第九十八掌 姐妹交心
李欣给关文收拾了衣裳,看他腰腹那一块还绑着绷带,轻易不能动弹,却还是在自己收拾着医馆的床铺啥的,便走过去说:“别弄了,我来弄就好。”
关文叹了口气,“欣儿,你说让阿秀留在医馆里好吗?她一个姑娘家,又没出嫁……”
医馆有房间住,文大夫出嫁了的女儿也在这边上工,不过并不是学医术,而是做一些卫生方面的工作。文大夫也说了,阿秀若是有亲戚,可以住在亲戚家,若是没有,也可以就住在医馆里。
因为是学徒,虽然医馆里的待遇很好,但给这种学徒工的钱也不会多,每个月包吃包住,月银三百个钱。要是只包吃不包住,月银四百个钱。当然,要是吃住都不在这边,月银五百个钱。
已经算是很高了。
阿秀听说每个月还能有月银拿别提多高兴了,更加愿意留下来学一门手艺。
听关文这般叹息,李欣想了想道:“据说安和堂是镇上最大的医馆,文大夫也是比较有名的大夫,至少不会是坑我们的。虽然说女孩子抛头露面有些不好,但你想想,要是阿秀真的学得有一技之长,以后日子可就好过多了。别的不说,单就是她在这儿,要是亲戚朋友有生了病的,也便利得多不是?”
“只是她现在连亲都没有说定,我虽然也想着她能在安和堂做学徒是个挺不容易的机会,可还是有些担心。”
“她都十八了,自己拿了主意,你要是一下子给她否了可不好。”李欣包了包袱劝他道:“看她在这边学一段时间能有什么成果吧。”
关文也只好点头。
因为是文大夫要带的女弟子,安和堂那位中年文士掌柜还给阿秀出具了文书,去府衙上盖了章的,特别正式。
阿秀收了文书交给李欣,让李欣帮她保管。
医馆里面没有阿秀其他的东西,少不得要回荷花村一趟收拾点儿东西带过来。阿秀跟着关文李欣回荷花村,依旧坐的是春生的马车。
关文半躺在马车里,李欣坐在里边,阿秀坐车辕,春生驾车和阿秀闲聊,“倒是没看出来阿秀妹子有这样的际遇,老话怎么说来着,祸福相依?”
阿秀腼腆地笑了笑,说:“银环姐夫别拿我打趣,这次我大哥出事可把我吓惨了。”
“谁说不是啊,当时看那场面还以为你大哥肯定没活头了。没想到你大嫂愣是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春生也叹道:“也是你大哥命好,要是遇上个啥都不懂只知道哭的媳妇儿,你大哥哪还能好好地坐在我这马车上。”
阿秀默了默,低声问春生:“银环姐夫,听说我大哥出事,大嫂四处借钱那天,是你一直驾马车带她去的,我家……你也去过了?”
春生有些尴尬,点了点头,“啊,你家好像动静挺大的……”
“我爹是不是不肯拿钱出来?”
这话问得直白,春生搔了搔头,也不知道该咋说,倒是阿秀催促道:“你不用回答,就点头或是摇头就行了。”
春生便点了点头。
阿秀微微仰了仰脖子,好半天才叹了一声。
别人的家务事儿春生不好多问,况且那天在关家见到的事儿说出去也着实不好听。他也不过是个外人,却也能感觉得到好像关家大哥出了事儿,关叔啥也不管,都推给关家嫂子一样。他倒是也不想多探听什么,不过他爹吩咐了,要让他好好去了解下,回来跟他说,估计是想着看关家大哥能不能当下一任的村长;他媳妇儿也是个好听事儿的性子,他在家就跟他打听关家的事儿,总是一脸的兴趣,他有时候又忍不住憋着不告诉她。
到了关家,春生和阿秀跳下车,关武听到声音从家里出来抱着关文下了马车。
李欣掏出两百个钱给春生,春生推辞不受,李欣执意塞给他,“银环姐夫,你要是不收,我们以后可怎么还好麻烦你?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春生叹道:“关家嫂子总是那般客气……”
“不是客气,这是正理。”李欣谢过春生,见关全也跑了出来,便又让关全招待春生喝一杯茶,自己和关武将关文弄回了房间。
阿秀挎着包袱抱了迎上来的阿妹,见小妹眼眶红红的,却又比以前的怯弱多了股子坚强,心里欣慰,“阿妹这两天在家过得怎么样?”
“没。”阿妹擦了擦眼泪,“爹和六哥老往外跑,我和四哥就每天随便煮点儿什么,和爷爷一起吃。”
阿秀点点头,阿妹接过她的包袱,拉着她往关文和李欣的房去,一边问:“五姐,大哥没事儿了吧?”
“没事儿了。”阿秀笑了笑,摸摸她的头,“阿妹,五姐明日就要走了。”
“走?”
阿妹一下子惊住,半晌才问道:“五姐要去哪里?”
“去医馆当学徒。”阿秀捏捏她的脸蛋,“五姐去学门手艺,也可以减轻点儿家用。”
“可是,可是……”阿妹磨叽了一下才说:“可是大嫂都在帮你相看人家了啊,五姐年纪也该嫁人了,怎么这时候……”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问:“五姐,是不是你被卖了?大嫂当年也是因为家里穷急需用钱才被卖的,难道为了救大哥……”
“阿妹!”
阿秀严厉地喝了一声,阿妹顿时呆住,抖了抖唇说:“五姐,你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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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妹呆呆地站着,半晌说不出话。阿秀又道:“这次是我走了福运,安和堂的文大夫说我资质不错,想带我当女大夫。不管以后当不当得成女大夫,这总归是一条很不错的路。吃住在那边,每月还有钱可以拿。”
“可是五姐,你的婚事……”
“我想明白了,暂时还是不要谈婚事了。”阿秀叹了口气,“阿妹啊,那天大嫂说的那三户人家你也在一边听了,你也说那三户人家不好不是吗?就中间第二户还比较好些,可是,‘穷’这一个字有多让人憋屈你明白吗?我看大嫂就看明白了,她这是惦记着我哥,所以才勉强留在我们家,就爹和六弟对大嫂的态度,要是我我也早就吵着要分家单过了。可大嫂从来没有,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知道大哥身上担子重,怕提出这个,让大哥为难。”
阿妹默默听了会儿,良久才涩涩地道:“可大嫂也说,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我没说我不嫁啊。”阿秀笑道:“等我有些本事了,不用看别人脸色,不用顾忌其他太多的东西的时候,我也会嫁人的。”
阿妹揉揉眼睛,半晌才点点头。
“阿妹乖,五姐跟你说这个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五姐走了以后,家里的女孩子就剩下你一个了。大嫂这次为了大哥的事情跟爹和六弟他们闹翻了,我往日站在大嫂这边,如今不在,想站也站不了了,你在家里跟着大嫂好好学东西,大嫂是好人,不会害你,投桃报李的,你也要处处维护她些。”
阿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了,五姐。”顿了下,又小小声地表白,“其实我也挺喜欢大嫂的,她不打人骂人。”
阿秀便笑,又摸了摸阿妹的头,“走,咱们去灶间做点儿吃的东西去。”
关文躺到了床上,关武摸了摸头说:“大嫂……”
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关武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这次大哥受伤也都是因为要救我,医药费那块儿,我以后会慢慢还的……只是现在手上没一点儿余钱了,以后,恐怕……要很久才能还上……”
李欣有些意外,愣了愣神没答话,关武倒是急了,“大嫂,我是说真的,我不会赖账的!”
关文看他那傻呆呆的样,禁不住拍了下他的头,“二弟你这说的什么话,这事儿本来就不需要你负全部责任,就算是要你负责任,钱的事儿你大嫂还信不过你?你哪赖得掉。”
关武便“呵呵”笑了两声,搓了搓手掌。
关文默了片刻,又问:“爹和六弟在忙什么?”
李欣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耳朵却微微警醒了些。
关武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问他们,他们就是说有事儿忙,也不跟我透个底。总觉得挺神秘的,有时候他俩凑在一起还笑得挺高兴。”
作为儿子和大哥的关文躺在医馆里,父亲和幼弟看过一眼就放心了,还能凑在一起笑挺高兴?
李欣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几下收拾了东西说:“我去看看灶间,也不知道待会儿吃什么。你们兄弟俩聊着啊。”
说完便开了门闪了身出去。
关文看着门合拢了,才慢慢地问关武道:“二弟,你是真不知道爹他们在忙什么,还是装糊涂?”
第八十八章 三户备选
杏儿点了点头,看向阿秀说:"你要是不介意男方家穷,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李欣也道:"冯家人性情好,阿秀嫁过去应该吃不了亏,就是他们家地少,产出也不多,大媳妇看病要花钱,人物就有些多。"
"家里有个病秧子的确不好处,更何况还是两兄弟,要说分家也不好分。"
李欣附和杏儿道:"俗话说,'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家里有个时常生病的,再多的钱也受不住花。"
杏儿感慨道:"可不就是这样?我家小康身子弱,这两年为了给他看病抓药什么的,家里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好在现在他身子骨好些了,不然我还真愁以后要怎么办。"
听李欣和杏儿分析了一通阿秀也没说这冯家行还是不行,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认真地问:"那还有一家呢?"
"还有一家是在镇上,男方叫马俊才,今年也是十九岁年纪。他娘是李家村嫁出去的,今年秋收了后回村来走亲戚的时候传出话来想给她儿子找个乡里边儿的姑娘,说乡里边儿姑娘淳朴勤快。"
李欣顿了顿,"马俊才是独子,他老爹是在镇上一个富户名下的成衣铺子里当掌柜的,说起来这富户你也应该也认识,是沈家。"
阿秀"啊"了下,脑子里想起那位笑着就给出半两银子买了她嫂子一个结子的沈家夫人,微微蹙了蹙眉。
李欣接着道:"从马家婶子回乡里的情况来看,马家在镇上的日子过得不错,家底殷实。我娘和这位马家婶子之间也算得起点儿亲戚关系,年轻时候两人还有几分交情,不过也随着各自嫁人渐渐淡了。从马家婶子的言谈举止中倒是知道他们过得不错,那位马俊才我娘也看过,说他长相挺好,个性也文静,一眼望去倒是觉得性子软和。"
李欣喝了口水,默了默才问阿秀道:"你觉得如何?"
阿秀低了头没答话,倒是阿妹在一边说:"我觉得都不好..."
杏儿笑道:"阿妹现在就给你借把关着呢!找姐夫先得过了你的眼。"
阿妹腼腆地笑笑,小声问李欣,"大嫂,就没别的人家了吗?我觉得都不合适五姐..."
李欣笑起来,阿秀也止了思考笑问她:"你还懂合适不合适了?"
"我懂啊。"阿妹抿抿唇,"第一个姓贡的那家不行,那家男的的娘不是个好人,要求那么多,别人要把女儿嫁给她儿子得陪嫁那么多东西,狮子大张口的,谁乐意啊,而且那个男的什么都听他娘的,五姐要是嫁过去不得受他们母子俩的气?"
李欣倒是意外阿妹还有这番见解,听得有趣,示意她道:"你接着说。"
阿妹鼓了鼓勇气,"第二个姓冯的也不好,五姐要嫁个家里条件好的去享福,嫁去冯家的话,不是得给人家当牛做马吗?要照顾大嫂小姑,侍奉公婆,五姐性子强硬,那冯家婶子又性软,要是冯家婶子跟别人起了冲突尽想着息事宁人,五姐气不过,可不就憋屈吗?"
阿秀笑道:"说得你五姐我多不通道理一样。"
"五姐性格本来就这样..."阿妹怯怯地低哼一声,杏儿笑道:"阿妹说得很对啊,阿秀,你让她继续说说。"
李欣也道:"让阿妹说完。"
阿妹点点头,"第三个就更不行了,那个姓马的,家境好,长相好,为什么不找个更好的人家呢?偏要一个乡里姑娘做什么。镇上姑娘淳朴勤快的又不是没人,何必一定要从乡里娶呢?我觉得很不对。"
这点儿李欣倒是没想那么多,只不过因为这马家跟沈家挂了钩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听阿妹这么一说,李欣才注意到这一点。据她娘说,这马俊才的确长得唇红齿白,样貌好得不得了,人又清秀文静,比姑娘还要俊俏。这样的外貌本身就有些惹人非议,她娘也说,当时看到这孩子都觉得十分对得住他那个名。马家婶子和她娘有旧,她娘说不定把这事儿看得太简单了些。
李欣点点头,笑着说:"这事儿我注意了。"
"那阿秀..."杏儿拿下巴点了点阿秀,"你怎么看?"
阿秀微微摇了摇头,略有些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觉得都差不多,又觉得都不怎么样..."
李欣叹了口气,"我也觉得吧,要把你嫁给这三家中的任何一家,都不太让人踏实。贡家眼界高,冯家太穷,马家又有些神秘,都不是很好的良人人选。"
杏儿跟着点头道:"不过也不能跟贡家似的,把眼睛搁在头顶上去了,左挑右拣的,毕竟咱们的条件也搁那儿摆着。"
"现在是不需要就在这三家当中定,毕竟这其中还牵扯个你情我愿的事儿。"李欣道:"不过我还是得要阿秀你一句心里话。"
阿秀立马端坐好,神情认真严肃,"大嫂你说。"
"如果就要在这三家定,你会选哪家?"李欣轻声问,又加了句:"我只是说,如果。"
阿秀没有多少犹豫,立马脱口道:"冯家。"
"为什么?"
"就是觉得..."阿秀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样谈论能是她未来夫家的人家有些太出格了,但她也知道大嫂是为她好,"觉得这家人的情况听起来安心些。"
李欣点点头,当时她也是这般想的。贡安他娘一听她说话就知道是个强势的,阿秀性子也直,撇开对嫁妆的要求,这两人要是对上,估计都不会让步,一个不小心就是非死即伤;冯德发那家穷是穷了些,但都是些老实人,阿秀吃不了什么亏;马家经过阿妹那么一点醒,李欣倒是觉得有点儿猫腻在里头。
再者说了,小白脸这样的,她也信不过。
李欣喜欢硬汉子,不喜欢小白脸,总觉得小白脸靠不住,容易变心什么的。
杏儿拉了拉李欣袖子低声问:"咱们村里也有不少好小伙子,你怎么没在咱村里打听?"
李欣微微摇了摇头,跟杏儿咬耳朵:"要是荷花村里有小伙子看上阿秀,早就有人来打听了,可我根本没见着人来问。阿秀那泼妇的传言现在还传着,大概都怕阿秀那名声了。"
"阿秀当时是挺急躁了。"杏儿叹道:"不过也确实是孙家过分了些。"
李欣让阿秀别继续为了她跟关明关止承闹,一是不想让关明和关止承认为她在家里拉帮结派,撺掇小姑子挑战关家男人权威,让自己更加被人不待见——虽然本来就不受待见,但要是再恶劣下去她和关文也不好过;二来也是想让阿秀的形象回升一下,好歹把婚事给定下来了,不然阿秀过了十八还要找多好的人家可就更加难了,这也是为了她好。
不过没想到她终于爆发了,离家出走了,给关家脸子瞧了,这怎么说的——计划赶不上变化。
谁让关止承和他爹欺人太甚了呢!
屋中四人正说着话,门外边突然起了响动,有低沉的男声在院子外面喊,声音有些激动又有点儿忐忑的,"杏儿妹子!杏儿妹子在家吗?"
阿秀瘪了瘪嘴,望着杏儿微微红了的脸又笑道:"嗳,杏儿姐,是我二哥。"
杏儿打了她一下,没好气地起身去开门。
"关家二哥。"杏儿让开路,关武打先点了个头,搓了搓手让开,却见关文也随后出现,对微愣的杏儿道:"杏儿妹子,麻烦你了,欣儿和阿秀阿妹都在你这儿吧?"
杏儿无声地点了点头,冲屋里道:"欣儿妹子,阿秀阿妹,关家大哥和关家二哥来了。"
屋里顿时静了一下,阿秀正说着"这两天二哥都来杏儿姐家叫我们回去",言谈里有点儿对自己能撮合关武和杏儿的小得意,蓦地听到说她大哥也来了,话顿时就哽在了喉头,慢慢转过头去看李欣。
李欣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本来打算是要在这儿歇一晚上的,如今看来也歇不成了。
叫上阿秀阿妹出去,三人一眼就看见屋口那三个黑影子。
杏儿忙走过来,暗中拉了拉李欣的手,李欣轻拍了下她手背示意没事。
关文没出声,关武先道:"大嫂,天色不早了。"
废话,这天都黑了,能早吗?
李欣"嗯"了声,对杏儿道:"今儿麻烦你了。"
杏儿笑道:"客气啥,有空来玩。"
李欣便又"嗯"了声,招呼阿秀和阿妹:"回去吧。"
和关文擦肩而过也没说一言半句。
关文知道她心里还在气恼回来的时候被他爹说的那些话,也不好开腔,跟在后边招呼关武。
关武和杏儿再又说了两句才回头赶上去。
回到关家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堂屋灯光正亮着,李欣望向关文,嘴角扯了扯,"别告诉我今儿晚上是要给我个好看的。"
阿秀立马皱眉上前来,"大哥,这啥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关武搔搔头,正色对李欣道:"大嫂,爹是要说六弟的事儿。"
"哦,那没我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李欣提了步走了才一步,顿了下又回头道:"阿秀阿妹也帮不上什么忙,女孩子还是不要熬夜的好,都回屋洗洗睡了吧。"
说完便朝卧房那边去,关明在堂屋门口突地冒出个头来:"全都给我进堂屋!"
第八十九章 问你要钱
李欣理都不想理他,抬了步子就要走,却被关文拉住。
她回过头,关文一脸恳切地望着她,目光里有些恳求的味道。
关武在一边急,抠了抠头劝李欣,"大嫂,进去吧..."
李欣只看着关文,看了好半晌,才在关明的骂骂咧咧中进了堂屋。
到底是她的丈夫,她还是舍不得他为难,舍不得他难堪。
也好,看她那极品公爹又有什么新花样要翻。不就是关止承要考童生试吗?她倒要看看这回他们父子又要打什么主意。
李欣当前行着,关文随后,阿秀阿妹紧随其上。到了堂屋,李欣也就跟老关头打了个招呼,喊了声爷爷,便自顾着寻了个角落的地捡了板凳坐了。
阿秀和阿妹自然也跟在她旁边。
关明不悦地瞪了姑嫂三个一眼,然后跟关文使眼色让他坐在显眼点的地方,清了下嗓子说:"今儿晚晌咱们说说老六考童生试的事儿。"
关止承脸上带着笑,特别志得满怀的样子,看那表情又有些飘忽,仿佛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的样子,清高傲娇地让李欣着实反感。
李欣直接撇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尽管她很多次都告诉自己,关止承才只有十六岁,十六岁搁在现代也不过是刚刚跨入高中,正开始形成性格的时候,又处在青春期,叛逆是应当的。可每一次关止承没事儿找事儿跟她起瓜葛,她对这个人的包容就冷一分。一分一分加一分的,再多的包容和理解都得被磨光了。
如今她又想,古代孩子都早熟着呢,十三四岁当家的有,十五六岁娶妻嫁人的也有,凭什么他关止承就要有特权,她得把关止承和现代人比较?她脑子真是有病!
关明先是历数起关家列祖列宗的重大事迹。
什么多少多少代先祖猎过一头大猫啦,什么谁谁祖置下过一顷的地啦,什么哪哪辈的姑奶奶嫁去了大户啦...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扯了来。
李欣暗地里冷笑,就算你们祖宗多么了不得,那也就是你们祖宗,人都死了回忆过去"辉煌"拿来比对现在有啥意思?再如何也躲不过一个"农"字,再怎么厉害,现在关家不也就是个贫农。
关明却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有什么不妥当,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后狠喝了口茶,情绪不见跌反而更加高涨:"咱们关家如今也要出一个秀才老爷了!"
这话一出,关止承的胸脯就不知不觉地挺高了些。
李欣当即就喷笑出来。
秀才老爷?童生都还不是呢就秀才老爷了?该说你俩不知天高地厚呢还是说你俩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呢?
自然,李欣这声喷笑没被关明听见,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演说当中,无暇顾及其他。
反而是跟李欣隔得比较近的关全、阿秀、阿妹三个听到了。
阿秀阿妹不必说,她俩一向听李欣的话,也知道李欣在笑什么,便都默不作声。
关全也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形,像是丝毫没在意李欣这声嗤笑。
在关家里要说谁是最油头的,当属这关老四关全莫属。
李欣淡淡笑了笑,心里却忽然为那位还没进门的胡家姑娘担心了。
面对这样一个颇有心计,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的丈夫,没有什么好相貌的胡家姑娘能得关老四的欢心吗?
关明又开始历数抚养关止承长大的辛苦血泪史,说到动情处还嘤嘤哭了出来。关止承也红了眼眶揽住关明的背拍着,一副父慈子孝的好场面。关明说他如何如何辛苦才让关止承读了私塾,又如何如何省吃俭用才给他交了束脩,还有如何如何支持他鼓励他,甚至说他两次没考过童生试也一如既往相信他云云,冗长得跟王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偏生在座的大家还不得不听。
李欣挖了挖耳朵,眼睛都开始上下眼皮打架了。她和关文走一下晌的路回来已经很累了,进堂屋起就想睡,只是现在睡意更加泛上来了,打哈欠之类的由不得她控制。
掩嘴打个哈欠由着自己舒服了一下,耳边听见关明说了请张先生吃饭的事情,充分表达了张先生对关止承的信任和喜爱,这才开始扯入正题。
"老六这次考过童生试是必然的,秀才那块儿却需要打点一些。家里闲钱不多,你们做兄弟姐妹的该拿点儿出来应应急吧?等你们六弟出息了,自然不会忘记这些。"
说着便转向关文,"阿文呐,你是大哥,你起个头吧。"
李欣直了身望向关文那边,因为关文背对着她,她只看得见他坐在长板凳上的背影。比她高得多,灯光都遮了去。
她心里头忽然有些没底。
尽管到荷花村的时候关文曾经跟她说过这件事,她也跟关文严正声明了,要是问他要钱,她一个子儿都不会出。但事到临头了,谁知道关文会怎么做呢?
她近乎是屏住呼吸地等待关文的答案。
过了半晌才听见他说:"爹,我去想想办法。"
李欣心一松,又一提,立马跟摔在地上似的,脑子都木了。
关明还在说:"想啥办法?头前你挣了钱都花光了?"
"那钱...有用。"
"有啥用?"关明很是不满。
关文并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可要是让他说,钱都在媳妇儿手里,媳妇儿不愿意给钱,这不是在他爹面前上眼药,让他爹恨媳妇儿吗?
支支吾吾半天才扯了阿秀出来说事儿:"得给阿秀办嫁妆。"
关明眼睛一瞪:"那事儿先不管,先说这头,你六弟的事儿最大。"
阿秀心头一紧,立马被关明这副"女儿不及儿子一个手指头重要"的态度给激怒了,凉凉地在一边说:"我说爹,大哥给我办嫁妆本来该是你的事儿,现在大哥揽了帮我办嫁妆的事儿去,你不感激就算了,怎么着,还问着我大哥要钱想顺了我的嫁妆去?"
关明被阿秀一噎,老脸顿时红了,一下便拍了桌子吼道:"有你这么说你爹的吗!"
"那有你这样当爹的吗?"阿秀仍旧是那副讥讽的语气:"算计女儿的嫁妆,也就你做得出来吧?"
"阿秀!"
关文不赞同地看了阿秀一眼,冲她摇摇头。
阿秀冷嗤一声别开头去。
关明气得肝儿颤,哆嗦着手指阿秀:"这是个什么孽障哟,老子这辈子怎么摊上个这样的玩意儿..."
"爹,你也少说两句。"阿文叹了口气,"阿秀那部分嫁妆银子动不得,她马上就得说亲了,眼瞅着没多少日子就十八了,要是动了这份银子,而又一时凑不齐嫁妆,不就叫人笑话了。"
关明不乐意,脸色极其不好看,关文意兴阑珊地道:"钱的事儿,我再想想办法。"
关明勉强应了下来,又转向关武。关武老老实实地说:"我身上没啥大钱。"说着往身上摸,摸半晌摸了几个铜板出来,"屋里还有些,不过也最多一吊钱,其余的都交给爹了的。"
关明身形一顿,眼神闪了闪,却也不多问着关武,看向关全。
关全含糊地说:"马上娶媳妇儿进门,钱都拿去请人盖新房了,留得不多,爹要是不嫌弃,我这儿还有一吊多的钱..."
他比着他二哥说的数目给,用的又是正当的理由,直接把关明的话给堵了。李欣瞥了眼关全,心里想,这关全身上估计藏了不少私房钱,在这跟他爹打哈哈,不也是不想白白把自己攒的钱给出去?
关武是憨厚,不知道他爹他六弟在打歪主意。关全是个明白的,只是人家从来不多说一句话,自给自足,两方不得罪。
偏就是关文这个人,明明是明白的,却还是任由着别人打歪主意。
关明问了一圈儿,其他三个儿子都没拿出什么大钱来。他心里很不高兴,看见阿秀和阿妹嘀咕,便问她两个,"头前不是说赚了体己?你们姐妹..."
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秀抢白,"爹头两日问我们要可是说的是要给老六请先生吃饭备礼,打的是这个旗号来的。后来这些事儿都是大嫂揽了去,没花你一分银子。大哥给我办嫁妆的钱都动不得,我自己给自己存的体己就更加不能动了,不然以后我去夫家没有点儿底子傍身,我哪里来的底气?"
言下之意是那日你打着别的旗号问过了,这钱你就再也不能起心思。再有,算计闺女嫁妆是要遭人耻笑的,你可不能只管儿子不管女儿。
关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全家儿女都问遍了,实际能拿出点儿钱来的太少了。
就算是老二和老四给的钱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两吊钱,才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顶个屁用。
关明脸色不好,关止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素来是个被家人捧着的,全家就他一个读书人,要出息也就只能指望他。他满以为他的事儿大家不说付出性命相帮吧,也该倾囊相助啊,可现在这境况着实让他尴尬。
先生那边开口要五十两银子,这都算是低的了,要不是他是先生的门下弟子估计一百两都能往上涨了去。
这机会太难得,交了五十两银子可就万无一失,他就有铁定的秀才功名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是凑不上这五十两银子,一切不都白费了?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这次机会溜走?不,绝对不可以!
关止承抿了抿嘴,高傲地扬起下巴说:"大哥二哥四哥,你们这次帮我一把,等我出息了,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明明是求人的话,偏叫他说出了施舍的味道。
李欣毫不掩饰地冷哼一声,这下不似刚才那声喷笑,在安静的情况下,全场的关家人都听到了。
关止承一时恼羞成怒,大喝道:"你笑什么!"
"笑你。"李欣掸掸衣裳,态度颇为悠闲,"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第九十章 后患无穷
关止承一张脸气了个通红,近乎是咬牙切齿地望着李欣。
李欣没看他,盯着面前的地,悠哉地说:"你们兄弟谈钱的事儿,我就不旁听了吧。阿秀阿妹也不过是姑娘家,做不了啥主,我们就先回房了。"
说完便站了起来,阿秀阿妹跟着她站起来。
李欣要走,关止承哪里肯让她走?立马大喝一声:"你站住!"
李欣倒是站住了,斜了头睨他,"你还有事儿?"
关文"砰"一声踢了凳子站起来,低喝一声:"小六,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
关止承本是怒气滔滔的,闻言却"哧"一下笑了,眼里满是鄙夷:"大哥你听清楚,是她先嘲笑我胡说八道的!你要维护她也得摸清情况!"
"我胡说八道什么了?"李欣轻笑一声,"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是胡说八道的?是说你不自量力呢,还是说我们姑嫂三个做不了主是胡说八道?如果是前者,那你意思是你掂量得清自己的重量,那么你就不用再来跟大老爷似的求你兄弟几个了吧?如果是后者,你意思便是我们姑嫂三个做得了主,既然做得了主,我们要走你又凭什么拦着?"
关止承被她噎了一下,一时间答不上话来。李欣冷声道:"既然你说不出来我哪儿胡说八道,那我可以走了吧?"
说着抬了步绕过侧前方的关武往堂屋门口去,关止承恼羞成怒又大喊一声:"可是你嘲笑我是真的!大家都听着了!"
李欣更加好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我笑什么了?我为什么笑你呀?"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笑我!"
"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笑你你也能出言质问我?这种情况下你不是该恭谨地询问身为长嫂的我为什么要笑你吗?"李欣轻叹一声:随即冷声道:"我是你大嫂,有你这样目无尊长的吗!"
关止承彻底呆住,他根本料不到今儿李欣跟他对上了。
往常李欣遇上他刁难要么避开要么转移话题,今天却那般强硬,直接把他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没看出来啊,她这个大嫂还是个这般厉害的角色,比以前那个孙家的段数高多了!
果然是回了一趟娘家找着靠山了?
堂屋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半晌后关明才反应了过来,猛地拍了桌子:"老子还在这儿坐着,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李欣挑眉道:"公爹,既然你说这儿没我说话的份儿我说我要走有什么不对吗?还是公爹你都得听你六儿子的?"
关明手指指着她"你你"了几句,终于"你"出来了,"你这个...你这个嘴皮子毒的!信不信老子让阿文休了你!"
"你让他休吧。"
李欣也不出去了,直接又坐了回去。阿秀阿妹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去了,伴着她坐下,暗地里拉拉她的袖子,看样子很是害怕。
关明被李欣这副不咸不淡的态度都激怒了,立马调转了头吼关文:"把这个女人休了!"
关文没做声。
关明愣了下,恼火道:"你呆着做啥!老子说话你不听是不是!"
关文缓缓抬起头来,"爹,当初你让我娶妻,我娶了,现在你让我休妻,我就得休?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关明脸上肌肉一抽一抽的,关止承见势不好,忙上前圈住他爹,一下子红了眼眶子跟关文说:"大哥,她这样气爹,你...你还维护她,你这不是让爹难受吗..."
李欣倒是笑了,冷声在旁边说道:"关止承,我教训你是道理,做大嫂的说小叔子几句还不行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气你爹了?我是不尊重他吼他顶撞他了,还是不给他饭吃不给他衣穿让他饿着冷着了?他说让你大哥休我,我也等着听,看你大哥休不休我呢。我哪儿气他了?"
关明指着李欣,怒气冲天地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关止承也被问成了个哑巴,瞪大了眼看李欣。
"怎么,没话说了?"
李欣轻笑一声,撑了撑身体,"那现在是要给我休书呢,还是同意放我回去休息了呢?"
关文深吸一口气,这才道:"欣儿,你先回去歇了吧,今天你也累了。"
李欣淡淡地"嗯"了声,站起来走出堂屋,阿秀和阿妹紧跟着,才刚跨出堂屋门,就听见堂屋里"啪"一声,似乎是摔了个茶碗。
李欣头也没回,脚步都不曾顿一下,自顾自地走了。
第二天她照例跟在娘家的时候一样,起晚了。
去灶间的时候阿秀和阿妹正忙活着,李欣撇了撇嘴加入其中。阿秀看了看她脸色低声问:"大嫂,昨儿大哥回去跟你吵了没?"
李欣耸耸肩,"我早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也没见着他。"
阿秀望望外边,"听说昨晚上闹得挺大的。"
"是吗。"李欣明明说的疑问词,可听不出半点疑问的语气,像是一点儿都不关心。
她径自铲了猪草进大锅里,熬上水煮着,望了望碗橱上边拎下鸡蛋篮子数了数,"还有十个鸡蛋了,过两日是不是要去别家换点儿鸡蛋?"
关家只喂了四头猪,其余家禽家畜都没有。李欣老早就去买点儿种鸡蛋孵成小鸡崽子喂,等大了不仅可以产鸡蛋,鸡生蛋蛋生鸡的也是一个不错的进项。偏生关止承说鸡跟猪不一样,是放养,鸡屎什么的洒一院子看着脏。
这一想法也被搁浅了下来。
现在李欣也懒得管他了,他说不养她偏要养,在院子里圈一个栅栏出来放在栅栏里喂,闲了再放出来让它们自个儿觅食。
她现在想通了,与其事事顺着他们不跟他们起冲突,不如让自己手里边能多握着点儿钱,让他们来巴结自己。
钱是一定要捏好的。
说做就做,李欣当即掏出三十个子儿出来递给阿秀,对她说:"阿秀啊,等会儿吃了午晌饭你去买些鸡蛋回来,再问问有没有种鸡蛋的,或者刚破了壳出来的小鸡也行。要是有的话,就一半一半买吧。下晌咱们在院子里起个栅栏给做个鸡窝。家里就四头猪,也太单调了些。"
阿秀接过钱惴惴地应了声,李欣又道:"再两日就是小寒天了,我这次回娘家去跟我娘打听过,那边有庙会,挺热闹的。那晚上咱们就去庙会做点儿小生意。你们这段时间做的针线活计都可以带上。"
阿妹低声欢呼起来,眼睛亮闪闪地望着李欣,"大嫂,那这钱赚了也是我和五姐的吗?"
"当然。"李欣笑笑,"谁会那么没脸没皮盯着你们的体己?真是不怕丢人。"
阿秀和阿妹互看一眼,灶间门边刚好闪过了一个影子。阿秀小声道:"是六弟。"
李欣又低了头去拿鸡蛋,闻言只应了声。
良久她才问:"你大哥去哪儿了?今儿家里挺清静的。"
阿秀歪了歪嘴,坐在灶膛前烧火,拿着火钳子在地上扒拉,一边不高兴地道:"大哥和二哥一早就上山去了,估计是去打野物。四哥他大清早的也急匆匆出门了,不知道去做什么。爹...穿戴得挺齐整的,好像是要走亲戚。"
"走亲戚?"李欣微微抬眉,"除了姑姑一家还有别的亲戚?"
"当然有,不过也就是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说难听点儿也不过是一个村住着,有点子交情的那种。"阿秀叹了口气,"看来是问人借钱去了。"
李欣手一顿,脸上表情很是冷厉,沉默地将鸡蛋搁了回去,只拿了个菜饼子就着热水吃了,算是对付了顿早晌饭。
阿秀见她脸色不好,也不好多说什么,和阿妹两个很是勤快地做家务给李欣减轻负担。
想了想,李欣还是道:"我去山上找找你大哥,有事跟他说。"
阿秀忙道:"大嫂,山林子里大得很,你没去过当心找不着..."
"没事儿,找不着我就回来。"
李欣跟阿秀挥了挥手便疾步走了出去,沿着一条小溪朝着那片远山去了。
荷花村村边缘挨着一座大山,地势挺高的,山脚下便是荷花村村落。再往下是李家村、下河村。辉县主干河大贵河从县镇分支流出来,惠及荷花村和李家村这一片。荷花村湖泊多,小湖尤甚;李家村有一条比较粗的支流供以灌溉用。下河村则是被大贵河主流流经,所以名为"下河村"。
可以说那片荷花村北面的山林子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荷花村占据了地理优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要说富裕定是比李家村和下河村都都富裕一些。
关家在这座山里拥有一亩山地,那一块基本上拿来取柴伐竹用,其余的也做不了什么。山地土壤不行,又是斜坡,本就不好种植作物。
关家对这一片山地也并没怎么开发利用,一亩山地还保持得很完好。
李欣进山前抄了把斧子以防意外情况,沿着小溪倒是看见溪水里面有鱼。只是水有点儿深。起了心思等哪天捞捞鱼给自己补一补。
山上属于关家那地界她也去过,并没有进深山,不过路程也有些远。关文和关武大早上的就去山里边打野物肯定不是为了其他事,只能是想着打了野物换钱给关止承交那个"贿赂"。
李欣发觉自己先前想岔了。即使钱不从她这儿出,她留着那些钱也挡不住关明关文他们去弄钱啊。关明要是在外面借了债,古代又没有现代那样权责分明,谁借钱谁还钱这样的规定,最后这借款不还是得落在他几个儿子身上?首当其冲的就是关文啊。
如今关文还卯足了劲要打野物换钱给他六弟交那笔钱,李欣真想捏了他耳朵把他拖出这个家去!
那会儿觉得当长嫂不错,现在真的觉得大错特错。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跟关文两个掰。以前她是窑姐,虽说众乡亲都知道她是迫不得已的,但碍不住这个事实。可要是现在她都已经走上良家妇女的路嫁了人了,却被夫家扫地出门,知道的人说是这家人不好,不知道的还不定怎么传她不安分呢!她三弟还没娶亲,以后有了侄女,说出去有那么一个当过窑姐儿,嫁了人又被夫家不要了的姑姑,谁家人敢把女儿嫁给她三弟,又有谁家人愿意聘她李家的姑娘啊?
找关文,一定要找到关文跟他说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能再让关止承一错再错下去了!这样下去,后患无穷啊!
第九十一章 捡一只狗
【这章给女主开个金手指~】
时已入秋,眼瞅着冬日也要到了,山林子里显得萧瑟得很,一地都是枯枝败叶。
这时节要想打到啥猎物都不好打了,凶猛的大型兽类或许会在这时候出来觅食,要是撞上了也危险。可关文关武还是大清早的就上山去了,为的全是关止承。
李欣握着斧子左右砍砍一些伸出来挡了她路的小树枝,走到了属于关家那一片山地。
地上搁着两大捆柴,已经捆好了,看来是还没来得及搬,旁边有一个背篼。这片有些空了,地上杵着几个木头桩子,周围却是一大片竹林子,竹子有她大腿粗,竹节挨得略微密些,看上去倒是些老竹子了。
李欣坐下歇了会儿,清了清嗓子冲更往里面的地方喊:"阿文,二弟,你们在里面吗?"
喊了几声没有人应,李欣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里边儿走。想了想,又捡起背篼背在背上,抽了根稍微粗一些的树枝棍当做拐杖。
越往山林里边人走的痕迹越少,李欣边走边喊,没一会儿就累了。
她坐下来想想,就算现在去把关文叫回家去,他爹也早就出了门去了,不管借不借得回钱来,总归要等他爹回来再说这个事。她现在这样贸贸然进山去找关文太冲动了。
捋了捋心思,李欣干脆就地休息起来,擦了擦额角的汗。末了还是打算先回去,反正她现在也找不着人,还是干脆回去,等关文关武回来了再跟关文说这个事。
于是她开始往回走,路上看到树底边儿上有些小蘑菇啥的她也摘了来放在背篼里。好歹出来一趟,没费多少工夫能找到些东西吃也不错。
就这样一路捡一路走的,又挨到了那条小溪。
看里边儿蹦跶地欢快的鱼,李欣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酸菜鱼,水煮鱼,清蒸红烧,爆炒干煸...她都好些日子没吃过鱼了。
如今天凉了,下水捉鱼是肯定不行的了,就算能下,她也没那本事能捉到鱼。可是肉质鲜嫩的鱼就摆在眼前,她真的没多少抵抗力啊...
李欣放下背篼坐在溪边正想着,却听到身后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顿时吓了一条,脊背后面都僵了下,才慢悠悠地转过头去。
咦?
出乎意料的,身后面不是什么大的猛兽,却是一只窜出来的小狗。全身漆黑的,小腿还一摆一摆的,估计才会走路没多久,身上还黏着些草屑子,站在那儿和李欣大眼瞪小眼。
李欣"扑哧"一乐,那小狗顿时唬了一大跳,急忙向后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见李欣并没有其他动作,微微歪了头看李欣,样子看上去真是可爱得紧。
李欣不懂猫啊狗的这类动物,也不知道这狗是个什么品种,但看这狗全身漆黑也觉得不像是农家人家里养来看家护院的狼狗。又一想这狗是在山林子里边儿,瞅着像幼年期的小狗,不知道是被狗妈妈遗弃了还是怎么的,估计也是在山林子里才被分娩出来的,莫不是什么猛兽幼年期?
李欣一时之间有些踟蹰。头两日在娘家她还听说家里边要去抱只小狗崽子来从小养起来,以后也可以成个安全保障,当时她还动了心思也想抱一只。现在是瞌睡来了就有个枕头挨过来,只是这狗能不能抱啊?看着是可爱得很,不会咬人吧?
小狗见李欣望着它没对它做伤害的事,便一瘸一瘸地拐了过来,隔着李欣一步的距离在地上蹲坐下来,前脚掌腾空耷拉着,冲着李欣特稚嫩地叫了声"汪"。
哎哟,李欣一下子被它给萌住了,啥都不想了伸手去抱,又被小狗躲开后退了两步。
来回几次后,李欣终于抱到了这只小狗崽子。
这狗身上还有些腥臭,到了李欣手里边后伸出舌头舔李欣的手,一边发出细声细气的"汪汪"声,嘴里流哈喇子,间隔地能听到它肚子的叫声。
这狗崽子饿了。
李欣摸摸它的肚子,确实是干瘪瘪的。
幼年期的狗大概也只能吃奶吧。不过她现在身边没有,就算是回到关家去,关家也没有给狗崽子吃的口粮。
叹了口气,李欣将小狗放在了背篼里,看这小狗崽子长得敦实敦实的,却也刚好能在背篼里搁下,只是转不开身而已。提到溪水边又把它抱了出来放在自己旁边,捧了捧溪水凑到它嘴边。
小狗崽子倒还听话,伸出舌头一舔一舔的把水都舔干了,又望着李欣"汪汪"地叫了两声。这下声音有气力多了,听起来还挺威风。
想起背篼里还有蘑菇,李欣尝试着拿了一小朵出来,先掰开小狗的嘴看,发现人家也长了点儿牙的,略略放了点儿心,弄碎了蘑菇喂它。
这狗倒也不挑食,就着李欣的手吃了个干净。
李欣又摸摸它的肚子,觉得不是那么瘪了,才算放了心。
"小狗崽子,你说我是带你回家呢,还是把你放这儿我走了?"
李欣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道这狗崽子的狗妈妈会不会来找它。
小狗乖乖地卧在了地上,像是累了,甩了甩脑袋趴着,竟然把眼睛都给闭上了。
李欣哭笑不得,想想还是不带它回去了,毕竟这山林子里边出来的说不清楚是什么狗,带回去还得拿食物喂它,关家人可能还会说她多管闲事什么的。山林子的狗还是在山林子里边生活比较好。
叹了口气,李欣小心地站了起来,背了背篼转身便要走。
才走了两步,就觉得腿上突然多了重量,低头一看,那小狗正奋力咬着她的裤脚边,使劲往后扯。
李欣无奈地叹了口气,顿住步子蹲下来,小狗还在咬着她裤脚往后退,像是不让她离开一样,哈喇子都流到她腿脚了。
一时恻隐之心起了,李欣抱起小狗点了点它微凉的鼻子,"小家伙,跟着我可没肉吃。"
小狗也不叫,两个前爪直接搭到了李欣肩膀上,伸出舌头舔她的脸。
李欣连忙往后撤,一边又笑了,"好了好了,你把我当成你妈妈了是吧..."
李欣架起小狗腋窝把它搁在一边,摸了摸它的头。
这狗头型倒是挺宽的,虽然还是幼年期,牙齿都还没长好,但可以看得出来它挺敦实的,抱着也重。要是长大了会不会是个大型犬?
要的确是只野兽,把它养大的话应该也有感情。
李欣一下子又拿不定主意了。
眼瞅着天也近正午了,咬了咬牙,李欣到底还是抱了小狗崽子在怀里,又留恋不舍地看了下溪水里的鱼,这才背着背篼赶紧家去。
阿妹正在家门口左走右走的,见到李欣顿时迎上来,看到她怀里的小狗吓了一大跳,忙退后几步,"大,大嫂,这是...这是什么?"
"山林子里捡的。"李欣笑了笑,卸下背篼递给阿妹,"你爹和大哥他们回来了没?"
"没呢。"阿秀还是怯怯地望了望李欣怀里的狗,偏生这狗见着人也不叫唤一句,挺瘆人的。"爹大概不回来了,大哥和二哥也没回来。四哥走的时候说了今儿不回来的。"
院子里帮关家起新屋子的几个乡亲见到李欣回来打了声招呼,阿秀听到声响从灶间出来朝李欣喊道:"大嫂,帮我再炒两个菜,咱们差不多摆桌子吃饭了。"
请人家做活要管一顿饭,这是规矩。李欣闻言点了点头,想想还是抱着小狗进了灶间,把它放到一边,拿了个破碗兑上水泡了个面饼子端到小狗面前。
瞧它全身都是黑乎乎的,到了陌生地方也并不怎么东张西望四处撒欢,只巴在李欣身上不怎么动弹。李欣放下它它也不叫不腻歪,乖乖等在一边,李欣把碗端到它面前它就低头吃了起来,倒像是一早就把这儿当做自己家了似的。
阿秀惊奇道:"大嫂,这只...狗,这狗你从哪儿抱来的?"
"山林子里边儿偶然遇见的。"李欣顺口答了一句,扬了扬眉,"阿秀,你知道这狗啥品种不?"
"品种..."阿秀摸了摸头,"土狗?不像,那狼狗...也不像..."正要伸手去摸摸看,却听到那狗从腹中发出的低沉的声音,闷着没出声却全是警告的意味。
阿秀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这啥狗啊!"
"我也不知道。"李欣摇了摇头,挽了袖子洗了手就开始拾掇起午晌饭来,叫阿秀去把火烧着,手下动作未停,麻利地炒了两大锅的菜,装了盆让阿秀端出去。
那小狗也把碗舔地干干净净的,吃饱了也不叫唤,蹲坐在地上望着李欣。
李欣现在可没那么多功夫管它,收拾好灶间摆了小桌让阿秀和阿妹吃饭。
关止承嫌人家做工的一身上下都是汗臭味,偏要阿秀给他装了盘端到他自己屋里去吃。
阿秀懒得跟他计较,照着他的要求做了,回到灶间气鼓鼓地吃饭。
李欣坐在矮凳上曲着腿,往屋外望望,担忧地道:"你大哥二哥怎么还不回来?中午吃饭可怎么办..."
"没事儿的,一会儿便会回来了吧。"阿秀叹了口气,"一般大哥他们都这样的,挨到午晌过了才会回家来。这时候估计也在路上了吧。"
李欣听了没言语,却总觉得自己心神不宁的,总担心有啥事儿要发生。
第九十二章 出大事了
阿秀见她默着不说话,也知道她担心。其实她又何尝不担心啊?
叹了口气,转移视线时好巧不巧地落到乖乖挨在李欣一边蹲坐的小狗身上,阿秀笑道:"大嫂,你这只捡回来的狗还真是有点儿灵性嗳,你瞧,它好懂事的,也不胡叫乱叫,就跟你亲近,方才我说摸摸它它还发声吓我呢。"说着便伸手去够这只狗,果然被狗又从腹里发出一记警告的声音。
"喏。"阿秀急忙收回手,对着李欣挤眉弄眼。
李欣倒是没想到这狗那么有灵性,想想说:"估计是把我当做它娘了吧,毕竟是我捡的它。"
阿秀点点头,颇为好奇地看小狗。阿妹在一边细声问:"大嫂,我们要养这只小狗吗?它好可爱。"
小女孩都喜欢这类小东西吧,又因为关家一直没有喂狗什么的,便更加喜欢。李欣微微颔首,"阿妹喜欢它吗?"
"嗯。"阿妹也不拿手去摸它,只是乖巧地在一边看着,抿了抿唇,"它好乖。"
"那就养呗,反正咱家也缺狗。"阿秀拿筷子戳了戳碗底,又问:"大嫂,这狗取啥名儿啊?"
李欣看这狗这模样,脑子都没过就说:"叫二黑吧。"
说完才觉得这明儿怎么那么熟...
阿秀和阿妹倒是没任何反应,阿秀说:"黑也合它这皮色,大黑这名儿太多了,二黑正好。"
阿妹也点头。
李欣顿时笑出了声,还没等说什么,门外就传来一阵响动,做活的那些乡亲处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关武的声音从中破门而来,"大嫂!出大事了!大哥受伤了!大嫂!"
李欣心顿时慢了半拍,忙蹬开凳子踉跄地跑了出去。阿秀和阿妹也是大惊失色,匆忙地往外跑。
关武背着关文,旁边几个做工的汉子正帮着关武把关文放下来。
关武一手的血。
李欣只觉得脑子一懵,身子瘫软了一下,幸好阿秀和阿妹在后面扶住她才没让她跌下去。
"大嫂,快去看看大哥咋了..."阿秀焦急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李欣忙打起精神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蹲在关文面前。
关文已经昏迷了,腹部处还在流血。关武抹了一头的汗对其中一个汉子说:"悦哥,借用下你们家的牛车,我得去找郎中来给我哥瞅瞅..."
被叫的人忙点头飞奔样地回去了,关武这才转过头来跟李欣说:"大嫂..."
"他这是怎么弄的?"
见李欣还算镇定,关武本来急慌了的心也稍微平复了些,勉强答道:"被野猪拱了..."
野猪跟家猪不一样,野猪有獠牙,嘴巴左右两边顶出来,比家猪的温良要凶猛多了,体型又大,不好捕。
"...能撞上野猪也不容易,本来还想着这野猪捕了卖少不了能有三四两银子,没想到都把野猪网住了,正下绊子打算捆它蹄子,一时没注意却被那野猪冲了过来,大哥是...是为了护我..."
关武说着便哽咽了出声,李欣一手按住关文腹部一直淌着血的地方,一边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慌,可是她手都在抖,抖个不停,脑子里这下子一片空白。
阿秀阿妹眼泪都出来了,还是阿秀保持了点儿清醒,忙扯了一个汉子道:"奎子哥,麻烦你去上房陪下我爷爷,别告诉他这事儿。"
奎子是个二十出头的汉子,身板精瘦,闻言点头便朝上房去。
阿秀又抹了泪,朝关止承的屋子里去。
外边那么大动静,关止承肯定也听到了,没等阿秀敲门,关止承便自己开了门走了出来,蹙着眉说:"发生什么事儿了?"
"发生什么事?你自己没长眼睛不会去看啊!"
阿秀一把将关止承拉了过去,推着他朝前走,关止承不耐烦地走到灶间门口的空地上,看到在地上躺着的关文,一下子愣住了。
"四哥不在家,你赶紧的,去把爹和四哥找回来!你不会不知道爹在哪儿,快去!"
关武红着眼睛说:"六弟,赶紧去把爹他们叫回来。"
关止承忙呆愣愣地应了一声,披了件褂子匆匆出去,末了又顿住,"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四哥在哪儿..."
"那你先去找爹回来啊!"
"爹..."关止承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爹忙着,还是算了..."
阿秀气不到一处来:"什么叫忙着?有比大哥现在这事儿更重要的吗!"
李欣脑子像要炸了一样,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开口出声,轻轻地说道:"别吵。"
阿秀还在骂:"赶紧把爹找回来!"
家里能做主的就只有老关头、关明和关文。现在关文出了事,老关头岁数大了最好不要受刺激,关武又是个拿不起主意的,平日里机灵的关全也不知道在哪儿,就只能去找关明回来了。
李欣懂这个道理,可是关文的状况不能拖啊!
她又蹙了眉,这下声音放大了,"别吵!"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欣抱着关文的脑袋放他平躺着,镇定了下心神才对阿秀道:"村里有没有赤脚大夫?先找个来把血给止了。找公爹的事儿先不急。"
阿秀泪眼迷蒙地"嗳"了声就要走,旁边其中一个汉子道:"阿秀,叔去,你在这儿帮衬着啊。"
说完也不等阿秀答便跑了去。
李欣又道:"阿妹,去拿一碗温水,兑上盐巴和糖调一下,拿过来给你大哥喝。"
阿妹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一向听李欣的话,也不多问,便点头去灶间了。
关止承在一边呆站着,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关武握着关文的手,吸了口气问:"大嫂,现在怎么办?"
"家里有没有洗干净了的白布?"
"有。"
"去拿来,再倒点儿烈酒,拿把剪刀,还有干净的棉花。"
"嗳。"
关武不疑有他,转身去就弄李欣要的东西了。
旁边的汉子有人劝:"关大家的,不要急,阿文体格好着呢,没事儿的。"
"就是,没事儿的,一会儿大夫来了就好了。"
李欣自然是没把这些安慰之言听进去。就算是体格再好,平时身子再强,也禁不住流血过多。失血过多后血压低了供不上脑,轻者偏瘫重者死亡。如今关文都昏迷了,再也耽误不起功夫。
好在那个叫被关武唤作"悦哥"的急匆匆套了牛车来,李欣对拿了东西回来的关武道:"你先别去。"
又望了望周围的汉子,"哪位大哥大叔能帮我们去请一下李家村村西头的孟郎中?"
"我认识路,我去吧。"
一个大叔站了出来,和套车的悦哥一起走去了。
李欣示意关武过来接过她的位置,先是将烈酒倒了出来放在碗里,又撕开了白布,拿剪刀剪开那处被野猪顶的地方,一边问关武:"顶了有多深?"
关武摇头,"没有多深,我看到野猪那牙才没进去了一小截就跑过去了,大哥也按住野猪头了,没让它再顶进去。"
李欣估摸着这可能是把肉刺透了,就是不知道伤没伤着内脏。
剪开伤口处的地方才发现这伤口说深真的不算多深,但架不住伤口大。也不知道那野猪是怎么顶的,或许是刺进去了以后见不能再深入,便往左右开划,所以才造成这么大的创伤面积,就算是缝了针,也有他腰线一半那么长。
先前还说安慰话的汉子们这下子都不出声了,他们自然也看得出来,关文这次,凶多吉少。
伤口大了,要是感染可怎么办?
李欣有些六神无主了,她还在思索着怎么止血,怎么预防感染。她没有学过医,也只是以前看电视的时候知道一些急救手段。可如今这样的情况,就算她是学医的也没办法啊...
关武这么大一个汉子也涌出泪来,怨怪自己,"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现在没空管是谁的错,李欣想着至少要在郎中来之前把事情给处理一下,正好阿妹端了水回来,李欣示意阿秀和阿妹道:"你们俩一个抱你们大哥头,一个喂水,一定要让他喝下去。"
姐妹俩赶紧点头。
李欣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神情变得坚定。她先是把布用烈酒浸过,搁在一边备用,顺便自己拿烈酒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让关文也拿烈酒擦手,问关武要棉花。
关武递棉花,李欣就接过,从伤口周边开始擦拭,擦到伤口处的时候力道放轻了些,按住止血。
这是她唯一会的止血方式。
关武只是拿袖子抹脸,阿秀阿妹听着李欣的话尽职尽责地喂关文喝水。周围的汉子看到这一幕都无比唏嘘。
反观关止承,他仍旧是格格不入地站在一边,看那样子是想去帮忙的,可是没哪儿他插得上手。
他一向是个等别人把事情帮他做完了,而他坐享其成的主,今天的状况虽然不在他预料之内,他也担心他大哥有个三长两短,但见有人在那边忙活,他倒也就心安理得在一边等着。
或许是关文体格真的不错,也或许是李欣这法子不错,总之一会儿后血倒是冒地少了。
但看那地上一大堆由白转红的棉花,仍旧叫人心悸。
关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从关武背着关文回来起就传遍了,此时关家周围也围了好多人。
一个中年汉子拉着个邋遢的人进来,说是大夫,关武赶紧让开。
李欣问那大夫说:"您平常治什么病的?"
那大夫苦笑一声,"我是看猪牛羊这类畜生的。"说着看了看关文的伤口,又翻了下他的眼皮,摇了摇头:"还是去镇上吧,镇上有个安和堂,专门给人看病的,我看他现在气息还算平稳,脸色也并没有灰败,去镇上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耽误久了,可就麻烦了。"
李欣咬了咬牙,悦哥和一个大叔正去请孟郎中了,那是李欣唯一一个熟悉的大夫,这到底是等人家还是直接去镇上。
稳了稳心神,李欣道:"阿秀,来给你大哥按着出血这地方。"
"嗳。"
"二弟,还有谁家有车的?马车最好,速度快些,我们去镇上。"
关武默了默,"只能去村长家借了。"
李欣点点头,等阿秀接过她手上的事,她便钻进了和关文的卧房。
第九十三章 危在旦夕
去镇上看病势必是要花钱的,在人的性命面前,钱根本就不值一提。钱没了还可以挣,可要是命没了,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她不想关文这样死,她不想才出嫁几个月就成寡妇!若是再一个克夫的帽子扣下来她可怎么活?她只能绞了头发去庵里当姑子去!
在佛门清净之地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好,可如今这世道,尼姑庵就是个野合的地儿,年轻貌美的尼姑大多都是暗地里的娼门子。她不敢想要是自己真的去了尼姑庵,后半辈子会遇到什么事。
自杀吗?她不想,前辈子没过过瘾,这辈子她无论如何都想要长命百岁。
可要是回娘家,每天面对爹娘的唉声叹气,自责怜悯,她又实在是不忍心。
而且...
而且她对关文不是没有一丝感情的。
她要他活着!
李欣先是打开关文交给她的那个钱箱子,里面还剩下五两银子。她把钱全部拿了出来揣在身上,又打开自己的嫁妆箱子。
她虽然把原主攒的钱大多都散给了娘家人,但自己还是留了一些,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几两银子。她现在也没时候数,全部拢在了一个小布包里,又摸到回门后离开时,刘氏硬塞给她的一两银子,全部揣进去。
加起来也有十两了。
不知道会不会需要人参吊命,要是需要的话,这些钱可能也只是个打底。
她要做最坏的准备。
李欣深吸一口气,包好布包出来,阿妹在门口忧心忡忡地等着她,见她出来了忙抹了把眼泪喊:"大嫂,二哥去村长家借马车了。"
李欣点点头,几步跑到关文身边去,拍了拍他的脸,见没反应,又掐了下他的人中。
关文"唔"地发出一声来,按着她出血地方的阿秀忙惊呼道:"大哥!你醒了!"
关文意识很模糊,哼哼唧唧的也说不清楚一句整话。李欣的目的也不是要让他说话,见他有意识了,忙道:"阿妹,快,再去弄一碗那盐巴加糖的水来!"
"嗳!"
阿妹以为是那水有作用了,忙去灶间忙活着弄了一碗来,李欣捏着关文的下颌让他喝。
昏迷的时候关文没意识,喂他水他倒是就听话地喝下去了。现在他有点儿意识了,喂他他大概尝出了味道,愣是不喝。
李欣急了,这时候又不能灌,要是咳嗽起来增大出血量可怎么办?
想了想李欣自己喝了一口,捏着关文的嘴就给他以口哺了进去。一口一口再一口的,慢慢的这一碗水倒是让关文喝光了。
院子外面围着的婆娘都羞臊地撇开了眼,间或小声嘀咕,汉子们也叹息着避开,想着,或许人家小两口就最后这点儿时间可以亲近了。
关武的效率很快,不一会儿就坐在一辆马车上来了,驾车的人李欣没见过,但听关武介绍倒是个熟人——村长的独子,银环的丈夫,春生。
"关大哥现在情况怎么样?"春生表情很是凝重,大概听了关武的讲诉,也知道关文凶多吉少。
李欣语速很快,"现在还好,赶紧送去镇上医馆。银环姐夫,麻烦你了。"
"不麻烦,快把人弄上车吧。"
春生避开,关武小心地抱起关文,见关文会哼唧了立马喜道:"大哥,你醒了!"
李欣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二弟,在车上你抱着他一些,免得被车颠了血流得更快。"
关武会意,又安慰李欣说:"春生哥驾车很平稳的,大嫂你放心。"
"麻烦了。"
马车并不宽敞,最多只能供两个人窝着坐进去。关武进去后抱着关文上半身,关文腿部都支在了外面。没办法,马车本来就是给女人家用的,能容纳一个大老爷们就已经够窄巴了。
李欣坐不上去,又怕人多了拖速度,也不含糊,直接将装钱的小布包递给关武,"你拿着钱去,路上注意看他有没有流血,有的话就拿棉花擦擦,用点儿力气按住他出血的地方。去了医馆不管如何先救人再说,钱要是不够我再去凑,我马上跟过来。"
关武哽咽着应了一声,坚定地点了点头。
春生坐在了一边说:"关二弟,坐稳了。"
说着"驾"一声,马车开始朝大道方向飞奔而去。
李欣怔怔地钉在原地,捏住了拳,一下子觉得身上手臂开始发抖。
阿秀阿妹分别在一边扶住她,阿秀流着泪说:"大嫂,大哥还要靠你照顾,你可不能垮啊..."
李欣点点头,看一眼自己身上都沾了血,也顾不得换,迭声吩咐道:"阿秀,你帮我收拾几件衣裳;阿妹,你留在家里陪着爷爷,不要跟爷爷说这事儿。"
见姐妹俩应了,李欣才又对周围众人说:"麻烦各位,要是有见着我公爹和四弟的,跟他们说一下家里出了事儿,让他们赶紧着回来。"
正说着,杏儿和银环喘着气儿赶来,见关家这样的场景都是鼻头一酸。
杏儿尤甚,她自己便是个寡妇,自然明白寡妇的难处。要是关文真的有个好歹...拉住李欣的手,杏儿说:"别慌,我们都在。"
"欣儿妹子,有事你开口吩咐。"
银环也出声道。她和杏儿本来是约好一起吃午晌饭的,谁知正往她家走的时候遇见她男人驾了车飞奔,问了两句后便急匆匆跟了过来。
李欣谢过她们的好意,正呆愣着等阿秀出来,悦哥和那位识路的大叔也把孟郎中请过来了。
见到关家这样的场景孟郎中也是一片唏嘘,他和李家有旧,李欣也跟他女儿一般大,见到她苍白着脸,衣服上很多血污也是叹了口气,忙赶过来问李欣:"你当家的呢?"
"去镇上医馆了。"阿秀简单地收拾了两套衣裳出来在一边回道:"卢伯伯说不能拖,便让人先往镇上送了。"
邋遢的赤脚大夫是个兽医,姓卢,平日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会找他看看病。听阿秀这么说,卢兽医点头道:"失血有点儿多,村里条件不行,镇上医馆到底是要大着些,药也应有尽有。"
孟郎中点点头,也并不责怪李欣什么,轻叹一声道:"李家丫头,那你赶紧收拾一下去镇上医馆吧。"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
这话孟郎中自不会说,虽然在场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
李欣点点头,"孟叔,对不住,烦您白跑一趟。"
"丫头,你甭跟我客气。"孟郎中叹道:"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和你大哥他们都得管我叫一声叔,说那些就生分了。"
李欣抽噎了一下,道:"那孟叔,我这就去医馆了。"
"嗳,去吧。"孟郎中怜爱地看了看她,迟疑地问:"你说,这事儿要不要跟你爹娘他们透个信?"
"谢孟叔,不用的。"李欣摇头,"他们年纪都大了,不好让他们操心。"
孟郎中轻叹,"我知道了。"
悦哥和那位大叔还等在牛车旁,见李欣出来,悦哥道:"嫂子,我牛车还在这儿,我送你去镇上。"
"那就麻烦你了。"
李欣也不客气,手脚瘫软地勉强爬上牛车,阿秀也跟了上去,见关止承在一边踟蹰,阿秀气不到一处来,"你愣在那作死啊!"
关止承扭捏着道:"我得等爹回来..."
李欣话都不想跟他说,直接对悦哥道:"走吧。"
那条才被李欣取了名"二黑"的狗也跟着李欣跳上牛车,蹲坐在李欣面前,挨着她很是亲密。阿秀想赶它下去,被二黑龇牙咧嘴地闷发出声威胁。李欣摆摆手,"让它跟着吧。"
小狗尚且对不过给它一口吃的她有情谊,读了四书五经的读书人却连基本的亲情都没有。
关文是为了谁才有此大难的啊?
李欣叹息一声,闭了闭眼。
如果关文的伤能救,她就算是厚着脸皮问娘家要钱也一定要把关文救回来。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关家其他人出个态度!
心急如焚地赶到安和堂,春生正在安和堂外搓着手站着,见到李欣下牛车忙走过来道:"关大嫂。"
"银环姐夫,阿文他怎么样了?"
"大夫正看着,别急。"
春生指了指医馆里头,李欣忙迈步进去,关武满头大汗地出了来,见到李欣立马道:"大嫂!"
"你大哥呢?"
"大夫说前头处理地不错,就是失血多了些,要人参吊命,才好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关武微微红了眼,李欣咬咬牙:"那便买人参就是!"
"可是..."
关武苦笑了笑,"大嫂给我的钱不够..."
"医馆能赊账吗?"
李欣自言自语地走到柜台处,揪住一个中年文士一样的温和大叔,"我丈夫命在旦夕,需要人参吊命,能不能先救我丈夫?钱的事情我们一定想办法还!"
那大叔微微一愣,然后道:"这...人参价格不低,不是我能做主的。"
"那谁能做主?我去求他!"
大叔摇摇头,"自然只有东家点头答应了才行。"
这话等于是堵了李欣的路。
她也并不哭闹,马上道:"那一株人参需要多少银子?能不能先拿十两银子的人参吊命?余下的我去借,借到钱立马就奉上!"
人参这东西值钱,当初给李欣治病,李厚仲花了一两多银子才买了一根稍微粗一些的人参须。现在是要吊命的,要一根整人参,十两银子自然不够。
大叔还待摇头,李欣抢在前面道:"他等不及,要是没人参,人就没了!我不会赖账,立马就去筹钱,只要人活着,钱多少不是问题!"
医馆开门做生意经常会遇到看了病却不给钱的,那大叔也是怕又来个诓子。
帷幕里面走出来个五十多岁,目光如炬的男人,低头对大叔说了两句,大叔点点头对李欣道:"那你快去筹钱吧,人参我就先给他用了。不过你要是食言赖账,安和堂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李欣松了口气,又问:"你们保证我丈夫没危险?"
方才出来的男人不悦道:"他要是死了,我安和堂的招牌就砸了。我说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无须怀疑!"
李欣彻底松乏了下精神,竟又差点瘫软,幸好阿秀及时扶住她,喜极而泣道:"大嫂,大哥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李欣点点头,擦了把眼泪鼻涕,"阿秀,你和你二哥留下来照顾你大哥,我去筹钱。"
第一百章 必须分家
关明怒不可遏,不能吼他爹,又不能逮着还重伤未愈的关文斥骂,怕加重了他的伤情,打眼见李欣站在一边,立马便将怒火转移到他身上,指着李欣骂道:"你个歹毒婆娘,竟然撺掇着你当家的闹分家?反了你了!"
李欣冷冷一笑,眼神都不给他一个,自顾自地收拾了衣裳抱着要出去洗,被关止承一手挡住。
读书郎到底还是有两分读书人的底蕴,沉了声痛心疾首地道:"大哥,你怎么能如此待爹?长子分家另过,这是什么规矩...你为了这个女人..."
李欣听不下去,抬手就打开关止承挡着她的手。自小没做过什么农活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关止承一时间被打蒙了。
只听李欣说道:"分不分家,轮不到你说。给我让开!"
关明顿时气不到一处来,"你、你个..."
"我个什么?我个贱人?"李欣冷哼一声,胳膊抱得更高了些,"打前你六儿子骂我是贱人,敢情今儿公爹你也想学一把?"
关文一愣,顿时脸色铁青,面沉如水地问关止承道:"小六,你骂你大嫂是贱人?"
声音放得有些轻,但落在关止承耳朵里就跟千斤重似的。
关止承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儿,李欣不由地笑出声儿来,关止承自然听了个清楚,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了,当即读书人那种牛逼哄哄之气就出来了,梗了脖子说:"我就骂她了,怎么着!"
关文顿时大怒,顺手抄起枕头朝关止承砸去,怒声大喝:"关止承!"
关明一把把关止承拦在身后,近乎痛心地对关文说:"阿文,你怎么不问问小六为什么要骂她?这女人...这女人说你要死了,还硬赖说是我们逼死的!她还说,你死了,她寡妇再嫁跟我们关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还乐得看我们关家的下场...这样的女人,你六弟骂她都是轻的啊!你竟然还听她挑唆要跟我们分家,你太叫爹寒心了啊..."
说着便作势哭了起来,真叫一个悲痛欲绝。外人看了,还不定是李欣这么着作践关家了呢。
李欣蓦地笑了一声,听起来声音挺轻松的,"我说公爹啊,您这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力不浅呐。既然如此,那就照着你前几天说的,让关文休了我好了。不过呢,五十两银子你是要还出来的,问赵家借的十两你总不好意思坑了,毕竟是你亲妹妹的钱。爷爷拿出来的棺材本和阿秀阿妹的体己银子,你倒是可以装个傻糊弄过去。不过,从我这儿拿走的十两银子,从我娘家那儿借的二十两银子,你可赖不掉。"
她没提关全把老本都逃出来的事情。那个时候关全能拿出钱来,相当于忤逆了他爹,把私藏的钱交给了她去救关文,而不是给关止承去考秀才。如果现在提了这茬,关全不好做,说不定还会暗地里恨上她。
关明一噎,拿眼瞪她,李欣犹自笑着,眼神很寒,"休了我也好,你当我愿意伺候你?三十两银子足够我买个丫鬟回来伺候我自个儿了。你想赖,得看我李家同不同意!"
关止承顿时手指向李欣:"少拿你李家压我们!"
"不压压你们还真不知道天有多高了!"李欣干脆后退一步,把衣裳给丢在一边,抱了胸道:"关止承,你就不怕我把你花钱买功名这事儿给你捅出去?"
关止承大骇,眼睛都瞪得鼓起来了,似是不可置信地望着李欣,样子跟个傻子没区别。
关明也是震怒,当即翻了脸,反身把门栓插上,一脸铁青地转过来。
家丑不外扬,至少关明是知道这个道理的。这件事要是说出去,可了不得。
他单看到关止承中了秀才后会得到的好处,一心以为全家人都会大力促成这件事,没想过家里人会把这事儿捅出去。
何况...何况现在差不多算是弄到了如此多的钱,要是怕李欣说出去而半途撒了手,白白浪费了这么个机会...
想起来关明就觉得肉紧。
自然更加对李欣恨得不行,
他恶狠狠地龇牙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李欣后背靠在那口箱子上,嘴角含了淡淡的笑,一言一句地点醒关明说:"公爹啊,你不妨好好想想,你要是让关文休了我呢,我跟你们关家自然没关系了,这事儿我捅不捅出去当然要看我的心情,也妨碍不了我什么。你们要是还赖着那三十两银子不放,我心情不好,说不定就去告你们去了,可能我三十两捞不回来了,但我心情舒坦了,比银子强多了,更何况,谁知道官府会不会奖励我告发之功呢?"
关文似乎想说什么,看李欣说得一脸畅快,暗暗叹了口气,便也住了嘴没插话。
李欣继续说道:"那如果你们不休我,我休了关文就好了。现在官府又不是说不能让女方提出来和离,我要和离,你们能拦得住?和离了,我照样可以告发关止承。不信你试试看?"
关明死咬了牙,半晌才蹦出一句:"你不敢...你舍不得阿文..."
"笑话,我舍不得他就要受你们一辈子的气?"李欣摊摊手:"估计我愿意,我娘家人都不愿意了,毕竟还有三十两银子呢,难不成这笔钱就不是钱了?拿这个跟我说,不觉得很可笑?"
"不就是三十两银子?我们还不就行了!"关止承咬牙切齿地吼道。
李欣挑了挑眉,笑意更深了,"关止承,知道什么叫马后炮吗?现在不是你掌握主动权的时候。你以为还了三十两银子就万无一失了?"
关明父子彻底没了话可说。
他们还没有无耻到不认账的程度,不可能说出什么"钱是阿文媳妇儿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阿文媳妇儿的娘家出钱是正理"这样的话,可要他们现在拿出三十两也绝对不容易。
李欣拿话堵了他们,见两人跟斗败的公鸡一样,心头暗爽。
转头看关文,见他平静地望着自己,也没怒意滔天,也没出声反驳,自然就知道关文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竟是打定主意要分家了。
她心中雀跃,也不想跟关明父子两人继续纠缠,转头问阿秀道:"饭做好了?"
阿秀点了点头,嘴角仍旧是勾着那点儿笑意,"阿妹在灶间看着火,昨儿杏儿姐送来的猪蹄腿子已经打理好了,大嫂要怎么做?"
"给你大哥炖个汤,补身子。"
李欣归置了一下衣裳,走到关止承面前挑眉道:"还要拦着我?"
关止承颓败地让开来,李欣走了一步,阿秀自然也跟上,正要拿开门栓出门去,就听到关止承说:"五姐,你知不知道她还让爹卖了你和阿妹攒钱呢,你竟还这般护着她..."
李欣"唰"一下转过头,双眼锐利地直射关止承,关止承却像是没反应一样,叹了口气,幽幽地说:"这话我没胡说,是真的。"
李欣顿时觉得好笑起来。
方才她那么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连跟关明和关止承维持表面的平和都做不到了,话都差不多算是说绝了,这关乎关止承他自己未来的事儿,他总得小心些避开她的雷区,不要再来招惹她吧?
现在竟然还敢在老虎身上拔毛,挑拨她跟阿秀的关系?
真不知道是说他意气用事,还是说他愚蠢至极了。
阿秀听了先是一愣,然后望向李欣,皱了皱眉说:"大嫂,他在说什么?"
关止承微微得意地说:"你听不明白?我说,她让爹卖了你和阿妹攒钱,说她管不着。虽然她的确是管不着的,可是这样说也太让人寒心了吧,对了,她还说二哥会累死什么的..."
李欣懒得听他胡扯,扭过头直接出去了,剩下阿秀挑高了眉看着他。
关止承也回望着阿秀,表情很是真诚,"五姐,我是说真的。"
"哦,我知道了。"
阿秀掸了掸衣裳,"还有事儿?"
关止承摸不清楚阿秀现在的态度,犹豫地摇了摇头。
阿秀便道:"没事儿我就先出去了。"
"五姐!"
关止承立马喊住她,支吾了片刻才开口说:"是真的,她让爹卖了你和阿妹..."
"我说我知道了啊。"阿秀笑笑,"你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五姐!"
关止承气急败坏道:"她说要卖你,怎么你还是那么平静!"
阿秀似笑非笑,"是吗?我很平静?"阿秀冷睨了关止承一眼,"那你倒是说说,我该有什么反应?"
在安和堂医馆的那两天,她每日跟在文大夫身边做事,文大夫赞她心细勤劳,但是也说她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她容易感情用事,被什么事儿一激,就魂头都找不到了。打算收她做学徒,带她当女大夫的时候文大夫也郑重地告诉她,做大夫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平和的心境,不能被外力干扰,不然自己的判断很容易受到影响,并要她时时刻刻保持冷静,不要让自己情绪太波动。
阿秀不是蠢人,自然将文大夫的话细细地听了个明白,认真地想了个透彻。
以往自己在家中和她爹、六弟对上,急吼吼地跟他们骂架,大嫂也曾经说过她,性子太直,有时候容易吃亏。
和文大夫提醒她的地方竟然丝毫不差。
她自打回来就暗示自己,遇到家中不好的情况不要就张嘴便骂,有时候还是学学大嫂,尽量把心平静下来。
今天爹和六弟又找大嫂的麻烦,大嫂虽然没予以还击,但并没有把声量提高太多,也是顾及关家的颜面。至于那跟爹和六弟说的那一番话,她更加明白那不过是吓唬他们的。大嫂跟大哥虽然因为爹和六弟而有些别扭,但她看得出来,两个人感情是不错的。
现在她六弟把矛头支到她这儿来了,打量她不知道他是在挑唆自己和大嫂闹?
她吃多了没事儿做才去站他那边儿和大嫂不对付。
关止承被阿秀问傻了,好半天才说:"你被她下了降头了,她这样你还护着她..."
阿秀轻笑一声:"大嫂要是会下降头,你和爹也不会这样事事针对她了。哦不,或者她一个降头下下来让你俩消失来得更快些。"
关明听不下去,握了关止承的手沉声对阿秀道:"你出去!"
阿秀笑了声,倒也真的出去了。
关止承抓着关明的手嘀咕,"爹,她...她这是怎么了..."
"估计是给妖怪附体了。"关明长叹一声,转而对老关头说:"爹,我们请个道士来做做法,家里最近事情太多了,估计是有脏东西,我们请道士来驱一驱..."
关明眼底闪了抹光,这要求很是正当。
老关头毕竟是老人了,对这方面也相信,听关明这样说犹豫了下,正要点头,却听大孙子在一边说道:"不用了,家里拿得出钱来请道士作法?如果拿得出钱来,倒不如先把欠人的钱给还了。"
关明顿时一噎,当即不悦道:"阿文,这是为了家里好!"
"欠债不还还有钱请道士,这事儿传出去对家里的更不好。"
关文稳稳地坐在床上,沉默了下说:"爹,既然你来了,正好,爷爷让我分家出去单过,我也同意了。"
关明气不打一处来,先前踹门已经强烈表达了他的怒意,现在大儿子还是要与他对着干?
关明梗了脖子,眼睛一鼓,"我不乐意!"
关文没答声,老关头却立刻拍了床板:"是我说的!你敢不同意!我还没死呢!"
"爹啊!"关明苦了脸,赶紧说:"我也还没死啊爹!阿文这要是分家出去,我可在村子里没脸了!"
"你现在就没脸了!"老关头当仁不让,"分家,必须得分家!不然我大孙子不得被你拖累死!"
关明又是一噎,"爹,这怎么说的,我怎么拖累..."
"还没拖累?都这样了你还想咋拖累?"老关头横眉怒道:"这事儿我说定了,必须分!"
关明还要说什么,被关止承拉了一下,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关明先是一忧,然后又是一喜,再是犹豫不决,最后好像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分家可以,但怎么分,要有个章程。"
关文默了一下,老关头却当即问:"要啥章程?"
关明轻咳了声:"这事儿,晚上我们全家一起商量商量。"
第九十四章 彻底摊牌(上)
钱这个东西谁家都缺。
一株上好人参,安和堂要价五十两。还缺四十两银子。
李欣先是跟医馆借了地方换了一身衣裳,然后马不停蹄地朝关文姑姑家去。
关氏和赵昌生都在家,李欣三言两语把现如今的情况说了一遍,关氏眼前一花,差点晕倒。
李欣急道:"姑姑,我现在没有太多时间,您这儿近些,家里可有富余银子?要是有可否先借给我救个急,阿文需要人参吊命,家里缺银子..."
赵昌生扶住关氏,关氏定了定心神道:"有,你等着,我去拿。"
说着转身去了卧房,过了一会儿出来把钱递给李欣。
"这是准备给昌会娶媳妇儿的,你先拿去用。"
李欣捧着那重达十两的银子,只觉得有如千斤。
镇上娶媳妇儿要比农村里讲究排场,自然钱更花得多些。这十两银子该是赵家花了多少时间存起来的啊!
哽咽地道了谢,李欣直接将钱给赵昌生,"二表弟现在在家,该是闲着的吧,就麻烦你去医馆跑一趟了。"
赵昌生也不拒绝,凝重地接过钱点了点头。
李欣又跑到她在镇上开铁匠铺子的三叔家。
李厚叔是李厚仲的三弟,娶了镇上一个姓金的铁匠的女儿,育有一女二子。
李欣并不对这个叔叔抱有多少希望,只想着,他就算是拿出一两二两来也好。
李厚叔对李欣的到来很意外,听了李欣的话神色也很凝重,刚说让李欣等着给她拿钱,他媳妇儿就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欣儿侄女啊,按说做叔叔婶娘的也该帮你一把,可你也知道,你春儿妹子这才成亲没多久,咱家办喜事儿一下子就空了不少,拿出来的也是些零碎银子,你可别见怪啊。"
她三叔便在一边尴尬地笑。
李欣深吸一口气。
李春成亲的事儿她也知道,只是关家事情多,她走不开,再加上对那个一贯说话做事态度跟她娘一样的堂妹没什么好感,便只是让她娘代她送了份礼,也没去观礼。看来这事儿是让她这个婶娘记恨上了。
左不过起身走了,不问他们借这个钱便罢,李欣也料想到这一点,偏生金氏却又在一边说道:"婶娘也知道你做了寡妇处处都难..."
一句话立马让李欣变了脸色。
她"啪"一声掀了桌子,上头搁着的一套瓷碗噼里啪啦就这般洒了下来,清脆的"砰咔"声乍响。
金氏一下子愣住,李欣冷冷地道:"我还没做寡妇呢,不想借就算了,何必还诅咒我当家的。"
金氏恼道:"你问我们借钱还有理了!"
李厚叔面子上不好看,觉得自己媳妇儿给自己丢人了,这话是能这么说的吗?即使是不想借大钱,好歹是他侄女,借个小钱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这时候跟侄女闹,不是让他回去没脸见他二哥...
正想说两句,李欣却道:"谁家没个难处,不想借你也可以直说,我不可能跟流氓一样抢你家的东西。只是你今儿说我要当寡妇了,做婶娘的不怜惜我一点儿就罢了,我男人还没死呢你就这副态度。我今儿算是记住了,以后但凡我有天大的难处也不会来你们家找帮忙。你也记住了,以后但凡我发达富裕一点儿,你家甭想沾我一丝一毫;同理的,但凡你家有任何困难,我也不会帮你哪怕是一星半点!"
金氏大怒,"好你个李欣!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跟你这么说还算是客气的,就你,长辈?你也配!"李欣冷瞥了金氏一眼,掉过头去对李厚叔说:"三叔,我先走了。"
李厚叔忙"嗳"了声,被自己婆娘瞪,也不敢再提给钱的事。
李欣走出门却顿住,回头对李厚叔说:"三叔,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家是李春她娘做主。搞了半天,你竟然是个入赘的。只是奇怪怎么李春,李富李贵他们竟然没有改姓金?"
说完便大踏步走了,连头也不回,耳边却听得"砰"一声巨响,接着便是金氏的尖叫声。
李欣也管不着这些事,春生的马车停在街道上,见李欣出来忙问:"关大嫂,怎么样?"
李欣疲惫地摇了摇头,坐上马车,想了想道:"银环姐夫,麻烦你,回村去。"
春生也不多问,驾着马车赶往荷花村。
院子里那一大滩血迹什么的都被清理了,堂屋门打开,里面人声嘈杂,看着人便很多。
李欣估摸着应该是关文他爹他们回来了,忙赶进去,春生跟在后边。
果然,关明坐在当中脸色不好看,关全和关止承分坐在两边。其余一些人李欣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一时间也分不清楚。
关明见李欣回来忙问:"阿文怎么样了?"
"还行,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人参吊命。"李欣抿唇答了一句,也顾不上有旁人在,直截了当地问:"公爹,家里还有多少银子?买人参还差银子。"
关明听说没什么大碍便呼了口气,又听李欣要钱,眼神立即闪了闪,然后看似颓败地低下头,"我哪有什么银子...你去找人借吧,听说你娘家现在都养了牛了,家境应该不错的,先救个急,以后慢慢还..."
李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关全见气氛不对,忙作揖请其余不是关家的人出去,说家里有事儿相商。
别人也不是傻的,听到说钱的事,自然都识时务地退避。
关全关了门,李欣这时候也顾不得想是赞他机灵还是讽他世故了,冷笑着问:"公爹,你真的没银子?"
"我哪有啥银子..."
"那你是想等着看你儿子死是吧!"
关明顿时抬头怒喝道:"你胡说啥!"
"说你想看着你儿子死呢!"李欣讥讽道:"你儿子都成这样了你也不肯把你藏着的钱拿出来?你捂着你那钱做什么?生锈啊!"
关止承撇撇嘴,"大嫂,你这话说得...爹怎么会想让大哥死呢?大哥既然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就是缺银子买人参是吧?家里没钱那便去借好了..."
春生一直没走,他媳妇银环跟他说关大嫂是个挺不错的女人,跟她谈得来,春生心里便也对李欣有几分认可。今日见她处事也觉得她这人不错,想着这关家突发事情,他少不得要帮一把,关大哥还是他爹属意的下届村长的人选,不管从私心还是公心上来说,他都想在这时当帮人一把,自然也是作为相关人员留在了关家堂屋。
听关止承这样说,春生便说道:"关六弟,关大嫂已经给了十两银子出来买了一截人参给关大哥续着命了,又跟人借了十两,现在就差三十两。"
言下之意是,关家大嫂已经掏了那么多钱出来,又跟人借了那么多钱,要是再让她去跟人借,说不过去的。
关止承却听出另一番味道来。
"什么?你拿出了十两银子!"
因为震惊,关止承这句话说得都有点儿打颤。
关明也一下子愣愣的,好半天才回了神,谁知却"啪"一声拍了桌子怒道:"好你个毒妇!"
李欣冷站着原地没动,关明怒斥她说:"你有这钱,昨晚为什么不拿出来!你要是拿出来了,阿文会去山林子里打猎?今儿这些事儿就不会发生了!"
李欣心里真的是不止冷笑了,她忍到今儿这份上,也算是到了头了。
关止承心里也很是愤恨。他考秀才也需要五十两银子,这个大嫂一分钱都不出。要是她出了,可不就没这么些事儿了吗?大哥那儿看病什么的也能省一笔开销。不然老话为什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女人都是些头发长见识短的。
关明还在骂:"从你来了我们关家,就没顺心过...上辈子是倒了什么血霉娶了你这么个扫把星..."
春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关明父子都这样黑了脸,有些目瞪口呆。
李欣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手指摸着碗边缘转转,低声对春生说:"银环姐夫,麻烦你了,待会儿我还要回娘家去一趟,还是需要借下你的马车。"
春生自然说不用客气,李欣便道:"家丑不外扬。"
春生听明白了李欣的意思,点点头出了关家堂屋。
只剩关明、关全、关止承三人和她。
李欣"啪"一声摔了粗瓷碗,关明的谩骂声当即停止。
"你是不是要算总账?"李欣扬声道:"你要算总账,我就跟你算个明白!"
"他出这事儿你说是我不拿钱出来,好,那之前呢?是你们两父子起心思要花钱去买个秀才功名!再之前,是送关老六去读书!还往前,是关文一手一脚赚了可以去私塾读书的钱!再往前,就是你这个当爹的没点儿本事儿,家里本来就穷还要生那么多!生了儿子不负责交给大儿子负责,自己靠儿子养还挑三拣四没个当爹的样子!"李欣冷冷地道:"你还要跟我算账吗?"
关明气得手哆嗦,李欣继续道:"你要是不生那么多,没有关止承这么个儿子,日子说不定还能过得好些。你生了那么多娃却养不起,要大儿子早早背负家庭之累,是你没本事。大儿子赚了钱送小儿子读书是希望他学好能有出息,你却一味地溺爱袒护,小儿子读书不行想歪门邪道要拿钱买功名,你也不反对,让你大儿子不顾深秋山林危险硬要进山捕猎好卖了野物换钱...我倒是不明白了,关文今日成这样是我害的?我告诉你们,他要是死了,就是你们逼死的!"
"你,你你...你这个贱人!"
关止承调子都歪了,读书人也学着糙汉子骂女人。
李欣却冷笑一声:"我有你贱吗?学识不好就多用些功,哪怕做一辈子童生,不,哪怕一辈子考不上童生也比花钱买秀才来得干净!"
"你干净!"关止承抓住李欣最后一个词,"你一个窑姐儿能有多干净!"
第九十五章 彻底摊牌(下)
这是李欣的软肋,是她的硬伤,就跟伤疤一样,永远印在身体上,终生都洗不掉。
李欣却忽然笑了,望着关止承笑,眼里却没有一点儿笑意。
"我是窑姐儿,那又如何?"
李欣一步步逼上去,死盯着关止承问:"那又如何?"
看她双眼射出寒光,就连关止承也受不住似的连退了两步。毕竟只有十六岁,说到底还是怕的。
关止承藏到关明身后去,关明猛地掀了桌子,对李欣怒吼道:"你给老子滚!关家没有你这么个媳妇儿!"
"笑话,当初你们关家聘我,半句不提窑姐儿的事,现在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跟人**四没往外说你们关家半句不是,七出三不去都在那儿摆着,你们想叫我滚我就得滚?孙喜鹊那样的都是关文做大哥的出了声说要休才休掉的,你们要休我?你们也得有那本事!要拿出点儿正当的理由来!"
李欣动都没动一下,关明掀桌子打到她手臂她也只是晃了一下,始终很固执地站着,高昂着头。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上辈子。
似乎很遥远了。
上辈子,她和所有的普通女孩儿一样,小学,初中,高中,一路义务教育下来,她成绩还算不错,只是高考失利,她又不想再复读让自己承受压力,便填了一所二本师范就读。她爸是个普通的技术员,她妈也只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外婆是个传统的女人,她妈也跟外婆学得一样,教导她要温婉贤淑,要做个贤妻良母。
她有时候性子活泼了些,跟同学在外面玩玩到了十点都会被她妈唠叨。家里有门禁,也从来不许她出去过夜,就是在最亲密的好朋友家也不行。
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也成了那样,别人说起她李欣,只有四个字评价——贤妻良母。
她以为以后就这样了,找一个温和的男人嫁了,然后相夫教子,在现代快节奏的生活里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没想到一场意外的车祸,结束了她作为一个普通现代女孩的一生,却又让她开启了一个不普通的古代女孩的剩余半生。
现代的家庭教育,古代的封建礼教都在告诉她,不能违逆婆家,不能出格,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没有理由再受这样的委屈!
李欣的不服气让关明更加愤怒,他一脚把桌子往李欣那边蹬,口中骂道:"你有疾,无所出,不侍家翁!还要什么理由!"
李欣顿时笑了,"我有疾?你是让大夫给我看过?我无所出,我嫁过来才几个月你怎么就断定说我无所出?至于不侍家翁,我倒是想问问,我哪儿不侍家翁了?我短你吃短你喝还是怎么?"
关明被她驳地哑口无言,关止承愤恨道:"爹,别跟她废话!"
关明便点头说:"对,不跟她废话!"
"不废话那就切入正题好了。"李欣歪了歪头,"关文需要人参吊命的事,你们当真不出钱?"
"...说了没钱!"关明底气不足地吼了回来。
"那好。"李欣冷冷一笑,打开堂屋门唤道:"银环姐夫,麻烦你来一下。"
春生忙走了进来。刚才他在外面没听清楚,但也知道这屋里动静挺大。他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关家大哥在医馆里面命悬一刻的,关家人怎么还有心思窝里斗啊?
李欣深呼吸了一下,才说:"银环姐夫,你来做个见证。我今儿回来问关文他爹拿钱救命,他说让我自己去借,从他这儿我没拿一个铜板。这事儿你也看到了的,对吧?"
春生便点头。
这是事实,没啥可犹豫的。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签个协定。我没多余功夫跟你们耗,不出钱便算了,待会儿我回娘家去借。关止承,你读了书总该识几个字,写个说明,证明我今天问你们要钱了,但你们说没钱,就是借也让我去借。"
关止承被梗住,硬着头皮说:"写这个做什么!"
"笑话,你当家的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跟我们打小九九?"关明也怒道。
李欣便笑,语带威胁,"不写也可以,反正差三十两在那里吊着,我也懒得去借钱了。他亲爹亲弟弟都不管他死活了,我还拼死拼活给他挣命做什么?你们想好了,不写,大不了就是他死了,我寡妇再嫁也好,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好,回我娘家让我爹娘哥嫂养着也好,反正跟你们关家再没任何关系。我本来就是窑姐儿出身,也不需要什么贞节牌坊。只是你们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关明一噎,李欣继续笑,"关文死了,关家能挣钱的有几个?关全这婚事也不用办了,关止承那秀才也不用考了,你倒是可以把阿秀阿妹卖了,反正是你亲女儿,我也管不着,你爱怎样怎样。关武老实倒是可以代替关文给你当任劳任怨的牛犊子伺候你一辈子,不过瞧你这样压榨亲儿子的势头,指不定你还没死你二儿子就让你给累死了。然后呢?轮到三儿子?四儿子?我到时候乐得在一边看你是什么下场!"
这番话真是毒,连保持缄默的关全都坐不住了,也在一边劝道:"爹,大哥还等着银子救命,你要是有..."
"我没有!"
关明恼羞成怒:"屁话一箩筐!不就是写个说明吗?给她写!"
关止承有些犹豫,关明见没桌子拍了改拍了凳子:"写!"
关止承只好去自己房里拿了笔墨和纸,春生帮着把桌子放好,眉头微微蹙着。
看关止承写了几个字,李欣就笑了,"你这叫写的什么?'长兄重病,而家中无钱财,遂乞家嫂外借之,特此说明。';你是忘了我不识字儿呢,还是估摸着我不知道'乞';字的含义?"
关止承捏了捏笔杆,"那你要我怎么写?"
"好啊,我说,你写。"
关止承只能李欣说一句他写一句,李欣说道:"今日关文因关止承考秀才一事入山狩猎,意外被野猪顶腹,性命垂危,需五十两银子一株人参续命,李氏出十两,外借十两,差三十两,回关家问关家人拿,关文之父称家中无钱,让李氏从外再借。关文之父、关全、关止承均在场,由何春生作为见证人。特此说明。"
关止承松了口气,写完后李欣还拿起来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才道:"签字,盖手印。"
关止承恼道:"不就是个说明,还需要盖什么手印!"
"不盖?不盖那就算了。"
说完便真的作势要走。
关明赶紧喊道:"回来!"又瞪了关止承一眼,关止承心不甘情不愿地"画押"。
"公爹,还有你呢?"李欣指指那张纸,关明也签了字盖了手印。关全也照做。
春生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惊讶李欣竟然识字。写了自己的名字,春生正要盖手印却被李欣止住,道:"银环姐夫就不用手印了,签字足以证明。"
收好那张说明,李欣对春生道:"银环姐夫,麻烦你载我去李家村。"
走到关家门口的时候身后响起阿妹的声音,李欣回头一看,阿妹已跑了过来,抿紧了唇望着自己,抽噎着道:"大嫂,爷爷已经知道了..."
"爷爷怎么样?"李欣顿时问道。
老关头在关家话不多,但对李欣也一向算是照顾的。作为爷爷辈分的老人,李欣对他也很尊重。
阿妹摇了摇头,悄悄地把一个布包塞给李欣,"爷爷给的,说是棺材本。"阿妹抽了抽,"爷爷说不能给爹,只让交给大嫂。我和五姐上次赚的体己银子也搁在里头了。"
李欣微微红了眼,半晌才"嗯"了声,"回去好好照顾爷爷,你大哥现在没事儿的。"
阿妹赶紧点头,李欣收好钱坐上马车,春生正要驾车却见关全又跑了来。
关全气喘吁吁地停在马车外面,春生道:"关大嫂子,关四弟来了。"
李欣探出头来,关全速度极快地把一个东西塞进去,囫囵地说:"大嫂,你也别怪我有时候做人太含糊..."
说也没说清楚便跑回去了。
半晌李欣的声音才从马车里传出来,"麻烦你了银环姐夫,出发吧。"
老关头的棺材本和阿秀阿妹上次赚的体己银子加起来也不过二两多一点儿。钱还有股子味道,也不知道老关头藏着这钱藏了多少时日了。
关全给的倒还有点儿多,足有七两。关明问家里人要钱的时候李欣就知道关全身上肯定是藏了钱的,他能攒下七两银子也着实不容易,为了亲兄,一向自私的关全也可以说是掏了老本的。
而关明和关止承...
李欣闭了眼。
如果这次关文能逃过一劫活回来,她就算现在不跟关文提让他分家的事情,也要让关文彻底看个明白清楚,他爹和他六弟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还是执迷不悟,李欣想,那便只有和离一条路可以走了。
他不分家就算了,他若他还是要毫无怨言地养他那个爹和那个弟弟,那么她跟他之间的日子定是过不下去的。
她已经跟关家那两个人闹翻了。
和离了也好,不用再受气,也不用再处处替那个男人打算。
李欣靠在车壁上静静地想着,一会儿又觉得舍不得关文,一会儿又想起他浑身是血的样子,一会儿又脑子乱得听见关文说:"欣儿,我听你的。"整个人木在那儿,等到了地方的时候,春生叫她下车,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第九十六章 怒极攻心
刘氏听到动静出来开门,见李欣满眼是泪顿时愣住,大声叫着李厚仲来,一把抱了李欣道:"欣儿,怎么了?这怎么了?"
这才回去一个黑夜白天的轮回都没有,自己姑娘怎么又哭着回娘家了?
刘氏气不打一处来,赶紧问:"是不是关家人又欺负你了?"也不待李欣说明情况,怒道:"他们真当我李家好欺负是不是!"
"大娘,不是..."春生忙出来解释道:"是关家大哥出事儿了。"
李厚仲迎了春生进屋,刘氏抱着李欣给她擦泪。李欣哭了会儿觉得不好意思也止住哭声了,待春生说完了事情,李欣才道:"爹,娘,我...我回来是想..."
"啥也别说了。"刘氏手掌一挥,踹了李厚仲一脚,"赶紧给欣儿拿钱去!"
李厚仲忙答应着去正屋了,刘氏问李欣:"还差大概二十两是不?"
"嗯。"李欣道:"我和关文的钱加起来十两,问关文他姑姑借了十两,关文他爷爷和四弟给的加起来差不多十两,就还差二十两。"
刘氏"哦"了声,想了想又拍了桌子,"他爹呢?亲儿子伤成那样不去看一眼就算了,怎么一分钱都没拿出来!"
春生忙道:"关大叔说家里没钱。"
"没钱?唬谁呢!就我们家这样没分家单过,爹娘儿子媳妇孙子的混住在一起,感情那么好的还各家都自己存着钱呢!我跟我当家的都有私房银子,说没钱,谁信!"
春生又答不出来这问题,只是苦笑着低头。
李欣吸了吸鼻子道:"娘,算了,我让他写了说明了,以后问起来,也是他们自己说没钱不给的,不关我的事。对关文,我做到仁至义尽就好了。"
刘氏深深地叹了口气,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止住了。
李厚仲拿着红色绸帕包着的银两出来,里面是五两的一个银锭子和其余些散碎银两。
李厚仲道:"爹数了数,这里面大概有十来两银子。"
李欣当初刚回家来的时候散分了自己攒的私房,东西各给了谁倒是记不大清楚了,但是钱还是记得的。整整五个五两的银锭子,大哥二弟三弟家各一个,爹娘两个。
李家买了铁犁、牛什么的,李厚仲动了其中一个银锭子,后来慢慢地又给补回来了,再加上儿子那边的孝敬,现在不仅十两回来了,还有剩余。李欣娘家的情况如今真的不错。
见李厚仲这么说,张氏忙出声道:"公爹,剩下的钱从我们这边拿。"
江氏也道:"姐姐的事我和二郎也得出一份力的。"
妯娌俩说完就要起身去屋里拿钱,刘氏吼道:"都急慌慌做啥!给我回来!"
两个儿媳妇只能回过头来,刘氏细细数了数红绸帕里的银子,说:"这里面是十三两,还差七两银子,正好,老大家的是长兄,该更加出点儿力,当初要不是欣儿..."说到这儿刘氏顿了下。那会儿李斐和张氏成亲是用卖李欣的钱剩余的部分办的。
"老大家的就拿三两银子出来,老二家的拿二两银子出来。铭子虽然还没成家,但他也是欣儿的弟弟,出钱给他姐夫救命也是应当的。这二两银子我做个主给他出了。"
不一会儿,二十两银子就齐活了。
刘氏细心地给包好,推到李欣面前:"赶紧拿去医馆,记得给我们报个平安。"
李欣哽咽着点点头,也不跟爹娘嫂子他们客套,和春生匆匆离开了。
春生还有点儿愣。
二十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可看刚才李家,三言两语间就把钱给拿出来了,眼都不见眨一下,也不觉得有多舍不得。要么是这家人有钱,要么就是的确觉得钱跟命比起来,屁都不算一个。
李家若真的有钱也不是这么个状况,那必是后者。
春生只猜到了一半。
要是李欣跟关文没关系,这钱李家自然不会出。可关文是李欣的丈夫,刘氏几个妇人自然知道失了丈夫,李欣会面临怎样的困境。他们倾力相帮并不是跟关文交情有多深,而是不想看到李欣下半辈子受苦受累。
凑够了钱,春生自然是驾着马赶往镇上安和堂。折腾了一下午,此时天色已经黑了。
李欣捧了钱一股脑地递给医馆那名中年文士,急切地问:"他怎么样了?"
中年文士数了银子点头道:"我让文大夫马上给他用人参。"
正说着,关氏从帷幕里走出来,见到李欣忙问道:"借到钱了?"
李欣点头,"姑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担心,昌生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跟了过来。"
关氏搭了她的手,神情憔悴,皱着眉头看李欣,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关氏是理解李欣的,当年赵光明被打得半死不活,她也是这么挨过来的。她那时还好,丈夫虽然残了,可到底还有两个儿子在膝下,也算是有个盼头。可李欣这样的,要是嫁过来才几个月就守寡,又没有儿女留下来,那才是真的惨。
对于关氏的示好李欣暂时也没力气应付了,含糊地说了声"不辛苦",便踉跄着步子往帷幕里面去。
人参已经给关文吊着命了,文大夫看上去便是个严谨认真的人,关文伤口已经缝好包扎好了,倒也没见他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阿秀轻声道:"大夫说大哥呼吸平稳,许是往日身体便很好,所以没什么大碍。只是失血过多,以后少不得要补回来。"
李欣点了点头,也不凑近关文,只在一边角落里坐了,闭了眼暂时歇息一下。
阿秀问李欣是怎么筹到钱的,李欣摆摆手疲惫地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就别问这些了。"
打了会儿盹儿,李欣睁了眼,掏出一两银子出来,叫来关武道:"二弟,这一两银子你拿去,今日帮助过咱们的人,咱们都得表示表示,现在腾不出多余的钱来,这这一两先紧着春生兄弟和陪爷爷的奎子哥、套牛车帮我们请郎中的悦哥分了。其他的,我们以后再说。今儿你回家去休息,打理下自己,明儿去把事儿办了再来继续看护你大哥。要是我们都累得很了,也没人有精神来看他了。"
关武便应了一声,接过银子顺道坐了春生的车回去。
安和堂很大,医馆也设了有类似病房的屋子。李欣借了地方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套衣裳,就坐在关文身边一刻不停地盯着他。让阿秀睡前半夜,后半夜再来替她。
这一看就看了整晚,阿秀醒来见天都亮了,少不得埋怨李欣:"大嫂,你怎么不叫我?"
李欣懵了懵,"我忘了..."
阿秀叹了口气,李欣伸手摸了摸关文的手,还好,体温正常,没有感染,没有引起高热。
万幸。
文大夫大清早的就来了,翻了关文的眼皮把了脉,点点头说:"不错,估计他一会儿就醒了,再调养十天半个月的,等伤口结痂了来拆了羊肠线。这段时间不能做太大动作,干活更不行。"
李欣点头,文大夫又道:"还有,他这次伤到腰腹,不知道恢复情况如何,有可能以后腰使不上力气,你要做最坏的打算。"
李欣还是点头。
文大夫叹了口气,又开了药方子让小学徒去抓药熬药了,李欣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阿秀叫她去睡,她便乖巧地趴了会儿,只是始终睡不安稳。
中午的时候,外面太阳光很亮,照得人暖洋洋的。
关文醒了。
他醒的时候李欣就趴在他手臂边,头发有些乱,呼吸有点儿粗重。关文动了动手,想起身,却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受了伤,赶紧乖乖躺好,叹了口气,手摸向李欣的头,"欣儿。"
连喊了两声李欣都没应,关文便转开了视线。
正好看到捧了饭过来的阿秀。
见到关文睁着眼,阿秀蓦地瞪大了眼睛,刚想惊呼又注意到一旁趴着睡着了的李欣,忙捂住嘴,眼睛却渐渐流泪出来,动了动嘴皮子,无声地说:"大哥,你终于醒了,你终于没事了..."
关文不懂她说什么,但看得懂她的表情。朝阿秀笑了笑,嘴巴撅了撅。
阿秀猜关文大概是饿了,忙端着饭过来。
这本来是她端给李欣的,但现在大哥醒了,大嫂睡着,便先给大哥吃吧。
阿秀拿了勺一点儿点儿地喂他,关文也只能小口小口嚼着,一边轻声问:"我昏迷了多久了?"
"整整一天了。"阿秀红了眼,"昨晚姑姑来过又回去了,二哥听大嫂的话回去休息,今儿来替我们。大嫂昨晚上来了以后就一直守着你也没睡,说好了下半夜我来守的,竟让我睡到了大早上。问大嫂怎么不叫我,她说她忘了。"
阿秀手上动作放得更慢,"大哥,你能娶到大嫂不知道是哪辈子修的福气。文大夫说,要是当时没给你止血和喝盐糖水,就算你身体再好,这条命都保不住。"
关文默默地听了,他并不知道自己昏迷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所以也只能让别人告诉他听。
阿秀一边说着一边叹气道:"大哥你要好好休养,等你好了,还有一屁股的债要还。大嫂把底本都掏出来了,又问了她娘家和姑姑家借了钱才凑齐了给你买了人参吊命,如果命是回来了,债却也多着。我知道大哥一向都是有担当的,这回要不是大嫂,大哥你就算到了医馆,也没办法活的..."
关文一愣,"人参?"
"嗯,五十两银子。"阿秀伸手比了五个手指,"听银环姐夫说,姑姑家借了十两,大嫂娘家拿了二十两出来。"
良久关文才叹了口气,阿秀继续喂他吃完了饭,李欣还是没有醒。
阿秀搁下碗说:"我去给大嫂再端饭过来,从大哥你出事起大嫂就没吃过东西。再叫文大夫来看看。"
等阿秀端了新鲜饭菜回来,正打算叫醒李欣吃饭,推了推她,没想到一下子李欣就跌倒在了地上。阿秀连忙上去扶她,却吃惊地发现,李欣浑身烫得吓人。
文大夫赶了来,把了脉看了眼珠子,叹道:"怒极攻心,又是大悲大喜,情绪反复,铁打的人都受不了。这是发烧了。我开副药给她吃,发两天也就好了。"
第九十七章 做女大夫
李欣也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她的病情虽然没有关文的伤情那么重,却也在床上躺了两天。期间是刘氏过来照顾她,关明和关止承来看过关文一次便不再来了,说是考秀才那事儿有眉目了,最近比较忙。
关武和关全轮流照看着关文,阿秀在关文和李欣两头跑,整日就待在了医馆里,倒是和文大夫之间的互动越来越多,文大夫还开玩笑说要收个女弟子。
两天后李欣的热也退了,整个人瘦了一圈。刘氏看着心疼,要把李欣接回家去,李欣自然是摇头。
刘氏叹道:"你自己注意自己的身体,关文那边有他弟弟妹妹照看,你也不用多担心啥。"
李欣咳了咳说:"我知道。"
"那你还跟娘较啥劲啊,跟娘回去,娘还可以给你煮点儿补身子的吃。"刘氏抱住李欣说:"瞧你都瘦了那么一圈了。"
李欣说:"娘在这边看我都看了两天了,嫂子在家还忙着呢,两个娃子都看不过来。我这病还没好利索,小孩子身子骨差,要是被我传染了怎么办?娘你先回去,我再在这边待两天。"
刘氏说不过她,便叮嘱她有事一定让人回来说一声。
她出事的事情她三个兄弟都没告诉,不想让他们担心。在这医馆里住着,吃的花的都是娘家掏的钱,光是每日的开销就不得了。她正想着要不要明后日就让关文回家去养病,也好过在这医馆里面每日花钱如流水。
至于医馆大夫会做外科手术拿羊肠线缝伤口,会知道盐糖水代表无机盐和葡萄糖成为补充能量的饮品,知道按压止血法等,都不是她能考虑的问题了。
她能穿越,指不定别人也能,或许还比她早了好些年头呢。
拾掇了一番自己,李欣朝关文那边屋子走去。
照顾关文的关武正趴在床边睡着,关文像是想起身,却又不想把关武叫醒的样子,有点儿踟蹰。
李欣走了过去问:"要做什么?"
关文一呆。
从两天前李欣晕倒到她醒,关文都没见过她的面。这两日从二弟、四弟和阿秀嘴里陆陆续续知道一些当日的情况,来看望他的村长家春生兄弟也把当日情况跟他说了一遍,尤其是为了给他人参四处借钱,还被她三叔家的人撵了出来...这些他都知道了。
包括她和他爹、六弟他们闹翻的事情。
关文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这几日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得让他都觉得眼花缭乱,他脑子还不是太清醒。
可今天看见李欣真真实实地站到了他面前,还柔声细语地问他要做什么时,他才一下子醒悟过来。
她心里面满心满意都是为他打算,可他辜负了她。
他就那么愣在那儿,李欣蹙眉又问了一遍:"你想做什么?"
关文这才反应过来,微微红了红脸说:"我想解手..."
李欣"哦"了声,把恭桶提了过来搁在床边,扶着关文直挺着腰站起来。
关文有些不好意思,李欣见他久久不动作便问:"解不到裤带?"
"不、不是..."关文小声说:"欣儿,你,你背过身去..."
李欣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一下子脸红了,瞪他骂道:"下流胚子,谁爱看你!"
说着就转了过去,虽然不看他,却还是拿身子架扶着他的。听到水声李欣更是面红耳赤,在心里把关文骂了好几遍。等关文说可以了,她才赶紧去提了恭桶出去,一点儿都没迟疑停顿。
关文无声地笑了开来,手倚着墙角站着,等李欣回来扶他才听话顺从地躺回到床上去。
两口子竟然有些相顾无言。
半晌,还是李欣说道:"在医馆里花销太大,你要是觉得身子不错了,回家去也可以休养,不如我们回去吧。"
关文只是点了点头,说:"都听你的。"末了又加了个称呼,"欣儿。"
李欣捏了捏手,撇开脸不看他,喃喃地说:"我跟你爹他们闹翻了..."
"嗯,我知道。"关文柔声说道:"四弟都跟我说了。"
"那你要怎么办?"
李欣慢慢坐下去,"你爹说我有疾,无所出,不侍家翁,要把我扫地出门。"
关文道:"嗯,休妻他说的不算,我给休书才算。"
"那你给还是不给?"
"有个能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媳妇儿,我要是敢给休书,立马牛头马面就能把我拉走了。"
李欣"噗"一声笑出来,关文握了她的手说:"欣儿,我这辈子也不肯跟你分开的。李大娘做的这个媒好啊,娶你当媳妇儿,是我三生有幸。"
"好话谁都会说的。"李欣叹了口气,到底也没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你是三生有幸,我是上辈子造了孽。"
"不怕,这辈子造福,下辈子我们还在一块儿。"
他们两个在这边说话,那头关武却醒了,憋着装睡不好打扰这气氛。
还是李欣先看出了名堂,抽回手道:"二弟,别装了,我还有事儿要问你。"
关武羞臊地抬了头,也不敢看关文和李欣,问:"大嫂,啥事儿?"
"前两天让你办的事儿都办好了没?"
"办好了。"关武赶忙道:"给那天帮过我们的人家都送了礼,劳烦了春生兄弟和悦哥的马车、牛车的,是给了银子的。"
"一两银子都够了?"
"够了够了。"关武忙点头,"拿钱给春生他们,他们都不肯收,后来是换成了礼他们才拿的。四弟说算是租了人家的马车牛车,就算是马啊牛啊的口粮也应该给些银子,春生兄弟和悦哥才收了些钱。"
李欣叹道:"这人情债可大了去了。"
关文摸摸她的手,"不怕,我们慢慢还。"
最终商议一番,还是决定让关文回荷花村去休养。这地方费用实在太高,拖家带口更是一笔花销。关文倒觉得无所谓,阿秀却很舍不得。
文大夫来找关文,先是说了下他的病情,又叮嘱了好大一箩筐的话,弄得李欣都要觉得这古代的医生业务水平和职业道德比现代都要高到哪儿去了,文大夫才期期艾艾地问:"你们家阿秀丫头今年多大岁数啊?定亲了没?"
李欣一惊,不是吧,文大夫都五十好几了,还喜欢年轻小姑娘?想想又觉得不对,要真是他看上阿秀了,也不会亲自来问这事儿了。
这种事儿关文不好答,李欣便道:"她今年快十八了,正在相看人家。文大夫问这个的意思是..."
文大夫呵呵笑了两声,低声说:"是这样...安和堂尽都是些男大夫,很多时候遇到女病患,我们不好仔细看,尤其有些伤在一些隐秘部位的...这两日阿秀在医馆里帮忙干活,人机灵勤快,对医道这一块儿也有些自己的认识和见解,看什么学一遍就会,药理什么的稍稍跟她解释一下她就背得下来。我就想着...她那么好的苗子,要是能做个女大夫,可就更好了..."
李欣有些意外,她望了望关文。
这事儿她拿不定主意。
关文也是一惊,女大夫...这要是学成了,可不仅能自己养活自己,将来嫁了人,也不用担心受夫家的欺负——对大夫,尤其是经过官方认定的"大夫"而不是郎中、铃医,世人都是敬重有加的。富贵人家每年都花钱供奉医馆药铺,要是家里有个做大夫的,说出去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这哪有什么好疑虑的!
关文立马点头,李欣却蹙了蹙眉头,"阿文,你也问问阿秀的意见。"
关文立刻道:"好,问问阿秀的意见。"
阿秀赶着二黑过来,这两天二黑跟着李欣寸步不离,只是可惜李欣心思都没放在它身上。二黑也不介意似的,头两天李欣四处跑,它就见缝插针跟上,李欣病了躺床上,它也就蹲在地上,困了便自己趴了睡,也不叫唤,让人看了就觉得乖巧。因为阿秀给它一日三餐吃的缘故,二黑对阿秀的态度也好了一些。
二黑奔着李欣跑了过去,窝在她脚下拱了拱她的脚踝。李欣喊了句"二黑",这二黑估计还不清楚二黑这名字是叫它,不过听到主人的声音还是抬了头往上望。
李欣乐得不行,嘻嘻笑道:"以后你叫二黑了,不能改了,听到了没?"
阿秀笑道:"它刚吃了顿饱的,心情好着呢,二黑这名字那么好,它肯定也喜欢。"
逗了二黑一会儿,李欣转入正题,"阿秀,文大夫说想让你多学点儿医道上的知识,以后好当个女大夫,不知道你的意思..."
阿秀愣了愣,转头问文大夫,"文大夫,你不是说...说是开玩笑的?"
"前头是想开个玩笑来着,不过后来想想还是觉得这提议也不错。我跟东家夫人说了这事儿,东家夫人也觉得挺好的,要是学出师了,真的能过了官府那边的考核成为女大夫,可是咱们辉县头一份。"
阿秀还是有点儿呆,"可我,我都十八了...能学些什么..."
"丫头,你看我,我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还是得学。医道博大精深,哪是能学得完的?"
这话李欣倒是赞同,"文大夫说得也没错,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知识啊,可是一辈子都学不完的。"
文大夫有些意外地看了李欣一眼,"丫头,你嫂子这话说得可真是好啊!"
李欣鼓励地看了看阿秀:"阿秀,这事儿你大哥和我都不反对,就看你的意思。你要是愿意留下来跟文大夫学习医术,你就留下来,只是以后再苦再累可不能回家哭鼻子。你要是不愿意,那便算了,我们待会儿便家去。"
阿秀低头想了片刻,抬起头时一派坚定,"我跟着文大夫学医,就是做不成女大夫,也有一门手艺傍身,将来也多条出路。"
第九十八章 姐妹交心
李欣给关文收拾了衣裳,看他腰腹那一块还绑着绷带,轻易不能动弹,却还是在自己收拾着医馆的床铺啥的,便走过去说:"别弄了,我来弄就好。"
关文叹了口气,"欣儿,你说让阿秀留在医馆里好吗?她一个姑娘家,又没出嫁..."
医馆有房间住,文大夫出嫁了的女儿也在这边上工,不过并不是学医术,而是做一些卫生方面的工作。文大夫也说了,阿秀若是有亲戚,可以住在亲戚家,若是没有,也可以就住在医馆里。
因为是学徒,虽然医馆里的待遇很好,但给这种学徒工的钱也不会多,每个月包吃包住,月银三百个钱。要是只包吃不包住,月银四百个钱。当然,要是吃住都不在这边,月银五百个钱。
已经算是很高了。
阿秀听说每个月还能有月银拿别提多高兴了,更加愿意留下来学一门手艺。
听关文这般叹息,李欣想了想道:"据说安和堂是镇上最大的医馆,文大夫也是比较有名的大夫,至少不会是坑我们的。虽然说女孩子抛头露面有些不好,但你想想,要是阿秀真的学得有一技之长,以后日子可就好过多了。别的不说,单就是她在这儿,要是亲戚朋友有生了病的,也便利得多不是?"
"只是她现在连亲都没有说定,我虽然也想着她能在安和堂做学徒是个挺不容易的机会,可还是有些担心。"
"她都十八了,自己拿了主意,你要是一下子给她否了可不好。"李欣包了包袱劝他道:"看她在这边学一段时间能有什么成果吧。"
关文也只好点头。
因为是文大夫要带的女弟子,安和堂那位中年文士掌柜还给阿秀出具了文书,去府衙上盖了章的,特别正式。
阿秀收了文书交给李欣,让李欣帮她保管。
医馆里面没有阿秀其他的东西,少不得要回荷花村一趟收拾点儿东西带过来。阿秀跟着关文李欣回荷花村,依旧坐的是春生的马车。
关文半躺在马车里,李欣坐在里边,阿秀坐车辕,春生驾车和阿秀闲聊,"倒是没看出来阿秀妹子有这样的际遇,老话怎么说来着,祸福相依?"
阿秀腼腆地笑了笑,说:"银环姐夫别拿我打趣,这次我大哥出事可把我吓惨了。"
"谁说不是啊,当时看那场面还以为你大哥肯定没活头了。没想到你大嫂愣是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春生也叹道:"也是你大哥命好,要是遇上个啥都不懂只知道哭的媳妇儿,你大哥哪还能好好地坐在我这马车上。"
阿秀默了默,低声问春生:"银环姐夫,听说我大哥出事,大嫂四处借钱那天,是你一直驾马车带她去的,我家...你也去过了?"
春生有些尴尬,点了点头,"啊,你家好像动静挺大的..."
"我爹是不是不肯拿钱出来?"
这话问得直白,春生搔了搔头,也不知道该咋说,倒是阿秀催促道:"你不用回答,就点头或是摇头就行了。"
春生便点了点头。
阿秀微微仰了仰脖子,好半天才叹了一声。
别人的家务事儿春生不好多问,况且那天在关家见到的事儿说出去也着实不好听。他也不过是个外人,却也能感觉得到好像关家大哥出了事儿,关叔啥也不管,都推给关家嫂子一样。他倒是也不想多探听什么,不过他爹吩咐了,要让他好好去了解下,回来跟他说,估计是想着看关家大哥能不能当下一任的村长;他媳妇儿也是个好听事儿的性子,他在家就跟他打听关家的事儿,总是一脸的兴趣,他有时候又忍不住憋着不告诉她。
到了关家,春生和阿秀跳下车,关武听到声音从家里出来抱着关文下了马车。
李欣掏出两百个钱给春生,春生推辞不受,李欣执意塞给他,"银环姐夫,你要是不收,我们以后可怎么还好麻烦你?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春生叹道:"关家嫂子总是那般客气..."
"不是客气,这是正理。"李欣谢过春生,见关全也跑了出来,便又让关全招待春生喝一杯茶,自己和关武将关文弄回了房间。
阿秀挎着包袱抱了迎上来的阿妹,见小妹眼眶红红的,却又比以前的怯弱多了股子坚强,心里欣慰,"阿妹这两天在家过得怎么样?"
"没。"阿妹擦了擦眼泪,"爹和六哥老往外跑,我和四哥就每天随便煮点儿什么,和爷爷一起吃。"
阿秀点点头,阿妹接过她的包袱,拉着她往关文和李欣的房去,一边问:"五姐,大哥没事儿了吧?"
"没事儿了。"阿秀笑了笑,摸摸她的头,"阿妹,五姐明日就要走了。"
"走?"
阿妹一下子惊住,半晌才问道:"五姐要去哪里?"
"去医馆当学徒。"阿秀捏捏她的脸蛋,"五姐去学门手艺,也可以减轻点儿家用。"
"可是,可是..."阿妹磨叽了一下才说:"可是大嫂都在帮你相看人家了啊,五姐年纪也该嫁人了,怎么这时候..."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问:"五姐,是不是你被卖了?大嫂当年也是因为家里穷急需用钱才被卖的,难道为了救大哥..."
"阿妹!"
阿秀严厉地喝了一声,阿妹顿时呆住,抖了抖唇说:"五姐,你不要走..."
阿秀叹了一声,牵住她的手说:"你真是个傻子,大嫂对我们怎么样,你感觉不到吗?她自己受过被卖的苦,怎么会让我也去受那样的苦?这一次要不是大嫂到处去借着了钱,把大哥从鬼门关拉回来,现在我们家一定是一片缟素的。大哥要是没了,谁还能给我们撑腰做主?靠爹是不行的,二哥太憨厚,也不会多为我们想什么,到时候我们要么是随便被嫁出去了,要么也可能走大嫂的老路——你六哥直嚷着要家里出钱,没钱,说不定爹也会把我们卖了的。"
阿妹呆呆地站着,半晌说不出话。阿秀又道:"这次是我走了福运,安和堂的文大夫说我资质不错,想带我当女大夫。不管以后当不当得成女大夫,这总归是一条很不错的路。吃住在那边,每月还有钱可以拿。"
"可是五姐,你的婚事..."
"我想明白了,暂时还是不要谈婚事了。"阿秀叹了口气,"阿妹啊,那天大嫂说的那三户人家你也在一边听了,你也说那三户人家不好不是吗?就中间第二户还比较好些,可是,'穷';这一个字有多让人憋屈你明白吗?我看大嫂就看明白了,她这是惦记着我哥,所以才勉强留在我们家,就爹和六弟对大嫂的态度,要是我我也早就吵着要分家单过了。可大嫂从来没有,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知道大哥身上担子重,怕提出这个,让大哥为难。"
阿妹默默听了会儿,良久才涩涩地道:"可大嫂也说,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我没说我不嫁啊。"阿秀笑道:"等我有些本事了,不用看别人脸色,不用顾忌其他太多的东西的时候,我也会嫁人的。"
阿妹揉揉眼睛,半晌才点点头。
"阿妹乖,五姐跟你说这个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五姐走了以后,家里的女孩子就剩下你一个了。大嫂这次为了大哥的事情跟爹和六弟他们闹翻了,我往日站在大嫂这边,如今不在,想站也站不了了,你在家里跟着大嫂好好学东西,大嫂是好人,不会害你,投桃报李的,你也要处处维护她些。"
阿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了,五姐。"顿了下,又小小声地表白,"其实我也挺喜欢大嫂的,她不打人骂人。"
阿秀便笑,又摸了摸阿妹的头,"走,咱们去灶间做点儿吃的东西去。"
关文躺到了床上,关武摸了摸头说:"大嫂..."
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关武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这次大哥受伤也都是因为要救我,医药费那块儿,我以后会慢慢还的...只是现在手上没一点儿余钱了,以后,恐怕...要很久才能还上..."
李欣有些意外,愣了愣神没答话,关武倒是急了,"大嫂,我是说真的,我不会赖账的!"
关文看他那傻呆呆的样,禁不住拍了下他的头,"二弟你这说的什么话,这事儿本来就不需要你负全部责任,就算是要你负责任,钱的事儿你大嫂还信不过你?你哪赖得掉。"
关武便"呵呵"笑了两声,搓了搓手掌。
关文默了片刻,又问:"爹和六弟在忙什么?"
李欣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耳朵却微微警醒了些。
关武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问他们,他们就是说有事儿忙,也不跟我透个底。总觉得挺神秘的,有时候他俩凑在一起还笑得挺高兴。"
作为儿子和大哥的关文躺在医馆里,父亲和幼弟看过一眼就放心了,还能凑在一起笑挺高兴?
李欣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几下收拾了东西说:"我去看看灶间,也不知道待会儿吃什么。你们兄弟俩聊着啊。"
说完便开了门闪了身出去。
关文看着门合拢了,才慢慢地问关武道:"二弟,你是真不知道爹他们在忙什么,还是装糊涂?"
第九十九章 打定主意
关武不妨关文会这样问,愣了一下,忙说:"大哥,我真的不知道。"半晌又嗫嚅了下,说:"左不过...是去弄钱去了..."
关文闭了闭眼,"爹筹钱还是要给六弟弄秀才那事儿?"
关武自然是点了头。
关文抹了一把脸,叹了口气问:"二弟,你跟大哥说句实在话,你是不是也觉得爹和六弟这样不好?"
"啊?"关武搓了搓手,到底还是说:"当然不好的,读那么多年书这不是白读了吗...交了那么多束脩银子,结果就只是花了钱去买个功名...还不如当初不花钱交束脩,现在不照样是能当上秀才..."
关文不语,关武抠了抠脑袋,"我也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就觉得爹和六弟都钻到功名眼儿里去了,大哥这次出了事他们借到了钱都不拿来应急,害得大嫂厚着脸皮去亲家那儿借...我们怎么好意思..."
关武说了会儿看关文脸色有些不对,忙止住话头,说:"大哥你渴了不?我去给你倒碗水来润润嘴。"
关文便点头,关武起身出去了。
留下关文一个人在床上闭眼沉思。
他出事了,命悬一线,要不是欣儿处理得当,管她娘家要了钱凑一起买了人参给他续了命,恐怕他这会儿已经去见阎罗王了。
春生兄弟说,她回家来问爹要过钱,爹说没有钱。
春生兄弟说,爹听到欣儿手里有十两银子,当即恼火,将他出事的责任推到欣儿身上,怪她那晚上商量六弟考秀才的事儿的时候没有拿出来给他。
春生兄弟还说,她手里边捏着一张爹和六弟他们签的声明文书,证明爹当时没有出一分钱,可是欣儿没有把那张纸给他看。
当媳妇在为了他能活下来而奔走忙碌的时候,爹和六弟却还在算计着那些银子,甚至不想出一分钱来救他。
寒心已经无法形容他当时的感觉。
他孝敬的亲爹,他抚育教养大的亲弟,都已经跟他亲情淡薄,背道而驰了。
关文伸手捂住眼睛,良久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好像下了什么决心,眼里有着沉重的情绪,却又隐隐藏了一丝解脱般的松快。
门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关文喊了声:"谁啊?门没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出乎意料的是,进来的却是老关头。
关文赶紧喊了声爷爷,挣扎着要起来,被老关头喝住:"好生躺着,不要乱动,身子还没好利索!"
关文立马答了句"嗳",让老关头在一边床沿坐。
老关头摸着墙根坐到了床沿边,先是问关文伤的情况,得知一切都还好,便点点头说:"你有大造化..."
说着掌根子按按床板,砸吧了下嘴说:"你爹做得不地道..."
"爷爷..."
虽然话没说个完整,但关文自然之道老关头所言是什么。只是他没有想到就连他爷爷也知道了这些事儿了。
老关头呜咽了两声,"家门不幸..."
关文叹了口气,劝他说:"爷爷,没事儿,我现在不没问题了?你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想想又说:"欣儿跟我说了,爷爷你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了,我记着呢。"
"不说那个。"老关头摆摆手,喃喃地嘟囔了一番,然后说:"你爹跟六弟,要拖累你。这不行。"
关文微微愣住。
老关头又说:"你都成亲了,该分家的。"
关文更是怔愣,好半天才道:"爷爷,你,你说的啥..."
"分家!"
老关头枯糙的巴掌拍在床沿边上,骂骂咧咧了两句,也听不清他嘴里说的是什么,然后才清晰地说道:"我做个主,分家!"
关武正好端了水挨在门口,听到老关头最后两个字,顿时吓得水都晃荡出来了,忙进了屋去,哆嗦着嘴问:"爷,爷爷...你说的啥!"
老关头不悦地瞪了关武一眼,"我说话有那么不清楚吗?"
"可是..."关武还是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爷爷你说的是...分家?"
"分!必须地分!"
关武唬了一大跳,忙看向关文。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大哥并没有一点儿不赞同的情绪,反而看上去有些...轻松?
关武揉了揉眼,又仔细看了看关文,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看错,他大哥的确是一派轻松。
老关头还是说:"你做大儿子,不好提,我提。你爹跟你六弟都是不成用的,还比不过你媳妇儿,我们不要他们。"
话是这么说,但老人却仍旧是觉得自己关家出了那样的子孙,又是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无比寒心,泪水便也涌了出来。
关文伸手拍了拍老关头的手,良久也不发一言。
分家这事提出来简单,要分成恐怕很难。
是的,关文也打定主意,要分家了。
他不可能一辈子为着他爹和六弟连命都不要,以前他孤身一个人倒也没什么,现在他娶了媳妇儿,就要有担当。从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人,看事情倒也大彻大悟了,为了他,媳妇儿和爹、六弟闹翻了,虽然媳妇儿没有说分家的事,但他是知道的,她心里肯定也想,不然以后在家里怎么待得下去?
分了也好,欣儿说得对,他是大哥没错,但不能一直挡在弟弟们的面前,这样不是帮他们,是害他们。
唯一需要考虑的,还是爹。
他正想着要分家,还在打算怎么说分家的事情,爷爷便先行提出来了。这样也好,由爷爷提,他不会那么难做。
关武却一脸震惊,不能理解,哆嗦着嘴说:"可是,可是爷爷...你,你和爹都还在..."
家中辈分最大的老人还在世,下一辈就不能分家,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要是分了家,别人会说关家的闲话,首当其冲的就是关文。他爹和爷爷都还在世便要闹那么一出,这不是欺负自己几个弟弟吗?
关文却缓缓地道:"二弟,是分我这一支出去,你们尽可以继续在一家生活。"
关武更是不能理解,急慌慌地说道:"大哥!你是长子,你怎么能..."
"我做主,我说能就能!"老关头摸了摸灰白的头发,鼓了鼓眼,"阿文为这个家做了太多的事情了,差点命都没了,分出去才好,能过两天清静日子。"
关武仍旧是摇头,"大哥,不能这..."
这样村里人会说闲话,会看不起你的!
关文摆摆手,"二弟,你好歹也替我想想。"
"就是为大哥你想我才觉得不妥当啊!"关武急道:"这要是传出去,大儿子分家单过,别人会说闲话的,说大哥你不孝顺,丢下老父幼弟之类的。而且,你现在身体那么差,怎么能随便动土兴家...再说了,这分家要分东西分田地,这个时候跟爹说这些,爹一定不同意的!"
老关头拍了下床沿怒道:"老子的话他敢不听!"
关明在家一向是溺爱关止承,却也有些惧怕关文的,但只要老关头说话,他便不敢言语,估计小的时候也没少挨过老关头的训。
关文幽幽吐了口气,正待说什么,却见李欣进了屋来,见到老关头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道:"爷爷,你怎么出来了?"
"整天待屋子里,不舒服。"
老关头乐呵呵地笑了声,又说:"阿文媳妇儿,好!"
老关头对李欣的态度从来都是不错的,虽然在关家两人没什么交集,但老关头对李欣的维护却显而易见。在关家,老关头没什么太大的存在感,可到关键时候他总是能站出来说句话。
只是李欣敏感地觉得,这阵子老关头的精气神一天不如一天了,有点儿轻微老年痴呆的症状。具体表现在说话有些含糊,有时候会自言自语,眼睛也比之前浑浊。
听老关头夸奖,李欣抿了抿嘴笑了声,说:"我来拿这几天换下来的衣裳去洗了,今儿天气还算不错。"
关文便点点头,李欣拆开包袱拿出脏衣服正要出去,却被关武叫住,转头一看,这二弟面色就不大对。
"大嫂,你,你劝劝大哥...大哥和爷爷说..."
关武叽里咕噜了两声才清楚地表达道:"爷爷让大哥分家单过去!"
李欣一愣,转头看向关文,却见他倚在床头对着她轻轻笑了笑。又转过头去看老关头,老关头几下点了点头。
"分家,单过去。"
老关头搓搓巴掌,对李欣说:"阿文媳妇儿,听爷爷的。"
敢情老关头以为李欣会听关武的,劝上一劝呢!
天知道她可是最想分家单过的!这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李欣不单单是高兴,简直是欣喜若狂!
只是这时候她却不能那么说,当着老关头和关武的面,场面话还是要提了提,若是不提倒显得她不孝顺早起了这心思。
李欣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对老关头道:"这事儿..."
还没等李欣说出个所以然来,老关头就先摆手又摇头的,"阿文媳妇儿不要劝了,爷爷心里定了主意,就不能改!"
李欣心里乐意得很,巴不得这主意定下谁都改不了呢,只是还是转头去看了关文,略带了点儿小心问:"你的意思呢?"
关文抿了抿唇,淡淡笑道:"爷爷说的话,我一向都得听。爷爷说让我分出去,便只好分出去了。"
这便是...尘埃落定了?
李欣心里还有些恍惚,有点儿不敢相信,正想再问问什么,卧房门却"啪"一声被踹开了,脸色铁青的关明和关止承立在门口,旁边还站着微微勾起唇带着笑意的阿秀。
"爹,你胡说啥?这家不能分!"
第一百零一章 是有问题
分家自然是件大事。
最大头的便是家里的田地。
关家有有六分水田,一亩山地和两亩沙地,地不算多,但全部利用起来,省吃俭用得倒也够一家人嚼用。如今关文要分出去,这地要怎么分总要划个清楚。
其次便是家里四只肥猪,眼见着到了过年的时候,这猪的价钱还得往上涨。按理说四个儿子刚好一人一头可以把猪平分,但李欣心头明镜儿似的,能分到一头猪,不,能分到一条猪腿子就算是关明大发慈悲了。
再有便是家里的家具物什。她的嫁妆箱子什么的倒是能光明正大地自己搬走,可关家的床、帐子、梳妆台、柜子箱子、桌椅板凳,甚至最简单的锅碗瓢盆估计都分不到。
分家对李欣来说本来是件好事,但现在落到这个时候提出来,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本来是极其高兴的,兴奋劲儿一过,这些问题便浮上来了。
又听闻她公爹还说晚上再商量这事儿,李欣便更加觉得自己吃了亏。
最主要的是,分家后那为了给关文买人参治伤而出出去的三十两银子,这关明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将他们分出去了,那么这钱自己也就是他们自己还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李欣一边想着一边端了煮好的猪蹄花儿汤挨到床前,拿勺子舀了舀吹吹热气,凑到关文嘴边喂他,一边说道:"文大夫说你不能吃辛辣的,得多补补,这汤熬得也入味儿了,猪蹄子软得很,你多吃些,不够锅里还有。"
关文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
"别动。"李欣让了一下,不悦道:"你腰上使不上力,手顾那头就不要顾其他的。"
说着便舀了勺汤让他喝。
关文乖乖地任由李欣喂他喝完了一整碗汤,连着也吃了好几块炖的稀烂的肉,看着碗面上浮着的油渣子渐渐沉到了碗底,终于叹了一声。
李欣问道:"还要喝不?"
"饱了,不喝了。"关文答道,又添了句:"很好喝。"
汤很美味,上面还飘了葱末,更加有股清香味。他一向知道媳妇儿手艺好,做什么吃都让人有食欲。
李欣搁了碗拿帕子给他抹嘴,正要出去却被关文叫住。
"怎么了?"李欣回头问道:"想解手?"
关文脸微微红了下,摇头道:"欣儿,你过来,我跟你说点儿事儿。"
李欣顺从地坐过去,关文拉了她的手说:"爹同意让我们分出去了。"
"嗯。"这事儿家里人估计都知道了啊。
关文又说:"不过我觉得,爹会在具体的一些事儿上为难我们,好让我们知难而退,不要分家。"
这她也猜到了。
卧房里面后来发生的事儿是阿妹偷偷看来后告诉她和阿秀的,关止承对关明一阵嘀咕她也知道。关止承这人还是有些小聪明,不知道又在跟他爹打什么小九九。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介意在分家上面吃点儿亏,但是要让她吃大亏,她也绝对不是个就此偃旗息鼓的主儿。
都到这份上了,该挣的就得挣。她娘以前老把爹三个弟兄分家的时候阿嬷偏心薄待了爹的事儿挂在嘴边,这要是落在她身上,让她娘得知这事儿她退了后,估计又得老话重提,数落了她又连带着要去数落她爹了。
关文见她没什么大反应,琢磨了一下才说:"欣儿,你想分些什么?"
李欣挑了挑眉:"分什么?"
"地,家具什么的..."关文摸了摸腿,这是他不安的表现,"要是分不到好的..."
"那就是你的本事了。"李欣淡淡地说:"你是长子,为这个家累死累活那么多年,该分给你些什么你心里没数?"
关文便是一阵尴尬,叹了口气说:"我知道。"
"那不就结了。"李欣也叹了口气,知道关文在犹豫什么。他们两口子要是分出去拿了太多,剩下家里几个可怎么办?想了想李欣还是说:"其实这个你不用太过担心。二弟年岁也不小了,有一把子力气,做点儿什么不好?现在他又没有媳妇儿孩子的拖累,凭自己也不愁吃不饱饭。四弟这个人滑头着呢,我看他做事儿倒是挺精明的,或许没有你在前面看着,他更能放开些手脚。至于阿秀,她现在去医馆当学徒,有吃有住还有钱拿,文大夫又是个惜才的,更加不需要我们替她多担心,婚事那块儿虽然麻烦些,却也着急不得。比较让人担忧的就是阿妹了,她性子闷,我也怕她吃亏,只能嘱咐你二弟四弟平时多看顾一些。至于爷爷,你要是想接了他来孝顺,我没意见。"
是老关头提出来的分家,李欣心里记着的呢,这老爷子虽然话不多,但到底还是向着关文的。
不过她可半句不提关止承和关明。
李欣说完这番话,关文也想了很久,摸了摸鼻子才无奈地道:"我总觉得自己要分家出去,有些伤了兄弟感情..."
除了关止承,你另外两个兄弟怕是都明白得很。
李欣撇了撇嘴,想说他木头脑子绞疙瘩,绕到一块儿想不透,想想还是没吭这声,末了才说:"你现在瞎想也没用,也不知道公爹打算怎么分家,你打算好了,指不定人家不是那么打算的,到时候还有得理论。"
关文便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他望向李欣说:"欣儿,你放心,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受太多委屈。"
这话说的,不受太多委屈,但还是得受点儿委屈就是了。
李欣低声一叹,但总归觉得,能跟关明关止承分开单过比啥都强,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不想多说什么,她点了个头端了碗出去,关文便躺下歇息。
晚上的时候全关家的人都聚在了堂屋。
按理说要分家得跟关氏族中比较德高望重的老人通个信,商议定了再去村长那儿说一声,把田地那些手续给办了,再去衙门盖个章什么的。但这事儿是突发的,关明自己心里也有点儿谱,想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再捅上去,那便一言定乾坤,谁都再也变不了。
最主要的就是得把老大给说服了。
阿秀沉默地站到了李欣旁边,阿妹忙着给老爷们儿们倒茶。村里的粗茶,喝起来涩涩的,现如今喝茶也不过是图个氛围。
四个儿子一溜排在桌子左方,李欣、阿秀、阿妹三人在右方,关明坐在中间,老关头稍微靠后。大概是晚间老关头撑不住,有些瞌睡了,眼睛一眯一眯的。
关明喝了口茶,先是叹了口气,絮絮叨叨一番家中境况差,入不敷出啥的,然后沉痛地说关文要分家,他这个做爹的拦不住,只能把他分出去云云。
李欣真的顶烦他打官腔。打从她嫁进来第一天奉茶起,关明就开始摆谱。每次说到大事儿都得在前面铺垫一番。
这其中情况谁不清楚,用得着他这样重复?
说完一通关明才道:"你们大哥大嫂执意要分出去,我也没办法,如何分,咱们给个章程。"
说着望了下边四个儿子一眼,见没人出声,点点头说:"家里的地也就是六分水田,一亩山地,两亩沙地,屋子也就这一间,牲畜也只有四头猪,东西不多。老四瞅着就要娶媳妇儿了,你六弟也马上要去考试,这是家里两宗大事,钱匀不过来,要是分家出去,也给你分不到啥。"
关文没应声,李欣心里却直冷笑。关全娶媳妇儿的事儿倒还罢了,关止承考试的事儿她这公爹是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了,压根不在意?
见没人应声,关明满意地一笑,又说:"水田是祖产,这些年也都你二弟四弟顾着的,田地本来就不多,要是分强行分了,又要划道子占地,所以爹想着,水田就不分给你了。不过爹也不是刻薄的人,一亩山地,两亩沙地,你看你要哪块,爹再给你分。"
水田的地好,一分水田抵得上三分山地或四分沙地了。关明这话说得真叫人膈应。
关文却似乎不在意,跟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似的,默了片刻才说:"爹,按理说分家得均分才对,六分水田我有一分半,一亩山地我有两分半,两亩沙地我也有五分。现在爹既然这么说了,水田我就不要了,一分半的水田折成三分归到山地或者沙地去应该不为过,山地和沙地也差不多,那么我总共得分到差不多一亩的地。"
关明嘴一抖,瞪了眼正要说话,却又自己给强行按下来,顺着关文的话说:"那你就分一亩沙地去吧,好歹也是后来你拾回来的。"
关文便笑了:"爹不是说划道子占地方吗?就不用在沙地另外划道子了。那一亩山地给我就成了。"
关明立马道:"那不成!拾柴啥的不得靠着山地啊!"
"爹要来拾柴便来,山地柴多又拾不完。"
关明气得吹胡子瞪眼。山地虽然没水田的地好,但上面还是可以种好些东西的,蔬菜果子啥的山地上都有,就这么着给了老大家的,他有点儿不甘心。
不过先前跟小六说好了,只要不给水田,其他都能商量,关明便看了关止承一眼,见他微微点头,心里虽然还是舍不得,但还是咳了咳说:"那一亩山地就给你了!"
关明懂山地的妙用,关止承这个埋首故纸堆里的书生可不懂。他本来就不关心家中农事,只以为水田肥力高,每年交税这里面都是大头,吃的米都得从水田里出。至于山地,不过就是砍砍柴烧火的作用,没啥可留恋的。两父子没商量好,关文便在分地上抢占了先机。
李欣对地的分配倒还算满意,无他,她本来就不会什么农事,播种施肥栽秧啥的也一窍不通,能分到独|立的一块地她可求之不得。
地分完了,又轮到家中牲口。
"你四弟马上娶亲,这又马上到年尾了,四头猪卖两头,宰一头,家中就只剩一头了,可动不得。"
关文点头,"你便不要猪了。"
关明一喜,还没开口说"就这么定了",又听关文道:"那卖两头猪的钱分一些出来给我们就好。"
这下把关明噎着了。
猪在年尾的时候比较管钱,一头猪能卖个一二两银子,两头猪少说也有三两银子。要是按着一头猪的价格分,不得分出去一两多银子?
关明不乐意分银子,正想说家中银子也不够用,老关头拍了桌子说:"给!分一头猪的钱给阿文!"
关明气得嘴都歪了,还以为他爹睡着了呢,没成想竟然是在老神在在地听着。
老关头发话了,关明也不好说什么,黑着脸点了头,又提到家中家具物什。
"...本来就没啥,你们屋子里的东西可以搬去,锅碗瓢盆啥的也匀一套出去。"
这倒还算大方。
"不过床可得留下,老四成亲没张新床可不行。"
关明说得这理由可真是冠冕堂皇,李欣见他那样心里来气,冷哼一声在一边说:"公爹,那我和阿文睡哪儿?这分家分家,家字上面是个盖,下边是只猪。猪不分给我们倒也罢了,盖子也不给我们一个,我们也忍了,怎么着,现在一张床都舍不得给我们?论这家里一分一毫,阿文挣回来的连一张床都不够?"
关明鼓了鼓眼,"妇道人家,哪有你插话的地方!"
李欣冷笑一声别开脸,关文沉声在一边说道:"爹,你说了我屋子里的东西都可以搬去,这床还是我自己打了木头请人做的,从跟欣儿成亲起就睡在那,必须得搬走。"
关明还要说什么,阿秀在一旁帮腔道:"爹,四哥办新房,一张床还是做得了的,你不用替四哥操心。"
关全低了头没出声。他盖新屋子的时候的确也做床了的,心里也知道爹这是在拿他做幌子,他根本用不着大哥大嫂的床。
李欣冷道:"公爹,这床你还要不?"
关明心头有气,哼了一声,"不就一张床嘛,不要了!"
不要最好。
李欣点点头,只以为这分家算是讨论了个清楚,他们安新家后有一亩山地,一套家具物什锅碗瓢盆,还能得到卖一头猪的银子,也不算吃大亏。
却没想到关明后面儿还有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