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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波其上     良跃农门txt下载     良跃农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三章 赚个体己

    让姐妹俩在一边收拾等着,李欣走过去拉了关文出来,踟蹰了下方道:"我们去问问韦兄弟那幅字画能卖多少钱,兑成银子给人家。不然我总觉得心头怪怪的。这样跟人家打交道我不太踏实。"

    关文手上一顿,迟疑了下问:"给...五两银子?"

    "当然不是,那五两银子是你六弟卖了得的,怎么卖的我们也不清楚。这事儿也不好瞒着韦兄弟,淡淡说一下,然后折成银两给他。"李欣停了下,"我觉得韦兄弟不是个太斤斤计较的人,他应该不会怪我们的。"

    说着又笑了下,"他要是就此跟我们划清界限什么的,那也就算了。"

    关文默默地点了点头,按住李欣道:"我去说。"

    也不知道关文是如何和韦书生说的,等李欣过去的时候就听韦行知道:"这不怪文哥和嫂子,也不用文哥折成银两送还给我。既然是我送出去的,自然由你们来处置,就算拿去卖了我也不能问你们要钱不是?"

    韦行知倒是很大方地摆手不要钱,李欣想想还是掏了一两银子出来执意塞在他怀里,韦行知急忙推却。李欣不便和他这样推来推去,想了想便直接递到韦大娘手里,不待韦大娘反应便退了出来,笑道:"韦兄弟的意思我们明白,可我们心里过意不去。你要是看得起我们,这银子你就收下,也不枉我们结交一场。"

    韦大娘站了起来,李欣忙道:"大娘也不要推给我!"又对韦书生说:"就算是给大娘抓药也要钱的吧?你收着吧,马上冬天了,家里被铺冷还可以多买床棉被。大娘身子骨弱,可冻不得。"

    韦行知进退两难,关文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韦兄弟不要再推了,不然就有些小儿女态了!"

    韦行知只好慨然地点了点头,说:"文哥和嫂子都是真性情的人,亦是我韦行知的贵人!"

    "等韦兄弟高中,自然也是我们的贵人了!"李欣笑着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家在荷花村,你要是来荷花村定要来我们家做客。"

    "一定!"韦行知拱了拱手,李欣又笑对韦大娘道:"大娘有空也常来玩儿。"

    "好!好!"韦大娘点头笑道:"你们也来玩,我们住在酒子巷口,旁边是一家药铺,很好找的,一定来玩啊!"

    李欣自然是答应下来。

    和关文与韦家母子告辞了后,李欣对关文道:"你快些把那只麂卖了,我和阿秀阿妹去福满楼点上菜等你们,下晌我们再回村去。"

    关文叹道:"一时半会儿恐怕卖不掉。"

    正说着,那边关武就在喊他:"大哥,有人买麂!"

    "瞧,不是有人来买了吗?"

    这笔买卖做得很顺畅,关文喊价三两,别人还二两半,关文假意又还回去了两下,最后以二两半成交。

    李欣索性等着他们兄弟俩一起走。

    今日东西都卖光了,李欣很是感慨,虽然一早她公爹给她添了晦气,但接下来运气却很好。

    那二两半关文直接给了李欣。

    不但抵了给韦书生的一两,还富余了一两半。

    一路上阿秀不时地跟李欣说这样那样,说得最多的是今天赚了多少多少银子,嘴咧着就没阖上过。反观阿妹倒是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些,嘴噙着笑一言不发,只是偶尔朝她感兴趣的地方望望,然后又很好地收回视线,倒显得她今儿的性子放开了些。

    李欣无奈地被阿秀拽着胳膊,忍无可忍地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知道你今儿高兴,但也别四处嚷嚷着你今儿得了多少体己吧!也不怕招来人把你身上的钱给摸了去。"

    阿秀一下子吓到了,左右望望周围的人,这才小声地问李欣,"真的?"

    "你再嚷就成真的了。"李欣没好气地戳了下她脑瓜,"没心没肺的丫头,别人有几个钱都好好揣着,生怕其他人知道。你倒好,巴不得别人知道呢?"

    阿秀羞臊地扭了扭李欣的胳膊,"我第一次手里边握着那么大一笔体己银子,难免兴奋..."

    李欣拍拍她的头,叮嘱道:"注意点儿看严了,真被人给摸了,你可没地儿哭去。"

    看阿秀像个贼似的紧紧抱住腰腹间的的荷包,神色严谨,李欣不由轻笑,"也别弄得看谁都像偷东西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身上有钱呢?放松些便好,也不要太松了,失了警惕就不好了。"

    阿秀赶忙点头。

    关武在一旁笑道:"头一次见阿妹这样患得患失的,今儿挣了多少啊?"

    阿秀撇撇嘴,"才不跟二哥你说呢!"

    "跟二哥说说咋的了?怕二哥让你请去搓一顿呢?"关武笑道。

    关文说:"你和阿妹都拿糖圆球来堵你们二哥的嘴了,他敢再让你们请客吗?"

    说得李欣和阿妹都在一边笑了起来。

    被自己兄长说破自己心里那点儿小算计,阿秀也不羞臊,乐滋滋地说:"我挣的钱肯定比大哥二哥你们今天挣的要少,但那可是拿我和阿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活计换来的。以前从来都没有赚到过这么多钱呢!至于多少钱...就不告诉你们!"

    撅了嘴抱住李欣胳膊,阿秀轻声道:"大嫂,你说我大哥二哥是不是嫉妒我了?"

    "嫉妒你个啥劲儿,才赚了点儿钱就乐到天边去了。"关武故作嫌恶地摆手,"小守财奴。"

    阿秀哼了声,摸了摸肚子问李欣:"大嫂,福满楼到了没啊?"

    "快了。"

    辉县县镇显得很繁华,因为有一条大贵河路过,交通颇为便利,行商者很多。辉县有三样东西远近闻名,一是深窖池出的陈年老酒,二是上百亩产的荔枝林子,三便是大贵河河滩边上经年日久冲刷出的各式各样的奇石。

    窖池老酒上过皇帝的桌;新鲜荔枝入过贵妃的喉;奇珍异石在京师的皇家园林里专门设置供给权贵玩赏的"奇石阁"中陈列。

    辉县人引以为豪的三样东西如今也正延续着辉县的繁荣。陈年老酒远销各行省州府,荔枝成熟千里马奔袭运至各权贵府上,每年举办的"宝石会"选出当年参赛中最独特的石头上贡,由州府、省府直达京师中央。

    福满楼是辉县一家很上档次的酒楼,一般酒楼上下两层,下层为大堂,上层为小间的厢房,下层供给一般平民吃饭用,而需要商议事情且能出得更多银子的自然可以上二楼包厢。

    福满楼却有三层,在一众建筑中显得高出一截。檐牙高啄,碧瓦陈列,很有气势。这家酒楼的经营模式颇有意思——酒楼不提供住宿,住宿只能去客栈,福满楼周围便有好几家客栈围伺,生意都出奇地好。

    一楼并不设大堂,而是在中心空了场地,昨日唱曲今日说书后日歌舞的,隔一段时间还会举行一些小型的比赛,或者是酒楼推出新菜时让人试品的"试品会"。场地周边的地方设了包厢,能更近地观看场地中的任何情况。

    二楼才为大堂,成环状扩散分布,可观看场地中的表演。三楼为包厢,并不开放出地方看场地,只为谈事吃饭专用。

    因为这些因素,福满楼的声誉颇高。别的酒楼想要东施效颦也无可奈何——其他酒楼不比福满楼有三层楼数,只有两层总不能就空了一层去。

    李欣一行人到了福满楼时正是酒楼热闹的时候,二楼上小二伙计穿梭其间忙得不亦乐乎,二楼楼边缘的人都往场地中心看热闹。福满楼占地宽敞,李欣进去的时候机灵的小二已经迎了上来热情招呼,"客官几位啊?里边儿请,里边儿请!"

    关文走过镖,社会阅历自然丰富,这福满楼他也来过。和李欣商量了两句,关文道:"我们五个人,二楼还有空位吗?"

    "有,客官随我来。"

    小二甩了巾子搭在肩膀上往前迎客,李欣好好地打量了番福满楼的布局,只觉得这经营福满楼的老板定是个心思活络有商业头脑的人。止不住叹道:"小二哥,你们这酒楼可是辉县独一份呐,掌柜的经营有方啊。"

    小二哥笑道:"掌柜的也是东家说啥他照做,咱们东家才是真正的好人才!"

    "你们东家是谁啊?这舞还蛮漂亮的,一直都跳不累吗?"阿秀好奇道。

    小二哥轻笑道:"这位小娘子不知道吗?咱们东家是沈家老爷,沈老爷沈夫人伉俪情深,夫妻合办了好些产业,这福满楼是其中之一。"又笑说道:"一直跳当然累的,白日里也不过是午晌的时候跳一会儿,晚晌的时候跳一会儿,并不一直跳,凑的也不过是那个饭点儿而已。"

    阿秀微微张大了些嘴,"沈家...哪个沈家?"

    "瞧小娘子问的,这辉县还有第二个沈家不成?自然是咱们辉县头一号商户,沈策兴沈老爷了。"

    小二哥笑着引了李欣一行人在一处挨着向外开的窗户的位置上,抱歉道:"午晌吃饭的人多,都往楼边那块儿凑,实在没位置了。客官就坐这儿可好?"

    "无妨,"李欣笑道:"我们来吃顿福满楼的招牌菜,并不是来看表演的。"

    小二哥忙赔笑,微微弓腰问李欣要吃什么。李欣从一面墙上挂着的菜价木牌子上点了三个荤,两个素,一个汤,小二哥脑瓜子很灵地默念了一遍,殷勤地给他们倒了茶,便笑着告辞了。

    阿秀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大嫂,刚才那小二哥说...这福满楼是沈家开的?就是前头给我们半两银子买了那个结子的沈家夫人他们家?"

    李欣微微扬了扬眉,饮了口茶慢慢地道:"如果这两个沈家夫人真的是一个人的话,那便是了。"

第七十四章 近亲不行

    想起那位夫人色厉内荏的气势,若是她确实是开办这福满楼酒楼的东家倒也不足为奇。

    阿秀轻嘘一口气,略有些茫然地问李欣,"那咱们不是...刚刚见过了一位贵人?"

    "咱们与沈夫人不会有太多交集,你这般唯唯诺诺的,可不像平日的阿秀啊。"李欣端了茶给她,"瞎想什么呢,喝茶。"

    阿秀这才接过茶喝了一口,热茶熨帖地她心头畅快,舒服地长舒一口气说:"那位夫人如果真的是沈夫人的话,怎么会到集市来呢?就算是到集市来,大户人家的夫人不是出行都有一大堆丫鬟婆子跟着的吗?"

    李欣皱了皱眉,"你都听谁说的?"跟阿秀渲染这种豪奢风气,要是把阿秀说迷了眼可怎么办?阿秀再如何聪明懂事,又不是经历过大灾大难的,年纪又轻,很容易对别人所描述的那种花花世界产生向往,要是失了本心可就更糟了。

    阿秀听李欣问便回道:"海棠姐姐说的啊,她说沈家的姨娘出门去都有好些个丫鬟婆子跟着,轿夫抬轿,家丁开道,甭提多气派了!"

    阿秀说得起劲,转头却见她大嫂脸色不大好,忙收敛了些,小声地说:"我知道海棠姐姐肯定也有夸张的...不过沈夫人该是比沈家的姨娘的位置要高了不少吧?怎么会那么穷酸,身边只有两个婆子一个丫鬟..."

    "这些与咱们也没任何关系,你想来做什么。"李欣淡淡地说道,见阿秀略有些不服气,也不待搭理她,转而对关文说:"昌会表弟不是在这儿跑腿的吗?能看见他人不?"

    关文和关武不在意她们姑嫂说什么,毕竟那什么沈夫人没跟他们打照面。两人正小声说着老四的婚事,听李欣问便同时抬头,目光在二楼大堂中搜寻一番后,关文回道:"没瞧见他,估计在哪儿忙着的吧。"

    李欣点点头,"咱们来他做工的地方吃饭,还是跟他打声招呼的好。,"

    等了不多会儿菜就上来了,三荤两素一汤,菜色鲜艳,色、香、味俱全,且并像别的酒楼,盘子大菜却少,这福满楼的菜是一盘子一碗装得很满当的。

    小二哥笑道:"几位客官慢用,有事儿喊一声吩咐就成!"

    李欣谢道:"多谢小二哥。"

    舀了饭拿了筷子,李欣姑嫂三个还好些,毕竟吃了早晌饭,现在还觉得不是很饿,阿秀嚷嚷说肚子饿也不过是想早些到酒楼来而已。关文和关武却是饿狠了,男子食量本就大,吃得还快,李欣几个还在扒第一碗饭,他们二人已经吃了两碗开始盛第三碗了。

    趁着舀饭的空当关武感慨道:"能吃一顿白花花的大米饭真不容易啊..."

    "菜饼子馍馍什么的也管饱,但还是没白米饭好吃。"阿秀细口地喝了半碗汤,舔了舔嘴角的汤渍也叹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每天都吃上一碗白米饭啊..."

    "五姐嫁个有本事的相公就好了..."

    阿妹极其小声地说,但放得再低还是逃不过阿秀的耳尖,两手齐上搓捏起阿妹的脸蛋儿来笑骂:"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打趣你五姐我了?"

    "她报复你呢,谁让你今儿那么逗她。"

    李欣眯了眯眼,这样的阿妹是她乐见的,要是性子能慢慢放开便更好了。

    阿秀气鼓鼓地道:"我逗她啥了?哦,说她瞅见那什么书生了?"说着佯装伤心道:"阿妹也大了,想什么姐姐都不知道了,哎..."

    见她做戏做得认真,李欣也懒得拆穿她,喝了两口汤放了筷子,看对面两兄弟还是吃得欢快,脸上表情很是享受,自己也觉得舒畅起来。

    虽然福满楼菜色比起农家小菜来显得复杂一些,但很多口味还是没有开发出来。李欣并不觉得这顿饭有多好吃,但比起每日在关家精打细算做的日常三餐还是要好很多了。

    毕竟难得能那么享受一次,不受婆家公爹六弟父子的说叨。也就让她任性一回吧,要是回去后公爹问起照实说便是,她今儿心情有些毛躁,甚至想看看她公爹是个什么说法。

    转了眼去看周围吃饭的人,眼前晃过一团影子,片刻后这影子又晃了回来,讶异地看了看李欣和关文这一桌,再三确定后惊喜道:"大表哥大表嫂,你们..."

    李欣便笑了,"刚才你大表哥他们还四处找你看你在不在呢,这会儿你倒自己出来了。"

    关文放下碗道:"昌会,忙着呢?"

    "嗯,正上工呢,这会儿人多,忙不过来。"赵昌会膀子上还挂了条巾子,穿着得体并不邋遢的小二装束,左手上还端着托盘,"今儿是赶场天,大表哥你们来集市卖东西的吧?可怎么在这儿吃,这般破费,早知道去我家啊。"

    "那不还得去打扰姑姑姑父一番?我们吃个饭歇歇就赶着回去呢。"

    李欣解释一番,道:"大表弟你忙着就继续忙去啊,要是待会儿有空咱们再聊。"

    关文也道:"做工重要,别让掌柜的以为你偷懒耍滑。快去。"

    赵昌会便应了一声,又叫了关武"二表哥",轮到和阿秀阿妹打招呼时他又忽然赧了脸,腼腆地笑了笑说:"阿秀妹子,阿妹,我先忙去了。"

    阿秀叫了声"大表哥",点头说:"大表哥去忙吧,不用管我们的。"

    阿妹也放下跟阿秀的嬉闹,跟着点头,只叫了声"大表哥"。

    赵昌会一接触到阿秀的目光整张脸倏地一下就变得绯红,结结巴巴地"哎"了两声,迈了一下步子又收了回来,重走了出去后看上去有点儿同手同脚,很是滑稽。

    李欣还想说这赵昌会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很腼腆害羞,可跟阿秀阿妹也算是从小的亲戚往来的,怎么也会害羞啊?莫不是这大表弟在年轻的女子面前都这样?倒是过于矜持了。

    阿秀无聊地摆弄了下素菜盘子里所剩不多的几根菜叶子,跟李欣嘟囔,"大表哥还是那么害臊,每次见到我和阿妹就红脸,也不知道他害臊个啥劲儿。他都这岁数了,要还是这样以后怎么娶媳妇儿啊?姑姑跟我嘀咕几次了,她也很忧心。"

    关文他姑跟阿秀嘀咕这事儿?

    不能吧...看关文他姑不像是个没有分寸的女人,这样的事儿怎么会跟侄女儿说?

    除非...

    李欣"啊"地张了嘴巴,阿秀莫名其妙地问:"大嫂,你咋了?"

    "没,没事。"李欣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说:"让你大哥二哥吃慢点,没人跟他们抢。"

    关文便笑道:"吃得差不多了,还是别浪费,还有几根肉丝啥的也捞出来嚼了,坐这儿等会儿昌会。"

    李欣没意见,又迟疑地望向阿秀,见她凑过去和阿妹说什么,脸上一会儿带笑一会儿带愁,还微微鼓了眼像是在告诫阿妹什么,阿妹只是轻轻点头。

    阿秀脸上没一点儿对刚才见到的赵昌会的在意。

    如果关文他姑打的是这个主意的话,估计要落空了。

    表兄妹结亲在这样的社会大背景下是很司空见惯的事情,李欣是没有姑姑,若是有,刘氏让她跟她姑姑的儿子成亲她肯定也不同意,毕竟她受过那么多年的现代化教育,心里那道坎过不过去。

    但是别人,她管不着。

    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不能结合成夫妻是现代人的标准,并不适宜古代。她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规范别人。何况就算是表兄妹结亲,也不一定是生出傻子笨蛋。

    有人说近亲结婚的人生下的孩子不是弱智就是天才,李欣总觉得有点以偏概全了些。在现代,英国允许表兄妹结亲,香港沿袭这一习惯也允许表亲结婚。只能说近亲结婚生下的后代患遗传病要高一些,也并不是百分之百就有遗传病。甚至有些还是天才。希特勒和爱因斯坦便是例子。有阵子风传萨达姆也是近亲结婚的产物。

    但在这封建古代,表兄妹结婚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情呐?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杏儿和她死去的男人不也是表兄妹吗?生的儿子小康也不过是身子弱些,也不见有什么大毛病。

    传统是这样,她要是出面反对,指不定多招人恨呢。首先一个会恨死她的就是关文他姑了——如果关文他姑打的是让儿子娶侄女儿的主意的话。

    她要是说那么一句"表兄妹成亲会生出傻子畸形儿的",她就等着被关家休了吧。

    阿秀对赵昌会没那个意思便好,李欣很是松了口气。

    可看在大堂中穿梭来去,脸上挂着笑的赵昌会——

    这个表弟为人勤劳,和关武的性子相近,也是憨厚老实的,却又有关全身上那一股子的机灵劲儿,在福满楼这样的酒楼能得掌柜的青眼便足以看出他以后前途大好,不会是个久居底层的人。

    只是他身形显得矮小了些。女孩子都喜欢高壮的男人,或者是那种皮相好看的白面书生,对他这样的估计连个眼风都不会漏一丝出来。

    他今年估计也有二十岁上了吧,还没说亲事要么是说不上,要么就是他也看不起别人,甚至是心有所属。

    瞧赵昌会面对阿秀时候的反应,还有他娘私下跟阿秀嘀咕赵昌会还没说亲事便可见一斑。

    李欣摩挲着茶杯低头沉默,心中想着,还是赶快趁了时间回娘家一趟,问问她娘她托她打听的事儿打听地怎么样了。不管赵家是不是这个意思,她都不能真的等到关文他姑上门来提亲那一天。

    虽然觉得对不起赵家,可李欣也不想看到将来可能发生的悲剧——毕竟近亲结婚生下的孩子患遗传病的几率的确高些。

    化被动为主动,还是赶紧给阿秀找个如意郎君吧。

第七十五章 沈家夫人

    这一顿饭花了有一百七十九个钱,李欣唤小二结账的时候赵昌会也赶了过来。都是跑堂小伙计,彼此之间也都认识,那小二哥道:"既然是赵兄弟的表亲,我们掌柜的说了,抹了零头再减二十个钱,当做是送你们品尝一个小菜,大哥给一百五十个钱就成。"

    李欣和关文互视一眼,相互都觉得这样不大妥当。赵昌会在一边轻声道:"掌柜的见我老往表哥你们那边瞅,便问我怎么回事,这才知道的..."

    "这怕是不大好...开了先例,以后贵酒楼也很难做的。"李欣推辞着,数了准确的数目,把钱给小二哥道:"生意归生意,不能因为表弟在这儿当伙计就砸了规矩。"说着又对赵昌会说:"掌柜如此是器重你,可要好生在这做事,要公私分明。你们掌柜的可在?我和你表哥去跟他致个谢。"

    小二哥在一边笑道:"掌柜的去看厨房采买的货去了。"

    李欣便道:"那我们也不久留了,你去跟你们掌柜的打声招呼,替我们道个谢,赔个礼,谢谢他一番好意。只是不能靠了你的人情享受别样的待遇,这要是落在别人眼里难免就成了问题。"

    赵昌会本来觉得这事没什么,相反的,这还表明着掌柜的器重他,所以才看他面子给他亲戚优惠,听了李欣一番话后才醒悟过来,忙不迭点头道:"知道了表嫂。"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关文拍拍表弟的肩,顺手给他抹了抹因为忙碌而生出的汗来,"下次再聊,等瞅定了老四的婚期我再通知姑姑和姑父。"

    赵昌会点头道:"大表哥放心,那日我娘一定来,我和昌生也尽量赶来。"

    "也不用勉强,姑父到底需要有人照顾着。"关文捶了下他肩头,"好好做事,手脚勤恳些,多攒些钱以后还要娶媳妇儿呢。"

    赵昌会迅速红了脸,又微不可见地朝阿秀那边望了一眼。

    阿秀正和阿妹说悄悄话,面朝着第一层场地中央的舞者,看上去颇为高兴歆羡,不由自主地还跟着舞者做一番动作。

    自然不知道赵昌会悄悄地瞥了她。

    可是李欣注意到了,她本来便是关注着这两人的,赵昌会的小动作能蒙过关文却不能蒙过她。

    李欣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不留痕迹地挡在了二人位置相连的直线的正中央,堵住赵昌会的视线,淡淡地道:"阿文,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关文便又与赵昌会说了两句,和一旁的小二哥打了句招呼,和关武、李欣几人出了福满楼。

    阿秀对那舞蹈仍旧意犹未尽,低声跟李欣咬耳朵说:"她们的腰都好软,我试了试,完全不能像她们那样弯下去。"

    李欣笑道:"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

    "三...分钟?"阿秀疑惑道。

    李欣忙打了岔子绕过去,"今儿的饭菜吃得如何?看你小肚子都鼓起来了。"

    阿秀忙道:"哪有...怎么会鼓起来,大嫂骗我...这饭菜再好吃也比不过大嫂的手艺..."

    这边声音渐渐远了,赵昌会脸色还微微红着,听了李欣的话去了后厨那边,正见到掌柜的在账册上记着些什么,微微弓着腰,态度十分恭谨地对着一个妇人,不时地点头。

    那妇人背对着他,赵昌会也不知道这人是谁。

    他犹豫了一下,想着这时候去跟掌柜的致谢道歉会不会失了礼,倒是那小二哥因为赵昌会遮住了他的视线没看到这边的情况,赶上来还不待见到人就笑道:"掌柜的,赵兄弟他表哥表嫂没要咱们给他们算便宜些..."

    话说到底儿了才见旁边还有个夫人,立马噤声,低垂了头小声地喊:"掌柜的..."

    福满楼的掌柜是个微微发胖的中年人,姓吴,看上去是很慈祥好说话的人,不过一般能混到掌柜这位置上的都不可能是多良善的,自然也有狠心的时候。但作为一个酒楼掌柜,"笑迎八方客"是必须做到的,所以一抹笑总是挂在脸上。也为了酒楼中的帮工不会暗地里给他上眼药,对这些大到后厨掌勺的厨子,小到跑腿打杂的伙计,他都一律是和煦相迎的。

    给赵昌会的表亲算便宜些的话也不过是他想着平日里这小伙子人不错,挺上进的,这样说涨他的脸也显示了自己的亲厚,并未想其他,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就去后厨忙事情去了。没想到这会儿却听到说赵昌会表亲不接他的善意。

    有点儿说不过去,这没道理呀!便宜谁不占呢?

    吴掌柜不悦地瞪了小二哥一眼,眸中倒是闪过一丝讶异,咳了咳道:"知道了,下去吧。"

    小二哥如蒙大赦,忙谢了掌柜退了出去。

    而吴掌柜也看到赵昌会了,赵昌会自然不好这时候掉头转身走了,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掌柜的。"

    "有事儿?"

    "这...您现在忙..."

    那位背对着他的夫人却开口道:"酒楼里的事儿?说吧,说来我也听听。"

    赵昌会也只能硬着头皮将事情说了一遍,又把李欣说的那番话鹦鹉学舌地学了过来,基本一字不差。末了道:"我表哥表嫂让我来给掌柜的道个谢,赔个礼。让您费心了,本来他们想亲自来的,听说您忙,也不好打扰您。"

    吴掌柜还没回应,那夫人便笑了,"还有不钻便宜空子的,倒是少见。"

    吴掌柜附和道:"夫人说得是。"

    那夫人又问赵昌会:"你家表亲和你关系很好?"

    "是的。"赵昌会简洁地回答了一句,见吴掌柜给他使眼色,又加了几句,"表哥头几年在镇上走镖,时常照拂我们家。我爹娘和表哥的关系像亲父子亲母子。表嫂是才进门没几个月的。今日他们和我另外一个表哥两个表妹来集市做买卖,挣了些钱才来酒楼吃饭。"

    夫人笑道:"说得挺详细的,条理清晰。"

    吴掌柜笑道:"跑堂的伙计,嘴巴当然得甜些。"

    又对赵昌会道:"这儿没你的事儿了,去忙你的吧。"

    赵昌会答应一声正要走,瞥眼却见西南角那边开了角门卸货,正没人看守,他表哥一家正从那门口走过。

    听得到他阿秀妹子说:"回去爹让我和阿妹交银子怎么办?我才不会傻乎乎的,银子都没捂热乎就交上去。不,就算银子捂地都要化了,我也不交上去。"

    声音清脆,悦耳动听,他表嫂只是笑着看他阿秀妹子嘟嘴不满,轻拍打她一下以示惩戒,却惹来阿秀妹子尖叫一声,去呵表嫂的痒痒。

    也不过是极短的时间,他们五人就走过了角门外,但阿秀的声音还在继续,"大嫂你说了这些是我和阿妹的体己银子的,我们得自己藏着,那位夫人给的半两银子等我捂热乎了再给你嗳..."

    赵昌会就想笑,一直静静待着不怎么说话的阿秀妹子也有如此活泼朝气的一面,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想着嘴角就咧了开来,轻声嘀咕了一句"这丫头",正打算默默地低了头退出后厨,那夫人却唤他道:"等一下。"

    吴掌柜道:"夫人?"

    "跑堂伙计,方才那一行人你认识?"

    赵昌会不知为何夫人会注意到他表哥,却也只能回答道:"是,他们便是我的表亲。"

    那夫人转过身来,赵昌会惊讶了一下迅速埋下头。

    方才看掌柜的对这位夫人恭谨,想着这夫人必是不简单,没想到转过身来一看,这分明是东家夫人!赵昌会只远远瞧见过东家夫人几回,没听过东家夫人说话,所以认不出她的声音;又因为东家夫人背对着他,他也看不见这夫人的外貌。如今知道这是东家夫人,赵昌会心口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东家夫人,娘家姓氏不是他一个小跑堂的能知道的,不过沈夫人的名号在辉县可是不低。她与沈老爷伉俪情深,凭借女子之躯和沈老爷一起出外做生意,沈老爷竟也并不干涉。二人情深意笃,沈老爷并没有纳过任何妾侍,好在沈夫人膝下也并不单薄,足有四个儿子,前两个儿子在外为官,虽然也只是七品县令,亦足以让人仰望;三儿子参军在外,也不见沈夫人如何牵挂;唯有小儿子,是辉县有名的纨绔子弟,却也未见沈夫人如何管束。

    有关沈夫人的一切,皆是谜团。

    赵昌会正想着,沈夫人想了想却又问他道:"你那表嫂,是才进门的?"

    "是。"

    "我看你那表哥,好似脸上有疤,腿脚不便利,岁数也该有二十上了。你表嫂看起来却是年轻美貌,性格温婉,难得有和小姑子处得这般好的。为何你表嫂会嫁予你表哥?"

    这话问得就有些越过范围了。要是别人问,赵昌会自然不会回应,但沈夫人问,他却不能听而不闻不答。

    只是他很是尴尬——要他在掌柜面前,还有一些后厨帮工的伙计,掌勺的厨子,搬卸货的短工,还有小管事们说他表嫂是勾栏院里从良出嫁的,这可如何说得出口?

    憋了半晌,他才轻声道:"一言难尽...总归也是缘分在那儿吧。"

    沈夫人若有所思,赵昌会不说她也并未再多提,只是笑道:"你该替你表哥庆幸娶到一个好贤妻。她今儿要是受了老吴的恩惠,明儿就得你可着劲儿地还,到时候你难做不说,老吴心里也不会高兴。"

    吴掌柜尴尬道:"瞧夫人说的,我不是那等不守规矩的人..."

    沈夫人笑道:"若不是跑堂活计他表嫂替你把规矩给守住了,你今儿怕就是开了先例了。"

    话说得很轻,但意思很重。

    吴掌柜忙站直了身子,低头垂首:"夫人教训的是。"

    沈夫人没再说什么,只是又看了看李欣一行人消失的角门处,想起早晌买她的结子时,那个笑容温婉和煦,却并不显得谄媚的年轻媳妇儿明明可以开更高的价诓她,却只是比着成本提了一点儿,给了个不算离谱的价钱出来,既不会伤害她这边买主,不让自己认为是买了便宜货降了档次,作为卖家她又能轻松地小赚一笔。

    是个玲珑剔透的人,沈夫人如是想。

第七十六章 媳妇好香

    回到关家正赶上老关头几人在吃晚晌饭。

    关全搁下碗筷出来,热情地道:"大哥二哥,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正吃着呢?"

    "嗯,我去给你们添碗筷。"关全接过两个空的背篼搁在一边,进灶间拿了两副碗筷。李欣打了水,几人洗了把脸便去吃饭。

    如今李欣也发现人多后男女分桌吃的好处——至少不用在吃饭的时候面对她公爹和关止承。虽然不见得两人在饭桌上就会给人难堪,但总归是面对着他们,她这心里就不舒服。

    吃饭洗碗打扫灶间,已经上手的活儿做起来也没什么困难。关全说已经喂过猪了,李欣少不得还要准备下明天一早的猪草。

    等事情都忙完了已经深夜了,手干裂地厉害。眼瞅着冬天就要到了,这双手以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要是用坏了想恢复可就难了。李欣还挺喜欢自己这双巧手的,原主会做针线家务,比自己只懂抓笔杆子列加减乘除要有用多了。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用手过度伤了皮肤,让骨节粗大甚至变形可不是她乐意见到的。虽然很多乡村里的妇人的手都是那般粗粝,尤其是到中年后,堪比男人,只是小一号而已,但李欣却不想让手变成那样。

    便只能自己保养了。

    洗干净手后把水擦了干净,指甲缝也没有放过。李欣取了点儿醋兑了点儿水搅合了,拿醋水抹手,再加取了不太热的蜡油淡淡地在手上敷了一层。

    关文倚在床头看他媳妇儿在梳妆台前坐着忙活,轻声笑道:"你们女人就是喜欢讲究。"

    "不讲究哪有你们男人的福利?"李欣嗔怪地瞥了眼关文,"别告诉我比起白嫩嫩的手来,你倒是喜欢摸着我手是粗嘎嘎的。你不嫌慎得慌?"

    "是是,我错了媳妇儿。"关文坐了起来,下床在她后边弯腰抱住她,下巴蹭了蹭她肩窝,手摸上她纤细的手腕拿起来看。

    "这样真的有用?看你每天都这样弄,也不见手能有多滑腻。"

    "你想要多滑腻?"李欣用肩膀顶了顶他,"你摸过多滑腻的手?"

    这话把关文噎住了,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我说错话了还不成嘛,老是被你挤兑住。"

    李欣轻哼一声,半侧了身子就势倚在关文怀里,从梳妆台上拿了盒祛疤灵给他,"你也坚持搽搽,没发现脸上的疤痕都淡了些了?"

    祛疤灵还是当时在崔府做工的时候与她相熟了些的媳妇子给她的,见她当家的脸上那疤有些骇人,媳妇子说安和药铺的祛疤灵挺不错的,她小儿子摔了一跤脸上留了个印子,抹了三个月后印疤就不见了。还剩了些,媳妇子便给了李欣让她给关文试试用看看,要是效果好再去安和药铺买也使得。

    于是李欣便上了心,每天晚上都给关文涂抹涂抹,还真别说,用了一个月后这疤痕的确淡了点儿,不像原来那么狰狞了。眼瞅着这盒别人赠送的祛疤灵要用没了,李欣想着下次去集市的时候去安和药铺买两盒,继续给关文用。虽然不能保证完全把疤痕也去掉,但能淡化些也是好的——如果以后小孩子见到关文不会怕,就更好了。

    关文摸了摸脸,"有淡一些吗?我倒是看不太出来。"

    "哪没有啊,今儿遇到韦书生,韦大娘跟我说韦兄弟与她说你脸上有个老长老深的疤,结果她今儿一看,觉得也没有韦兄弟形容地那么吓人。"李欣轻笑道:"一个月就能有这样的成果,这药还真灵。你还别说,我们第一次见韦兄弟他是不是都只跟我说话,都不敢看你来着?这次他还能跟你聊天儿了。"

    仔细想想是这么回事,关文只能老实地接过李欣手里的祛疤灵往脸上涂。

    这祛疤灵闻着有一股淡淡的药香,看上去略黑乎乎的,如果是白的,那跟姑娘家用的面霜也就没啥区别了。

    关文一直觉得男子汉大丈夫的,涂这种东西有点儿涂脂抹粉的味道,一开始挺排斥的,但禁不住媳妇儿盯着,也只能每晚都这样忙上一通。

    夫妻两个都做保养呢。

    祛疤灵搽上去自己会渗入皮肤,倒是不用再洗。李欣的手却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去洗了干净回来,一上床就被关文抱住搂在怀里,呼吸相闻间关文喃喃地说:"媳妇儿,你好香..."

    在保养身体上李欣一点不亏待自己,脂粉一类的她虽然不碰,但面霜是基本的,每天早晚她都要在脸上搽搽。不止她这样,阿秀也学了去,李欣给她和阿妹也买了面霜,但想着小姑娘脸嫩,还是跟她们说冬天气候干燥的时候再抹比较好,要是脸上觉得干测测的也可以抹。

    李欣侧过脸在他脸上闻闻,故作嫌恶地哼哼两声,"你臭。"

    关文笑道:"好哇,敢嫌弃我,看我不办了你。"

    说着手就往她衣领子里伸,李欣由着他动作,翻了个身背对他,手往后扣住他肩膀,声音柔柔的,"我肩酸得很,你先给我揉揉。"

    关文兴致正上来,听了这话面上表情一顿,手也规规矩矩地收了回来,搭上她肩膀轻轻揉按着,一边和声问道:"这样力道可以不?"

    李欣点头,微微闭眼享受。星眸半眯,酥胸半掩,怎么看怎么都勾人销魂。关文咽了咽口水,却也知道今儿媳妇儿累了一天,早上心情也不好,恐怕现在也没心思应付他,到底还是歇了心里蠢蠢欲动的心思,老实地给她揉肩捏背,时而轻声询问一两句,慢慢地也听不到李欣的回应,埋下头去一看,他媳妇儿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吐气如兰。

    关文暗叹一声,支了身子起来吹熄了蜡烛,小心地把李欣翻转了个身子轻搂着她,手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揉着肩,渐渐地也睡去了。

    这天是关止承请他先生张子善吃饭的日子,李欣揽了这件事,自然要好好地办妥。前两日她去买祛疤灵和一些无绣样的素帕子,顺带把送先生和乡绅的礼品都买了,还有村里买不着的食材。毕竟是镇上买的,别人也挑不出太多的理。

    光是买这些就花了近一两的银子,李欣很是牙疼。

    她不是舍不得花钱的人,手上能做主的钱也差不多有个十两,还不算她自己的私房嫁妆。她也并不抠门,该用钱的地方是得用,请私塾先生吃饭,送乡绅礼让他们给关止承推荐去考童生试也是正当应该用钱的,但她心里就是不乐意,觉得关文真的亏得很。

    养儿子是当老子的责任,啥事都让做大哥的担了,像什么话。

    也不知道关止承的束脩银子的事儿关文有没有跟他爹说。

    东西买回来了,关止承也能下地了。阿秀瞅着他无病呻吟的样子就来气,但现在她也不敢去招惹他,毕竟这顿打是她惹出来的,关止承现在看她的样子都有些凶狠。

    阿秀悄悄跟李欣嘀咕,"大哥也没抽他腿,都往背上打的,躺在床上做给谁看呢。"

    "你大哥踹了他一脚的。"

    "踹一脚就能爬不起床来?"阿秀瘪嘴道:"身子骨真是弱不禁风啊。"

    李欣便笑了,"弱不禁风形容的是女孩儿。"

    "我瞅着他就跟个婆娘似的,一点儿男人的担当都没有。"阿秀哼哼两声便又去和阿妹做针线活计了。

    自从尝到了体己银子的甜头,这段日子她和阿妹都更加专注于针线活。每日除了做点儿家务吃饭睡觉,别的什么也不大管。因为李欣说小雪那日她要去圆光寺,阿秀和阿妹便也想跟着去,一个是想去看热闹,二一个也能去挣体己银子。所以这段时日她们都忙碌得紧。

    关止承很是殷勤,想来也知道自己考过两场童生试都没过,有些丢人,这次是卯足了劲要把先生给讨好。

    他先是去看了看李欣买的礼,勉强满意,但还是觉得有点够不上档次。瘪了瘪嘴又去灶间看食材。

    虽然他承认李欣的手艺不错,但他却从来不说。他心里也知道自己和这个大嫂不对盘,自己这个大嫂也不大待见自己,都不见她怎么对他嘘寒问暖过。而且因为他和大嫂不和,家里也闹过几场了,最近的就是这回他被大哥打的事,前几日爹还凶过大嫂来着。今儿要是在这件事情上这个大嫂拎不清情况,当场给他难堪,在先生面前上眼药报复他可怎么办?

    李欣自然没他那么无聊,她再怎么跟关止承不对付,这种时候也不会起什么别的心思。她更加不可能知道关止承现在正担心着什么,见他左边指指,右边点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瞪眼的,心情就不好起来。

    她也懒得管关止承怎么样,自顾自地打理猪草,在灶间烧火,阿秀坐在灶膛前面捧了个针线篓子做活计。

    李欣舀了水打算洗个手收拾碗筷出来,眼瞅着要正午了,那张先生也该来了。她还特意挑了关家束之高阁一般不拿出来用的一套白瓷碗出来打算给"贵客"用,正洗着,就听关止承不满地说:"这猪肠子猪心猪肺猪肝子的怎么都搁这儿了?这也是要做成菜吃的?"

    李欣一顿,淡淡地"嗯"了声,关止承声音一下子拔高,"这不是羞辱先生吗!这等下作东西如何能入口!"

    "那不做便是了。"

    李欣懒得跟他吵,洗碗水倒进潲水桶里,猪草已经拌匀了正要提去喂猪,关止承又说:"那其他的能做成什么好东西?还不如请先生去酒楼里吃一顿好的!"

    阿秀搁下手上的帕子,阴阳怪气地说:"你还认得出什么是猪肠子什么是猪心猪肺猪肝子?我还以为依着某些人的没心没肝,别的更加不认识呢!"

第七十七章 撂了挑子

    关止承一个厉眼射过来,阿秀不惧地回望过去,还挑高了眉,一副"你能把我怎么着"的表情,更加让关止承气得不行。

    李欣自顾着提了木桶喂猪去,阿秀和关止承在灶间僵持着。

    阿秀轻笑了下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是吧?大哥才打你没多久呢,现在你又皮痒痒了?"

    这时阿秀也不对因为自己而被打的关止承抱有愧疚,索性站了起来,冷冷看着他说:"不吃算了,没谁求着你吃。要去酒楼请先生你尽管去啊,看谁拦着你。"

    关止承眸中喷火,转身就要走,阿秀在后面讥讽道:"去搬爹出来是不?我说关止承,你好歹也算是个男人,别尽做那些婆娘们才做的事情行不?"

    见关止承顿住脚,阿秀施施然地又坐了下去。

    李欣倒了猪草在食槽里,心里正想犹豫着这时候要不要出去。出去吧,跟关止承对上,她不保证自己不会出言教训他。不出去吧,老躲在这儿又有示弱的嫌疑,不像她自己了。

    想想还是提了木桶出去,正好听见关止承说,"...你是我亲姐,你亲疏都不分?对我这么重要的时刻你宁肯跟我站在对立面帮个外人也不肯帮我说话!"

    阿秀的声音随之传来,夹着股怒意,"我要是分亲疏,说都懒得说你,还在这儿跟你废话吗!"

    因为姐弟俩声音都有些大,灶间门也并没有锁上,隔得近些的关家人自然是听到了。

    关全先冒了个头出来,瞅了一眼又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关武便赶了过来,带着焦急说:"这会儿吵啥?算着时间大哥去接张先生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来了,你们姐弟俩怎么那么不懂事儿?小六,这是你的事儿,你可别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不是我想搞砸,我倒是想问问大嫂,这时候给我难堪是什么意思!"

    李欣走了进来,提了木桶"嘭"一声扔在地上,木桶打了个转最终还是站稳了,规规矩矩地立在地上。

    李欣冷声道:"读书人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的吗,出去。"

    关止承一愣,眉间顿时恼火,"我偏不出去!"

    "出去!"

    "我就不出去!"

    "是不是不出去?"

    "不出去!"

    "你不出去,我出去。"

    李欣解了围腰,洗了个手,当真就那么甩手走了。

    阿秀愣愣地轻声叫了句"大嫂",见李欣没应,赶紧端着针线篓子跟了上去。

    关武和关止承也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关武大急,喝了一声"小六!",赶紧追上李欣去。

    万万没想到,李欣就这般撂挑子——不干了。

    阿妹听到响动出了门来,见五姐跟在大嫂后面,脸上惴惴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上前去小声地问道:"大嫂?"

    李欣脸色还算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大大地轻松。

    终于他妈的出了口气。

    忍不住在心里暴了句粗口,听阿妹问,轻声笑道:"没事儿,做针线还习惯吗?"

    "挺好的。"阿妹看看阿秀又看看李欣,还是忐忑地问:"大嫂,发生什么事了?"

    正问着,便见她二哥赶了上来,脑门上竟然都挂了汗。

    "大嫂,你甭理小六,还是赶紧..."

    "我累了,歇会儿。"

    李欣打断关武的话,径自回了自己卧房。

    大哥大嫂的屋子关武不好进去,只能支使有些无措的阿秀和阿妹说:"你俩进去,去劝劝大嫂,今儿大嫂要真是不整饬一顿好的招待张先生,我们可就丢脸丢大了!小六和爹不知道要怎么恼火..."

    阿秀本有点不知所措,这样的李欣是她也没有见过的,自然也心上惴惴。听关武这样一说,阿秀立马找到了出气筒,没好气地说:"他们恼火什么?大嫂大清早的就起来开始准备了,他们当甩手掌柜不说还挑三拣四的,现在大嫂不干了,我和阿妹也不会劝大嫂,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关武大急,"你别说气话,你这..."

    "我什么我?二哥你别劝我,要说跟关老六说去!他惹出来的事儿,不要每次都让别人给他擦屁股!读个几天书了不起啊!"

    阿秀推了关武一把,拉上阿妹进了李欣的屋子,转身就把门栓插上了。

    气鼓鼓地闷了半天,阿秀才说了句:"大嫂,我支持你,就该让他们尝尝厉害。"

    李欣正坐在床上做活计,绣的是个枕套,上面两只交颈鸳鸯。

    听阿秀"表忠心",李欣笑道:"我该说我幸运呢还是不幸运呢,有你这么个小姑子。"

    阿秀嘿嘿笑,"当然是幸运,我永远站在大嫂这一边。"

    李欣叹了口气,拉了阿秀和阿妹一起坐在床沿,轻声说:"阿秀,我其实早就想跟你说了,只是一直不好找机会。今儿你和阿妹也在,嫂子也就开门见山,说得不好听的,你姑且也听听,细细想想看嫂子说得对不对。"

    阿秀忙端正了态度,把针线篓子放在一边,认真道:"嫂子说吧,我听着呢。"

    李欣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你六弟不待见我,公爹也不怎么喜欢我,这个事情家里边人都知道。你每次都站在我这边,我很高兴,也很欣慰,但撇开我个人感情,你要知道,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阿秀愣了下,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李欣抬手止住,"你先听我说。"

    "每次你六弟和爹说什么的时候我都不怎么开口反驳,一个是觉得累,跟他们吵的话永远说不到一个点儿上去;二一个也就是怕你大哥难做。只是每次你出来帮着我跟你六弟和爹吵,总能让本来可以很简单平息的事情反而升级成一场家庭大战。具体的事情家里没糊涂的人自然之道孰是孰非,可是外人不知道啊,外人只会说,'瞧关家那五姑娘,看着是个秀气和婉的性子,却敢拿柴刀砍人,就连对自己亲爹亲弟弟都能吼叫,目无尊长,毫无孝道。';你说是不是?"

    阿秀有些受伤地看着李欣,埋了头去,却被李欣抬了她的下颚,"嫂子跟你说这些不是在怪你,只是在跟你讲明白一些事情。"

    "我知道了..."阿秀声音有些哽。

    "你还没明白。"李欣拍拍她的头,"你是个好姑娘,心灵手巧,肚子里也没什么歪心眼,是个实诚懂事的。你性子直本来不是什么坏事,如今刚直的人不多了,这份心性我很喜欢。只是女孩子总不能永远待在娘家,你总要嫁人的不是?嫁了人以后呢?"

    "嫁人以后,相夫教子..."阿秀茫然道:"不就是这样吗?"

    "相夫教子不错,可相夫教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李欣爱怜地看着她,"就拿咱们家来说,每回你冲上去代替了我和你六弟他们闹,最后得的结果无非是让你爹和六弟更加不亲近你罢了,你大哥夹在中间也不好处理。图了一时痛快,后患却无穷。久而久之,积怨越深,这样的矛盾总有一日会爆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帮着我,我会感激,但你也间接让你六弟和爹更加讨厌我。这其中的关系,你可理顺了?"

    阿秀委屈地哭了出来,"可是明明是他们不对,我看着大嫂你委曲求全我心里不舒服!"

    "我知道,所以我说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李欣拍拍她的手安抚她说:"过日子不是简单的对错,如果可以平心静气地化解了事情,何必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呢?今天这事其实很简单,你六弟说那些东西入不了口,我不做便是。他后面那句去酒楼什么的,自然是怨气上来说的气话,毕竟现在你大哥就快要把先生接回来了,我们听听也就算了。如今这一吵,两人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互相指责,事情便不可控制了。"

    阿秀这才点点头,还是抽噎着说:"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坐直了身子跟李欣道歉,"大嫂,对不起,想必以前我和六弟他们吵的时候你很为难吧,心里指不定也不高兴..."

    "我没什么,也不至于不高兴,在家里你是第一个向着我的人,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呢?"李欣搂住她,"这么一个小姑子,以后给别人我都舍不得。阿妹你说是不是?"

    阿妹抿着嘴,乖乖地点头。

    李欣便笑道:"今儿跟你说这些,主要还是希望以后你能稳住些自己的性子。心直莫要口快,口快容易招来口孽。尤其是女孩子,更要端庄持重,以后嫁了人才能周旋全局。"

    阿秀抓住李欣的衣袖呢喃道:"大嫂,我本来觉得你做我大嫂挺好的,可现在却觉得,不管是谁,做人媳妇都不容易..."

    "自然是不容易的,可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不能因为日子不易过就不过了啊。"

    李欣轻顺着她的发,头一次感到了长嫂如母的感觉,"这些话应该由你娘说给你听的,现在我长嫂如母,代婆婆跟你说了。以后嫁人了,夫家的情况你要了解,能忍的便忍,忍不住的也不能跟夫家的公爹、大伯小叔还有妯娌什么的起冲突,最主要的是,要抓住丈夫的心,让他知道你为了他不为难而在努力。获得丈夫的喜欢、认可和尊重,是为人妻最大的成功。丈夫向着你,其他一切都不是问题。"

    阿秀深深地记下这些话,又听李欣说:"当然,现在不知道你未来夫婿会是个什么性子,若他性子过软,你就要强硬一些,若他过硬,你不能对着他硬。夫妻性子要互补,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得和美。"

    阿秀擦了把眼泪,"知道了,大嫂。"顿了顿又轻声道:"怪不得大哥和大嫂那么好..."

    李欣笑骂道:"你个鬼机灵。"

    "可是..."阿秀又担忧起来,"现在跟六弟这样,大嫂也直接撂了挑子不管..."

    "我没说我不管呐。"李欣眨眨眼睛,"今儿日子重要我知道,不可能撂挑子不管的。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在家里也是有用的。让他们急一急好了,不然你六弟总以为我是个软柿子,没一点儿脾气。"

第七十八章 另想办法

    阿秀这才松了口气,似是解气地说:"我看关老六这下要怎么办!"又问李欣:"大嫂,他会不会来求你?"

    李欣手上又捡了枕套绣着,漫不经心地回道:"不会。"

    "那..."

    "我顶多闷会儿就出去,就算是有人来劝,也不过是你二哥四哥着急了才来劝我。你六弟不会丢了他读书人的'尊严';来向我示弱,最多也就是让公爹来叫我去整饬。"

    阿秀嘟囔道:"他就会把爹哄得开心,让爹为难嫂子。"

    李欣笑笑没答话,阿秀闭了嘴看李欣绣了会儿,自己也着手开始绣帕子。

    阿妹有些坐不住,起了身去耳朵支在门缝里往外听声音,听了会儿又回来,小声地说:"外面怎么没动静呢?六哥都不急的吗?"

    "你可别向着你六哥!"阿秀瞪了阿妹一眼,"瞅着他读个书就以为他了不起了啊?百无一用是书生知道不?"

    阿妹撅了撅嘴,默默地挨着床沿边坐下,低头看李欣手上的动作。

    姑嫂三个在这屋里没事儿人一样,关武却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去找四弟让四弟去劝六弟给大嫂赔个不是,四弟哼哼两声说今儿天好,去山上打些柴火,背了个背篼就走了。他又去找爷爷,想着让爷爷去说,辈分压下来六弟也不能不应,谁知爷爷摆手说:"谁造的孽谁去还去。"愣是不管。

    他又不敢找他爹,生怕他爹又骂大嫂。要是把大嫂直接气得回了娘家,这事儿可就闹大发了。

    想了想,关武还是跑进灶间,见六弟还在灶间站着闷着生气,呼了口气说:"你瞧瞧你惹出来的事儿!快去跟大嫂道个歉,让大嫂赶紧出来把午晌饭做了。"

    关止承冷哼一声,"我凭什么去道歉?她自己答应要做的事儿现在她撒手不管了还得我去道歉?"

    关武也并不知道方才他六弟又因为什么事情不满了,只听到六弟说大嫂给他难堪。当即便问:"大嫂怎么给你难堪了?"

    关止承就像找到同伙一样,把关武往边上一拉,手指着案板上放着的弄干净了的猪下水说:"你看看,看看!这就是她弄的今儿中午的吃食!猪下水!多脏的东西,她居然敢弄出来给先生吃!先生要是觉得受了侮辱,我还考童生试?我还考什么童生试!"

    关武皱了皱眉,凑下鼻子去闻了闻,讶异了下又闻了闻,"不对啊小六,"关武按下关止承的脖子,"你闻闻。"

    关止承气骂道:"还闻什么闻,臭烘烘的..."

    骂到一半没了声儿,又使劲闻了闻,"咦..."关止承狐疑道:"怎么没味儿?"

    关武没好气道:"大嫂弄干净了,自然就没味儿了啊。"

    说着又推他,"去给大嫂道歉!大嫂才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她说这事儿她包圆了就肯定能办好,你赶紧去把大嫂请来。"

    关止承仍旧不动。

    "你不去请大嫂回来整治午晌饭,那今儿中午不吃了?"关武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只是推他,"快去快去!"

    磨磨蹭蹭半天,看那天色的确拖不得了,关止承才动了动步子,迈了一步又回来,心想:凭什么我去请她啊?她既然答应了要包圆的,现在我去请她不是让她得意?

    偏不让她得意!

    说到底关止承也只有十六岁,孩子气还没褪完,搁在现在也就是一青春期叛逆小孩儿。脾气上来了,固执劲儿也上来了,眼珠子一转丢下关武跑出门去,喊道:"我去请钱大娘来整治,没她照样能干成事儿!"

    关武本想喊他回来,嘴巴都张开了又阖上了。

    钱大娘来的话...

    杏儿妹子会不会跟着来呢?

    李欣这边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伸了个懒腰起来。阿秀揉揉眼道:"大嫂,去灶间?"

    "嗯。"搁下枕套,李欣说道:"你也别时时赶着做针线,当心熬坏了眼睛。做会儿还是出去看看风景,如今山林还有些绿色,看绿色是保护眼睛的。"

    "还有这说法?"阿秀疑道。

    李欣笑道:"嗯,累了疲劳了看会儿绿色,能缓解缓解眼睛的不舒服。"

    又拍拍阿秀的肩,对阿秀和阿妹说:"我去忙了,你们是来帮我忙还是回你们屋去歇会儿?"

    阿秀自然是站起来要跟李欣去,把针线篓子递给阿妹,"放回去了再来灶间帮忙啊。"

    阿妹便乖巧地点头。

    姑嫂两个去灶间,关武站在院子里等关止承回来,心里又担忧又着急,还夹杂了点儿小小的窃喜。看见李欣出屋了大松一口气,同时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可惜,带笑上前道:"大嫂..."

    "嗯。"李欣淡淡应了一声,和阿秀进了灶间。

    灶间一如往常,比李欣嫁过来之前要干净多了。李欣暗道,幸好这关止承不是个暴虐性子,不然火气上来砸了灶间可就麻烦了。

    阿秀坐到灶膛去烧火,关武也坐到她边上了,见李欣忙活着,低下头去悄悄问阿秀,"大嫂气消了?"

    "我哪知道,你问大嫂去。"

    阿秀捡了根粗木头扔进去,关武皱了皱眉,"你咋能不知道?你不跟大嫂一起待在屋子里的吗?你劝的大嫂出来的?"

    阿秀似笑非笑,"大嫂才不是没分寸的人,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轮不到我劝。"

    又拿火钳往外扒拉扒拉,蹭到关武脚上,"我说二哥,你能走开些不?我这忙着呢!"

    "你这丫头,火气不小。"

    关武话说这样说,脚还是收了回去,视线停留在灶间外面,看不到院子那头他六弟有没有请来钱大娘。

    "你看什么呢!"

    阿秀瞪了瞪关武,关武讪笑道:"没,没看什么..."

    "那你老往院子里望。"

    关武打了个哈哈,缩了缩脚,想着现在大嫂回来了,要是六弟真的又把钱大娘请了来,这不是在打大嫂的脸吗?

    一惊之下立马跳起来要去堵了关止承的路,阿秀不满地说:"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又装作无意地问:"关老六呢?"

    关止承皮下一紧,僵着声说:"出去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

    阿秀哼了一声,还有些不信,"他没去跟爹告状?"

    "没,没有..."

    关武头皮都发麻了,趁阿秀还没说话赶紧对李欣道:"大嫂,我去看看大哥他们来了没有。"

    还得有四分之一个时辰吧?

    李欣望望天色,也不多言,点了头,关武便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二哥这是专怎么了,谁在他屁股后面咬还是什么..."

    阿秀嘟囔一句,乖乖地添柴烧火,李欣望着关武的背影若有所思。

    阿妹也过来了,挨着阿秀低声说话,间或调皮了丢一两片枯叶进灶膛里。姑嫂三人和声细语地说话,李欣手上动作没停,猪肺汤、红烧肥肠、炒猪杂碎,一一装上了盘盆,又让阿妹洗了小菜炒了两个,面粉团子醒好了蒸了个团包,里面有肉馅儿的、花生馅儿的、豆沙馅儿的、豆腐馅儿的、青菜馅儿的,盛了两盘。洗净的李子也装了一盆,今儿新钓上来的鱼做了蒸鱼,另外还有两盘她切好的,用香料做的卤料卤制的半边鸭子,还有一碟韭菜炒蛋。

    去集市的时候还买了一壶上好的陈酒,就为了款待这位张先生。

    不管怎么看都是很好的席面,有荤有素,有菜有汤,点心水果都不缺,关止承要再能挑出错来,李欣也没办法了。猪下水做的菜要是关止承还是觉得端不上台面,撤下来,她乐得和阿秀阿妹吃得满嘴流油。

    做好菜李欣腰也有些酸了,听见阿秀咽口水,笑了笑取了盘子各样菜都夹了一些出来,她们姑嫂三个也能尝个鲜。

    正忙活着,关明倒是闻着香味儿走进来了,脸上还带着笑,可以见到李欣的动作立马就拉下脸来,"这做啥呢?"

    "盛些出来我们姑嫂三个吃。"李欣淡淡地道:"公爹早上休息够了?"

    关明一噎,咳嗽一声说:"啊,休息够了。"

    阿秀喜欢那个卤的鸭子,卤着的时候她就老凑了鼻子去闻香味,还拿筷子蘸了卤汁来吃,直说好吃。李欣见她喜欢,就多夹了些过来,关明看到了又是不悦,"前头招待先生都不够吃呢!你们三个能吃多少..."

    李欣筷子一顿,长呼了口气才转了筷头,多夹了两个团包。

    这关明倒是没意见,只要有肉上桌他就高兴了。又似模似样地点评了一番李欣做的菜,关明才摆了手在后边施施然地走了,看样子对今儿没人跟他呛声十分满意。

    一直憋着没出声的阿秀狠狠地捶了下屁股下方的矮长凳,抱怨地说:"真是一刻都憋不住,不让我说话,难受死了!"

    李欣笑道:"你看,这不是啥事都没有?"

    "可是大嫂你心头不好过的吧?"阿秀叹气说:"连我看着我爹那样我都难受,更别说大嫂你了。"

    李欣无所谓地耸耸肩,"还行吧,他也没说什么。"

    阿秀欲言又止,李欣说道:"好了,不说这些,阿秀阿妹,去端了菜上桌吧。"

    姐妹俩只能听从吩咐,李欣端了甑子下来,揭开甑子盖,一股饭香扑鼻而来。

    将一甑子的饭搁在一边,就着蒸甑子饭的水涮了锅,又戳了戳另一大锅中煮的猪草的上层,让下边透透气。

    做完该做的,李欣捶了捶腰,打水洗手。

    没过一会儿关文和那位张先生也到了,关止承在另一边赔着笑,关武走在最后,脸色却不大好。

第七十九章 终于爆发

    李欣是女眷,不好凑上去跟人家私塾先生打什么招呼,便安静地待在灶间。若是需要她去跟那先生见个礼,到时候她再去也可以。

    若是不需要,她乐得不跟关止承的先生客套。

    摆了小桌,放好碗筷,李欣等着阿秀和阿妹回来了便开始吃饭。

    阿秀把灶间的门阖上,男人那边的声音这边便听不到了,阿秀小声说道:"大哥让咱们自己吃,也不用去见张先生,那边他来周旋就可以了。"

    李欣点点头,也松了口气,舀了饭给姐妹俩,姑嫂三个便开始吃起来。

    这边吃得快,男人那边会边吃边说事儿,还要喝酒什么的,陪的时间自然久些。也不知道关文是如何安排的,这去的时候租了牛车去接,待会儿是再让牛车送先生回去还是让先生在家里边过一夜?

    李欣洗着碗小声问阿秀:"头前两次你六弟考童生试也请了先生来家吃饭的吧?"

    阿秀点头,"那会儿孙家婆娘还挺高兴地张罗,也就那两次她做事积极些。"

    李欣点点头,又问:"那头前两次先生是吃了午晌饭就走了,还是在家里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再走的?"

    "要歇一晚的。"

    李欣又愁上了,这还要给人家准备睡的地方,空哪间房出来啊?

    不然只能自己和阿秀阿妹挤一挤,让关止承去和他大哥睡他们夫妻的卧房,腾出关止承那间屋子给先生睡?

    关家本来屋子就少,如今是关明和老关头住在正房和上房,屋子也小。关武头前成亲后自然单有一间房,现在休了妻又成了单身汉,便和他四弟挤一起去了。关文和李欣成亲自然也有属于他们夫妻俩的一间房。另外就是关止承独有一间,阿秀阿妹共用一间。

    接下来关全也要娶亲,另外还得单辟一间房出来。关文和关武商量了在选一处地新修一间屋子,明后日就要开始忙活了,便是等着今儿请了先生后开工。

    一边想着一边把猪食拌好了,喂了叫得正欢的猪回来,正好见到到了灶间来的关文。

    关文问她道:"家里还有辣酱吗?"

    "有的。"李欣打开柜子取出一罐辣酱给他,低声嘱咐道:"少吃点儿,当心上火。"

    关文笑道:"没事儿,张先生喜辣。"

    说着便抱了辣酱罐子出去,李欣在一边说道:"你也少喝点儿酒。"

    "知道。"关文回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张先生还说,媳妇儿你做的菜好吃来着,我倍儿有面子。"

    李欣笑骂他一句,把他撵出去了,心里略感暖了些,继续收拾灶间的卫生。

    堂屋那边不时地传出大笑,他们吃这一顿已经有半个时辰了。阿秀坐在灶膛钱已经有些昏昏欲睡,李欣想了想叫醒她,说:"和阿妹一起去歇个午晌觉吧,这儿我看着。"

    锅里面煮了点儿醒酒汤,李欣顶不喜欢男人喝酒喝成个醉鬼,酒气也不好闻。

    阿秀揉了揉眼睛点了头,牵了阿妹回她们姐妹的闺房去了。

    李欣摸了摸甑子外边的温度,觉得并没有冷多少,便端了甑子去了堂屋。

    正听见里面有个陌生的男声说:"...止承这孩子聪明好学,虽然前两次没能成,但这次一定成,我对他有万分的信心。"

    李欣静默了下,微微扯了扯嘴角,让脸上看起来是带着浅笑的,进了堂屋将甑子放在一边,便打算默默退下去。

    谁知关明却叫住她,大大咧咧地吩咐她说:"阿文家的,去,再弄些酒来!"

    关止承也喝了点儿酒的样子,脸蛋微红,在一边帮腔说:"是啊,先生说这酒不错,再弄些来!"

    "公爹,在镇上只买了那一壶回来,别的没了。要不喝家里泡的酒?头前阿文捕了蛇,拿蛇泡的。"

    关明一下子拍了桌子,训她道:"瞧你办的啥事儿!"

    李欣动了动嘴,没说话。

    张先生在一边劝道:"关老弟,没有就算了,家里的泡酒也可以的嘛。"

    关止承挥挥手,"那去弄泡酒来。"

    "张先生,这咋说的...让您见笑了这不是..."关明一边跟张子善说着道歉的话,一边拿眼剜李欣,"还不赶紧去把酒弄上来!"

    又对张子善说:"乡下媳妇儿,没见过世面,您多原谅,多原谅..."

    张子善估计也有些醉意了,不在意地摆摆手,竟然说:"关老弟这话说得...你这个儿媳妇比前面那个还俊俏些,你家儿子都顶好的福气!还那么听话..."

    "做媳妇的要是不听话,就得打!"关明也呵呵笑,跟张子善碰了一杯,又问起关止承的事情来。

    李欣面无表情地退了下去,倒了酒又端到堂屋去,不待关明说话便退了下来。

    村里男人打老婆是常事,这算得上是传统了,不会有人出来对打老婆的男人指指点点。在村中人的观念里,老婆不听话,就得打,这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关明丧妻早,有没有打过妻子李欣不知道,但李欣知道,孙喜鹊在关家是绝对不会被打的。关明要是敢这样对孙喜鹊说话,估计第二天孙家就会来人寻上门来找话说了。

    可轮到她这儿,待遇降了不是一个两个级别。

    她李欣憋屈,索性事情也不做了,回了自己屋子收拾了两套衣服,拿布包成包袱,再取了自己的一点私房银子,提着包袱就出了门。

    堂屋里正是觥筹交错,热闹得很,关明、关止承、张子善三人说得不亦乐乎,瞧面上没有一点儿不对的。老关头早就去上房睡了,关全大概也喝得多了些,倒在一边,看上去迷迷糊糊的。关武倒是清醒的,一边夹着菜一边给三人倒酒,自己也偶尔小酌两口。

    而关文...

    他坐在张子善关武旁边,另一侧是他爹,手支着额头,因此挡住了眼睛,也看不出来他现在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是清醒的还是迷糊的。

    李欣默默看了一会儿,掉头扭身,毫不迟疑地走了。

    不管他清不清醒,她都无法接受在那种情况下,作为丈夫的他都不站出来说句话。便是一句"爹,我媳妇儿,我知道收拾她"也好,连这样的话他都没说,任由他爹当着客人的面这样削她的面子,把她当做丫鬟使唤。

    她可以为了关文在关家委屈求全,只是因为丈夫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可是她需要看见的是丈夫的支持,而不是他的沉默。

    她可以理解,但今天,绝不接受。

    路过两个小姑的屋子,李欣顿了顿脚,还是掉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走得急,路上遇见杏儿带着小康出来遛食,杏儿跟她打招呼她也没听见。

    杏儿讶异地喊道:"欣儿妹子,你这是去哪儿?"

    又跑上前来堵住她的路,见她一脸铁青,手臂上还挂着个包袱,更是满面诧异,"这是怎么了?你这是..."

    "抱歉杏儿姐,我得回娘家一趟。"李欣简短地说了一句,绕过杏儿疾步走了。

    杏儿还待问她是不是娘家出了啥事儿,看她步履匆匆的,也不好拦着人家问。

    而且她觉得奇怪的是,就算欣儿妹子娘家出了事她赶着回去,关大哥也该和她一起去吧?媳妇儿娘家出了事,做姑爷的理当陪着回去,哪有让媳妇儿自己回娘家的道理?

    杏儿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想了,抱了小康道:"咱们回家家咯。"

    小康点点头,小嘴嘟嘟的,"娘,姨姨生气了哦..."

    "嗯?"

    小康指指李欣渐渐变小的背影,"那个姨姨,在生气哦。"

    杏儿若有所思。

    两个小娃娃都知道李欣在生气,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爹娘哪会不知道呢?

    刘氏一怒便拍了桌子,"关家的人欺负你了?!"

    李欣不说话,喝了口茶抱了小兜在怀里,沉默不语。

    "你倒是说话啊!你不说话娘咋知道你发生什么事儿了?"刘氏又焦急又心痛,矛头立马调往李厚仲,"你看看你看看!但凡咱们家有点儿家底子,谁敢欺负我们家欣儿!"

    李厚仲抠了抠桌子,问李欣,"丫头,跟爹说,咋回事儿?"

    "姐,咋回事?一个人回娘家...总不能没原因吧?说给我们听听,要是谁欺负你,二郎拳头还在的呢。"

    李家二郎趁着农闲去打短工了,家里他媳妇儿江氏肚子渐大,刘氏这个婆母看重,大嫂张氏也时常帮衬她一些,在李家的日子过得很不错。李二郎常跟她说谁欺负他姐,他的拳头不是吃素的,还因为李欣曾拿李二郎的拳头说事儿在家里闹过两次笑话,江氏更加记忆深刻。这么说,一来是表示大姑姐是有娘家的,兄弟都在,有底气;二一个也是想缓解下气氛。

    果然,李欣一下子就笑了,"二郎都没在家,拳头也不会在这儿。"

    见她笑了便好了,张氏端了新摘的柚子上来,一边剥皮一边说:"妹妹,受了委屈别憋着,你大哥,二弟三弟都在的。咱们家唯一的一个女娃娃,在家咱们都是如珠如宝地疼着的,嫁出门去可不是去让人随便欺负的。"

    李欣点了点头,刘氏性子急,又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儿?"

    李欣还是摇头,"娘,你别问了。今儿是我性子拗了,使小性子了,你就让我消停消停,歇两天好不好啊?"

    刘氏戳她头,"啥事儿你都闷在心里不说,有你吃亏的时候!"

    "不是多大的事儿,说不定过会儿子我还会觉得我做错了。"李欣摆摆手,"我在家待两天。"

    "你当家的呢?"

    "在家呗。"

    刘氏皱眉,"两口子吵架了?"

    "娘,你看我像跟人吵架的人吗?"李欣没好气地笑道:"娘你别问了,李家和关家是亲家,我要是啥事儿都往娘家说,以后关家还怎么处啊。"

    刘氏骂道:"你不跟娘说实话,那你跑回来做啥?让娘白担心不是!"

    "那我走好了。"

    李欣作势要走,刘氏忙拉住她,瞥眼见她在笑立马怒道:"臭丫头,打趣你老娘我呢?你就不怕回家我不给你饭吃!"

    "爹总不会看着我挨饿,再说大嫂和弟妹也不会让我饿肚子。"

    刘氏笑骂道:"瞧瞧,瞧瞧,我还治不了你了!"

    母女俩闹将起来,一屋子人都笑了。

    回到李家是她冲动之间做出的决定,如今回来,有父母疼爱,兄弟关怀,即使只有一两天她也觉得开心快乐。比在关家那样的压抑下好得多了。

第八十章 她的港湾

    吃了晚饭,李欣待在自己屋子里。她出嫁了,这屋子便闲置了,另添了些别的东西进来,不过一直有打扫着,倒不见脏乱。

    张氏一边抱着小兜哄他睡觉,一边和李欣谈心。

    "妹妹不愿意告诉婆母发生了什么事,能跟大嫂说说不?"

    李欣抬眉笑笑,"大嫂还是别知道的好,不然夹在我和娘之前也很难办。"

    张氏便笑了,"你老是为别人想,可你什么都不说,婆母她得多担心你呐?"

    "让我缓缓心思吧,这件事儿,我还理不出头绪来。"李欣摇了摇头,"也不说是谁对谁错吧,或者都有错,我总觉得心头不舒服,所以才躲回家来了,就是想消停会儿,清静清静。"

    "可你闷着什么都不说,我们连个猜测都没有。"

    张氏叹了口气,抱着小兜往上抬了抬,"如今你大哥出去做木工活了,你二弟也打零工去了,都不在家。铭子今年要考童生试,顾先生怜惜他年纪小,人懂事,留他在他家中住,婆母送二两银子去,顾先生还推却了,最后只收了婆母带去的一些米面。你家中兄弟都挺好的,只是都不在家里边,公爹腰杆不好,要给你撑腰也撑不起来。"

    李欣笑道:"我不是来找娘家给我撑腰的。"

    "你莫说那话。"张氏正色道:"要是关家的人真的给你了啥委屈受,你也不要憋着,该说的就说,娘家人是你的靠山,你有靠山不靠,任由他们欺负了也不吭声,以后他们认为你好欺负,你就是给他们当奴做婢的丫鬟。我们李家那么宝贝的闺女,哪能去给人做丫鬟去。"

    李欣叹息一声,"大嫂,我真的不是来找娘家给我撑腰的。"

    她俯下身去摸了摸小兜光洁的额头,先是笑了一下:"我这好几个月没回来,小兜都不认识我了。"

    "他小孩子,脑子都没长全,哪能记得住人。"

    "他虽然记不得我,我却记得他。"李欣柔柔地看着小兜,说:"娘家就是我是一个港湾,风雨来的时候,我可以选择回港湾躲避,但那会让我软弱。而我乘风破浪的时候,知道有一个港湾会永远宁静地待在原地等着我,这便够了。我疲了,倦了,累了,想回港湾休息,港湾会敞开怀抱包容我,保护我,天一亮,我还是要行在我的航线上。这才是我该走的路。"

    李欣的话让张氏沉默了一下,良久才叹道:"我虽是你大嫂,却也不及你看透人情。"

    李欣摇摇头,"大嫂不用考虑那么多,我们的情况毕竟不一样。你嫁过来,爹娘没有为难过你吧?大哥对你也好,两个小叔子也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弟妹这个妯娌与你相处地也好。最重要的是,你还有山子和小兜,两个男娃娃承继了李家的血脉,你在家里便站稳了脚跟。"

    "难不成,因为你还没揣上娃,关家的人不高兴了?"张氏寒声问道。

    李欣耸了耸肩,"大概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吧。"不过她觉得这不是主要的。这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她也疑惑了。

    张氏顿时气骂道:"关家怎么能这样?当初你不是跟他们说过了,他们也说不在意的,以后从兄弟那儿过继一个就可以了。现在人嫁过去了,却要拿这事儿来说叨?他们还要不要脸!"

    声音有些大,本来就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兜顿时被惊醒了,哇哇大哭起来。

    张氏赶紧低了声音柔声去哄,好半天才把他哄好,要抱着他回屋去。

    李欣道:"让小兜挨着我睡吧,大嫂每天带着山子他们两弟兄怕是也有些筋疲力尽。"

    "我不碍事。"张氏迟疑了下才道:"妹妹,你这回娘家,你当家的知道不?"

    "不知道。"

    张氏倒吸一口气,看李欣还一副很平静的样子,不由无奈地看着她说:"你这样可怎么行?就算回娘家也要让他们知道啊。不然你这回来不就成胡闹了吗?要是他们不知道你回娘家,到处找你可怎么办?"

    "找就找呗。"不过李欣估计关明和关止承不会太在意,就算是找,也只是关文关武着急,阿秀阿妹闹着要她这个大嫂吧。

    张氏很是不解,"妹妹你这..."

    你这到底闹的是哪样啊!

    李欣笑笑,"我也不知道,当时就想着,离开那地方,我心头就爽快了,所以想都没如何想,收拾了包袱就出来了。"

    "那你当家的要是来接你,你回不回去?"

    李欣挑了挑眉,"大嫂,你可别打其他主意哦,娘家人应该向着我这边,绝对不能去我婆家通风报信去。"

    张氏哭笑不得,"谁说要去跟你婆家通个信儿的?"复又问她:"那你到底跟不跟你当家的走?"

    "不知道。"

    一问一个不知道,张氏泄气道:"你啥都不说,让我和婆母要如何办呐!"

    "该怎么办怎么办呗。"李欣笑道:"嫂子,你心里其实蛮高兴我回来的吧?孩子有人帮你带了,家务也有人帮着做,闲了想大哥,还有人陪你聊天..."

    "死丫头,谁说这个了!"

    张氏脸一红,推一把李欣,"嫁了人,嘴巴更厉害了,还打趣起我来了。"

    李欣嘻嘻笑,小心地让开位置,"大嫂,把小兜放里边儿去,我闻着小娃子身上的奶香睡得熟些。"

    张氏无奈,只能把小兜搁了进去,想想还说:"上次你说的那个法子还真灵,蜂蜇的那包早就消了。"

    "那就好,"李欣轻轻地亲了下小兜的额头,"白生生的脸上要是长了个包可就不好看了,我们小兜以后要娶漂亮媳妇儿的。"

    张氏又骂她一句不正经,看天色的确不早了,嘱咐李欣好好休息,便关了门出去了。

    李欣脸上的笑意便散了下来,叹了口气睡到床上,脑海里出现关文的影子。

    新婚夜耐心十足的关文,郑重把钱交给她的关文,受到父亲不公平待遇而沮丧的关文,轻声柔柔地叫她"媳妇儿"的关文,晚上会给她揉肩捏背的关文...还有今天在席面上一言不发的关文...

    她知道自己想太多了,但就是控制不住地想。想为什么关文从来不反抗他爹的不公,想他今日为什么不站出来维护她两句,想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关家过得不好,也没想过要改变这样的现状,想他从来不把她放在第一位。

    她是委屈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她跟他成了亲,身上便有了责任,这是她当初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只是她仍旧不甘心。

    其实从她踏出关家大门的那一刻,心里就隐隐有些后悔了。她怕她不见了之后,关文又会受到他爹的指责,怕今天对于关止承这样重要的日子会被她搞砸,怕关文因此觉得她不懂事,对她冷了心。

    但是她就是不甘心。

    她想看看,在关文心里,她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她想过关文会来她娘家找她,她在算着时间,看他什么时候来这里,她也在心里算计着,他见到她的时候,会跟她说什么。

    如果是指责,李欣想,大概证明她的选择是错误的,这段不公平的婚姻,可以走到尽头了。

    那如果是道歉呢...

    她是个心软的人,会不会他一低头一认错,一轻声祈求她回去,她就乖乖收拾了包袱跟他回去了呢?

    李欣叹了口气,侧了个身看着小兜恬静的睡颜。月光照进来,小孩子一侧脸蛋白嫩嫩的,看得她心痒,伸手摸了摸小兜光洁滑嫩的脸,又忆起关文脸颊上横穿的蜈蚣伤疤,还幻想了下小版的关文,没有蜈蚣伤疤,怯怯地抬头看她的样子。

    哎...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个男人的,毕竟她付出了那么多,还是渴求这个男人能给予她回报。

    第二天李欣赖床了,昨晚失眠了很久,一直数着绵羊都没用,数着数着绵羊就变成了关文的脸,一下一下地跳过去,挥都挥不开。最后是实在困极了,她才睡了过去。

    清早起来伸了个懒腰,往旁边一看,小兜已经不在了。估计是醒来后被她大嫂抱走了。

    李欣穿了衣裳汲了鞋下来,开门出去打水洗脸。山子站在院子中央,见到李欣便大大地一笑,"姑姑起来了!"

    "嗯,山子什么时候起的?"

    "起了很久了哦。"山子眨眨眼,"姑姑赖床。"

    李欣讪讪地笑笑,又问,"你娘呢?"

    "小溪那边,洗衣服。"

    李欣便梳了梳头,转往灶间找吃的。她娘正在忙活,见到她便瞪了一眼,"不学好,睡到太阳晒屁股了才起来。"

    山子在后边羞羞。

    李欣臊地脸红,舀了碗糙米煮的稀饭,就着剩菜吃了一碗,又拿了个馍馍躲开她娘打算去找她弟妹说话,听听孕妇心得。

    腿才跨出灶间就顿住了。

    他爹正引着关文往这边来呢!

    李欣不由地退了回来,坐到了灶膛前面,她娘问她咋了她也闷不吭声。

    正当此时,李厚仲朝灶间喊道:"孩子他娘,姑爷来了。"

    刘氏手上动作一顿,瞥了眼装透明人的李欣,轻哼了声,叉了腰走过去堵在灶间门口,门都不让关文进,瞪了眼在一边搓手的李厚仲,没好气地说:"姑爷大早上的,赶夜路来做啥?"

    关文看起来非常着急,见他岳母这样倒放下心来。他走到村口就遇见出来散步和老爷们儿们唠嗑的老丈人,没等他问欣儿是不是回娘家了,老丈人就特别热情地引他家去,也啥都不问,他也不不知道怎么问出口。但看老丈人那态度,欣儿应该是回娘家去了。

    现在见到岳母这般冷冷的,便可以确定欣儿是在娘家。

    关文松了口气,赔笑道:"岳母身体可好。"

    "我好得很,不用记挂。"刘氏淡淡地回了句,关文讪笑了下方问道:"岳母,欣儿在家吧?"

第八十一章 情深教女

    刘氏一挑眉,"瞧你这话问的,你媳妇儿不在你家吗?"

    关文更加尴尬,李厚仲忙打圆场,"孩子他娘,姑爷这大清早就赶来..."

    "大清早就很早吗?昨儿晚上就该来了!"

    刘氏叉着腰,口气十分不好,把李厚仲连带着关文轰了出去,"都给我出去,灶间是你们老爷们儿待的地儿吗!"

    李厚仲忙退出来,知道他婆娘不好惹,拉了关文出来说:"欣儿应该还在睡着,你去看看。"

    关文忙跟奉了圣旨似的,马不停蹄地跑到李欣屋门口,倒是很容易得就把门给推开了,只是里边儿没有人。

    山子歪着头跟了过来,仔细看了关文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唤人,"姑,姑父?"

    关文点头,蹲下去问山子,"山子乖,知道姑姑在哪儿吗?"

    山子指了指灶间的位置,羞羞,"姑姑赖床,阿嬷骂。"

    关文彻底放下心来,走回他老丈人那儿,搔了搔头说:"欣儿在灶间。"

    李厚仲意会,朝灶间喊:"丫头,在灶间不?赶紧出来啊。"

    没人应他。

    李厚仲尴尬地咳了咳,"你先在这儿待会儿,我去看看。"

    "谢谢岳父。"

    李厚仲摆摆手,"两口子拌嘴是常事儿,一方让一点儿就好,这是闹什么..."顿了下,眼睛一寒,"不过要是你们关家真的给我闺女委屈受,我们老李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关文忙说:"岳父放心,我不会欺负欣儿。"

    李厚仲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那最好。"

    说完便朝灶间去。

    关文长喘一口气,心里叹息一声,想着自己刚才特意咬了"我"这个字哄骗他岳父,心里又微微不自在。

    李厚仲走到灶间门口要进去,刘氏看见他重重地哼一声,"人家说女生外向,你倒好,向着姑爷不向着自己闺女。"

    李厚仲嘿嘿笑道:"那闺女总得回婆家去,给她当家的脸色瞧你给就好,我要是再给人家得不高兴了,闺女回去也不好处。"

    "你倒是会当好人。"刘氏骂骂咧咧两句,见李厚仲要踏进门来,忙道:"给我站住,你进来做啥?出去!"

    "人家姑爷都亲自上门来了,看这赶路赶的,铁定是天不亮就出来了的。"李厚仲说道。

    刘氏哼一声,"想那么容易就把欣儿接回去?没门儿!这回得让他们关家知道知道,我们老李家也是有人的,不怵他们!欣儿有娘家,有兄弟,靠山硬着呢,想欺负欣儿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

    李厚仲有些不赞同,迟疑了下问道:"那姑爷咋办?"

    "爱咋办咋办。"

    刘氏说了句气话,顿了顿还是问一言不发的李欣道:"欣儿,这咋办?"

    "娘不说了吗,爱咋办咋办。"

    刘氏一噎,见李欣满眼笑意,"啪"一声摔了手上的抹布,"你也拿个章程,别跟你娘我唧唧歪歪的。"

    刘氏叹道:"你这回来,发生啥事儿你也不想说。你不说便罢,看你这样子娘想想也明白了,你不过是想冷一冷你当家的,给他点冷颜色瞧。你要这样,爹娘就配合你,但你总得跟爹娘透个气。该咋对你当家的,你要给个说法出来啊,不然你老爹老娘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最后好心办坏事儿了,你没地儿后悔去!"

    李欣还是笑嘻嘻的,笑着笑着却见她眼珠子里面滚出泪来。

    刘氏忙过去揽住她,没好气地劝慰道:"这咋说的,咋就哭了?娘又没骂你打你的,哭个啥劲儿啊!"

    李欣抽了抽鼻子,埋在刘氏怀里,"娘对我真好..."

    "娘不对你好对谁好..."刘氏不大习惯女儿这般依赖她,拍拍她的肩,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好了,甭跟小孩儿似的,那么大了还跟娘撒娇呢?"

    "我就是高兴,有娘家人的感觉真好..."

    李欣抱住刘氏的腰杆,眯了眯眼,堵着气说:"早知道我一准儿回娘家,三头两天往娘家跑。"

    刘氏被气笑了,"你打的什么歪歪主意。"

    母女俩正温情脉脉的,李厚仲不得不出来扫这个兴,"这姑爷到底要咋办?"

    "爱咋办咋办!"

    刘氏和李欣异口同声,说完后都笑了。

    李厚仲叹道:"你们母女俩打啥哑谜啊,别逗我了成不?"转向李欣道:"闺女,你到底咋打算的?我看姑爷是很诚心地来找你的,总不能把人家撂在一边儿不管不是?要伤了人家面子,你以后回婆家去可怎么办才好..."

    李欣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想跟他说话,爹娘看着办吧,就算我回去也得等我气消了。总之我是要在娘家待两天,他要是走,你们也别拦着,说啥话听着就成。他要吃饭睡觉给他安排一下就好。"

    刘氏打了她一下,"把你老爹老娘当丫鬟婆子使唤呢!"

    李欣笑着,"我就仗着爹娘疼我..."

    "越活越回去了..."

    刘氏笑骂她一句,想一想道:"当家的,你就去跟姑爷说,欣儿现在不想见他,过两天欣儿再回去。看他是走是留。"

    李厚仲犹疑了一下,"这样不大好吧?"

    "有啥不好的?"

    "姑爷要是走了,这事儿可就不好处了..."

    刘氏也想到这一点,倒是李欣说:"让他自己选择,他要是走也别拦着。"

    "欣儿..."

    "娘,他要走谁也拦不住。"李欣认真地道:"他要是诚心来接我回去,肯定会等着我气消了,跟我一起回去。他要是不诚心,留着他也没用,我就在娘家待着不回去了。"

    这话隐隐有种要跟关文分开的意味。

    刘氏吓了一大跳,看向李欣,却见她眼里没一丝玩笑的意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厚仲嗫了嗫嘴,还是劝道:"闺女,你这样不好..."

    "我知道。"李欣垮了肩,愁眉苦脸地道:"我知道我这样不好,使小性子、发脾气、为难人,可是我心里就是不痛快嘛!看他难受我心里才好受一些。"

    说着又笑了,"放心吧,我过两天气消了自然就回去了,不会一直赖在娘家的。"

    "臭丫头,谁跟你说这个了!"刘氏叹道:"你就是住家里一辈子娘也不会烦你,可你现在..."

    李欣摇了摇头,"我就是想清静地想两天事情,在婆家没个消停的时候。"

    虽然知道关家的事情多,刘氏也并没有了解到这事多能多到什么情况。想了想还是点头道:"让你爹跟你当家的说吧。"

    刘氏朝李厚仲使了个眼色,李厚仲便出去了。

    刘氏问李欣:"是不是你小姑子未来夫婿的事儿?"

    "娘这边有眉目了吗?"

    "倒是问着了两家,还打算说过两日去荷花村看你,顺便说叨说叨这事儿的。"

    刘氏抚了抚她鬓角的发丝,"当人家的嫂子,事事都得操心。做人家的弟媳,又要看上面大姑姐和嫂子的脸色。上头有公公婆婆压着,下头要顾着小娃子,中间还得看着自己男人不让他起了别的心思。做女人难,可再难不还得做下去?气消了以后还是回去好好跟姑爷过日子,娘家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你婆家,这其中一些关系还得你自己好好处。"

    李欣点头,"我知道的,娘。"

    "娘也没资格教训你,娘做得也很失败。"刘氏叹道:"你们兄妹姐弟几个小那会儿娘就是那么个情况,你爹行二,娘处在中间,两个妯娌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弟妹,上面有个偏心的婆婆,下面还有你们三个娃子。当时还没有铭子,过得那叫一个苦。可那么多年娘也熬出来了,虽然跟妯娌关系不好,也不跟你阿嬷亲近,但总归你爹没旁的人,你大嫂弟妹也孝顺,三个儿子都是好样的,就只剩下你,最叫娘担心。"

    李欣默默抱住刘氏,埋在她怀里闻属于娘亲的味道。

    刘氏说:"爹娘对不住你,这辈子都亏欠你。和李大娘定下婚事后爹和娘都犹豫了很久,觉得关家太复杂,本来还想过要悔婚的,可又不想让你多担心些其他的,临了迎亲的时候也啥都没说,心里只盼着你能在婆家过得好。你要是过得不好,爹和娘不得内疚一辈子啊..."

    李欣忙道:"娘别担心我,我很好..."

    "你老说这样的话,娘现在都不信了。"刘氏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你说不担心,怎么不叫人担心啊。你这回回来连原因都不说,不就是怕爹娘跟关家闹吗?那肯定不是小事。娘虽然老了,可也没糊涂,看得清楚这些事儿。你那么性子好的一个人都能跑回娘家来,委屈受得绝对不少,可是爹娘还得抑住心头火气,劝你跟你当家的好好过,在婆家好好生活,也不能真的打上关家的门去。这是为什么?因为你嫁了人了,不再是在娘家里被爹娘兄弟宠着的姑娘,而是你婆家的媳妇儿,要跟你当家的过一辈子的。"

    李欣默然不语,只是手扣刘氏扣地更紧了。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娘也知道强求不了你什么。但娘还是想说,你做人家媳妇不是专门去伺候人的,有的时候你也得拿出点儿骨气来,说话做事也硬气一些,不要一味地避让。迁就什么的偶尔为之就好,一直迁就你就错了,这会让他们觉得理所应当的。"

    李欣点头,吸了吸鼻子,"娘,我知道了。"

    "这才对。"刘氏拍拍李欣的脸,"我刘金花在李家村是出了名的泼妇,我的女儿性子虽然和顺,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

第八十二章 一夜难眠

    李厚仲搓着大掌出来,带了些结巴地跟关文说:"那啥,姑爷,丫头她说想她娘了,要在家里待两天。你是陪她在这儿,还是家去?等过两天她就回去了..."

    关文苦笑,自然知道他老丈人没说真话。

    欣儿是不想见他。

    关文摸了摸头,略微尴尬地说:"那我陪她在这儿吧,反正这两日家里也没啥大事。就是打扰岳父岳母了。"

    "不碍事儿不碍事儿!"听关文这样说李厚仲便舒坦了,这姑爷要是就这么走了,以后的事儿还真不好处。

    李厚仲让关文去李欣屋里休息,这天不亮就赶来,铁定困着的。关文也不推诿,他的确困着,这下知道李欣在娘家,心头也松快下来,听他老丈人的话便回屋躺去了。

    睡在床上,关文不由想起昨儿的事儿。

    爹他当着张先生的面这样说话他也不好受,只是在客人面前,又不好拂了他爹的面子,让人家张先生看笑话。不然这以后六弟的事儿可要如何处?他一直觉得欣儿懂事识大体,没想到午晌饭吃了以后,爹叫欣儿来收拾,左叫右叫的就是不见人。

    六弟说他大嫂铁定出去玩儿去了,没办法,几个爷们儿都喝得有些高,只能叫阿秀和阿妹来收拾。阿秀问她大嫂怎么不在,他这个做大哥的却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好不容易把喝醉的几个抬进了屋去,他也有些喝过了头,想着欣儿应该是办啥事儿去了,也没在意,便回屋躺了一下晌。

    直到他都睡过一觉起床了,看时辰该是时候做晚晌饭了,欣儿还不见人影,他这才觉得不对劲。

    问阿秀,阿秀奇怪地回道:"大嫂不在屋里吗?我一直没见着她人,不知道。"

    阿妹一直跟阿秀待在一块儿的,自然也不知道。

    再去问二弟,二弟想了想说:"就大嫂送酒来的时候见到了大嫂,后来就没见着了。"

    四弟六弟神智都不怎么清了,根本不用问。

    这下关文着急了。

    那时他还没想过李欣是回娘家去了,还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在村里边围着问了一圈儿的人都说没看见。无奈他只好又回了家去,让阿秀和阿妹凑合着弄晚晌饭,总得先把张先生这边的事儿给了了。

    只是吃晚晌饭的时候爹听说欣儿不见了,拍了桌子骂:"这种时候还要偷奸耍滑!"

    又忙跟张先生赔罪,让他不要见笑。

    好不容易吃一顿好的,他却味同嚼蜡,扒了两口便放了碗筷,又出去打听——这好好的人总不会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吧?

    若不是遇到杏儿妹子,恐怕他现在还跟个没头苍蝇一样转悠。

    当时他正沿途问着村里人有没有看到他媳妇儿,每人都摆手说没见着,更有那下晌他就问过的还打趣他说:"阿文,你咋的把你媳妇儿气跑了?现在跑出来追来了不成?"

    取笑他的话他也没心思跟人打哈哈,说了句谢,正要继续问便看见杏儿挎了个篮子,似乎是要往哪儿去。

    他便上去问杏儿有没有见到他媳妇儿。

    杏儿诧异地道:"今儿午晌的时候她不是说她娘家有事儿,回娘家去了吗?话都没说完就急急匆匆走了。"

    他便一愣,"她说她回娘家了?"

    "对呀,脸色很不好,估计是家里出了大事儿的吧。"杏儿有些担忧地道:"我家小康说她那是生气的。"便又问他,"她回去没跟你说?"

    他能说什么?他还不明白他媳妇儿这回为什么突然一走了之了。他只能打了个哈哈,匆匆赶回家去。

    媳妇儿不在,家里好像都乱了。听说他媳妇儿回娘家了,阿秀和阿妹吃了晚晌饭后便自顾她们两个烧水洗脸洗脚,其他一概不管便缩进了她们姐妹的闺房。而他爹破口大骂,骂欣儿没规矩,不守妇道,眼里没他这个公爹。二弟让他去接欣儿回来,六弟哼哼说欣儿摆谱,接也接不回来,指不定明儿李家人就上门来找碴来了。唯独四弟没说话,只是对着他轻轻摆了摆头。

    爷爷一言不发地听了个遍,扶着墙根回了上房,一字半句都没说。

    好在这后来的事儿张先生并不知道。欣儿不在,剩下的事情只能他来安排。张先生住的地方、明儿一早的早晌饭、租的牛车、单独的一份送给张先生的礼和钱。

    还有收拾一桌子的残羹冷炙。

    他才忽然发现,原来欣儿每天要做的事情那么多,都歇不着一点儿,喘不上几口气。

    做完这些,已经月上三竿了。

    他睡在床上辗转反侧,旁边是打着鼾的小六。

    他心头不爽快,几下扯把小六扯醒,嘟嘟囔囔地抱怨着问他:"啥事儿啊?"还并不是很清醒。

    他默默地问小六:"你为啥不喜欢你大嫂?"

    谁知道小六先是以懵,呢喃了句"大嫂",然后嗤笑一声,含糊地说:"谁会喜欢个窑姐儿,有辱斯文..."说完便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他如遭雷击。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六弟和爹对欣儿的态度并不好,也隐隐约约明白有这层原因,却没想到就因为这个原因,六弟和爹就把欣儿一概否决了。平日里欣儿做事干活好不懒散拖沓,家里的事情办得井井有条,没见爹和六弟赞她一句。而一旦欣儿出了什么岔子,谩骂和侮辱便接踵而至。

    心寒吗?六弟和爹不把欣儿当成家人。

    他自问自己是很内疚的,因为他从来不重视这些问题。

    那么今日,是什么让欣儿头也不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呢?

    他想了又想,在床上烙了一晚上的烧饼,终于想明白了。

    于是他再也睡不着,爬了起来穿了衣裳,跑到二弟四弟睡的屋子里叫醒他们,让他们天亮后帮着忙张先生的事情,仔细交代一番后便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疾步赶往李家村。

    二弟问他干嘛去,他说:"我去把你们嫂子找回来。"

    他不知道到妻子娘家后会受到怎样的待遇,若是岳家全部人都对他报以白眼,甚至打他骂他怪他欺负了欣儿,他都想好了,全部受下来便罢。只要欣儿跟他回家。

    他忐忑地到了李家村,他老丈人却并没有给他什么脸色瞧,引他家去,还帮他和媳妇儿缓和关系。

    他没有被赶出来,还被允许睡在妻子出嫁前的闺房里。

    他松了口气。

    如今躺在床上,他终于觉得安心了。

    虽然前方还有考验在等着他,可只要欣儿不是对他冷了心,他便还有机会。

    一夜未眠,又加上天不亮就赶路,关文已经疲惫不堪。沾床后闭了眼便睡,呼吸粗重,鼾声也随之响起。

    李欣啃了馍馍,又喝了杯水,山子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扑到她怀里腻了会儿,又拉她,"姑,看牛牛,看牛牛!"

    家里买的那头小牛犊子长大了不少,在牛棚里慢悠悠地啃着干草,细长的尾巴一甩一甩地扫着,姿态很是悠闲。它隔壁邻居是五只白花母鸡和一只打鸣儿的公鸡,一只母鸡正在抱蛋。

    山子指着牛牛说:"牛哞哞!"说着双手中间三指握住比在头顶,学着牛叫声,"哞..."地一下。牛棚里的牛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和山子熟悉了,也"哞"地应和了一声。山子乐得哈哈笑,"牛牛!"叫了声,望向李欣,"姑,牛牛!"

    这孩子可爱的样子太逗人了,李欣摸摸他头,"嗯,牛牛。"

    "姑有牛牛不?"

    山子眨巴着眼睛问,像是在跟人炫耀。李欣眨了眨眼:"姑没有牛牛哦,山子把牛牛送给姑好不好哇?"

    山子"啊"一声愣住了,然后死皱了眉头,好半天才摇头,想了想又勉强地点头,最后竟然"哇"一声哭了,跑着冲灶间喊:"阿嬷阿嬷!姑要牛牛!姑要牛牛!"

    李欣哭笑不得,又因为把孩子都逗哭了,忙上前哄道:"姑跟你闹着玩儿的,姑不要牛牛,牛牛是山子的,姑不要了,啊。"

    刘氏洗了手出来,看李欣给山子擦眼泪,山子嘴巴一瘪一瘪的,不由气骂道:"你都多大了,还能把孩子逗哭。"

    李欣嘿嘿笑:"我也不知道他就那么着哭了呀!真以为我要他的牛牛。"

    "他可宝贝这牛了,每天跟牛待一起的时间比跟家里人待一起的时间都多。"刘氏没好气地在牛棚食槽里添了把干草,笑着说:"这牛养得好,壮实,等开春了看这牛体格长得怎么样,也可以拉下地去试试能不能耕田了。"

    "还太小吧。"李欣心道,人家牛牛还未成年呢。

    刘氏牵了山子问他弟弟在哪,山子说跟二婶在一起玩儿,刘氏便道:"欣儿,而二弟妹现在怀着孩子,做事儿不咋方便,每天只做些针线。小兜现在皮实得紧,你大嫂又忙着,孩子也是你二弟妹看着。你既然来了,就去帮你大嫂看孩子去。"

    李欣笑道:"知道了娘,敢情我就是个带孩子的。"

    "谁让孩子都喜欢你。"

    可不,一会儿工夫山子又牵着李欣的手"姑"、"姑"地叫个不停了,一点儿不记恨方才李欣说要他给牛牛的事儿。

    李欣抱了山子去西屋,江氏正绣着小孩儿衣裳,小兜乖乖地坐在一边儿自己玩儿。见李欣进来,江氏赶紧放下东西道:"姐姐来了。"

    "嗯,做什么呢?"

    "小孩儿衣裳。"江氏抿唇笑道:"没事儿做,提前给孩子准备着。"

    "二郎现在不在家,你自己个儿多保重自己。"李欣接过她的针线篓子,拿了件小孩儿穿的小卦衣,很简单的样式,布料已经十分轻柔了,不由笑道:"这衣裳做得真好。"

    江氏不好意思地低头,"算算日子,这孩子该是迈向春天的时候出生,那会儿天气还冷着,做点儿放在那儿也好。"

    "是该准备着。"

    李欣点了点头,又抱了小兜逗他玩儿,山子爬上床去在一边帮腔,问小兜:"弟弟最喜欢谁呀?"

    小兜奶声奶气地回:"哥哥!"

    山子便"咯咯"笑起来,让后仰着倒在李欣怀里。笑够了又问:"弟弟最喜欢谁呀?"

    "哥哥!"

    ...

    李欣和江氏都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第八十三章 娘家嫂子

    娘家人坐了一桌吃午晌饭,李欣早晨那一顿吃得晚,还不饿,抱了小兜在怀里喂他。山子四岁多,已经会自己用勺子舀饭吃了。

    张氏推了推李欣,"听公爹说你当家的在你屋里睡着呢,不去叫他来吃?"

    "他饿了自然知道起来找吃的。"李欣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喂了一口饭在小兜嘴里,小娃子小小的嘴张开含住勺子,腮帮子鼓了起来,一口要嚼好久才吞下去。

    张氏叹道:"那他饿着了你也不心疼?"

    "好了,看姑爷那样也是累了,现在大概还睡着的。"刘氏插了句嘴,"一顿不吃饿不死,吃饭吃饭。"

    婆母那么说了,张氏也只好闭了嘴,专心吃饭。

    张氏在一家人中也处于大嫂的地位,对李欣嫁去别人家当大嫂本来就抱有同情。关家跟他们李家不一样,关家兄弟姊妹多,而且没成亲的都还好几个。李家不一样,人口简单,唯一的一个没成亲的小叔子明理懂事,还在私塾读着书,从来不给她这个做大嫂的添麻烦,有理有据的,家里都喜欢他。

    二叔子和唯一的妯娌也从来不添乱,公爹婆母也是好说话的人。

    再加上她给老李家添了两个乖孙孙了,地位足够稳,一点儿都不需要担心其他的。

    而相较起来,妹妹那边的情况就大相径庭。现在想想,当初怎么就应了这门婚事了呢?如今看来怎么都觉得不值当。

    若不是妹妹遭受过那样的事儿,这么好的闺女能轮到关家人娶了去吗!

    张氏心里忿忿,李大娘那会儿说这出媒合适是看中了关文的人品,这个姑爷是没话说,但估计李大娘也没想到那一大家子...

    看着抱着自己儿子极有耐心劝哄他吃饭的小姑,张氏眼角又添了点儿涩意。

    这妹妹刚回来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就把自己那几年攒的钱拿了出来分给了父母兄弟,出嫁的时候连亲娘要给她银子她都坚决不收,嫁了人委屈埋在心里受着,要忙婆家的事儿还要受婆家的嫌气。这嫁过去也没几个月,没怀上孩子能是多大的事儿?他们犯得着这般数落妹妹吗?当初明明说了不在意的,转头就翻了脸了!

    想着就来气,张氏戳了戳碗底,把碗一搁吗,"我吃饱了,公爹,婆母,你们慢慢吃,我去灶间烧水。"

    便离了凳子去灶间了。

    刘氏狐疑道:"灶间不一直烧着水的吗?"

    江氏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几口吃完了饭道:"我去看看大嫂。"

    李欣仍旧逗着小兜张嘴吃饭,小兜玩着手里碎布做成的小玩具玩儿地不亦乐乎,不知不觉地还是吃了小半碗饭。抱了他拍了拍后背,李欣把小兜放在一边,这才端起碗夹了两口菜,刨了半碗饭吃。

    关文睡了整下晌才醒,醒了便觉得肚子空空的,拍了拍肚子,肚子还叫了一声。关文不好意思地出了门,左右望望没见到李欣,略觉得失望,抬了步子去灶间。

    灶间没其他人,就李欣的大嫂子在。见到关文进来瞥了他一眼,转了脸去理都不理他。关文觉得尴尬,还是叫了声:"大嫂。"

    "别介,别那么叫我,我当家的都叫你文哥来着,你叫我大嫂算哪门子回事儿。"

    张氏声音有些冷,关文自然听出她对自己生厌,知道定是为了欣儿回娘家的事儿,也不好多说什么,略默了默问:"欣儿在哪儿?"

    "这话问得,论亲密该你俩更亲密才是,不问你自个儿问我?"

    张氏拿火钳在灶膛里刨了刨,使底部空起来,好让火能燃地更旺些,就跟她现在的心情似的。

    憋了半刻还是憋不住,张氏丢了火钳看着关文问:"你说,我们家小姑到底哪儿不好了?模样好性情好,做家务也是一把好手,从来不跟人生闲气,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一个人,也能被你们关家欺负到回娘家来。我就不明白了,你当初娶小姑的时候你大舅哥可是说过的,妹妹受过苦,让你以后不要再让她受苦了,你怎么说的?你说让你大舅哥放心,你就是这么让他放心的?"

    关文嘴里苦涩,反驳不得,只能默默听着妻子的娘家大嫂教训。

    张氏说了一通心里畅快了许多,叹了口气,"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再说管也轮不着我这个娘家大嫂管。妹妹被婆家欺负了,上头有爹娘做主,中间还有三个兄弟给她撑腰,再不济,还有俩没长大的侄娃子,二弟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就算是我们这家人都没了,她大伯三叔都还在,都能做她的靠山。我今儿跟你说这番话没其他意思,我就是想不明白,同样是做人家的大嫂,我在李家过得如如意意没人给我气受,让我回娘家我都不乐意回,而妹妹在你们家做人大儿媳妇大嫂子的,却能自己跑回娘家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大嫂...这事儿,怨我,我..."

    "得了,你不用跟我说发生了啥事儿。"张氏打断关文说:"昨儿妹妹回来我们一家逮着她问过了,她打死不开口说发生的事情,你现在跟我说了就是白费她的苦心。她心里难受回家躲躲,不想让娘家和婆家起纷争,她那么替你着想,你是不是有时候也替她多想想?她一个女人嫁过去,在荷花村无依无靠的,能依仗的就你一个,你不给她撑腰她,她就没办法了。"

    关文默默地点头,口中说着:"大嫂,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张氏仔细看了他良久,才轻声说:"不会就好。"

    关文动了动步子,肚里的饥饿感已经泛下去了,苦笑着说:"大舅哥也跟我说过,我说话硬气些,欣儿才有底气一些。是我...没过多考虑她的感受,是我的错..."

    张氏默然不语,捡了火钳立在灶膛边,站了起来从甑子里端出一碗饭菜和一碗汤放到关文面前,"吃吧。"

    关文有些意外,张氏撇开脸说:"妹妹估摸着你要起来了,才给你弄了些放在甑子里温着,让你少吃些,一会儿该吃晚晌饭了。"

    "欣儿她..."

    张氏才不管他问,直接把碗推了过去,自顾自地出去灶间洗菜叶子去了。

    关文捧着那碗饭,五味杂陈,几口吃了又喝了汤,这才搁下碗抹了嘴巴子,刚要跨出灶间去,却见李欣抱着一捆柴火进来,后面跟着白白嫩嫩的山子。

    关文定在原地直直地看着李欣。

    她瘦了。

    不过是一天没见,他怎么就觉得她瘦了呢?关文跨前一步,刚要叫一声"欣儿",李欣已经在微微的失神后绕过了他,把柴火搁在灶膛处的角落里。山子喊了关文一声"姑父",巴住他的腿说:"姑父,我要竹蚱蜢!"

    山子还记着以前关文给他编的竹蚱蜢,关文忽然想起,他说过要给李欣做一个的,可一直都没做。

    关文走上前去叫了声"欣儿",李欣没应,往灶膛里添了根木柴,跟他擦肩而过,面上没一点儿表情。

    山子看看他姑又看看他姑父,搔搔脑袋不明白地问:"姑父打姑了吗?"

    关文吓了一跳,垂头看山子亮晶晶地眼睛望着他,忙说:"怎么会,姑父疼你姑姑还来不及,怎么会打他?"

    "咦..."山子好奇地说:"那爷爷奶奶打了大爷爷,大爷爷也不理爷爷奶奶咧。"

    关文尴尬地笑笑,让他怎么跟小孩子解释,这是两码事儿,不能混为一谈...

    好在张氏端了筲箕进来,喊山子道:"去找你爷爷玩儿去,不要缠着你姑父问东问西的!"

    "姑说,不懂就要问!"

    山子气鼓鼓地躲在关文背后朝他娘做了个鬼脸,在张氏的笑骂声中乐呵呵地跑去找他爷爷去了。

    关文忙跟张氏点了个头,瞧着李欣的背影追了过去。

    李欣手上拿了麦黍壳子正在喂鸡,夹了些烂菜叶子和饼子的碎屑什么的,旁边那只牛仍旧是老神在在地吃干草甩尾巴,看上去很是悠闲。

    关文走到她身边,先轻声喊了句"欣儿",也不管李欣压根不理他,讨好赔罪地说:"我知道我错了,跟我回家吧..."

    李欣手上动作一顿,关文以为有希望,再接再厉地说:"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昨儿那样的事情了,我..."

    李欣一把将手上的鸡食洒了出去,看都没看关文一眼掉头便走,把关文弄得傻愣愣地站在那儿,那么大个个子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眼沮丧地站着。

    刘氏去菜园子摘了两根黄瓜出来,看关文傻傻地站着,不由唤他一句,"傻站在那儿做啥?"

    关文忙回了神,也顾不上跟他丈母娘打招呼,沿着李欣回屋去的步子撵了上去,在李欣即将关门的刹那来不及多想伸了手去挡着,直接被打得懵了一下。李欣也吓了一跳,忙松了手,关文趁机钻了进来。

    "欣儿..."关文可怜兮兮地拉住她,"我手疼。"

    李欣暗骂一句活该,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上瞅了眼,看不过就是打着了有点儿红,根本不碍事儿,又转开头去不理他。

    关文拉住李欣的手腕被她甩开,又锲而不舍地拉住,不由李欣反抗直接双手制住她的挣扎,嘴里急切说:"欣儿,你相信我,我真的..."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认错我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是不是认为只要你保证了就不会再有下次?你是不是想着我李欣心软让你哄一哄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关文,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要回娘家,为什么现在不想理你?你到底想没想清楚过!"

    一连串的问话直接把关文问懵了,半晌他才嗫嚅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以后不会了..."

第八十四章 少了温馨

    "你又知不知道,你的保证多么的无力?"

    李欣不再挣扎,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低了头说:"其实你根本不了解。关文,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和包容,相互扶持着走下去才是姻缘的本质。光是一方在付出,另一方坦然地接受,总有一天付出的那一方也会倦的。"

    关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纤细的手腕很简单地就能握住,他却险些错失这样的机会,让她从自己手掌心里逃掉。

    他不由地握地更紧,见她不再反抗,不再犹豫就将人抱进了怀里,下颚抵在她头顶,低低呢喃:"我错了,以后我会站在你这边,不光听你的话,还会护着你,不让爹胡骂你。欣儿,原谅我这次,不,原谅我这之前的无数次,跟我回家好不好..."

    李欣还是摇头,手推了推关文的胸膛,关文纹丝不动,她也就不推了,只是自嘲地笑了声,说:"你到底还是没听明白我的话,我说过,我累,我想歇两天,所以我回娘家,我想感受一下家的温暖,而不是在婆家每日做了事还会被人挑三拣四没事找事冷嘲热讽。我承认我这次我使小性子闹脾气了,我也承认我这次处事很不恰当,可关文你知道吗,这就是本来的我,在李家村我敢跟杨梅氏呛声,敢和杨婆子闹事,我并不是一个多么委曲求全的人。只是我知道做人妻子不应该让丈夫难做,所以我把我所有的脾气收敛起来。我以为你能理解,可你慢慢地却当做了理所当然。"

    "我不是,我没有!"关文着急地辩解道:"上次,上次六弟偷字画被我打的事儿..."

    "那是因为他是你弟弟。"李欣很平静地说:"因为是你弟弟,所以你怕他学坏,你才打的他。你教训他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只是出面维护我,而是在教他做人的道理。在你心里,弟弟才是第一位的,我也得靠后。"

    关文额头渗出汗来,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谈判高手,过的那两年走镖饮血的日子也不用多说什么话,上来就抄起刀砍人就行,根本不需要废话。他被李欣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着急地面红耳赤,眼睛也开始冒血丝。

    "欣儿,我..."

    "关文,你不是个多喜欢说话的人,少言寡语的人心里应该想事情想的更多,无疑你想得很多,可是条条款款的先都是安上了你爹,你弟弟,你妹妹,你姑姑姑父表兄弟。在想过他们之后,你才想起我。"

    "我不是的..."

    "你是的。"李欣斩钉截铁地说:"你是的,你从来都是让我去迁就他们,让我包容他们理解他们,你一边跟我说对不起一边劝我去迎合他们,却从来没有让他们理解我半分迁就我半分。"

    关文苦涩地看着她,良久才说:"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

    "你重亲情,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可你总是忽略你自己也有了一个小家。"李欣定定地看着他说:"时间长了,被忽略的我也会心灰意冷的。"

    关文颓然地松开手,后退两步坐在了床沿,苦涩地一笑,"可是欣儿,你总不能...让我提出分家单过啊,我是大哥,四弟连媳妇儿都还没娶进门,阿秀连婚事都还没有眉目,我怎么能..."

    李欣抱住自己的手臂轻轻摇头,"我没让你说分家的事情,关文,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当着你兄弟和客人被你爹骂,被他说'做媳妇的不听话就得打';是什么心情?我可以忍,我可以一言不发,我只需要你说一句,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我媳妇不听话我来教训';这样的场面话就可以了,可你什么都没说,连眼神都没给我一个。我当时心都凉了,想都没想就收拾了东西走。尽管我不肯定那时候你有没有喝醉,有没有听到你爹说什么,但我就是觉得心寒。在夫家要是连丈夫都不维护我,我待着还有什么意思?当牛做马得不到他们一点儿尊重就罢了,随便当着个外人都能给我难堪,丈夫都不站出来替我说句话,这样的家,我还能待下去吗?"

    关文默然不语,他今日才发现原来媳妇已经忍了那么多。是他疏忽了,他从来都见自己媳妇温温柔柔并不多计较,可没想到她心里想了那么多,委屈了那么多。

    他以为,她生气回娘家不过是不堪他爹的谩骂。

    可是原来她根本不在乎他爹和弟弟会如何对她,她只需要他的理解和保护,其他的她都可以忍。

    为什么他就从来没想到呢?

    李欣慢慢地走到床边,隔着他有些距离坐下,缓缓说道:"知道刚才在鸡窝那边,我为什么忽然不听你说话便走吗?因为你叫我跟你回家,你跟我说'保证';。我爹明白地告诉过你,我说过了要过两天再回去,我想歇歇,可你似乎没有听进去,只以为我在闹脾气,还说要我跟你回家。你明明不知道我在气恼什么,又跟我说'保证';。关文,我现在能那么安心地,把婆家当做我的'家';吗?除了阿秀阿妹,我一点都感觉不到那儿有给过我温馨。"

    关文伸手蒙了眼,闭了眼睛堵住那股苦涩的湿意。她的话一句一句戳他心窝子,让他都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每一句话他都听进去了,所以他发现她连"阿文"都不愿意叫他了,只叫他"关文",这样的称呼让他莫名地心紧。

    妻子坐在自己的身边,隔得不远,却也没有肌肤相贴的亲近。以前每晚上的同被而眠还在他脑海里存着记忆,他们是夫妻,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诚然村里婆娘回娘家跟婆家置气的事情屡有发生,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可这事情会落在他们身上是关文怎么都想不到的。

    良久,关文才搓了搓脸,哑着声跟李欣说:"那我陪你待两天再一起回去吧。"

    他连"家"字也不敢提了。

    李欣沉默良久,才轻轻点头。

    院子那边刘氏在喊:"欣儿,吃饭了!"

    李欣抻了抻衣裳,转向关文道:"吃饭吧。"

    关文站起来点点头,抹了把脸把门打开,和李欣一起去堂屋。

    路过西屋的时候江氏正好出来,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手里抱着个针线篓子。见到两人一起出来双眼一眯,笑道:"姐姐,姐夫。"

    李欣淡笑了笑,"吃饭了怎么还捧着针线篓子啊?"

    "是大嫂的,我描的花样子,顺道给她拿去。"

    李欣点点头,往他身后瞅:"小兜呢?"

    "那皮孩子坐不住,跟他哥去逗牛牛了。"江氏笑道:"两个娃都喜欢牛牛呢,这头牛犊子买得好,脾气温和,一点儿都不冲。"

    "我看着也挺好的。"李欣笑道:"天天就在那儿吃干草甩尾巴,个头翻了番地长。"

    江氏便也点头,"如果照着这势头长的话,估计开了春便能下地犁田了,简单的活能干一些。"

    "去县衙登了记吗?"

    "去了,县尉大人下边儿的文书还说呢,咱们家买得起牛,这日子就过得不错了。头两天婆母还商量着,大柳哥他们家的狼狗要抱窝下小崽子了,要不要去抱一只回来看家护院。这样咱们家猪牛鸡鸭狗的,都齐全了。"

    江氏这般在关文面前说有点炫耀的意思,给李欣撑腰,证明她娘家是有些经济实力的。

    但关文现在的心思并不在李欣和江氏说话上边儿,他还在细细思索着前面李欣说的一番话。

    李欣笑了笑,又听刘氏在喊吃饭,便接过江氏的针线篓子和她并着肩走了去。

    刘氏摆饭倒也没有为难关文,还是摆了他那一副,刚好八个人能坐了桌。小兜仍旧被李欣抱了,关文便独坐了一方。

    张氏说道:"还是我来抱吧,午晌就你抱着他吃饭,都吃不大舒服。"

    "没事儿,我还不怎么饿呢。"李欣笑道:"今儿早晌饭吃太多了。"

    "姑赖床,羞羞!"

    山子啃着馍馍插了一句,把李厚仲逗笑了,"那山子赖不赖床啊?"

    "不赖!"

    山子很肯定地响亮地答了句,又羞李欣,"姑羞羞!"

    李欣老练挂不住,哼道:"大嫂!你不管他?他老羞我!"又装作凶恶地对山子道:"当心姑抢你牛牛哦!"

    山子抖了一下,赶紧抓紧馍馍,气鼓鼓地瞪了眼李欣,朝向刘氏告状:"阿嬷!姑,坏!抢牛牛!"

    刘氏和李厚仲都哈哈大笑,刘氏骂道:"你又逗他,待会儿逗哭了看你大嫂不打你!"

    张氏幽幽地说:"妹妹要是把她侄儿逗哭了,可就逃不掉了,你得把他哄高兴了。不然呐..."

    "不然怎的?大嫂真要打我?"

    张氏作势打了她一下,半道上拐了弯夹了一筷子大白菜去她碗里,"大嫂不打你,不过大嫂吃肉,你就只能喝汤。"

    "大嫂好狠的心..."

    李欣故作委屈靠近刘氏,"娘,大嫂藏私!"

    "我管不着。"

    "娘嗳!"

    刘氏戳她脑门,"吃饭吃饭,腻腻歪歪的没个正形儿。"

    全家人都笑着,这才举了筷子一起吃饭,互相夹菜忙得不亦乐乎。

    李厚仲夹了一筷子肉菜到关文碗里,现在因为江氏怀孕,李家也舍得出钱,特别是李二郎,直接拿了钱交到张氏手里,让她大嫂每顿都做个肉菜。

    关文忙弓腰端碗接过,不好意思地道:"多谢岳父。"

    李厚仲不在意地摆摆手,"家里吃饭都这样,欣儿回来了更热闹一些,你别见笑啊。"

    他如何会见笑呢,回门的时候就知道欣儿娘家一家处得很好,今日更加明白,欣儿本身是个比较活泼的性子。

    原来这就是她口中所说的,"家"的温馨。

    这样的温馨,在关家是少有的。

    关文看着碗里的肉,怔怔了很久,才低头扒起饭吃了起来。

第八十五章 糟心婆家

    在李家过的两天,是她这段日子以来最轻松的日子。每天和娘亲大嫂弟妹的聊聊天,哄她爹两句高兴,再陪着两个小娃子乐呵乐呵,想做家务了就去忙活,没人给她冷眼瞧,也没人阴阳怪气地说话,连吃饭都觉得更香些。

    可两天过去了,她还是得回关家去。

    李欣收拾好了衣裳,张氏和江氏相携着过来,关文识相地退了出去。

    她们二人一人一边拉住她往她怀里塞东西。李欣不是木头,自然感觉到那是什么,忙止住她们说:"大嫂,弟妹,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收回去!"

    "拿着吧,我们妯娌俩商量好的。女孩子在婆家没点儿钱傍身,说话都没底气。"张氏硬塞着,拦住她的手说:"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性子,人家有的闺女巴不得娘家多多送钱给她,你倒好,娘家要给你钱你还往外推。"

    李欣无奈地摇头,还是推着,"别给我,哥哥嫂子还要养山子和小兜,弟妹肚子里这个出来了也要花钱,你们俩以后再有孩子不得更加花钱啊!给我也没用,我不要。"

    妯娌俩脸一红,张氏拍了她一下,"甭打趣我们,给你你就收着,是我和弟妹的心意。你要是不收,我就不放你走。"

    李欣哭笑不得:"大嫂你这是流氓!"

    "流氓就流氓,反正你得收着。"

    张氏不由分说地把银子按在她怀里,收回手,江氏照做,李欣还要推,张氏威胁她道:"别推啊!要是把弟妹推出好歹来可不得了!"

    李欣没辙,无奈地又是气又是笑的:"没见过给人家钱还要强迫威胁的。"

    "也没见过收人家钱还推三阻四的。"张氏瞪眼回道。

    姑嫂三个都笑了起来,江氏小声问李欣,"这两日姐夫和姐姐睡一起的吗?"张氏也一脸八卦地凑过来。

    李欣笑骂道:"问这做啥,你俩还想听人家的闺房事?"

    "别贫!"张氏拿手肘撞了她下,"我看你这两天跟姑爷都没怎么说话的,晚上是不是没睡一起啊?他打地铺?"

    李欣摇摇头,叹口气说:"打什么地铺啊,这天儿都那么凉了,不得冻出毛病来?晚上我们就睡一张床上,不过都不怎么搭话而已。"

    张氏暗骂一声"呆子",江氏掩嘴笑道:"姐夫也忍得住..."

    "弟妹被我二弟带坏了哦..."李欣打趣,江氏遽然红了脸,羞臊地背过身去,想想还是不忿道:"姐姐,二郎可是有拳头的!"

    说得张氏和李欣哈哈大笑,江氏绷不住也笑了。

    又絮叨了会儿,李欣提了包袱出来,张氏和江氏跟在她后边,嘱咐说:"路上小心,有啥事儿要跟家里通个气。"

    李欣点头应是,刘氏和李厚仲也来送女儿女婿。刘氏提了根腊肉猪腿子,"这还是你出嫁前捣鼓的,挂在那儿一直没动过,这两天你弄干净了来吃还蛮好吃的,带回去给亲家尝个鲜。"

    李欣埋怨地看了眼刘氏,刘氏压根不搭理她,直接把猪腿子丢进背篼里,摆摆手说:"快走快走。"

    "快回去吧,路上当点儿心,脚程快些,别错过了晚晌饭了。"

    李欣点头,关文背起背篼,很是郑重地说:"岳父岳母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了。"

    刘氏"嗯"了下,李厚仲呵呵笑道:"去吧去吧,好好过日子啊!"

    山子和小兜都依依不舍地看着李欣,喊她姑。李欣挨个亲了脸蛋,捏捏他们:"姑下次再来看你们哦。"

    "姑要来噢!"山子嘟嘟嘴,"姑父也要来,这回没给我竹蚱蜢呢!"

    小兜点头点头再点头,"竹啊蜢,竹啊蜢!"

    李家人都笑了,李欣朝他们挥挥手:"都回去吧,我们这就走了。"

    一路上夫妻俩还是没怎么沟通,关文几次想说什么,李欣都避开,要么不说话,要么淡淡地应付两句,让关武挫败无比。

    直到到了荷花村地界了,李欣才停了步子,轻声说:"你想好我再次回到关家会面临什么境况吗?"

    关文静默了下才点点头,李欣轻声地问:"那你要怎么办?"

    说完看向关文,关文却只是说:"欣儿,你是我媳妇。"

    李欣"嗯"了声,"然后呢?"

    关文缓缓地低了头:"我会考虑你的感受,爹和六弟要是过分了,我不会再任由他们说。"

    李欣便笑了,轻叹一声,"你是不是觉得维护我为我说话就是在忤逆你爹,与你六弟作对?"

    "不是..."关文立马回答,李欣笑笑,"我从来不觉得我能讨好了你爹和六弟,我也说过,我顶多做到不和他们起冲突,其他的,我做不到。我知道你难做,以后我会尽量避开他们,但有一点我要先跟你说好,你既然把钱箱子的钥匙给了我,以后便是我来掌管家中的钱,要买什么用什么需要花钱必须经过我的手。如果你现在后悔了,可以说,我可以把钥匙还给你。但以后嚼用花销还有家务,再也没可能让我不计酬劳任劳任怨地无私帮忙。你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吗?"

    关文赶紧点头,"我知道我知道,钱箱子钥匙既然给了你了,那就是让你保管的,一辈子都不会变!"关文声音低沉下来,"欣儿,我知道你和爹、六弟他们处不到一块儿去,以后都依你。六弟就罢了,你不理也没关系,我爹那儿..."

    "是你亲爹,我知道分寸,毕竟血浓于水。我不会让人说我是个不孝顺的媳妇,逢年过节要孝敬的我都知道孝敬,不会让他挑出错来。当然,他要是执意鸡蛋里挑骨头,我就没办法了。"李欣轻笑了声,"你是长子,要养他终老也是道理,我当然不会傻得去把你爹轰出门。吃的喝的我不会短了他,嘘寒问暖我也能做到,就算我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也没关系。"

    "欣儿..."

    听李欣这样说,关文心里更加难受,"那毕竟是我爹..."

    "如果他不是你爹,现在我还会站在这儿跟你废话吗?"李欣声音放得很轻,"就因为他是你爹,所以我忍。他要不是你爹,我看都不屑看他一眼。"

    关文抿了抿唇,心里涌升起一股怒意,李欣见他如此自然知道他心里不悦,只是她也懒得把话说圆回来。

    两人僵在这路上,小道两边树林子被风吹得刷刷刷地响,不远处便是荷花村了,隐隐还能见着某家某户烟囱里冒出来的灰烟。

    成亲才几个月,问题便暴露出来了一大堆。她始终觉得只要关文在立场上站稳了,其实这些问题都不成问题。可就是因为关文态度模糊,她才会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不是不怨他的,可想想他这些年,养家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习惯哪是那么容易丢掉的?

    这一回冷战和赌气,诚然是让他面对了这些问题,可间接的,也把他逼到了风口浪尖。

    李欣又隐隐有些心软了,成亲几月,这个男人对她是好的,床笫之间温柔而克制,言语不粗鲁,对她也关心,老实说她对关文这个丈夫是很满意的,他哪哪都好,就是有那么一个糟心的家。

    最终李欣叹了口气,想示个弱算了,他一个男人,要他放下男人的尊严来哄求她一个女人,到底不容易。

    正准备开口,关文却先低哑了声音说:"欣儿,我会尝试着去让我爹了解你,接受你,你...以前如何对他还如何对他吧,至少,表面上还是尊重他。我,毕竟是长子..."

    李欣无言地长舒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

    "至于六弟...这次张先生说了,考过童生试没问题的,紧接着就要去考生员,这是连一处的,需要些银子,在府县考,由学政做主考官。"

    李欣"嗯"了声。不就是要银子吗?如果能把关止承打发出去,她宁愿花钱也不愿意继续供这尊佛。

    "...张先生说,这次做主考官的学政,是他那个得意门生..."

    "什么得意门生?"

    李欣不清楚关止承拜的那位张先生的情况,关文只能解释道:"张先生门下出了个举人,去吏部候补得了这个官职,正好今年派到咱们县里,算是衣锦还乡吧。"

    "这不算作弊吗?"李欣冷哼了一声,"那张先生的意思是,咱们出些钱贿赂他那个得意门生,然后让他放放水,让你六弟能轻松考过秀才是不是?"

    关文点了点头。

    李欣便冷笑道:"你辛辛苦苦供他上私塾念书学知识就是为了这一天?"

    一下子把关文问住,李欣抱臂看着关文道:"如果他有真才实学,即使考场上有猫腻,他明珠蒙尘,也不会永远埋没,是金子总会发光。可大家要是都公平地从小念私塾、考试,偏偏有人要用不光彩的手段,对其他人也是种伤害不是吗?为什么非要靠这种手段?"

    关文默默撇开脸,良久才道:"爹和六弟都商量好了,也跟张先生说好了..."

    "你就那么看着?"

    关文默默低下头,"爹同意了,六弟也点了头,当着张先生的面。这让我怎么反对?"

    李欣心里一直冷笑,冷笑个不止。

    "这跟他偷字画有什么区别?"

    李欣往前走了两步,顿住,回头,声音微冷:"钱箱子钥匙在我这儿,要拿钱须得过我的手,你爹和六弟要是问着你要银子,你也不用来问我,我一分也不会给。"

第八十六章 未雨绸缪

    李欣心里窝着火,一边怪关文这事儿在娘家的时候提都没跟她提一句,一边又懊恼自己把话说得太绝了,恐怕关文心里不好受。

    她三弟今年也要考童生试,在顾先生家里住,刻苦认真得很,根本没其他花花心思。关止承倒好,学了那么些年的书,事到临头居然要靠作弊蒙混过去?那他前些年还读什么读!

    李欣也不是不理解,都是这般过来的,她那会儿读书的时候考试也偷瞄过邻桌班长的答案呢。可这两样事儿能混为一谈吗?

    小考小试的你说你抄个一两分,被监考老师逮了那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最多记个过,来个通报批评。可你要是在中考、高考场上作弊,这可是关乎你一辈子声誉的大事儿!虽然在现代那批改考卷是蒙了考生姓名的,古代可能不蒙,但就算贿赂了主考官,别的人都是吃素的吗?看你水平看不出来啊?

    除非考前泄题给你,你做针对性的复习和研究倒是还有可能。可别人能泄给你,就能泄给其他人,单卖你那一份能赚多少?

    这关止承是猪脑子,关文也跟着糊涂!

    李欣气不过,索性转了头来质问关文,"你也就那么同意了?你一句反对都不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那不是疼他而是害他啊!"

    关文颓唐地低头,半晌才说:"我有什么办法,六弟考了两次童生试都没过,这次要是再不过..."

    "人家还有读一辈子书就只是个童生的呢!他着急忙慌地做什么?要是有真才实学用得着花这笔冤枉钱吗?"李欣气怒道:"你供他读那么多年书,就是为了个虚假的荣耀?这是光宗耀祖还是给你祖宗抹黑呢!"

    李欣话说得很难听,但却十分中肯,一言一句都戳到点子上。关文长叹一口气说:"爹和六弟都这么商议定了,也跟张先生说好了。我当时没反对,现在再反对也晚了,估计现在爹和六弟正筹银子呢。"

    李欣都不用气了,直接笑了,轻哂道:"花了钱去买个秀才功名回来,最多不过少交一个人的税,你还是得供他吃供他喝,供他继续上私塾好谋取一个举人功名。能不能考上举人暂且不说,"李欣摊手道:"你乐意花这个钱,一辈子养着个蛀虫,我可不乐意。"

    "欣儿,六弟他..."

    "他什么?"李欣反问关文,"你仔细想想,他可往家里送过一分银子?就连偷了字画去卖得的钱也是他自己藏着的!但凡他在家里能做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是帮人抹一下桌子递一下碗筷我都不说他二话。可你瞧瞧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书不好生念,光想着歪门邪道去了。就算以后真给他运气让他当上个官儿,也就是个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国之蛀虫。幸好他不是我亲弟,他要是我亲弟,我非一棍子打死他不可!"

    "欣儿!这话说得过分了!"

    关文也气性上来了,喝了一句,勉强压下心头急躁,吸了口气上前去拉她,耐心劝哄道:"这事儿就算了,以后..."

    "关文,你以为我是在发我自己的怒意?"李欣挥开关文的手,"他要跟我没任何关系,我一点儿都不会管他,说都不会说他一句。可你知不知道他这样的行为是什么?要是有一天被人知道了,罪名扣下来,你们老关家脸都要丢尽!我可以不管你爹你六弟,但不能不管你不管阿秀阿妹!"

    "也就是考个秀才功名,以后考举人什么的我们也不能再出这个钱。"关文还是拉她说:"就这一次,我们不说这个了成不?"

    李欣撇开脸,觉得全身无力得很。

    关文明明知道这是错的,但因为种种关系还是默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这只是在跟关文闹,要是回去后坚决反对这事儿,关止承和关明指不定怎么恨她呢,还会怪她说她阻了他们前途。

    其实说白了,李欣不是在为关止承好,关止承要作弊要贿赂关她屁事儿,要她拿钱出来其实也不难,送走这尊佛她还乐得赚得个清静。可她以防着有一天关止承靠着不入流的手段进入官场,某一日东窗事发,罪名扣下来要抄家什么的,她才叫有苦说不出。谁都知道当今是个明君,喜欢年轻有才干的学子,大力提拔年轻人为官以与三朝元老一派的保守势力争夺权势,但也痛恨那些没真才实干的挤入当中,这样的害群之马已经好几个被斩首示众,抄了家的。

    关止承有没有那个运气往秀才的平台上再爬一层她不知道,但她懂得未雨绸缪。

    她要先跟关文提个醒,以后若是出了事,关文怪不到她头上。

    好半天李欣才沙哑着嗓子说:"阿文,我不想为你爹为你六弟跟你吵。他们要走的路他们自己选择,我给过你建议你不接受,我也就不说了。但是以后要是真的被我乌鸦嘴说中了,你不要反过来怪在我头上。因果循环的,到时候也只有认命的份。"

    关文想说什么,李欣摆手道:"我不说这个事儿了,你也别说了。你六弟要凑钱,不要问我这儿要,我这儿还要负担家里的花销和给四弟娶媳妇,给阿秀置办嫁妆的钱,一分钱都腾不出来。"

    关文只觉得心力交瘁地很,同样也哑着声儿说:"我不会问着你要银子,这事儿,让爹和六弟自己想办法好了..."

    李欣没多言,点了点头,揉了揉肩说:"走吧。"

    "嗳。"

    老远就听见猪在叫,赶到关家的时候又听见关明骂骂咧咧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阿秀阿妹呢?作死啊!还不回来做晚晌饭!这两天天亮就出门天黑才回来,是个好人家姑娘该做的事儿吗!"

    关文抿了抿唇,推开虚掩的大门,关明喝骂声顿时止住,直起腰抬头看见关文和李欣回来了,又是破口大骂道:"跑哪儿去了!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还不快去做晚晌饭去!"

    关文急着喊了声"爹",李欣理也不理关明,径自从背篼里翻出自己的包袱抱着回了房,关明错愕在原地,顿时怒道:"反了你了!竟然敢无视老子!"又骂关文道:"你瞧瞧你媳妇儿那样..."

    话还没说完就见李欣又出了来,仍旧是看都没看关明一眼,从背篼里拿出刘氏给的猪腿子,顿了顿问:"阿秀阿妹呢?"

    关明恼怒道:"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没看见你公爹我站在这儿的!"

    关武听到前面的声响匆忙赶来,看到关文和李欣回来高兴地道:"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

    李欣又问:"阿秀和阿妹呢?"

    "去杏儿妹子家了。"

    关武赶紧答道,李欣点了点头,兀自提溜着猪腿子出了大门往杏儿家去了,关明愕然,恼羞成怒:"她这是啥意思!屁都不放一个就走,还把那么一大块肉都提走了!晚晌饭也不做,让我们喝西北风啊!"

    关文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连应付他爹的力气都没有了,把背篼交给关武自行回床上去躺着。

    还吃什么晚晌饭呢,气估计都要被气饱了。他爹那些话...欣儿回来后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实在不怪她,怪不得她啊...

    李欣觉得自己好歹是强势了一回,看关文他爹气得跳脚心情真是说不出的畅快,爽!一路提了猪腿子敲开杏儿家的门。

    杏儿正在灶间忙活着,应声来开门见是李欣顿时道:"欣儿妹子,你回来了?"

    李欣点点头,"阿秀和阿妹在你这儿吧?"

    "在的。"杏儿双眼微弯,朝后面喊道:"阿秀,阿妹,你们大嫂回来了!"

    那边寂静了片刻,顿时咚咚咚的跑步声响了起来,阿秀和阿妹不过眨眼功夫便站在了李欣面前。阿妹还好些,抿了唇定定看着她,阿秀却是眼眶都红了,哽咽着叫了声"大嫂",一把抱住李欣:"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哪能啊,没办完阿秀的婚事,大嫂可走不脱。"

    李欣笑笑拍拍她的背,将手上的猪腿子递给杏儿道:"打扰你了,今儿我在你这儿入个伙吃一顿。"

    杏儿自然点头答应,又推却猪腿子。李欣按住她的手淡淡地说:"你拿着吧,我好歹能多吃几口。"

    杏儿听明白她的话,一时间觉得尴尬。李欣笑了笑拉了沉默下来的阿秀和阿妹进灶间帮杏儿做饭,一边拉家常。

    阿秀说:"大嫂你走后我心里不痛快,听我爹他们说话更加不爽,又想起你说不能跟他们起冲突,我就带着阿妹到杏儿姐家来混吃混喝了。"

    杏儿笑道:"哪算得上是混吃混喝,你们给了我银子的。"又打趣道:"你们俩都会赚银子了。"

    阿秀说道:"不是大嫂教我们,我们哪会这些。"又叹了口气,"今儿白天我爹还说,我上次挣了钱,让我给出来,说老六要去考童生试要钱呢。"

    "你给了没?"

    "没给。"阿秀嘟了嘴对她大嫂说:"我吃多了吗给我爹钱,当我不知道啊,那五两银子爹又没花,请先生吃饭备的礼做的饭菜都是大嫂你张罗的。五两银子在手还缺我那两个小钱,说出去谁信呢?"

    "那你可得捏紧了。"李欣笑道:"以后出嫁了,银子也得紧紧捏住。"

第八十七章 村长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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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杏儿在一边烧了水正洗着菜,李欣和阿秀提到钱的事儿并没避讳她,这让她心里觉得微暖。

    杏儿笑对李欣道:"那天看你脸色那么不好,一问你你又说你回娘家去,我还以为你娘家出什么事儿了呢。"又叹道:"后来阿秀带阿妹到我家来,才跟我说起你们家的事儿。关家大哥这次是跟着你去娘家住了两天的吧?你气也气够了,还是好好跟关家大哥说,他一向是明理的人。"

    李欣淡淡地笑了声,拿盆舀了热水洗猪腿子,一边洗一边说:"明理是明理没错,他是好人,只是有些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李欣叹了口气,"到底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杏儿也浅浅地叹了口气,看阿秀和阿妹两人在忙着烧火,便附到李欣耳边说:"这段日子你们关家做事情还是收敛些,不要闹得家里内乱让外面人都知道了。"

    李欣奇怪地皱了眉,"怎么说?"

    "我悄悄跟你透个信,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杏儿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银环一向是大咧咧,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头几天她跟我说来着,咱们县令大人说了,新选村长要朝着年轻人这块儿选,太老的靠威望来服众的不要,这也是什么'迎合上意';。这次选村长银环她公爹不是老村长吗,让他提了几个村里年轻汉子的名儿,你当家的也在其中。最近正是在观察这几人,这时候可不能出幺蛾子,不然一次大好的机会可就丢了。"

    李欣讶异地张了张嘴,半晌才低声回道:"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杏儿笑道:"关家大哥人好,要当村长肯定是绰绰有余的。"又低语道:"可要是这未来村长自己都是家宅不宁,哪有能力去管别家别户?"

    李欣顿了顿,才叹着气摇头说:"我看啊,他是没这个运气的。"

    "这话怎么说?"杏儿皱了眉,"我看就关家大哥最合适了,在村里我还没发现有比关家大哥本事更大的汉子。"

    "杏儿姐,你难道不觉得,说村长他媳妇儿曾经是个窑姐儿是很难听的话?"李欣反问道,杏儿噎了噎:"谁那么说?"

    "等他当了村长,这话绝对就有人说,孙家就是头一份。"李欣淡淡地道:"既然选下任村长银环姐她公爹这个现任村长都做不了主,只能提名上去,那想来上头选这个村长更会好好把关。为了不让选出来的人给县里面丢人,就算是做给人看,也不会选我那口子。"

    杏儿细细一想倒也明白了,看向李欣的眼神微微复杂了些,叹了口气道:"难为你..."

    "我倒还好,不过这事儿要是让我公爹他们知道了,保不准又有事了。"李欣耸了耸肩,"不说这个了,我来你这儿就是轻松一下的,说那些不是成心让我不舒服吗?"

    对杏儿一笑,李欣又望向阿秀:"烧个火还需要你们姐妹俩在那挨着?阿秀,快去摆碗筷去!"

    "嗳!"

    阿秀乐颠颠地跑了去,李欣问杏儿道:"她俩这两天都窝你这儿,给你添麻烦了吧?"

    "不麻烦不麻烦,有人作伴还帮我做家务活,我高兴还来不及。"杏儿笑道:"小康又被他阿嬷抱去玩儿了,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聊得很。"

    说到孩子李欣脸上的笑便又真了几分,"杏儿姐打算要送小康去开蒙识字儿吗?"

    "要的。"杏儿叹气道:"小康他爹就是个读书人,若不是他因为身子不好早早地去了,恐怕小康开蒙的事情直接交给他就成了。小康他爹一直想效仿先祖也考个秀才,他没完成的心愿,小康得替他爹完成,这也是我婆婆的意思。"

    李欣倒不觉得老子的心愿未了就一定要儿子来继承,不过开蒙读书识个字明了些道理倒是需要的。如果以后小康也喜欢读书,正好又能完成他爹的心愿,倒也是好事一桩。

    李欣便笑道:"小康懂事,一定明白你这个娘的苦心。不过孩子还小,不要逼得太紧了,读书识字最重要的是懂道理,做事先做人吧,小康那么聪明,要是下决心学下去,别说秀才了,举人老爷也能中的。"

    杏儿听了便笑,"你别夸他,夸狠了他也不知道东西南北。这孩子虽然身子跟他爹一样羸弱得很,可心眼儿小着呢,你说他一句他得记上个十天半月的才会忘。"

    "记忆力那么好?"李欣惊呼道:"他才多大啊,就有那么强的记忆,这分明是神童嘛!"

    "什么神童不神童的。"杏儿拍了李欣一下,"赶紧的,做饭吃饭,我都快饿扁了...啧,你这猪腿子可香啊..."

    四人坐了一桌大快朵颐地吃了饭,一丁点儿都没留。李欣提来的猪腿子只切了一部分,剩下的给杏儿挂在了灶膛上边儿去了。吃完饭打整好了,阿秀拉着李欣说话,问李欣到底是为了啥声都不吭就走了。

    "...大嫂才刚跟我说了些大道理,转身大嫂自己都不守了。"

    李欣笑了笑,"此一时彼一时,你就当大嫂任性了好不好?"

    "可大嫂你到底是发生了啥事儿啊?"阿秀皱眉道:"请老六他先生吃饭也能吃出问题来。"

    总之是一言难尽...李欣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你别管那么多了,我这儿还有正事跟你说。"

    阿秀忙坐直了听,杏儿也擦了手坐过来,阿妹自然而然地挨在了阿秀旁边儿。

    李欣先清了清嗓子,喝了点水,然后说道:"这回我回娘家去倒也没全顾着赌气了,我去问了我娘跟阿秀相看人的事儿。杏儿姐你也听听,给点儿意见。"

    阿秀蓦地红了脸,羞赧道:"大嫂,你这话...怎么同我说..."

    "怎么不能同你说了?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儿,我可不能不声不响地给你定了。"李欣正色道:"这事儿我连你大哥都没说,自然跟你其他几个兄弟还有你爹都没说,就是先打算问问你,看你是个什么说法。你要是觉得不好,我就提都不提了,再看其他的。你要是觉得还可以,我便找个时间去访访。"

    阿秀矜持半天还是点了点头,李欣笑道:"你不要不好意思,这是女孩子这辈子最大的事儿,嫁个好的人家比什么都强。你要是自己不上心,别人更加不会上心了。你问问你杏儿姐是不是这个道理。"

    杏儿忙点头道:"阿秀,听你大嫂的没错,成亲可是大事,要是搁在以前让孙喜鹊帮你置办,保不准把你许给人当妾去。现在有你大嫂给你把关,情况什么的还跟你说,总比睁眼瞎什么的要强很多。"

    阿秀便道:"我知道了,大嫂你说吧。"

    阿妹也一脸期待地望着李欣。

    "我娘在李家村打听到了一户人家,还通过在村里别村嫁进来的一个媳妇口里打听到另外两户别的人家。这段时间闲着没事儿,我娘都去访过这三户了,情况大体和打听到的差不离。"

    "大娘还真是热心肠。"杏儿叹了句。

    李欣道:"先说李家村那户吧。那户人家姓贡,人口比较简单,老爹老娘外加一个小子和一个姑娘,姑娘今年才八岁,小子今年十八。要说亲的就是这个小子,名字叫贡安。小伙子有一把子力气,也孝顺爹娘,他娘现如今正在给他相看姑娘。贡安如今顾着家里的地,农闲的时候还会出门去打短工什么的,家里有点儿根基,有牛有猪,还有压黍子壳的大石碾子。听说是贡安爷爷辈传下来的。如今很多没出嫁的姑娘都瞄上他们家。"

    "这家条件不错嘛,又在一个村里,知根知底的。"杏儿道:"不过人家条件好,自然要求也就高。"

    李欣点头道:"最大的问题就在这儿。贡安说娶媳妇儿听他娘的意思,偏这贡大娘放出话来说,要嫁她儿子的姑娘需要陪嫁一头猪两只鹅四只鸡和八尾鱼,还有十六份的新衣,三十二个蛋。"

    阿秀听得皱起眉头,"她这不是看姑娘家的财势才选定媳妇儿的吗?"

    李欣道:"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娘也觉得不妥,但又想着贡安这孩子挺不错的,也就列入相看的人选里边儿。"

    "这个不算,说下一个吧。"阿秀摆摆手,直接就把贡安给否了。

    李欣也不劝,便说下一个,"这第二户是在李家村隔壁的下河村,和荷花村隔得就有些远了。下河村这户人家姓冯,相比较贡家来说,这户人家人就有些多了。说亲的小子叫冯德发,今年十九。他阿嬷还在,阿嬷下边有五个孩子,冯德发他爹排在中间。冯德发是家中老二,上头一个哥哥,下边还有两个妹妹。要说人口是挺复杂的。"

    "人多,跟你们关家有得一比。"

    阿秀咬了咬唇,"大嫂,大娘她也去看过这家?"

    "看过。"李欣笑了笑,"我娘跟我说,她就看重这冯家冯德发他娘性子软,他大嫂又是个病秧子。要是嫁过去的是个强硬点儿的姑娘,过去就能当家。冯德发他爹那一辈是分了家单过的,他阿嬷跟他大伯过,唯一要烦的就是两个妹妹的婚事,不过也并不急,一个妹妹十三,一个十岁,还早着。"

    李欣喝了口茶,砸吧了点嘴接着说:"这家人听说性子都是好的,在下河村还比较有点儿子口碑。冯德发这小子就是长相有些普通,但也是牛高马大的的一条汉子,在村里人缘不错,也没听说他有什么坏脾气。"

    "这家是不是也有啥缺点?"杏儿问道。

    "有。"李欣轻声道:"这家的缺点就是一个字,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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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跃农门介绍:
还魂在另一个世界,病重不治,万般祈求之下,老板同意让她脱籍回家,让她一家团圆,让她能安葬故土,了无牵挂。
回归田园乡村,有爹娘兄弟疼着,身体状况渐佳。娘说,她还是要选个好男人嫁……
是嫁人还是不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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