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去或者不去
这世上，没几个员工不抱怨老板的，事不关己，棠意礼听了也没放心上。
轮到自己面圣，棠意礼不耽搁，推开厚重的办公室门，俏皮地探出脑袋，本来想给荀朗来个surprise出场的，哪知道陈晟也在。
“李总的职务确实要早预备着……”陈晟说到一半，停了。
荀朗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垂下去。
棠意礼有点不好意思，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陈叔，要不要我出去再等一会儿？”
陈晟去看荀朗。
毕竟涉及高层人士变动，属于公司重要机密。
荀朗坐在桌旁，一手拿着份文件夹，一手拿笔在上头画着类似对勾，横线，叉叉的标注。
“不用，陈总你继续说。”
陈晟站着，示意棠意礼坐桌边，棠意礼一笑，乖乖过去，像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
陈晟继续汇报人员大换血的事。
棠意礼坐荀朗对面，见他表情略微有点凝重，便悄悄趴在桌边，也不出声。
半路，他忽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锐利而明亮，下一秒又落回文件上，拿笔写了好几行字批注。
寥寥几笔，不知道事关多少人的饭碗。
棠意礼吐吐舌头，对生杀大权多了一点感受。
没过多久，荀朗写完，放下笔，合上文件夹递给陈晟。
陈晟低头浏览，勾入裁员名单的高管，他早已心里有数。
荀朗已经坐稳位置，当初说的，保皇派太子党一视同仁的话，如今直接用行动推翻，杀伐异己，培植心腹，妥妥的鹰派作风——立场强硬、态度直接、拥护对抗——这与儒商纪南昀是另一种风格。
如今荀朗，手段狠厉，渐有积威，公司上下，无人敢不臣服，
陈晟心有余悸，确认了文件内容，不敢多加停留，退出了办公室。
房间里只剩棠意礼和荀朗两人。
荀朗还在低头写着什么，但脸色已经缓和，时不时的还会应上棠意礼两句。
棠意礼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按捺不住，把苹果台发来的邀请，跟荀朗说了。
“你说，我要不要出镜？”
荀朗：“你要是问我会不会拦着你抛头露面，那就多此一问了，我不反对你参加任何正常社交活动。”
“但你要是问我，这件事对一梨制衣，是不是真的能起到什么好作用，我持保留态度。”
棠意礼确实有点请示的意思，她怕翟家和纪家的家规，已经刻心里，怕荀朗不喜欢就先给自己提前划了条线，不敢逾矩。
一听荀朗不反对，她反而对另一个理由，充满兴趣，问。
“那你说说，为什么觉得对一梨制衣没好处呢？”
荀朗笔杆一顿，抬头：“电视台的综艺都是按剧本来的，你最好先看一下剧本，人家把你立成什么人设，就知道为什么了。”
棠意礼的身份，既不算纯素人，也不算明星，只能说介于两者之间，但也不能准确地归类于名媛的范畴。
因为她的社恐，上流圈酒会什么的，她一年都参加不了几场，人家名媛圈也没给棠意礼留位置。
所以，大众对于棠意礼的认知，属于空白，是军事禁飞区、地图上不可见的那种神秘的空白。
荀朗说得没错，苹果台利用了大众的好奇，已经给棠意礼预设了定位。
棠意礼去苹果台洽谈，看完了剧本，第一反应是“不行，我来不了这个”。
导演是个中年女人，妆容比较厚，头发蓬乱着，一看就是常年熬夜透支的人，精神异常亢奋。
“梨总，这么都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以你的身份，骂骂学员，对他们要求严格点，这都是看得起他们，观众慕强，只要扒出了你夫家的身份，大家肯定站你，他们肯定说你出身高，敢说话，不畏强权，因为你本身就是强权……”
拥有软妹灵魂的棠意礼，表示无语。
“每个设计都值得尊重，当众羞辱那些学员设计师，这根本不是我的个性啊。”
导演无所谓地笑：“这有什么的，镜头前，大家都是在演，你性格强烈一点，大家也好记住你嘛。”
“再说了，你只要有了流量，对你们一梨制衣来讲，也是热度啊。”
好说好商量，是迂腐的和谐，只有撕逼，才是永远的看点。
苹果台的逻辑，确实可以博眼球。
但棠意礼有点怕，她打退堂鼓，想把这事给拒了，便跟导演说：“我再考虑考虑。”
这是大好的机会，导演不信有人舍得错过，心里觉得棠意礼瞎矫情，嘴上笑着：“行，那你考虑考虑，我等你回信，不过不要太久，如果真的不参加，我还要找别人来做这个导师呢。”
棠意礼拎上铂金包，从电视台的会议室出门，格子间外面，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走来走去的人，无一不在忙碌。
穿过走廊，有个精干女白领形象的人，与棠意礼擦身而过，她在打电话。
棠意礼听得真切，那人说：“是，导演刚见完第一个导师……对，有时间，请秦先生进来吧。”
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姓秦的人，反正棠意礼现在对“秦”敏感。一听见这话，她加快脚步，快速往电梯厅走。
刚站稳，叮得一声，上行电梯到站，金属门缓缓拉开，迎面男人一抬头。
时间停了一秒。
电梯里的秘书催促，“秦先生，Kitty姐，到了。”
秦声这才迈步走出来，主动跟棠意礼打了个招呼：“嗨，这么巧，你也来谈天桥霓裳的节目？”
“也”字，很说明问题。
那就是秦声也被邀请了。
碍于周围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棠意礼只得匆忙说，是。
“那你先忙吧。”
她本来准备直接走掉，秦声挽留：“可不可以稍微等我几分钟？我跟导演说几句话，然后过来找你。”
“找我？”棠意礼意外，“有什么事吗？”
秦声：“关于这次的节目。”
棠意礼犹豫，旁边的秘书再次催促，“楼下有咖啡厅，不如梨总你去那里等秦先生，我们和秦先生先进去，好不好。”
导演脾气坏，等久会骂人，秘书眼里都是紧张，棠意礼无意为难人，便应下，先下楼去等。
第332章 阿梨最乖
电视台坐落在城市一隅，紧邻环线枢纽，咖啡厅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楼下的车水马龙。
炎炎夏日，空气燃动，柏油马路炙烤着，像熔岩巧克力蛋糕。
棠意礼抿了一口冰美式，对自己突然而来的食欲，莞尔一笑，落入有些人的眼里，是限定款的稀有。
黑影罩在头顶，棠意礼抬头，笑容及时收起，换做疏离端庄。
“这么快，和导演聊完了？”棠意礼问。
“因为我拒了这个节目，所以快。”
秦声坐下来，要了一杯浓缩意式，合上菜单，才对上棠意礼。
“干嘛这个表情。”他笑。
棠意礼反而有点笑不出来，那可是苹果台的综艺，收视率常年稳居榜首的，没有人不趋之若鹜，就连她自己，就算是对人设不满意，还有点舍不得放弃呢，没想到秦声上来就给拒了。
“为什么？”棠意礼问。
秦声却没什么遗憾的。
“这个节目在南城的时候，就来找过我了，我知道你也在导师的名单里，撤展那天，我去找你，就是想说这事儿，但是比较不凑巧，那天你没在……”
而且还遇上了荀朗，这就更提醒了秦声。
“算是避嫌吧，我知道你一直在躲我，如果躲了半天，最后在电视里同框了，那肯定是你不愿意的事，我不想你为难，所以，我干脆退出吧，正好刚才也听导演说，你在考虑中，这样正好，我退出，你就不用考虑退出了。”
“秦声……”棠意礼忽然不知道怎么说了，心里酸酸的，粘粘的，沉沉的，“其实，我不知道你要参加，我考虑退出，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他们的剧本我看了，不是很满意……”
“如果不考虑剧本的问题，”秦声注视着她，目光温柔，“你现在知道我要参加了，你会参加吗？”
棠意礼语塞。
他们都知道，和剧本相比，秦声才是最大的问题，但现在秦声退出了，棠意礼如果继续退出，似乎就有点辜负秦声为她考虑的一番好意。
棠意礼一时进退两难。
秦声也明白她的想法，“不要觉得我做了多大的牺牲，我本人是拒绝了节目组的，但JQ没有，这么好的机会，放弃确实可惜，所以，我叫了Kitty顶我的位置，现在就是她在上面谈。”
“至于，你担心的人设问题，我刚才也了解了一下，”他笑了笑，“那个动不动撂狠话的人设，其实就是Kitty本人，Kitty，你还记得她吧。”
Kitty和棠意礼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那次因为傅溪，改错了Kitty的稿子，被她一通臭骂，棠意礼看不过去，上去怼了几句，现在想想，那位Kitty姐确实衬得起剧本里的泼辣人设。
秦声：“所以啊，你在节目里做自己就好了，节目组想要撕扯戏码，Kitty都能给他们提供。”
“他们不想要都不行。”
半是玩笑，半是正经。
棠意礼轻轻笑了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从咖啡厅出来，她再三感谢秦声，秦声双手插在裤袋里，笑着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因为这个，能跟你喝杯咖啡，我一点都不亏本。”
和巴菲特吃一顿要三千万，跟棠意礼喝杯咖啡，同样要搭进去一笔千万级别的营销代价，她倒底何德何能。
棠意礼温婉笑笑，登车离去。
时间还早，她先了趟公司，把事情跟安妮说了一遍，安妮的态度一直很坚决。
“我是举双手赞成你去参加的，每一次，你有新动作，一梨制衣的销量，就蹭一下冲上去了，节目播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年底了吧，咱们到时候跟总公司汇报，脸上也好看，对不对。”
如今的总公司已经不止是丰唐了，还有四季常礼，人家才是大老板，业绩不好，到时候确实不好交代。
晚上下班回到家，电梯门一开，家里灯火通明。
荀朗今天提前下班，已经换了身浅色居家服，坐在沙发上看体育节目，是一场篮球比赛，正比到关键时刻，他把啤酒罐拎放在脚边，看得聚精会神。
这样闲适的荀朗，线条柔和，透着亲切感。
棠意礼进门叫了声老公，连衣服也没换，坐他旁边，拖着软软腔调哼唧着。
“你今天回来好早哦。”
“晚上的会议临时取消了，没什么事，我就早点回来。”
荀朗呷了一口冰饮，喉结滚动，目光一直留恋在电视上。
“今天去电视台了？”他随口问，“怎么样？”
“我说了，你会不会不高兴？”
荀朗扭头，一笑，“遇见秦声了？”
棠意礼眨眨眼，对荀朗料事如神，表示震惊：“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毕竟你们是同行，一涉及这个圈子，总要遇上几回吧。”
棠意礼点头，“我们在电视台遇上的，他自己没参加节目，派的手下设计师。”
“是吗？”荀朗到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看来他还有点懂事，知道回避。”
懂事，这个词用在秦声的咖位身上，有点不太尊重人的意思，棠意礼听着别扭，但也没纠正，她满心满眼的荀朗，只在乎他的想法。
“反正，今天发生的事，我都告诉你了……而且，上次在飞机上说好了的，关于秦声的事儿咱们都说开了，你不可以不高兴哦。”
荀朗抬手覆住棠意礼的后脑，把人往前按，嘴角贴在她额头亲了亲。
“阿梨这么乖，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棠意礼把自己的小脑袋，从强势的控制中，挣脱出来，“反正秦声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参加这个节目，就像你说的，节目组的剧本把我给写成了一个恶女，动不动臭脸发脾气那种，反正我不喜欢。”
荀朗笑：“给你的定位，好像也没错。”
“嗯？！”棠意礼恶狠狠。
荀朗又亲了亲她的小脸蛋，“臭脸、发脾气，你每天对我不就是这样？”
“哪有！”棠意礼唰地一下站起来，一副我不承认我不愿面对现实的鸵鸟样，嘴里高喊着“我没有，我没有……”
一路跑进衣帽间。
第333章 寿星最大
秦声退出了《天桥霓裳》的录制，被电视台视为损失，少了一名国际大师，热搜上自然又少了一个炒作点。
所以，节目对棠意礼的态度，忽然热情，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来，说为她重新改造了剧本——
斯文有礼、有颜有钱的小姐姐风，试问谁能不喜欢。
棠意礼觉得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本色出演，还算节目组有眼光。
障碍解除，荀朗同意，没了后顾之忧的棠意礼，应下了苹果台。
节目组一共邀请了四名导师，JQ的Kitty姐走国际大咖路线，棠意礼则代表了国内新锐设计师，另外还有一名是学院派教师，和一个江南小厂打版网红。
四名导师各俱特色，节目刚做预热，就收效不错。
正式开拍，安排在九月初，地址就在苹果台的演播大楼里，风不着雨淋不着的，比起那些下乡综艺什么的，条件好太多。
棠意礼把一梨制衣托给安妮，自己则全职录制节目，饶是这样，录起来也是不分黑天白夜的连轴转。
录节目这天，碰上荀朗生日，棠意礼遗憾。
“去年生日，你宣布退役，我没给你过成，今年又要通宵录节目，估计又泡汤了……”
一早起来，棠意礼满怀歉意，只刷了牙，就抱着荀朗的劲腰不肯松手。
清丽的一张小脸，贴在纠结起伏的背阔肌上，小手不老实，揪着荀朗腰间裤带，一拉一放一拉一放的。
荀朗低头，看向自己，俯视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昂扬全貌。
有人在玩，火呢。
他擦了擦光洁的下巴，拂去水珠，用语言制止：“还闹？不怕没时间化妆了？”
“一会儿直接去电视台里化，我素颜戴口罩就可以出门了。”
“那就是不着急了？”他扬眉。
洗手台上，他洗脸时，往周围溅了些水，荀朗扯了条毛巾，慢慢地擦。
棠意礼还想着生日的事儿，“虽然不能陪你过生日，但我礼物都准备好了，今晚你可以自己拆礼物，然后慢慢想我……”
“诶？”
话还没说完，棠意礼就被荀朗给抱到洗手台上，坐下一凉，她被激了一身鸡皮疙瘩，双膝已经被挤开。
荀朗贴这她的唇，问：“什么礼物？”
那热度，那气息，丝丝缕缕让人脸红。
“反正，反正还不到时候，我把它藏起来了，晚上发短信告诉你在哪，拆了就知道。”棠意礼双手撑在他胸口，感觉自己的声音出口时，也变得不寻常的哑。
“晚上才知道？”荀朗的头抵着她的，轻笑出声：“可今晚你不回家，有礼物也安慰不了我。”
“荀朗，别闹。”她低头。
虽是这么说，但她知道他不是在闹，因为荀朗从来不闹。
直奔目标，永不迟疑。
这是他的信条，他的个性，荀朗掐住下巴，挑起棠意礼已经烧红的脸，轻笑。
“我想的礼物只有一件，现在，阿梨会给我吗？”
棠意礼更加窘迫。
这种问题连听到都烫耳朵，他竟然还逼着她说，不说就不放过她，隔着面，料，他前，后动了动，棠意礼简直要疯。
“说话。”他进一步逼近她。
棠意礼牙关开始发颤：“荀朗。。。。”
他握着她的手，一路下寻，那里已经昭然若揭。
“今天我过生日，阿梨会给我吗？”
天大地大，寿星最大。
棠意礼心头颤抖，用尽毕生气力，还是只发出了个气音：“会。”
荀朗哑然笑着，似是还未满意，问：“给我什么？”
棠意礼不耐，抱住荀朗脖子，未举手先投降：“放过我吧，我真的说不出来。”
荀朗迎身，收紧合抱的手臂，将人紧紧箍在怀中。
凉夏的早晨，浴室里的落地窗，一望无遮拦，没有人看得到这一室的风景，是如何绮丽、纠缠，似盛放的牵牛，张开迎接采撷，然后又在绞成螺旋，幽闭于阳光之下。
清风路过，草长莺飞。
……
为了方便录节目，棠意礼临时跟荀朗借了个小秘书当助理，名叫琳达，别看她人在四季常礼是个小秘书，但也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年轻活力，什么p图视频剪辑的，她都玩得转。
所以，棠意礼把她给要了过来，除了负责日常琐事，还能对接电视台里的编导。
这会，琳达从导演组那里，领回了第一期的台本。
专属休息室里，化妆师和造型师轮番上阵，正在给棠意礼上妆。
初舞台效果力求惊艳，妆造十分隆重，一头渣女大波浪，一字领露出大半肩膀，被貂裘簇拥出一片雪白滑腻的肌肤，完全贴合棠意礼的矜贵人设。
琳达一进门，看见棠意礼被团团围住，便没上去说话，而是和两名女保镖一起，靠墙站在一旁。
等妆造弄完，外人都出去了，琳达过来给棠意礼念流程。
第一期看点，就是导师抢学员。
综艺里的事儿，基本都是按剧本走，像抢学员这种事，看似是导师和学员双向选择，其实台里都内定好了。
谁能留下，进谁的组，都是有讲究的。
就比如，棠意礼这一组，她的人设是有钱小姐姐，导演就会给她配一个寒门苦哈哈的设计师，最后的剧情就是，棠意礼和那个女孩子在冲突磨合后，产生了跨阶级的闺蜜情。
棠意礼是伯乐，那个女孩子则是千里马。
不过，那个名叫齐欢欢的女孩子，水平真的不错。
棠意礼提前看过她的作品，有灵气，还没毕业时，已经在国内拿过好几个设计师奖了，有这样的学员，棠意礼其实挺满意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到齐欢欢的时候，琳达表情不太自然。
棠意礼问琳达，“为什么叹气呢？”
琳达把路过隔壁房间的见闻，描述了一番。
“梨总，我刚才路过隔壁Kitty姐的房间，听见她正在给编导打电话，说要跟你换学员呢，她说她想要齐欢欢呢。”
“那个Kitty姐，真的好凶，挂了电话，还在骂，说节目组给自己安排的什么一手烂牌。”
棠意礼笑。
这确实不怪Kitty，节目组可能是看中她的国际背景，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给她配的学员里还有一个是校服设计师。
琳达的一脸焦虑：“梨总，你说她会把咱们的人抢走吗。”
第334章 价值一千块的纠纷
今晚棠意礼通宵录节目，家中没人，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荀朗原本准备在办公室里加个班的，后来实在受不住外界异样的眼神，他还是作罢了。
情况是从早上开始的。
一到公司，听完早报，陈晟问荀朗，今晚生日怎么过。
荀朗随口答，棠意礼有工作，所以没什么安排。
陈晟小遗憾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后来，这对话就像按了单曲循环似的，一天之内重复了七次。
荀妙云祝儿子生日快乐的时候，算一次。
棠丰给女婿送祝福的时候，又问了一次。
然后是总裁办的秘书、客户、董事、等等，但凡稍微有点关系的、知道荀朗生日的人，都像看异类一样，对荀朗投以复杂的眼光。
所以，生日当天加班，是很可怜吗？还是违法？还是变态？
荀朗不胜其烦。
恰好君胖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还没开口，荀朗主动问：“你在哪儿呢？”
CandyClub，城中新开的一家夜店。
夜晚正是上客的时间，因为地段好，临近CBD，别看刚开业，晚上八点多，就已经开始有点人挤人的意思了。
荀朗顺着灯光走廊，往楼上去。
看得出来，这里装潢得不错，大面积的玻璃窗，将缤纷夜景尽收眼底。
君胖开的是包厢，在二层最里面，一推开门，室内光线昏暗，人群三三两两，看衣着都是不愁吃穿的少爷公子们，清凉的美女环绕，氛围热烈。
这些人看见荀朗进来，既有惊也有喜。
主要是他们这群纨绔派和荀朗这种实权派，平时很少接触，如今能上一个桌子喝一杯，都有点受宠若惊。
君胖象征性地招呼大家敬寿星一杯，荀朗浅浅受了，呷了一口波本。
礼数过得去，荀朗便坐到角落里，远离人群，君胖招呼了一圈，坐到荀朗身边。
“难得，难得，叫你出来玩，哪次不是直接给我撅了，没想到今天你生日，倒挺亲民。”
“怎么，跟你家棠意礼吵架了？”
荀朗：“她接了个综艺节目，今晚要通宵。”
“我明白了。”君胖一脸的我懂，“这是叫你独守空房了啊……那是棠意礼不对，来，我替她敬你，安慰一下你。”
荀朗似笑非笑的，早上其实他已经哄着棠意礼安慰过自己了，当然，这种话他不需要告诉别人。
水晶杯轻碰，冰块撞击清脆之声。
两人各饮一口，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
这场酒局本来也不是专门给荀朗攒的，君胖还要照顾其他朋友，坐了没一会儿，他又去了另一头。
荀朗单独坐着没什么，就是看见场子里二世祖们，各个缩头缩脑的，老鼠见了猫一样，明明手都伸进人家姑娘的裙子底了，荀朗一道目光过去，那人吓得赶紧抽手出来。
何必当个无趣之人。
荀朗跟君胖打了个招呼，出了包厢，沿黑色雕花铁梯下楼来。
刚好楼梯在吧台后面，透过通天的玻璃酒柜，正好看见几个男孩子围着一个女孩子。
好像在对峙什么，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淹没了那一份古怪气氛。
荀朗从高处逐级台阶走下来，原本不打算管闲事，忽然听见有人管那女孩叫了一声，阿li。
脚下一顿，荀朗站在楼梯上，看向那个女孩子。
站在是非里，她脸上的表情相当悲壮，明明很害怕，还要硬撑着气场，可惜她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岁，气场最多一米六。
那群男孩子，流里流气的，上来就钳住她的肩膀，就要把人向外拖。
酒吧里的人看见了，也当没看见，根本没人理，更别提帮忙报警什么的。
女孩子跳着叫着，无计可施，只得四处寻找帮手，这一瞄，就看到了站在高处的荀朗。
看口型，她应该是喊着，帮帮我。
正义感属于本能。
再加上那女孩子还叫阿li，从停下脚步那一刻起，荀朗就没准备束手不管。
他走下去，站在那几个抢人的人跟前，比人家高了一个头还多，震慑力来自体能上的碾压。
为首的男孩，瑟缩了一下，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气质如此卓绝的人，心里颤了一下，说。
“你别多管闲事，这丫头骗我妹钱，我们只是让她还钱而已，光明长大，你报警都没用。”
那个阿li，跟他家里那位祖宗有一拼，饶是落难，仍是一脸不逊。
也不知道谁欠谁的。
荀朗问：“她欠你们多少钱？”
“一千！”要债的人，扬了扬头。
荀朗取出钱夹，捏了十张红钞递过去。
见钱眼开是什么表情，那帮人就是什么表情，他们才不管钱从哪来，一把夺过钱就跑进了舞池里，不见踪影。
可那个女孩子还是一脸的不爽，还来质问荀朗。
“你干嘛给他们钱，我根本没欠他们的，他妹找我做美甲，每一个都是我手绘的，收她一千有错吗，做完了嫌贵，就找人堵我，想把钱要回来，明明是他们想吃霸王餐！”
地上躺着一个画板，是刚刚混乱之际，被摔到地上的，里面夹了几张铅笔素描稿，散落出来，女孩子蹲在地上，一边捡一边说。
“这种情况下就应该报警才对！”
“反正我是不会还你钱的。”
价值一千块的纠纷，更像是孩子之间的玩闹——今天你和我绝交，明天我和你绝交——还要惊动警察？
有点可笑。
钱的事，荀朗根本没放心上。
他看了一眼表，估计棠意礼要给自己发礼物的线索了，便准备回家了。
前脚出门，后脚那女孩子追到街上，“不过我可以帮你画张素描，作为感谢。”
这倒别致。
荀朗脚下不停，侧脸看她，冷硬的下颌线条动了动。
“不用了。”
他继续往前走，停车场就在前面。
荀朗今天出门没带保镖，自己开车来的，一时忘记了，喝了些酒，却被那女孩看穿。
“我要友情提醒你，酒驾犯法的哦。”
荀朗被逗笑。
确实有那么一瞬，他是想自己开车回去的，但连小女孩都知道的道理，他没理由不当一个遵纪守法的成年人。
第335章 小狐狸
荀朗站在路边，准备给司机打电话。
那女孩子仍然不罢休，再次提议：“要不然，我给你当代驾吧，算作还你钱了。”
荀朗嘴角上扬，“未成年开车也是犯法的。”
女孩子颇为骄傲的从小挎包里掏出驾照，“我上个月刚考下来的，新鲜热乎！”
刚刚举起的电话，慢慢放下。
等司机过来接，至少还有半个小时，等待让人心烦，荀朗把车钥匙抛给小女孩，银色弧光划过，那女孩子利落一接，旋即惊讶。
“哇塞，是豪车耶，我要是给你剐蹭了怎么办。”
“那你欠我的，就不止一千块钱了。”
荀朗率先拉开车门，坐在后排，真当她是司机。
小女孩颤巍巍坐到驾驶室，研究了半天才找到启动按钮。
轰了一脚油，车子的发动机轻微轰鸣了一声，缓缓起步了。
光影略过，快过车速，那女孩子开得很认真，也很谨慎。
时间在静默，一点一点的流逝，那个女孩子除了去看左右后视镜外，偶尔还会从后镜里撇一眼荀朗。
荀朗手撑在中间扶手上，闭目休息。
对一个陌生异性，他敢在夜晚把方向盘交给她，按说这是一份信赖，但他又对自己信赖的人，没有一丝好奇吗？
他不想问问她叫什么，住哪里这些，来补齐这份信赖吗？
亦或他本身就是一个冷漠疏离的人，叫她开车，就是因为缺个司机？
小女孩有点小好奇，小声嘀咕着：“真的睡着了？”
“不然呢？”荀朗扬声。
女孩一笑：“你别睡啊，不然我就真的成你的司机了。”
荀朗睁开眼，正好对上后视镜里弯弯的眉眼，她自我介绍，“我叫阿狸，刚考上大学，上大一。”
“阿狸，是哪个li？”
看荀朗产生了一丝兴趣，女孩兴冲冲地说：“狐狸的狸。”
“我奶奶说我太狡猾，从小管我叫小狸子，然后大家就这么叫开了……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荀朗转头看向窗外，继续保持沉默。
“不过我家不是本地的，我家在北边，这会儿，我家那边都要穿棉衣了，北市还这么暖和，还能穿裙子，所以我才想着考到这边来……”
“我还没有交男朋友，虽然追我的人挺多的，不过我还是喜欢稳重的，我跟同龄人都没什么话说的……”
“不过也不能太稳重，我们宿舍里好几个人，都找了三十多的大叔，那肚子……常年怀孕七个月，太油腻了，我可受不了……”
荀朗一路没说话，也没有出言阻止别人说话。
最后叫阿狸闭嘴的，是她按照导航驶入京院大门时，被沿途敬礼的保安，给震住了，车速减慢，有人跟着小跑在后面，帮忙引导进入地下车库。
根本不愁会迷路，车库里，另有保安等候，帮忙引导泊车。
停好车，走下来，阿狸的嘴也没能闭上——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比世界名车博览会，还奢华，各式各样的豪车，整齐列队，昭彰主人财富。
阿狸一脸艳羡，问：“旁边那辆黑色的欧陆也是你的吗？”
荀朗扫了一眼，“是我太太的。”
“你，你结婚了？”
这时她才发现荀朗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戒指，震惊之余，又听荀朗吩咐保安，“把这位小姐送出去，帮她打个车。”
“是，荀先生。”
保安复又请示：“您家保姆车位上面，水管漏水，今晚需要连夜维修，我们物业另外给您找了一个临时车位，就在——”
“不用了，我太太今晚不回来，那个车位不用上，你们直接维修就可以了。”
“是。”
随后，荀朗跟阿狸颔首，转身上楼。
没有说“再见”，便是以后没机会再见的意思。
至少这是荀朗的意思。
波本有些上头，荀朗扯掉领带，先去浴室冲了个澡，酒意未退，他又去厨房的酒柜里，取了支玻璃杯。
一抬头那个看见，中岛台上的白色细口瓶里插了束红色洋桔梗，盛开饱满，很有喜气。
应该是棠意礼买来，营造所谓生日气氛的。
荀朗笑了一下，还饶有兴趣动手把蔫掉的花瓣，给掰下扔掉。
他不喜欢甜食，但冰箱里的蛋糕，棠意礼嘱咐了，必须要吃一口，吃一口也是过生日的意思。
呷了一口杯中物，荀朗给自己切了一角，端着坐到沙发旁，还没开动，便听到门禁铃音。
大楼是中控管理，出入极严格，这个时候有访客，还是头一回。
荀朗起身接通电话。
对方是楼宇管家，毕恭毕敬道：“荀先生打扰了，刚刚送您回来的那位阿狸小姐说，有东西落在您的车里了，想问您看没看到？”
“什么东西？”荀朗问。
没等管家说话，一个女声抢过电话，说：“是我，是我，我可以上去跟你说吗？”
“那个东西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正好客厅传来电话的声音，荀朗扭头看了一眼，铃音锲而不舍，还在继续。
他不得不松口，“你上来吧。”
随手点了左边的门禁，给楼下的人放行。
这还是女孩第一次出入这么高级的地方，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这个阿狸多少有点不甘心，不想就这么离开，便说另一个谎，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电梯一路上行，她的心也跟着往上走，一路提到嗓子眼。
一想到，还能再见到那个冷峻俊美的男人，她就忍不住地暗自期待，又紧张地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个谎圆起来。
不过好在他太太今晚不回来，她应该有大把时间吧。
叮。
声音拨动她的神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女孩子走入这套堪称金碧辉煌的宅子里，深色的地砖，洁净到让人不敢下脚，她就站在门口，怯生生地说了句，“我、我来了。”
回声阵阵，但安静没有持续很久，一个保姆打扮的人，过来。
“你找谁？”
女孩子强自镇定，说。
“是，是荀先生让我上来的，我，我在他车里落了东西，想问问他有没有捡到。”
第336章 我养你
保姆明显愣了一下，但又很快了然，上下打量一番来人，也没把人往里请，只说稍等，说完，她回身从鞋柜上方取了两个大的收纳盒。
“你自己找一下吧。”
盒子里装了不少东西，有爱马仕的丝巾、灯塔的记事本、万宝龙的钢笔、香奈儿的口红、还有祖马龙的随身香水，各式各样的好东西，肉眼望过去，得有四五十件。
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女人的东西。
可能属于飞机上和荀朗邻座的女明星，也可能属于一起开过会的女客户，她们都想用留下信物的方式，继续和荀朗保持联系。
这位小狐狸姑娘，不是第一个。
两大盒子的东西，都在向她诉说，前人没办成的事儿，到她这儿，也没戏。
保姆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小狐狸翻检的动作慢了下来，问。
“还没找到吗？什么时候丢的？”
小狐狸硬着头皮：“今晚。”
“今晚？”保姆还以为是之前丢的，“那这里没有，这都是之前别人的，我叫司机带你下楼去车里找。”
小狐狸抱着最后的希望：“我可以见见——”
“不可以。”见小狐狸还在往里眺望，保姆冷若冰霜地说，“这里是我们保姆和保镖住的地方，荀先生不住在这儿。”
至于荀朗就住在楼上的事儿，保姆当然不会说，而且，她也没把人放上去的电梯权限。
这时荀朗的司机，从里面走出来，他手里拿着备用车钥匙。
“是阿狸小姐吧？”见小狐狸点头，司机则客气不少，替她按了下行电梯。
荀朗刚刚给他打过电话了。
“荀先生说，你要在这找不到，就让我带你去车里找，务必让你找到你的重要物品。”
重要物品四个字，像个耳光。
小狐狸脸一热，知道自己的把戏被荀朗给猜透了，但碍于保姆冷漠的眼神，她非要争这一口气，哼了一声，跟着司机下楼。
流线光洁的白色欧陆车，与同款黑色并排停在一起，分明是大写的情侣款，让人艳羡什么女人能如此好运。
司机解锁车子，站在一旁，看着小狐狸像模像样钻进去找。
自然是没有收获的，小狐狸做遗憾表情，说，可能是落在别处了。
司机：“那我送你出去。”
小狐狸说：“我可以自己走。”
司机一笑：“这个小区门禁严格，我不送你过关，恐怕他们还要盘查你。”
小狐狸无法反驳，跟往外走，浓林密布，步道蜿蜒，这小区绿化堪比国家公园，她回望一眼森森楼宇，便知自己已经距离泼天富贵，越来越远。
司机突然问她，“你叫阿狸？”
小狐狸懵懂，问，是啊，怎么了。
司机笑笑：“真巧，我家太太乳名也叫阿梨。”
啪的一下，小狐狸最后剩下的那点期待，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难怪人家会帮她还钱，还让她做代驾……所有的信赖，都来源于一个名字而已，可能还是同音不同字，因为在车上，荀朗问了一次是哪个li。
她说完是狐狸的狸后，荀朗就再也没有主动说过话。
入秋的夜，月光透过枝丫，幽凉如水。
……
荀朗按照棠意礼在电话里的指引，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生日礼物。
真是一个令人忍俊不禁地方，怎么有人会把礼物藏在烘干机里。
“猜猜是什么？”棠意礼问。
荀朗坦诚回答：“不知道。”
鬼马的棠意礼，一向不按常理出牌。
但这个礼物，看包装，又太寻常了，就是一个见方的、分量适中的，封装在盒子里的一个什么。
荀朗把手机屏幕立在一旁，笑着去拆，银色丝带并墨绿色的包装纸除掉后，盒子里的东西，被墨绿色的水波纹纸又包裹了一遍。
剥开最后这一层，露出一只幼白莹亮的小杯子。
是一只小小的咖啡杯，棠意礼特意找了家陶艺工作室，上门亲自做的，最特别的地方，是最后烧制前，她把自己的剪影勾在了杯壁上。
掌而握的尺寸，米白的釉面，水绿线条的剪影，出乎意料的精致。
“生日快乐，老公~~”手机屏幕里，棠意礼顶着大浓妆，张扬着美貌的一张脸，突然羞涩起来，抿着唇，说：“送杯子就是一辈子的意思，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荀朗轻轻捏住杯子柄，可一颗心，不知道被人给捏在了手里，揉得发酸发软。
棠意礼鲜有正经的时刻，但偶尔来一次，已是不能承受的温柔。
她都说了，要一辈子，收了人家的杯子，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好。”
他微笑，忽然又有几分不满，隔着一道屏幕，他抱不到她，也嗅不到她身上芬沁的温暖，弥足珍贵的时光，想念是这夜里最漫长的黑暗。
冷静坚毅如荀朗，亦觉得今晚实在难熬。
节目组来人叫集合，开始录制下半场，棠意礼恋恋不舍，说：“我要走了。”
荀朗：“你们要录到什么时候结束？”
“顺利就明早，不顺利就要到中午吧。”
棠意礼悄悄跟荀朗抱怨，“这群人就像不用睡觉一样，这会眼睛都放着绿光，好可怕……老公，阿梨好可怜哦。”
荀朗笑着：“不愧是我家阿梨。”
“什么？”
“遇到困难就叫苦。”
棠意礼嘟着嘴，“那你希望我枪林弹雨都往上冲喽？”
“当然不希望。”荀朗这时的目光已经变得沉静，“我想让我的阿梨呆在家里，就在我的身边，每天快快乐乐的。”
“呆在家？不上班吗？”棠意礼在那头快速补妆，追赶被耽误的时间，根本没留意荀朗的语气，已经发生了变化。
“不要上班了，把一梨制衣关掉，我养你。”
棠意礼捂脸笑，“老公你好会哄人哦。”
“我养你”是女人死穴。
你敢信？非死即残。
偏这又是无数女性终极梦想。
时间到，棠意礼被编导亲自过来请，“姑奶奶！您快点吧，不然有人又要开骂了……”
不是Kitty姐开骂，就是女导演开骂，再不然就是两人互骂。
没人养的女人，总要活得彪悍一点。
棠意礼一个都惹不起，慌忙中挂断电话。
漫长的寂静里，荀朗站在窗边，把玩着咖啡杯，粗长的手指，穿过圆圆的杯耳，将那小小玩意，至于股掌。
男人笑得轻慢，像此刻城市上空飞过的午夜航班，隐于昏昧的夜。
第337章 资源咖
Kitty说要抢跟棠意礼学员，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导演聊的，反正没成功。
那个叫齐欢欢的女孩子，展示了自己几件自己的得奖作品，一致获得导师好评，这都是剧本。
按照剧本，该轮到齐欢欢挑选导师环节，棠意礼还有点小担心，真怕她选了Kitty，没想到，齐欢欢没犹豫，直接选了棠意礼，还说自己是一梨制衣的拥趸。
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剧本。
反正皆大欢喜，除了Kitty。
录影结束后，她一张脸拉得驴长。
上午八点半，第一缕阳光照投影棚，铺洒在地面上，像金粉，斑点闪烁，荀朗的出现，还是给了棠意礼不小的震惊。
她一打开休息室的门，就看见荀朗站在镜前，在看她的台本，镜中倒映双重身影，俱是笔直挺拔。
“你怎么来了？！”她笑着走进来。
琳达见到自己大老板，很有眼色，和保镖一起留在门口，然后把门关上。
荀朗揽腰，把人带进怀里，“上班路过，来看看我们阿梨，是不是累坏了。”
“才不信你。”棠意礼笑，电视台和荀朗公司是两个方向，他一定是起了个大早，特意过来的。
“说，是不是因为被我的礼物感动了，所以一早起来就忍不住来找我。”
面对棠意礼一脸“报告老师，我要揭发”的表情，荀朗轻笑，从顺如流。
“是。”
这没什么好狡辩的，他就是想她。
每晚入睡的时候，枕边女人可以不同，但绝大多数男人，总是希望从同一个女人的枕边醒过来。
因为昼与夜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入睡时，男人们在意感官体验，他们蠢蠢欲动，想给这一天即将麻木的身体，注入隐秘的、新鲜的、不一样的刺激。
而醒来时，世界秩序依旧，他们还要做阳光下的正经人。
所以，这一天的出发点，应当合乎伦理——在一个名正言顺的女人枕边醒来。
海王们尚且如此，荀朗这样遵守铁纪的男人，早起时，对棠意礼的需求，就变得更加强烈。
她是他人生走到这一步的全部推力。
梦想废止，是为棠意礼。
争权夺利，是为棠意礼。
现在为棠意礼的，又多了一项，白首到老。
睁开眼睛之后，思念炙热，他就来了，不过来得时候没什么准备，两手空空，连颗糖都没得给棠意礼解馋。
棠意礼饿到胃痛。
“那，吃电视台食堂？”她小提议了一下，昨晚她其实领教了一下电视台的伙食，也就那样，吃个饱吧。
荀朗不挑，没意见，两人在休息室里抱了一会儿，下楼去吃饭。
因为电视节目全天都有，食堂也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大家根据工作时间，安排三餐，所以并不会出现在某个时段，人格外多的情况。
而且，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什么明星大人物没见过。
棠意礼和荀朗的保镖加起来，有八个之多，保镖在食堂站岗，并没有被过分围观。
荀朗和棠意礼坐在角落，琳达替他们取来的食物，边吃边聊。
棠意礼问：“你把我送的咖啡杯放哪了？”
荀朗：“车里，一会儿拿到公司去用。”
棠意礼满意地笑，露出两颗笑涡。
“我的杯子盛咖啡，肯定特别好喝。”
这话百分百孩子气，荀朗却丝毫不觉地宠着她，煞有其事点头，表示赞同。
早饭吃到尾声，不知道是什么人跑去通风报信的，台长知道荀朗在自己地盘吃食堂，匆忙过来刷存在感。
他一脸蓬荜生辉的表情，冲过来伸手，“荀先生，真是……您竟然亲自来了……”
荀朗递手。
握手动作简练、有力。
“荀先生，鄙姓张，张达龙。”
台长尚需自我介绍，不然实在太渺小，虽然他很难和荀朗这样的人扯上生意关系，但高端人脉亦是自身实力的背书，张达龙也不过是想结个善缘。
荀朗的态度对任何人都一样，客气疏离，迎面之感，就像降露的夜晚过去，开门直面的清冷的雾。
两人简单寒暄，台长竭力邀请，请荀朗上楼去他办公室小坐，被荀朗回绝。
交谈短短时间，荀朗虽冷，但也没让张达龙失望，闹哄哄的餐厅里，随口一允，便赞助了五百万的公益项目。
张达龙乐得合不拢嘴。
荀朗公司还有早会，不宜久留，单独牵棠意礼到一边，低眉顺眼地嘱咐。
“今天就录完回去好好睡一觉，晚上我叫司机接你出来吃饭。”
棠意礼乖巧点头。
在保镖簇拥下，荀朗高大身影走出走廊尽头，那派头气势，便是阅人无数的张达龙，也在心里暗生欣羡。
抹了抹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张达龙走过来，“荀先生真是人中龙凤，啧啧。”
棠意礼有点摸不着头脑，在她看来，男人每天不都这样，忙忙的来，忙忙的走。
不过，她还是笑笑，溢美之词，随便听听吧。
早饭结束，张达龙亲自把棠意礼送到休息室，笑容过于热情，甚至有点谄媚的意思。
“荀太太在录影时，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尤其是委屈，可千万别憋着不讲。”
“到时候我都不好意思跟荀先生交待呢。”
棠意礼忙说一切都好，“同事们都很和气，也很专业，我和大家相处得不错，台长放心。”
张达龙放心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上楼去。
很不巧，棠意礼目送完台长，一转身，看见Kitty就倚靠在门边，似笑非笑的。
那表情，就跟捉到自己跟台长有什么奸情似的，一脸“被我看到了吧”。
可是被看到又如何。
她是荀太太是事实，台长喜欢资源咖也是事实，
Kitty嘲笑棠意礼是资源咖，可她自己呢，难道不是靠着秦声的资源，才站在这里的吗？
五十步，笑百步。
棠意礼落落大方：“嗨，吃早饭了吗？”
Kitty冷冷地撇撇嘴，眼尾巴从棠意礼的脸上不屑扫过，摔门进了自己的那屋。
旁边琳达有点看不过去，切了一声。
棠意礼倒没放心上，转身回屋卸妆。
第338章 小插曲
《天桥霓裳》这档节目，电视上看时长两小时，实际每次录制超过二十个小时，不分昼夜的录制。
又因为是周播，所以，这种强度密集的工作，每周都要来一回。
录到第四期，已经是一个月后，四个导师，名下四名学员，都已经招募完毕，其实到这里，棠意礼已经有些心累了，但没办法，后面还有五期，节目热度刚刚起来，她咬牙坚持着。
按照游戏规则，一轮团战一轮个人战，交替进行，每一轮都有人淘汰，倒数第二期评选最优个人，最后终章，评选最优团体。
按照剧本，最优个人会产生在棠意礼的退伍里，而最优团队，则是花落JQ，算是大奖平分。
人人对结果心知肚明，所以导师和学员之间气氛，还算和谐。
就是第三期团战的时候，出了一点问题。
起因是棠意礼发现Kitty组使用的面料，不是丰唐的产品，而是属于另一家对手企业，上面明晃晃的打着人家的logo，入镜时看得一清二楚。
棠意礼发现时，录影已经过半，琳达代棠意礼找到导演组，质问：“丰唐投资的节目，怎么能出现别家商品，你们道具组是怎么准备的？”
女导演也有点懵，叫来道具，上来一通骂，道具拿到布料，也很委屈。
“我对面料不熟啊，这都是丰唐的人送来的，堆在那里，我直接叫人搬过来就用了，没注意搀了别人家的布啊！”
录影中途被叫停，观众席里不少人，在起立张望这边。
棠意礼裹着羊毛披肩，站在一旁听着。
琳达反驳：“丰唐不可能把别人的布搀到这里面，一定是有人故意做的手脚，你们能不能查出结果，我不管，但之前录那些，一定不能播！”
态度强硬，是纪氏作风。
这回轮到导演急眼了。
“录了十几个小时，你说不能播出，就不播？！那你什么意思啊，重新录吗？！”
“那是你导演的事。”
导演眼睛里都要喷火了，她敢跟琳达大喊大叫，但瞥了一眼旁边没说话的棠意礼，还是压住了，陪个笑容，“梨总，你看，这要是重新录，损失就大了，几位导师后头还有别的事，有人十个小时后还要飞意大利，人家不会等咱们的。”
导演助理有急智，“要不咱们后期p吧，把logo给p掉，或者换成丰唐的？”
女导演：“对对对，这个主意好，p一下，这不问题全解决了嘛。”
琳达去看棠意礼。
这个行当，还得是业内人士才看得出问题。
鼓风机大作，棠意礼面无表情地拢了拢肩膀，“上镜的面料，是对手公司的专利产品，有好几个近镜头都能看到面料里的编织纹理，直接p掉logo，糊弄外人可以，内行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们还敢往别人的专利上打丰唐的标，是想害我们吃官司吗？”
棠意礼除了是荀太太之外，还是丰唐大小姐，称是行业专家，也不夸张，她一针见血指出问题，自然无可辩驳。
现场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一脸为难。
要知道，把前面录制的内容全抹掉，显然没时间补录了，导演组的几个人，围着摄像灯光，在一旁开始商量对策。
棠意礼的态度相当冷漠，做出不参与的姿态，但想从她着蒙混过去，想也别想。
丰唐是赞助商，节目组不敢惹不说，就是棠意礼背后的纪家，那是大门阀，一个不高兴，他们台长都得跟着地位不保，何况他们。
所以，导演组们很谨慎，商量了半天，由导演出面，与棠意礼客气商量。
“梨总，你看这样呢，”她小心翼翼地说，“咱们把这个布料出镜的近景，全部抹掉，然后补拍几个镜头，你看行吗？”
棠意礼沉吟，“补拍或者是抹掉，方案随你。反正我要的效果，是一个镜头都不能流出去。”
“我懂我懂。”女导演见棠意礼松口，自己也长出一口气，“我们一定会认真补拍，加上丰唐的logo。”
一个小插曲搁置了内场的气氛，导演让大家去补妆，然后回来接着录下面的流程，补拍的事放在最后。
棠意礼回休息室，吃了点巧克力，补充一下体力，候场时，继续看台本，默记接下来的内容。
这时，有人来敲门。
琳达以为是叫她们上场，没问，直接开门，还没反应，肩膀被人使劲一推，撞在门上。
是Kitty姐，听到补拍的事，来兴师问罪了。
“你们丰唐自己送错了面料，却让我和我的队员，为这个错误买单，棠意礼，你这是仗势欺人吧！”
“你知不知，我十个小时后还要赶飞机，现在要留下来补录，耽误我多少事情？！”
保镖们嗅到火药味，呼啦啦把Kitty姐围了起来，又给仗势欺人加以佐证。
棠意礼使眼色，叫人都出去，门没却没关。
她也不怕人听去，“首先，我们不可能把打着别人logo的面料送过来。”
“第二，你是资深设计师，辅导学员的时候，应该有敏感度，很快就能发现这是不是丰唐的面料，怎么会录了十几个小时，都无知无觉。”
“所以，你怪我，我还觉得责任在你呢，为什么别人的面料没出问题，就偏偏你的出了问题，为什么呢？”
“为什么？”Kitty姐气愤到冷笑：“你难道怀疑是我偷换了面料吗？！”
棠意礼：“我没有证据。”
但不否认有这种猜测。
Kitty怒极，反而说不出辩驳的话，这里遍布棠意礼的势力，她哪有反抗的余地，挣扎纯属徒劳，她扭头便走。
节目继续录制。
大部分学员和导师，情绪都没有受到影响，大家努力设计，认真剪裁，都力求表现各自的设计美学。
唯独Kitty这一组，使用了违规面料的衣物，被要求重新用丰唐的面料再做一遍，大大浪费了时间，最后导致整组人作品水准大降。
这一轮备受期待的Kitty组，团体积分垫底。
观众哗然，都觉得是棠意礼要求过份，导致了这个结果。
第339章 你知道的
在外行人看来，布料和布料看起来差不多，为什么一定要把做好的衣服废弃掉，然后重新做呢。
Kitty组是团体奖的夺冠大热，这么一耽误，积分直接垫底，这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棠意礼故意设局，她不止想要最优个人的奖，还想把最优团体也给抢过来。
录制完毕，大家散去，导演组又按着Kitty组的人补录镜头，气氛相当的丧。
棠意礼抱臂站在场外，有点监督的意思，脸上覆了层冰。
她刚才路过休息室，正好听见另外两个导师，也在讨论这事——
“反正这是她们俩的争执，咱们别参与，本来咱们也是陪衬，就当看戏了。”
“就是，这里面说不好是谁算计谁呢。”
“不过话说回来，论实力，肯定还是Kitty更强一点，也没准是那位……”
置身在非议之中，又是接连二十几个小时的不眠不休，让棠意礼有种身心俱疲之感，这一刻，她其实有点后悔来参加这个节目。
站得脚发麻，她在场边观众席的第一排，找地方坐了下来。
红色的翻折椅，坐起来没什么支撑力，她靠了一会感觉有点犯困，昏昏然想睡的时候，忽然感觉身边坐下一个人。
这个时候观众早已清场出去了，会是谁呢？
棠意礼强打精神，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眼角微弯，不语先笑。
这样风流温柔，只有秦声。
棠意礼稍微坐直身体，问：“你怎么来了？”
秦声看向影棚聚光处，那里的学员在重演面料挑选环节。
“我两个小时前就来了，等着kitty一起去机场呢，不过……”他点点手腕上的表，笑容里略带遗憾，“我们的飞机，五分钟前刚刚飞走。”
棠意礼脸色不太好看。
秦声补充：“我并不是怪你耽误了我们的行程，你别误会。”
棠意礼冷冷别开眼，“秦总要是想替kitty出头，大可不必，我自问没有故意为难过谁，也不想与谁结怨，补拍是节目组的要求，秦总有疑问，可以去找节目组。”
秦声一向和颜悦色，不急不躁。
“我刚才去保安室里看过监控了。”
棠意礼看他。
他们都想知道，那一卷别人家的面料，倒底是怎么混入镜头的。
秦声：“昨天下午三点，面料从小货车里卸下来，推放了一晚，无人靠近，然后就进入影棚，被放在了面料架上，直到最后，被kitty挑中，这中间都没有可疑，”他停顿一瞬，接着叹口气，“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回去问问，从丰唐的库房装车的时候，是不是就装错了。”
棠意礼娇柔妩媚的眉眼，突然犀利起来。
一双杏目轻扬眼尾，“秦总，不会认为是我故意拿错的布料，来陷害Kitty吧。”
“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秦声语速不自觉地快了起来，“棠丰的仓库里，除了有自己的产品外，一定也有竞品，是不是搬运的时候搞错了，也不一定。”
棠意礼：“你想说什么呢，让我查清楚，如果是我们丰唐的错，就赶紧给你的麾下大将斟茶认错？”
秦声没有接话，看着棠意礼，许是他天生长了双多情眼，看谁都是深情款款，无限惋惜的模样。
“阿梨，你是不是太累了？压力太大了？发生了今天的事，我知道你心情肯定不好，但我真的不是在怪你，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总要引以为戒，看看倒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免以后再出现同样的情况，不是吗？”
棠意礼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用手撑头，拇指与食指轻轻揉捏着发肿耳垂，整个人是慵懒的，也是极为疲惫的。
大道理，对她来说，更像站着说的、不腰疼的屁话。
棠意礼突然觉得那番关心之辞，更像一种伪善，而秦声真实的意思是——
“秦声，你其实也觉得是我在陷害Kitty，连你也觉得我没有实力，如果想要团队奖，就要使用特别的手段，是这个意思吗？”
秦声一愣，半天没说话，再开口时，他也没有否认。
“你知道今天我们飞意大利，是去做什么吗？”他问。
棠意礼用懒散的目光看着他。
秦声：“Kitty刚刚获得欧洲设计大奖，这个奖相当于设计界的诺贝尔奖，她入这行十二年，盼这个奖也盼了十二年，这次过去，就是去领奖的，当着万千同行，接受瞻仰，这是莫大的殊荣……可就因为补拍这几个镜头，她与这个时刻，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阿梨，如果换做是你，你也会非常遗憾的。”
“不会的。”
棠意礼起身，笑了一下，既有嘲讽，又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我这样的人，从来没有过梦想，怎么会懂你们的遗憾呢。”
“秦总高看我了。”
棠意礼转身就走。
非常情绪下的动作，秦声一把抓住棠意礼的手腕。
昏暗远离灯光的角落，在空无一人的看台上，一人站，一人坐，女人面朝远方，男人仰面看向女人。
“阿梨，你一直是自信骄傲的人，我相信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别的事情也许有误会，但你对我的了解，一直没错，我就是非常平庸的设计师，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
父亲定义我是乖巧的女儿；
丈夫定义我是娇美的妻子；
唯独，棠意礼三个字，是一个无意义的空壳。
你知道的，当身边的人都在以梦为马、追逐人生的时候，我是如此平庸，不值一提。
棠意礼轻轻翻转手腕，甩掉秦声的手。
她要走得很快很快，才能在自尊崩溃前，离开后背那道灼热的视线。
棠意礼回到休息室，把自己关在里面，大哭了一场。
琳达吓了一跳，听见里面动静，又不敢敲门。
还好，也就十分钟，棠意礼自己又把门打开了，她已经卸完妆，洗过了脸，白皙素净的小脸，呈现一种孩子的稚气感。
琳达看呆了两秒钟，才想起来说，“梨总……刚刚荀先生打电话说来接你收工，他的车刚刚到楼下了。”
第340章 大老板携夫人，手牵手
北市的秋天很短。
十月开始，到树叶枯黄，也就半个月的时间，三两场雨，夜晚气温就只剩个位数。
棠意礼拉开车门的瞬间，冷空气跟着钻了进来，搅动车子里浅淡的香气，那是种介于皮革与檀木的味道，忽然鲜活清冽起来。
司机基于职业素养，为棠意礼把空调开足。
荀朗抬手，触了触女人吹红的鼻头，同时看到她红着的眼圈。
车子缓慢滑行上路，向西汇入车流。
夕阳最后一秒坠入地平线，天空恢宏落幕。
棠意礼上车后一句话，都没说，就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荀朗把中间扶手推了上去，身体朝向她，柔声问：“谁给我们阿梨委屈受了？”
不问还好，一问棠意礼就有点绷不住了。
小肩膀故意朝外，头也不回就是不去看荀朗，嘴上更倔强，“我不想说。”
似又不甘心，不等荀朗再问，补充道：“反正我没做错什么！”
“我知道。”荀朗笑出沉沉一声，“我们阿梨怎么可能会有错。”
他伸手一揽，提抱着把棠意礼放在腿上，窄小的空间里，氛围霎时升温。
棠意礼顾及司机，有些不好意思，把头一直埋在荀朗的肩膀上。
彼时，荀朗从办公室来，身上穿着一套手工西装套件，他怕热，羊毛大衣在上车前已经脱掉了，里面是件真丝和羊毛混纺的深灰色西服，皮肤触上去，能感受到羊毛织物的温暖，还有肉眼不易察觉的编织脉络，呈棋盘格状发散。
棠意礼吸吸鼻子，想进一步汲取点男人身上的味道，无奈鼻音发浓，身上发冷的缘故，小手顺着摸进西服里面，遇到配套的马甲这个阻碍，她干脆帮他把扣子都解开。
那一截劲腰，称作公狗腰，一点都不过分，隔着衬衣，都能感受到块块肌肉，散发燃燃热力。
棠意礼把冰凉凉的手，贴上去，引得荀朗后脊梁一紧，发笑，他的唇，擦着棠意礼耳际，用只有两人听得到声音，说。
“我觉得你今天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反而格外撩。
“才没有。”棠意礼别扭了一下，“荀朗……”
“你带我去好玩的地方，去吃好吃的东西吧，好不好。”
其实来之前，荀朗就已经从琳达那里，把整件事都了解过了，事情不算大，但作为赞助商来说，确实有点糟心。
他来接棠意礼下班，就是来哄她的，想玩乐，有什么难，荀朗给司机报了个地址。
车子一路往山区开。
棠意礼在荀朗怀里，为温暖环绕着，再加上又是连轴转了两天，这会开始犯困，她把腿搭在座椅上，尽量放平身体，干脆窝在荀朗胸口上小睡。
山区路途，略微有点颠簸，让这一觉像回到婴儿时期，睡得沉而香。
棠意礼再醒来时，惊讶的发现，周围一片白芒。
她顿时来了精神，翻身趴在玻璃上，向外望。
“下雪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要知道，这可是十月中旬呢。
“今天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可能这里是山区，气温低，所以变成了雪。”荀朗说。
这一点，倒是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这里是密林山区，自古有温泉，附近开了好多温泉酒店，属于近郊旅游一个不错的去处。
四季常礼的战略投资部和市场部搞联谊，这个周末把这家温泉酒店包了下来。
明天周六，荀朗原本打算，白天过来露个脸，跟两个部门的下属吃个饭，勉励一下，简单应酬就完了的，但棠意礼说想出来玩，他第一个就想到了这里。
今晚是入住日，员工们拖家带口，刚办好checkin，一个回身，发现大老板竟然也来了，不免露出惊讶。
“荀……荀先生。”
紧接着是一溜声儿的荀先生。
荀朗颔首，简单回应，棠意礼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误打误撞，进了人家地盘，保持微笑的同时，在袖子底下悄悄掐荀朗手心。
荀朗神色适中平静。
保镖办好入住，把钥匙交给荀朗，两人牵手上楼。
身后，留下员工们热议如沸，很快公司两个部门，迅速拉了个群，在里面疯狂讨论——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大老板来了，还带了个大美人。】
有人反手就上了一张偷拍图，是刚才在酒店前台拍的，灯火通明的琉璃吊灯下面，围着宽大羊绒围巾的女人，有一张出尘绝世的脸，正半仰头头看大厅里的广告屏幕，而他们令人闻风丧胆的大老板，却低头一直在看人家。
别看身体站得挺拔，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眼里那股柔情都要淌出来了。
群里有人叫嚣：【有没有人科普一下，这美女是哪个明星啊！】
【我靠，你有没有点常识，这是明媒正娶荀太太，大老板的心头肉，人家正宫地位稳得一批，你敢给大老板造黄谣，小心嘎了你。】
战略投资部马上有人站出来拉踩：【市场部就是出轨重灾区，来，咱们集体逼视之。】
于是，战略投资部众人开始盖楼，一水儿的【逼视+1】
地域攻击拉开战局，群里开始吵嘴架。
半晌，有人在群里大吼一声：【大老板携夫人去餐厅了，手牵手！没见过世面给我赶紧冲！】
餐厅是自助式，熙熙攘攘的大厅，穿梭着出出进进的人。
可能是真饿了，棠意礼竟然没觉得这样的环境有什么不妥。
甚至，连拼接牛排都完爆平时吃的那些什么M9和牛，她端着盘子去取了三回，还有意面和炸饺子，棠意礼声称，“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对不起月姐，但你别告诉她啊……”
棠意礼如此交待，惹得荀朗轻笑。
他们坐在靠窗的角落，旁边还站着两名保镖，这种情况，自然没人敢上去要个合影签名握手三件套，但两个部门大老大，还是相约走了过去。
“荀先生，荀太太。”
该有的礼节性问候，还是要的。
荀朗给棠意礼一一介绍，棠意礼回以微笑。
第341章 1V3
从电视台出来，棠意礼的妆就已经卸了，刚才回房间，她还抱怨荀朗，到处是熟人，怎么不早点说，要知道是来参加公司团建，她应该好好捯饬一下的。
荀朗：“是我的熟人，又不是你的，你只要放松好好玩就行了。”
棠意礼刚刚在房间里，临时补过了眉粉，走淡妆纯欲路线。
可惜，两个高管给老板寒暄时，连看都不敢多看棠意礼一眼，生怕触及大老板禁脔，被当场给嘎了。
汇报听罢，荀朗叫停他们没完没了的展望。
“既然是出来玩，你们就带着手下好好玩，工作的事回去再说，其他的事，明天中午聚餐的事，我自然会当众宣布。”
两个高管面露喜色，赶紧说是。
等人走远，棠意礼咬着叉子，笑眯眯地问荀朗：“明天中午你要当众宣布什么呀？”
“公司的事。”荀朗笑问，“这么好奇做什么，明天你坐在旁边听，自然就知道了。”
“可是我想早知道呀，知道内幕，明天好去抄底你们公司的股市，然后大赚一笔，不好吗？”
“好是好。”荀朗停顿半秒钟，笑了，“可明天是周六，股市休息。”
好吧，是我愚蠢了。
棠意礼把嘴一撅，放下餐具。
隔着窗望出去，正好正看见户外大大小小的泉眼，正冒着热气，一缕一缕的青烟，荡在山风里，有种漂泊在外不易得的温暖感。
再配以雪景，温暖和寒冷对碰，当真冰火两重天。
棠意礼跃跃欲试，转眼忘了刚才，提议去泡温暖。
雪白餐巾擦拭嘴角，荀朗表示随她。
他们没什么行李，去酒店商店里买了身泳衣，在房间里换完后，两人入乡随俗，穿着浴衣走到户外。
山里的温度，已经跌破零度，偏偏温泉水温四十度，各种花样，看得人眼花缭乱，忘记烦恼的棠意礼，一路挑选泉眼，再次演绎清奇的脑回路。
“听听这名字，什么红枣养生，什么鲜花熏蒸，还有冬虫夏草，感觉像炖汤，哪是泡澡。”
“……”
这种时刻，荀朗总以无语作答，又面露无可奈何的宠爱。
最后，为了不把自己炖成汤，棠意礼选了一池清水。
棠意礼拿出今生最快入水速度，钻入一方清水池里，雪粒一颗一颗落下，落在头发上，皮肤上，冰凉瞬间，化成水星儿。
棠意礼招呼荀朗也下来。
高大男人一入水，水浪荡起，瞬间水位高了一个厘米。
可能知道是大老板在，其他人不敢到这边来玩，纷纷避过，选了比较远的地方，再加上今天天气冷，公共汤泉，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棠意礼挨着荀朗，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快要聊到电视台那点糟心事的时候，保镖走过来，拿着电话，“荀先生，陈总找您。”
这里的陈总，能打到荀朗私人手机里的，只有陈晟，应该是有正经事。
荀朗起身，先从保镖手里取了浴衣，松垮套在身上，然后才接了电话，慢慢往远处走，那边空旷地点了簇篝火，燃燃跳动。
棠意礼百无聊赖，伸直了腿，想温习一下蛙泳动作的，可试了两下，不知道是水浅，还是什么，连浮都浮不起来。
她又扑腾了两下，突然听见岸上传来笑声，还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嘲笑。
嘶……
棠意礼极度不爽，从水里爬起来，转身一看，笑她的是三个小男孩，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棠意礼决定不跟小孩计较。
可小男孩儿们不肯放过她，嘲笑还在继续：“你游得可真烂，是谁教你的啊！”
“还是大人呢，游得还不如我们！”
另一个小男孩又说：“我看教她的人，也不会游泳。”
原本棠意礼都被气笑了，听了最后一句，她彻底笑不出来：说她不会游，可以，说教她的人也不会……嗯嗯……这个不能忍。
棠意礼一下从水里站起来，“你们小小年纪，说话这么狂的吗？！”
俗话说，人不轻狂枉少年。
可能是营养太好，现在孩子狂得比较早，三个小男孩谁也不示弱，扑通扑通跳下水，“给你看看专业的是怎么游的！”
阵仗排开，三个小男孩一个猛子扎进去，一通扑通，顿时及膝的水池，跟开锅了一样，水浪打到一人高，而且全向着棠意礼去。
其中也不知道是谁，在水里还踹了棠意礼两脚，虽然也没多疼，但她险些滑倒，刚等站稳，那群孩子忽生促狭。
也是，游泳哪有打闹好玩儿。
不约而同，他们开始向棠意礼撩水，胳膊腿齐上阵，疯狂地泼，棠意礼不甘示弱，压着火，开始还击。
一对三的战斗，没有持续多久，棠意礼明显不敌，她被泼得头发都散乱了，碎发粘在脖子上，荀朗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自家老婆的狼狈样。
下一秒，棠意礼脚底打滑，身体直直往后倒。
浴袍没顾上脱，荀朗跳下水，出手托在棠意礼后背上，单手硬是撑住了她全身的重量，避免了棠意礼撞头的后果。
等人站稳，棠意礼好似看到帮手，“快来帮我！他们简直就是欺负人！”
那群小男孩儿哪认识自己爸妈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只知道敌人的帮手来了，泼水泼得更加疯狂。
棠意礼一下被起胜负欲，迅速还击，同时还叫荀朗，“快来帮我啊！”
荀朗：“……”
保镖站在岸上，只犹豫一瞬，荀朗的浴衣就全部湿透，下摆贴着腰腿，隐约能见肌肉线条。
冷风一吹，饶是不怕冷的人，也跟着牙根打冷颤。
荀朗想劝棠意礼别跟孩子闹了，可小男孩儿不领情，把荀朗也加入了攻击目标，水直接扬到了脸上。
荀朗：“停下来。”
几岁的孩子哪会看总裁脸色，嬉皮笑脸，得寸进尺。
荀朗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
从没在水中没有吃过亏的人，终于被拱起了火，荀朗脚下一动，周围荡起水波，看准水波震波达到高点，再踹出一脚。
看似只是在水里踩了两脚而已，浪头炸起，直接朝那三个小男孩拍了过去。
噼啪之声，都能听到水撞在肉上的那种疼。
第342章 当然可以
荀朗跟这三个小孩儿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这项造浪的技术，后来进入专业队，跟师兄弟们打闹，人人都会这个，他也是在那时，精进了这项技能，水深时，可以用胳膊，水浅的时候可以用腿。
游泳健将，打水仗都是专业的。
果然，三个小孩儿哭了俩。
棠意礼大乐，叉着腰还要耀武扬威一番：“看见没，这是我师父，我就是他教的，敢说我游得烂？”
“哼！”
荀朗又一次哭笑不得，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有人循声走过来，棠意礼一惊，拉起荀朗就往岸上跑。
两人相加好几十岁，欺负小孩儿，说出去，你就是公司总裁，也不好跟人家父母交待，所以，溜之大吉。
回房间的路上，棠意礼和荀朗先是有限做贼的心虚感，后来确定没人追过来，两人把房门一关，对视两秒，大笑不已。
那是一起干坏事的快乐，像水中飘出小泡泡，不断翻滚、炸裂，在空气里留下潮湿的水雾，带微微的甜。
笑完，棠意礼上去抱荀朗的腰，“原来你也这么坏，欺负小孩子。”
“还不都是你。”荀朗把人托抱起来，“游泳游得烂，被人家笑，连累的我。”
语气是想训斥的，但一点力度都没有。
棠意礼辩解：“什么啊，我是为你出气，他们笑我就算了，我是气不过他们说你，他们说你不会教，还说你游得跟我一样烂。”
荀朗挑眉，“我游得烂？”
他显然对此评价不甚满意。
“那群小兔崽子确实需要好好教训一下。”荀朗口气变得危危险险。
挑事儿的棠意礼挂着笑：“我看也是，走，要不咱们再跟他们打一架。”
“大人打小孩，胜之不武，我有个办法。”
荀朗抱着人往浴室走，棠意礼怕掉下去，抱紧的同时，问。
“什么办法。”
“咱们也生三个儿子，让他们三兄弟替咱们打回去。”
棠意礼感觉自己中计，手脚不停拍打挣扎，可已经无济于事，她被置于洗手台上，湿漉漉的泳衣，被人很有技巧的褪下。
曾经的泳池王者，跟水有关的一切，他都游刃有余。
先是在洗手台上，随后转移到浴缸，荀朗完美地证明了自己，不烂。
好在，他说要生三个儿子，只是玩笑，关键时刻，棠意礼叫他戴，他也听了，虽然不太乐意，还是去床头柜里取了酒店预先放好的。
回来做深埋举动，他变着花、样、折、腾，直到浴缸里的水，逐渐变凉。
棠意礼是被抱到淋浴区的。
她做简单冲洗，荀朗又抱着她，走出浴室，她趴在宽阔的肩头，看见浴室里满地是水，毛巾浴衣等等四处丢放。
最羞的是她泳衣的上半截，被荀朗挂在镜子旁的壁灯上，两个细带垂下，影影绰绰，有靡，费之感。
棠意礼看得脸红，干脆转过头，被荀朗放到床凳上。
已经开过了夜床，她直接钻进了被窝里。
荀朗把套房里的灯，全部熄灭，在黑暗里掀被上床，只觉得背后一沉，荀朗从后面抱了上来。
来的路上棠意礼小睡了一会儿，所以还不是特别困。
她从腰上抓住荀朗的右手，一根一根掰着他的手指头玩，想起和孩子打架那段，她还是忍不住想笑。
“说真的，你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荀朗：“什么事？”
“跟我一起欺负小孩。”
荀朗笑，“你也说了，是跟你一起。荀太太做什么，我都要力挺才行。”
言语里似有无可奈何，但又在轻描淡写中，道尽婚姻意义——
无论你做什么，我会站在你身后。
棠意礼的笑容逐渐收敛，往后靠的同时，把头往荀朗那边转了转，45度的视角，正好看见男人坚毅的脸部线条。
他的神情坦然，眉宇里皆是信任。
她知道，现在说的每句话，都不是在开玩笑。
棠意礼：“荀朗，我做什么，你都力挺我吗？”
“不然呢？”他反问。
“今天，在电视台，所有人都认为我因为一块布料，拿赞助商的架子，在欺负人。”
“现场观众、其他的导师、甚至还有围观的秦声，他们都认为，我是为了赢，所以用一块有问题的面料，干扰了Kitty的比赛，这样在团体积分上，我就能把她们组甩到后面去。”
“荀朗，你觉得——”
“我觉得你不会做这样的事。”荀朗截住棠意礼的话，“他们说的你欺负人，和刚才欺负小孩子，完全是两码事。”
“不要自责和委屈，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可以了，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理解呢，我给你的，难道还不够吗？”
我给你的理解，难道还不够吗？
棠意礼反身去抱荀朗的肩膀，眼泪潸然。
“荀朗，怎么办，我有点感动了。”
荀朗鼻息带着笑意，“你想赢吗？”
棠意礼抬眼，有几分迷茫，“你说这个节目吗？这可是有台本的，最后团体冠军已经说好了给Kitty——”
“可是如果你想要，为什么不试试争取一下呢，让这个内定的节目，变成一次真正的公平竞争。”
“你最强有力的对手，反正已经落后，这是天赐机会。”
荀朗的话，说得棠意礼有几分动心。
个人赛是对学员个人能力的肯定，对学员很重要；团体赛不一样，导师全局控场，从风格，到制作，再到最后的大秀，都是导师综合能力的体现。
之前，她总觉得什么都是剧本，无需努力，只要按部就班就可以，这也是总觉得憋闷的地方。
因为所有人预设的认知，就是她的能力比不上kitty，所以，才会在今天事发后，大家一致认为是棠意礼故意陷害。
但如果反过来呢，棠意礼的才能本来就凌驾于kitty呢，那是不是就没人再怀疑她了？
因为她不需要构陷，也能赢。
弱的人，散发着令人质疑的气味，就像草原上的腐肉，鬣狗远隔几公里，都能顺着风摸过来，咬你一口是一口。
棠意礼不是没有胜负欲，也不是没有理想，只是因为美貌过于招摇，她不敢为自己再添争议。
现在，荀朗可能也是唯一一个信她有能力的人了吧。
“我真的可以吗？”棠意礼需要再三确认。
荀朗亦无限耐心地回应。
“你可以。”
“我的阿梨，当然可以。”
第343章 面对他的江山
一夜好睡，第二天一早起来，棠意礼一扫疲惫，坐在梳妆台上，撸了一个大妆。
司机今早从市区的家里，已经替老板夫妇取来了换洗衣物。
棠意礼换上白色阔腿裤和同色系打底衫，外头套了件浅灰色的狐狸毛廓形马甲，十足贵太太装扮。
她在荀朗面前，还转了个圈，问：“够不够匹配荀总裁的？”
荀朗正把衬衣领从西服里翻出，侧头看了一眼，只轻笑，没做评价。
只要棠意礼想漂亮，就没有不艳压的。
何须他赘言。
只是看棠意礼今天心情大好，荀朗知道是昨晚的话，真正地安慰到了棠意礼，他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在房间里磨蹭了会儿，秘书打电话来通知，说员工们人都到齐，可以开始了。
荀朗带着棠意礼下楼，相携进入宴会厅。
一时掌声响起，还有追光灯尾随。
棠意礼有点小纳罕：大企业果然是大企业，两个部门开个会而已，金碧辉煌的大厅，花团锦簇，红地毯，白餐布，银烛台，钩花餐碟，白餐巾……搞得跟宴会国宾一样隆重。
棠意礼在心里小小吐了个舌头，自己小门小户小老板，真是刷新了见识呢。
荀朗夫妇在第一张最靠近舞台的位置坐下来。
上头主持人走流程，开场便是企业发展、部门效益的话。
下头同桌的几名高管，纷纷过来跟荀先生荀太太碰杯。
荀朗和棠意礼酒量中上，从小在应酬堆儿里打滚的人，浅喝一圈下来，脸色平静如常。
很快，来到宴会重要部分，又是一阵掌声雷动，荀朗被请上台去。
“各位同事，大家中午好……”
时间是中午，场内刻意被压暗了灯光，只有台上，荀朗头顶那一束，明亮清晰，犹如此刻窗外，皑皑雪峰上，一个缕阳光刻意莅临过的金顶，遥望疏离，只能默默崇拜。
这就是棠意礼心中的想法。
站在他事业江山面前的荀朗，实在昂然出色。
“……过去半年的架构调整，基本已经完成，投资战略部和市场部，将不会再有人员变动，接下来，诸位将作为四季常礼新定位的先锋官，率先开启明年的工作计划，所以，作为勉励，从本月开始，在座各位所有人，薪资上调30%……”
别的都是虚的，只有30%话音一落，现场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喝彩声。
震耳欲聋。
久久不息。
棠意礼这个局外人都能感染到那份快乐，更别说身为荀朗器重之人，此刻是如何感恩戴德——
然而还没完。
“……除去加薪，在春节后，还将分别提拔两名副总，任部门二把手，这次的选拔，将全程公开，完全根据今年第四季度的业绩表现，进行选拔……”
先加薪，再提拔，人人都有机会，必然人人都将拼命争取。
荀朗在当总裁的路上，把驭人之术，已经玩儿相当明白了。
荀朗的讲话结束，走下台来，与同桌的人寒暄了几句，随后开始陆续上菜，气氛逐渐轻松热闹，荀朗低头去看棠意礼，她脸色有点白，在桌子下，伸手过去，她的小手一触冰凉。
荀朗低声问：“冷吗？”
棠意礼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
荀朗抬手，吩咐人把内场温度再调高一点。
但棠意礼心里清楚，可能不是冷，是荀朗本人，刚刚在台上的英姿，叫棠意礼觉得离她又近又远，又陌生又熟悉。
不过，这种飘忽不定的感受，并没有持续太久，开餐后，有小孩子偶尔从身边跑过，提醒了她另一件事。
刚刚荀朗上台讲话时，不知道昨晚他们欺负过的小孩儿，在不在现场，是不是把他们认了出来。
棠意礼贴在荀朗耳边小声说：“你说，那三个小男孩的父母，知不知道昨晚的事？”
荀朗面露一丝无奈笑意：“我觉得他们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棠意礼微讶，“那还这么风平浪静？”
正如荀朗所说，那三对父母，在事发后五分钟，就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
他们闻声赶来，看见自己落汤鸡一样孩子，又心疼又生气，询问是谁欺负了他们。
三个小男孩异口同声：“一个漂亮姐姐和一个特别高的叔叔。”
“漂亮姐姐？”
没哭的那个，还绘声绘色地形容：“大眼睛，白白的，长得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漂亮。”
那一群父母的心，随着强调程度的副词“特别”的增多，一下下地往下沉。
放眼整个酒店，最漂亮的女人莫过于总裁夫人。
这群熊孩子，挑事儿挑到总裁夫妇面前，已经够让大人头疼，又听说自家孩子争辩说，“他们游泳游得烂，不承认就算了，还泼水欺负人——”
“你给我闭嘴吧！”其中一个当爸的，就是第二天要跟总裁同桌吃饭的项目大总，气急败坏地呵斥完儿子。
拎着他的耳朵就给抱到腿上，啪啪一通揍。
“游泳没你游得好？！”
“我怎么生出你这个蠢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看不起人家，人家五岁的时候，立志要当冠军，你呢！跑去嘲笑冠军，真给你老子长出息！”
暴躁症易传染。
另外两对父母，也算彻底明白自家儿子惹了谁，也忙不迭地加入打孩子行列。
顿时，温泉两岸，嚎哭遍野，好不热闹。
那三家人自己也很不好意思，事后对儿子千叮万嘱，只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明日就算见到了，也要当作不认识。
孩子小不懂事，但对老子还是怕上几分的，所以，宴会之上，一切相安无事。
当然，这是后续，荀朗和棠意礼完全不知情。
宴会结束，荀朗喝了不少，虽然没到醉的地步，但人有些昏沉，下午便和棠意礼呆在房里，小憩了半天，第二天一早乘车返回市区家中。
愉快的周末，可以帮助暂时逃离烦恼，回归生活正轨，棠意礼决定亲自查一查，电视台弄错的面料，倒底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是无意，还是人为，目的又是什么，棠意礼不想背着陷害对手的黑锅，赢得比赛。
第344章 调查
对，赢。
棠意礼想好了，要争取一次团体冠军，不按台本，不按别人的计划，来完成一看似不可能的逆袭。
但这个前提是，她要查清楚，竞品面料倒底是怎么混入录制现场的。
根据秦声的说法，他看过监控，没有发现可疑，反而叫棠意礼回家自查，棠意礼准备按这条线索，先回公司问问。
这件事是王简经手的，自然先问他。
王简听了电视台发生的事，也有点挠头，然后复述了一遍他知道的全部。
“节目每期录制都是有主题的，比如上期，做的是毛呢制品，所以我就叫仓库提前准备了几种毛呢面料，黑色啊，咖色啊，这种常见眼色都是按五份准备的。”
“咱们是赞助商嘛，不好叫人说咱们小气，所以，都是多准备一份，而且都是今年新货，品质没话说……”
棠意礼叫停他，关键她想知道的是，货是怎么去到电视台的。
“开车拉过去的啊。”王简一脸这有什么问的，“咱们的工厂和仓库，都在南郊，一个电话打过去，把货号和数量报过去，那边的人直接发货了。”
“咱们几十年都是这么发货的。”
棠意礼咬唇。
这可能就是问题所在了，几十年都这么发货，所以是不是被人动手脚，总公司这边根本没人知道，更没人查验。
棠意礼起身，抱着外套给司机打电话，叫人备车。
王简跟上：“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上车，路上又分析了一番。
不过，也没什么头绪。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抵达南郊工业园，这里占地面积极大，丰唐的厂房在最后的一片区域，因为是新改建的，所以朱门大院，看着崭新现代。
大门有保安盘查，管理森严。
王简下车简短交涉，门卫的目光，立马变得恭敬谨慎，然后痛快放行。
黑色欧陆车，后头跟着一辆奔驰随行，一路往里开，最后停在大库房门口，简约粗粝的现代工业线条，背后发出轰隆作响的机器声。
十岁之前的棠意礼，对这场景非常熟悉，今日重温，又一次感叹父亲创业艰难。
“大小姐，您来了啊。”
看守人叫宋伯，给棠家工作了近三十年，是看着棠意礼长大的。
“宋伯。”棠意礼含笑，“我今天来是想看看厂里发货的流程，不打扰你们工作吧。”
“可不敢这么说的。”
“早就听说现在丰唐交给大小姐管理了，我们配合干什么都是应该的。”
宋伯佝偻着腰，拉开大铁门，把人往里面请。
仓库面积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四层楼的高度，里面打着钢架，摆放一层层的成品面料，上头还有编号。
虽然是大白天的，但怕日照影响面料褪色，里面的窗很少，光线不好。
宋伯打着手电，指在一个货架上，“这就是那天送到电视台的货，几个颜色，都在这里。”
棠意礼仔细辨认，上面的外包装都打着丰唐logo，无一例外。
“装车呢？装车的事情谁负责？”她问。
“也是我，”宋伯回答，“咱们无论是往港口还是机场，都请的是一家运输公司，也合作很多年了，他们都是听吩咐搬运，按理也不应该有问题。”
王简：“那有人压车吗？”
宋伯摇头：“压车这种事……又不是运钞。”
“不过，大规模运输，是要层层查收的，少了一吨半吨的货，运输公司是要赔的，但往电视台那次，那点儿货，不值多少钱，也就没人查验了，是门卫找了一个他亲戚的车，直接拉走的，给了一千块钱当作跑腿费。”
就这么随意的？
棠意礼有点无语，可又一细想，也不怪仓库这边，确实不是什么大活儿，也没必要上车下车的查。
可也是这样露了空子。
棠意礼说想见见门卫，或者联系一下他的亲戚，问问拉货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宋伯忽然露出一脸为难。
“大小姐，比较不巧，那个门卫……死了。”
“死了？！”
棠意礼和王简异口同声。
响晴薄日的一个天，忽然透出一股诡异的味道。
“你们别紧张啊，不是你们想的那种……那个门卫老张啊，他得的是胃癌晚期，本来就剩半年的命了，我们也是看他可怜，还让他一直住在厂子里……找车运货这事，有点油水，所以让他去做了。”
“这不没几天，人就没了。”
说完，宋伯还略微惋惜地叹了口气。
棠意礼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么一个将死之人，应该不会为一卷布料搞什么小动作吧。
王简也想到这一层，问：“他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听说有个儿子，过得挺潦倒的，但没人见过。”
这条线索，看样子是断了。
棠意礼和王简一起向外走，忽然一只花色灰蓝的鸟，从眼前飞过，落在不远处的监控栏杆上。
棠意礼脑中一个念头闪过：“也许我们可以找到老张亲戚的那辆车。”
……
坐车返回市区的路上，王简把U盘叫给棠意礼。
“刚才你让我去监控室拷贝的内容，都在这里了，老张亲戚来拉货的车，牌照号码叫北NK876。”
想找到这辆车的所有人，就要进入交通系统，或者保险系统，这都不是普通人能触及的。
棠意礼得求人。
回家去求。
荀朗今天加班，回来的时候九点过五分，这个点他一般都吃过饭了，哪想到，一进门，还有顿更丰盛的等着他。
棠意礼伸手接过荀朗的外套和文件袋，“老公辛苦了，老公想先用餐，还是想先吃饭？”
典型的日式服务，颇让人意外。
荀朗仔仔细细打量棠意礼，轻笑：“棠小姐有话不如直说。”
棠意礼拉荀朗到餐桌旁坐下，打开电脑，播放监控视频给他看。
“这个车牌照，你可能帮我找出车主人吗？”
荀朗看得认真：“你找他做什么？”
“我想把调换面料的事查清楚，可以帮我吗。”
棠意礼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荀朗放在桌上的手，食指交握，清冷一笑。
第345章 齐欢欢
棠意礼把U盘交给荀朗，托他去查，然后自己把这件事暂时放在了一边。
因为新的一期录影又开始了。
为了让节目的最终章，在元旦跨年那天抢先预热，最后三期的录制，被压缩到一起，要在未来的半个月内，一气儿录完。
这逼死人的节奏，搞得导师和学员都挺崩溃的。
有人要调整工作档期，有人还要跟学校请假，只有棠意礼，有了争夺冠军的心，干劲十足。
个人赛那天，她亲身下场给了学员很多指导，甚至还不惜劳动，给大家做打版的伙计，这样纡尊降贵，学员们自是感激。
导演组也及时抓住这一幕，准备后期给棠意礼加强一下敬业人设。
Kitty知道后，极为不屑，连同另外三位导师一块闲聊时，干脆说棠意礼虚伪。
“她家里什么背景当谁不知道呢，非要弄得比谁都努力似的，假不假。”
没人敢搭话，但这话很快传回棠意礼耳朵里。
琳达替她不忿。
棠意礼也不争辩，她和Kitty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耽误了人家领奖，估计Kitty在心里都把自己恨透了，不过就是损自己几句，棠意礼决定用实力叫她闭嘴。
很快，这一轮的个人战不出意外，由齐欢欢赢得，她也是个人战最后的内定冠军，全网呼声最高。
所以，齐欢欢的处境和棠意礼差不多，也属于备受学员排挤的一个。
第八期录完，大家已经昼夜颠倒，凌晨六点，走出演播大楼，棠意礼和齐欢欢碰上，交换一个眼神，都带着疲惫的笑。
今天北市下雨，临近清晨，转为小雪，这会外面马路上，湿滑泥泞，哪哪都是脏脏的。
棠意礼发出邀请：“我送你一程？”
棠意礼的出身早就不是秘密，穿戴华贵，出入保镖簇拥，女学员们私底下还讨论过，她手上一条链子倒底值多少钱。
这样的女性，特别容易找出同性的自卑，但齐欢欢没有。
她看了眼黑压压的坏天气，笑得朗然：“那就麻烦了。”
司机在齐欢欢的指挥下，左拐右拐进了一片腾退区。
这里到处都是拆到一半的农民房，残垣瓦砾，偶尔看见颓立的灰白的砖墙上，还画着拆字。
齐欢欢：“前面就到了，那里不好掉头，停这里就好了。”
棠意礼没发话，司机当然不能图省事，依旧把车子听到前方院落的正门口。
“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我最近学会了煮咖啡，要不要尝尝。”
这话一点不像假客气，反而像老友，多年未见——我最近学会了煮咖啡，要不要尝尝。
“好啊。”
反正棠意礼回到家，也就是跟荀朗打个照面，也没什么事。
棠意礼裹着羽绒服，跟着下车进院。
“这个小平房是我租的，很便宜，可惜马上要腾退，我还在找地方搬……主要是我的书太多，挪起来费劲……”
小院里左右厢房都废弃了，黑洞洞的，不像住人的样子。
只有堂屋，正中挂着一个小灯泡，一按开关，钴黄的灯光，顿时温暖了整个房间。
屋子里生活物品很少，反而像个书屋，架子上，墙角里，到处都堆着书。
棠意礼步入其中，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穷酸潦倒的气息，反而是咖啡机一阵研磨，屋子里很快飘出清苦焦香味。
靠窗处有个长案，上头还放了一排奇奇怪怪的多肉植物。
齐欢欢把咖啡放在桌上，拉出下面的高脚椅，请棠意礼来坐。
彼时，棠意礼站在原木色的书架旁，翻看一本法语读物。
而且那一架子都是法语书籍。
“这些书，都是你的吗？”棠意礼问。
齐欢欢走过去，看了一眼：“嗯，从前在法国读书的时候，淘换出来一些二手，后来回国，舍不得扔，就寄回来了。”
“花了好多钱，可还是丢了不少。”
齐欢欢耸耸肩，一笑起来，团团的脸上很和气。
但身上
棠意礼看她，觉得这女孩子自带独特气质，和这环境有说不出的和谐与矛盾。
和谐的是，她的慵懒无争，契合这片破败；矛盾的，则是精致而自我的一面，来自任性也要带在身边的法语书，还是那杯不加糖的咖啡？
说不好。
棠意礼很喜欢这个调。
“你喜欢保尔艾·吕雅？”齐欢欢看见棠意礼手里翻开的书。
这个法国当代诗人，总把浪漫写得格外清晰——
“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一场风暴占满了峡谷，一条鱼占满了河流。”
她们异口同声，念出了同一句诗，用的同一种语言——法语。
巧合在最初，酝酿出了两人的会心一笑。
齐欢欢刚才说过，她在法国读过书，所以，她比棠意礼的表情更惊讶。
“电视台的介绍，说你是100%本土的本土设计师，你会说法语？”
棠意礼：“只有一点点。”
“刚上大学那会，我雄心勃勃地学过一阵法语，因为当时想去巴黎的ESMOD留学。”
“ESMOD？”
齐欢欢再次露出惊讶，然后带着谦逊的笑容，“我就是那里毕业的。”
ESMOD，久富盛誉，具有时装届哈佛之称的世界四大时装学院。
能入殿堂级的学府，体验世界最顶级的行业熏陶，难怪齐欢欢身上有种慵懒又不失典雅的气质。
原来是人家有资本。
她不怕其他学员的排挤，是因为这个世界对她早有认可。
棠意礼笑着扬眉，带着赞赏，可能还要那么点心愿未竞的羡慕。
“节目组跟我说，你出身贫寒如何如何，我一直都觉得是剧本……看来果然是，你出身名校，为什么还要参加这种选秀呢？”
大江南北，到处在搞选秀，可大家又看不起选秀。
齐欢欢不太好意思地笑：“其实我经济条件真的不好，缺钱。”
“节目组给第一名提供的奖金，比较丰厚，我又需要钱来搬家，所以，就参加了。”
两人挪步到窗边，咖啡已经失去灼热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好适口。
棠意礼抿了一口，肺腑生香。
这时，齐欢欢问她：“你既然想去ESMOD，为什么毕业之后没去呢？”
“不要跟我说缺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