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又不是第一天出来谈恋爱
棠意礼看了看额头肿得像个寿星公的女店长,也不带好气。
“原来,是你们无理在先。”
女店长哎呦一声,站了起来,“怎么着,又来一个,还想打我?!”
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立马把沈浪他们的火拱了起来,四个大男人又唰得一下站起来,要去帮棠意礼。
他们是有一腔热血了,可在外人看来,这几个人均一米九的身高,配合常年训练的大身板子,往那一站,威慑力不亚于重武器。
外面的警员以为发生了什么,拎着警棍就冲了进来。
女店长尖叫着,出人命了出人命了,就开始满屋跑。
棠意礼怒道:“恶人先告状,简直没天理了,我们不道歉,就是不道歉!”
女店长躲在胖警官身后,尖声叫战。
“你们道歉也晚了!我是不会和解的!我知道你们是A大的,看我明天告不告到你们学校去!”
沈浪心里一突,他不在A大了,当然不怕,但是那三个——
祁东、赵佳腾和程准都喝过酒,借着酒力,根本分不清轻重了,嚷得比棠意礼还凶。
“吓唬谁呢!大不了老子拼了这身国旗,也把你个老娘们给撅折了……”
家乡话都出来了。
那几个拿警棍的警察上去就拉程准和祁东,可这两个人根本不管面对的是谁,也敢伸手撕扯。
荀朗扶额,头疼不已,他冲那四个,说:“坐下,坐下!”
场面已经失控,叫的叫,骂的骂,房顶都要掀翻了。
可哪有人听他的,直到荀朗声音提高八度,冷峻地命令道。
“你们给我坐下!”
不止是沈浪,那三个喝过酒的,都醒了一半,动作定格,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荀朗狠道:“别让我说第四遍!”
气势逼人。
沈浪拉拉他们,四个人麻利坐回椅子上。
警员们暗暗松了一口气,纷纷退到一边。
偌大的屋子正中间,只有棠意礼不服气。
她立着眼睛,出尘绝艳的一张脸,满满都是怒色,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棠意礼目光带刃,一直望着缩起来的女店长,看她挑衅的样子,恨不能亲自上去撕人。
这位,是不能吼的。
荀朗走过去,微微弯身,对棠意礼说,“你也坐下,嗯?”
可能是同样的话,语气却是天差地别,叫周围人都是一惊。
棠意礼还在生气,可也不想耽误程准他们的前程,扭身在沈浪坐下来。
胖警员这时走过来,还笑呵呵地问荀朗,“怎么,沈浪的领导,也是你领导吗?”
荀朗:“……”
棠意礼:“……”
一触即发的战局,算是被压了下来。
但,警局里的两方人马,还是没有和解的意思。
女店长拿捏住了程准他们A大的身份,扬言等天亮,就去学校里闹。
棠意礼有点着急,转头去看那三个人,事不关己一样,已经在椅子上,东倒西歪睡着了。
沈浪叹气,还是决定自己服个软,别连累了师弟们,于是,他先走过去,想来个绅士的破冰。
但女店长先来了一个破口大骂。
“怎么着,知道怕了?!没用了!刚才不是还厉害呢嘛!哼,跪下都没用!”
沈浪气得,扭头就坐回来。
棠意礼站起来,还想公关一下,这个时候女店长电话响了,她接起来,说了两句,等挂断,她脸色都变了。
“那个……我,我销案,我不告了,来人啊,我销案!”
怎么会有人销案,如同被鬼追,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店长匆匆签了名字,拿着包就跑了。
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来得太突然。
棠意礼和沈浪交换一个眼神,连警员在内,都都表示无比费解。
在旁边一直沉默的荀朗,站起身,“既然没事了,那就走吧。”
很快,手续办完。
荀朗走在前面,棠意礼裹着大衣,跟在后面,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后面沈浪踢着那三个人,迷迷糊糊的落在最后。
闹了一晚上,这会已经凌晨三点,更深露重的,路上连辆出租车都看不见。
棠意礼问他们怎么回去,赵佳腾先醒过来,说:“你不正好开车了。”
祁东迷蒙一笑:“赵佳腾,你怎么谁的便宜都占啊!”
大家一起哄笑赵佳腾。
这时路边来了一辆出租车,荀朗招手,等车靠边停下来,他们还没拉车门,司机先摆了摆手,降下车窗,说。
“收工了,收工了啊,你们再找别人。”
车子一溜烟跑了。
这五个大男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还是有点AC数的,哪个司机半夜敢载他们这种身量的人。
天气冷,赵佳腾缩着肩膀,“别等了,咱们挤一挤,很快就到了。”
和他们五个同坐一辆车,棠意礼当然不乐意。
她说:“怎么挤啊。”
赵佳腾指着沈浪,“你没喝酒,你开车,副驾坐一个,后面坐三个男的,”最后他的目光停在棠意礼这。
“让大师兄抱着你。”
棠意礼竟一时无语。
她和荀朗虽然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可肢体接触极其有限,最多就是牵过手,拥抱过,现在两人关系又不明朗,突然要坐大腿。
棠意礼有心里障碍。
她用余光扫荀朗,他的侧脸,线条起伏而冷峻,呈现一种高不可攀地沉默状。
看来他也是不赞成的吧。
棠意礼:“这样不好吧,这样真的……我……”
赵佳腾甩出一句:“别墨迹了,你们又不是第一天出来谈恋爱,是没摸过,还是没抱过,快点。”
棠意礼的扭捏,还没来得及施展,大家已经各自拉开车门,找到位置。
沈浪开车,赵佳腾坐副驾,后面程准和祁东靠里坐,外面只留一个人的位置,等着谁,自不必说。
荀朗和棠意礼站在路边,面面相觑。
路灯将人影拉长,在交叠,像无声的默片,在讲一个让人脸红心跳,不可言说的故事。
最后还是荀朗,先坐了上去,他看向棠意礼,深邃的眼眸里,叫人看不清情绪。
棠意礼内心小挣扎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第62章 用矿泉水瓶来比划比划
棠意礼跟自己说,坐荀朗大腿,真的是形势所迫,真的是打不到车,真的是心无邪念。
真的。
她踩着踏板,抬脚往里迈,荀朗顺势挪了一下腿,但情况依旧不乐观,宽大的后空间里全是腿,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棠意礼一咬牙,选择视而不见,往里伸脚,一落脚,好像踩到了荀朗的鞋。
荀朗抬眉,似是察觉到棠意礼的局促,大臂一展,把棠意礼拦腰给搂到了怀里,棠意礼不得不顺势,把腿蜷在荀朗的膝头。
膝贴膝,腿挨腿。
清冽的男人气息,拢了上来,棠意礼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开始加速。
车门将将关上,沈浪开车平稳上路。
棠意礼坐在荀朗的腿上,每一分每一秒都似极致拉扯,黑暗中,所有感官都被调动了起来。
哪怕隔着大衣和睡裙,棠意礼依旧明显感觉得到,荀朗的大腿,不是一般的硬,鼓鼓的肌肉带着热力,透过层层布料,带着力量的搏杀感,承载着她微不足道的重量。
荀朗一直保持着绅士手,仅仅扶着她的腰,未施加一点力道,然而,随着时间的拉锯,荀朗身上不受控的部分,显然就不想当个绅士了。
抬头、昂扬、凶神恶煞的枪,装填上膛,一下抵在棠意礼的神经上。
棠意礼不敢去看荀朗的眼睛,只是低着头,耳边似是传来他的一声叹息,有点克制,也有点无奈。
车子里,另外四个人男人,前排的在说笑,后排的在瞌睡,完全没有察觉他们这个角落滋生的暧昧。
棠意礼裹紧大衣,甚至连脖子都缩了起来,生怕露出一点皮肤,招致某个角落里钻出猛兽,将她扑倒。
很快,车子抵达第一个目的地——容景公馆。
沈浪从后视镜里看棠意礼,“今晚,我先把车开走,明早给你送回来吧。”
幸好车子里光线差,棠意礼感觉脸都要烧红了,根本不敢对视沈浪。
她潦草地回答:“嗯,你看着办吧,我不着急用车。”
棠意礼扭身,想要下车,哪知道她刚挣扎了两下,荀朗就掐住了她的动作。
“别乱动。”这个男人也没比她好到哪去,声音都是哑的。
棠意礼停下动作,蓦然察觉,腿边怪兽好像彻底醒了,甚至连头部形状,她的皮肤都能勾勒出来。
棠意礼深深吸气,吓得一动不敢再动。
可前面的沈浪,还在等她下车,显然磨蹭太久,也容易叫人怀疑,棠意礼心急,不得不抬起眼眸,小心翼翼地对上荀朗的视线,他的眸子竟然变成了纯黑色,染着欲泽。
“我得下车了。”她说。
荀朗注视着她,良久,才说:“我抱你下去。”
推开车门,荀朗双手一提,棠意礼感觉脚下一空,直接空降地面。
荀朗没下车,侧着身,棠意礼还是看见了他的尴尬所在。
她清清喉咙,“那个,你们慢点开。我上去了。”
荀朗:“嗯。”
沈浪:“关车门,走啦!”
车子再次上路,荀朗低头,发现自己脚下多了个纸团,他弯身捡起来,展开去看,是刚刚在警局写过的表格。
字迹隽秀,应该是棠意礼刚才掉的,荀朗没放心上,以为是普通垃圾,刚要揉了准备下车扔,目光却落下最后签字处——
俞日?
……
棠意礼走回家门,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棠意礼一直以艺术人士自居,平时没少看一些前卫的东西,尤其是十八岁之后,她的前卫就更没下限了。
棠意礼对男女的事情,绝对是理论级学者。
但,即便是见多识广,棠意礼对于荀朗的个人情况,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她忍不住拿手在腿边比划,让腿来回忆尺寸。
“这么大?”
“嘶,好像不对。”
反复比量了一会,怎么都觉得差点意思,她一转头,看见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瓶,一愣。
然后她红着脸,像做贼一样,把它拿过来,放在腿边那块肌肤上,闭上眼,回忆刚刚的触感,以及直径。
良久,棠意礼发出喟叹:“唉,想不到,他是个牲口。”
转过头,棠意礼又开始难过起来,水瓶一扔,duang的一声,正中门板,似鼓点,引一首好好的情歌,荒腔走板。
棠意礼暴躁开唱——
“他不爱我,说话的时候不认真,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
“……我看透了他的心,还有别人逗留的背影,他的回忆,清除得不够干净”
……
昨晚虽然闹了一夜,但棠意礼回到家,折腾了很久才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就是睡不着,天快亮,困意终于降临。
但上午十点,棠意礼就又不睡了。
她起来,梳洗一番,开车出门。
昨天已经跟二手店的老板约好了,她把要卖的包包和鞋子,送到人家店里。
店面在金融街,面积不大,但装修很有复古味道,上午客人不多,老板很热情,笑眯眯地出来迎棠意礼。
“棠小姐,欢迎光临!”
不管棠意礼是过来买,还是过来卖,都是非常优质的客人。
她把货品往桌上一摆,老板果然眼前一亮,他拿起其中一只邮差包。
“这不是从我这里买的嘛。”因为稀缺,当时可花了大价钱。
棠意礼:“不好配衣服,卖了腾地方。”
老板笑笑,又挨个把其他的看了一遍。
“我能给你这个数。”
老板递过计算器,棠意礼皱眉,“你明明可以抢的,还肯给我这个数,真是厚道。”
老板大笑,叫了声宝贝儿,“卖二手就是这样啦,你要觉得价格不合理,放在我这里寄卖也可以,卖一件给你一件的钱。”
那样价格不会太过份,但时间又是个问题。
人家开店,做的就是这个生意。
棠意礼面嫩,哪里会还价,拗不过缺钱的现实,她不得不松口。
老板也是痛快人,转头就把钱打到了棠意礼的微信里,送她出来的时候,又是那句热情洋溢地话。
“欢迎再来!”再来送钱。
棠意礼坐上车,先检阅了一下手机里的余额,只有几万块,距离买4S店里的车,还差一大截。
第63章 一个决定
查看过余额,棠意礼坐在车里,叹口气,有点后悔,当初怎么选了那么贵的车,现在别说买,够都不好够。
怎么办?
棠意礼也不知道,只能边走边看。
车子启动,从金融街出来,棠意礼又开车往A大去,她不放心酒吧的事,决定亲自去看看,昨晚一通闹,她总要了解下现场的情况。
三十分钟后,黑色的大G靠边停下,棠意礼迈步下车,向上抬头,然后叹气。
其实,远远的,她在车里就已经看见了,之前黑底红字的夜魅,已经不见踪影,靠近一看,连她都想打人了。
合着隔壁便利店根本没给他们留位置,一通到底,把挂招牌的地方全给占上了。
这是不给人留活路的意思了。
棠意礼运气,推门就进了便利店,叮铃铃一阵迎客铃声后,收银台那里传来无精打采地“欢迎随便挑选。”
棠意礼走过去:“你们店长呢?”
染黄毛戴红帽子的小伙子,看棠意礼气势汹汹的样子,先缩了。
“请假了,她请假了半个月假。”
棠意礼:“那你们店的招牌,就准备那样了吗?”
“小姐姐,这个事不归我管,你得找店长,或者找总部,”小伙子一副缴枪不杀的样子,赶紧递了个名片,“这是总部电话,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他们。”
棠意礼拿了名片,转身就走。
她一边进了酒吧,一边反复拨打名片上的电话,可一直没人接。
棠意礼把名片往吧台一撂,正擦酒杯的沈浪看过来,凉凉地说。
“这电话我也打了,根本没人接。”
完全是求告无门的状态。
沈浪叫棠意礼别生气,“我都想好了,一会叫几个工人,直接拆他们店头,昨天他们怎么拆咱们的,咱们就怎么拆他们的。”
“你今天还想进局子,是么?”棠意礼给沈浪泼了个冷水。
总这么剑拔弩张的闹,最终耽误的都是生意,棠意礼抱臂想了一下,管沈浪要了铅笔耳后纸。
沈浪:“你有什么想法?”
棠意礼倒底是学美术出身,平日里画时装设计稿居多,这回徒手画装修图纸,也不含糊,挥手几道线条,就绘出店外的环境。
她边比边画,边给沈浪讲解。
“……把咱们的门脸改一下形式,这样就不需要门头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咱们还占了便利店的便宜。”
“你觉得呢?”
“办法倒是很新颖,”沈浪把手背上的水往身上抹了抹,有点为难,“就是改造的钱……咱们还得再花一笔改造的钱。”
“账面还有多少钱?”棠意礼虽然这么问,但毕竟刚看过账本,心里却不敢抱期待。
果然——
“能拿出三五千吧。”沈浪摊手。
可棠意礼的设计,没有三五万肯定是下不来的,这可真是,一个窟窿没填完,又来新窟窿。
棠意礼双手撑头,想了想,酒吧的门脸,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客流量,影响了客流量就影响了营收,虽然手里缺钱,但也不能在这省,还是得把该做的做了。
她拿出手机,给沈浪划账。
“你找个广告公司,按照我的草图,出一个完整的方案,咱们抓紧改造。”
沈浪一脸感动地看着棠意礼,感情丰沛地说。
“棠意礼,你真是我的贵人……你要不是荀朗的妞,我都想卖身给你了,人美钱多,又浪又坏,简直就是我的理想型。”
棠意礼看这沈浪这番夸赞,目光由浅到深,逐渐阴鸷。
“理想型,理想型……你们这群臭男人,全都在找理想型,当女人是白菜吗,让你挑挑拣拣。”
突然翻脸的棠意礼,甩上皮包就走。
沈浪呆若木鸡,站在原地。
……
其实,棠意礼不是真的生气。
刚刚卖二手换了一点钱,还没捂热乎,马上又身无分文了,这种感觉,糟透了。
她本来预计买一辆车,送给荀朗,可能是取悦男人最后的机会,但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棠意礼觉得,自己与荀朗的距离,又远了一截。
想努努力,成为荀朗的理想型?
完全看不到机会了。
所以,棠意礼决定还是躺平吧。
大美人放下架子,给4S店的销售,打了个电话,直接告诉她,车不要了。
那边也没太惊讶,可能都见怪不怪了。
销售员很礼貌地说,“等您再想买的时候,还可以再找我,给您申请一个额外优惠。”
花十万定金,买一个额外优惠,大概是天底下最蠢的交易了。
棠意礼挂断电话后,像打了败仗的士兵,瘫在车子的座位上,那一刻,她不得不说,赵美伦耍手段的水平,实在是高。
才当了几天棠太太,上来就掐住了自己的死穴,赵美伦如果这会知道自己被搞得有多惨,她一定乐开了花吧。
棠意礼躺靠在那,想着赵美伦那张脸,明明得意,还要做出一副“我真不是看你笑话”的表情,整个人丧到极点。
人大概就是这样,一旦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就更喜欢往绝路上走,反正已经这样,还怕更糟吗?
过年前,棠意礼说要送荀朗一辆车,一直到现在,马上开学了,这个承诺都没兑现,荀朗没抱怨,甚至没提过,可棠意礼不是那种怂了就缩起来的人。
她在想,反正车也兑现不了了,下个月,包养费也拿不出来了,贫穷的自己,对荀朗可能再也没有吸引力了,
所以,玩不起小鲜肉,索性断了。
接下来,就是怎么通知荀朗的问题了。
当面说?
棠意礼最先否的,就是这个方式。
别看棠意礼是金主身份,但一直以来,荀朗就没完全被她掌控过,人家只是扫她一眼,棠意礼都心虚气短,哪敢当面与他解约。
至于说打电话,跟见面也差不多,都是即时的,他说什么,你就要马上反馈,迟疑一秒都容易落个下风,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发短信。
发短信,最有安全感,你说一句,我回一句,仔细斟酌,保持最后的体面。
有了主意,棠意礼拿出手机,举在面前,开始编辑。
第64章 避讳已深
A大的体育办公室。
新学期的教学计划,已经下来了。
雷朋深被征召进国家队,A大所有的教职,暂时放在一边,这学期他要专心带弟子,筹备亚运会的比赛。
这既是重任,也是荣誉。
雷朋深在大办公室里收拾东西时,同事们围上来,都在祝贺他。
“雷教练,恭喜你啊,直接进军亚运会了,升级喽。”
“就是,等荀朗摘了牌,你这工资待遇马上水涨船高,到时候别忘请吃饭。”
雷朋深对大家的话题不感兴趣,他从抽屉里拿了几块秒表,扔进怀中的纸箱里,头也不抬地往外走。
等他走远了,屋子里的人,以主任为首,马上换了副面孔。
有人说:“够牛的啊,荀朗还没怎么样呢,这老小子就端起架子了。”
主任笑着说:“谁让你们手底下的弟子,没一个争气的,但凡有一个能比肩荀朗,去亚运会的名额,我也能给你们抢过来,自己不争气,哼。”
“主任,荀朗那样的天才,你叫我们去哪找,也就雷朋深运气好,落他头上了,要不是咱们学校想要荀朗,就雷朋深那副瘸子样,怎么可能来A大教书。”
“你们知道就好,”主任端着保温杯,慢慢饮了一口茶,才说道,“有时候,弟子需要教练来成就,有时候,也会反过来,教练全靠弟子提携。”
“雷朋深那腿脚,连个动作都演示不好,可荀朗偏偏走到哪,都要带着雷朋深,所以你们呀,只能眼馋人家运气好了。”
大家哄然一笑,笑雷朋深不过就是个靠人施舍的瘸子。
正说着,门口走来一个年轻人,提着行李。
“同学,你找谁?”主任问。
“我找雷朋深教练。”
刚刚还神色张扬的几个人,这会敛容屏息,各自散去。
杨主任走过去,打量高大的青年,问:“你是魏然吧。”
“是,我从苏省过来,找雷教练报到。”
“他刚走,估计去泳游馆了,他和他的弟子在第三泳游馆训练。”
“好,谢谢。”
魏然面容冷淡地离开。
有人凑到杨主任身边,探着头问:“这是今年荀朗那个项目的银牌吧。”
杨主任冷冷瞥了一眼对方,没说话,背着手踱步离开。
……
两个月后的亚运会,举办地在日本名古屋,运动员们会现在津市进行封闭训练,然后提前一个礼拜前往举办地,适应环境和场馆。
不止荀朗,这次在全运会展露头角的魏然,也归在雷朋深名下。
第三游泳馆里,大家都在做岸上热身,雷教练蹲在岸边,跟水中的荀朗在说话。
程准看见魏然,先打了个招呼,“早就听说你要来加入我们,什么时候到的?”
魏然看上去属于斯文型,一笑俩酒窝。
“今天早上,一下飞机,就来了。”
程准又把魏然引荐给祁东和赵佳腾,同门之情,很快建立起来。
祁东:“你怎么找过来了的?”
魏然:“去办公室问的。”
赵佳腾了然一笑:“嘿嘿,听见什么没?”
魏然装傻,说没有。
其他三个人一脸遗憾:“现在咱们体院在争游泳组的教研主任,那真是,狼烟四起。雷教练带你们去参加亚运会,只要拿上一个半个的金牌,马上功高盖主,这会背后不知道有多少闲话呢。”
祁东作为新任二师兄,拍拍魏然的肩膀。
“得努力啊,兄弟,别给教练丢脸。”
魏然腼腆一笑。
身后雷朋深朝他吼过来,“你叫谁努力?!最需要努力的是你!祁东,给我先游个两千米计时!”
祁东向后倒去,自由落体,噗通一声,拍入水中,溅了所有人一身,程准和赵佳腾跳下去报仇。
又是一片喧闹。
荀朗和魏然这对故人相见,一个击肘,尽在不言中。
雷教练领着两人,绕池一周,大致介绍了训练计划,最后在巨大的黑板前,他面朝两人。
“在国内,蝶泳游得最好的,不止你们两个人;在亚洲,那就更多了,日本队一直是这个项目的传统强队,所以,你们的心态要放平,有成绩,固然好;得不到,尽力即可,不要被别人左右了你们当初选择这个职业的初心。”
如果是别的弟子,雷朋深绝对不会说出“尽力即可”的话,但荀朗和魏然是不一样的,他们自己何止会尽力,简直次次拼命,不需别人多言。
最后,雷朋深意味深长地看向魏然。
“魏然,你懂我的意思吗?”
魏然的不服,已经憋了一路,在自己最敬重的师长面前,实在不愿意继续装模作样。
他厉色道:“可是,办公室里那些人……”
“无名小卒,不重要。”雷朋深的目光,沉沉地压在两个弟子身上,“要记住,你们是要在世界泳坛留名的人。”
“我,和办公室里那些人,都不重要。”
……
因为正式集训要到津市,才算开始,所以,今天的训练,雷朋深给荀朗和魏然,没安排什么内容,就是按仰蛙蝶自四大泳姿,混合游了一小时。
雷朋深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程准他们三人身上。
“我不在这段时间,张教练带你们,你们给我好自为之,等我回来,测试成绩不理想,你们也不用在我队呆了,趁早滚,听到没有。”
“知、道、了!”
撒欢的快乐,直冲穹顶,藏都藏不住。
进了更衣室,程准他们就一直在讨论,等雷教练去了津市,他们要去哪个网吧打游戏,还是打通宵那种。
荀朗冲洗完,腰间裹着浴巾,坐在长凳上,日光从天窗倾斜而下,把宽背窄腰的男人,笼罩其中,虬结的肌肉,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泽。
荀朗垂头,忪怔了很久。
明天他要走了,棠意礼上次就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别,发了一通脾气,如果这次,他仍然不撂一句话,直接走了,她会怎么样呢?
还会不顾一切的找他吗?
恐怕不会了。
棠意礼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他了,上次,如果不是在警局里见一面,可能他还没意识到,棠意礼对自己的避讳已经这么深了。
荀朗自嘲地笑笑,过年前,他还不想看见棠意礼,谎称回南市过节,故意避而不见,今天真的可以光明正大避开了。
他却舍不得了。
第65章 一梨制衣
荀朗坐在那,脑子里,不自觉又想起那天。
从警局出来,自己怀里抱着棠意礼的感觉,温软的,毛茸茸的,细小的力道,想要躲闪他身体里的异兽时,那烧红的脸和水汪汪的眼眸,叫他产生某种陌生的,冲动。
而且,那团火,越烧越旺。
没办法,荀朗忍了一会,起身回到淋浴间,拨成凉水,又冲了一回。
初春的冷水浴,实在考验人,冲了两分钟,荀朗的皮肤都泛凉了,可低头一看,仍旧于事无补。
那头兽,凶狠、张扬,不吃人肉不算罢休。
荀朗仰头,任由冷水,从脸上冲刷下来,实在无助,他只是回忆那天而已,竟然还是这样狼狈。
更何况是当天夜里,他几乎整夜没睡,甚至两次自渎,才将将平复棠意礼的身体带来的震撼。
棠意礼大概专门就是来克他的吧。
一个眼神,一次腰肢的摆动,就断送了他这么多年练就的冷静与自制。
荀朗猛得关掉花洒,围上浴巾,简单遮盖,缓了又缓,才觉得自己好像平复了那种急切又汹涌的渴望。
荀朗从衣柜里取出手机,还是给棠意礼打了个电话。
“荀朗。”
荀朗:“我明天出发,去津市。”
“嗯。”
他交待完了,棠意礼也知道了,这通电话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两人意外的沉默,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挂断。
任凭时间安静流逝,荀朗听着棠意礼沉默的呼吸,刚刚压下的情绪,突然又漫了上来,一直淹没他的心。
荀朗终于按捺不住,问她。
“你在哪?”
……
地点还是上次的制版教室。
棠意礼原本在车里,给荀朗编辑信息,准备把分手始末的心路历程都写出来,她尽量斟酌用词,保持冷静克制,终于写完,准备发送时候,发现自己写了将近三千字。
三千字啊,不管内容是什么,这个体量的文字,已经尽是卑微了。
棠意礼一气之下,把它全删了。
最后,自己晃悠到制版教室,接到了荀朗电话。
他要去津市了,走之前打了个电话,算是礼貌告知吧,棠意礼实在搞不懂荀朗还要来找她的意义。
两人在电话里都没话说,见了面,不是更尴尬么。
棠意礼心里叹气,可还是拿了本图鉴,坐在窗边,边看边等。
没多久,荀朗风尘仆仆的过来,身上只穿了件黑色卫衣。
“你不冷吗?”棠意礼看着荀朗。
外面已经开春,温度并不低,再加上常年泡在冷水里,荀朗一直穿得很少,他其实一点都不冷。
可临走前,荀朗不想再和棠意礼发生丁点冲突,哪怕仅仅是言语上的不合,他也不愿意。
荀朗顺着棠意礼,说,有点冷。
棠意礼放下书,想了一下,拿了条软尺,走到荀朗面前,叫他抬起胳膊。
荀朗照做。
棠意礼用尺子量了量荀朗的臂长和肩宽,最后她绕到他身前,微微前倾,双臂圈住他的腰,把软尺从左手递到右手。
就好像她在抱他一样,在这姿势持续的那几秒里,荀朗觉得心口一阵钝痛。
他抬臂,需要极力控制,才能不让自己落下手臂,去回抱她。
棠意礼浑然不知,手指精准的比出一寸的距离,在他胸前走过。
荀朗的心里长长的叹息,终于耐不住煎熬一样,他落下手臂,要去拥她。
棠意礼蓦然松手。
她后退一步,愣了一下,荀朗的意图太明显了,棠意礼当然察觉到了。
如果放在之前,她肯定会拥上去,嵌入那具充满安全感的怀抱。
但现在,那里有谎言,已经不是她的港湾了。
棠意礼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说。
“我量完了,你在旁边坐着等一下。”
她拿着布料,匆匆进了裁剪室,隔着一道帘子,里面传来“笃笃笃”地缝纫机的声音。
荀朗彻底垂手,心口一空,他转身,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上落了几只黑喜鹊,像不吉的花。
棠意礼毕竟是专业人士,手脚很快,扯出一块全棉的白色面料,按照数据,快速量好前后片,剪裁、机器缝合,也就二十分钟,棠意礼从里间走出来时,布料已经变成了一件成品T恤。
“试试,套在卫衣里面,既有穿搭层次,又贴身保暖。”
教室的角落,搭了临时的试衣间,方便学生修改作业。
棠意礼掀开布帘子,荀朗走进去,脱掉卫衣前,他拿着棠意礼做的衣服,看了好久。
一件白色T恤,可以用平平无奇来形容,唯一与世面上卖的不一样的地方,是衣服下摆上包了一个布签,写着“一梨制衣”,红底白字,在白色T恤上,特别显眼。
荀朗套上,从帘子后面走出来,正在翻书的棠意礼,从书中抬头,宁静的目光,微微讶然。
T恤的尺寸自不必说,是合适的,只是两个臂围,棠意礼低估了一个游泳运动员健壮的臂围,留得空间有点少,看起来有点紧。
棠意礼问:“需不需要再改改?”
荀朗说:“不用,已经很好了。”
棠意礼合上书,走过来,踮起脚,半仰起小脸去看,长长的眼睫,轻颤着,像万籁俱静的黑暗里,唯一的烛火。
她伸手抚平衣角,看得很认真。
荀朗甚至不敢呼吸,生怕多一点点的风,吹散这一刻的恬静。
“还行,还能接受。”
棠意礼退后,笑着说,“棠意礼出品,高端成衣,送你的礼物,新年快乐。”
新年早已过去。
荀朗:“为什么不是情人节礼物。”
棠意礼淡淡地笑:“做不成情人,还可以是朋友,我不想你以后看见这件衣服,就有想扔掉的冲动。”
荀朗心里一惊:“棠意礼,你什么意思?”
“我——”
她的话没说出口,棠意礼就被荀朗逼上一步,这男人不发作是懒得理,发作起来,是泼头的压迫力。
棠意礼急急往后闪,却发现被困在了窗台边,身子一靠,伸出的花岗岩边缘,正正戳到她腰上。
尖锐的疼,走遍腰椎,叫棠意礼皱眉,深吸一口冷气。
第66章 大无语
出身摆在那,敢惹荀朗的人不多,他也极少动怒,但并不意味着,荀朗是好脾气的人。
他长胳膊长腿,把棠意礼给彻底困住,手捏她下颌,硬生生地扳起她的脸,要棠意礼的看着他。
“你把话说清楚。”音量不大,气势却是前所未有地严厉。
腰痛合并心痛,棠意礼的火气也给拱起来,干脆就来个一拍两散。
“我现在没有钱了,也不准备包养你了,说好送你的车,也没有了,以后在经济上,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了,我的话,说得够清楚了吧。”
荀朗还是一张冷脸,一直没有说话。
是了,无法再提供金援的金主,还叫什么金主。
棠意礼只是把分手两个字,包装了一下说法,让这场关系,在结束时,干净、果断,不留叽叽歪歪的儿女情长。
不提感情,只当它不存在,也许分手时,就不会太伤心吧。
棠意礼咬紧牙关,忍住爆哭一场的冲动,恶狠狠地看着荀朗。
他终于开口。
“你以后不会再给我打钱?”
“对!”
“也买不了车?”
“对!”
荀朗忍不住叹气:“棠意礼……”
“怎么,很失望吧?”
荀朗无奈地摇头:“我不接受这个借口,你没有钱,我可以给你,但是,分手,不行。”
棠意礼愣了,万万没想到,她准备撞个鱼死网破的最后,荀朗是这个反应。
棠意礼脑袋里,冒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却不知道抓住哪一个来问。
荀朗要给自己花钱?
他有钱吗?
他身为一只金丝雀,是怎么完成华丽转身的?
棠意礼脑子有点乱,她去推荀朗手臂,想要挣脱困境,一把让荀朗给按了回去。
“说话。”
荀朗最讨厌逃避、装鸵鸟的人。
“棠意礼,你还有什么顾虑,说出来。”
“我……我……”棠意礼齿关紧咬,可最后,还是敌不过面前男人的脸。
他看着她的时候,太英俊、太认真。
棠意礼一时软弱,还是说了。
“我爸再婚了。”
荀朗:“这就是你最近不开心的原因?”
是,也不全是。
你还骗了我,还说我不是你的理想型。
但,棠意礼没回答,低下头,只听头顶的男人,忽地一叹,條然把她抱到怀里,手臂收紧,再收紧。
棠意礼被牢牢抱住,嵌合在男人温热的胸口,淡淡的皂液清新味,萦绕在鼻尖。
“你爸断了你的经济来源?没关系,还有我。”荀朗的语气里带着心疼。
可棠意礼听起来,就剩心酸了。
“你不是也拿游泳队的补贴么,够养我吗?”
荀朗:“……”
男人的表情,被棠意礼解读为尴尬、古怪,以及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
“跟你开玩笑的,”棠意礼不想打击荀朗的好心,又把话往回收:“我还有酒吧的收入,生活不成问题。”
棠意礼从荀朗怀里挣扎出来,分手不成,又没有了大小姐光环,她在荀朗面前感觉有点不自在。
干脆转身面朝窗口,棠意礼背对荀朗,问他。
“你是不是有时候喜欢我,有时候,又没那么喜欢?比如,除夕那阵子。”
没有谎言,可以永立不败之地。
荀朗坦诚道:“我过年没回南市,年糕也是叫人帮我买的,我承认骗了你,但是,”他扳过棠意礼,眼睛对着眼睛,说。
“我不赞同你的说法,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不存在时有时无的情况。”
男人的眼,是纯粹和安静的载体。
棠意礼抿住唇角,生怕一个不慎,泄露这一刻的心情。
她又问:“那你为什么骗我在南市过年?”
“因为你太作了,作得我心烦,所以——”
“所以你就躲了!”
棠意礼一副让我逮到破绽的表情,冷笑着,“我这么作,真抱歉,我不会游泳,也很抱歉,样样都不能让你满意,你还说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
“哦,对,你喜欢我的脸,你和所有庸俗的男人一样,见色起意,你说话啊,被我说中了吧!”
荀朗有点大无语。
刚刚还蔫蔫的棠意礼,突然又活过来了。
她不仅充满生命力,还充满战斗力,她挑衅地望着荀朗,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
可他要说什么呢?
说自己喜欢她的脸,不对;
说不喜欢她的脸,好像也不对。
“棠意礼。”
荀朗把人干脆抱进怀里,不顾她的挣扎,说:“明天我走后,你要是再有不高兴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就像这样作,使劲作,不要再提分手,也别自己偷偷难过,行吗?”
怀中人,过了好半天,才瓮声瓮气地回答:“嗯。”
异地恋,经不起沉默。
荀朗,也经不起棠意礼的沉默,这半个多月的日子,他过够了,曾经他以为的耳边清净,又何尝不是棠意礼对他的凌迟。
……
亚运会的训练周期,正式开始了。
游泳队的人,汇集在训练基地广场上,你看我,我看你,基本眼熟,毕竟大家都是从全运会过来的。
当过对手,现在是国家队的队友。
但这里的队友,显然就没有那么亲厚了,在礼貌范围内,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毕竟都是十几亿人里选出来的,谁也不服谁。
演讲台上,领队在讲话,内容相当于高考前的誓师大会,一会鼓励运动员发扬拼搏精神,一会说队内团结,为国争光。
身披国旗的荣耀感,是非常容易触发情绪的。
大会结束后,魏然慢慢走到荀朗身边。
“我第一次选入国家队,这里氛围,跟省队比,果然不一样,感觉都是强中手呢。”
荀朗笑笑,两人并肩往宿舍走。
今天是报到第一天,白天的部分,除了开大会,就是开大会,刚刚是今天的最后一场,开完回宿舍休息,等吃过晚饭,就开始正式训练了。
因为都是雷朋深的弟子,荀朗和魏然很自然地住一个屋子。
荀朗那一铺,还是上个训练周期他睡的,所以不用太收拾,魏然住对铺,包袱、行李堆了一堆。
他挨个整理,没一会就出了大汗,T恤后背洇湿一片,魏然想先洗个澡,随口道。
“荀朗,这个借我穿一下,回头我帮你洗。”
“嗯。”
第67章 退款不退货
魏然直接捞起荀朗床上那件白T,拿着盆,往外走,荀朗似是想起什么,“等等。”
魏然手上的衣服,突然被抽走,随后又被另一件白T击中面门。
“新的,送你。”荀朗如是说。
魏然把新衣服拿在手里,觉得好笑,一个体育队里,除了内衣裤不能共享,还有什么衣服他们不能互穿的。
“我又不嫌你脏。”
他没多想,先去冲了个澡,穿着T恤走出来,看见先前那件T恤,已经整齐的叠放在荀朗床上。
而荀朗却不在房间里。
魏然终于被调动起了好奇心。
他把毛巾和盆放在脚下,伸手捞起那件衣服,双手抖开,身子往后靠了靠,仔细端详一番,实在没看出这件衣服有什么玄机。
翻过来,掉过去,他终于看见衣服上的红色布签。
魏然凑近看,“一梨制衣?”
“是个名牌吗?”
他表示不解。
这时,荀朗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魏然,和他迷惑的表情。
荀朗走过去,先把衣服从魏然手里拿过来,重新叠好,放到衣柜里,如此珍而视之,魏然突然就明白了。
魏然本来就比程准他们心细,这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一梨制衣,一梨,棠意礼,这衣服是棠意礼送的?”
荀朗:“是棠意礼做的。”
“她会做衣服?”魏然有点小惊讶,本来还以为,棠意礼这种千金大小姐,最多擅长买衣服,哪知道她还会做。
呵呵,做得跟外面卖的,几十块钱一件的,一样好。
“没想到你们还在一起。”魏然淡笑。
荀朗瞥过去,冷冷带着压迫感,魏然收起笑容,略严肃道。
“你的成绩摆在那,我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规劝你,就是提醒你,那个大小姐不知轻重,可你是专业运动员,职业巅峰有多短暂,你应该知道,不要自己葬送自己。”
“以后……”荀朗不怒反笑:“我是不是应该叫你,魏教练?”
这是什么调侃,说他多事吗?
魏然书卷气的一张脸上,怒气上涨。
“我可不敢当!”
……
荀朗的作息,极其有规律,连带着两百公里外的棠意礼,都被影响了。
晚上六点,荀朗白天的训练结束,晚饭时间他们两个会发会短信;
晚上八点,荀朗游夜泳或者夜跑,九点半结束,等到晚上收拾完,十点半,两人可以打半个小时的电话。
每日如此。
要说通话内容,也没什么有营养的话题,无非是聊吃喝、训练、功课,后来有一次,棠意礼和荀朗打视频电话,她在里面看见魏然,大吃一惊。
“他怎么在?!”
这个时候荀朗才想起来,棠意礼还不知道,这个训练周期,魏然已经算是自己的师弟了。
他想给棠意礼解释,哪知道魏然听见声音,直接站在了荀朗身后。
“我怎么不能在?!我靠成绩站在这里,和荀朗并肩作战,有什么问题吗?”
棠意礼气个够呛,“有问题,你太丑了,不许你出现在我的屏幕里!”
“棠意礼!”魏然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能不能做个文明人,不要人身攻击。”
从那以后,棠意礼和魏然就成了剑拔弩张的“朋友”,隔着荀朗的电话,暗自较劲。
荀朗夹在中间,为了避免他们的摩擦,晚上干脆在外面打电话。
这一天,躺在床上的棠意礼,突然收到了一个微信转账通知。
打开一看,是荀朗发过来的,十五万。
备注是,退款不退货。
棠意礼忍住笑意,打电话过去,荀朗正从体育馆往宿舍走。
她问:“干嘛给我钱。”
荀朗:“是退款,把你包养我的钱,退还给你。”
棠意礼:“不付钱不好吧,那我岂不是白嫖了?”
对面传来低低地笑。
“你先嫖到再说。”
这是传说中的骚话吗?
荀朗是在暗示什么吗?
棠意礼露出吃吃地笑,太羞耻了,她把脑袋都蒙在了被子里,生怕被傅溪看到自己发春的样子。
“荀朗……”
她像猫一样叫他的名字,声音抑扬起伏,转了十八道弯,终于忍不住说。
“你比赛的时候,我想去现场看你。”
荀朗:“嗯,到时候我帮你买机票,比赛的话,应该可以找到内部票,你坐队里的家属席——”
一听家属席,棠意礼的寒毛,马上立了起来,她赶紧拒绝。
“看魏然的态度就知道,我们谈恋爱,已经是大逆不道了,你还敢把我往家属席安排,你不怕被雷教练劈死,我还怕呢。”
“不要,不要,我要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可能因为比赛,在日本举办,荀朗一下就被某种联想给逗笑了。
“好吧,随你。”
……
随着恋爱关系的稳定,荀朗和棠意礼的联系,逐渐减少,这样的失联,和之前都不一样。棠意礼是真的不急不躁了。
她安心上课,计划去日本的行程,有时候,还会单方面给荀朗发段子和短视频。
她应该是真的心情不错。
荀朗曾经私下问过沈浪,酒吧的生意怎么样,沈浪发了一个数钱的表情包,一切尽在不言中。
知道棠意礼有钱傍身,荀朗也就放心,可以专注训练了。
亚运会的备战,很快进入白热化阶段。
就像魏然说的,国家队里全是高手,不仅天资高,训练也很刻苦,这样的氛围下,所有人都绷紧神经,像蓄满力气的弓,一旦箭矢上弦,就能列阵射杀。
这样紧张的气氛,强悍如荀朗,也不敢有丁点分心。
魏然游完第一个100米,50秒31,这还是全运会,荀朗创下的全国记录,等他靠岸时,才发现,这个成绩已经被人吊打。
魏然有点气馁,看了一眼同组的第一名的成绩,足足有50秒04,比荀朗的个人最好50秒10,还快了0.6。
他叉腰,喘着粗气,走到荀朗身边,“这个叫展易宣的……我没见过,但听名字有点耳熟呢。”
荀朗看了一眼计时牌,把泳镜扣在眼睛上。
荀朗:“他是上届奥运选手,没参加过全运会。”
“我想起来了,”魏然恍然,“原来是他啊,那个少年天才,十六岁就参加了奥运会的那个,上次没拿牌,这次卷土重来,估计要大杀四方了。”
荀朗被分在第二组第三道,他站上出发台。
对岸一声哨响,“各就各位——”
弯身,挺背,预备——“啪!”
电子鸣枪。
荀朗跃身出发。
第68章 运动场上只有两种人
这次的比赛,是全队练兵,队员们围在泳池边,领队和上头来的领导,站在看台上,看得聚精会神。
荀朗在蝶泳这个项目里,是国内天花板,马上要走上国际舞台,意味代表一国之水平,自然备受关注。
不出意料,荀朗是这一组第一个触壁,比赛完成,所有人又看向计时牌。
数据传输不过几秒钟的延迟,魏然觉得自己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50秒06?!”人群里低声惊呼,“荀朗竟然没有展易宣快!”
荀朗上岸,大家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看向他,想看看这位傲世天才,如何面对这次的失败。
魏然走过去,“还行,刷新了个人训练的最好成绩。”
荀朗神色如常,从凳子上捞起毛巾,擦了擦。
雷朋深从看台上下来,他知道成绩后,也没有什么反应,注意力还是集中在过程里,就事论事。
“50米赛道,和25米的区别,不仅是长度上的,单就100米比赛来说,25米泳池需要三个返身,50米只需要一个就够了,所以,返身技术,在短池比赛里非常重要。”
“荀朗,你能在去年的短池世锦赛里夺冠,在亚运会,50米的长池比赛里,就要调整水下的配速……”
荀朗擦着头发,听得认真,魏然跟着听,想吸取点经验,可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对岸瞄。
他看见展易宣也在往这边看。
许是对上了魏然的目光,展易宣撇下他的教练,走了过来。
展易宣落落大方地打招呼。
“雷教练,荀朗,好久不见。”
雷朋深是个耿直人,看了展易宣一眼,明显别扭了一下,扳着脸,马上离开了。
荀朗淡漠地点点头,还是和展易宣客气了两句。
等展易宣走了,荀朗沿着雷教练的方向,找过去,只留魏然独自惊讶。
他没想到这三个人是认识的。
按理,如果是老朋友,封闭集训这么久,早就该过来打个招呼的,可等到今天,都跳一个池子里,避无可避了,才过来说两句不咸不淡的话。
他们倒底是什么关系呢?
竞技体育这个圈子,虽然人和人都是对手,但大家各凭本事,并不容易结下恩怨,所以搞得魏然有点好奇。
可看雷教练不高兴的样子,魏然也不好直接问,他准备晚上单独问荀朗,可训练中途上厕所的时候,叫魏然听见到了一些端倪。
隔间外,几个游仰泳的,抽着烟,也在讨论这次世纪会晤。
A说:“……原来展易宣以前跟雷教练一起练的啊……”
B说:“后来雷教练腿瘸了,展易宣就换了教练,再后来他就进了国家队。”
C说:“这么说,如果雷教练腿没瘸,早就带着展易宣征战国际赛场了……“
A接上:“所以你知道了吧,雷教练憋着口气呢,他这次带荀朗,就等着荀朗拿牌,打展易宣的脸呢,当初你看我不上,如今叫你高攀不起。”
三个人嘻嘻哈哈一通笑,其中又有人补充。
“听说当年,展易宣换了教练后,雷朋深还上门找过他,苦苦哀求展易宣别换掉自己,啧啧,现在大家又站同一赛场,多尴尬啊。”
体育圈的辛秘,并不比娱乐圈少。
大家又是一通唏嘘,还要发表感慨,突然戛然而止。
随着卫生间的门,吱嘎一声打开,刚刚还高谈阔论的三个人,齐齐叫了一声,“荀师兄。”
这里的“师兄”,明显是按成绩见高下,敬畏之心使然。
荀朗温漠地点点头。
那三人见个缝,溜掉了,只留空气里一阵辛辣呛人的烟味。
魏然推开隔间门,走出来,荀朗正在水龙头下洗手,听见声响,他抬头,从镜中扫了一眼魏然,继续低头认真洗手。
魏然站在荀朗旁边,侧身靠着洗手台,“我发现,这次的亚运会,你压力山大。”
荀朗洗完手,抽了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干,笑对魏然。
“我也发现,你不像运动员。”
“那我像什么?”
“记者。”
运动场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来比赛的,一种是来听故事的。
魏然越来越像后者。
荀朗站在卫生间门口,开门等着魏然,魏然咂了咂嘴,咬牙道。
“你现在说话,怎么跟棠意礼一样损。”
……
沈浪的动作很快,没有几天,夜魅酒吧就换了新门头。
揭幕那一天,场面比开店时,还要热闹,甚至,隔壁便利店的人,也来围观。
新门头,摒弃了传统方式,直接借用便利店延伸过来的那部分,将计就计,把大门改成了贩售机的造型。
红绿的亚克力,在暖黄灯光下一打,惟妙惟肖,简直和隔壁便利店融为一体。
好几次,不明真相的路人,都以为那是贩售机,过来一通操作,结果发现,后面还有一扇门,这种开出彩蛋的新鲜感,自然为酒吧招揽了大量客人。
沈浪不得不佩服棠意礼,这种另辟蹊径的创意,分分钟打脸隔壁女店长。
后来回来上班的女店长,发现自己被钻了空子,光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一时间,“便利店酒吧”的名号,远近闻名。
生意实在太火爆,天还没黑,就已经满客不说,最忙的晚高峰,连棠意礼这种大小姐,都要过来搭把手。
打啤酒打到手软,棠意礼把半打生啤,推进服务员怀里,蹲坐在吧台后面的木桶上休息。
沈浪跟监工一样,背着手走过来,看见棠意礼,笑容灿烂。
“累了吧,累了歇歇。”
他现在对财神爷,堪称毕恭毕敬。
棠意礼:“你倒是也帮忙啊!”
“不行……”沈浪一脸神秘,“我要抓流氓。”
“什么?!”
沈浪:“这几天,有女客人跟我反映,说有个偷窥狂出没,我得抓流氓,维护咱们酒吧的治安。”
“不能因为这个,坏了咱们的口碑。”
棠意礼服气:“那你抓吧,我走了。”
棠意礼摘下女仆样式的围裙,提上皮包往外走,沈浪舍不得这个免费小工,在后面喊。
“别啊,再呆会,你走了谁打啤酒啊!”
棠意礼劈开舞动的人群,穿过中央舞池,头也不回地走。
沈浪笑笑地望向棠意礼的背影,可望着望着,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棠意礼身后,怎么跟着一个贼头贼脑的人……
第69章 后知后觉
棠意礼劈开舞动的人群,穿过中央舞池,头也不回地走,而她的身后,一直有个尾随的黑影。
隔着人浪,看不清人脸,但沈浪分明看见是个男人。
沈浪心里一咯噔,猜到可能是流氓现身,赶紧追过去,天然的身高优势,让他一下就截住了流氓的去路。
流氓没什么反侦察的意识,被拦截反而不高兴了。
他看着沈浪:“你干什么啊?!”
沈浪:“我问你才对,你追着人家姑娘屁股后头,什么意思?”
“怎么着,那是你女朋友啊!”
沈浪:“那倒不是。”
“流氓”悄悄松了一口气,暗自打量沈浪:眼前这位的身板子,一个能打自己十个,自己接下来的话,要是真把对方惹怒了,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型劣势,又掂量了下沈浪和那个女孩的关系,突然和气地笑了。
不是男朋友就好。
“流氓”自我介绍:“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杰森。”
李杰森掏出一张名牌递过去,拉着沈浪,避开人多的地方。
沈浪接过名片,借着激光射灯,上下打量李杰森。
“ST娱乐?你是星探?”
“是经纪人。”
杰森高深一笑,“你是酒吧老板吧,那姑娘和你是朋友吧,那天她上台领舞,我就看上她了,条件太好,只要出道,肯定大红大紫,跻身顶流。”
“兄弟,你帮我给那女孩子带个话,行吗?”
沈浪没搭茬。
杰森发现沈浪的态度有点冷,退而求其次,说:“你把名片,帮我给那个女孩子,这样总可以了吧。”
沈浪犹豫,“这个,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杰森着急了。
“这有什么需要你做主的?!就是递一下名片,让人家女孩子自己决定嘛。”
“哦!我知道了。”杰森坏笑,“你是不是喜欢人家,怕人家女孩子真火了,你干脆就配不上了?!”
沈浪下意识往后闪:“你可饶了我吧,她不火,我也不敢追。”
那是他大师兄的宝贝,捧着供着都来不及,他可不敢妄想。
再说,看看荀朗,那么一个高冷的汉子,都让棠意礼给攥成什么样了,沈浪表示,自己真消受不了。
沈浪收起名片,嘴上应付了两句,说肯定转交。
李杰森不信,还要再缠他一会,这时又见服务员过来叫沈浪,“浪哥,警察找。”
沈浪一愣,“找我?在哪?”
“就在门口呢。”
李杰森拍拍沈浪肩膀,同情道:“想不到,你身上还有别的案子,不打扰了,忙吧,兄弟。”
沈浪舔舔干涸的嘴唇,心里紧张个不行,估摸着,又是隔壁便利店搞花招,他心不甘情不愿,往门口走。
装饰灯有红有绿,交替闪烁,有那么点靡靡之感。
两个身穿制服的民警,正在研究酒吧改装过的大门,一看见沈浪,神情立马严肃。
其中一个人问:“你是老板?”
沈浪:“……”
……
亚运会在日本名古屋举办,那里的气候有点像国内的杭州、宁波这种城市,全年湿润、温度略高,四月又正直雨季,与北方的干燥,截然不同。
开赛在即,为了适应气候,游泳队会提前过去,机票订了明天的,荀朗随队,一起出发。
所以,沈浪晚上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荀朗已经睡了。
宿舍里的静谧,与电话里沈浪的大嗓门、嘈杂的舞曲背景,像两个世界的奇异联通。
整个宿舍,就听沈浪的声音——
“我必须得跟你汇报一个情况!大师兄,你在听吗!”
“嗯。”
荀朗躺着,把电话远了一点,小臂搭在额头上,有点无奈。
“刚才,警察来找我,说春节的时候,这条街好几家店,都被小偷光顾了,现在贼抓到了,问我有没有损失,你猜怎么着?!”
荀朗:“你损失多少。”
“不是!我没有损失!”
荀朗:“那恭喜你。”
沈浪有点着急,可越着急越说不到点儿上。
“我是说,警察找我还想让我提供一下监控,好方便给小偷定罪,所以我就去查监控,除夕晚上,八点十四分的时候,棠意礼竟然来过酒吧!”
荀朗一下就醒了。
准确的说,像被一盆凉水给泼醒的。
他坐起身,仔细回忆了一下时间,除夕那天,他是七点多去找的沈浪,快十二点才走,当时街头的大屏幕正在新年倒计时。
这么明显的记忆点,任何人都不会记混。
而监控,又是那么准确的记下了棠意礼的身影——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可能是前门锁了,她从后门进的,前后就停留了十分钟,她就走了……大师兄……”
“你说她会不会听见什么了。”
荀朗从来不会怀抱侥幸心理——棠意礼一定是听到了,而且她听到的还应该是她最在意的,不然为什么,她当时没现身,事后,甚至连提都没提过。
棠意礼究竟听到了什么呢。
荀朗忽然想起去警局捞人的那天晚上,棠意礼下车后,落下的那个纸团,最后的落款写着俞日,当时他没想明白,现在却隐隐有了答案。
棠意礼原本想写的,应该是“俞晴”两个字。
可能是走神,写到一半,发现搞错了,所以才把纸揉掉了。
这么说来,棠意礼长久以来的不快乐,应该是把俞晴,当成了情敌,也当成了自己的男友的理想型,反复在自我纠结吧。
荀朗发现,原来他才是杀死棠意礼快乐的真凶。
是他,亲口说的,棠意礼不是理想型。
棠意礼一定听到了这句话,深深受到伤害,却什么都没说。
她那么张牙舞爪的个性,那么骄傲的人,是怎么咽下这一切的?
这一刻,荀朗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最温柔的力量,慢慢撕开了一个口子,有一股滚烫的情绪,正在流淌出来,几乎将他溺毙。
这世界美好的事物太多了,得不到的固然可惜,可如果得到之后,不懂珍惜,再失去时,才会觉得是天大的遗憾吧。
荀朗突然很想去找棠意礼,紧紧的抱她入怀,然后告诉她。
谢谢你,还没让我失去你。
第70章 身体已经招认,他何必苦撑
“大师兄?你在听吗?”沈浪的电话还没挂。
荀朗“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沈浪:“你跟棠意礼最近没事吧。”
“没事。”应该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当时咱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棠意礼抓到,搞事后报仇那套——”
嘶,沈浪突然住口。
说到事后报仇,他突然想起棠意礼来找自己逛家居店,正好是大年初一……他跑了十二趟拿东西……挂了五次窗帘……最后的回忆,定格在棠意礼一闪而过的眼神里。
喜怒娇嗔,像老虎机里轮转的符号。
叮——
“我靠!棠意礼绝逼知道了,要不也不会使唤我,跟使唤孙子一样!”
“大师兄,你家棠意礼是个狠人,而且藏得还深……”
“棠意礼没把你怎么样吧?”
这时,沈浪的电话里,传来嘈杂,他冲人家喊了一句,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沈浪还是不得不挂断电话。
封闭集训,运动量极大,打了一通电话,同寝的魏然,依然安睡,丝毫没有被吵醒。
而荀朗却彻底睡不着了,他穿上外套,开门走出去。
宿舍楼道里,亮着大灯,一望既是空荡荡的尽头,格外安静。
出发前的夜晚,所有人都睡了。
荀朗到露台站了一会,头顶的上弦月朦胧幽静。
以前的荀朗最喜欢独处。
一杯冰,浇上苏打水,再加一本书,他可以惬意度过整晚,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接受了棠意礼的闯入了呢?
荀朗已经想不起来了。
开始时,他确实觉得棠意礼麻烦,每晚打电话发短信,有点像完成任务,就怕棠意礼又玩失踪,或者又干出什么惊人的事。
后来,棠意礼好像突然懂事了,不作了,也不闹了,荀朗却觉得心里像被挖掉了一块。
过完年后的那几天,时间难以消磨,每一分每一秒,荀朗都在等棠意礼联系自己。
可她一次都没有。
棠意礼那么活泼、明媚的一个人,突然间就不爱笑了,荀朗终于害怕了。
直到去警局的那晚,他看见棠意礼也来了,穿得像个熊宝宝,站在接待厅里,竟然帮四个一米九的大男人伸张正义时,荀朗又惊又喜,心头酸软的感觉,按都按不住。
虽然棠意礼于事情的解决,没有帮助,最后还是靠仇伯背后运作,但荀朗却又看见了之前的棠意礼。
荀朗喜欢棠意礼,可能比他知道的得还要多。
那晚,他抱着她,身体已经老实招认,他何必还继续苦撑。
于是,隔天,他去找她,承认自己说过的谎,也幸好,他承认了,棠意礼也原谅了。
他们还在一起。
这是最大的幸运。
原本,荀朗和棠意礼已经说好了,十天后游泳项目开赛,棠意礼就请假过去,荀朗报名的项目和之前一样,蝶泳的100米、200米和自由泳的100米。
从小组预赛到决赛,赛程历时一周,到时候,棠意礼可以先观赛,赛后,荀朗还想趁着假期和棠意礼好好玩玩。
一方面弥补棠意礼没过好的春节;一方面,也算慰藉自己的思念。
可今晚,接到了沈浪的电话,荀朗突然有点焦灼了。
距离见到棠意礼,还有十天,可今夜的每一秒,都已经十分难熬。
幽蓝的夜空,云丝飘过,追赶月亮,偶有夜鸟飞过,落下江影。
训练基地,远离市中心,荀朗双肘撑在水泥台上,只能远远看到市区繁华,想要继续北望,依旧看不到北市。
思念格外汹涌,睡意全无的荀朗,突然很想知道,此刻的棠意礼有没有睡。
……
荀朗已经落地日本,除了跟家里例行报平安,他在机场,还给棠意礼打了个电话。
两地时差一小时,名古屋的上午十二点,是北市的上午十一点。
棠意礼刚下课,跟着人流,往宿舍走。
荀朗问她:“怎么不去吃午饭?”
“天气热了,没胃口。你呢?”
荀朗:“我在飞机上吃的。”
像运动员出国比赛的情况,通常都是包机,而且,机上餐食都是单独配送,就怕运动员吃错了东西,导致尿检异常,被怀疑赛前服药。
尤其是游泳和田径,是体育圈里兴奋剂的重灾区,在这方面格外谨慎。
“哦,对了!”棠意礼冷不丁想起件重要的事,“我还没办签证!”
她连穿搭都装箱了,才想起最重要的这件事——证件没准备好。
堪称无脑他妈给无脑开门。
无脑到家了。
荀朗还沉浸在昨天的情绪里,除了无语,却不太想责备棠意礼。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有搞不定的,可以去找仇伯,比如签证这件事。”
“知道了,我一会先问问旅行社的加急,可不可以,不行再去找仇伯。”似又想起什么,棠意礼鬼精鬼精地问,“仇伯是你们队的什么人啊,感觉什么都可以搞定。”
荀朗:“……”
棠意礼已经回到宿舍,找了一圈发现护照不在,有点挠头。
“我好像把护照放家里了,我现在回家取,不和你说了啊。”
荀朗:“……”
棠意礼这头挂上荀朗的电话,拿上车钥匙,一边往外走,一边打电话给旅行社。
她咨询自己这种情况,对方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加钱,做加急出签,一周内就可以下来,肯定不耽误您的行程。”
算是个好消息。
棠意礼短信告知荀朗,看他没回复,估计是落地忙着安顿,没顾上手机,所以,她直接开车回容景公馆了。
下午还有课,棠意礼的时间比较赶,所以到了棠丰家楼下,才给月姐打了电话,说自己要上去。
通知月姐,也是通知赵美伦,算是礼貌吧。
虽然棠意礼不喜欢赵美伦,但作为父亲的另一半,棠家的一份子,棠意礼还是秉持着面上过得去的原则。
棠意礼上楼,敲门,月姐笑容满面地来开门:“阿梨回来了。”
棠意礼拆了双客用拖鞋,弯身去换,月姐小声道。
“棠太太和朋友在。”
她手上一顿。
赵美伦读的也是A大的美院,但因为比棠意礼高一届,所以已经进入找工作实习的阶段了。
赵美伦没去学校,棠意礼不意外,但这么快就带朋友回家,棠意礼有点没想到。
她没想到的是,赵美伦对自己老夫少妻这种操作,竟然一点不避讳外人。
第71章 冠夫姓
棠意礼换好了鞋,穿过玄关。
大平层的视角,一览无余,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这样一套房产,已经是碾压级别的存在。
非豪阔阶层,不能拥有。
所以,在这里会客,拿起正宫娘娘的款,是非常有面子的。
赵美伦起身,含笑问棠意礼吃没吃过午饭,不等回答,转身为她介绍。
“阿梨,这位是我的朋友,顾太太,你们应该也早就认识了吧。”
付知雯没起身,端着英式茶杯,慢慢放在桌上,多少带点傲慢,笑道。
“棠大小姐,这世界真巧。”
棠意礼一下被这荒诞给逗笑了——
一个是自己校友,如今叫棠太太;另一个是自己的高中同学,逢人自称顾太太。
年纪轻轻的,姓自己的姓,不好吗?
难怪,物以类聚。
棠意礼:“世界确实小,想不到你们成为朋友了。”
棠意礼环顾一圈,没见棠丰,问赵美伦,“我爸呢?”
赵美伦:“棠先生上班去了,没回来。”
棠意礼转身往书房走,她故意晾着付知雯的态度,太明显,付知雯脸色难看,坐在一边看赵美伦。
赵美伦追过去。
棠意礼:“你招待客人吧,我拿了护照就走。”
“我知道,月姐跟我说了,可是,”赵美伦拦在棠意礼身前,想阻止她进入书房。
“可是棠先生不在,书房又上锁了,等他回来开了门,我把护照给你送去。”
棠意礼不接受:“我着急用。”
“你着急用,也没办法——”
棠意礼手指搭在密码锁上,机括转动,发出“嚓”地一声,门开了。
棠意礼看着赵美伦,大概是距离太近的缘故,她可以清晰地看到赵美伦瞳孔由大变小,又变回来的全过程。
她的震惊,就像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一脸的不可置信。
棠意礼:“我可以进去了吧。”
棠意礼转身进了书房,不轻不重的合上门板,密码锁自动上锁。
赵美伦面朝深黑色雕花的门板,明显能感觉到身后,付知雯打探的眼神。
赵美伦没想到,棠意礼可以打开密码锁。
因为,这个锁,在赵美伦住进来之前,就已经有了,那个时候房子里住的,只有棠丰父女两人,她以为书房上锁,是一种无差别的防御。
棠丰不止提防佣人,也提防棠意礼。
哪知道,今天棠意礼进来就打开了那道锁,那岂不是说明,现在那道锁防的人,只有自己和佣人!
赵美伦现在一种扭曲的嫉妒中,站了好久,也缓了好久,才回到客厅,汇合付知雯。
赵美伦也不知道付知雯看到多少,但为了站住面子,硬是笑成不在意的样子。
“咱们刚才说到哪了?”
付知雯拿余光扫了一眼书房的方向,笑着说,“说到丽群会。”
上流圈子里的太太们,喜欢搞小团体,为了刷名誉、刷存在感,每年都要搞一些拍卖、美术展之类的。
尤其是办慈善募捐,还能替男人的公司节税,自然太太们都热衷于此。
其中,又以丽群会的名气最大、砸钱最多,而丽群会的会首,不是别人,就是兰黛集团的李太太——李骄阳他妈。
所以,赵美伦听到丽群会的时候,多少还是尴尬了一下。
自己跟李骄阳好过的事,太太圈里肯定没人知道,但李太太就不一定了,那是李骄阳的亲妈,据说李骄阳的信用卡、开房付账等等这些,都是李太太经手。
而且,李骄阳和棠意礼分手,闹得那么厉害,最后他儿子又被荀朗逼退了学,这里面李家吃的亏,会不会算在自己和棠家身上,真是不好说。
付知雯:“美伦,倒底参不参加丽群会,你还没决定吗?”
赵美伦端起茶杯,笑了一下:“我……我得问问我先生,毕竟刚结婚,就抛头露面,我怕他不喜欢。”
“就是刚结婚,才要表现呢。”
付知雯劝赵美伦,带了几分同命相怜的真诚,“咱们是继室,后来的,跟原配的打法不一样。循规守矩、生儿育女,肯定要被人家欺负死的。”
付知雯朝书房使了个眼色,又接着说。
“我们现在应该求表现,如果我们能在太太圈里站住脚,帮男人结识一些他都结识不到的权贵,自然在这个家里,地位就上来了。”
“你懂我的意思吧。”
赵美伦点点头,翻来覆去用小银勺搅动茶液,没说话。
这时候,棠意礼带上书房门,走出来,“跟我爸说一声,我把护照拿走了。”
“顾太太你慢慢坐,我回去了。”
付知雯故意抬腕,看了一眼流光溢彩的钻石表,也站起身。
“我跟你一块出去吧,下午还要做头发,约了人。”
赵美伦送她们到门口,一户一梯的设计,大大缩减了等电梯的时长,减少了三人尴尬共处的时间。
简单打了个招呼,棠意礼和付知雯,一起进了电梯。
两人一左一右,各站一个角,同时望着快闪的楼层数字。
付知雯随口一问:“拿护照出国玩么?”
“是啊。”
“去哪玩?”
“日本。”
“日本啊。”付知雯终于有点兴趣了,“过年的时候,我去了东京的银座,各种促销活动,特别适合买买买。”
“哦,对了,我忘了,”付知雯略带抱歉的说,“我忘了棠先生断了你的信用卡了。”
付知雯一脸遗憾,看得棠意礼简直反胃。
她给赵美伦留着面子,没有当着外人给她难堪,赵美伦呢,竟然把棠家的事,当八卦往出散播。
生气!
棠意礼的怒气往上涌,可又知道付知雯这个人,最张精,喜欢往是非里钻,她要发怒说点赵美伦的坏话,肯定要传得人尽皆知,倒头来,丢得还是父亲的脸。
所以,棠意礼只能忍着,没说话。
付知雯大喜,好不容易站一次上风,她乘胜追击,问棠意礼:“去日本,不购物,还能做什么?你去日本去干什么啊?”
没完了是吧。
棠意礼:“我去看比赛,看我男朋友比赛。”
这下你满意了吧。
果然,付知雯愣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听她细声细气地问:“你男朋友是运动员吗,什么项目?”
棠意礼她不再理付知雯,冷淡地扭头,这时电梯已经抵达一层。
第72章 找运动员当男朋友
暗金色的金属门,缓缓打开,棠意礼率先跨出轿厢,连理都没理付知雯,留下一个背影,人就离开了。
付知雯慢慢走在后面,忍不住哼了一声:“运动员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走出大堂,顾家的司机已经等在楼下,一看见付知雯,司机赶紧下车,为她打开后座车门。
“顾太太小心。”
付知雯上车前,看了司机一眼,对方毕恭毕敬的态度,让她稍稍平衡了一点。
这个司机,是顾从志贴身助理,跟了顾太子二十多年,这样的人,都可以供自己驱使,足可以说明她在顾家的地位了吧。
所以说,嫁人嫁的是身份地位,找一个运动员当男朋友,真不知道棠意礼有什么可炫耀的。
车子缓缓汇入车流,平稳行驶,付知雯回神,发现手边的座位上放了一个小袋子,上头写着康健药房的字样。
“这是什么?”
付知雯好奇,伸手去拿,这一拿,刚刚平复的心情,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蓝色精美的纸盒包装,巴掌大小,药名叫他达拉非。
男性用药。
开车的司机,一如既往的平静道:“是顾先生先生让我买的,他说交给您就可以了。”
他甚至都没有从后视镜里,扫一眼付知雯的表情。
而,付知雯难堪到极点,快速把药盒塞回袋子里。
后来,在某一个难耐的夜晚,付知雯又一次想起了棠意礼那个运动员男朋友——同学聚会那天,她是见过的,长而结实的大腿,窄胯劲腰……
那种极具原始攻击性的男人提供的,可能是她一辈子也幻想不出的快乐吧。
……
棠意礼终于等来了出发去日本的那天,她跟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沈浪开大G,送棠意礼到机场,一路上,沈浪一会启动雨刷器,一会开空调,把车里的功能都试了个遍,无不羡慕地说。
“等我有钱了,我也买一辆,泡起妞来,肯定巨爽。”
“最近酒吧生意这么好,等年底,你肯定能买上了。”
棠意礼看了一眼表,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时间还算充裕,但是想逛免税店就有点赶了。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去了日本依旧可以买买买,她也不着急。
正值中午,路上的车子不多,他们很快到机场。
沈浪心疼机场高昂的停车费,就把车停在了出站口,即送即走那种。
他帮棠意礼把箱子,从后备箱里取出来,笑容灿烂地招手。
“祝大师兄取得好成绩,祝老嫂子玩得愉快。”
棠意礼想翻白眼。
“车,借你开,但,不许叫来路不明的女人坐副驾驶,懂?”
沈浪打立正,两根手指,从额前划向空中。
“知道!那是我大师兄专座!”
……
棠意礼拖着半空的箱子,先去自助值机。
机票信息是荀朗发过来的——一个二维码——棠意礼调出来,在扫描区一贴,机器里就开始哗啦哗啦地打印。
很快,出票口吐出票。
棠意礼拿着一看,有点意外,反复看了几遍,荀朗给她订的机票,竟然是头等舱。
之前,棠意礼表示过,自己可以订票,毕竟一张机票钱,也就一千多,这个钱还是拿的出来的。
但荀朗说服棠意礼的理由,也十分合理——队里可以报销。
可能是人类本性吧,哪怕身家千万,有便宜不占,依旧是个傻蛋。
棠意礼这才接受了荀朗给她订的票,但没想到,荀朗占起便宜来,更狠。
棠意礼对着票面,一笑,这个占便宜的行为,真是令人愉快。
经过了安检、验票的流程,棠意礼坐在贵宾休息里,等候登机。
日航的候机室里,蓝白装饰,墙壁堆叠几张大折扇,扇面题了汉字,棠意礼也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就是觉得有种莫名的美感,拿手机拍了下来。
等她拍完,坐下来的时候,却看见对面的沙发上,一个男人正看着她。
那人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岁,能坐在VIP的候机室,看气质,也不像是商务人士,他穿了条亚麻的休闲裤,乳白色的休闲衬衣,袖口卷上,有点飘逸洒脱的气质。
那个男人一直在微笑,见棠意礼发现了自己,干脆直接走了过来。
“你好,可以坐下吗。”
棠意礼仅仅是把皮包挪开,她对陌生人接纳的态度,并不明显。
男人刻意叹口气,坐下来,很有规矩地自我介绍。
“我叫秦声。”
琴声?
棠意礼笑了一下,“有事吗,秦先生。”
秦声:“我看小姐你刚才一直在看那副画,所以觉得你很有眼光。”
“我一直都很有眼光,跟那幅画没关系。”
秦声已经觉得自己脸皮够厚了,借着画来搭讪,没想到这位大美人,更加不客气。
他笑出声,见周围人的人都在看他,才渐渐收敛。
“好吧,我承认我是来要电话的。”
棠意礼笑盈盈地看着他:“那你失败了。”
“你……”
这回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秦声略微无奈,摇摇头,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隔着两个沙发的距离,他这次改成,与棠意礼面对面的角度。
服务人员陆续上茶点,候机厅的大荧幕,不知道怎么突然打开了,正好是亚运会游泳项目的直播。
是日语播报。
棠意礼知道今天下午荀朗有小组赛,以为要在路上耽误了,没想到,这么巧,可以边候机,边观看。
棠意礼懒得去理那个奇怪的路人甲,目光投到屏幕上,专心看比赛。
荀朗很快出场了,他被排在100米自由泳预赛的最后一组,隔壁泳道也是中国选手,但棠意礼不认识,也没听说过。
她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荀朗身上。
各就各位的口号一响,紧接着电子枪嘭的一声,棠意礼隔着电视,都感觉好像被溅了一身水。
太紧张了。
潜行结束后,运动员浮出水面,所有人的动作,好像都差不多,侧头换气、肩臂插入水中,左右交替划行,腿部上下用力蹬水……
然而,差不多的动作,在第一个二十五米后,逐渐拉开了距离,荀朗以微弱优势,处在第二的位置。
基本上,前五名都只差半个肩膀。
第73章 连怒火都是冷的
自由泳不是荀朗主项,棠意礼是知道的,可在国内,荀朗一直是这个项目的金牌选手,她以为来了亚运会,这块奖牌依然唾手可得。
哪知道,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
棠意礼想起荀朗曾经说过,真正的天才,是可以长短通吃、泳姿通吃的。
荀朗说他不是天才,只能游100米和200米,这样的中短途,泳姿也只在蝶泳,当时,她以为荀朗在谦虚。
现在看来,荀朗对自己的认识,是清醒的。
在自由泳这个项目上,如果荀朗看起来没有绝对优势的话,那么只能说明,这个赛场高手变多了。
等到了主项蝶泳,恐怕依然很难……
返身了!
随着日式解说叽里呱啦的一声吼,棠意礼也听懂了。
她紧张到手指攥拳,抵在松软的沙发里,身体前倾,目不转睛盯着巨幕。
选手们的距离,随着体力消耗,距离越拉越大。
荀朗依靠过硬的水腿,在返身潜行时,终于与第一名比肩,死死咬住,同样的激动人心的时刻,发生在最后的二十五米,荀朗再一次加速了。
电视里旁白,棠意礼听不懂,但也知道,解说们一定在讨论荀朗的加速。
这种强悍,在赛场上,在荷尔蒙爆棚的泳池里,绝对是不多见的。
荀朗在加速,在最后一个十米,不仅追赶上来,而且迅速领先半个身位,原先第一位的澳洲选手,在失去领先后,心态崩得厉害,状态急速下滑,甚至被第三位的中国选手追了上来。
荀朗触壁,第二个中国选手触壁,第三名才是澳洲选手。
电视转播下一秒就拉出了晋级的成绩单,结合前面几组成绩,大排行后,荀朗位列第二,排第一的是另一个小组的中国选手。
“ZhanYiXuan?”棠意礼试着用拼音读了一下,没有头绪,中国泳队出征的五十几个人里,她只认识荀朗和魏然。
荀朗的自由泳晋级了,棠意礼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她还想看看,那个讨人厌的魏然,在亚运会混得怎么样。
可电视突然熄灭了。
色彩纷呈的比赛,突然跳闪成一块黑色的屏。
棠意礼反应了一下,四下环顾,寻找控制电视的人,这一看,就看见对面那个路人甲,手里拿着遥控器,朝她摇了摇,谜之微笑。
厌恶之情,往上翻涌,棠意礼站起身。
秦声也随之起身,同时带点小欢喜,他已经准备好高冷美人来找他理论了。
秦声甚至情不自禁地拉了一下衬衣的下摆。
可棠意礼转身去了洗手间。
秦声一愣,复而笑了。
高冷就是高冷,人家连怒火都是冷的。
秦声不着急,坐下等棠意礼回来,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他招手叫服务人员。
制服小姐彬彬有礼道:“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刚才,坐在对面的那位小姐,我看她去了卫生间,很久没回来,不会有事吧。”
制服小姐用标准的微笑回答。
“卫生间没有人,您刚才说的那位小姐,刚刚走贵宾通道,已经登机了。”
秦声有点意外,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和自己,竟然不是同一班飞机。
制服小姐微笑离开。
秦声有点遗憾地转头,看向窗外。
碧蓝的天空,云彩白得发亮。
世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看丢的人,要怎么找回来呢。
……
悠然蓝白的天空下,飞机穿过云层,缓缓降落,跑道上的划行,一直驶到机场尽头。
从北市飞名古屋,只需要一个半小时,棠意礼刚落地时,还没有转换过来,看了一眼周围,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亚洲人,第一感觉,还觉得自己是在国内。
可出了机场,气氛就不一样了,一股玛喜达的客气,迎面而来。
棠意礼从小念双语学校,虽然是艺术生,但外语水平没话说,英语最好,日语也会一点,日常交流没问题。
荀朗有比赛,无法来接机,对棠意礼来说,也没有任何不适应,她在调度站打了出租车,和司机沟通好地址,就直奔酒店。
酒店是荀朗选的,棠意礼没有问过,可等到了地方,才看见大门口张贴着,欢迎中国健儿的条幅。
棠意礼这才知道,她住的是中国队包场的酒店。
大厅里,进进出出的人,年轻结实,一看就是同胞,棠意礼有点为难。
她不想住这里。
别人住在这,光明正大,是为了专心比赛,荀朗把女朋友安排进来,算什么呢,方便他谈恋爱吗?
大赛在即,专心谈恋爱,如果让荀朗的队友和教练看见了,那不是招惹是非么。
再想想魏然那张脸,叭叭叭地吐槽,棠意礼就够够的了。
她知道君胖他们,背后都叫自己红颜祸水,如果再耽误了荀朗的成绩,她可不想再扣一顶祸水的帽子。
所以,为了帮荀朗避嫌,也为了不当一个黏人的女友,棠意礼硬生生拖着行李,走了一条街,在荀朗酒店的对面,找了一家环境尚可的旅店落脚。
虽然叫旅店,和荀朗那边差着档次,但日本住宿条件,一向都是面积小,装修安保差距不大,所以棠意礼住了顶配的房间,也算匹配大小姐的身份了。
棠意礼把自己安顿好,意外收到荀朗的电话。
他问:“你入住了吗。”
棠意礼:“刚入住。”
“那我过去找你。”
棠意礼调侃他:“刚刚还在电视里比赛的人,现在就可以从电视里钻出来了吗。”
一般情况,当日有比赛,或者想去现场观赛的运动员,凭证坐大巴,就可以去往各个赛场,不限项目。
还有,专属观赛区,随便坐。
运动员有赛场特权,但赛场外,乘坐的接驳车,是有定时的,不是什么时候想坐都有,荀朗比完赛,跟队里说了一声,自己打车先回来了。
棠意礼给荀朗发了小旅馆的定位,荀朗当时没说什么。
一个小时后,荀朗进了房间,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好像马上就要把房间塞满一样,棠意礼明显感觉到荀朗身上的低气压。
第74章 是盲盒啊
荀朗进入房间。
环顾一周后,他的目光落回棠意礼的脸上,她的情绪特别饱满,喜悦、兴奋都没有保留的洋溢在脸上。
棠意礼忙着整理皮箱,嫣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勾着笑意,似喜似嗔。
棠意礼:“快两个月没见了,你别一上来,说扫兴的话哦。”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棠意礼不满意荀朗安排的住处,荀朗也不满意棠意礼的选择。
但分歧再甚,也没有思念来得剧烈。
尤其是,在荀朗知道棠意礼听到了除夕夜那些话之后。
“你喝水吗?”棠意礼问荀朗。
运动员消耗大,基础代谢高,对水的需求量,非常夸张,也不管荀朗发个什么呆,棠意礼从小冰箱里拿了两瓶水,一瓶塞进荀朗手里。
另一瓶,棠意礼拧开喝了一口,放在矮桌上,然后,她背着手,踱步到门边,去检查门锁。
棠意礼吃喝玩乐,玩都玩出经验了,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她弯腰,确定机械锁和电子锁,都可以正常使用后,用手拉了一下门栓。
很顺滑。
棠意礼表示满意。
确认完这一项,她一抬头,发现门上的上方,还有一个拉栓,是第三道保险,位置很高,棠意礼伸手去够,只能将将摸到,根本扣不上。
“嘶,这个设计……”
是看不起她的身高么?
棠意礼踮脚又试了一下,好像可以,她费力推动划扣,在金属轨道里划行,呼啦啦的声音滚过头顶,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对准插入,可就是这一点点,棠意礼感觉手腕都酸了,还是没锁上……
棠意礼正跟门锁较劲,身后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棠意礼一滞。
就见浅铜色的大手,覆在雪白的小手上,迫使她对准锁洞,下一秒,轻轻松松推入机括。
“咔嚓。”
有的东西归位,有的人,却灵魂出窍了。
棠意礼仍旧面对门板,却清晰的感觉到荀朗的手臂,搭上自己腰间,并且,慢慢合拢。
而她右手,还维持着之前举高的姿势,被荀朗按在锁扣上,无法动弹。
那样贲力纠结的肌肉,透过薄薄的布料,就贴在棠意礼的肩头,她甚至都能感知到其中纹理,带着阳刚的力道,迫使她靠近他。
荀朗的攻击性,是深藏不露的那种。
棠意礼一直都知道,只是当这种攻击性被叫醒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慌乱。
海外他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每一个元素,都容易召唤出心中野兽。
哪怕自律如荀朗。
他的手臂,已经将棠意礼束缚到呼吸困难,可还在收紧。
棠意礼用左手撑住门板,“荀朗……”
声音一出口,她就知道,完了。
这不是拒绝的声音,反而像邀请。
荀朗俯下肩膀,亏他还是游泳运动员,呼吸节奏也没比棠意礼好到哪去。
他说:“对不起。”
荀朗在棠意礼耳边轻吻,烫得她下意识缩了一下,她迷蒙地问:“为什么道歉。”
“沈浪跟我说了,除夕那天,你去过酒吧。”
棠意礼闭上眼,又睁开,她想抽回手,却被荀朗按住。
高大强壮的男人,争杀赛场归来后,自带戾气,让人害怕,或者说,更令棠意礼害怕的是,偷听人家谈话,事后被抓包了。
她怕荀朗鄙夷。
棠意礼不敢回身,额头轻触门板。
“我知道……偷听不好,之所以去酒吧……是因为,那天我刚知道爸娶的人,是赵美伦,我心情不好,所以……”
棠丰再婚的内情,荀朗不知道,现在从棠意礼这里听到了,最让他震惊的,莫过于赵美伦当了棠意礼后妈这件事。
荀朗呼吸沉沉,释出强烈的情绪。
哪怕不回头,棠意礼依然能感受得到,男人有明确的歉意,和明确的爱意。
“是我没有做合格的男朋友,却说你不是理想的女朋友,棠意礼,对不起,我觉得很惭愧。”
棠意礼紧绷道:“那我倒底是不是你的理想型?”
荀朗:“不是。”
棠意礼的呼吸,像是不由自主地放轻,思绪骤然一空。
她的难过,突然不知道如何安放,却听荀朗再次开口。
他的语气平静,像今日飞过三万米高空的,连绵的云彩。
“我以为我会喜欢的女孩子,是温柔的,安静的,也许……还可以坐在一起讨论前途梦想,然后过那种标准的、举案齐眉的后半生,所以,棠意礼,你的出现,像我生命里的盲盒。”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我想要的,但还是被好奇驱使,拆开了盲盒。”
棠意礼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话,等真切听到时,依然有一霎的恍惚。
荀朗:“你超过了我之前所有的设想,打乱了我十几年来,日复一日的宁静,我承认,开始的时候,因为不适应,我有点抗拒,可当我意识到,你也会嫌弃我的无趣时,我真的慌了。”
“棠意礼,为什么,你明明不是理想型,明明是你倒追的我,为什么我会那么紧张,担心你随时可能离开。”
是啊,为什么,荀朗这样的人,也会患得患失,变得与从前很不一样,好像连他自己,也放弃了从前的某种按部就班的生活,只遵从自己此刻最真实的心声。
以至于,这番话在棠意礼听来,已是心惊到无法言说。
她慢慢转过身,很怕去看荀朗的目光,。
荀朗也不作声,等着棠意礼。
一时间两人都有点百感交集,无人说话。
棠意礼就这么被荀朗虚圈在怀里,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可她入鼻的味道,是荀朗特有的——清新的皂液味,混合着泳池里的氯味,这样的味道,叫人莫名产生一种令人信服的纪律感。
她终于肯抬头。可对上荀朗的目光时,还是差一点被那里的热度灼伤。
荀朗一直在看着她,在剖白过自己之后,任何一个雄性,都理所应当,可以获得一点奖励。
区别只是,她是不是主动给的。
棠意礼的呼吸,微不可觉地一滞,后颈覆上来的大掌,带着热力,从肌肤相触那一块,不停散发压迫力。
他的脸逐渐在靠近她……
第75章 追求刺激
男人硬朗的五官,缓缓拉近,他的瞳色,竟然从深褐色逐渐转为深黑,像潭,像渊。
引人坠落。
棠意礼的气息逐渐急促,她感觉有条细细的线,在弹拨她的心脏,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太震撼了,她不得不闭上眼,才能承受接下来的吻。
靠近,靠近,再靠近。
然而,预料中的唇齿浩劫,还没有开始,就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荀朗裤袋里的手机在振动,也贴着棠意礼的腿,她被吓了一跳,睁开眼时,她分明看见荀朗眼中的情潮未退,带着一层薄薄的湿润。
荀朗对棠意礼苦笑。
棠意礼:“你快接电话吧。”
她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说打电话这人谁啊,给老娘拖出去斩了。
荀朗搂着棠意礼的腰,半抱着她,就这么接了电话。
“你人呢?”是魏然,“听领队说你先回酒店了,没事吧?”
荀朗:“没事,就是现场人多,嫌吵,我先回来了。”
魏然:“嗯,你走的时候,怎么没和雷老头说,他听领队说,吓一跳,还以为你受伤了。所以叫我打电话找你。”
魏然又调侃道:“这次出征,老头子就指着你,力压展易宣,一雪前耻,你可不能有事。”
荀朗:“嗯,我挂了。”
“挂了吧。”魏然一定是故意的,他说:“哦,对,十分钟后,酒店十六层开临时总结会,爱来不来。”
荀朗把电话挂上,对魏然这种白切黑的个性,早已适应。
棠意礼刚刚培养起来的情绪,被毁得一干二净。
她咬牙切齿想骂魏然,却让荀朗圈着,低眉顺眼地哄着,一时不好发作。
荀朗:“我要回去了。”
“哦。”
“今晚你先住在这,明天还是住回大丸酒店,如果觉得搬起来麻烦,就等我比赛结束了,过来帮你。”
棠意礼还想重申一下自己的想法,但荀朗的原则,就像混凝土浇筑的一样。
牢不可破。
“你也看见了,队里管得严,我连临时走开,都要请假,如果不住在同一个酒店,那我们见面的机会,肯定会大大减少,甚至,我连陪你吃顿饭,都做不到。”
棠意礼:“没关系,我可以自己——”
“我不可以。”
荀朗看着她,拥着她的动作,轻柔让人依恋,与之相反的强硬态度,竟然有种让人眩晕的性感之美。
棠意礼有点醉,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
荀朗赶时间,蜻蜓点水似的,在棠意礼额头,印了一个吻,明显地意犹未尽。
临走前,他千叮万嘱,要她把门锁好,有事要及时给他点电话,如果他接不到,打雷朋深的电话也行。
棠意礼口头答应,哪敢真的惊动雷朋深。
等荀朗走了,棠意礼像吃了二斤蜂蜜的人,疯狂找水喝,大口喝光一整瓶的水,她还是不可抑止地发甜。
“天!我是盲盒?!嘎嘎,盲盒,比理想型有趣多了!”
棠意礼一头扎进宣软的大床,恨不得游个五十米来回,外加一个触壁返身。
这是赢过假想情敌的快乐。
……
第二天,蝶泳100米和200米的预赛,都安排在这一天,荀朗自然是全程不在酒店的。
荀朗不在,也意味着雷朋深和魏然不在,大家没有碰上的风险。
棠意礼这才放心大胆地去酒店,办入住手续。
因为大丸酒店已经被整个包下,入住的审查很严格,不止查身份查护照,还要经过国家队的批示,才能让外部人员住进来。
棠意礼也是在办入住的时候,听工作人员用日语打了好几个电话,从侧面了解到的。
她不知道荀朗打通了哪些关系,竟然让人家在系统里,查到了自己的信息。
这种感觉很微妙,有点像特权阶层走了后门,直到棠意礼进入了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棠意礼不得不感叹:“荀朗在游泳队是什么咖位啊,这种房间都能安排给我住吗?”
这不是棠意礼第一次住奢华的酒店房间,但如果这来自于她的寒门男友的手笔,就叫人太惊讶了。
棠意礼想着,晚上碰见荀朗,要好好问一问,哪知道他实在太忙,从比赛现场回来,不是开会就是理疗,只隔几个楼层,两人也没见上面。
又过一天,是荀朗的休赛日。
棠意礼早起,化了个美美的妆,想去找荀朗,不过想到,这里四处都有眼睛,于是,她还是规规矩矩地发短信,问他起床没。
过了一会,荀朗回复:【刚从健身房回来,我洗个澡,一会过去找你。】
手机丢一边,棠意礼把自己扔进床铺里,用被子蒙头,发出女妖精的笑声。
大概半个小时后,荀朗过来敲门,棠意礼优雅端庄地起身。
打开门,荀朗穿着队服,白底红色星条的短袖长裤,立在门边,清爽而修长。
他说:“在酒店里吃早饭吧,吃完咱们出去转转。”
棠意礼挎着小羊皮的手机包,穿着豆青色的修身短裙,早已做好准备了。
不用荀朗提醒,她拿上门卡和出入证,跟荀朗并肩,往电梯厅走,其间,荀朗伸手要牵她,被棠意礼一把躲开。
她问:“你们队里让谈恋爱吗?”
荀朗:“应该不让。”
何止“应该不让”,雷朋深不止一次对荀朗下过禁令,叫他尽快分手,不要让感情影响比赛状态。
不过,荀朗不想把压力传导给棠意礼。
她已经够神经了。
果然,就听棠意礼煞有其事地说:“所以,咱们应该假装是队友,队友是不可以随便拉手的。”
荀朗:“……你根本不像我的队友。”
棠意礼:“那我像不像情人?”
荀朗皱眉:“情人?”
“对,偷偷摸摸的那种,假装我们在偷情,是不是很刺激?”
也不知道是谁在追求刺激。
荀朗不置可否。
电梯到站。
因为是顶层的缘故,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但进去之后,棠意礼还是让荀朗和自己,保持距离,一人站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