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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千狸     桃李灿春风txt下载     桃李灿春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燕侯旧事

    燕侯名讳云,世袭爵位广平侯。他可是带实权的!之前燕云是京畿卫都指挥使,天子近卫,风光无限,他因为续弦和元妻岳家闹翻了才主动申请来南泉做都指挥使的。

    燕云元妻出身和他门当户对,是老静宁公的嫡女,侯夫人的意外说来也是本朝谈之扼腕的悲剧。其实元妻出事时燕云当时还只是广平侯世子,元妻在世时是世子夫人,不过元妻去世得过于凄惨皇帝为了安慰老静宁公在获准燕云袭爵时特别下了一道旨意、同时追封去世的徐氏为侯夫人。

    当初燕云二十出头,新婚三年,妻子出身高贵且一举得男,人生真是再美满不过。他在东南卫做一个百户,小伙子背后有人自身能力也不差,立有军功,为自身的世子之位增加了分量,一片锦绣铺成的光明大道在年轻的燕云脚下铺开。

    这时妻子带着儿子来东南卫与他团聚,由堂弟燕岚护送。结果在水路上遇见劫匪,娇妻幼子还有堂弟无一幸免,堂弟燕岚当时已经和国子监祭酒的女儿罗碧城定亲。

    此案牵涉到广平侯和静宁公两家,还有大学士、国子监祭酒,顿时轰动朝野。天子冲龄登基,治下已经二十余年,承平已久突然发生这种骇人听闻案件,尤其牵涉到勋贵大为震怒,更是备加重视,除了本地卫所调兵剿匪,还特意从京城三法司都派了人来,以防地方官匪勾结,所获人犯严加审讯,以免有惊天逆谋。

    而燕云从显贵圈里最受人羡慕的年轻人变成最被同情的,死老婆死儿子这可不是一般的倒霉。虽然水匪一举被捣破老巢、十来个人被摘了脑袋、剩下的全部流放哈密,这消息也不能安慰到他。

    燕云的霉运却并没有结束,紧接着老夫人被宝贝孙子没了的消息一急,痰往上涌,双腿一蹬也去了。燕云回京妻孝母孝一起守,母孝快出完、好嘛,老侯爷伤感年年,身体亏损,冬日里一时感染风寒也一命呜呼。

    在京城显贵圈同情的眼光里燕云继续守父孝,大约是怕一员年轻俊杰就此消沉天子特意派内监上门慰问,赐奠银,口谕燕云出孝既袭广平侯位。此等风光又让广平侯府并没因为多年守孝而变冷落。

    静宁公府也不愿意放弃这样一门前途大好的姻亲,透露意思想把庶女给燕云做填房。燕云连连遭受不幸,心如槁木,有些口舌不积德的私下说这燕云莫非是个孤煞天星的命格,这连连的灾祸其实和灭门也没什么区别了,要知道堂弟燕岚的父亲燕大学士也因为爱子意外而伤心得一病而亡,这两三年里燕家竟是丧事不断。

    先前因为人家毕竟在守重孝不好在这方面多言,待到燕云起复,先袭爵,然后天子钦点入五城兵马司做指挥使,风光再起时静宁公府再提续弦之事却遭到燕云婉拒,并表示自己对此事暂时不考虑。静宁公徐家主要是没有未出嫁的嫡女了,广平侯这块肥肉岂肯轻易放过,何况自己闺女死得这样惨,让别人来摘了桃子他们心里也不服气。

    但燕云虽然不娶自家庶女但也不娶别家的,就一直打着光棍静宁公府倒也无可奈何,还要假惺惺叹息燕侯对发妻情深义重。

    三年后燕侯由五城兵马司调任京畿卫,可谓天子心腹。此时他刚刚三十,成熟英俊,位高权重。且带兵的人又极富男子气,实在是京城丈母娘心里的好女婿,不仅在一些身份颇高的寡妇、和离妇人心里燕侯是再嫁第一人选,不少深闺少女也为这个有故事的男人暗自倾心。

    不管是勋贵之家还是文官清流、还是发妻娘家,燕侯对再婚始终谨谢不敏,以至于开始有流言说燕侯别看外表雄壮、暗地里因为当年巨大的心理创伤而一蹶不振。

    谁也没想到这位看似要抱着前妻牌位孤独终老的优质男人突然一下就婚了。他已经无父母,自己又是燕家族长因而动作极快。女方叫人跌破眼镜,罗碧烟,堂弟燕岚的未婚妻罗碧城的庶姐,关键是这位可人儿是人妻,还是罪眷。

    当然罗碧烟成为广平侯夫人时倒霉催的夫君已经变成前夫并且死在流放路上,她也早已经被父兄赎买回来,但这些经历都给她打上种种低人一等的标签。谁曾想她一跃翻身为侯夫人呢。

    此事叫人背后嘲笑的倒不是燕云,大家最多说句男人嘛,为美色所迷不是很正常么,君不见还烽火戏诸侯呢,娶个没身份的婆娘确实不算大问题。

    被嘲笑的是静宁公府。大家笑静宁公府处心积虑,如狗守着肉骨头兢兢业业守了这么多年,一朝还是被别人截了胡。

    静宁公府的憋屈和窝火可想而知,一状告到后宫苗贵妃那里。苗贵妃是静宁公老太太的亲侄女,哪能看亲戚受这种窝囊气,何况苗贵妃也对罗碧烟那种“据说只要她看上的男人、就没有人逃得过”的绝色狐狸精描绘暗戳戳的不满。枕头风一吹,天子一下悟道“是啊,你好好儿正经勋贵不要,要那种罪眷,这不是藐视天子威严吗。”

    天子不高兴了,立马把燕云从指挥使位置上撸下,到副将,到回五城兵马司,这下可不是做指挥使,而是做副指挥使,七品。燕徐两家就此交恶。

    燕侯此人,悲不露戚容,喜不露欢颜,寡言少语。他毫无怨言,就在南城兵马司衙门里安心做事,他虽然走下坡路倒也没有敢对他呼喝不敬,每天点卯之后基本闲坐,然后回家抱娇妻,当年侯夫人就有身孕,日子竟然是惬意。

    三年前南泉市舶司内监夏乔于海上被劫失踪,半个多月后发现时已经是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天子决心借此事彻查海务。这活儿不好干,风险大,得罪人,海税这一条藤蔓上谁分得清枝枝丫丫,谁知道哪只葫芦结在那条藤上。

    天子这时想起了任劳任怨、需要哪里就指向哪里的好同志燕云。燕云年青时本就在东南卫所做百户,如果不是妻儿遇难他很可能人生的轨迹是要从东南沿海发达而起,在这前情之下燕云重回东南想必更如鱼得水。

    但燕云是带兵之人,他去搞搞海防、剿剿海盗没问题,但市舶司和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打交道只怕就不是他所长了。不料国之栋梁的燕侯给了天子一个惊喜,他向天子推荐了一位俊杰,此人虽然科举不甚得意但胸有丘壑,实有大才,因此斗胆推荐给圣上,盼圣上不拘一格为国所用。

    这名叫卢溪月的同进士进宫面圣。御书房三次对答,言之有物,进退有据,天子大悦,抚须赞,善。

    至于卢溪月的背景,拖油瓶也好后爹也好都不是重点了,天子已经深深赞同这句话:不拘一格,为国所用。

    燕侯就带着全家及卢溪月于两年前到达南泉任职。两年里南泉入库税银比之前夏乔时期多出一倍,圣上大悦,继续抚须赞,善。

第一百六十八章 达成协议

    卢溪月的方法其实简单粗暴,和锁海没什么区别,燕侯组织战船于近海巡逻,见到商船五查一,没有出海许可扣船、扣货、重罚三部曲。

    这种方式不能久为,毕竟大商家背后也是有人的,不过作为新官的火烧得效果很好,树立起威严以免被地头蛇小视。这也是卢溪月给燕侯建议的:在他们为难我们之前、我们先结结实实打他们一棍子,打晕他们之后就好坐下来谈了。

    所以现在就是慢慢放松,大家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了。白小十一爷,也就是卢溪月选中的谈话对象。

    他不跟家主珍珠夫人对话,因为他撬动的本来就是白珍珠的利益,他觉得这位小十一爷是很乐意挖自家墙角的。

    白琳恭恭敬敬问好后抬起身,可当他望向坐在书桌后的燕侯时竟然不顾礼节的愣在当场,还很蠢的半张着嘴,仪态尽失。燕侯眉头微皱,白琳迅速反应过来,重新深鞠一躬:“侯爷威仪,乡野小民得见贵人,失礼之处望侯爷海涵。”

    白琳这等身份燕侯不耐烦应对,只朝卢溪月微微颔首,卢溪月笑着把白琳引出门外。“多谢卢大人,卢大人什么时候到寒舍品茗,某定扫榻以待。”白琳郑重向卢溪月道谢。

    卢溪月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态度比之前更亲热了十分:“我与小十一爷总有种一见如故之感,吴大人这花园虽小,但有株宝珠山茶开得极好,小十一爷一同观之。”

    就见惠风和畅,俩个美男子携手同游花园,落英缤纷,绿枝拂面,实在是一副叫人陶醉的好画面。

    “小十一爷素来雅达,也曾随珍珠夫人进京见过郡王爷。而刚刚一见侯爷失态至此,有什么缘故吗?”卢溪月手扶着朱红色的栏杆,眼睛看着一株红花烂漫的茶花,轻声问道。

    白琳摘下一朵茶花嗅着,掩饰自己的犹豫。卢溪月到南泉二年潜心收集各方面消息,怎么会没有听说李春的名字,甚至他还去过柳桃在西街的小食铺,只不过据白琳所掌握的他应该从没有机会见到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当年夏大人遇难之事结案匆匆,其实里面大有可挖。卢某有个兴趣,就是喜欢看旧案卷。”卢溪月手指关节轻弹栏杆“我对小十一爷一见如故,并非虚言,我也盼小十一爷待我有几分坦诚。我们俩一定能成为知交。”

    “我认识的一个人面相和侯爷有些相像——”白琳慢慢道“故而乍见之下我有些恍惚。不过侯爷威严,细想其实并不相像。”

    “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李春呢?”卢溪月声音并没有改变什么,却让白琳手情不自禁一抖,那朵山茶花掉在地上。

    “你看,我愿和小十一爷以诚相待,就不知道小十一爷心里如何想。”

    白琳看向卢溪月,心里迅速判断着。作为一个百年屹立的商家,对于新到任的地方官员三狮堂都会有完整而详细的调查,写成宗卷存放。所以燕侯倒霉催的前半生,为何派驻南泉,跟前岳家起了龉龃,统统都了解得透彻,甚至还画了人物关系图。

    那些倾慕过侯爷心爱的续弦罗夫人的男子们也都一一记录在案,而罗夫人与前夫的儿子——卢溪月的名字也加了表示重点的圈。

    卢溪月本事毋庸置疑,不是每个人都能和后爹相处得这么好。他现在能代表燕侯,就是代表朝廷,代表官府,和卢溪月合作就意味着和朝廷合作。

    白琳吐词清晰起来。“李春本来是涵芬堂七叔手下的得力干将,为白家在占城等地的基业立下汗马功劳,所以七叔非常信任他,给予大权,给予重金,尤其是他五年前已经满契,不再是白家的下人,七叔甚至与他合股共建燕子岛。”

    猩红的花瓣一瓣又一瓣被撕碎、飘零。

    “他面相和侯爷确实很像,像到任何人一见都会认为俩人必有血缘。”白琳道“但是据我所知侯爷膝下子嗣皆为现在的夫人所出,最大的公子才刚刚十二岁,听说还未正式立世子。而李春已经二十多岁,如果——这位叫燕旭的大公子和卢大人说起来也是很亲的兄弟,所以现在卢大人是怎么想的我也很好奇。”

    “小十一爷的身世我略为听过”卢溪月另辟蹊径“其实我觉得自己和小十一爷是一样的人,在这世上已经无所谓亲缘,我此生所寄托就是当个能臣一展抱负。我这等出身得蒙天子青眼,唯有肝脑涂地以报国恩。”

    冠冕堂皇之下卢溪月给了白琳答案:我和亲妈后爹还有弟弟们,都是面子上的,我有用后爹才重视我,同样我也并不对这些人有什么骨肉之情,我只想看谁能带给我最大的利益。

    我也许不会活得很长久,所以我什么都不在乎,我要的甚至不是得失,我只想在有生之年尽自己最大的能量翻江倒海,搅乱人间,这样才不枉我活过一遭。

    白琳想这位卢公子确实和自己是同类。正默然时又听卢溪月道:“我知道白家有自己的渠道,还请小十一爷助我一臂之力,李春跟侯爷有无关系总要查个明白才好。”

    “明天我会去锦绣堂查账,锦绣堂二叔藏有绝好的岩茶,卢大人可愿意一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

    回去的路上白琳头痛不翼而飞,脑袋里只高速运转着李春和燕侯有可能的关系,还有李春那个子娇小、眼睛大大、喜欢做饭的小娘子。想到了柳桃难免想到娇娇,一条看不见的命运的线把这些人都串到了一起,他深深叹了口气。

    吴夫人的江南园林没有太热烈的回应,不多会客人就纷纷告辞,吴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吴老太太也起身回去:”弄这劳什子,还不如做菜园子还能省一笔嚼用,老婆子一把骨头了还要被折腾。”

    吴夫人气了个仰倒:“我这是为了谁忙前忙后的。”

    吴珍看了会戏,这边南泉地方戏班子唱的方言她也听不懂,只半闭着眼睛养神,不时捻一块酸角糕吃,弄得周围女眷都看着她,更有熟悉的直接笑盈盈的对她说恭喜。这时她的丫头进来,说小十一爷的随从禀报小十一爷已经回府了。

    吴珍还以为白琳会呆到晚上,没想到这就回去了,想了想她也不耐烦听母亲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便也找了个借口说孩子不舒服、她得回去了。

    吴太太听了更是生气:“走走走、你们都是没良心的,一个个的眼睛都看着外面。”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春上门

    白琳回家换过衣服,用冷帕子在额头敷了一下感觉好些了。他踱到小孩的房间看见儿子还在睡觉,奶妈正坐在床边,一边低低的哼着歌一边用一把白马尾拂尘轻轻甩着,替小孩赶着蚊虫,边上的针线箩里还放着没做完的活计,都是些小孩的肚兜袜子什么的。

    奶妈被白琳鬼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吓了一跳,正要跪下行礼白琳挥挥手、示意她退出去。他走到床边,拿起奶妈放下的拂尘,打量着儿子,孩子睡得很香,肥得两团坠下来的脸蛋儿红扑扑的,还时不时砸砸嘴。白琳看得有趣,伸手捏捏这小胖脸,嘀咕一句“没心没肺的,跟你娘一样。”

    孩子睡梦中被打扰,瘪了瘪嘴,眉毛也皱了一皱,白琳收回手“小气,跟你娘一样一逗就哭”这样嘀咕着忍不住又捏一下,孩子终于张开眼大哭起来。

    白琳悻悻,又闻到一股异味,看那藕色的褥子上湿濡了一片,糟了,这小子尿了。他看了一眼门口焦急的奶妈:“进来、小少爷尿了。”奶妈快步上前抱起孩子,一边哄着一边叫丫鬟,尔而两个大丫鬟一个端着温水、一个捧着干净的布巾和香胰子进来了。

    在奶妈的抚慰下孩子抽抽搭搭的停止了哭泣,被洗白白后重新放到床上,开始咯噔咯噔的笑,并且睡足了就闹腾,奶妈给他换好衣服费了老大的劲,白胖胖的小身体一个劲的扭着,一会要喝蜜水,一会要吃糖糕,一会又问娘亲在哪里。

    站在角落里从头看到尾的白琳心里涌起一股新鲜感,以前宝宝的一举一动、衣食住行也都是冯娇娇经手,他始终不懂一个总是哭闹的、只知道吃喝拉撒的小毛头有什么可值得冯娇娇这样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凝视着,摇晃着,唱歌哄劝着。

    白琳自己从没感受到过骨肉之情但是现在他心里就那么一丝悸动,似乎有点明白那种血肉相连的天性了。他怀着复杂的心绪回到前面,正好遇见回来的吴珍,此时他心里一片柔软,破天荒的站住和吴珍搭了几句话,惹得吴珍一片欢喜,叮嘱侍女好生把小十一爷留住,她换过件衣服再来。

    吴珍快速换了件浅绿色薄薄的家常衫子,换了个低髻,出来看见白琳正在吃一盘核桃云片糕,不禁笑道:“爷怎么跟小孩儿一样,哥儿也喜欢吃这个。”说完又觉得懊恼,人家是俩亲父子,能不像吗。

    白琳却想到了李春和燕侯,燕侯看上去贵气冷凝,不可接近,李春是个混不吝的,他们除了这副皮囊外还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呢?真的是很好奇啊。

    “侯夫人今天没来吗?”他问道。

    吴珍失笑:“表婶娇弱,这种人多吵杂的场合她出席一次回去要病好久,表叔从不让她应酬。”其实侯夫人身份尊贵,不来也是意料之中。

    “既然是亲戚,你何不多上门去探访侯夫人?她是京城人,在南泉生活肯定不适,你多在边上慰藉开导岂不甚好?”

    娶你的用处,就是在这里发挥出来——吴珍觉得自己莫名就听到了潜台词,她心有不悦,但却无法驳斥,只低低说:“表婶清雅,不爱那些俗套打搅。”

    白琳侧头:“岳父是正经杏榜出身,听说岳母也是书香世家。少奶奶虽然不敢自夸兰心蕙质,陪侯夫人聊个天让她不讨厌总应该做得到吧?”

    吴珍脸“腾”的红了,她就是小撒娇一下怎么了,谁也不乐意专门上门去做绿叶奉承别个女人啊,还不是想获得夫君怜惜结果白琳这么不给面子。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他站起来:“少奶奶歇着吧,我还有事,我的饭就传到西阁去,我和哥儿一起在西阁用。”

    宝宝有父亲陪着吃饭很是高兴,口齿不清的嚼着肉糜一边问:“娘亲在哪里啊爹爹,我藏了好多好东西给娘亲额。”

    白琳失笑,到底是谁带大的亲谁。结果吃完饭,宝宝拉着他一个劲往床角走,就看见他撅着小肥屁股弯下腰使劲在床脚下掏啊掏,末了竟然掏出不少东西,一颗橘皮糖,一条芝麻糖,一粒象牙扣子,一把花生酥。

    “爹爹,这些都可好吃了,娘亲也爱吃。”小胖子屁颠屁颠的把东西把放白琳手上。

    白琳哭笑不得,这孩子是老鼠吗,那些糖糕都黏满了灰尘,他扳起脸:“都是给你娘的?那爹爹的呢?”

    宝宝一本正经的说:“这个大屋子里的都是爹爹的呀,娘亲住在小屋子里,娘亲只有宝宝,所以宝宝给娘亲带好吃的。”

    一股热辣的感觉袭来,白琳咽下堵在喉咙里的一个硬块,不愿再看儿子渴望而充满问询的黑眼睛,“爹爹,爹爹,宝宝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娘啊。”

    他失魂落魄回到自己书房,呆坐半天后打开抽屉的暗格,拿出那个金刚石手镯细看,又拿出一块软布慢慢擦拭着。

    点灯时他叫随从去通告了吴珍一声,他今晚睡书房。手镯上的金刚石在烛火下折射出七彩火光来,刺眼得很,他头又一阵剧烈的疼痛。白琳双手按住太阳穴,耳朵里嗡嗡直响,恍惚中听到门吱呀响了一声,他努力集中起精神抬头望去,一句“请侯爷安”差点脱口而出。

    白琳好奇的打量着,李春如果脱去满身的匪气,蓄发留须,就会和燕侯像到九成九,他身材比燕侯更高大,海上生涯让他皮肤粗糙,肤色如蜜,然而充满力量。他一屁股就坐在他书桌上,开口直接道:“猫儿眼,我是来接娇娇的孩子的。”

    白琳知道他们也曾是童年玩伴,这么叫娇娇只是顺口,没其他意思,可是听着心里就莫名起了一阵小嫉妒,他不由嗤笑道:“儿子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她说走就走,就该想到后果。”

    李春掏出腰间的火铳点点桌面,毫不客气道:“屁的后果。喂,猫儿眼,干脆点,你现在又不是没有老婆,孩子你就让给冯娇娇。”

    “我不让你就抢吗?”白琳一只手支着头,看似随意其实是他脑袋里针扎般痛。

    李春耸耸肩:“你不肯那只能抢了。要不然我婆娘不让我进门。”又发牢骚道“老子到今天头发丝都没碰到她一下,都是你造的孽。猫儿眼你就只会害人。”

    听到这个评价白琳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这俩人相互嫌弃、彼此评价都不高,但有一种奇怪的默契,在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上很愿意合作。

第一百七十章 夏乔之死

    三年前李春劫持了夏乔和珍珠夫人交恶后,不再让锦绣堂和双玉堂独占南洋珍珠和香料,三狮堂一时承受着各家的压力,不得不给了白七渴望已久的堂号叫涵芬,图标是一只卧狮。其后珍珠夫人举步维艰,她做什么事情都感觉不像往日那般顺畅,越来越的决定需要依赖白琳完成。

    鎏金狻猊嘴里吐出的丝丝香雾遮掩住了珍珠夫人的脸庞,遮盖住了她的眼神,她的声音幽幽漂浮在香雾里:因为夏大人骤然离世自己伤心过度、精神不支,三狮堂诸事由白琳代理,白琳不决方禀自己。

    夏乔最后是白琳找到的。

    白琳身体不好从不出海,珍珠夫人一开始也没计划用上他,她自忖南泉附近海域自己了如指掌、白家出动找到夏乔应该是易如反掌。她亲自出海准备接回情人,不料十天过去都毫无踪影,珍珠夫人是真的急了,李春在她看来就是新鲜野味偶尔能一尝之当然好,夏乔和她感情可不比寻常。

    事到如今她深深后悔不该激怒李春,燕子岛方面拒绝和珍珠夫人任何交流,珍珠夫人找七太太,务必要联系到李春得到夏乔的准确下落。

    李春传来的话是找不到就怪夏乔命不好,就像我婆娘因为命不好找了我因而平白无故被你欺负。

    珍珠夫人心急如焚时白琳来了,说姑姑,让我出海试一试吧。我从没出过海、大海在我眼里可能和你们不一样,也许我能看到你们看不到的角落。

    珍珠夫人当场就一桶冷水淋下,在自己前后奔走的这些天里这个嗣子就一直静静的旁观着一个字都不说,她没怕过李春但是现在害怕起了白琳。

    珍珠夫人闭上眼睛、掐了掐手心,只看着白琳那一双深蓝眼眸说:“小十一,你一定要把夏大人带回来,就算是尸骨我也要他回来,我会记得你的辛苦的。”

    白琳果然带回来夏乔的尸骨。白琳这是生平第一次出海他难受至极,然而身体越难受他精神越来越活跃,他甚至觉得自己漂浮到了半空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他能看得很远,看到了长尾岛上的夏乔已经吐出了最后一口气,鸟儿叼啄着他伤口的碎肉,一条色彩鲜艳的蛇从他身体嘶嘶着游过。

    单手抱着柳桃的李春和自己错身而过时丢下长尾岛三个字,他确定只有自己听到了这三个字,三狮堂的未来突然就握在了自己手里。李春为什么只告诉自己呢?他也是希望看到自己和姑姑不对付吧。

    看着姑姑心急如焚到处奔走时白琳静坐,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珍珠夫人保养甚好,二八少女也不逞多让,她每天早起还练一套五禽戏,经年喷嚏都少打。白琳觉得自己死了珍珠夫人都会精力无限的继续掌控着三狮堂。

    他并不是对珍珠夫人怀有怨恨,相反还充满感激,远远超过亲生父母,没有她自己还是那个穷困潦倒受尽嘲讽侮辱的蓝眼睛小杂种而已,而不会是人人尊敬的小十一爷。但是或许就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活太久,所以他很想住进三狮堂里去,哪怕第二天就死,这一生对于南泉姓白的他来说也算圆满了。

    长尾岛是个不大的礁石岛,密密麻麻栖息满了各种海鸟和蛇,夏乔内监出身,一身细皮嫩肉五花大绑了丢在这种地方甚至不必再多动手脚,只需要再晚两天发现他就好。

    白琳在海上转了两天后吩咐驶向长尾岛,仔仔细细每个石头缝都没放过,终于找到已经死去的夏乔。夏乔的尸身卡在两块石头缝中,依然五花大绑,气温炎热尸体都已经开始膨胀,惨不忍睹。

    夏乔是内监,珍珠夫人亲赴京城,在司礼监大太监郑全的首肯下得到夏乔骨灰的处理权。白琳自然是陪着珍珠夫人进京。

    在京城的白琳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当珍珠夫人在老友康郡王的伴随下缓解悲痛时青湖府通发商行冯金山、京城奇珍阁方家,四海商行朱老板等都悄然动身前往南泉。

    白琪好不容易逮住李春,自从这家伙的婆娘到了身边简直是没羞没臊,白天黑夜的黏着婆娘,全然不顾岛上其他单身汉子们的惆怅和饥火。白琪摊开名单:“李春,你说我们给谁大头?”这些盟友至少要有能和三狮堂抗衡的能力。

    李春摸摸脑袋上的短发茬子:“动脑子的事不都是你安排么?问我做什么,额,冯金山往日对我也算好,尤其我不在那几年他们兄弟关照了小桃,现在就多多关照他呗。你告诉冯金山要他别去吃珠宝香料,我会留一些给他的,他主要改成专卖弗兰机杂货怎么样。”

    香料自然是珍宝斋平九爷继续占优先权,白家双玉堂只分到一成的货,还抛出三层给各家以平衡平衡市场。往日对南洋珠有绝对权力的白家锦绣堂黯然败退于奇珍阁,奇珍阁从现在开始拥有南洋珍珠和红蓝宝石的优先挑选权。

    奇珍阁背后的靠山是三皇子和苗贵妃,方老板财大气粗不怕人也不怕事。四海商行则吃下了乌木檀木,乌木檀木也是安南特产,前朝云南王从陆地打安南,得胜回朝时顺带砍了一百多棵都是一人抱以上的乌木檀木回来自己做私产、进贡、贿赂其他显贵,弄得现在安南的乌木檀木林都有剃了头般的空茬子。

    冯金山是地道的草民出身,他在最开始那年就受到了教训,刚刚搭上南泉白家的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企图从珍宝斋嘴里夺食,在张通判大小姐嫁妆一事上赔得差点当房子当地当裤子。要不是恰好李春回来,叫珍宝斋分了些珍珠给他说不定早已经打着铺盖滚回花石镇了。

    所以现在他非常满足,非常感激,抓着比自己小很多的白琪的手口口声声叫爷,冯金山难能可贵的一点就是有钱有权的就是爷,这一点他从来认识得干脆利落。

    每年都有一船佛郎机的洋玩意儿到吕宋,本意是丰富远离家乡的弗兰机贵族男女的生活,吕宋总督安德烈斯见李春很喜欢就说以后都给他留着。李春当时纯粹是为柳桃挑玩具。这些东西基本都是些八音盒、描金绘彩白瓷小首饰盒,西洋造型的小瓷人儿,会唱会动的瓷猫瓷狗,彩色玻璃杯,水银镜子,水晶镜片,还有弗兰机浑天仪(其实就是地球仪),千里眼等等七七八八物件。

    弗兰机洋物都是造型别致,机关精巧,甚有趣味,其中有些不单是妇孺玩具也是相当有用的工具,在工部都很有名气。这些东西绝大多数并不算贵重物品,然胜在新奇,不愁销路,所以利润空间巨大。但这些物件多而杂,不成配套,像平九爷,方六爷,朱八爷这样的大鳄也不会为这些碎肉而侧目,冯金山赚这个钱赚得很安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小宝送回来了

    安德烈斯还告诉李春最好能用漂亮的印花棉布和丝绸来交换。青湖府本就是织造大省,这条件乐得冯金山见牙不见眼,不停在内心暗暗赞叹自己怎么就那么机智那么有眼光,当年肯对李春尤其是大妹妹稍施援手呢,这回报啧啧,以后他一定要坚持日行一善。

    冯金山南泉之行既没见到李春也没见到白琳,他也相当知趣没去找妹妹冯娇娇,只和白琪签订详细契约,交了定银,就相当满足的回去了,他这种知趣也是难得。

    就这么在内有白琳、外有燕子岛的勾结下,三狮堂渐渐失去了话语权。然而珍珠夫人经营多年,白家百年基业,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倒。

    李春平时并不和白琳打交道,和白琳打交道暗中处理各种商务事宜的是白琪。看名字就知道白琪和白琳是同一辈的,这位曾经不知道哪个牌位上的白七爷的外室子如今风光无限。李春负责的是燕子岛的安全,他操练着一支只怕兵部都技术未有此娴熟、装备未有此精良的火枪队。

    虽然知道这家伙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是因为冯娇娇的缘故李春对白琳总有点膈应,好在他们日常活动根本不交集,也避免了相看两厌。

    现在李春看白琳不说话,只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不禁毛骨悚然:“猫儿眼你想做什么?老子对男的可没有兴趣。”

    白琳刚才确实一直在出神,他在脑海里想象那位高贵又冷傲的燕侯也这么一屁股坐到自己桌子上、歪着身子对自己说话,想着想着他差点笑出声来。回过神来,他轻出一口气:“我真是好奇你这样的人怎么活到现在的。”

    李春有点不耐烦了:“关你屁事。”

    白琳又问:“李春,我记得你是无父无母是吗?你几岁变成孤儿的还记得吗?你对亲生父母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吗?”

    “猫儿眼你叽叽歪歪扯这么多干什么?海上漂的有几个父母双全的,张三李四都是六亲死绝的光棍又怎么了?你也不比我们这些没父母的强多少。”李春没好气。他都要打哈欠了,可柳桃这次是来真的,那不是一两句甜言蜜语可以哄回来的。

    “猫儿眼,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总记得吧”李春道“你把孩子给娇娇,我替你扛到底。”

    当初夏乔的死的罪名全在李春头上,但是他从没说过他给过白琳地址,白琳还暗中忐忑了好一阵子,李春并不在乎自己头上多一条罪名。

    白琳沉默半响,轻轻问:“李春,你为什么可以为柳姑娘做这么多呢?”为什么我就不能为娇娇做这么多呢。

    李春惊讶:“她是我婆娘啊。她肯嫁给我这样一个人是我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因为我她受了多少委屈,我要还不护着她那还是人吗。”

    白琳觉得脑袋里的针扎已经不能再忍受,他使劲甩了甩,声音都暗哑了:“李春,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好吗?毕竟儿子也是我的。”

    李春看他脸色颓唐好像马上就会晕过去只好暂时放过他:“好吧,你别想太久,我可等不了。”

    一个身体健壮的男人面对心爱的小女人却已经是足足有快十天没有抱过了,这滋味不好受。

    第二天白琳谈笑风生,在锦绣堂和卢溪月品茗赏花,看不出一夜未眠的痕迹。卢溪月把自己所掌握的所有资料交给白琳,末了虽然犹豫,却还是说一句:“不管有什么事情,最好都不要牵扯到李春的娘子。”

    第三天一辆马车停在六福巷,白琳抱着儿子下了马车。得到消息的冯娇娇飞奔出屋子,柳桃和杏蕊等人在后面追着“娇娇,你慢点慢点,等等我啊。”

    白琳看见冯娇娇像一团火一样向他跑来,“啧,怎么瘦成这样了,下巴都尖了,眼睛倒大了。”

    白琳上前一步,冯娇娇却直奔他后面战战兢兢的奶妈,从她手里几乎是抢的抱住小宝儿,眼泪就不停的掉了下来。白琳的笑容凝滞在嘴边,悄悄收回伸出去的手,不悦的看着拥着孩子放声大哭的冯娇娇。

    冯小宝好久没见到娘亲,此刻见到娘、娘却又在大哭,他小嘴一扁也跟着哭起来,就看着一大一小扯着嗓门比赛一样哭嚎着。冯娇娇抱着小宝就往回走,白琳拦住她,随后赶到的柳桃像护仔的母猫一样把冯娇娇挡在身后,警惕的看着白琳。

    白琳对她笑笑:“放心,我又不是个疯子,不会在光天化日下做什么的。”

    柳桃:“可是娇娇并不想理你。”

    白琳不理柳桃了,只看向冯娇娇:“你不跟我说几句吗?好歹我也是孩子的亲爹。”

    冯娇娇低着头不肯看白琳,只紧紧抱着儿子往柳桃身上靠了又靠。柳桃现在学会了自己做不了的事情就只管叫李春,她大叫:“小春哥、小春哥。”

    李春从屋子里晃荡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只梨子在啃,柳桃很神气的指挥他:“小春哥,小十一爷想要人陪他说话,那你就陪小十一爷吧,我跟娇娇先回屋子安置宝宝。”

    女人们就此蹿进屋子,一个眼角都不留下。李春很无赖的摊摊手,他怕婆娘是人尽皆知并且不以为耻,白琳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满脸黑色,他并没有兴趣和一个糙老爷们谈什么心,就简单的对李春说:“我把娇娇母子交给你了。”说完不等李春反应就转身走了。

    “小十一爷”奶妈战战兢兢出声白琳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

    “你也走吧,如今小少爷不在府里了用不着你了,这些银子是给你照顾小少爷的报酬”白琳对瑟缩的奶妈淡淡道,这女人照顾他儿子这几天照顾得不错,他不想为难她“少奶奶那里我自己会去对她说。”

    可怜的奶妈从没见过这不缺吃穿的人家舍弃儿子的,战战兢兢接了银子赶快走了。她逃跑一般以至于撞到一个年轻男子,奶妈连声说对不起,这个穿青布衣的年轻人倒是很和气,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卢溪月一直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看着,看到那张和五年前一样的圆圆的脸。

    她雪白的肌肤一点也没有被南方的太阳晒黑,乌黑的头发还是那么浓密,大辫子盘成了妇人的发髻。虽然还是那么活泼,说起话来两边的耳坠子一摇一摇的,但少女的那种透明感消失了,带上了妇人独有的一丝妩媚。

    大姑娘还活着,这真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个德行

    当初听到这个噩耗他何尝不痛彻心扉,自己抄写的佛经还是没有保佑到大姑娘。虽然他气大姑娘不争气,为个不堪的男人糟蹋自己如此但也觉得世界待她太苛刻。她这么好,这么善良,这么勇敢这么坚强,她不该死。

    现在看着大姑娘,只觉得不管她怎么样也好,银奔也好无耻也好,只要她活着就好。

    回去的路上白琳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他把儿子还给娇娇并非害怕李春,而是他真心希望这个孩子幸福,至少比自己要幸福。

    如果他能成长为一个普通人,过着娶妻生子平凡的一生,开个小店或者种几亩田,就已经是幸福。

    这边冯娇娇欢喜的抱着儿子亲了又亲,哽咽的对柳桃说:“小桃你看,这就是我的宝儿,冯小宝。”

    柳桃凑过来捏住冯小宝肥嘟嘟的脸颊:“真可爱,真肥,和娇娇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啊哈哈哈。哎呀,娇娇你看,他哭了哭啊啊哈哈哈。”

    “呜哇”一声小胖子放声大嚎。把人家的宝贝儿捏哭了柳桃狼狈逃出房间,被李春一把抱住:“现在开始可以理我了吧?”

    “大白天的呢”她虽然反抗,却并不认真。李春一口亲在她脖子上:“我不怕。”

    是,你不怕,我怕啊。不过柳桃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怎么怕,自己早就跟着这个人脸皮磨得无与伦比的厚了。大白天的又怎么了,他想要,自己也想要。她呼吸困难,却还分神坚持八卦:“小春哥,娇娇的孩子好可爱,好胖。”

    “没你可爱。”李春捏一把她的白雪脸蛋,表示对她分心的不满。柳桃圈住他的脖子:“我们也生一个吧,小春哥,好不好。”

    “好,你喜欢就生,不过最好不生,我们俩相处还没够,哪里有时间分给小孩子。”李春含糊不清道,汗珠子已经随着他一身健壮的肌肉滑落。

    柳桃没有实现“一个会做好吃的点心姨姨”的设定,冯小宝被自己娘用这个劝诱哄着眼巴巴的等着她做点心给自己吃,掰着小胖手指头,等得眼睛里含着一泡眼泪这个姨也不见人,冯娇娇只好请张妈去买点心来哄儿子。

    柳桃累得要命,李春也是,趴在她背脊上俩个人就这么睡着了。中间杏蕊进来过一次,看了半眼就唬得魂飞魄散,捂住眼睛往外跑,一脑袋撞上张三。张三比她懂事多了:“你傻呀,小春哥被小嫂子冷落了这么久,现在小嫂子肯了还不干个够本。”

    杏蕊面红耳赤,操起扫鸡粪的扫帚就抽他:“你这臭流氓、这说不出好话的臭嘴,滚开一点!”

    张三很有他老大李春对女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风范,挺着活熊一样毛乎乎的胸膛哈哈笑着说:“杏蕊,你尽情抽哥哥,哥哥就喜欢你这泼辣劲头。”

    这粗汉还腆着脸说:“我想你想了几年了,你跟着小嫂子一上岛时我就看中了你,那些敢肖想你的我都打了个臭死。杏蕊,等回燕子岛我就要小春哥替我跟小嫂子说说、把你嫁给我好吗?”

    杏蕊也不知道自己是气还是羞还是什么别的感受,面如火烧,身子却止不住的发软,丢下扫帚使劲啐了他一口转身去厨房烧热水去,待会小娘子肯定要用很多水。

    徐婶子和小虾以及李四回来时,看见冯小宝也纷纷表示喜爱和祝贺冯娇娇母子团圆,得知柳桃和李春都在睡觉,虽然还是白天但均表示理解。就徐婶子和杏蕊挽起袖子精心准备了一桌子饭菜。

    柳桃完全是被身上的重量压醒的,满室昏暗,根本不清楚什么时辰了,她呜呜着使劲推李春:“滚开了,你都要把我压扁了。”

    李春睡眼惺忪,看着她,忽然一笑,侧身抱住她,一只手就不规矩的捏着:“哪里压扁了,我来看看扁了没有。”

    “臭流氓······”这主仆骂人的词都是一样的。折腾声又起。杏蕊端着饭菜站在门外,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尴尬,自己怎么总是判断失误。而讨人嫌的张三又笑哈哈的出现:“杏蕊,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说了小春哥饥渴了这么久,哪里就会满足呢。”

    这种话题根本就不想跟这种人说好不好,杏蕊恨不得把盘子都摔到这不要脸的傻大个身上。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大家才看见洗了澡、吃了饭的俩人出现,李春自然是神清气爽,柳桃腰酸脚软,几乎就是靠在李春身上的,但是一张小脸蛋气色好极了,眉眼间又蕴含着一丝妩媚,叫一屋子都是过来人的妇人看得暗自羡慕不提。

    既然冯小宝回来了,大家自然就商量回燕子岛。冯娇娇再住在南泉也不合适,柳桃高兴得很:“娇娇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岛上好玩得很,我养了鸡还养了猪呢。”

    这倒真是柳桃的风格。冯娇娇看一眼李春,他和以前差别多大啊,小桃还是有福气的,她笑着:“那我们母子就麻烦你和李春了。”

    柳桃佯装不满要捶她:“说什么呢,说这种话就该打你。”

    不料小小男子汉的小宝大叫着出来保护娘亲,张开双臂拦在娘亲面前,瞪着柳桃:“你是坏姨姨,说话不算话,不准欺负我娘。”

    “哎呀真可爱呀,娇娇你没白养这个儿子啊,知道心疼你。”柳桃毫不客气去捏宝儿的脸蛋,小孩子的脸可太好捏了,直到把小宝又弄哭才哈哈哈的去做点心,准备让这小家伙见识见识自己的手艺。

    柳桃虽然没有生孩子但她带过柳叶因此知道小孩需要些什么,她和冯娇娇一起商量着列单子,留给张三和杏蕊采买,她和李春、娇娇和孩子还有李四则先回燕子岛。六福巷还是留给张妈和徐婶子母子。

    娇娇说想把以前照顾她的妈妈带上,想想宝儿确实还小、娇娇也需要人手,柳桃就央求李春叫人去找娇娇的下人。

    吴珍来抢小孩时冯娇娇住的院子就鸡飞狗散的,但几个下人的身契都是捏在冯娇娇手里的因而人还在留在院子里茫然度日。可事情并没有冯娇娇想得那么简单,对于普通人来说去遥远的燕子岛性质和流放沙门岛也差不多了,一听都是惊恐到哭泣,这种情况的人李春也不想带上岛,碍手碍脚还说不定什么时候成为隐患。

    冯娇娇干脆把身契都还给他们,反正这些人当初也都是白琳买的,也好,索性一丝儿东西也不要他的。届时再找一个手脚干净利索的妇人帮佣就是。

第一百七十三章 幸福时光(一)

    这时徐婶子羞答答的说出一个爆炸般的消息:她快要和白捕头结婚了。

    柳桃惊奇得下巴都跌下了。其实这俩人还蛮相配的,徐婶子经过这些年的养将和历练完全是一个能干利落而又颇有风姿的中年美妇,小食铺也给徐婶子积累了可观的积蓄,攒下了足有两百两的身家呢,她完全可以挺直腰板嫁人。

    而白捕头的女儿去年已经出嫁了,徐婶子这嫁过去就是一身轻。既然徐婶子要嫁给白捕头自然是要搬出六福巷住到白家里去的,而徐婶子母子一走,六福巷就空了,张妈就提出来干脆她也跟到燕子岛上去可以帮忙照顾小宝。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等徐婶子嫁过去之后张妈就来燕子岛。

    柳桃很高兴,怎么身边的事情就这么顺利并且这么喜气呢。她乐得合不拢嘴,抓着小虾说:“你娘和白捕头办喜事时我来喝酒,一定带一份大礼。”

    她压根没看见边上李春脸黑了,还抓着小虾的手一个劲的晃。小虾也很激动,说话都有哭音了:“柳姐姐,其实我想跟着你走的,可是我娘只我一个所以——”

    柳桃摆手:“孝顺好你娘就是最大的出息了,你得空也可以来燕子岛玩啊,我也会经常来南泉看你们的。哇哈哈哈,想起就开心,以后我们的小食铺就无敌了,这和白捕头结了亲哈哈哈税钱都会要少交啊。”

    “好了走了!”李春实在忍不住自家婆娘的蠢样子,为了这几个小破钱得意上了天,叫人看了还以为她那小食铺赚多少呢。

    他一把扯过柳桃就走,小虾还在眼泪汪汪的挥手:“柳姐姐,你可常回来啊。”

    什么叫常回来!到底哪里才是你的家啊!李春气闷,柳桃却搂住他的腰,把脑袋贴他胸口:“当然你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是我的家。”

    “我就知道小桃最爱我了。”生闷气的大狗得了奖赏,笑逐颜开的摇着尾巴。

    没想到冯娇娇晕船晕得一塌糊涂,柳桃把雪津丸给她含着也没多大用。“小桃我要死了”冯娇娇躺在船板上有气无力的说“我把宝儿托付给你了。”

    “瞎说,等会你就习惯了。看、天上有只长翅膀的猪飞过哦。”

    ······

    “怎么还不到啊”一会儿冯娇娇又难受得哼哼起来。倒是冯宝儿一点也不晕船,精神得很,看着蓝天白云和飞过的海鸥挥舞着小胖手哇哇叫个不停。

    这次回燕子岛柳桃干脆还买了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就是本地人,渔村的孩子,爹爹出海打渔被风浪卷走,娘也病死,伯父就卖了她好留下弟弟。柳桃给她取名叫小鱼,小鱼习惯海上,抱着小宝稳稳的,像模像样的哼着打渔歌谣哄着小宝,因而柳桃也能腾出手来照顾娇娇。

    当娇娇下船时已经半死不活,李四把她背下来的。柳桃走上燕子岛那白细如雪的沙滩,深深呼吸一口,感觉到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哟,小嫂子回来了”“小春哥和小嫂子回来了”“小嫂子你还生气吗?小春哥已经把那几个女人送走了”“你傻啊,小春哥肯定是成功的把小嫂子哄回来了,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自己爱吃醋的形象看样子已经深入人心了,柳桃一路黑线的走回家里。当看见那小木屋和那一大株芭蕉时心情竟然隐隐有几分激动,这才是自己的家啊。刘婶子迎接出来:“娘子你可回来了,唉你就是性子急,都不肯听李小爷说什么就自个儿赌气跑了,这怎么行呢。以后可别这样了。”

    柳桃脸红了,哼哼着:“我知道了嘛。”一边向刘婶子介绍娇娇和小鱼,一边偷偷扭了李春一把:“大家都为你说话。”

    李春只笑着揉一把她的头发。

    不仅仅是大家都为李春说话,在外面游荡了一个白天的白糖糕傍晚时准时回来,刘婶子刚好把煮好的小鱼放在门廊上。白糖糕一见柳桃,弓起背对她喵喵大叫,似乎在指责不负责任的女主人丢下自己独自去外活,倒是李春蹲下来给它顺毛,它坦然接受并且打了个滚,肚皮亮了出来。柳桃这下真的闷闷不乐,开始认真忏悔自己。

    坐船回来的人第一餐都吃得清淡些,刘婶子熬了冬瓜蛤蜊汤,给冯小宝蒸了个蛤蜊蒸蛋,蒸了条鱼,掐了把青菜。柳桃看着太素淡了又专门给李春炒了盘腊肉。

    李春吃完饭去前面找白琪和平静议事了,他这因为柳桃跑了又开小差几天,现在得去描补描补,说不好白琪那吸血鬼还要借机摊派自己多少事情呢。

    说来很奇怪,白琪这性格完全不像七爷,李春倒是觉得挺像平九那不要脸的。反而是平静、平九的亲儿子是个老实的厚道人,一心只钻在各种机关要术上,两耳不闻窗外事。

    平静还找来了他几个好友,都是和他一样痴迷营造或火器的人。有一个家里是火器营世代的工匠,在兵部武器司是有世袭职位的,可是家里好几个兄弟军职只能给一个,这个也是家里最小的并且是填房生的,被平静一张图纸就勾到燕子岛来了。这孩子也是实诚,还给家里留信说他去找条大河自尽去了,不要再找他,把他从家谱里除名。

    冯娇娇梳洗过也回过神来:“小桃,这里的人都很喜欢你。”

    “是呀,我惹人爱呀。”这臭丫头还是这么德行。冯娇娇打她两下,又笑了,一边笑一边叹息:“小桃,真好。真的你好我也觉得很好了,我们总算有一个人幸福。”

    “娇娇别灰心,谁敢说你就不会幸福?你看徐婶子马上就花开二度了,你知道我遇见她时是什么样子吗?还有杏蕊,她也好事将近了”柳桃捂住嘴笑,毫无责任心的泄密给冯娇娇“张三在小春哥面前求了好久呢,再三保证他一定会对杏蕊好。小春哥说张三这些年攒下的身家还不少呢,杏蕊嫁过去可以做个少奶奶。”

    “所以娇娇,你会更好的。一定。”

    柳桃为娇娇布置出隔壁的房屋,比她和李春的家要小,但俩母子住足够了,小鱼跟着娇娇,还在岛上妇人中找了个颇为伶俐的给娇娇帮佣,和刘婶子是妯娌,大家就叫小刘婶子。娇娇俩母子每天饭食自然都是在柳桃这边用,柳桃能重新和童年好友毗邻而居,快活得不得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幸福时光(二)

    这些天柳桃就兴高采烈的给娇娇布置房间,比布置自己家里热心多了。岛上房屋虽然造得简陋但器具用得却可以美奂美轮,不管是青瓷白瓷、均窑龙泉都随便挑,铺地有红线毯,门帘有垂珠帘,糊窗有霞影纱。

    只是有些东西虽然贵重但并不适合此地气候环境,冯娇娇本来就是豁达大气的人,更不会讲究奢靡。她到了这样一个新环境,每天都有感受不过来的新奇事,渐渐的她那阴郁不乐也跟随着燕子岛雪白的沙滩,碧蓝的海水,明丽的阳光渐渐消失了。

    柳桃拉扯着娇娇到处转悠,为她指点岛上风景,她自己也未曾发觉她向娇娇介绍时语气里会不知不觉带出一股自豪的感觉。

    一道小瀑布飞驰而下,汇入碧玉般的燕子湖。这帮子粗人没半点墨水,岛叫燕子岛,岛上河流就是燕子河,湖就是燕子湖,山就是燕脑袋峰、燕背岭、燕子尾巴岗;这瀑布自然也就叫燕子瀑。柳桃曾抱怨怎么取名这么随心所欲,李春想了想,认真说:“那就叫燕子口水瀑布?”

    现在冯娇娇也说:“这瀑布真的很像从燕子嘴巴里吐出的口水啊,小桃你看,那块石头像不像燕子张开的嘴巴?”

    花石镇上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带着金项圈、金镯子带一手碰得叮当响,穿一身红,说话叫人想笑又想揍一顿的大小姐又渐渐的回来了。

    “走,娇娇,我们去库房找找有没有宝儿玩的。”柳桃拉着冯娇娇兴致勃勃“这个这个,你看这些珠子红红的,宝儿一定会喜欢呢,小孩子都喜欢鲜艳的东西。”

    “啊小桃,这个是珊瑚珠呢,宝儿玩太糟蹋了,你知道这个得多少钱吗?再说了,他万一塞嘴里就糟了。”

    “哦,也对。那,这个这个,你看这个摇得响,你看,宝儿脑袋跟着转呢。”柳桃拿着一个九重鬼工象牙球逗着宝儿。

    冯娇娇无语,没法跟柳桃解释这些东西的价值。她算已经看穿了,这些什么什么,李春就是给柳桃玩的,只要她高兴。最后她挑选出了一个弗兰机八音盒,旋紧发条后不但会发出叮叮咚咚的音乐,盒面还会有一个跳舞的小人一圈圈的转着,十分有趣,别说宝儿她也很喜欢,以前白琳曾经给过她一个。然后一套五个表情姿态不同的瓷猫,脖子是铆钉结合的,小猫脑袋可以摇摇摆摆,也很好玩。

    选了一些真正的玩具后柳桃拿了一盒珍珠塞给冯娇娇:“见者有份,给你。”这一盒珍珠数量并不多,大概十余颗,却都是颜色稀少,有黑色的,粉色的,紫色的,金色的,颗颗光鉴照人,个个都有龙眼大小。

    这个小库房是柳桃的私房,都是李春每次回来给她带的各种礼物和他从自己名下分得的财物里挑出来的奇珍异宝,柳桃对首饰珠宝没什么兴趣,玩一下就收进库房了,完全没想过是多少钱的东西。她日常只戴着李春亲手雕琢出的那支蜜迦南的簪子。

    “看,有个万花筒。这个簪子你要不要,这个你戴了好看。”柳桃打开箱子奋力扒拉。

    “我不要,你收好。你怎么什么都堆一起啊,会刮花的。”冯娇娇看着脑袋都疼了“回头我帮你整理整理,你就这么堆着弄坏了以后也不值钱了。”

    “好啊,满香楼的时候你就可能干了。”

    最后柳桃还扛了一床波斯的地毯出来:“这个,波斯的毯子,软软的,我们铺地上吧。这样不怕小宝跌倒。”

    冯娇娇大笑起来“他都四岁了,跌一跌不妨事的。我爹总是说男孩子皮厚肉粗、摔摔打打不怕。”

    话脱口而出却是一阵沉默,转而冯娇娇侧过头好不让柳桃看见自己眼角的泪珠,心头涌上浓浓的思念和忏悔。

    柳桃抱一抱好友,也不多说。冯娇娇吸口气,努力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我们走吧。”过去已经不可追,若诚心诚意,就过好以后的每一天。

    厨房今天有新鲜的小黄鱼,柳桃烧得汤浓浓的,奶白的汤里面下好自己和的面,摆上对虾浇上一勺葱油。这是给冯小宝特别的加餐,小宝吃得头都要埋到碗里了:“原来娘真的没骗我,姨姨做的饭太好吃了。”

    其他人的是海鲜塔,底下是一层蛤蜊,扇贝,蛏子。上面一层是螃蟹,然后是各种虾,大虾,竹节虾,还有一种虾姑,只简单的清蒸了,然后做了类似吃鱼脍的蘸料。荆芥磨酱、大量金不换和紫苏叶子捣碎,一点点姜汁,还有南边特有的青色的小酸桔挤汁,大家吃得都快打起来了,这些人都是不怎么讲究的,丢的满地都是壳。

    吃完饭冯小宝躺在塌上玩着万花筒,柳桃把自己那床燕草席拿来给宝儿和娇娇,小孩子娇嫩的肌肤一点红印都没有。宝儿开心的一边不时翻滚一边问:“娘,我能一直住这里吗?爹爹什么时候来看我。”

    小孩就是这样,谁不在身边就记挂谁。冯娇娇捏着一把八仙花图案的纨扇一边轻轻扇着一边问儿子:“你喜欢爹爹吗?”

    冯小宝认真的想了想:“喜欢,但爹爹也经常不在家里,我很少见到他,而且爹爹那里还有一个姨姨,眼睛很凶,每次看我我都好怕。”

    “那你为什么问爹爹什么时候来看你呢。”

    “我怕爹爹过来把我带走了,我不想和娘亲分开。”

    冯娇娇哽咽的抱住冯小宝:“宝儿,娘永远不离开你,谁也不能把你再抢走。”

    冯小宝丢了万花筒,两条藕节一样的小胖胳膊也抱住冯娇娇。小孩子没有大人那么多烦恼,不一会就睡着了,冯娇娇看着冯小宝红扑扑的脸蛋,轻轻的亲了亲“我的宝贝”,冯小宝睡梦中格格的笑了起来。

    清早,柳桃就爬起来给冯小宝做早饭,昨天小宝说了“想吃姨姨做的包子”。李春扯住她,往日他们醒来还要缠绵一番,现在她迫不及待跳下床让他很不满。

    “小宝等着包子吃呢。”“叫他等着就是了。”李春轻舒长臂、把她一下又揽了回来。

    “宝儿他——”接下来的话被细碎的惊叫和甜美的口申口今代替。

    “所以说我才不想要什么小孩子,小孩子都是烦人鬼。”李春身躯结实又精悍,现在因为用劲那一身健肉起伏,线条漂亮极了。他神情专注,眉毛微微蹙起,黑漆漆的杏子眼眼角带红,比之平常嬉皮笑脸额外有种魅惑,身上那些伤痕增添了别样的男人韵味。

第一百七十五章 幸福时光(三)

    他们成亲已经马上四年,却总宛如新婚,只觉得怎么轻怜蜜爱都不够。晨光已经铺满地面,柳桃扑在床上喘气,李春盯着她雪白起伏的背脊,弯下腰亲吻她的脊柱。亲吻往上,然后咬住她的颈子。

    柳桃轻轻呜咽一声,很多时候李春的动作就像一只大猫,或者更像一只雄性野兽在占有自己的雌性,在雌兽身上打下宣布自己主权的印记。

    两只人形大猫翻滚完毕,大的那只心满意足,比较小而弱的这只哼哼着耷拉着耳朵、拖着尾巴去厨房蒸包子。

    柳桃捏一捏面团,醒得正好,筐子里有早上刚摘下的芹菜,还带着露水,柳桃叫刘婶子摘好洗净,她好切碎了和到馅里。

    李春照常一件蓝布短褐,衣襟微微敞开,可见一小片健壮胸膛,他搂着白糖糕靠在门边看着柳桃忙碌。他特别喜欢看柳桃在厨房的样子,芹菜切起来嚓嚓响,肉馅剁得叮叮当当,这声音比那些什么弹筝弹琵琶的女人弹的东西好听多了,他听那种跟弹棉花似的,什么大猪小猪的听得都要睡着了。

    还是小桃好,有这么一个小娘子在厨房里团团转着,看着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柳桃在围兜上擦擦手,示意他有米汤,先喝一碗。李春一阵窃喜,这东西好,很养人,自从有了冯小宝后都留给冯小宝了,今天早上这烦人的小孩子不在,这是个独属于他们的清晨。

    柳桃刚刚一转头看见晨光把他的身影剪出一个鲜明峻挺的形象来,她很不争气的觉得腿又有点软了,又暗自欢喜这般好的男人是自个儿独享的。

    李春一只手抱着猫、一只手端起碗一口气喝了,然后看着柳桃傻乎乎的笑,他们俩经常不说话就这么相互看着傻笑。

    白糖糕窝在他怀里懒洋洋的眯着眼,它对这一对男女主人的智商已经不抱希望,也对米汤包子不感兴趣,不过它知道木盆里游来游去的鱼是留给自己的。等会就有好吃的了——突然白糖糕耳朵动了动,腾的抬起身体,从李春怀里跳下、一溜烟的跑了。

    只见冯小宝大呼小叫的跑过来“猫猫,猫猫。”

    李春揪住他:“你追不上的,它跑得快,等会吃饭的时候你喂喂它。”看素来大爷一样的白糖糕吓成这个样子,就知道冯小宝有多厉害了。

    冯小宝失望的说:“好吧,我最喜欢猫了。”

    李春逗他:“你不喜欢狗吗?岛上的大黑狗正好生了一窝小狗。”

    冯小宝马上来了精神:“喜欢的呀,狗我也喜欢。”

    李春成功的把冯小宝带离厨房,柳桃出口气,小宝不仅样子像娇娇,脾气性格也都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小家伙胆子大,又特别爱动,几次追白糖糕追到厨房里,厨房水火之地,幸好只是打翻了几个碗碟,没大事。

    李春一只手就提前冯小宝,把他丢肩膀上大步走到村子门口的公屋带他去看小狗。这次黑狗生了五只小狗,圆滚滚胖嘟嘟的满院子跑,冯小宝大笑着满院子追,白糖糕趴在树上抖着耳朵,小孩什么的真是讨厌啊。

    冯小宝选了一个黑色卷毛的狗,四个爪子是白色的,小狗两只眼睛湿漉漉的,看着特别叫人心里柔软。冯小宝开开心心的抱着,说是抱其实是掐着,小狗吓得瑟瑟发抖。李春给它系了个绳子,冯小宝欢呼雀跃的拉着小狗跑:“娘,你看我有个小狗啦,我们给小狗取个名字吧。”

    冯娇娇叹口气,那可怜的小狗被扯得跌跌撞撞的,她把小狗解救下来,给小宝擦擦汗:“好,先洗洗手,吃包子啦。”

    包子又白又胖,面皮喧软,肉馅鲜美多汁。柳桃做的一个有小宝脸那么大,吃起来很是过瘾,她自己可以吃一个半,反倒是冯娇娇这几年胃口养小了,她和小宝娘俩分食一个就足够了。

    李春吃了四个,又吃了柳桃递给自己的半个,然后带着柳桃送给平静和白琪两人的一屉去前面议事了,男人么,自然不能游手好闲。他走后,女人们又是洗洗刷刷、带小宝,逗猫狗,考虑中午吃什么,时间安稳又琐碎。

    午饭李春有时回来吃,有时在工地上吃。柳桃有心去工地伙夫那做个下手,帮大家改善一下吃食,结果李春不同意,说哪里就要你给这么多人做饭做菜了,又热又累。

    女人们吃完午饭头碰头在一起歇息,有一下没一下打着扇子,说着私房话,慢慢儿也就睡着了。中间还睡着一个四脚朝天、只穿着一个肚兜的冯小宝,床踏板上睡着白糖糕。

    下午俩个女人手拉手去闲逛,一天暑气也渐渐散去,她们去摘那些看着稀奇的植物,果子和花,甚至走得远的走到沙滩去捡贝壳,笑着嚷着就像儿时一样。晚霞里小姐妹们归家,男人也回来了,靠在门边上伸着脖子抱着猫望着她回来的方向。

    好不容易等到吃完晚饭,那隔壁的识趣、带着小家伙回去了,男人就迫不及待的独占和她的甜美时光。

    天蒙蒙亮冯小宝就起来了,攀在窗台上大声嚷嚷:“娘,今天没下雨,我们还去海边玩,我要用贝壳做项链。”

    冯娇娇打着哈欠爬起来,小孩的精神可真足啊。冯娇娇还没来得及拉住小宝他就一咕噜跑出去了,马上冯娇娇就听见小宝哐哐哐砸门、还扯着大嗓门嚷着“姨姨开门啊我是小宝”,冯娇娇扶额,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尽量不露面以避免李春那杀人一样的眼光。

    而这边屋子里正压着身下小母猫的那只大的雄性却暴躁得只想撞墙。柳桃一只手堵着笑一只手抚着他的背安抚他,她起身去开门迎接小宝,小孩子虽然烦人但也真的很可爱,柳桃从前没有感觉但自从小宝来了后她开始想要一个小孩了。

    柳桃蒸好饭,把咸鱼粒切碎,加上海苔碎和上芝麻捏了好几个饭团,准备带去海边吃。白糖糕喵喵的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冯小宝也靠在灶台边上眼巴巴的等着,柳桃笑着塞给冯小宝一个饭团:“小宝到门外面去等着,姨姨做好东西我们就去玩去。”

    冯小宝欢呼着跑出去了。白糖糕急了,用爪子拍着柳桃鞋尖喵喵的大声叫起来,柳桃点点它的鼻子:“不会忘记你的。”

    柳桃拿了它的猫碗给它拌了个猫饭,白糖糕心满意足的打着呼噜一边吃去了。接下来的是——李春郁闷的蹲在一边,怎么感觉自己的位置越来越后排了呢。

    “呐,吃吧。”摊开的又白又小的手掌上面窝着一个大大的饭团,仿佛自己还是蹲在河边的少年。

    李春一把抱住了柳桃的腿仿佛小宝一样耍赖:“我今天也跟你们一起去。”

    柳桃蹲下来摸他的脑袋:“你还有事啊。”他们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平静和白琪屋子里的灯火基本都是通宵通宵的亮着。

    “我不管,我就是有时间,我要和你一起去海边。”大型撒娇现场叫人无法抗拒,柳桃除了搂紧这只要炸毛的大猫还能怎样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幸福时光(四)

    海边,冯小宝在沙滩挖了一个又一个洞:“叔叔实在是太厉害了,什么都知道。”一会就挖了很多蛤蜊。

    “我们到那边岩石那里去,有更多好吃的。”岩石上都是一个个的牡蛎。这玩意鲜美得很,都不用煮,挖下来直接吃就很好味道,或者像柳桃还喜欢挤点小青橘的汁,李春更喜欢什么都不加,用薄刃撬开壳就直接带着大海的味道吞下去。

    “这是什么,我看见一个球。”冯小宝小胖手指着礁石中某个黑乎乎一团直嚷。

    李春看了下一把抓住跃跃欲试的调皮蛋:“这个是海胆,不要碰,有刺的。”李春把衣服脱下来包在手上,捡了海胆扔到篮子里。叮嘱冯小宝乖乖等着李春潜到海里去给他抓大的螃蟹,冯小宝简直是无比崇拜李春,叔叔什么都懂。

    冯小宝也被带动,在浅水里开始打滚,哗啦哗啦就像一条搁浅的小胖海豚在扑腾。“你看你把小宝也带成什么样子了。”柳桃有点担心,小宝毕竟才四岁。

    李春笑:“不怕,我看着他呢。”冯小宝一身早已打得精湿,冯娇娇索性把他衣服都剥了,让他光着屁股或者和李春在水里玩,或者自己跌跌撞撞在沙滩上追着海鸟。

    柳桃在海边生活已经四年,她已经能熟练的把牡蛎用小刀撬开,递给冯娇娇,牡蛎看着软踏踏的一坨,还在微微动弹。

    “你试试、味道很好的。”柳桃大力鼓励好友,看着冯娇娇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样子闭着眼睛把牡蛎放进嘴里,“怎样?好吃吧。”

    冯娇娇回味一下:“嗯,还挺鲜。”冯小宝跑回来围着大人直跳:“我也要吃。”

    柳桃把烤好的饭团递给他:“你还小,不能吃生的,晚上姨姨用这个蒸蛋给你吃。”

    玩够了一行人回到家,李春给柳桃打下手,他蹲在木盆边上把海胆破开,内脏弄出来洗干净,牡蛎肉都撬出来洗好。白糖糕爬他脑袋顶上盘着,尾巴闲散的垂下来,偶尔甩两下,这姿态竟然和当初大白糖糕一模一样,柳桃见惯了不以为然而冯小宝则羡慕得不得了。

    柳桃打好鸡蛋加上水倒到海胆壳里,鸡蛋微微凝固以后再放进海胆,趁海胆在蒸柳桃把薯粉调好,放入蔬菜末和牡蛎肉,在锅里摊成饼。冯小宝挖一口蛋羹吃一口饼,一边问冯娇娇:“娘亲好吃吗?我有帮忙捡牡蛎和海胆,是不是特别好吃。”

    冯娇娇点点头,一点也不跟好朋友客气:“小桃,吃起来跟蟹黄差不多。再煎一些饼,我还要。”

    晚上洗完澡,冯小宝趴在毯子上认真的挑拣着贝壳,选出他认为最好最漂亮的,把挑好的贝壳拿去让李春打了孔,花了几天在房间里串要串成一条项链送给娘。当冯娇娇收到项链高兴得把冯宝儿亲了又亲,柳桃也笑眯眯的跟李春炫耀:“宝儿真聪明,还给我串了一串呢,做得真漂亮。”

    白糖糕卧在廊下慢条斯理的舔着毛,脖子上也挂着一个贝壳。

    柳桃看话本子时经常看到开篇有这样一句话:洞中不知年,世上已千日。她觉得自己就好像生活在神仙幻化出的一方桃源,这样的美好如意,不知不觉一年就这么快快乐乐的要过完了。

    这一年里冯娇娇重新振作起来,人养得气色红润,又有了点珠圆玉润之感,精神也开朗起来。她还柳桃一起上南泉买东西,走在街上也抬头挺胸,大大方方,并不害怕遇见谁或者被谁看见。她对柳桃在西街的小食铺大感兴趣,有一次甚至留在六福巷里住了半个多月帮柳桃照看小食铺。

    冯娇娇在经营上比柳枝更出色,她们俩一个做、一个管是最好的搭档,当初在满香楼时就初次感受过。徐婶子晚上和冯娇娇对账时感叹:冯娘子别看年轻轻轻着实厉害,进项比我管店翻了一番。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是杏蕊也嫁人了,嫁给张三。

    张三指天跪地的赌咒发誓,杏蕊一直不答应。最后不知道听谁出的馊主意张三爬到柳桃住的屋子前的树上大吼大叫“杏蕊,我看中了你、心悦于你,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张三是也。我六亲死绝、你嫁给我就是绝对当家掌柜,我积蓄有白银六百两、金珠一盒,小春哥说如果我成亲还送我一份厚礼。”

    “我今年二十八、虽然不是童男子但我保证以后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要是不愿意嫁给我我就天天叫唤,叫唤给大海听给星星听给月亮听,给岛上一群群的燕子听,让它们都知道我的心意,让它们带走我的悲伤。”

    杏蕊先是气得哭,然后是捂着脸羞得通红,憋在屋子里不愿出门。柳桃问她、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搓着衣角。柳桃急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嘛你告诉我,不用管我和小春哥。你真的不想嫁给张三我就跟他说去,叫他别再缠着你。”

    杏蕊喃喃道:“我配不上他。”

    “呸!你能干、好看,怎么就配不上了?嫁过人又怎样?告诉你要是小春哥对我不好,我就马上甩了他去找别人,你别看我嫁过人可我向你保证我立马能找一个比他出色百倍的。”柳桃义正言辞,压根没注意到杏蕊脸色都白了,拼命对自己做眼色。

    她还在说“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也不比男人差。男人对我们不好我们就不要留恋,我们一定要自己先看得起自己,不要把男人看得太了不起。”

    她后颈子被一把拎住,就像一只小猫一样被拎起来。柳桃对上李春黑漆漆的杏子眼马上就怂了,杏蕊很知趣的溜出去了,柳桃讪笑着:“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渴不渴?我煮了凉茶。饿不饿?我还煮了甜汤。”还摸出帕子给他擦额头,虽然帕子皱得咸菜一样。

    “原来你心里还时刻抱着找别人的念头。”李春面无表情。

    “哎唷人家只是说说而已,根本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男人了”她很狗腿的搂紧他的腰,学着白糖糕脸在他胸膛上蹭两蹭。

    “不管,伤心了,难过了。”“那——亲一下?”

    虽然她主动献上亲吻可那人依然板着脸。柳桃放低了身段哄了又哄,可他还不肯笑一下,她咬咬牙,只好拿出杀手锏了,她踮起脚,双手箍住他脖子把他拉近自己悄悄的说:“那晚上我由着你···这样总行了吧。”

    “不用到晚上,我现在刚好没事。”

    ——和谐的分界线——

第一百七十七章 信风又起

    杏蕊同意婚事不知道到底是自己中意还是实在被这俩人腻住了,好像成了亲就了不起啊,成个亲谁还不会啊。

    早在上岛时柳桃就把杏蕊身契给了她。她在自己的小库房里挑了一套金头面做礼物,她坚持认为金子是最好的礼物,“遇到什么急事还可以当了救救急”。杏蕊哭笑不得,冯娇娇也说“幸亏知道小桃你是个什么人,要是不熟的还以为人家还没成亲你就开始咒人家了呢”。

    婚宴自然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风格,没有高堂就以天地和海王龙代替,倒也别具一格。冯娇娇偷偷擦了擦了眼泪,流露出羡慕的目光,她感觉到胳膊被挽住,回头一看是好友。她对柳桃笑笑,表示自己没事。

    杏蕊虽然成了亲,搬出去和张三有了自己的家,但她还是给柳桃帮忙料理日常。

    这成了家的女人就开始热衷于念叨怀娃娃的事,尤其是徐婶子老蚌怀珠,跟白捕头成亲半年就有了,徐婶子羞臊得很,白捕头倒是十分欢喜,他前头只一个女儿,单薄得很,中年再得一个无论是男是女自然是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而杏蕊听了万分羡慕。

    “唉,徐婶子都有了娘子你怎么还没动静啊,你快怀一个啊。我也要尽快给三哥怀一个,他家就他一个,太冷清了,我们商量好能生多少就生多少。”每天她都要把这话车轱辘一样来回倒腾不下三十遍。

    柳桃听得毛骨悚然。有天回来听见卧室里叽叽喳喳的,一看杏蕊抱着冯小宝叫他在铺上滚来滚去,冯小宝翻滚得相当认真,还不停问:“杏姨姨,这样对吗?还要翻多少圈?”

    原来杏蕊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秘方,叫童子在夫妻的床上多滚滚,能够沾沾喜气福气。她甚至还把小宝抱到自己家、叫小宝在自家床铺上撒了泡童子尿,万幸她还不敢在柳桃卧室里这么弄。

    这么着虽然有些小小烦恼但日子还是顺当又快活的过去着,而当年末信风起时李春要押船去吕宋一趟。燕子岛和吕宋总督安德烈斯达成了一项协议,燕子岛用茶叶和棉布、丝绸换吕宋的丁香胡椒等香辛料,还要去收红蓝宝石。

    产宝石的锡兰太远,且已经成为弗兰基的势力范围,不如直接在吕宋和占城两个点进行交换,而弗兰基的商船也不必冒着本朝海禁的风险跑来近海。

    燕子岛自己的船在忙碌装货,还有从南泉出发的商船陆续往这边来集结,待到名单里的商船集结完毕就出发。往年柳桃是要跟着李春走的,她已经没办法忍受跟他分开的日子,海上再苦也苦不过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何况李春总会竭尽全力的照顾她。

    可现在冯娇娇母子到了岛上,柳桃抛下好友自己跟男人满世界浪去似乎有点不义气,怎么说娇娇也是被自家拐到燕子岛的。

    俩口子就商量怎么办才好。“小桃,这次你就留在家里等我吧,娇娇和小宝陪你玩。”李春捏着柳枝还如同做姑娘时的有些肉嘟嘟的面颊,手感好极了。

    “我要一起去。”柳桃还蛮喜欢吕宋。那是与本朝截然不同的一个地方,人们的穿戴习俗异常新颖。吕宋还有大量的外夷聚集,这些红头发绿眼睛也分身份等级,中间也有囚犯有贵族,他们贵族中男人带着华丽鸟羽的大帽子,女人穿着层层叠叠用鲸鱼骨头撑起来像把伞的长裙子,脖子肩膀甚至整条胳膊和大半个胸脯都露着,柳桃第一看见羞得当场捂住脸,可她们这打扮带项链和手镯就特别好看。

    柳桃虽然自己不怎么喜欢带首饰,但是毕竟也是女人,她特别喜欢看别人带首饰。弗兰基女人不怎么带玉器,而是佩戴颜色鲜艳的各种宝石和珍珠,所以他们的宝石切工有独到之处,红蓝宝特别闪亮。安德烈斯送过她一整套红宝石首饰,在深蓝色丝绒衬垫下如同一小簇一小簇火苗在燃烧。

    李春会讲弗兰基话,不算很精通但基本交流没什么问题。那还是他在占城时学会的,他人聪明,如果是他想学的东西会很快的学会。

    平静对叽里咕噜的藩言十分感兴趣,他想阅读原版的弗兰基书籍,无奈李春能说不能写,也看不懂字,平静就想自己学,他问李春怎么学会的。李春十分无所谓的说:“听会的,我们是人、他们也是人,所以他们也要吃饭喝水撒尿。我听他们重复最多的话,再配合他们的表情动作有时就推断得出来大概是什么意思。”

    平静:······

    柳桃就提出一个在李春看来是异想天开的建议:“带娇娇和小宝一起去嘛。小时候娇娇就说想看海外奇风异俗,这下可有机会了。”她不等李春反驳搂住他胳膊直跳,要他弯下腰来,好贴着他耳朵跟他说悄悄话“其实我是想吕宋大城里那么多蓝眼睛的藩人,娇娇可以看个饱,估计她就再也不会对白琳感到稀奇了。”

    像大城总督安德烈斯有一头金线般的长发,天生卷卷的,也是一双蓝眼睛,白琳是深蓝色而他是蔚蓝色,非常明亮,有一种活泼的感觉。还有绿眼睛、灰眼睛、棕眼睛,弗兰基人的头发也是五颜六色,各种深浅不同的金色,棕色,红色。

    李春自然不同意,小宝才六岁,这么屁大的娃娃漂洋过海简直开玩笑。柳桃却已经兴冲冲的去跟冯娇娇说了。

    南泉都指挥使府邸。健仆两个一抬,用鱼纹大青花缸种的一人多高的金桔抬了十缸进来,摆在二进院落,一个穿着天水碧色的绫子裙衫烟灰色薄衫褂子,梳着堕马髻的美人站在廊下看着,说上一句:“这么竖着摆好看,进来两边都是金玉满堂的,侯爷瞧着也舒心,意头也好”。

    她周身装束颜色清淡高雅,皮肤雪白,肌肤娇嫩吹弹可破,身姿苗条多姿,尤其眼神含情带怨似有泪光点点,叫人见之心里顿起无限怜惜。她头上簪着一根点翠蝴蝶步摇,回眸间步摇似坠非坠看得人心痒痒。

    体态犹比少女的燕侯夫人罗碧烟用一方烟色葡萄松鼠刺绣帕子遮住樱桃小嘴,微微张开打个哈欠,她头略一偏,娇俏可爱的嗯一声:“不过横着摆似乎也很不错呢。”

    她边上侍立的一个穿藕荷色衫子洒金黑红罗裙,手上戴着一对金镶白玉镯、耳朵上戴着镶嵌着指甲盖大粉色珍珠的金耳环的年轻小妇人连忙道:“既然表婶觉得好,就叫他们摆摆看。”

第一百七十八章 海上牧羊(一)

    这小妇人正是吴珍,这十缸金桔是她送给燕侯夫人的,将近岁末南泉富家喜欢摆放金桔,取金玉满堂的吉利兆头。她和罗碧烟以及罗碧烟的大丫鬟锁秋、剪春折身返回后院,等那些壮汉们又重新摆放一遍后再摇摇摆摆出来。罗碧烟眺望院中一眼,细声细气道:“阿珍呀,你说如果第一排左右各摆一缸、第二排左右各摆两缸···以此类推,会不会更好看呀?”

    “叫他们摆一摆看,表婶眼光错不了。”吴珍连忙吩咐下去,虽然她已经见识到了这位表嫂折腾人的功夫但不能不响应。

    于是又把粗仆叫进来折腾,女眷自然不能看那些粗汉,又纷纷折回后院。

    侯夫人走了两趟也乏了,歪在美人榻上抱歉的对吴珍笑笑:“我这身子不中用了,一年竟然有半年是病病歪歪的,蒙侯爷怜惜,叫我安心将养,唉,我就是爱想心事,哪里好将养呢。这府里爷们老的小的除了我竟然都是外人不能近身的,冷的热的都要我来招呼,唉,我是闲不下来的劳碌命。”

    “表婶和表叔恩爱,这是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福气。小世子伶俐极了,表婶到时双诰命,真是极大的福气。”

    其实燕旭还没有正式被立为世子,燕侯上书请求册封世子两次,都被今上以不同理由驳回了。他暗猜应该是静宁公府不满,在极力阻止,但燕旭毕竟还小此事也不急,也就暂时不提罢。

    可燕旭是燕侯嫡长子,只要广平侯这个爵位还在世子之位就跑不了,所以吴珍叫一声小世子也没什么。

    罗碧烟心里一根刺也就被吴珍的奉承融化了,她娇娇儿叹口气,水葱儿一般的手指抵着太阳穴:“阿珍别取笑我了。谁不知道我是个苦命人,要不是阿旭和阿辉俩个还小,我真恨不得一索子去了才好,干干净净的免得受气。”

    吴珍唬一跳:“表婶快别这么说,你是表叔心尖尖上的人,谁敢给你气受。”

    罗碧烟眼圈儿瞬间变成了粉红色:“你不知道老静宁公每年四季八节的都要来找茬子,叫我去给前头太太敬茶磕头,说是过节也问候一下,这可不是欺负人?我虽是二嫁之身但蒙侯爷不弃,是燕家堂堂正正花轿抬进来的,虽然是续弦但我是妻不是妾,凭什么这样欺负我···”说着说着哽咽起来了。

    吴珍显然是还没有习惯这位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表婶的性子,除了一个劲的骂静宁公府该遭天打雷劈不会说别的。罗碧烟虽然极遭男人喜爱,横扫千军无敌,但于女性之间却是极不受欢迎,她无论是在闺中还是两次出嫁都没有一个知心好友,就连自家姐妹也不亲热。

    罗碧烟做侯夫人这么些年于权贵女眷圈里交际平平,不过是些场面上的却不过她家老爷的爵位递来帖子邀请、而稍微带点私人性质的聚会很少有人会邀请她。她得男人、老人的喜爱,都觉得这位夫人柔软得可怜见的,深受女性的忌惮甚至是痛恨。

    南阳郡主曾大声说“我可不愿见那位美人儿话刚刚说到第三句就开始感怀身世、掏出帕子擦眼泪儿,合着一屋子人就欺负了她一个一样。”

    罗碧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不喜欢自己,自己如此娇柔,如此弱小,如此温顺,如此不幸。自己如此需要关爱,这世上对女子、尤其是美貌多情的女子真是太残酷太不友好了呜呜呜。

    这厢吴珍在后院陪侯夫人说话解乏,前头十缸金桔树横摆竖放的弄了五六回,纵然是些正在壮年的汉子也累得汗珠子如同滚珠一样,主子拿他们消遣纵然满腹怨气也不好明说,只不过在心里暗暗骂娘。

    卢溪月自然也住在都指挥使府,他和燕侯从京城所带的那些没家眷的光棍幕僚一起住外院,住在西北角一个小小院落,房间有些年久陈旧,只叫人新糊了墙和窗,其余皆未添置。南泉山上多兰草,卢溪月公事闲暇之余上山亲手挖了不少兰草,种在大大小小花盆里,高低错落的摆满案头和院子,青翠绰约的兰花给简陋的房屋顿增三分雅致,不觉府里上下就习惯性的叫卢溪月所住之院为幽兰院。

    幽兰院那雪洞一样的书房里厚厚的书本案卷堆积如山。卢溪月和白琳分坐条案两边,共看一份名单,若是行内人看到定会叹为观止,却是这次季风期出海的所有船只名单。

    只见蝇头小楷写得密密麻麻,船只分属哪些商号,哪些是一家独有,哪些又是几人合股,各人货物是些什么,这些大小商家背后的关系网络都写得清清楚楚。

    “长永号得放行,安王妃投了一万两银子的股。”白琳细秀的长指轻点。卢溪月依言提笔在长永号后钩了一下。

    “广明号有季家的本钱,他家大奶奶是唐阁老的嫡女。”唐阁老正值壮年,而且两个儿子都是进士功名,家族正蒸蒸日上,卢溪月就在广明号后也打了个钩。

    ······

    信风鼓胀着船帆,翻腾着海浪,今夜云层厚重,月光不显一丝,一层薄薄的幽蓝雾气笼罩在海面,各个私港黑影瞳瞳,那些趁着月黑之夜出海的商船在海面若隐若现,宛如幽灵。这些都是没有批文的商船,有批文的早就白天大模大样出港了。

    掌舵控帆的水手自然精神注意万分,不敢有所懈怠,生怕不留意于雾气中相撞。随船出海的商家也没有人睡着,有合掌念佛的,有闭目祈求天爷的,也有的虽然人在房间却也紧握双拳、圆瞪大眼仿佛自己在驾驶室里紧盯着海面一样。

    在船没有驶出都指挥使所管辖海域之前谁也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去年的这个时候出港季节燕指挥使一共就抓了五只商船,夏天回程季油水更丰厚,扣下船只多达二十只。

    燕指挥使手下那位卢大人极是可恶也极是爽快,出港船只查到没有出海许可的船只押回海港羁押、没收一半货品,可回港船只若被抓到则是没收全部货品。无论羁押船只大小一律一万两白银一艘赎回。怎么看都很像赶着一群羊放牧于海上,挑肥拣瘦的选择几只宰杀了,其余的继续养着。

    熟悉的洋流和季风的味道,还有罗盘的显示都表示马上就要驶出近海,就在众人忍不住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海面上光明大起,只见一条火龙点燃在漆黑海面。

    前方是指挥使的船队,三层高的旗舰灯火通明,只见一队五艘战船火把熊熊,船头以及两舷站满精兵,全部都已经拉满强弓,箭在弦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 海上牧羊(二)

    “完了!”老油条的船工当即就松了舵盘,不再加速。而商家更是绝望的闭上双眼,有人抓着船夫一通叫嚷,企图寻找出路,有人恨恨往船壁上捶打,恨自己为什么猪油蒙了心不去跟燕子岛合作,让他一成利又何妨,舍不得小钱如今本钱都要没了。

    走私船有乖乖束手就擒的,有心存侥幸一搏的,在羽箭破空而来后也放弃抵抗,再弄下去可就成海贼了啊,至于被射穿喉咙的倒霉鬼总是要有几个。也有个别幸运儿或者真的勇士驾船冲破包围、借着茫茫夜色在众人叹息羡慕的注视下一头蹿进无尽大海的怀抱。

    战船驱赶着商船集中、列队掉头返回南泉港,真的就像凶神恶煞的看牧犬驱赶着一群垂头丧气的肥羊。

    港口也火把熊熊,黑色短打装束的彪悍军队早已封锁了南泉港,刀出鞘,枪林立,火光映衬下兵器凛然散发的杀气让和气生财的商人们两股战战,有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的甚至尿湿了裤子。

    燕侯头戴一顶乌纱大帽,身着靛青遍体暗凌云纹的圆领袖箭常服,胸口手臂着轻甲以示身份和威仪,腰束革带外披黑色漳绒披风,端的是威风凛凛。而边上刻意站在阴影里青衣小帽的卢溪月则如云掩星,无声无息。

    都指挥府和市舶司这几天就热闹如菜市场。而三狮堂则异样的冷清。

    朝廷明发的出海令往南洋诸城的加起来五十份都没有,白家自己的船加起来就要快有一百艘,还不包括其他家的,要都规规矩矩就没法玩了。新来的市舶司监管卢溪月倒也不是铁面无私的青天,只是他对白家也一视同仁,别家交多少他们家也是多少,这就难免叫三狮堂心生不爽。

    白七爷有股份的船只早已经不进南泉港了,只停燕子岛,货物由小船分装回来,燕子岛地处外洋,不在都指挥使管辖之内。其他商家也想效仿,白琪给出的条件是想在燕子岛停船分货的燕子岛必须拿三成的利,饶是这样还为停留燕子岛的船位争得不可开交。

    燕子岛坐地开价,商船也可以就势还价。渐渐人们发现,这边能和燕子岛说上话的不再是三狮堂里的奇女子,而是那长着一双深蓝眼睛的出身卑贱的美丽年轻人。

    岛远难赴,白琪放出话来,城中有事一概请与白小十一爷商议,由白小十一爷再来和燕子岛决断。

    三狮堂。浓绿的凤尾叶尖滚下一滴露水,珍珠夫人午睡醒来,龙涎已残,长青已经跪在榻前奉着桂圆水。

    “夫人,二爷求见,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珠帘外侍婢禀报。珍珠夫人坐在床榻边发呆,恍若未闻。

    自从夏乔死后她好像突然一下老了,经常出现这种精神不济的样子,侍婢又通报一遍她才“唔”一声,由着侍婢跪着给她穿上月白色缎子软鞋。

    “夫人,前天晚燕侯海上缉私,吓得现在商船纷纷不敢出港,有些本钱小的甚至从船上撤货下来。白二爷嘴角起了一圈燎泡,显然心火不小,船只停码头可不是白停的,还有那些水手船老大,就是没出海也要一日一日的开始计算费用了。

    其实对于珍珠夫人来说就是个交银子的事情,不过是交给燕侯还是交给燕子岛的区别。算一算两者差别并不很远,只不过跟后者打交道更屈辱而已。

    “递帖子,我要拜访那位卢大人。”以前是由市舶司的人亲自来三狮堂见自己的,卢溪月到南泉至今珍珠夫人也没去见过这位掌握了市舶司的吏目,而今形势不由她再高高在上。

    长青给珍珠夫人梳头,珍珠夫人瞧见自己水银镜子里的容颜,岁月的无情从没这一刻看得如此清楚。夏乔死后她那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不少地方开始逐渐变灰了,无论她怎么用蛋清、用珍珠粉、甚至用人乳,时光依然飞快从她身上掠过,犹如报复之前她紧握风华和权势。

    她最大的依靠,康郡王委婉的告诉她燕侯为今上做事,他没理由去寻燕侯的不是。而另外一个郑全多精明的人,能坐到司礼监大太监的位置上是浑身长满了心眼的人,圣上虽然对燕侯并不特别关注,也少有褒奖,可派的活计是国之重策,给的权是调兵实权。而自从南泉府第一批税银送到户部,呈天子看过,看到天子的表情郑全就明白了今上心意。

    何况夏乔的死让这俩人心里也有种深远的悲哀,这个女人他们相识多年,她的智慧、勇气、不羁甚至疯狂都曾是那么有魅力,让他们愿意帮助她,也曾折服于她。可她如同被宠坏了,玩弄人心过了头,依三狮堂的势力、夏乔的身份,竟然就这样被害在她的地盘上,实在是·····

    实在是她之前把他们看得太轻了。如果她对他们有一点点看重,除权益之外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看重,夏乔不应该会死。

    卢溪月百忙之中仍然抽空见了这位把南泉白家一手做大的奇女子,对她恭敬又赞美,全程站着微微鞠躬跟她说话,眼睛只看着地面。然而就是不吐口,白家交的利一厘也不能少。

    珍珠夫人看着茶杯里晃悠的水面一时之间失了神。卢溪月早已告辞,她仍坐着发呆,长青不禁担心起来,这时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官人上楼来,看见长青细声细气招呼:“请问是三狮堂的长青姑娘么?”

    他说的是一口正宗官话,长青还没出口相询就见这人掏出一封信递给自己:“爷爷要小的把这信转交于三狮堂主人。”

    “夫人、夫人”长青连唤两声,珍珠夫人醒过神来,接过信件,触手就是一股龙涎的味道。

    自己最爱龙涎,为了讨自己欢心,康郡王也好郑全也好夏乔也好,都用龙涎熏香。封皮无字,一时看不出是谁捎来的。

    里面竟然是三张十万的银票。字是郑全的。

    珍珠,你簪花垂髫的模样犹在眼前,可你我年纪都不小了,星移斗转,衰老的让位的年轻的是不变的演变。你何不趁此脱手,下半生逍遥于湖海。我是不全之人,终身禁锢于宫墙之内,阿康愿意接你进京,伴你左右直至终老。

    珍珠夫人从茶楼出来,突然就想随意走一走。她穿着一向颜色素雅,身上首饰也不多,因而一时无人发现这个有些恍惚的中年妇人竟是大名鼎鼎的珍珠夫人。

    长街一间小铺挑着一个食字的幌子,进出的人络绎不绝,生意不错。

第一百八十章 家雀与鸿雁

    “小虾,给我装一份蒸肉饼、一份芋头白肉,亲家母上门,中午加两个菜。”普通的矮胖妇人嚷着。

    “好嘞,二婶子你等着,给你拿下面热乎的。”一个青衣短褐的少年搬开卖空的蒸笼,露出下面一层,用湿布托起烫手的瓦盆,放进妇人的挎篮里“这碗海米蒸冬瓜是送你的,二婶子是我们老顾客了,以后还多关照啊。”

    “小虾这么会做人,嘴又甜,生意不好才怪。”

    珍珠夫人看着妇人挎着篮子笑眯眯的去了。“夫人,您要进去吃点什么吗?”长青小声问道,虽然这食铺粗鄙但是夫人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坐一下也好。

    珍珠夫人长长出口气:“听说这是她的买卖,她倒是真的不贪心。”

    长青知道说的是那位李娘子,一个小女人,做点小生意,想过的也就是小日子。

    徐婶子嫁给白捕头后依仗着夫君的优势在长街找了个合适的门面又开了一间蒸菜馆,她和小虾一人管一间,如今她是个地道的小康之家了。这娘俩一脸的幸福满足,从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么一天,徐婶子挺着已经凸出的肚皮在结账,看着铜板叮叮当当塞满竹筒她咧开了嘴,觉得对李娘子也有了交代。

    看着这妇人因为怀孕臃肿的身形和浮满雀斑的脸却洋溢着笑容,珍珠夫人就想自己如果也是这样嫁人生子、如千万个普通女子一样是不是会更快乐呢?

    “夫人,世间既有一把碎米就满足的家雀,也有愿意展翅高飞的鸿雁。”长青安慰主人“纵然翅膀飞越风霜雨雪甚至是雷电,但是那千万里的风景又岂是家雀可以领略的呢。”

    “是啊,我虽然失去了很多却也曾如风一般肆意,有多少女子能够如我一样快意呢?”珍珠夫人终于眼睛开始清明,她看着那简单的幌子甚至露出一丝微笑。我只是用错误的态度对待一个人,做错了一件事,远不到沉没等死的地步。

    李春那个人当初应该做伙伴而不是想着暖床就好了。想起自己派给他的第一件事情是处理染了疫病的船,他那不顾船上还有活人放火烧船的狠劲和当初的自己很像。十六岁的自己跪在爹爹灵前拿刀子在胳膊上一口气连划三道、血染红半边麻衫、吓退逼自己嫁人的叔父。

    李春对那小女人那么痴迷,其实夏乔对自己何尝不是,就是康郡王、郑全对自己也曾痴付良多,只不过自己不是李娘子那种小女人,只满足于一处低矮的屋檐。

    我不后悔,不过,夏乔,我有点想你。

    ······

    珍珠夫人回三狮堂后找小十一爷议事,却被告知小十一爷去江南了。

    卢溪月回都指挥使府,就看见幽兰院的门是开的,他不禁皱起眉毛,这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只见一个年轻妇人坐在厅堂里,她容貌秀美,面庞如同一轮皎洁的明月,穿着一件薄薄的艾绿色的衫子,绣的图案是乳燕穿林。她梳个妇人常见的元宝髻,簪一只掐丝镶宝的滴珠金钗,耳朵上垂着连珠耳坠子,皆是黄豆大的粉红南洋珠。

    看见卢溪月进屋年轻妇人连忙站起,叫一声:“弟弟。”她背后侍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体格风骚,柳眉星眼,也是穿红着绿,带着一对一滴油的金丁香,见着卢溪月一双圆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细看俩人虽然面貌虽然不尽相同但是额头和眉毛、鼻子如出一辙,站在一起就知道是亲属。这妇人正是卢溪月的双生胞姐卢映月。

    俩人最大不同在眼睛,或者眼神,卢溪月眼神平静如深潭,卢映月则是完美复制了燕侯夫人那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卢映月容貌虽然美但是神情举止总有股挥之不去的畏缩,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簇新,锦绣辉煌的,偏她人瑟缩个身子,眼睛也怯怯的有一眼没一眼看人,遇见你看过来就马上缩回去,仿佛她穿戴都是偷来的。

    因而一双传情妙目在侯夫人身上是杀器,在卢映月身上却是上不得台面的铁证。卢映月看弟弟眉毛皱着就心里一颤、连忙解释:“听说你这几天公务忙,天天都点灯熬火的,我特意熬了猪心枸杞汤给你。”

    随着她的话语背后的丫鬟如意把食盅打开,一边添话道:“表姑太太可惦记着公子了,这汤是她守着火亲自熬的呢。”

    卢溪月没理这丫头,只对姐姐点点头后自顾自坐下,叫一声:“全福。”

    就见一个中年汉子从外面进来,卢映月见弟弟毫不避讳叫随从进来,尴尬的用袖子略遮住脸,就听见弟弟继续在说:“我不在,你私自放人进来,如今我也寄居别处,不好罚你,你的身契我还你,你这就结了这个月的月钱出去吧。”

    全福是他后来自己买的仆人,故他可以自己处理。全福扑通跪下大声喊冤:“公子,我本来不让她们进来的,可这位小大姐教训我说这是公子胞姐、若不让姑太太进来公子定会赶我出去。”

    卢映月粉脸涨得通红,有心为这人求个情却呐呐无言,刚才还伶牙俐齿卖弄的如意更是闭紧了嘴。全福怎么求饶卢溪月都不为所动,待到他垂头丧气去了卢映月又叫一声全喜,吩咐道:“从现在起你换一下,以后别跟我出去了,就专管我的院子,没我的话一律不能放人进来,尤其是书房。”

    这全喜还是当初他回肃州、柳仲生送他的一个老仆。说是老仆其实也就四十岁,这些年一直跟在卢溪月身边,虽说不十分精明但有个绝对的好处,就是认死理,对主人的话服从从不打折扣。

    处理好全福全喜,卢溪月再转向姐姐,就见姐姐战战兢兢,一双酷似母亲的眼睛里已经浸满了泪水。卢映月小声泣道:“弟弟,我真没有想到会为难到你的下人,都是我的错。”

    “阿姐,我住前院,你就带着这么一个人冒冒失失跑过来,路上撞见什么人你怎么说得清?”卢溪月对于这仅存的胞姐还是有一丝亲情。

    卢映月听着更惭愧了:“对不起,我只听如意说你连天熬夜十分辛苦。我在后院除了陪夫人聊天也没什么事情,不外乎做些针线,想着你那般辛劳我却帮不上一点忙,故而熬点了汤水,没想到还给你带来麻烦。”说着她以帕拭泪。

    如意不服气了,插嘴解释:“公子,表姑太太一片爱护您的心意,她手指上还燎了个水泡呢。”

    卢溪月等她说完才开口:“你是夫人给阿姐的?”

    这表公子人物俊秀可目光森冷,如意被他这一看拔了舌一般,满腔的口齿都不再有。

    卢溪月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杀招。他深知自己母亲是个拎不清的,直奔燕侯书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说,末了总结道:“侯爷,细想一下,有人紧盯着前院,尤其注意到我灯火不熄,我觉得十分可怕。”

    一桩下人不讲究或者仅仅是个想卖俏出头的丫鬟的后院小事突然就变成了阴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姐弟俩

    卢溪月再接再厉说:“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在此地已经引起了诸多怨愤,有人想对我不利也是正常的。不过想想他们把眼线插到夫人身边这就得小心戒备了。”

    后院住着不仅仅有燕云的心肝肉尖儿侯夫人,还有侯府的下一代小主子啊!燕侯顿时毛骨悚然,一掌拍得茶碗四分五裂:“岂有此理,这等用后院妇人的肮脏手段是可忍孰不可忍。查,给我查,绝不轻饶!!!”

    借着这个由头后院名正言顺清洗一番,如意被拉出来活活杖毙,执行的还不是院里管事杂役,而是燕侯直接从军队里调来的士卒。一干杀过人的汉子哪里有怜香惜玉之心,不到十杖如意就咽了气,燕侯面无表情命令继续,三十杖打得一个青春娇俏少女尸身都血肉横飞,最后还冷淡吩咐一句“丢到海里喂鱼。”

    然后卢溪月以此对商家怀柔,顺便不动声色套取燕子岛的资料。诸位交了钱就可以马上出海了哦,现在季风季还赶得上趟不要怀疑朝廷水师护送你出海额这可不比那名不正言不顺的海外流寇强得多。

    海外流寇,燕侯已经给燕子岛定性了。

    “宝儿,好可怕啊,怎么会有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呢呜呜呜”侯夫人虚弱的倒在榻上,一身烟霞色流霞裙如烟如雾拖在地上,星眸泪光点点,美不胜收。“我对你们姐弟一片心意竟然会被人利用呜呜呜呜···”

    卢映月在边上跟着擦泪,她着实被吓坏了,她之前在表哥家里,舅妈兼婆母是武将之妻、手段干脆利落,舅舅几个妾老老实实,可没有这样彪悍惨烈的啊。

    “夫人,我阿姐少年失教,又不曾做得主母,还请夫人给她指派几个老实一点的丫鬟婆子,蠢笨一点的都无所谓,横竖我姐弟俩出身摆在这里。”

    卢溪月这话刺得姐姐捏着帕子堵着嘴,眼泪珠子一下就把帕子打得精湿,侯夫人噎得纤纤玉指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卢溪月一脸平静:“夫人,你若是真心为我们姐弟好,就不要管我们的事情吧,尤其不要管我和阿姐娶嫁之事。”

    卢映月腾的一下脸红了,把头埋得更低。侯夫人却“哇”的一声总算出声了,她捶足顿胸哭得喘不过气来:“我知我有亏你们,现在不是想弥补么?宝儿你怎么这么狠心,怎么就忍心还责怪我?啊我不活了····”

    锁秋和剪春纯熟的拥上去,拍背的、抚胸的、口里劝慰手上递水。趁这时卢溪月给姐姐使个眼色,俩姐弟一前一后来到隔壁煮茶的小隔间,卢映月知道弟弟不喜欢自己哭哭啼啼说话,擦了眼泪嚅嚅道:“弟弟,你这样气娘实在不应该,当初她也是没法子,不是故意丢下我们。”

    “阿姐,慎言”卢溪月低声喝止“夫人如今身份不同,你不要给她、也是给自己找麻烦。”他放慢语速,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嚼出来的“这个娘、不是你和我能够叫的。”

    卢映月实在受不过弟弟这种几乎是残酷的冷静,立马捂着嘴两行眼泪默默流下,她鼻子眼睛都红红的,哭起来的样子却没有侯夫人那种梨花带雨的清丽感。

    卢映月是一个月前被侯夫人从肃州接来的,这姐弟俩目前在侯府都是以侯夫人侄儿侄女身份相处,燕侯也默许。府里上下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卢溪月还好,毕竟他追随的是燕侯,又是靠实力吃饭,侯爷赏识下面嚼舌头的就自然少了。卢映月少女时期家生巨变,寄人篱下多年,早已经没了官家小姐的骄娇二气。

    卢溪月在南泉当时一见到姐姐差点没被血气冲翻天灵盖,尤其见自己老娘洋洋自得微笑夸耀“宝儿你看,我把珠儿接来了,从此我们母子就团圆了。”

    燕侯对自己老娘绝壁是真爱,要不她讲如此无脑的话也只在边上捻须微笑。娘亲你有夫君无敌真爱罩着,我和阿姐可什么依仗都没有啊。

    而自己同样无脑的姐姐也含泪带笑,仿佛这是好事。他忍住一肚子气,母子三人私下相处时发问:“夫人,怎么把阿姐接来了?舅舅家怎么说?”

    侯夫人微微撅着樱桃小嘴、手指头搅着帕子俏生生道:“不是看着你觉得愧对你们姐弟么?我就派了个管事带信去给哥哥想把珠儿接回身边来,娘俩亲热亲热。再说珠儿本来就是嫡长女,没得给人做小,我叫哥哥给珠儿另外办了户籍,那边就说阿松妾室生病暴亡,就这样把你姐姐接来了。”言下之意还一派报复了他舅妈的高兴。

    卢溪月早已放弃和自家老娘沟通,他有气无力问姐姐:“你怎么就答应了?”

    卢映月惊慌失措,难道不应该吗?这是娘亲啊。

    “舅舅舅妈会怎么看我们姐弟?阿松——你对得起阿松表哥吗?你一个妇人之身就这么冒冒失失来到千里之地,三亲六戚一个都没有,以后如何打算你都想过没有?莫非你也想做过一品诰命?你觉得你有夫人好命吗?”

    卢映月不仅没有想象中悲喜交集亲人抱头痛哭、反而被弟弟劈头盖脸训斥一通,羞臊得就直想去上吊。侯夫人握着胸口哭泣:“你这是怨我、还是怨我。”

    侯夫人一番娇啼哭得几乎背过去,丫鬟七手八脚实在止不住夫人的眼泪,把侯爷喊来直轻言蜜语安慰了一个晚上才作罢。

    卢溪月被自家老娘一番做作闹得头都要炸了。当初父亲被削职流放,舅舅出钱赎买回自己姐弟和母亲三人,又养了自己姐弟多年,虽然舅妈有时苛刻但毕竟大恩。更何况表兄阿松对姐姐一往情深,以姐姐当时罪眷身份能嫁个什么好的?最好也不过嫁个舅舅手下的小兵,要不就是贩夫走卒一类。

    当初阿松表哥上吊绝食闹一通才逼得舅妈松口,虽然是妾但一直善待姐姐,顶着莫大的压力一直没娶正妻,这些年还还一直不肯生孩子,说不愿长子是庶子,舅妈口里抱怨但也渐渐接受现实,准备索性把卢映月扶正算了。

    姐姐性格懦弱,这样有人庇护未尝不是安好一生,给她个大户人家主母位置也坐不牢,被磋磨了谁来给她撑腰?她将来回哪里去诉苦求助?偏偏老娘自作聪明把姐姐又接回来,而姐姐居然一点都不留恋表哥、也高高兴兴跑出来了。

    卢溪月突然觉得自己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个姐姐,她到底是没有脑子呢还是没有心肝呢。卢溪月都可以想象舅妈的愤怒和阿松的失望,这门亲算是断了。况且接回来姐姐又能怎样?她既非国色天香又非旷世才女,出身又不好,先不说已经是妇人之身单是娘家一无所有这点就够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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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灿春风介绍:
青梅竹马,一心一意,谁料风波平地起,拆散鸳鸯各一方。历经离别终相聚,不负一生一世一双人。桃李灿春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桃李灿春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桃李灿春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