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驿馆谋划
李匡闻言微微有些皱眉。
吴立锦端起酒杯,岔开话头。
“听闻这洛京城中有一种好酒,名曰洛神。据说喝了此酒,可见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洛神,也不知是真是假。”
“哦?此言当真?”
此话吸引了喜好酒色的福王注意。
“切。肯定是假的。”
胡世昌接过话。
“你我现在饮用之酒,都是我派人在这城中下功夫,花了大价钱才搜罗到的。要是大魏真有如此好酒,早就拿出来了。”
说完,胡世昌冲一旁服侍的侍女施了个眼色。厅内伺候在六人身边,斟酒布菜的侍女全都退到了门边跪坐下去。乐师、舞姬也都集中在门口处奏乐起舞。
李匡和孟常洵有些疑惑的对视了一眼,有看向四周。
偌大的厅中,中上部只有他们六人,剩下的侍女、乐师、舞姬都集中在门口,虽是丝竹之声不绝,但他们六人周围十几步内竟无一人。
“世昌兄此是何意?”
李匡有些不解的问道。
胡世昌站起来,走到场中。
“还请几位靠的近些,胡某有事和几位相商。”
其他五人都有些不知所以,但也都站起来,走近了几步。
“各位。咱们此次前来,虽说是为了贺寿。但是,如果仅仅是贺寿的话,那也有点太对不起路途上的辛苦了。趁此机会,我想促成三国结盟,共讨魏国。”
胡世昌轻飘的一句话,在众人耳中却宛如惊雷。所有人都楞住了。
过来一会儿,徐良秋才结结巴巴的说。
“胡……胡兄,你……你喝多了吧?这是商议此事的地方吗?”
“这有什么。秦蜀楚三国,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再则大魏密谍也不是吃素的。而现在,我们给秦蜀接风,再正常不过。他们……”
说着胡世昌指了指下方的侍女、乐师、舞姬。
“他们乐照奏,舞照跳,大魏密谍肯定察觉不出。再说了外边院中,屋顶上我都做了安排,暗中有侍卫守护。大魏密谍再神通广大,也无法靠近。”
几人都点点头,同意胡世昌的说法。
“此次给大魏皇帝贺寿,除了福王外,各家都没有长辈前来。来的都是我们这些只知吃喝享乐的纨绔。”
看见李匡有些皱眉。
胡世昌自嘲一笑。
“哦,李兄不在其中。我们这些人也成不了事,大魏密谍的注意就要放松一些。再加上昨日,我刚刚演了一出强抢民女的好戏。这会让密谍对我们更加不屑。
现在我们坐在一起,有什么事情可以当面商议。减少了派人和书信往来,也减少了被大魏密谍截获的风险。只要我们几人不往外说,没人会知道的。”
“胡兄,此事是你胡家所提吗?”
徐良秋首先发问。
“此事,你们徐家和吴家的家主也都知道,只是你们俩不知道而已。”
徐良秋和吴立锦对视一眼,便往胡世昌的方向移了一步,表明态度。
李匡看向福王和王维仁。福王也不表态,只是“滋溜”“滋溜”地小口抿着杯中的美酒。王维仁见福王不说话,他也不动。
李匡只能自己上场。
“如果结盟,那……”
胡世昌抬手打断李匡的话。
“我知李兄所言。灭魏之后,楚国只取河南之地。关中、河东、河北之地尽归秦国所有。”
胡世昌又看向孟常洵。
“楚国割出荆州送与蜀国。”
“诸位,届时天下三分。十几年前李、王、徐、吴被赶出中原,再也享受不到中原的花花世界,现在机会又来了。福王,如果蜀国几十年前就被灭了,现在殿下还能在此喝酒吗?”
听着胡世昌的话,厅中一片沉默。
“饼画的挺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孟常洵终于喝干了杯中的酒,慢悠悠的回了一句。
胡世昌的脸上,一抹怒色一闪而逝。
这死胖子有些小看自己。
“福王说笑了,如果没有全面的安排,晚辈怎敢大放厥词。”
“说来听听。”
“你我三国同时出兵,牵扯魏国兵力。魏国兵力不足,定会调动北军。草原突厥收到消息后,顺势南下。大魏首尾难顾,只有灭国一途”
“我不同意!”
胡世昌刚说完,李匡就开口反对。
“争夺天下,是我们汉人的事,再怎么打也是我们自己的家事,把胡人扯进来干什么。那可不是一帮什么好东西。”
“李兄莫急,我知道李家世代守护北方,和草原上那群蛮子打生打死上百年。不知多少族人死在那些蛮子手中,要不是十几年前的事情,现在还在继续守护北疆。这只是上策,要不李兄再听听我的中策?”
李匡哼了一声,接着听胡世昌说话。
“就算不调动魏国北军,光是粮草军饷的消耗也能拖垮魏国。到时候魏国要么前线崩溃要么后院起火。”
孟常洵撇着嘴看了胡世昌一眼。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损耗的粮草军饷恐怕也不会少吧?”
“总比大打起来损失要小。”
“你太小看大魏了。一个姜甫秋压的你们楚国动弹不得。老而弥坚的沈敖挡住秦国铁骑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是突厥南下……”
孟常洵似在回忆什么。
“你们和魏国的鲁王没打过交道,就算他被你们家的长辈废了一条腿,那也不是好相与的。”
胡世昌的面色已经变了。
“福王殿下,你此话是何意。”
“年轻人,想法是不错的。可事情还要考虑的更全面一些。”
“那福王是不同意结盟了。”
孟常洵却没有说话。
“此事需要仔细考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先告辞了。”
李匡却开口了,说完就要走。
这时酒宴也进行不下去了,胡世昌叮嘱了一句。
“此事,还请李兄保密。”
“放心。”
门口汇聚的乐师,舞姬停下了歌舞。让出道路,跪伏在两侧,任由李匡离开。
“我也走了,你们几家再聚一聚吧。”
孟常洵也摇摇晃晃的走出大厅。
徐良秋和吴立锦看了看胡世昌,胡世昌只是挥了挥手。
没一会儿的功夫,大厅中已经空荡荡的,只剩胡世昌一人还在自斟自饮慢慢的喝着。
一阵香风飘过,胡世昌头也没抬。
“咱们的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软糯悦耳的声音响起。
“放心吧。我去看过了,他一直在房间里看书。”
回答了胡世昌的问题,依依反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胡世昌轻哼一声。
“派人监视蜀国的一举一动。他们国力太弱,结盟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维持现状才是最有利的。你多与王家接触,让他们尽量推动结盟,就算蜀国最终不答应,也不要让他们把事情泄露出去。只要后秦能答应了就行了。”
“好。我会去办的。”
又过来两天,正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也是魏国的朔望大朝。
沈敖和沈兮瑶祖孙两人早早起来,换好各自的朝服一起去参加大朝。
三国的使团中正副使也出席了这次大朝,只是所有人都知道晚上的宴会才是今天的重点,所以大朝也就平平无奇的结束了。
沈敖属于部堂大佬,下了朝舒舒服服的回家了。
沈兮瑶就没那命了。带着光禄寺的官员出城直奔沈家的庄园,把三种洛神酒装车送进皇宫。
紫宸殿内外,无数的太监、宫女、女官和鸿胪寺的官员,在寺卿杨敏之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布置着宴会的现场。
天开始擦黑,有资格赴宴的各级官员连同家眷,都已经早早地赶到了皇宫。
沈敖带着女儿沈灵儿,儿媳周氏也到了皇宫。
沈灵儿和周氏都是一身诰命服,被引去了后宫。沈灵儿是刚刚被加封诰命,而周氏是早就有此殊荣,参加皇家宴会完全够资格。
沈敖则去了紫宸殿。
紫宸殿中气氛很是祥和,关系相近的官员凑在一起交谈着,只是人数有点多,大殿之上有些嘈杂。
等候了片刻,殿门外太监的悠长的唱喏声响起。
“秦国使团到。”
有鸿胪寺的官员迎了出去,把秦国使团的人带到了已经设好的位置上。
“后蜀使团到。”
又是一声悠长的唱喏。
负责蜀国的官员起身出去迎接。
又过了一会儿,“楚国使团到”的声音响起。
又有鸿胪寺的官员出去迎接。
只是等了好大一会儿,紫宸殿的门口才出现人影。之前出去迎接楚国使团的鸿胪寺官员,面色阴沉走了进来。
杨敏之有些不快地扫了一眼那群鸿胪寺的官员。带头的那名官员阴着脸走到杨敏之面前,低声耳语了几句。杨敏之的脸色也沉下来了。扭头看了看跪坐在身后的季恽。
“季少卿,你去看一看。”
季恽领命,随着之前的鸿胪寺官员出了紫宸殿。
紫宸殿外楚国一行人正趾高气扬的等在台阶下。
看见季恽走过来,胡世昌故意把头扭到了一边。徐良秋和吴立锦两人低着头努力看着脚下。楚国太子陈瑞元有些尴尬的站在前面。楚国其他的随行官员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第三十一章 中秋宴会
季恽走到南楚使团近前,打量了着使团的所有人,然后又把目光投向陈瑞元。
“太子殿下,何故不进殿内?”
陈瑞元一拱手。
“季少卿……”
“陈瑞元,你好歹是一国太子,也太卑躬屈膝了吧。再怎么说也得顾忌一下自己的身份。”
陈瑞元刚开口,就被吊儿郎当的胡世昌把话接了过去。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果然是寒门的一帮泥腿子,圣人教导的礼,你们就是这么学的吗?”
季恽脸色也不好看,转过身看着胡世昌。
“胡副使,何出此言?”
胡世昌翻着白眼,撇了一眼季恽。
“我们楚国派遣太子殿下出使,结果你们就派出这小鱼两三只来迎接,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吧?”
“这……”
季恽一时间有些语塞。
当初对于如何接待三国来使,鸿胪寺上下曾有过争论。
一些年轻的官员认为,大魏应该派出相应级别的官员、贵胄来接待三国。而年纪较长的一些官员,包括杨敏之和季恽等人则认为,秦、楚属乱臣贼子,大魏不应兴师动众的接待,随便派遣几名官员接待即可。没想到现在胡世昌却以此为借口,站在殿门口而不入。
季恽不理会胡世昌,又转回身对着陈瑞元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酒宴马上开始,还请殿下速速进殿。”
陈瑞元也赶紧借坡下驴。
“好,有劳季少卿。你们都随我进殿。”
后面一句是对着随行的官员说的。说着带着身后的官员就准备迈步往前走。
“慢着,我看你们谁敢进去。”
胡世昌斜了一眼陈瑞元,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所有人把抬起的腿又放下了。
“季恽,你搞清楚一点儿,进不进去不是他说了算的。”
一边说着,一边还用下巴点了点站在前面的陈瑞元。
“你……,放肆!”
陈瑞元脸色通红,狠狠瞪着胡世昌。
“怎么?不服气啊。别以为你是什么狗屁太子,让能让我听你的。”
季恽看不下了,出言替已经面红耳赤的陈瑞元解围。
“哼!口口声声什么圣人教导,你们这个样子,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么。难道这也是圣人教导的?”
“这是我们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季少卿插嘴。”
胡世昌的一句话又把季恽怼了回去。
眼看事情有些超出掌控,一直低头研究脚下的徐良秋和吴立锦二人,这时笑嘻嘻的站出来。
“胡兄,胡兄,少言。这话有些过了,再怎么说也是太子啊,是要给留些面子的。让外人看了,笑话我们不是。”
胡世昌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陈瑞元和季恽有些恼怒的瞪着徐良秋和吴立锦,都不再说话。
季恽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酒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有请太子殿下携楚国使团一行进殿。”
还没等众人回答,一阵跑步声响起。一名内侍急匆匆跑到众人跟前,喘了两口气才开口。
“陛下有旨,着大皇子杨霖亲自迎接楚国使团进殿。”
季恽面色一紧,知道鸿胪寺的一些所作所为让杨恪不太满意了。
众人的目光都向上看去,几级台阶之上,站着一个凛凛的身影,五官分明,有棱有角,嘴角微微挂笑,面容跟俊美沾不上边,但也帅气十足。身量不似秦国李匡那般高大,可也不矮。身上的衣袍繁复华贵,也衬出皇家雍容之气。
“楚国的诸位,还请进殿。”
胡世昌哼哼了两声。
“季少卿,看到了没,还得是你们陛下。走吧,还等什么,让我们跟着太子殿下进殿赴宴。”
说完抬腿往上走。徐良秋和吴立锦也跟着迈腿。
楚国使团的其他人看了看走在最前边的胡世昌,也都跟着往上走。
陈瑞元牙齿紧咬,两只手都有些哆嗦。脸色极为难看的盯着所有人。
季恽站在陈瑞元身后,脸色有些复杂的叹口气,开口劝解。
“太子殿下,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陈瑞元轻轻点点头,迈步往上走。
紫宸殿中,一些官员在私下议论,更多的人则一直盯着殿门口。
而秦蜀两国的人相互对视一眼,在一旁冷眼旁观。
片刻之后,所有人就看见门口一个腆胸迭肚,迈着螃蟹步,横着走进来的人,身后还跟着十几号人,走到最后的则是楚国太子和季恽。
也正在此时,从殿后传来内侍的唱喏声。
“陛下驾到。”
把伴着唱喏声,杨恪笑呵呵的走进大殿。此时的杨恪并未穿早朝时的那一套朝服,只是穿着简单的便服,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从面色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所有人都赶忙起身施礼。
胡世昌没敢继续作,跟在陈瑞元也恭恭敬敬的行礼。
“今日,乃是中秋佳节。又逢三国遣使来朝,朕特设此宴,宴请来使及诸位爱卿。今日我们只谈风月,不说其他,来。”
说着杨哥拿起面前的酒杯。
“诸位,满饮此杯。”
所有人都站起来,端着酒杯一拱手就往嘴里送。
已经知道这酒厉害的杨霖、褚如朋、成康铭等几人,都小口抿着,满脸坏笑的瞟着了几国使团。
其余的大魏群臣,都是一口气把杯中的酒喝干。
几乎是同时,所有不明就里的人脸色瞬间发生变化。
魏国的大臣们表现还算不错,好酒之人都强忍着把酒咽了下去。不怎么爱喝酒的人,也忍住没有把酒喷出去,找机会吐在了手帕上。
而三国的人一点儿没浪费,全都一口把酒喷了出去。
这也是大魏故意这么做的。
大魏这边的人桌上摆放的都是调配后度数最低的洛神酿,而三国使团的桌子上都是最烈的洛神烧。
胡世昌更是夸张,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扔,掐着自己的脖子。
“酒里有毒,大魏难道想把我们三国的使者都毒死在这大殿之上么?”
三国的其他人听了胡世昌的话,脸色都极其难看。这酒入口如烧,还真保不准是什么毒药。
杨恪噙着一丝冷笑,看着一直蹦跶的胡世昌不说话。他不说话,自然有人说话。
杨敏之就首先开口。
“一派胡言,两国相争还不斩来使,我大魏怎会做如此大不韪之事。”
“那为什么此酒入口如吞火炭,不是毒性太烈那时什么?如果喝入腹中,一定会穿肠烂肚?”
杨敏之呵笑一声。
“如果真有如此烈性的毒药,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三国的人听了觉得确实有理,慢慢都恢复了神色。
杨敏之站起来。
“此酒乃我魏国国酒,名为洛神。乃是难得的佳酿,一壶万钱。入喉虽烈,但回味悠长。不信你们慢慢品一品。”
胡世昌一脸怀疑。
“这就是传说中的洛神?”
说话间,三国使团中就有人又拿起酒杯,慢慢抿了一点儿。
“好酒!这才是军中男儿该喝的酒。”
蜀国的人,面色不定把酒杯放下。而李匡却对这种酒大加赞赏。不单单是李匡,秦国使团上下也满意的点头。
“此酒清澈见底,香气浓郁,不似普通酒那般淡淡的酒香。此酒既然各位喝不惯。来人,换酒。”
对于各国使团出丑,魏国百官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等在一旁伺候的宫女,手里端着托盘,到各个小桌上把洛神烧换成了洛神酿。
而李匡等人却没让换酒,继续喝着这种洛神烧。
“这回不是那种入不了口的酒了吧?”
胡世昌举着刚倒的酒,疑惑的看着杨敏之。
杨敏之却没有直接回答。
“尝尝看不就知道了。”
这回楚蜀两国的人学乖了,都先小口的抿了一下。
这一次才让所有人都满意了,虽然还是有些喝不习惯,但要比他们以前喝的那些酒要强出太多。所以也都对美酒大加赞赏。
胡世昌之前出了丑,还污蔑酒中有毒。虽然再没人说什么,但此时他有些下不来台。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此时,在胡世昌的眼中,所有人的眼光似乎都含有鄙视、嘲笑的意味。
这就让胡世昌有些生气,可是偏偏又不能发作,只能对着自己桌上菜肴出气。
此次宴会依惯例,采用的仍是分食制。每人一个小桌,桌上放着统一的的菜肴。
胡世昌懒洋洋的用筷子挑剔地挑了挑面前几盘精美的菜肴,扭过头看了看徐良秋和吴立锦,撇了撇嘴。
“这就是魏国的国宴?连咱们平时吃的都不如。也就这酒有些出人意料。餐具用的还是这样的粗瓷笨碗,哪有咱们楚国的那些瓷器精美小巧。”
胡世昌的语气轻蔑,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了。
不用说魏国的官员,就连秦蜀两国的人面色都微微有些变化。
孟常洵、李匡、王维仁都是世家出身。从小锦衣玉食,吃过见过的不在少数。
说实话,此次宴会的菜品也是山珍海味,各种名贵食材也都摆在桌子上。在他们看来,已经很不错了了。以他们三人身份地位,这些菜品想吃不难,但要说平常也这样吃,根本不可能。再说盛放食品的器具,也都是精美绝伦,不同凡响的精品。
而胡世昌如此诋毁,显然是故意找茬了。
第三十二章 宴会文比
宴会的气氛此时有些冷场,杨恪离得较远没听到胡世昌所言,但也看出下面的情况有些不对。
“你们在说什么?”
胖乎乎的孟常洵这时候接过了话头,却把话岔到了一边。
他先是冲杨恪一拱手,然后转向杨敏之。
“呵呵,此酒确实是少有的佳酿,本王就喜这杯中之物,却从未喝过如此美酒。日后要是喝不到,可是要痛苦万分了。”
杨恪笑了笑。
“那你可要多喝一点儿了。杨寺卿有一句话还没有说,此酒就算在我大魏,也只是在宫中存有,在市面上根本就找不到。”
“原来如此,我这一路上也品尝了不少大魏各式美食美酒,却从未喝到过如此佳酿。”
借着这个机会,徐良秋赶紧给胡世昌施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多言。
胡世昌有些不满地撇撇嘴,不再出声。微微侧身,冲后边坐着的楚国使团其他人打了个眼色。
沈兮瑶今天一直都很忙。尤其还被任命了光禄寺膳部的郎中。
而膳部在这几天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负责这两场大型宴会。上午散朝之后,她先是把酒送入宫中。之后就开始在御膳房、紫宸殿、后宫之间来回奔走,帮着协调各项事务。
好不容易宴会开始了,膳部的事情没那么多了。沈兮瑶自已有些发愁了。
按礼制,沈兮瑶是女眷,应该到后宫和皇后嫔妃,官员家眷一起赴宴。而且后宫中不但有沈灵儿、周氏,还有沈兮瑶熟悉的竹安郡主和褚清莹,在那里也能轻松些。
可按规制,沈兮瑶又应该去前殿紫宸殿。毕竟沈兮瑶也是五品官员,有资格在紫宸殿中用餐。
大魏文武百官中只有沈兮瑶一人需要面对这种选择。谁让沈兮瑶是唯一一个官阶够高的女官。
为了少一些事情,最终沈兮瑶还是决定去后宫参加晚宴。
可惜天不遂人愿。
沈兮瑶都快走到后宫了,身后一阵呼喊声。
“沈常侍留步。”
“沈常侍等一等。”
沈兮瑶转身看着一名内侍跑到自己跟前。
“沈常侍,陛下有旨,让你去前殿赴宴。”
沈兮瑶神色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又折往紫宸殿方向。
到了紫宸殿,沈兮瑶尽量不惹人注意的从一旁的侧门,进了殿内。在内侍的指引下,找了个空位坐下。
这一天沈兮瑶也只是中午稍微垫了几口,到现在已经大半天了还一口吃的没吃过,早就饿了。现在也不顾不上了许多,拿起筷子就开吃。等肚子里有了些底儿了,才有功夫打量殿内的情况。
而此时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三国使团的人都有些微醺,蜀楚两国的人得意洋洋,放浪形骸
秦国的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顾着低头喝酒吃菜。
而魏国的官员里,年轻低级的官员在冥思苦想,而各部高官则面色铁青怒视着楚国的几个人。
军方的几位将军,袖子都撸起来了,看样子是准备动手了。
沈兮瑶探身凑到相邻一名官员处,低声询问道:“这是兄台,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官员看见是沈兮瑶,行礼道:“原来是沈常侍。之前南楚使者献言,三国来朝如此盛事,当文以载之。所有人都欣然同意,几国都派人做了一篇赋。通过比较,我们所作的赋被评为第一。”
沈兮瑶的心中就是一动。
“大魏文风不比南楚,怎会夺得第一?”
“沈常侍高见,这是南楚设计诱我们入局。之后,南楚又说,光喝酒也没意思,要以文助兴,四国轮流作诗。做不出来或是被比下去的,均罚酒一壶。
秦国使团言明秦国不已文立国,诗赋不是对手,就放弃了。可是咱们作为主人不能不参与啊。
而且因为几国使臣均是年轻一辈,褚相、成尚书等几位,被蜀国使臣用言语挤兑住无法出手。只能让咱们年轻的官员来应对。
好几次咱们做出的诗,都被比了下去。后来楚蜀两国的人又提出和咱们楹联作对,好几次咱们都没对出来。现在是让咱们出题,人家来对,可是也难不住人家。
这酒常侍也知道是怎么样的。这不,现在咱们这都喝躺下好几个了。”
沈兮瑶闻言,也有些无奈。魏国的读书人少,能成为名传天下的儒士更少。
吟诗联语比的就是积累和急智。殿内的这些大魏的官员,多都是通过中正之法选出来的。要论识文断字,底层的行政经验,还能勉强应对。可要说这些诗词歌赋大魏能被甩出去几条街。
此次宴会又是以魏国为主,大魏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硬上。就算大魏人多势众,以车轮战应对,赢了名声也不好听,输了更丢人,大魏朝廷的面皮算是被踩在脚下了。
沈兮瑶也有些为难,自己仅仅是识文断字,看的多是一些兵书战策,对于其他的方面根本没有涉猎。面对眼前面的这种情况,也是毫无办法。
沈兮瑶心中微微一叹,这就是她不想来紫宸殿的原因。因为她就怕出现解决不了的问题,或主动或被动的让穆建明出现。
沈兮瑶蘸着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穆建明不动神色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才低头看了下桌子。
桌子上写着“作诗联语比试,赢。”七个字。大概明白了是什么事情。
穆建明也有些无奈的叹口气,捅了捅身边的官员问道。
“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常侍可是刚刚没有听清我所说么。”
穆建明含糊道:“我是想问现在是以什么为题?”
“哦,原来如此。此前楚国使团提出,今日既是中秋,就以月为题来作诗。”
作诗!
还是以月为题!
这不巧了么!
在前世,自古在中秋以月为题,谁能比得过苏子瞻的《水调歌头》啊!
可惜!
不能用。
词又叫什么?
诗余。
可现在这个时代,就算是诗也没有发展到什么地步。
那还能发展到多余出来。
其他描写月的诗倒是也有不少。
只是这个时代绝句、律诗虽有,却不是主流。
现在正当其道的是乐府。
穆建明还记得的那不多的诗词中,这种体裁的好像没有。
张若虚的孤篇压全唐那一篇《春江花月夜》好像是乐府,可是那么长,自己也背不全。
大殿中央,胡世昌现在可谓是趾高气扬,之前出丑的仿佛不是他。此时正拎着个酒壶在殿前乱窜。楚国太子陈瑞元曾出面阻止过这一场比斗。可是被徐良秋和吴立锦二人一唱一和地给顶了回来。
“怎么了,出个题你们大魏都出不了吗?殿内这么多人都不行?”
现在不要说是各部高官,杨恪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自己出面强行阻止的话,更是相当于认输。大魏可丢不起这个人。
“不如让我来试试。”
突兀的一个女声响起,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唰”地看了过来。
大殿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上,一个面容精致,眉目清秀,穿着绯色朝服,嘴角擒着一丝微笑,却又英气逼人的身影站了起来。
穆建明端着一杯酒不紧不慢地往殿中央走。
“以月为题作诗是吧?我这里正好有一首。还请诸位指点一二。”
说罢,穆建明一仰脖很豪迈把杯子里的酒喝干。其实杯子里的酒原本就剩下个底儿了。沈兮瑶身体对酒精的适应性,穆建明可是清楚的,喝多了可是会喝醉的。
把酒仰脖喝干,这么不是显得性情豪迈,潇洒不羁么。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胡世昌看到盯着沈兮瑶皮肤上线的穆建明先是一愣,那日当街受辱的情形马上就浮现出来,咬牙切齿的瞪着穆建明
之前的强抢民女虽然有演戏的成分,可是脖子上那伤口可是实打实的的。况且使团中大儒们大地为中心的学说,也是被这人破掉的。
“好!”
“好诗啊!”
殿中魏国的官员被压制的太久了,一些年轻的官员都在拍桌子,不停的叫好。
“沈常侍,你是来的正是时候啊。”
杨恪也放下心,喃喃了一句。
穆建明躬身行礼,暗暗呼了口气。
还好,还好。
前世辅导女儿上学的时候学过这首诗。女儿的教材上虽然只有半首,好奇之下自己去查了一下全篇。这诗正好是首乐府诗,而且还是诗仙所著,水平自是不用说。
只不过,这诗的最后四句有些不太合适现在的场景,就截下来了。有前面的几句也够用了。
胡世昌回头看着身后一群南楚的官员儒士,他们都在交头接耳品评这首诗。
过来一会儿才有人站起来,说道:“此诗仙气飘逸、气度不凡,确是一首上佳之作,只是为何只有半阙?”
胡世昌闻言来劲儿了。
“为什么只有半阙?如果只有半阙诗,那可算不上你胜过我们。”
第三十三章 儿语立功
站在殿中的穆建明想了想,还是不敢把下半阙念出来。
后半阙是“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阴精此沦惑,去去不足观。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是李白影射当时政局的,这要是念出来,在这种场合,是给谁找不痛快呢?
穆建明毫不理会胡世昌的叫嚣。在大殿上扫了一眼,找到光禄寺膳部的张尘。
此前因为蒸馏酒的时期,穆建明通过沈兮瑶留言中得知,张尘对于蒸馏酒并不怎么感兴趣。既然他也在殿上,那么他案上的酒应该还是没有经过蒸馏的酒。
穆江明装作思考的样子踱步而行。几步走到张尘处,随意的拿起张尘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把酒杯送到嘴前顿了一下,穆建明又一仰头穆建明把酒喝干。
嗯,猜得不错,张尘的酒确实是未经过蒸馏的味道。
张尘瞪大眼睛看着穆建明。关于这壶酒只有他知道是什么回事。可大殿之上其他不知道啊。
在他们看来,沈兮瑶简直潇洒豪迈的没朋友。
穆建明拎着酒壶往殿中央走去,边走边再次给自己倒满酒,又是一口喝干。
张口吟道:“秋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现在是秋天,再说春江潮水的话,有些不应景。只能稍稍改一下。可就这一句又让紫宸殿上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揣摩着诗中的意境。
穆建明接着倒酒。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秋江无月明!”
大魏一众官员面色通红,压抑着兴奋,头不敢大声叫好。深怕打扰到穆建明的思绪。
其他几国使团的脸上或是惊讶敬佩、或是赞赏不忿的神色。
嗯,不忿是胡世昌等少数几人脸上的表情。
穆建明没心思去管其他人。依然装模作样的吟诗。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继续举杯喝酒。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此时紫宸殿上只回荡着沈兮瑶清脆的嗓音。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穆建明停了下来,转身问胡世昌:“胡副使,此诗可还行?”
嘴上这么说,穆建明心中却在叹息:又毁了一首绝世好诗!不过,这一边喝酒装×,一边用好诗打脸,确实是爽啊!只是,世人无法逃脱真香定律,之前还想的不用这首诗,结果还是用了。
因为这是穆建明唯二记得的写月的乐府诗。
紫宸殿突然爆发出一股大声叫好的声浪。这一次的叫好要比之前他背诵《古朗夜行》的时候还要大。
嗯!对,是背诵不是吟诵。
他穆建明不再往下背诵了,一方面他只记住这么多。《春江花月夜》的篇幅还是有点长,下边的那些他只有一点印象根本背不全。另一方面《春江花月夜》后边的诗句和《古朗夜行》有同样的毛病:与此时的环境不符。
胡世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扭头压低声音对楚国使团的人吼道:“你们快,再作一首,压过她。”
使团众人互相看了看,面有难色。
最终还是有人站起来,走到胡世昌近前。
“公子,急切间即使我们能作出诗,也都比不过这诗。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这诗怎么感觉还是半阙。”
胡世昌闻言又高兴了。
“那就让她做全了,不然这算什么。”
那名儒士却拉着胡世昌苦笑道:“副使,这半阙诗我们都比不过,这要是整首诗我们连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
“废物!那就出题和她比说联语。”
那名儒士也不敢说话,低头行礼后,向前走了几步。
“在下大楚文贤阁学士兼胡家西席之首,苦读先贤经典一十九载,人称李十九。”
听完此人报号,穆建明起了戏谑之心。
这词有些耳熟啊。
于是他往前走了两步。
“小……女子读过几年书,魏国一个懵懂大头兵,沈兮瑶。”
沈兮瑶的话一说完,魏国的官员皆一片哄笑。
“哼,由在下出题,来会一会你,还请……”
“慢着。”
穆建明可不敢让南楚的人出题啊,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儿,可经不住人家的蹂躏。
“此前不是胡副使叫嚣着,让我大魏出题么?”
李十九回头看了一眼胡世昌。
胡世昌有些不耐的挥挥手。
“让她来。”
李十九又看向沈兮瑶,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穆建明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又抿了一口,慢悠悠的说:“天下谁都知道若论文采,我大魏确实有所欠缺,比不上你们楚国,更何况是我这一女子。你们赢了也不算什么光彩,敢不敢把规矩改一改。”
“有何不敢?”
这回也不用李十九了,胡世昌充分发挥了一个优秀捧哏的作用,顺着沈兮瑶的话就问了出来。
“怎么改?”
“我出一题,要是你们答不上来的话,除秦国不参与外,你们两国所有人都要喝一壶酒。要是答出来了,我喝两壶。怎么样?”
胡世昌和徐良秋、吴立锦、王维仁几人目光互相碰了一下。胡世昌和王维仁又看了一下孟常洵。
孟常洵老神在在的自顾自的喝着酒,似乎大殿上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一般。
“好!不过,喝的酒必须是李匡喝的那种烈酒。”
“沈常侍,不要逞强,小心行事。”
杨恪出言叮嘱到。
沈兮瑶看了看高台之上的皇帝,又看了眼褚如朋、杨敏之、成康铭,还有冀北候沈敖等人。这些人都投来关切的目光。
给了这些人一个安心的眼色,穆建明才转过身来看着胡世昌,不紧不慢地说道。
“可以。”
李匡听了微微有些皱眉。
此时他已经喝了不少,对于这种酒的厉害也算是深有体会了。别说是沈兮瑶一个女子。就算是他自己,自认为酒量颇深,一口气喝完这两壶就也就不省人事了。
对于胡世昌为难一个女子,李匡颇感不忿,却也不便出言阻止。
“那好,你出题吧。我们接着。”
胡世昌却没管那么多,他乐得眼前这个女人出丑,更愿意看着大魏出丑。
穆建明扶了扶额头,此时他已经感觉稍稍有些头晕了。
“先来一个简单的,三光日月星。”
胡世昌哈哈大笑。
“我当时什么难题呢。就这个?三光日……”
胡世昌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小,不说话了,随之脸色大变皱起了眉头。又赶紧看向李十九。
李十九眉头紧锁,急急的来回走动。
再看蜀楚两国使团的其他人,目光都开始慢慢地呆滞,陷入思考。
不光是他们,就连魏国群臣也在思考,大殿之上一时陷入了沉静。
穆建明看了看拎着的酒壶和酒杯,不敢再喝了。
自己接连动用李白、苏轼两尊大神,是不是有点不妥。这都不是杀鸡用牛刀了,都快赶上核弹打蚊子了。
可没办法啊。
这都是前世陪女儿读书的时候捎带脚记下的。如果真的是靠自己,万一真让人对上了,那不就惨了么。
索性抬出苏大神,他可不信那两国之中有能比肩苏仙的存在。
以后在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能承诺不优先使用李白、苏轼。
不过……
和这两位相类似的还有不少哈!
再看两国使团的人,头上都开始冒汗了。
穆建明也不催促,悠哉悠哉的走到沈敖的桌前。
招招手和一旁的宫女要来一副新的碗筷,就在沈敖的桌上垫了点儿菜肴,压下有些上涌的酒气。
冀北侯一脸赞许,宠溺的看着孙女在自己对面吃吃喝喝。
有不开眼的御史站起来,就准备弹劾穆建明这种有些逾制的行为。御史大夫一瞪眼,那名御史一个激灵又缩了回去。
穆建明也不管其他人,自顾自的吃着菜。
楚蜀两国的人,已经顾不上礼制了,凑在一起商议,声音越来越大。
秦国的副使捅了捅李匡,悄声耳语。
“殿下,辛亏咱们没有参与,不然……”
李匡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如果不是自己这一方在文事上确实不行,说不得也会加入其中。
吃的差不多了,沈兮瑶放下筷子,直接来了一句。
“你们还不认输?”
“我……”
一句话把胡世昌的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半天才喘过来。脸色极其难看。
“你这是故意为难我们。此乃是绝对,根本无法给出下联。你的‘三’字限制了后边的数量,就算我们对出了‘三’字对应的数,也会打破字数的限制,根本无法成对。”
殿内所有人的都在点头赞同胡世昌所言。
的确!如果对“一”那么后边只能跟一个字,对其他数字的话,就得跟相对应数字的。无论怎么对,对联的字数都对不上。
“那就是对不出喽,喝酒吧!”
穆建明站起来有些欠揍地说。
“你用这种绝对出题,我们不服,就算是输我们也不服,除非你能给出下联,让我们心服口服。”
胡世昌气冲冲的有些耍无赖的说。
第三十四章 绝句败敌
穆建明还是不紧不慢笑呵呵的模样。
“不服啊?那行,听好了。”
然后一字一顿的慢慢说道:“四,诗,风,雅,颂!”
“四……”
胡世昌刚重复一个字,就开始哈哈大笑。
“你这下联能对的上吗,我看是你输……”
殿内其他的人,听到下联后,都恍然大悟。魏国的一干君臣此刻都笑呵呵的看着殿中央站着的穆建明和胡世昌。
还不等胡世昌说完,王维仁赶紧接过话。
“胡兄,确实是我们输了,这下我们心服口服。”
“怎么……”
还不等胡世昌说完,王维仁叹了口气,给胡世昌解释。
“诗经中雅,又分大雅和小雅。所以沈常侍给出的下联其恰如其分。”
“我……”
胡世昌光嘎巴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各位,请吧。”
沈兮瑶笑眯眯的看着两国的人。
在高台上坐着的杨恪看着下面的场面大为解气,大呼一声。
“来人,为两国使者上酒。”
穆佳明听了杨恪的话,心里一突。
最坏的还得是当皇帝的。
宴会举行到此,时间已经不短了。不管是什么酒,两国之人都已经喝了不少了,这要是再一口气喝上一整壶烈酒,两国当场就得躺下好几个。
大殿之上,魏国的各级官员听了杨恪的话都不怀好意的嘿嘿直乐。
秦国使团中的几人都偷偷拿出手帕悄悄的擦汗。
蜀楚两国的人则面露苦涩,看着宫女欢快的把一壶壶烈酒放在各自的桌上。
穆建明还继续再一旁煽阴风点鬼火。
“要不,我再给你们个机会,我再出一题。你们答上了这酒就不用喝了,答不上就再来一壶,怎么样?”
两国使团一阵心动,赌徒的心理跃然而生。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纷纷看向胡世昌,生怕这位爷不同意。
赢了可就不用喝了。
输了……
一壶酒也是喝,两壶酒也是灌。
无所谓了。
胡世昌也与徐良秋、吴立锦、孟常洵、王维仁商量了一下。其他几人都点了点头。只有福王爷一言不发,自顾自的吃喝。
“要不还是算了吧,你们还是把那一壶酒喝了吧,万一再输了,你们都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胡世昌正准备说话,穆建明以退为进,继续气人。
自己调兑出来的酒,自己清楚。
最烈的酒有五十多度,就算古人喝不惯这酒,只是一壶酒顶多睡上几天。
当初这些家伙可是准备要自己喝两壶的,自己要是不报复一下,太对不起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了。
“再来!”
胡世昌有些气急败坏。
“那好吧,哎!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穆建明摇头叹息一声,往远处挪了几步。
“快……”
胡世昌有些失态的大喊。
“有一日我当值。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有些冷,当我走到洛河边的时候,看见薄薄的水汽,如烟似雾的笼罩在河上,岸边的树木若影若现,那情景让人十分回味,所以题目就在此景之中。烟,锁,池,塘,柳”
最后几个字沈兮瑶又慢慢一字一顿地说着。
既然要出题,那还能少的了这前世,难倒过无数人的绝句么?
这五个字一出口,大殿之上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体会着这五个字的意境。武将们不懂什么吟诗作对,但是看到殿上所有人的样子,也不敢说话,静静的坐在一边。
良久之后,“咣当”一声,楚国的一个官员。一屁股坐在地上,带翻了桌上的酒壶。绝望的看着所有人。
其他人也被这一声惊醒,都看向这个坐在地上的人,心有戚戚。
更多的人,已经在努力思索对策了。
这时,那个让两国使团讨厌的声音又慢慢的响起。
“看来你们还是对不出来呀。哎!又输了。”
“来人,上酒。换大壶。”
杨恪笑眯了眼,吩咐着宫女、内侍。
“你们可都是响当当的男儿丈夫,不要让我这个女子小瞧了你们呐。”
“要不承认不如我这个小女子不就行了嘛。”
“或者……你们现在躺下装醉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啊。”
“还有,还有,实在要喝的话,可以装的豪爽些,借机把酒撒出大半。”
两国的人听了这话浑身一哆嗦。此时再看这个穿着绯色朝服,面容精致,眉目清秀,总是擒着微笑,英姿勃勃的身影,宛如恶魔一般。
穆建明的几句话连激带堵,把他们想的办法都说出去了。到时候真要这么干了,岂不落人口实。
胡世昌咬咬牙,抓起桌上的酒壶,转过身对身后的楚国官员说。
“喝,都给我喝了,别让人小瞧我们,说我们输不起。”
说完一扬脖“吨吨吨”把酒倒进了嘴里,还不太敢往出洒,生怕那个女魔头揪住不放。
“陛下,楚国太子陈瑞元心怀大魏,也并未参与其中,是否可免其饮酒。”
看见陈瑞元正为难,要不要和楚国使团共患难的时候,和陈瑞元打过几次交道的季恽站起来给陈瑞元求情。
“嗯,准了。”
孟常洵也暗松了一口气,可总感觉背后发凉。抬头看去,瘸着一条腿的鲁王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孟常洵一个哆嗦,抄起两只酒壶就开始喝。
“当啷”,“当啷”两声。
胡世昌手中的两只空酒壶掉在地上,胡世昌本人扶着桌子低着头大口喘着气。他抬起头,瞪着赤红的双眼一个一个的扫过楚蜀两国使团的所有人,抓起一只酒盏,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大吼道:“你们……谁都不许……给我装醉,也不许……把酒撒出去,让人家……小看,听到没有。”
丹陛之上,杨恪用手支着自己的下巴,乐呵呵的看着下边发生的一切。抬起另一只手招了招。
“来人,帮两国来使喝酒。”
一座精美的雕花大床上,珠帘漫卷。床上一个青年男子还在呼呼大睡。他的脚边一名丫鬟枕着双臂趴着打盹。
丫鬟忽然浑身一颤惊醒过来。抬头看了看床上还在大睡的男子,才放下心来。扭头又看了下窗户,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捶打着发麻的双腿,丫鬟慢慢站起来往外走去,生怕发出声音吵醒男子。不一会儿又轻轻地端着一盆温水进来,小心翼翼地给男子擦拭着脸颊。
也许是感觉有人在自己脸上抹划,男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疑惑的打量着房中的一切。
丫鬟满脸的惊喜,轻轻地呼唤着。
“公子,您醒了。我这去给您端杯茶。”
说完手提着裙角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其他丫鬟仆人得到消息,也开始忙乎起来。院子里像是得到了命令,从寂寂无声,开始发出各种声音。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身穿纯白色直领襦裙的依依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床前侧坐在床边,吴侬软语关切的问道。
“公子,您怎么样了?”
胡世昌一脸的呆滞,双目无神,努力张了几次嘴,许久未进水米的嗓子才发出干涩的声音。
“这是哪儿?”
“鸿宾馆啊!”
胡世昌又努力的想了想。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依依把胡世昌扶起来一些,让他靠在床头上。
“现在是成时二刻。”
“哦。”
胡世昌的嘴角撇了撇,似是嘲讽。
“八月十八的成时二刻。”
依依又补了一句。
胡世昌瞪大眼睛,扭过头一脸不相信的看着依依。
先前出去的丫鬟,端着茶走进来。依依接过来,亲手喂到胡世昌的嘴里,胡世昌一口喝干才舒服了点儿,有了些精神。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我是怎么回来的?”
依依想到了什么,纤纤玉手掩住微微上扬的檀口。
“你们全都是被魏国羽林军给抬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依依又低下了头,慢慢说道。
“您还好,睡了两天醒过来了,跟你们去赴宴的三名随行直接醉死,再也没有醒来。公子,晚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蜀国的人也是被抬回来的。只有后秦的人没什么事,却守口如瓶什么也不说。”
胡世昌开始慢慢的回想,突然一个身穿红色朝服的身影,飘进了胡世昌的记忆里,胡世昌一哆嗦,随之恼怒的一把推开依依,恶狠狠的咬着后槽牙。
“是她,那个贱人!我们都上当了,是她一步步把我们诱进她布置好的陷阱中。”
依依轻“呀”了一声,秀眉微蹙,随即又舒展开,向前凑了凑,继续询问。
“公子,您说的是他到底是谁?”
胡世昌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脖子上一线血痂已脱落大半,留下一道丝线般的疤痕。
“原来是她!”
依依瞬间明白了。前几天胡世昌在街上被人教训的事,依依早已经知道了。
“公子,这两天鸿宾馆附近总有小孩子喊什么‘三光日月星,四诗风雅颂’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了依依的话,胡世昌更是怒火中烧。
“让护卫们都出去守在外面,谁要再这么喊,抓住给我杀了。”
“公子,这里是大魏!”
依依大惊,赶紧出言阻止。
第三十五章 文章天成
胡世昌一下有些无力的重重靠在床头上,陷入了沉默。好半天才慢慢的开口。
“徐良秋和吴立锦那俩家伙呢?”
“我过来的时候,他们也还在睡着呢。”
“陈瑞元没什么事吧?”
“他没有醉,一切都好好的。”
胡世昌冷哼一声咬着牙:“我倒是忘了,那个贰贼有人替他求情。你替我吩咐下去,这几天使团的人没事不许外出。你也下去吧,我要再睡一会儿。”
说完,也不管依依,重又躺下,继续蒙头大睡。
鸿宾馆大门紧闭,冀北侯府却是车水马龙。
从八月十六一早开始,登门拜访的人是络绎不绝。沈敖乐的合不拢嘴,沈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先是各个衙门的部堂大佬,借着拜访冀北侯的名义,来看看沈兮瑶,对沈兮瑶不停的点头称善,顺便和沈敖坐坐。
之后就有些不对了,先是光禄寺、鸿胪寺各级官员用着各种借口上门拜访。再往后居然还有中正府和太学的学生登门求见沈兮瑶,有请沈兮瑶指点功课的,有请教诗文的,还有想与沈兮瑶探讨大地到底是中心的。
沈敖也没什么办法,一甩手索性回自己书房了。这些人还不值得劳动冀北侯的大驾。
沈兮瑶又没有社交牛逼症,跟谁都能聊的飞起。她的性格虽不内向,可也不是外向的。
这么多人来访,认识的不多,不认识的可不少。
沈兮瑶有些困难的应付着来访的各色人等。耳边时不时的还能听到沈家二代的三个女人趴在后窗上,对上门拜访的男子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甭问,肯定是姑母沈灵儿撺掇着其他两人一起来的。
期间杨恪还派人送来的黄金百两,绸缎二十匹的封赏。
好不容易把这些登门拜访的人都应付过去,身心俱疲的沈兮瑶刚回到闺房,芸香风风火火的跑进来。
“小姐,竹安郡主和褚小姐来访。”
等沈兮瑶迎到门口,两道倩影已等在院外。
“兮瑶姐姐,你好厉害啊!”
灵动活泼的褚清莹跳过来,抱着沈兮瑶的胳膊就不撒手了。
“金殿之上那么厉害的诗才,力挫楚蜀两国,让他们全都被抬了回去。当时我们在后宫听说了以后,皇后嫔妃和好多的好多人的乐得合不拢嘴。还有,今天一早,洛河边上就聚起了好多人,就算今天没有起雾,也都想一睹那烟锁池塘柳的美景。听说人们都盼着起雾呢。”
面对热情似火的褚清莹,沈兮瑶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好不容易挣脱开褚清莹,朝着安平郡主一礼。
“见过郡主。”
安平郡主也褪去了那一丝矜傲,伸手扶了沈兮瑶一把。
“兮瑶妹妹不用多礼。我该谢谢你。昨日从宫中返回后,父王十分高兴,我已经好多年没见到父王那么高兴的样子了。今日特地来感谢妹妹的。”
沈兮瑶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自己事自己知。昨天紫宸殿上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偏偏自己不知道。而且昨天穆建明既没时间也没机会,把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留给自己,自己还得装作知道的样子,旁敲侧击的和别人打听。
“郡主说笑了,这是我应当应分的事情。”
竹安郡主抬手阻断了沈兮瑶的话。
“昨日大殿之上所有人都是应当应分的,可是有能力教训他们的只有你一人。”
沈兮瑶连忙解释。
“并非只有我一人有能力。若非褚相、杨寺卿、成尚书他们受挤兑无法出手,对付两国之人是轻而易举的。”
“不管怎么说,在那样的场合下,你以女子之躯站起来抵挡住两国,不仅仅我和清莹,后宫所有参加宴会的女眷都与荣有焉。”
沈兮瑶有些不好意思接受竹安郡主如此评价,赶紧转移话题。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郡主、清莹里边请。”
回到沈兮瑶的闺房,几人分宾主坐下。褚清莹眼珠叽里咕噜的四处寻找。
“兮瑶姐姐,我能不能看看,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书?”
沈兮瑶轻嗯一声,抬手指了指书桌的方向。
“我平时其实只看一些兵书的。”
褚清莹过去翻看着桌上的书卷。桌子上放的都是些《三韬》、《六略》、《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尉缭子》、《地理志》这些书。褚清莹有些惊讶。
“你只看这些书?可那诗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沈兮瑶又有些语塞,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见竹安郡主和褚清莹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赶紧抓住机会,闭眼,灵魂切换。
“兮瑶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没等到自己要的答案,褚清莹又问道。
“啊?什么?”
褚清莹小脸垮下来,一副被打败了的样子,重又问了一遍。
趁这个机会,他穆建明打量了下二女,结合沈兮瑶给的记录,分辨出谁是谁。
“哦,不过是妙手偶得。”
“妙手偶得。”
竹安喃喃的复述了一遍,睁大眼睛看着沈兮瑶。
“兮瑶的这四个字可是不简单呐。无论作诗还是写文章,如果一味的冥思苦想,反落入下乘。倒不如兮瑶你这般妙手偶得,所做出的诗文精彩。”
褚清莹也拍手称是。
穆建明倒是有些讪讪。来的朝代太早也不好,有些话不经意说出去,就会被这时代的人奉为经典。
想着这些,嘴上还要答对竹安和褚清莹的话,一不留神又溜达出一句。
“嗯,没错!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嘛。”
说完了穆建明有些懊悔的捂住了嘴。
竹安一下子站起来,有些激动的对站在书案旁的褚清莹道:“清莹,快将这句记下来。”
褚清莹转身铺开纸笔,片刻之后十个圆劲有力,端庄娟秀的字便跃然纸上。
“兮瑶,后面还有没有了?”
竹安秀目一瞬不瞬的看着沈兮瑶问道。
“没……没了?”
听出沈兮瑶口中的犹豫,褚清莹过来一把抱住沈兮瑶的胳膊晃动着撒娇,眼神中一股小迷妹看偶像的崇拜。
“兮瑶姐姐,你肯定还有,告诉我嘛!”
感受着褚清莹那初具规模的两个肉丸儿,穆建明觉得自己好像老色批。努力的抽出胳膊,微微叹口气。
“粹然无疵瑕,岂复须人为。”
印象中后面应该还有,可是他记不得了。只能心中默默道歉。
对不住了,陆放翁。不过你的作品太多了点儿,少一首就少一首吧。
竹安放下笔,双手拿起那一副字,默念了一遍,递给褚清莹。
褚清莹接过来,看了又看,却叹了口气。
“兮瑶姐姐,你要是男子该多好啊,你这般有才,我能嫁给你就好了。嘿嘿嘿……”
穆建明却被褚清莹的笑声,吓的汗毛都快立起来了,不知该如何应对。可是这种被撩了一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褚清莹不管那些,毫不理会屋里其他两人的反应,眼睛盯着那副字道:“不过,如果我有姐姐这般才华也好,我就能和那些才子们一起谈诗论文了。”
竹安上前轻轻戳了一下褚清莹脑门。
“小丫头,发什么花痴,不知羞。”
褚清莹有些嗔怪地噘噘嘴,又有些撒娇地说。
“哎呀!人家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嘛。”
说完双手捂着已经红透了的小脸,撂下一句话就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郡主姐姐,你好讨厌。”
剩下的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收起笑容,穆建明对着竹安郡主一拱手
“郡主,还有件事得请你帮忙。”
“兮瑶,不必多礼。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陛下寿诞盛宴之时,能在皇宫附近找一块开阔的地方吗?”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原本,我是想借清雅苑一用。可清雅苑离皇宫太远了。”
竹安郡主微微一笑。
“无妨,这事就交给我了。”
“多谢,到时候我会派人去找郡主。”
这时,褚清莹又返回来,晶莹的小脸仍然是红红的。芸香端着一个铜盆也跟着进来,拧出一块手巾递给褚清莹。
看着褚清莹把手巾罩在自己脸上。穆建明又有些想笑。
这要是在漫画里,褚清莹的脸上应该腾起一片蒸汽吧。
没在理会褚清莹,穆建明又把目光转向竹安,嘴角的笑意一点儿一点儿抚平,脸上逐渐严肃起来。
“兮瑶为何这般看我?”
“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听听。”
穆建明他却并没有开口,仍然看着竹安。
褚清莹也把手巾揭下,歪着头看着两人。
“我和郡主见面……呃,见面也有几次,郡主都是用头发遮挡前额。郡主的气质和长相都不错,可这发型好像有些不配。”
这话一说完,竹安面色凝重不复之前的如花笑靥,褚清莹面额惊诧,不停地给沈兮瑶打着眼色。
“郡主如果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了。我这只是有些强迫症,感觉有些不舒服。”
感觉到自己的话可能有些冒犯到竹安,穆建明赶紧往回收。
“哎!”
竹安长叹了一声,伸手撩起额前有些厚重的刘海儿。
一道疤痕在一片光洁的额头上极为显眼。
第三十六章 鲁王旧事
等沈兮瑶看清,竹安一松手,刘海儿自然滑落,重又遮挡在额前。
“父王的腿刚刚被废去的时候,整个人极为颓废,且残暴易怒。府中上下都战战兢兢,那段时间有好几人被父王杖毙。母亲苦劝了数次都没有效果。
那时我还小。有一日,母亲抱着我正要去找父王,不曾想刚到门口,一只茶盏就飞了出来,正打在我额头上。就留下了这道疤痕。”
竹安郡主突然又笑了笑。
“那只茶盏虽然破了我的相,但是我也挺感谢那只茶盏的。”
穆建明想了一下。
“鲁王醒了?”
竹安郡主看了一眼穆建明。
“不错。听母亲说,我额头上的血一流下来,父王就楞住了。架着拐杖站了好久好久。
之后,父王找到母亲,轻轻抱着她说了声对不起。母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当时父王被废导致性情大变,王府又被围。那么困难的情况,母亲都没有掉泪,咬牙主持着府中的一切。
可父王的那声对不起,却让母亲泪流满面,最后嚎啕大哭。之后父王将府上的女人全部送走。后经母亲苦却,存有子嗣的几位嫔妃才留了下来。”
对于竹安郡主所说,穆建明是相信的,因为他就经历过相似的事情。
前世的时候,他和还未结婚的妻子外地工作。巨大的压力让他在一段时间内脾气特别暴躁,稍有不顺心的事情就会发火。
每次他发脾气的时候,妻子总是温柔的包容着他。
直到有一次,妻子陪着他一起下班。突然下起雨了,当时雨势并不大,却一下把他浇醒了。他拉住妻子的手,看着妻子强颜欢笑的脸,说了一句,我最近火气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穆佳明至今还记得,妻子仰着脸看着他,泪水滚滚而下,雨滴也落在妻子的脸上,让他分不清妻子的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郡主,我和你交好怎么多年,你都从来没跟我说起过这些。”
褚清莹有些吃醋的抱怨。
解开了一个问题,可是还有个事情一直在穆佳明心中萦绕。这个事情办好了还好说。要是办不好,本来与沈兮瑶有些亲近这二人,关系可能一下子就疏远了。
沈兮瑶这个傻姑娘原本朋友就不多,再少上两个,那就更可怜了。
“郡主,我能再细看一下这道伤痕么,或许我有解决的办法。”
听穆建明这么说,竹安和褚清莹皆是一愣。褚清莹有些紧张,竹安面色也是一变,却又缓缓的撩起刘海儿。
穆建明上前两步,又仔细查看了一遍。
这道疤痕长短有小指指头那么长,最宽处有黄豆大小,斜斜的落在眉心中间,额头中等偏上的位置,刘海儿只要齐眉就能遮挡住。
怪不得沈兮瑶留给自己的消息中,竹安郡主每次不管什么发型,肯定会梳着刘海儿的。
可这个刘海儿太影响竹安整体容貌和气质了。
前世历史中巾帼宰相上官婉儿的梅花妆风靡一时,正好可以教给竹安郡主。
“郡主可找一个手艺好的刺青技人,再选一满意的花朵图形,在这疤上刺好图形,以金粉朱砂涂抹。成型后不但可遮挡疤痕,或许还可为郡主更添风采。”
竹安眼前一亮,站起身对着沈兮瑶行了个大礼。
“多谢兮瑶教我。”
穆建明还有些不适应古人这种动不动就行礼的习惯,就闪到一旁,扶住竹安。
“郡主,我这只是想了个办法,具体效果怎么样,到时候还要看结果。”
“那也要多谢你。”
“先不说这个了。”
穆建明打住了话头,往自己关心的问题上转换。
“芸香你先下去。”
接下来的话可不是谁都能听的,见丫鬟还在屋内。他赶紧出言让芸香回避。
芸香也乖巧,答应一声,娉娉婷婷离开房间。
看着芸香离开,穆建明也一直没有出声。
他也在犹豫。
有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穆建明的心中。他也一直在考虑到底该不该询问。穆建明担心人家原本没什么打算,他这一说,反而点醒了对方,让竹安郡主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就适得其反了。
踌躇了良久,穆建明才说道:“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清莹说过朝堂上的女官似乎都以郡主马首是瞻。”
竹安轻轻笑了笑。
“可不敢这么说。你我皆是女子,在朝堂之中多与男子接触。或多或少会受到男子的骚扰。更有心术不正者,欲借女官的家世,谋求飞黄腾达。为了这些事总告到陛下跟前也不合适,况且事情一旦发生再怎么处理也都晚了。
我父王不喜朝堂争斗,而我也只有个郡主的封号,却无实职。皇后娘娘便安排我来主持此事。将朝中的姐妹们聚在一起,聊说身边的事情,如果真的出现有骚扰或图谋不轨之辈,我们也好早做处理。不过真有两情相悦,我们也不会妄加阻止,查清对方的底细后,会提前告知皇后娘娘和女官的父母。”
穆建明想了想,也还算合理。
“郡主是否想过,其实你手中的权利,会有很大的能量。如果妄加使用的话,会影响到朝政。”
竹安郡主脸色平静下来,一直盯着沈兮瑶看。
“这也是沈常侍先告诉我,疤痕的挽救之法的原因吧。”
好嘛!
果然触碰到了核心的东西了。
之前还叫兮瑶,或是兮瑶妹妹的。
现在就直呼沈常侍了。
随后竹安郡主又一笑。
“既然兮瑶妹妹都能看出来,陛下和皇后娘娘自然也看的清楚。放心吧,我无意权势。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替父王讨回公道,为父王报仇。”
沈兮瑶拱了拱手。
“还请郡主不要怪罪,是我多心了。”
“就是,兮瑶姐姐就是多心了,难道郡主姐姐还能称帝不成。”
褚清莹提竹安打抱不平
“清莹,慎言。”
竹安忙出言阻止。
穆建明在暗中撇嘴。
女帝?
又不是没有!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竹安郡主和褚清莹才起身告辞。等送走竹安郡主和褚清莹,穆建明又找来芸香。
“你赶快派人联系芸秀,问问她们情况怎么样了?能按时赶到么?这可是没几天了。”
“放心吧。已经收到芸秀的传书,万寿节前她们肯定能赶到洛京。”
“那就好。到时候你带着你们小姐的名刺找竹安郡主。我已经安排好了。芸秀送过来的东西要严加看管,绝对要注意防火,更主要注意防盗,绝不可丢失。人手不够找沈管家要。”
“是。”
芸香顿了顿,有些犹犹豫豫的样子。
“怎么?还有事?”
芸香咬咬牙。
“你现在和我们家小姐这样换来换去的,呃……我们家小姐能接受吗?”
芸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穆建明笑了笑。
“放心吧,你们家小姐要是不接受,这几天也不会频繁的主动把我唤出来的。嗯,另外以后叫我……穆先生吧。”
说完,穆建明脸上抽了抽。
哎!儿时的记忆啊!
芸香长出了一口气。
“那就好。我先下去了。”
转过天,特批休了一天假的沈兮瑶一早就赶往光禄寺。
她现在还兼着一个光禄寺郎中的职事,到光禄寺打卡也是应该的。
中秋晚宴已经过去。可谁都知道,与皇帝的万寿节比起来,中秋晚宴只能算是开胃小菜。
现在光禄寺上下全都为即将到来的皇帝寿诞做准备。
到了膳部,主事张尘揣着一本册子找了过来。
“沈郎中,这是寿诞晚宴的菜单,你不是想见识一下么,请过目。”
沈兮瑶接过来看了看,这份菜单可比中秋之时要丰盛的多。飞禽走兽,各种山珍,应有尽有。
沈兮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刚要把菜单交还给了张尘,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张尘一把接空,有些不解,看着沈兮瑶又把菜单拿回眼前。
“沈郎中……可是有何疏漏?”
没理会张尘的询问,沈兮瑶再次灵魂切换。
穆建明仔细看着这份菜单。
嚯!东西都是好东西,上面有一些食材,前世里他只是听说过,根本就没见过。
不过这做菜的手艺可是有点糙。
不是蒸,就是煮。
不是炙,就是烩。
不过也没办法,炒菜还得等几百年呢。
铁锅倒是好解决,找个铁匠花上几天功夫也就做出来了。可的炒菜的技术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
就算是膳部的厨师们常年做菜,冷不丁换个烹饪手法,火候什么的他也得适应一段时间。
“张大人。”
“呃?”
张尘瞪大眼睛,有些不解的看着沈兮瑶。
晓得自己可能又出错了,穆建明赶紧把话头带过去。
“呃……张……主事,菜单上换几个菜。找几个手艺好的厨师来见我,我告诉他们几个新菜的做法。”
“郎中,这不合适吧。这菜单上的菜品乃是遵循古礼,定不会让人挑不出理来。”
“让人挑不出理,可也不会出彩。”
“这……郎中,此事在下无法决定,如要更改菜单,下官必须上报寺卿。”
第三十七章 太子上门
“也行。不过你上报你的,我教我的。你先把厨师给我调来。”
“郎中所言厨师,可是庖丁?”
“呃……”
穆江明也记不清,厨师这一称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错。先找来几个。”
“那下官先告辞了。”
不多时,张尘带着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人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满身油渍的人。
张尘脚步匆忙在前引路,而那位身材发福的中年人不紧不慢的踱着四方步,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
张尘见沈兮瑶呆立不动,出言提醒。
“沈郎中,见到许少卿为何不见礼?”
穆建明听了也是一愣。
沈兮瑶本体见过这位少卿么?怎么没给自己留下信息?
“见过许少卿。”
光禄少卿一张胖脸上笑眯眯的,做的事却有些不地道。
看着沈兮瑶行礼问候,没让穆建明起身。让穆江明保持着躬身的动作,却对张尘道:“张主事,沈郎中虽在膳部任职,却是陛下安排临时调来的。我与沈郎中也是初次见面。不知者不罪。”
说完又往前走了几步,越过穆建明才转过头,仍是笑眯眯的看着木江敏。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开口。
“沈郎中免礼。本官姓许名渊,今日也算你我认识了。”
这时候穆建明已经保持躬身行礼的姿势好一会儿了。
听到这位许少卿的话,穆建明站起来,脸上一直有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张主事禀报说,沈郎中有意调整万寿晚宴的菜单?这可不大方便,万一要出了问题,只凭你我可是担待不起呀。不过,我也把庖丁带来了,你有何菜式,可以先交给他们。等他们练会了,日后再有机会再用也不迟。”
穆建明冷笑了一声,别看这位许寺卿一直笑眯眯的,很明显这是给自己的下马威。他哪管你那个,不说本体是堂堂侯爵之后,就是自己还能让一古人拿捏了!
还想从自己这白嫖走新菜式,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沈兮瑶身上膳部兼任的任务交差了,光禄寺再把新的菜式一献,那跟自己还有什么关系。
倒不是看上那丁点的功劳,而是这许少卿的做法太恶心人了。
“许少卿说的对,这种大事,确实承担不起,是我孟浪了,告辞。”
说完穆建明转身就走。
“哎……这……”
张尘一脸尴尬。
拦住沈兮瑶吧,不合适。去劝许少卿,也不行。
“哼!”
许少卿也变了脸色,一甩袍袖。
“靠祖上的余荫得来的官职,还真以为有什么本事,不过是牝鸡司晨罢了。”
穆建明顿住脚步,慢慢转过身看着许少卿。
如果这许少卿不说这话,他也就不当回事了,毕竟不论是自己还是沈兮瑶本体,都不是金光闪闪的铜钱,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都围着自己转,自己提出的任何建议都要遵照执行。
可现在许少卿这么一说,这事还真就没完了。
瞅了瞅许少卿那如锅似釜的肚子,穆建明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鲁王府内。
竹安正坐跪坐在一张桌子旁,桌子上立着一面铜镜。铜镜旁的一个檀木小盒中,放着几张比拇指略大一点儿的薄如蝉翼的绢纱。
这几张绢纱上描绘这几种不同的花朵形状。留白已经被小心翼翼的剪掉,只保留画着线条的地方。
竹安郡主用一柄小毛刷小心的卷起一片,放在额头的那道伤疤上,不断的照着镜子。
似乎是不太满意,竹安轻轻的揭下,又卷起一片。
一名侍女莲步轻移,轻飘飘的走到竹安近前。
“郡主,沈常侍在门外求见。”
正是在清雅苑时那名声音很好听的侍女。
竹安放下手中的东西,面带喜色。
“快请!”
不多时,那名侍女带着沈兮瑶走进竹安郡主的闺房。
竹安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迎接。
“兮瑶这还是第一次到我这儿来,快快请进。”
两人寒暄过后,分宾主落座。
竹安抬手示意,有侍女将那只檀木小盒拿过来。
“兮瑶,正好你来了。帮我挑一张图样吧。”
听完这话,穆建明感觉有些困难和不好意思。
他一个这么直的糙老爷们,让他给小姑娘挑选合心意的图样,这不为难人么。
而且,他也没想到竹安竟然让人把自己带进了闺房。幸好皇家的礼数还是比较严格的,这要是竹安衣冠不整,让自己看到点什么……
也算饱了眼福了!
穆建明接过小盒子,抬眼看向竹安郡主。
竹安的皮肤很好,白皙光亮。脸型也是美人标配的鹅蛋脸。
打开盒子,看见了里边那薄如蝉翼一般的几张图片,小心的翻看了一下,还真有梅花图案的。
“郡主,就这张吧,花蕊部分用金色,花瓣的部分用红色。做出来效果应该不错。”
“好,就听兮瑶你的。”
接过穆建明递回来的小盒,竹安转头对身旁的侍女吩咐。
“照沈常侍的吩咐,让她们多加练习。”
“是。”
“兮瑶,此次登门可是有事?”
安排好刺青的事情,竹安转回来又问沈兮瑶。
“陛下寿辰,不知道郡主做了什么安排?”
“你可是问陛下的贺礼?此事虽有父王打理,不过我也做了些准备。怎么,兮瑶或是沈府可有什么难处?”
“没有,没有。”
穆建明连连摆手,接着道:“我只是想问问,郡主想不想再多做些准备?”
“嗯?兮瑶此话怎讲?”
竹安好奇的问道。
穆建明从袖中取出两页纸,递给竹安。
“这是两道菜的做法,表面看简单朴实,可实际上大有乾坤。我之前是准备再光禄寺的宴会菜单上,更换或添加这两道菜。可光禄寺的官员不敢做主。郡主也应该知道中秋时,南楚那些人的说辞,我想这两道菜定会让他们大开眼界的。”
竹安接过这两张纸,仔细看了一遍。
“依这上面所写,烹饪这两道菜,所需时间应该不长,兮瑶你可有时间等候,我这就安排府中厨娘试制。”
穆建明摆摆手。
“这两道菜所需时间不短,郡主还是先安排她们练手。如果郡主觉得还行,可作为寿礼献给陛下。”
“好!如果这两道菜确实不错的话,我会向皇叔献上的。我也会言明是兮瑶你的功劳。”
穆建明却摇了摇头。
“郡主可不必提我。”
“那……”
“到时候郡主就知道为何了。”
辞别竹安郡主,算了下时间有些紧。穆建明不敢耽搁,回到沈府,把所有事情事无巨细都写下了,才放心的下线。
再睁开眼睛,沈兮瑶瞅了一眼桌上的纸张,脸上有着一分怒意,一分无奈,还有几分感激。
总是被人这么使用、利用,心中总会有些憋闷,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
派芸香去找寻的一些驱魔辟煞东西根本就没用。现在自己的闺房门头上还挂着一块太极八卦镜呢,也没让那个人少出现哪怕一次。
可要说感谢,也真是感谢。
这人替自己解决了不少棘手的问题,也替大魏挽回了不少尊严。
可是……
正此时,芸香急匆匆走进来。
“小姐,府门外有人求见。”
沈兮瑶有些疑惑的看着芸香。
此前她因为性子冷淡,除了军中的几名下属,相熟相交的人并不多,最近交往的也就是竹安郡主和褚清莹两人。
“是什么人?”
芸香摇摇头。
“不认识,他自称叫陈瑞元。”
“男子?”
芸香又点点头。
沈兮瑶也在疑惑中。
“先请去前厅,我随后便到。”
芸香答应一声,出去安排了。
等沈兮瑶走到前厅,却看见院中站着一名衣着华美,俊雅潇洒的贵家公子证背对着自己,不断打量院中的情形。一旁还有四名侍卫随侍左右。
沈兮瑶看了看芸香,芸香一脸难色的摇摇头。
沈兮瑶上前几步。
“阁下到底是谁?我并不认识什么陈瑞元。”
听到身后说话声音,陈瑞元转过身,行了一礼,温润的嗓音响起。
“冒然到访,还请沈常侍担待。”
“是你?”
沈兮瑶一下认出了来人。
南楚太子。
虽说不知道南楚太子的名字,但是在中秋晚宴中,她在没有切换灵魂之前还是见过这陈瑞元一面的。
沈兮瑶赶紧行礼。
再怎么说这也是一国太子。
陈瑞元却闪到一边,不受沈兮瑶这一礼。
“沈常侍多礼了,此次我是登门赔罪的。”
此话一出,沈兮瑶一脸不解。陈瑞元身后四人却面色不善。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呃……”
陈瑞元左右看了看。
沈兮瑶醒悟过来。退了两步,一侧身。
“殿下里边请。”
陈瑞元含笑点头,迈步向前,四名侍卫紧随在身后。
正当陈瑞元走到沈兮瑶身旁时,陈瑞元嘴角含笑,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沈兮瑶的眼睛。
沈兮瑶起先有些不解。
随后,陈瑞元的眼珠两次瞟向身后。
沈兮瑶马上明白了过来。
“还请殿下担待。祖父不在家中,府中皆是女眷,只能在前厅招待殿下。”
又转过头对芸香说:“芸香,请管家来陪殿下的侍卫喝茶。”
第三十八章 自我催眠
“殿下,公子交代……”
侍卫中有一人开口准备说话。
陈瑞元哪能让他把话讲出来。
“你们就在外边等候,我与沈常侍赔了罪就出来。”
说完就跟着沈兮瑶径直向前走。
侍卫还想再争辩,沈安带着几名沈府的家将已经走过来。
“几位,还请随老夫去门厅用茶。”
看着沈府家将一个个身材魁梧,手中都提着棍棒,四名侍卫明知不妥,却没有办法。
等沈兮瑶和陈瑞元两人走进前厅。芸香奉上茶水站在一边。
沈兮瑶才说:“殿下此次并非是来赔罪的吧。”
陈瑞元却没有说话四处打量这前厅的布置,眼中似在追忆什么。
“沈常侍可知这冀北侯府前身是什么?”
沈兮瑶一脸懵逼,摇头道:“不知。”
“哎!”
陈瑞元轻叹一声。
“十五年前沈侯凭金陂关一役,才被加封为冀北侯,然后才搬到了这里。可在此之前,这里是陈府,是山阳侯陈天武的府邸。”
沈兮瑶瞬间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小时候在这儿住了几年,没想到今生还有机会回到故地。”
“呃……太子殿下……”
陈瑞元转回身,抬手打断了沈兮瑶的话。
“今日来的只是陈瑞元。”
“好吧。你让我阻住的那几名随从,那不是你的人吧。”
陈瑞元苦笑了一下。
“整个使团就没有我的人。”
“那陈公子今日登门是为重游故地?”
陈瑞元摇了摇头。
“今日我真的是来赔罪的。本来我应该早日登门的,不过想来昨日府上一定热闹。故才拖到了今日。几日前,胡世昌在街头与常侍发生冲突,羞辱常侍。前两日又在宴会上故意刁难,虽然他已经遭了报应,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我今日登门就是赔罪。”
沈兮瑶听陈瑞元这么说,也放下心。
“陈公子客气了,你也说了,整个使团就没有你的人。这些事皆与你无关,你也不用待人受过。”
陈瑞元摆摆手。
“还是要的。沈侯不在府中,不然的话我还想向沈侯赔罪。”
“陈公子真的太客气。不必如此,此事就此揭过。”
“好,既然常侍这么说,今日我来赔罪就没有白来。不便再打扰常侍,我先告辞了。”
说完,陈瑞元行了一礼,转身往外走。
沈兮瑶也起身,眉头微蹙,在身后相送。
送到前厅门口,陈瑞元又一拱手。
“常侍请留步,今日未见到冀北侯也是一件憾事,有机会再来拜会。”
“陈公子多礼,祖父回来我一定转告。”
陈瑞元也不在多话,在门厅领着四名有些剑拔弩张的侍卫离开冀北侯府。
沈兮瑶看着陈瑞元的背影,有些不解。身后芸香有些幽怨地对沈兮瑶说。
“小姐,你怎么不把他多留一会儿。”
沈兮瑶一头雾水看着芸香
“什么了?”
芸香跺跺脚。
“这位陈公子长得如此俊秀,风度翩翩。虽然没有书上说的潘安宋玉之貌,可也长相不俗。而且声音还这么好听,听他说话,感觉骨头都是酥的。小姐,就算你不动心,留着多说会儿话也好啊。”
沈兮瑶嘴角抽了抽,抬手屈指弹了芸香额头一下。
“发什么花痴。此人今天来府上有些莫名其妙。”
“为什么?”
沈兮瑶蹙着眉。
“他说登门赔罪,这个借口都有些牵强不说,而且反反复复一直在强调赔罪。赔罪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这里边有什么事情?”
沈兮瑶百思不解不说。
陈瑞元这边,回到鸿宾馆安安静静的一直呆在房中。手里虽然捧着本书,嘴里却一直念念有词。
临近傍晚,满身披挂的沈敖才回到府上。
十多天前开始,沈敖就一直坐镇军中,掌控着京中周围几乎所有的军队,严密的监视着洛京城中的一举一动。
所幸,最可能惹事的南楚使团被孙女用计灌醉了,这两天表面上看很是平静。
书房中,沈兮瑶一边帮着沈敖摘盔卸甲,一边和沈敖说着府上发生的事情。
“唉!”
脱掉所有战甲,沈敖活动活动手腕,长叹了一声。
“咱们这冀北侯府当年也确实是陈天武的府邸。这陈天武可不是简单之辈。上马冲阵乃是军中悍将。下马治民也是一把好手。而且行事也颇有分寸,深得先帝喜爱,凭着手中的功劳和才华,早早就得到侯爵的爵位。
之后便被先帝派遣镇守东南。先帝对其信任有加,就连家眷也一同跟随赴任。可惜十几年他前却突然反叛,自立为帝。先帝驾崩跟这也脱不开关系。
事后,内侍处和军中曾派出数批人马打探消息,却一无所获。陈瑞元今日登门应该只是试探,之后定会有所动作。”
“那到底是什么?”
沈敖摇了摇头。。
鸿宾馆中。
胡世昌终于完全醒了过来。
派人打听了一下,吴立锦、徐良秋以及蜀国的几人也都已经清醒过来。
吐掉嘴里的青盐,又漱了漱口。
胡世昌吩咐一声。
“请他们几位来我房中一叙。”
不多时,吴立锦、徐良秋、王维仁陆续前来。几人想见皆是面带苦笑。
房间里。胡世昌、吴立锦、徐良秋还有王维仁四个人托着脑袋的托着脑袋,长吁短叹的长吁短叹,皆是默不作声。
胡世昌有些不耐烦,拍了拍桌子。
“都说一说,接下来怎么办?”
其他三个人相互看了看还是没说话。
眼看着胡世昌眉毛又要往起立,吴立锦先开口了。
“曹、潘、郭三人都装殓好了,已经派人把他们先送回去了。”
胡世昌压了压火气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屋里又陷入了沉寂。
突然王维仁拍了下桌子。
“我们中了那小娘们的计了!”
胡世昌撇撇嘴。
“这还用你说?本公子早就想到我们中计了。说点有用的。”
王维仁讪讪的笑了笑说道:“我们之前定下的计策是没有问题的。此前事情的发展与我们估计相差不多的,只不过出了沈兮瑶这么一个变数。先是让我们起了轻视之心,再提高了赌注,转手就把我们全推进坑里了。要不是她,大魏朝廷上下的脸面,早被我们踩在脚下了。”
胡世昌瞅了瞅了王维仁。
“你的意思是献贺礼的时候还按照之前的计划?”
“那当然了。”
王维仁越说越有信心。
“大魏这群土包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要是我们提出比斗,就凭我们那些东西,一拿出来就能晃瞎他们的眼。大魏皇帝过一次寿诞什么也得不到,还得赔出一笔钱财,岂不妙哉。”
胡世昌也有些动心,冲王维仁比划了个大拇指。
“行啊,王兄。有一套。就这么定了。”
旁边徐良秋慢悠悠的来了一句。
“可如果这个沈兮瑶再成了变数怎么办?”
场面一时又冷了下来。
“不!不会的!我派人查过了,冀北侯府一向不怎么宽裕。他的封地内也没什么名贵的产出。沈兮瑶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贺礼的。”
胡世昌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说话都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了。
正此时,有侍卫走到胡世昌跟前,附耳说了几句。
本来就有些怒气的胡世昌,腾的一下站起来。
“今日就商议到这。”
扔下这句话,带着几名手下就出了房间。
“去请依依,让她在陈瑞元的房间与我汇合。”
陈瑞元这边,正拿着一把剪刀小心翼翼的把盆栽里的枯叶、乱枝剪掉。又把盆栽转了几个角度,再看不到任何的枯枝,而且盆栽的形势也和了自己的意。这才满意的这一盆放到一边,又端来下一盆。
“咣当”一声,房门被人踹开。
陈瑞元抬眼看了看走进来的胡世昌,目光重又锁定在眼前的盆栽上。
“太子殿下倒是闲情雅致的紧。”
陈瑞元头也不抬,不紧不慢的道。
“那是自然,毕竟我又没醉到几天几夜不省人事。”
“你……”
胡世昌又有点上头,正要开口,一道苏甜软糯的声音响起。
“公子暂息雷霆之怒。”
又转身向陈瑞元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陈瑞元手就是一哆嗦,有些头疼的看着走进来的那个妖女。
正是及清纯妩媚于一体的依依,怀里仍旧抱着她那只橘猫。一边撸猫,一边问道。
“公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胡世昌哼了一声。
“咱们的太子殿下昨日私自外出,去了趟冀北侯府。”
“只是他自己?”
“倒是带了几个人。”
依依微微笑了笑。
“许是殿下有些憋闷,公子也不必如此紧张。”
胡世昌走了几步,到了依依跟前,抬手似乎也想摸摸小猫。依依眉毛微动,眼中两道寒光直刺向胡世昌。
胡世昌楞在当地,有些讪讪的笑了下,收回手臂,又往远踱了几步。
“依依姑娘你说的也有道理。也罢!看在依依姑娘的面子上,陈瑞元,你私自外出的事就算了。可是,在冀北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得说一说吧。”
“去冀北侯府,替你道歉。”
胡世昌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我用的着你替我道歉么?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楚国太子!给人上门道歉?你怎么想的?”
第三十九章 立场成迷
陈瑞元没有理会胡世昌的冷嘲热讽。
“之前我就说过,你要是不去道歉,我就替你去道歉。”
胡世昌有些无语,压了压火气。
“那为什么不带着你的随从。你单独和那个贱人说了什么?”
陈瑞元抬眼看了看胡世昌。
“且不说沈常侍是勋卿之后,她本人也是五品官员,你一口一个贱人,有失体统吧。”
“她几次坏我好事,叫她贱人怎么了!”
“公子、殿下,你们都消消气。你们这样吵,让下人们听去了,徒增笑料罢了。
依依在一旁再次出言相劝。
“殿下,你就告诉公子,你到底去做什么了,省的你们二位再闹出什么不睦。”
陈瑞元哼了一声,才又开口。
“昨日我确实只是去冀北侯府赔罪。沈侯并不在府上,家中只是女眷,我也只是在前厅与沈常侍会面,当面与她赔罪。不让侍卫跟着,一是不合礼数,再者我赔罪的样子也不想让他们看见。”
胡世昌嗤笑了一声。
“我给他们四个的差事就是贴身保护你。既然他们没有做到,那我就给你换几个人,这几个等回了江南我再处置。”
门口站着的四名侍卫,全都跪在地上。
“公子饶命,我等不敢了。今后一定贴身护着太子。”
“闭嘴!”
胡世昌爆呵一声,走过去将四人一个个的踹倒,然后一顿拳打脚踢。
“我怎么交代你们的?你们是什么做的?还有脸求饶,没现在就砍了你们,已经是本公子仁慈了。”
打了一会儿,许是累了。胡世昌才停下动作,转回身对着陈瑞元。
“至于你说的我根本不信。”
陈瑞元蹭地站起来。
“我说了,我只是赔罪,剩下的什么都没做。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除非你去找沈常侍对质。”
还没等胡世昌再说话,眼见事情不妙的依依抢在胡世昌先面开口了。
“公子还请息怒,我觉得太子说的是真的。”
说着,怀里抱着猫,走到放着水壶的桌子旁,把猫放在桌子上。
猫儿离开了柔软舒适温暖高耸的地方,有些不满的叫了两声。依依借着安抚猫儿的机会,往一旁移动了一下。
可就这一下就变成了背对陈瑞元,完全遮挡住陈瑞元的视线。
随后右手端起水壶,左手的小指,无名指夹住杯盖上的小钮,拿起杯盖,往杯子里倒水。
再依法炮制王另一个杯子里倒水。
可就在到第二杯水的时候,依依左手中不知从哪摸出一粒朱红色豆粒大小的药粒。
面对着依依和陈瑞元的胡世昌看的清清楚楚,嘴角不由向上一弯,视线主动避开了依依。
依依端起茶杯,递给依次递给陈瑞元和胡世昌。
陈瑞元迎上那双妩媚多情的眸子时,有些防备,又有些忌惮的不多看依依一眼。
胡世昌接过杯子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依依,二人都是微微一笑。陈瑞元,胡世昌都揭开杯盖喝了一口。
“公子,殿下。二位都消消气。”
做完这一切,依依后退一步,轻启檀口,慢慢的说道。
“还请两位坐下说话。”
胡世昌哼了一声找了把凳子坐下,却不开口了。
陈瑞元也坐了下来,一只手搁在桌子上,偏过头不再理会胡世昌。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依依看了看两人,莞尔一笑。也不说话。
又等了一回儿,依依才开口问道。
“殿下,你去冀北侯府做了什么?”
陈瑞元听到声音,把头转过了过来。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气愤。也没有再大声说话,声音语气都很平和的回答。
“赔罪。”
依依点点头,冲胡世昌看了一眼。
“我相信殿下的话。公子你以为呢?”
胡世昌哼了一声,站起来往外走。
依依冲陈瑞元福了一礼。
“殿下,奴先告辞了。”
说罢抱起猫也退出了房间。
胡世昌和依依一前一后地走出陈瑞元居住的小院。胡世昌转回头赞许的目光看着依依。
“不愧是依依姑娘,高啊!那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失魂散。”
依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只是小失魂散,真正的失魂散的效果太过霸道。公子也不想太子变成一个憨傻之人。这小失魂散剂量要比真正的失魂散小的多,服用后问什么就会说一五一十的什么,根本不会撒谎。药效过去以后,服药之人也没有什么异常,察觉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太子说的话是真的。”
胡世昌轻佻的笑了笑,伸手捉住依依光洁的下巴慢慢往上抬。依依的螓首随之慢慢抬起来,含情的双眼烟视媚行的看着胡世昌。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不仅是人间绝色,还这么冰雪聪明。要不你就跟了我吧。”
依依轻轻地笑了笑。
“好啊!只是公子要了奴家以后,恐怕就碰不了其他女人了。否则的话公子身上会少点儿什么。”
闻言胡世昌捉着依依下巴的手松开,悬在空中不知所措,身体向后退了两步,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挡在了下身前。
“公子。你在一个女子面前,做这样的动作,不雅吧!”
依依的眼珠向下转了转,重又转上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胡世昌。
胡世昌尴尬的笑了笑。
“呃……那我先告辞,告辞了。”
也不等依依说话,急匆匆的走远了。
依依冷笑着,看着走远的胡世昌。抬起左手,葱葱玉指翻动间,一颗豆粒大小朱红色的药粒出现在手指上,拇指和中指拈动几下,曲指一弹,那药粒便飞的不知所踪。
鸿宾馆并不只是一处单独的院子,而是占据了整整一个坊市。其内院落星罗棋布。又根据所接待使团的规模及重要程度,分成了几个不同的院落群。
其中面积最大,最主要的几处院落出入路线都汇聚在鸿宾馆第一进的院子里。所以整个鸿宾馆内部其实都是相通的。
而此时,一身绯红官袍的沈兮瑶正顶着太阳站在鸿宾馆的大门口,打量着这一座巨大的院落。
鸿宾馆门前值守的大魏五都兵马司的士卒有些奇怪的注视着沈兮瑶。
她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既没有离开,也没有进去。
终于,沈兮瑶上前几步,走到鸿宾馆门口。对守门的士卒说道:“请给后秦使团通报一声,沈兮瑶求见。”
值守的士卒不敢耽搁,急匆匆跑进鸿宾馆。层层禀报之后,沈兮瑶被接进鸿宾馆。
刚走在第一进的院子里,沈兮瑶就感觉到背后有几道不善的目光看过来。
沈兮瑶回头看了看,都是楚、蜀两国使团中人。楚国使团中还有一人穿白挂孝,这人的目光也最是凶狠。
沈兮瑶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人,转回头跟着领路的人,继续往后秦所在的院落走去。
已经得到消息的秦国副使李子康带人早早的迎了出来。
别看在宴会上后秦因为没有参与到魏、楚、蜀之间的文斗,而并未出丑。但是李子康看见沈夕瑶还是有些发憷。
“不知沈常侍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沈兮瑶跟着客气了几句,话锋一转道明来意。
“不知李匡殿下可在?我此来特为拜会他而来。”
“沈常侍稍候片刻,我已派人去请殿下过来了。”
有下人奉上茶水,沈兮瑶和李子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过更多的是李子康问,沈兮瑶有些敷衍的回答。
其实以沈兮瑶的性子,她巴不得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至于不说话会让宾主显得有些尴尬嘛,反正她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没过多长时间,身材高大的李匡龙行虎步的走进来。
沈兮瑶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匡。
头顶金冠束发,微红的面庞,方面大耳,浓眉阔口。接近八尺的身高比一般人要高出一些。一袭黑色暗金长袍罩在身上,巴掌宽的狮蛮带勒在腰间,显的细腰乍背。
李匡也在细细观察眼前的这个让楚蜀两国丢尽颜面的女子。
一双女子少有的剑眉飞叉双鬓,好看的丹凤眼中闪动着洞察一切的光芒。鼻梁挺翘,面色平静如常,甚至是有些清冷。宽大的绯色朝服穿在身上看不出身材如何,但是身量在女子中却是不矮的。
两人互相打量片刻,分别见礼后重新落座。
李匡率先开口说话。
“沈常侍让楚蜀两国颜面尽失,真是了不起。”
“殿下客气,两国有些欺人太甚。在下不得不出手。”
李匡呵呵一笑。
“幸好我李家以武勋立家,对于文采一道并不擅长,否则那天出丑的一定少不了我们。”
“殿下说笑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李匡先问起了来意。
“不知沈常侍此次登门是为何故?”
沈兮瑶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话。
“我……呃……翻阅过一些书卷。书上说西北有一种特别的花,名为白叠,殿下久居西北,可曾听说?”
李匡一脸疑惑的看了看沈兮瑶,又扭过头瞅了一眼李子康。李子康赶紧回话。
“启禀殿下,确有此花,开放之时,花朵煞是好看。府中后花园中就有种植,但是数量不多,只作观赏之用。”
第四十章 忽悠李匡
李匡轻嗯了一声。又看向沈兮瑶,眉毛挑了挑,递了个眼神。
“那殿下能送我些种子吗?”
李匡大大咧咧挥挥手。
“没问题。许些小事。我能找到多少,都给你送来。”
“那就多谢殿下了。”
“常侍登门,不只是为了这点儿小事吧。”
沈兮瑶点了点头。
“殿下可知这白叠有何用处?”
李匡一愣,又看向李子康。
李子康也有些疑惑,低头想了想。他既不知道这白叠的用处,也想不明白沈兮瑶为何这么问。
想不明白李子康也不再去想,抬起头冲李匡缓缓摇了摇。
“李某愿闻其详。”
沈兮瑶扫了这两人一眼,也有些忐忑。这些信息只是穆建明留下的,具体情形怎样,她也不清楚。
“据说,这白叠可纺纱织布,填充衣被。这可比皮、裘便宜的多,比袍、襺要暖和的多。”
李匡眉头微皱。
“据说?沈常侍也不确定吗?”
“此事我未曾亲眼见过,只是听说。”
李匡放下心,大度的挥挥手。
“无妨,等回去后,我便派人将种子给常侍送来。”
沈兮瑶没有接话,另起了话头。
“殿下可知阳关以外的西域?”
“这是自然,西域三十六国皆是胡人。他们往来中原与西域都要经过我后秦的地盘。实不相瞒,我后秦国土狭小,产出有限。税赋收入有一部分就靠着胡商交的税来维持。”
沈兮瑶想了想穆建明写的那些资料,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殿下可知,你们守着一笔巨大的财富不动,却只顾着一点儿毛头小利。”
李匡,李子康面色都有些凝重。李子康顾不得上下,忙出口询问。
“沈常侍此话怎讲?”
“白叠做成的布匹衣服,已经在西域出现了。只是他们不得其法,无法大量生产。而这白叠最适合种植的地方就在西域。只要你后秦控制了白叠的产出,魏楚蜀三国百姓的衣着保暖,不得全看你后秦。那是多大的利益,殿下想过没有。”
李子康皱着眉头,思量着沈兮瑶所言已经陷入了想象中。
李匡往后仰了仰身体,双手抱胸,微眯着眼盯着沈兮瑶。
“我有两点不明,还请沈常侍解惑。”
沈兮瑶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其一,你属魏,我属秦。你我各为其主,沈常侍为何如此替我后秦谋划?虽然我李某人自认为长相武功皆是不差,但总不会是沈常侍看上我李匡了吧?”
说完李匡轻佻的冲沈兮瑶挑了挑眉毛。
沈兮瑶面色清冷,眉头皱了皱,右手紧紧握拳。
好想打人!
“其二,西域胡人没有办法大量的纺纱织布,沈常侍可有办法解决?”
沈兮瑶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胡人没有办法,不代表汉人就没有办法。魏楚蜀加上你后秦都是汉人国度,不缺心灵手巧之人。再许以重利,重赏之下必定会有人想出解决的办法的。再不济,中原几国人口众多,就算一点儿一点儿的慢慢做,也要比胡人做的多,做的快。至于至于你说的第一嘛,殿下家中可有商队?”
“这是自然。”
“沈家也有商队。殿下如果掌控了白叠,在大魏只能与沈家商队交易,如何?。”
李匡眼珠转动间思索了片刻,慢慢点了点头。
他是世家之人,首先想到的是族中利益。从他的角度出发,沈兮瑶这么说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毕竟在这个时代家族利益是高于一切的。
“可我后秦人口也不多,懂得侍弄庄稼的人更少。就算全拉去西域种白叠,也没有多少人。再者,别看西域广袤,沈常侍怕是不知道,那里大部分都是沙漠戈壁。这些寸草不生的地方,应该不适合种植白叠吧。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李匡说着,抬头见沈兮瑶有些嫌弃的看着自己,不解的问道。
“殿下,你是不是对你们后秦有什么误解?”
“什么?”
“谁让你去种了,你们李家是以什么成名的?你们派出人马向西平推过去,收服沿途各族。你不知道哪里适合种白叠,这些人里有人知道。你不会种白叠,这些人里有人会。没人种白叠,西域诸部有的是人。实在不行,三国流民也有不少,许以他们土地,吸引流民到西域去耕种,这都是办法。而且……
沈兮瑶顿了一下,用更郑重的语气说道:这百年间中原烽火不断,没有强力政权,西域脱离中原已久,如果你们李家能收复西域的话,在史书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子康眼睛一亮,忙看向李匡。
李匡眉头紧锁,良久才说道:“此事关系太大,我无法决断。还要回去与家中商议。不过,我可以暂时相信你的说法。你说的这些如果都是真的,我定会促成此事。另外此事无论成与不成,答应你的白叠种子我一定会送到。”
“好。那多谢殿下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说着沈兮瑶就站起来。
李匡也跟着起身,对李子康说。
“替我送一送沈常侍。”
李子康领命,走到沈兮瑶近前,伸手道:“沈常侍,请。”
沈兮瑶起身拱手,离开了后秦使团。
等走到外面,沈兮瑶慢慢吐出口气,精神一松。
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穆建明留下的。为此沈兮瑶昨日都没去上值,在府里反反复复背了一整天。
不过穆建明也挺厉害的,把对方可能会说到的话一一列举出来,并相对应的给出了对策。整件事的发展居然被他料定了七七八八。
再往前行了十几步,沈兮瑶皱眉眯了眯眼睛。七八步以外十几号人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正是胡世昌、徐良秋、吴立锦三人。
见到沈兮瑶冷着脸走近,胡世昌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两声。
“呦,瞧瞧!这小脸,冷的都能结出冰来。不过,公子我还就喜欢冰山美人。”
“让开!”
沈兮瑶阴沉着脸,沉声喝道。
胡世昌拍着胸口一副害怕的样子。
“二位。几日前,这沈常侍剑架在我脖子上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吴立锦、徐良秋看着沈兮瑶跟着帮腔。
“那就是你的不对了。这美人动刀动枪的也不成体统。何况还伤了胡兄。据我所知胡兄长这么大还没人动过他一指头呢。”
“就是。要不你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沈兮瑶看着眼前的三人,眯了眯眼睛,两只拳头攥的紧紧的。
“听说南楚使团故去三人,这三人的灵柩还没送走吧。正好一遍了,路上也好做个伴儿。”
“大胆!”
拦路的这些南楚使团齐齐喝道。
“你就不怕我楚国派兵找你讨回公道么?”
胡世昌脸色也阴沉下来,咬着牙说道。
沈兮瑶却哼了一声。
“记得那日我说的话么。就算南楚派兵过来,你们也是个死人了,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了。”
“你……”
这一句噎的胡世昌说不出话来。
“那日是我带的人不多,没有防备。今日你孤身一人主动送上门来,我使团护卫上百人,我看你怎么踏出这鸿宾馆!”
沈兮瑶悄悄往身后腰带上摸了一下,却摸了个空。随身的宝剑没有佩戴。
身无寸铁的沈兮瑶依然不蹙。捏着拳头往前迈步。
胡世昌三人并未后退,却也有些皱眉。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三位公子且慢!”
沈兮瑶身后突然传出一声。
沈兮瑶,胡世昌、徐良秋、吴立锦都暗暗松了口气。
胡世昌、徐良秋、吴立锦向沈兮瑶的身后张望,沈兮瑶也回过身。
李子康正疾步赶来,走到近前躬身施礼。
“胡副使,沈常侍此番是为我后秦而来,是我后秦坐上之宾。还望看在你我两国共同出使的份上,给在下个薄面,让开道路,放沈大人离开。”
李子康的姿态放的很低,给足了胡世昌颜面。
而胡世昌见只是李子康一人,眼睛就立起来了,不管不顾劈头盖脸对着李子康地就是一顿辱骂。
“你算什么东西,还给你个面子!敬你,你是使团副使,不敬你,不过一狂吠老犬。”
李子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本身也是李氏族人,还是嫡系子弟。李氏自立之后也算皇族中人,此时却被外人如此辱骂,气的是浑身乱颤。
“你……你……竖子安敢如此辱我。”
胡世昌“切”了一声。
“别说是你,就是他李匡出来,我……”
“我出来又怎样?”
李匡抱着肩膀面色不善,一步步的走过来。
“要不是守卫汇报,我还不知道我后秦在你胡世昌眼中是这般不堪,我在你眼中竟然算不上什么。”
胡世昌有些讪讪的笑了笑。背后非议他人,却被人家当面发现。尽管胡世昌不放在心上,却也尴尬的紧。
“误会,误会。李兄这纯属误会。”
说着胡世昌行礼赔罪。
“我给李兄赔礼了,刚刚是我说胡话了。还望李兄见谅。”
李匡仍然阴着脸。
“沈常侍是我后秦的贵客,你带人拦住去路,这……”
胡世昌陪着笑。
“我们只是和沈常侍开个玩笑。”
说罢,挥挥手让开道路,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常侍,刚刚多有得罪。请!”
第四十一章 事后上奏
沈兮瑶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冲李匡微微点了点头,抬腿继续往外走。
李匡看了李子康一眼,李子康会意跟在沈兮瑶身后,路过胡世昌三人的时候,还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胡世昌有些不满,抬头又准备说些什么,被身后的吴立锦、徐良秋赶紧拉住。
等李子康把沈兮瑶送到在鸿宾馆门口时,沈兮瑶再次谢过李子康,又客气一番才迈上走上台阶。
正要买过门槛时,从鸿宾馆的门外走进了一个女子,与沈兮瑶错身而过,女子身上的香气直扑沈兮瑶。
随后两人都停住脚步,回过身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隔着鸿宾馆的大门,打量着对方。
如墨的青丝梳成百合髻,素色轻纱遮面,留出一双含情的双眸。一身淡蓝色交领襦裙包裹着婀娜的身体,托显着一丝冷艳。虽未看到女子的容貌,但从眼睛、身段、以及散发出的气质,也能猜到女子的长相一定是极美的。
沈兮瑶又看了看对方高耸的胸口,眉头微微皱起。低头扫了自己胸口一眼,撇撇嘴,转身快步走出鸿宾馆。
身后传来那女子“咯咯”的笑声。
沈兮瑶暗啐一口,嘟囔了一句。
“狐媚子。”
离开鸿宾馆,沈兮瑶抬头看了看太阳,已快到午时。沈兮瑶也没再去别的地方,溜溜达达的往冀北侯府的方向走去。
刚踏进府门,就有下人上前禀报。
“小姐,膳部张主事,有事求见。他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哦?”
沈兮瑶有些惊讶,她不知道张尘过来有什么事情。
等走到前厅,沈安正陪着心不在焉的张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见到沈兮瑶进来,张尘连忙起身行礼。
“见过沈郎中。许少卿对前日之事颇为后悔,特命我前来请沈郎中回去,传授那两道菜的做法。许少卿答应定会加入到万寿晚宴的菜单中的。”
沈兮瑶没有说话,低头想了一下,才想起到底是什么事情。
尽管沈兮瑶已经慢慢开始接受穆建明存于自己体内的事情。而且因为穆建明的存在,帮着自己或者大魏确实解决了一些难题。但是因为两人接受信息的不对等的时期,还是让沈兮瑶觉得有些混乱。
虽然穆建明事无巨细都会把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己,相比起自己,在这方面穆建明要比自己做的好的多,但是沈兮瑶自己还是有些不舒服。
“张主事多礼了。此事我已与竹安郡主商议过了。而且昨日我也登门品尝了新菜的味道,着实还不错。”
张尘听沈兮瑶这么说,心想却在感叹。
要不是鲁王府的厨娘多嘴,说这菜是多么多么美味,造型是多么多么优美。能传到许少卿耳朵里吗?能有今日登门之举吗?
“那……”
张尘嘴唇蠕动着,好半天,开始说道:“那能烦劳郎中再去趟竹安郡主处,言明此事由光禄寺来办吗?”
沈兮瑶撇了张尘一眼,哼了一声。
“光禄寺如果能从竹安郡主处获得此事,张主事可自去竹安郡主处。”
张尘赶紧又行一礼。
“下官不敢。那……郎中可否再另外传授两道菜?”
沈兮瑶嗤笑一声。
“对不起,我只会那两道菜。”
张尘长叹一声。
“哎!那就多有打扰郎中了,下官告辞。”
沈兮瑶点点头。
“管家替我送送张主事。”
“此事不需小姐吩咐。”
片刻后,沈安折返回来,看了沈兮瑶一会儿,摇摇头。
沈兮瑶被看的有些发毛。
“还有什么事吗?”
沈安怀疑的说:“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
“呃……”
皇宫御书房中,杨恪很少见的没有坐在龙书案后,站在堂中慢慢地来回踱步。
杨霖、褚如朋、成康铭、沈敖、杨敏之、裘怀辛、姜甫秋。一干重臣全都陪着站在两侧。
此外,还有一个手捧玉圭的紫袍官员。
太常寺卿赵雱。
万寿节当天,杨恪要带着全套的仪仗,出皇城祭天祈福。洛京城的安保防范就要提上日程。
沈敖特地调了数千人马在洛京周边及城门处严格盘查往来的商队、人员。洛京阳城中,在各条街道上巡逻、巡视的人员、次数也提高了不止一筹。
京城中原本的一些地痞无赖、小偷小摸之辈,只要被抓住都是先打一顿板子,然后被关入大牢,等待着大赦天下之后再放出来。
此外,万寿节当天的祭天祈福也要遵循一定的流程,位于九卿之首,掌管宗庙祭祀礼仪的太常寺就要全权负责。
赵雱刚刚汇报的,群臣现在议论的也正是此事。
御书房门口有小太监张望了下御书房内的情形,也不敢耽误,沿着御书房的墙角悄悄走到常迶处,把一张纸条递给过去。
常迶展开看了看,有些凝眉。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沈敖,走到杨恪近前,耳语了几句。
杨恪微微点了点头,嘴角略微上翘,坐回到龙椅上,面带戏谑。
“沈爱卿,你家兮瑶胆子挺大啊!”
沈敖一脸懵。
“陛下何出此言?”
杨恪心情似乎不错,轻轻笑了一下。
“她前脚把楚蜀两国使团全灌趴下,听说还醉死了三人。后脚就敢主动去鸿宾馆,也不怕两国使团找麻烦。”
其他几人听了也是脸上带笑。
“这……”
沈敖可笑不出来,他也没料到孙女会这么做。
“来人,传旨。宣沈兮瑶觐见。”
停顿了一下,杨恪又说:“传膳,朕与几位爱卿一同用膳。”
等一众君臣舒服的剔着牙,端起茶盏吸溜着茶水的时候,沈兮瑶已经跟着内侍候在御书房门口。
通禀过后,沈兮瑶走进御书房。
左右看看御书房中的众人,沈兮瑶楞了一下。她来御书房的次数不多,还未见过御书房中聚集这么多朝堂重臣。
然后规规矩矩地给所有人行礼。
没办法这里面无论年纪、官位、辈分,就数她最小。
等重新站好后,沈兮瑶才问道。
“陛下,何事召见微臣?”
杨恪也不客套,直接就问。
“你去了鸿宾馆?”
沈兮瑶点了点头。
“你就不怕楚、蜀两国的人为难你吗?”
沈兮瑶不屑的笑了笑。指了指脚下,口吻庄重的说道。
“这里,是大魏!”
杨恪细细品味着这五个字。满意的颔首,轻轻抚须。
“说的好!”
“你找李匡所为何事?”
杨恪又问道。
“回禀陛下,是为了找寻白叠。”
“那是何物?”
“是一种花。”
杨恪面色平常的哦了一声,但紧跟着就觉着不对。
“此等小事,不用你如此大张旗鼓的亲自上门吧?”
沈兮瑶没有立马回答,想了想上午说过的话,悄悄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微微闭了闭眼,将穆建明换出来。
等穆建明再睁开眼,摸了摸纸条上事先扎出的痕迹。
这是穆建明和沈兮瑶约定的,
如果有紧急事件发生,需要穆建明上线时。为了确保不露出马脚,对于两人都知道的事情,就做了一个暗号,只要一摸穆建明就知道是什么事。
“陛下,白叠之事虽小,但另一件事却事关重大。不过……”
穆建明看了看左右。
杨恪面有不悦之色。
“此间皆是我大魏肱股之臣,无事不可避之。”
杨恪刚说完,赵雱就站起来。
“陛下,微臣所奏之事还请陛下思量,微臣告退。”
他一带头,其他人都纷纷告退。
沈敖狠狠瞪了孙女一眼,也离开了御书房,紧走了几步追上赵雱。
穆建明一脸无辜。
这事现在确实不易被太多人知道。
不一会儿,御书房中仅剩杨恪、杨霖父子二人和沈兮瑶。
“陛下,这事……”
与此同时。
鸿宾馆中李匡和李子康二人,挥退了所有手下,也正密议着一件事。
李匡、李子康二人隔桌对坐,桌子上铺着一张西域的舆图。
李匡一只手拇指与四指分开,托着脸颊,遮挡住下半边脸,看不出面色。
对面的李子康面色有些复杂。
眼中有着一丝希冀,却又极力压制着希冀。
还有一些激动,却也克制着这股激动。
身为文人,能青史留名是最大的愿望。可惜李家十几年前外叛,史书中绝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的。
可是,上午的时候沈兮瑶的一番话,又给了他一丝希望。
即便不能参与其中,可要是能促成此事,也一样能名流千古。
不过,李子康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他能决定的了的。
“李少卿,按辈分算,你也是我的族叔。”
良久,李匡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李子康带后秦中也是鸿胪寺少卿。他抬头看了看李匡,点了点头。
“殿下是族长一脉,先考则是族长的六弟。这样算来我确实是殿下的族叔。”
“那族叔称我一声侄儿便可。”
李子康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
李匡无所谓的挥挥手。
“此间只有你我叔侄二人,不用讲那般虚礼。况且……”
李匡苦笑了一下。
“家里的情况族叔也知道。名义上算是立国,可老祖在家里的做法,哪算的上是一国?我这个所谓的殿下,不过是在外边说说而已。”
第四十二章 最终用途
李子康闻言也叹了口气。
“沈常侍之言,族叔怎么看?”
李子康心中盘算了一会儿,才开口。
“沈常侍所言,有一定道理,可具体的实情她还不了解。
汉时西域都护府还在的时候,西域各国臣服,主动出兵清缴盗匪,维护商道。从阳关,玉门关外出,往来西域的行商络绎不绝,由此也带来了河西走廊的繁荣。
可现在西域之地匪盗成风,数量多如牛毛。虽还有些商队往来,可与繁荣时期相比,十不存一。如能收复西域,清缴匪患,河西定能重现昔日盛景,国内的困状也能解决。
还有……”
李子康停顿了一下。
“当年大汉十三将士归玉门,百姓无不落泪,殿下身为武人,对此有何感想?”
“啪”的一声,李匡拍了一下桌子。
“壮哉!恨不能与其共御敌。”
李子康放下些心。
“殿下如能带兵收复西域,也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人也会像殿下这样,为殿下击节赞叹。”
李匡的目光直视李子康。
“那回到家中之后,族叔要全力助我。”
李子康心中大定,呵呵一笑。
“殿下放心。只不过……”
李子康语气一转。
“此事不大好办。
先说兵力。国内的兵力大半集中在东、东北、北部,用以抵御大魏和突厥。想要对西域用兵,兵力不可少,但也不能多。”
李匡点了点头。
李子康盘算了一下才又道:“有万余精锐应该足矣。不过殿下也知道,军中精锐大多集中边境,少部分则拱卫金城。调遣一般的军队只是徒耗粮草。”
李匡听着李子康的分析,手指一下一下叩击这桌上的舆图。
“族叔,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们从这儿调兵的话。”
李子康看向李匡叩击的地方,正是秦魏两国交界之处。
“沈常侍一定会想办法说服大魏,也减少此处的兵力布置。”
“殿下,为何有此预感?”
李匡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也许是和沈常侍的一种默契吧。”
“默契!”
李子康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
“殿下和沈常侍应该是第一次私下见面吧。为何会如此说。”
李匡没有回答,而是又问道:“族叔,觉得沈兮瑶如何?”
李子康一愣,深思了片刻。
“殿下难道看上她了?”
李匡也没有脸红害羞的扭捏,大方的点头承认。
“虽是与她第一次私下见面,但我就是有一种和她说话很省力,很舒服的感觉,很对我的胃口。如能娶到她,我可以将府中所有女子统统送走。”
李子康笑着要摇摇头,随后正色,把话题又带了回来。
“再有就是族中的阻力。毕竟后秦已经立国称帝,族中少不了一些其他的想法,包括谋取中原。”
李匡抱胸而立。
“那就要看大魏的造化了。要是他撑不住,我也不介意再踩上一脚。”
御书房中,杨恪、杨霖听完了沈兮瑶的讲述,面色都有些凝重。杨霖瞟了父皇一眼,见他在低头沉思。
借此杨霖抬头打量着这个吸引了自己的注意,数次给大魏朝堂带来不同想法的女子。
“常迶。”
杨恪忽然出声。
“老奴在。”
“调取后秦舆图以及西域的资料。”
“喏!”
片刻之后。
常迶在前,身后跟着两名常侍,怀里抱着一摞书册。
再之后几名小太监抬着一卷布帛走进御书房。
摊开布帛,是后秦及西域的舆图。
嗯,跟沈府里存的舆图一个画风。既没有等高线,江河山脉画的也比较抽象。
“你们都下去吧。”
等小太监和两位常侍把所有东西都放好了,常迶就把几人都赶出御书房。
杨恪走到舆图前,仔细观察着舆图上绘制的内容。
“利诱后秦西进?”
杨恪喃喃着摇了摇头。
“兮瑶,此举不妥。”
杨霖也走到舆图前。一边看着舆图,一边听着杨恪所说。
“今年有些来不及了。明年!只要一年!以后秦的军力,就能压服西域各国,重新打通西域的商道。再用一年的时间种植收获白叠。到时候后秦携大量白叠返回中原。如果白叠真如你所说,能织成布匹。魏蜀楚三国争相购买。那后秦越来越富有,国力越来越强。你这……”
杨恪留下了一些话,并没有说。
“有资敌之嫌,为大魏竖一强敌。”
杨霖接过父亲的话说道。
父子二人都看向沈兮瑶,就见穆建明老神在在的站着舆图前,也盯着舆图一直在看。
“陛下,大皇子。这事让我慢慢儿和你们讲。”
穆建明停了停,整理着思路。
“后秦要压服西域,就需要集中一部分兵力。有三个办法可以解决:征、雇、调。
后秦人口稀少,所以征兵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从实际上都不是首选。
河西和西域散落有一些汉、羌等族的兵马。雇佣这些人也是个办法。可这些人不易操控,而且散布出后秦获利丰厚的消息后,原本就桀骜,不易控制的这些人,可能会给后秦带来更大的麻烦。
唯一的正途就是调兵。
后秦的北线和我们一样需要防御突厥。从北线调兵。突厥就可能突破防线。南线后秦没有多少军力可供使用。所以从东线调军是后秦唯一的选择。”
杨恪颔首。
“不错,后秦唯有从东线调兵,而且他们笃定,即使从东线抽调马兵,大魏也不会趁机发动攻势。”
“可要是后秦真的送来大批白叠怎么办?”
杨霖问道。
“大皇子放心,其他两国是不会大量购买的。大魏是后秦唯一的销售目标。”
“销售……目标?”
杨霖咂摸着这四个字。
杨恪更关心的是穆建明所说的话。
“这是为何?你不是说白叠能织布保暖,蜀楚两国为何不会采买。”
穆建明没有理会想着其他事情是杨霖,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如果魏国不采买的话,三国是没人会购买后秦的白叠。”
杨恪、杨霖父子俩满脸的问号。
“用白叠纺纱织布是需要机器和技术的,目前三国都没有。”
前世历史中,棉布的普及使用是在元明时期。
黄道婆!
松洲布!
是绕不过去的话题。
前世穆建明虽然借助各种媒体见过古代的织布机。可是从棉花到布帛中间大小几十道工序,不是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跨越纺织业几百年的工艺的积累、沉淀和发展。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太有些魔幻色彩了。
“不能织布,我们要这干什么?”
杨霖有些不解。
沈兮瑶看着眼前二人,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制甲。”
杨霖轻哦了一声。
杨恪也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
杨恪目光唰的汇聚到穆建明身上。
杨霖也回过味儿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白叠可以制成棉甲。”
没错!
他想方设法弄来棉花,主要就是为了制甲。
其次是为了棉纺织也的发展提供一点点的原料和技术积累。
至于捎带的解决个人保暖的问题,那个已经不重要了。
“此话当真?”
杨恪有些不敢置信。走到沈兮瑶近前,一瞬不瞬的盯着这个近期屡次谏言的女子。
穆建明认真地点了点头。
也不怪杨恪失态。
作为帝王关心国家的军国大事有错吗?
没有错!
铠甲属于国之大事。
全甲军队,不要说在魏国,就是全天下也没有几支。
这些军队无不是各国的王牌,直接掌握在皇帝的手中。
以魏国为例,一般军队中只有校尉以上的军官才配有甲胄,普通的士卒哪有甲胄可穿。
“盔甲不是以铁,革等物来做吗?怎么还有棉甲?”
杨霖有些不解的问道。
沈兮瑶目光转向杨霖。
“有的。铁甲、皮甲的防御力确实很好。可是重量也大。还有一点,生产铁甲皮甲都需要用到皮革,大魏一年才能产出多少?棉甲的防御力虽然不如铁甲以及皮甲,但胜在轻便。棉甲的制作也相对简单。只要后秦能把棉花……呃……白叠送过来,棉甲就能大量制作。”
“原来棉甲的防御力不如铁甲。”
杨霖有些惋惜的感叹。
“大皇子,现在我们要解决的是有没有的问题。”
“不错,兮瑶说的对。现在我们要解决的是普通兵卒的盔甲问题。”
转过头,杨恪又问道。
“后秦一旦得知我们大量装备棉甲,定不会再卖给我们白叠。而且,棉甲制作简单的话,几国也会效仿。后秦的白叠必不会缺了买方。”
“所以,为防万一,我还和李匡要了白叠的种子。”
杨恪一下来了兴趣。
“哦?这白叠大魏也能种植?”
“当然能。不过魏国土地有限,种了白叠,种粮食的土地就少了。”
杨恪背着手在御书房中走了几个来回。
“兮瑶,你可有解决的办法?”
“这个不用我说,陛下也应该知道。”
“除了开疆拓土就没有办法了吗?”
“有!”
杨恪、杨霖都看向沈兮瑶。
“陛下可另立一个衙门,专事农作物的研究,提高产量。研究耕作方法,指导农人耕作。以高产作物,精耕细作提高亩产。”
第四十三章 发现端倪
在穆建明穿越前,不管国家取得什么样的成就,有一个基础是雷打不动的,就是三农问题。
在这一世,穆建明也要想办法让杨恪以及大魏从根本上重视农业发展。可不是作秀似得皇帝耕上两亩地就算完事。能少饿死几个人,他也觉得欣慰。
至于去寻找玉米、土豆等新作物的种子,穆建明就不想了。
以现在航海业的发展。
去!
不是什么大问题。
依靠他还记得的一些地理知识。向北出发,一路顺着洋流,船队应该能抵达美洲。
问题是怎么回来。
坐船穿越太平洋?
在造船技术落后,没有海图,后勤也没办法保障到位的情况下,返回的几率几乎为零。
沿美洲大陆西海岸跨越白令海峡腿儿着回来?
机会也许有。
但穆建明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样的人。
反正他是做不到。
“嗯,是个办法。”
杨恪抚须颔首。
“还有没有?”
见皇帝心情不错,穆建明现在也有些放肆起来,居然也在御书房中踱了几步。
“还有就是想办法让后秦只能将白叠卖给我们。”
“什么办法?”
杨霖急切的问道。
沈兮瑶摇了摇头。
“没想出来。”
杨恪坐回到龙椅上。
“沈常侍,此事你以密折直递御书房,不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是。”
穆建明低头行礼,答应一声,退出了御书房。
待穆建明离开后,杨恪又吩咐一声,让人把褚如朋、成康铭、裘怀辛、沈敖、姜甫秋等人找来。
各部大佬陆续到来,等所有人齐聚御书房。
穆建明没有想到,前脚皇帝还让他保密,后脚杨恪就把所有的事情讲给众大佬听。
“诸位爱卿,沈常侍所言诸位有何见解?”
所有人都沉思不语。
姜甫秋偷偷看向沈敖,眼中满是疑惑。
“姜爱卿可有何想法?”
杨恪看见姜甫秋有所动,出言询问。
姜甫秋躬身行礼,站好后,仍看向沈敖。
“陛下,想法末将不敢谈。不过有一点疑问,想请教沈侯?”
杨恪和众大臣都看向沈敖。
“沈侯是如何教导兮瑶的,能让她一女子知道这么多。难道府中还藏有高人?”
姜甫秋一句话点醒了所有人。
是啊!
沈兮瑶区区一个女子,平时足不出户,也没听说她离开过洛京,为何能知道这么多!
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几次进言都博得了杨恪和一众大佬的认同和重视。
中秋宴会上,在褚如朋、成康铭等老一辈不能出手的情况下,力挽狂澜,没让大魏朝廷失了颜面。
再到今天,在谁都没听过的一种东西上,引出这么多事情。这已经不是天纵奇才,学识渊博能解释的了的了。
说是妖孽都不为过。
沈敖身上的汗如浆出。几步走到御书房中央,大礼参拜。
“陛下,微臣府中没什么高人,微臣也不知兮瑶为何会如此,但她是微臣的孙女,她定不会有什么别样的心思,也不会是什么其他的什么东西,还请陛下明察。”
杨恪不在意的挥挥手。
“沈侯不必多礼,朕没有怪罪沈侯或者兮瑶的心思。今日要不是姜将军一说,朕还没有注意到这其中的蹊跷。嗯,此事确有些不解之处。沈侯随后私下问问兮瑶便可。”
“是。”
沈敖这才直起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扭头看向姜浦秋。
姜浦秋也看向沈敖,眼中既有愧色也带着一股关心。
沈敖微微摇摇头,示意并不放在心上。
御书房议事继续,可沈敖却没了参与的心思,好不容易等着议事结束,所有人退出御书房。
姜浦秋追上着急回去的沈敖躬身行礼。
“沈伯父,刚刚小侄有些得罪了。”
沈敖扭头,伸手拍了拍姜浦秋的肩膀。
“无妨,我知道你也是关心瑶儿。
姜甫秋与沈敖同为军中将领,又和沈常坤结拜为兄弟,相交莫逆。姜浦秋的儿子都送到沈府,请沈敖指点枪法.两家的关系自是亲近。
姜浦秋很认真的看着沈敖。
“沈伯父,我之前所说之事,你最好问一问瑶儿。还有,瑶儿最近一段时间锋芒太盛了些,这并非好事。”
沈敖默默颔首。
回到家中,沈敖将沈灵儿和沈周氏叫到书房。
三人落座之后,沈敖摩挲这茶盏,纠结着该怎么开口。
“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
沈灵儿瞅着父亲为难的样子,最先开口。
放下茶杯,沈敖站起身,背着手走了几步。
“最近府中可有什么陌生人出入?”
沈灵儿和周氏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并未有什么陌生人进府。”
沈敖又看向周氏。
“瑶儿从小就和你亲近,可有发现瑶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周氏起先摇了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
沈敖眼睛一亮。
“有不对劲的地方?”
“半年多前,瑶儿突然换了一名贴身丫鬟,并把她安排在了封地内的商队里。”
“是,芸秀那丫头?”
“是。不过,公爹定是不知,瑶儿将芸秀的卖身文书也还给了芸秀。还有,前一段时间瑶儿突然大发雷霆,处罚了她院子里的几名下人。我去看过,可瑶儿什么也不说。”
“没啦?”
沈敖不死心的追问。
“要说瑶儿不对劲的也就这些了。”
皇宫之中,杨恪面露思索。
“常迶。”
“老奴在。”
“你是旁观者清,你有没有发现沈兮瑶有什么不妥的情况。”
“呦,陛下可为难老奴了。老奴也就能伺候伺候陛下,那还能看出什么不妥。”
杨恪抓起一本奏折砸了过去,笑骂道。
“让你说你就说,少在那装。”
常迶也不敢躲,借着躬身弯腰的机会,暗暗伸手稳稳接住砸过来的奏折,默默的送回书案上。
“老奴只是觉得,沈常侍有时候的形态、语气、动作不像是一个女子该有的样子,反倒更像一个男子。”
“哦?”
杨恪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是有些不对。不过此事就让沈侯头疼去吧,不管她是怎么样,只要是为我大魏出力,能让我大魏国力日盛,朕便不去管她。”
此时,还不知道身份出现危机的沈兮瑶还在洛阳城的街头慢慢溜达。
从怀中摸出几页纸,大概知道了御书房中发生的事情。再对照上午自己和后秦所议之事。她现在大概知道了穆建明所要谋划的事情。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事情真像穆建明所想的那样顺利吗?
如果后秦并不愿意西进,穆建明的设想就会全部落空。
想起在祖父封地内住着的,那些和父亲一起在金陂关一起出生入死的士卒,他们身上那些不计其数的伤痕。
沈兮瑶轻咬嘴唇。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愿意配合穆建明一起做成一件事情。
一路上想着事情,沈兮瑶慢慢走回冀北侯府。
刚踏入府门,沈安早已等在门口的沈兮就行礼。
“小姐,侯爷在书房等候。”
沈兮瑶有些疑惑的看着沈安。
“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奴不知。”
书房中只有沈敖一人。此刻他正不紧不慢的品着一杯茶,好暇以整的等着沈兮瑶。
“祖父,有什么事吗?”
沈兮瑶走进书房,行礼道。
“哦。”
沈敖答应一声,放下茶杯。起身背着手慢慢走到书房门口,关上房门。
“瑶儿,陛下下午的时候说了一件事情,呃,你应该知道是何事吧。”
沈兮瑶想起纸上记载的事情,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还让自己保密呢,他倒是宣扬的哪都是。
“后秦,白叠。”
“嗯。”
沈敖点点头。
“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清楚。你从小到大,也只是去过两次封地,剩下全待在这洛京城中,你是如何知道西域和白叠这些事情的。”
沈兮瑶一下子愣住了。
她没想到沈敖会如此平静的问出这个问题。
这怎么解释?
沈兮瑶低下头,眼神闪烁不知该如何回答。
穆建明倒是预料到了这件事,还给了几个备选答案。
看书看来的!
雪夜救助老乞丐或者老道士的报答!
有个很厉害的师傅,可惜已经过世了!
仙人附体!
神人传授!
只是好像哪个都不太靠谱。
看书看来的?
想想穆建明办的几件事情。不要说沈府就是整个大魏都不一定有这些书。
雪夜救助老乞丐或者老道士的报答?
呃……这个借口太烂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女子。不要说是雪夜,就是平常时候,天一黑自己就不可能单独出门。就算真有求助上门的老乞丐或者老道士,在门口的护卫就能救助,也轮不到自己。
有个很厉害的师傅,可惜已经过世了?
同样的原因,可惜自己是个女子。就算有这样的人,更大的可能是会去教导一个男子,而不会去指导一个女娃。
最后身下的两条,沈兮瑶感觉穆建明是纯属凑数,才写上去的。
“怎么……”
“祖父。”
沈兮瑶打断沈敖的话,抬头看着沈敖的眼睛。
“祖父听说过多魂症吗?”
“多魂症?”
沈敖一字一句的念叨着这个病症,紧跟着拧着眉头,瞪大眼睛看着沈兮瑶。
沈兮瑶默默点了点头。
第四十四章 万寿节至
沈兮瑶不敢说自己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魂魄。
世人愚昧。
万一流传开,那带来的后果是不可预料的。
沈敖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走动,只是从行走的速度来看,沈敖此刻有些不平静。
走了几趟,沈敖停到沈兮瑶近前。
“此事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只有你知我知。你身边的那几个丫鬟……”
“不要!”
看着沈敖眼中散发着杀气,沈兮瑶连忙阻止。
“芸香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她们是不会传出去的。”
一直背在沈敖身后的手,握紧,放松,又握紧,又放松。
沈敖轻轻叹口气。
“好吧。就依你,放过她们。”
沈兮瑶也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此事已经有人觉察出来,你要想一个万全之策。还有,陛下万寿盛宴之后,你就辞官。”
沈兮瑶苦笑着摇头。
“祖父,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想辞官陛下是不会同意的。”
“哎!”
沈敖重重的叹息一声,挥挥手让沈兮瑶退下。
良久,沈敖才冲门外喊道:“沈安。”
老管家走进书房。
“老爷有何吩咐?”
“派信得过的人,除洛京城周边外,遍访名医,要能医的了多魂,失魂,离魂等症状的。记住,我要的是大夫。”
沈安眉头微微一动,明白了沈敖为什么强调要的是大夫。轻轻答应一声。
沈兮瑶回到自己的闺房,静静的坐在书案前。
伸手扯下束发缎带和发钗,如瀑青丝飘洒滑落遮住了精致的侧颜。双手抱着收拢的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目无焦距地看着前方。
芸香端着一杯茶上来,看着魂不守舍的沈兮瑶,关切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沈兮瑶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了看贴身丫鬟。过来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祖父察觉出我的问题了。”
芸香闻言,双手捂住小嘴,眼睛睁的大大的。半晌,才小声的说:“小姐,你是说穆……先生的事情?”
沈兮瑶苦笑了一下。
“我哪敢那么说,我只是说我患了多魂症。”
芸香眨巴着看着沈兮瑶。
“真的有这种病症吗?”
“在常侍府的时候,闲来无事翻一些典籍,我也找过一些御医。他们说,失魂、多魂世上皆有。只是相对而言失魂会更多见一些而已。”
芸香满脸疑惑,一副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表情。
沈兮瑶有些无奈,拉长语调。
“是真的!
随后语气一转。
“其实,以穆建明的眼见和学识,就算要代替我,我也愿意。可惜,他最多只能出现一个半时辰。”
芸香看着这个一直以来不苟言笑,以坚强示人的女孩,此刻却柔弱的让人心疼。
芸香有些泪眼摩挲,声音中带着些许哭腔。
“小姐,你不要这样想,那样我就算看到的小姐你,那也不是小姐你了。”
沈兮瑶嗔怪的看了一眼芸香。
“你说什么呢,什么是我,又不是我的。”
又吩咐到:“此事不得再向任何人说起。就算是祖父亲自来问,你也要说不知道。”
感受到沈兮瑶语气的认真,芸香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夜已深。
沈兮瑶并没有去睡,而是坐在书案前,翻看着穆建明留下的随笔记下的一些书卷。
这些书卷里有一些用看不懂的符号,画着一些晦涩难懂的东西。还有一些每个字沈兮瑶都认识,可是连起来沈兮瑶就看不懂了。
终于,耳边传来打更人巡更的声音。
已是三更时分。
沈兮瑶有些迫不及待的把书案上其他的书卷手册全都收起来。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几张写满字的纸。
闭目!
召唤!
等穆建明再睁开眼睛,低头翻看着纸上的内容,一丝苦笑浮在脸上。
转眼间,万众期待的万寿终于到来。
一大早,洛京城中,守卫京城的军队、京兆府的衙役,各市坊的坊丁全都上路,净水刷街,黄土垫道,各色旗帜遍插城中。
随后城中主要街道开始戒严。街道左右各站了一排兵马。道路中间留出供车辇通行距离。街道两侧的屋顶上也有专人看守。街道空地上则挤满了拔着脖子看热闹的百姓。
巳时一到,皇城内钟鼓齐鸣。皇城南门中门大开,杨恪的全副仪仗开始出城。
京兆尹卢岐,太常寺卿赵雱、御史大夫周俭,尚书令成康铭、太尉裘怀辛、大皇子杨霖六人骑马,由专人牵着引导着在前开路。
身后十二名力士,掌着大旗跟在六人身后先出了皇城。
十步之后是一队骑兵。外围的骑兵手执长枪,队伍中间的骑兵握着弓,一支箭扣在弓弦上,没有拉开,箭头冲下,警惕的扫视着街道两边,随时可以举弓射击。
再然后是举着代表风调雨顺、五行等各种寓意的旗帜队伍,浩浩荡荡跟在骑兵的后面。
旗队之后是指南车、记里鼓车等各种专用车队。
这些队伍出了皇城一盏茶的时间以后,皇城门又走出一队骑兵,同时一阵乐曲声跟着传来。
十二排盔明甲亮的羽林卫精锐骑着一色的黑马,握刀控弦在前。后面是拿着笛、箫、笳、铙、鼓等各种乐器的庞大乐队。煌煌礼乐,让人生出敬畏之心。
举着各种幡、幢、旌旗以及金瓜、斧钺、蛇矛、大戟的仪仗队伍在前,杨恪的銮驾终于出现在众人的眼中,沈敖和姜甫秋顶盔挂甲紧紧护卫在銮驾左右,其他随行官员跟在两侧。
羽林军的精锐则围在最外层,保护着里边的皇帝和大臣。
看见皇帝的銮驾出现在眼前,街道两侧围观的百姓开始纷纷行礼,山呼万岁。
听到百姓的呼喊,杨恪也不銮驾中坐着了,走出銮驾,一手扶着銮驾上的扶手,微笑着享受着这一切。
銮驾的后边则又是一队鼓乐。在鼓乐的身后跟着穿戴整齐的步卒作为殿后,护卫者整个仪仗的后方。
杨恪的全套仪仗一路向南,直奔明堂而去。杨恪还要在这里祭天祈福。
鸿宾馆内有一座高达三丈多的小楼。楼顶上胡世昌、徐良秋、吴立锦、李匡、王维仁排成一排都在屋脊上。
小楼确实有点高,吴立锦和王维仁两个人脸色煞白,他俩是跨坐在屋脊上的。就算是这样,两人的腿肚子都有点儿打哆嗦。
这座小楼的位置还是不错的。从楼顶上可以很轻松的能看到杨恪的銮驾通过附近的街道。庞大的仪仗队伍,周围欢呼的百姓都尽收眼底。
如果没有远处地面上一队禁军弓箭虚张的指着他们的话,可能会更好一点儿。
“几位,咱们要是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你们要是实在想看,要不我和王兄先下去。”
脸色煞白的吴立锦确实有些受不了在这么高的地方呆着,说话都带着颤音儿建议。
王维仁则闭着眼睛,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在努力坚持着。
其他三人低头看了看这两人,都没有理会吴立锦的提议。
胡世昌撇撇嘴,有些不屑。
“这魏帝的排场有些过大了吧。他这还没一统了天下呢!”
李匡对于前几天沈兮瑶登门时发生的的事情,还有些介怀。见胡世昌主动说话,斜眼瞟了他一眼,抱着肩膀出言讽刺。
“魏国要是一统天下了,你也不会在这里站着了。”
“李兄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就算他魏国得了天下,还不是要靠我们来治理。否则就凭这些泥腿子,哼……”
李匡冷笑了一声。
“靠你们?要是靠你们,十几年前就不会被人家赶出去了。再说了,就是这些泥腿子让你们两天没爬起来。”
“你……”
胡世昌被李匡堵的说不出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二位,二位,现在还不是起争执的时候。”
眼看着胡世昌脸上有点挂不住,徐良秋赶紧和稀泥,劝住两人不再说话。
“再说了,被赶出去的还有李兄你们呢。”
“哼!”
李匡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算我求求各位了,要不先让我下去?”
吴立锦都快哭了。
胡世昌走到吴立锦旁边,蹲下来拍了拍他肩膀,出言温和。
“吴兄,害怕站在高的地方,这个是病,得治。要不然我们下次再去什么高一点的地方玩,你说是带你呢,还是不带你呢?带你,你上不去;不带你,你又会怪我。不如今天借这个机会,我就给你治一治。来,我扶着你,你试着站起来。”
“我不。你让我先下去。”
“就算要下去,你不也得站起来吗?来,我扶你起来。”
胡世昌温言劝慰着。
吴立锦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抓着胡世昌的手,慢慢站起来。
“唉!对了,站起来才好下去。”
说着话,抬起腿一脚把吴立锦踹下房顶。
“啊……”
吴立锦惨叫着掉了下去。
“哈哈哈哈……”
胡世昌则仰天大笑。
也幸好小楼一圈都站有侍卫,扯着被褥以防几位贵公子发生点儿意外。这下正好用上了。
其他几人侧目看着胡世昌,都有些皱眉。王维仁努力的往旁边挪了挪,远离胡世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