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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武侯全文阅读

作者:青山隐影     北魏武侯txt下载     北魏武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北魏武侯全文阅读

呃……

    今日凑个十万字数

第一章 主角登场

    “梆!”

    “梆!”

    “梆!”

    “鸣锣提醒,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三更时分,打更人声音远远传来。

    大魏都城洛京城永安坊,一座颇为宏大的院落坐落于此。五级台阶上,府门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一块横匾挂在门上。借着挂在门上的灯笼隐约能看清四个鎏金的大字——冀北侯府。

    冀北侯府后院有一处木质二层小楼。二楼一间屋里的烛光逐渐亮起,一名女子窈窕的身影在窗纸上显现出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女子整理好亵衣亵裤,顺手扯过一件白色中衣披在身上走到外屋。

    外屋南北通透,简单的布置显得房间很宽敞。屋子中间地板上铺着一块地毯。地毯上放着一张圆桌,四张几凳摆放在桌子四周。靠南边的窗户放着一张书案,书案旁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些竹简书卷。

    房间里装饰没有像其他女子那般置琴放棋,挂着书画显得温婉秀气。相反却悬弓挂剑,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

    女子走到书案旁,推开窗户。此时虽已立秋,但洛阳的天气仍十分炎热。不过此刻恰有凉风拂过,她舒服地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显示出优美的身段。

    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女子才在案上仔细翻。抽出一卷书籍,转身又回到卧房,仰躺在凉榻上借着灯光慢慢翻看。

    片刻之后,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面容清丽,穿着翠绿罗裙的丫鬟端着托盘走到近前。瞅了自家小姐一眼,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

    女子的姿势确实不雅。举着书仰躺在榻子上,虽说披了件中衣,可是亵衣外面的锁骨、肩头和脖颈露在外面,也不遮掩。翘着二郎腿,一只绣鞋挂在翘着的那条腿的脚趾上,随着白嫩嫩的脚丫不停地晃悠。

    丫鬟搬来一个小茶几,把托盘里的壶、杯子、碟子小心地放在茶几上。微微一躬身就要退下。

    女子有如鹂鸣的声音婉转响起:“侯爷书房的舆图,你再去借一下,明天晚上我要看。”

    “是。”

    丫鬟答应一声端着托盘转身就准备下去。

    “等一等。”

    女子放下书卷,抬起头看着丫鬟。

    随着女子的动作,一张精致的鹅蛋脸展现在丫鬟眼前,女子年纪不大,大概十六七岁。面部有些淡淡的小麦色皮肤,略微有些粗糙,与脖颈下的白皙形成对比。两道细剑眉飞插双鬓,配上丹凤眼显得英气十足。眼神中透出的一股与其年纪不符的成熟,挺翘的琼鼻下,桃花般的红唇轻轻抿着,如漆的乌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女子的容貌本就出色,在灯下观之,更添几分姿色。

    女子抬手拈起一块点心送在嘴边。许是点心有些小,她一口就吞了进去,只嚼了几口就闷声闷气地开口,点心渣随之飞溅出不少。

    “芸香,前些日子教你们的那些东西学会了吗?”

    芸香有些郁闷的白了女子一眼。

    “我和紫菱都学会了。出的题目,我们也都能做出来了。”

    顿了一下,芸香又说道:“您能顾忌一下我们家小姐的身份么?”

    “哦,哦!不好意思,抱歉抱歉。”女子不好意思地干笑几声,,把中衣穿好又收拾了收拾。轻轻咳嗽了一声,才又说道:“教你们那些,你们都要好好的学好。不懂的地方晚上就来问我,这些将来都有用。”

    “是。我们会好好学的。”

    “对了,明日你们家小姐该上白班了吧?”

    听到这话,芸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是值守皇宫。明日起我们家小姐白日值守皇宫”

    “行了,你下去休息吧。”

    丫鬟福了一福。

    “您也早点休息。”

    随后转身退出房间。

    女子又拿起一块点心送进嘴里,抬手拿起壶往杯中倒去。女子的手指修长,光从手背看宛如青葱。可要手掌偶尔翻转过来,指根处却有一层老茧。

    一股琥珀色的液体倾泻而出,壶里装的并不是水,而是略微有些度数的酒。

    女子端起酒杯,一边轻轻抿着杯中的酒水,一边捧起书卷慢慢翻看,房间里除了偶尔烛花炸裂的声音外,一片宁静。

    一个多时辰后,女子放下手中的书卷,抬手轻轻拍了拍有些微醺的脸蛋,无奈的笑了笑。

    又侧耳听了听远处似有若无的打更声。站起身来,趿拉上绣鞋,轻轻伸了个懒腰。走回到书案旁,将书卷放回原处,又整理了一下案上的东西。看了看案子上的灯烛,怔怔出神。

    她,或者说是“他”本不是这世上之人。一场意外让一个已近不惑的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附身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

    与千万穿越大军不同的是,他不仅附身在异性身上,而且这个身体的主人还没病没灾的。他的意识没能斗过小姑娘的本体意识,反而弄的自己元气大伤。两个意识也没有融合在一起,而是保持着两个独立的个体。他的意识还处于下风,形成一种类似第二人格的存在。为了保证小姑娘,或者说是自己的安全。他只能趁着本体没有意识,比如睡觉休息的时候,偷偷地溜出来体会、了解这个世界。

    发了一会儿呆,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回到里间屋里,从壶里倒出最后一点酒,摇了摇头一饮而尽。

    夜里饮酒也是没办法的事。刚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喝茶的他直接就吐了出去,虽说前世对于炒茶出现之前的茶水通过网络和书籍有过了解,可却不代表能接受的了。

    再加上他出现的时候往往是半夜,灶房早就已经封了火,在这个没有暖水瓶的时代里,不想喝凉水的话,就只能喝这种稍有些度数的酒了。

    吹灭灯烛,重又躺回到床榻上。借着酒劲,片刻之后,就只能听到平缓的呼吸声,显然已经睡着了。

    天色刚刚发亮,女子就起来了,穿上暗红色云纹武士服,精致的面容上一脸清冷,缺少了寻常少女应有的活泼开朗。

    丫鬟芸香、紫菱服侍的略微梳洗了一下,来到后院的演武厅。

    后院的演武厅只有少女自己使用,厅内并没有像寻常的演武场一样,摆放石锁等打熬力气的东西。也没有种类众多的兵器。她从兵器架上顺手拿起一杆丈八长的白蜡杆子,阴阳把一合,一下一下慢慢挽起了枪花。朵朵枪花让人分辨不出真正的枪头到底在哪。

    一刻钟之后,女子又换上自己称手的长枪演练起来。女子的基本功极为扎实。拦、拿,点、扎、扫、刺、缠、崩,各种枪法信手拈来,慢慢地,女子的身法动作越来越快。到最后,演武厅只剩下一片红影在上下翻飞。

    又过了两刻钟,女子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长枪,平息了下稍有些急促的呼吸。返回到院中,仔仔细细地梳洗了一遍,更换好一身玄色男装。女子本就唇红齿白,尽管皮肤并不白皙细腻,但眉眼上英气十足,再配上男装,更显英姿飒爽。

    只是清冷的面容,有些煞风景,唇齿开合间,有些清冽的声音吩咐道:“一会儿我要去宫中当值,吩咐备马。”

    用过早饭,女子在芸香、紫菱以及另外两名女护卫的陪同下,从侧门出了冀北侯府。一匹颇为神俊的红马站在府门前。女子上前轻轻抚了抚马鬃,清冷的脸色稍稍缓和。

    紧跟着,女子身手利索地翻身上马。侧过头看了看芸香,点头示意后就离开了冀北侯府,两名女护卫紧随其后,打马离开。

    看着自家小姐离开,芸香、紫菱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年纪稍小一点儿的紫菱,吐了吐舌头,

    “芸香姐,小姐冷着脸有些吓人,在她跟前,我都不敢喘气。”

    “也不怪小姐,她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紫菱低下头默默地怜悯着自家小姐,随后又抬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显得灵动活泼。看着芸香道:“芸香姐,为什么小姐在白天冷若寒霜,夜里又那样平易近人?”

    “嘘……”

    芸香有些紧张地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左右看了看,才小声说道:“这件事不可以和任何人说起!你刚过来没多久还不清楚。之前和小姐最好的芸秀就是因为私下议论这件事,正好被小姐听到,才被赶走的。小姐交代过了,这件事不许乱说,再有其他人知道的话,就把咱俩都赶走。”

    紫菱赶紧用手堵着嘴,大眼睛四处瞧瞧,发现周围没有其他人,才松了一口气,小声问道:“小姐一直都是这样吗?”

    “不是的。我和小姐一起长大,虽说小姐自小孤单,养成了冷漠的性子,但要说白天晚上差别这么大,还是从小姐及笄之后才开始的,到现在差不多要两年了。”

    “那……”

    小丫头紫菱刚想再问,就被芸香打断了。

    “好啦,别问了,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侯爷的书房呢。”说罢芸香转身回了府里。

    “哦。”

    紫菱噘了噘嘴,也随着走进侯府。

    此时的天色还没有大亮,女子带着两名护卫出了永安坊,沿着街道一路北行。

    此时街面上除了些一早张罗营生的人之外,没有什么行人。马蹄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不多时就来到皇城前的广场边上。女子轻轻地带住马匹,转头看了看皇城前聚集在一起,等待上值的官员们。

    很容易就在人群中找了找自己的爷爷冀北侯沈敖。沈敖正好也转过头来。祖孙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少女就收回目光,沿着皇城的西墙继续前行。

    来到皇城西侧的城门前,掏出腰牌让门口的卫兵查验过后,才进入皇城。

    黑色的腰牌上只是雕刻着简洁的线条形成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正面还刻着三行字,“天凤军校尉沈兮瑶”。

第二章 大魏忧况

    大魏的皇城与历朝历代的皇城皆不相同。

    皇城内各处的殿堂楼阁虽说也透露出皇家的恢弘之气,但却并不是飞梁画栋,金碧辉煌。

    各处宫墙也只是简单的刷成朱红色

    悬吊的宫灯只是稍显精美而已并不奢华。

    其他宫殿的屋顶上仅仅是普通的青砖碧瓦。只有在早朝议事,举办各类大典的紫宸殿,才铺有明黄色琉璃瓦。整个皇宫显得十分朴素,甚至是寒酸。

    在皇城的城门口站岗的还只是普通的羽林卫士卒。然而,进入城门以后站岗巡逻的士卒竟然全都是女子。

    在百姓眼中,大魏占据着中原之地,力压其他各国。是这个天下实力最强大的国家。

    然而在有识之士眼中,大魏却是外强中干四面皆敌。

    大魏北以长城为界。自立国以来,一直受到突厥的侵袭,几乎每年都要遭受突厥规模不等的南侵。

    直到十五年前,突厥可汗卜寽赞,率领十二万铁骑,偷袭金陂关,企图从此南下,攻占中原的花花世界。

    金陂关以南一直到黄河北岸,一片坦途。金陂关一旦被破,大魏将再无任何天险可守,突厥的兵锋可直指都城洛京。

    关键时刻金陂关刺史,冀北侯沈敖长子沈常坤,帅本部八千兵马,五千民夫,将突厥尽数挡在金陂关下,开始了血肉磨坊般的惨烈攻防。

    面对突厥的日夜猛攻,沈常坤一面镇定自若地指挥兵马,死守金陂关。另一方面又派出八百里加急,向刚刚继位的大魏皇帝杨恪求援。

    大魏朝廷得到消息之后,朝中大臣乱做一团。最终杨恪在军方各将的支持下,暗中从各地抽调兵马。又以沈敖为帅,带领着抽调出的十万兵马,号称二十万,驰援金陂关。

    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可沈敖却并没有着急带着援军直接赶赴金陂关,去救自己的儿子。

    作为大魏最有名的统帅,沈敖自然明白为什么儿子在金陂关死磕突厥。

    都不用和儿子交换消息,沈敖命副将带着一万兵马和随军的民夫,多打旗号,冒充援军主力,以正常的行军速度前往金陂关。

    他自己却带着剩余九万兵马一路急速行军,直奔常山关,绕道广昌,赶赴金陂关背后。准备将突厥团团包围,形成决战。

    此时的金陂关已经鏖战将两个多月,攻守双方都已疲惫不堪。

    金陂关虽然城高池深,城内囤积着充足的粮草器械,但奈何兵力不足,面对十几倍的敌军只能苦苦支撑。突厥兵马曾数次攻上城头,沈常坤亲自带队拼杀,又将突厥数次赶下城头。打到现在金陂关的城墙都垮了好几段。

    沈常坤发狠。垮塌的城墙根本不去修补,反而以此为饵,设伏重创突厥,用突厥人的尸体把城墙填平了。

    沈常坤的本部八千兵马十不存一,而且个个带伤。士兵身上的甲胄破损严重,兵器卷刃。

    因为沈常坤经常在情况最紧急的地方出现,他的几百亲兵现在已经全部阵亡。城内的五千民夫活下来的,还不到八百之数,而这些民夫现在也套着盔甲,抄着刀枪。

    突厥部也不好受,数十个中型部族的战士全部阵亡,个别几个大部族也被打残。十二万铁骑已经不到八万。

    惨重的损失让突厥可汗卜寽赞怒不可遏。他发誓要血洗金陂关,把沈常坤的头砍下来当酒壶。金陂关之后的城池他要屠城三日。

    在金陂关最后的攻防战中,突厥人嚎叫着冲上城头,大魏的兵卒用身边的一切作为武器与突厥人厮杀。枪断了,就用刀。刀没了,用拳头,甚至抱着突厥人一起摔下城头,双方都杀红了眼。

    在最紧急的关头,沈敖指挥的援军终于赶到战场,包围了突厥。突厥铁骑顿时陷入了绝望的混乱之中。最终大魏骑兵追杀出两百余里,除突厥可汗卜寽赞帅不足五千残兵突围远遁外,余者皆被斩杀。

    大魏这边虽说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沈敖盘算的最终目标也已实现。可是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

    金陂关的城墙损坏严重,此战之后需要重新修建。

    城中积存的兵器粮草,在决战前被沈常坤下令付之一炬。

    原本城中的八千士卒,五千民夫,到最后活下来的不足三百人,其中近一半都是重伤残废。

    九万援军也损失了有一万多人

    最让沈敖痛心的是他不但没能救下自己的大儿子,还把另外一个儿子也搭了进去。

    沈常坤在决战时被几十人围攻,身受重伤。战后第四天便因重伤不治而亡。沈敖的五子沈常杰也在冲杀中误中流矢,战死沙场。

    好在此战之后大魏北部边防,已无大战威胁,压力骤减。

    大魏南边与楚国隔江对峙。

    楚国原为大魏的一部分。就在与突厥决战的前一年,镇守扬州的陈天武,突然黄袍加身,自立为帝。并迅速攻占荆、扬等州,成为除魏国之外实力最强的国家。

    楚国国内遍布河流,水军的实力远高于魏国,可军队人数较少,自保有余,进攻不足。

    而当时魏国缺少舟船。没能立刻挥军南下平叛。之后就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十几年来,两国沿江布置了近三十万的兵力,虽然小冲突不断,却无大战发生。

    魏国西北与后秦相连,西南与蜀国接壤。

    除蜀国因地势封闭,国民安乐,国君不思进取,魏国略占优势外,雄踞西北的后秦同样不可小觑。

    面对这样的环境,即便大魏皇室励精图治,大魏朝廷又上下一心,但怎奈身处四战之地,国立损耗严重。

    大魏全国共计二百二十余万户,人口不足千万,供养着六十余万的军队,人口资源几乎压榨到了极致。每一条战线都不敢有太大的损失。否则,轻则战线崩溃,丧土失地。重则全盘皆失,只有亡国一途。

    为保边境兵力,大魏的羽林卫中男子的数量并不多。而为了保障宫中安全,没办法,大魏特设了天凤军,负责宫中守卫事务。

    天凤军由女子独立成军,设统领一名,校尉三人,总兵力五千人。由皇后管理,但军权仍由皇帝掌控。这些女子皆为军中遗孤,忠诚度不容置疑,也方便后宫中行走。

    虽说在天凤军中,女子一旦成婚,就可立即退伍。在军中,也有相应的措施保护女兵免受男子骚扰。但是由于是女子成军,且驻扎皇城,也成了各国抨击大魏不尊圣人礼法的弊端之一。

    天凤军别看皆是娇弱的女子,却也有着不俗的战力。

    军中历次演武比试中,天凤军都名列前茅。虽有其他军有意相让,但自身实力也不容小觑。

    尤其是去年的演武比试中,沈兮瑶带领部下,凭借着自己的武力与才智,险险将第一的北部边军挑落马下,最终排名第二。由此刚刚加入天凤军的沈兮瑶也被擢升为校尉。

    一路急行,沈兮瑶来到天凤军在宫中的公厅,三名手下也穿着玄色男装。见到沈兮瑶,连忙起身,躬身拱手行礼。

    “沈校尉。”

    “嗯,”沈兮瑶点点头,轻嗯一声,走到自己的公案后坐下。

    “免礼。”

    随手拿起一卷册子,翻看了一下道:“今日该是樊丹舞部进行操练,守卫军营。梁小妹你带队巡视宫中各处。马红当班值守。”

    “是。”三名手下脆生生的回答,行礼后转身下去,安排各自的事情。

    沈兮瑶翻看了一下摆放在案上的公务,并无要紧之事,简单地处理了一些。随后就步行出了皇城北门。

    北门外不远处就是天凤军的军营,校场上樊丹舞已经带领着自己的手下兵马,已经开始了操练。

    女兵们都身穿暗红色皮质轻甲,擎枪挎刀。随着号令,娇喝声也响成一片,手中的兵器一板一眼地舞动着,颇有些章法。

    远处还有一队人马正在练习弩箭。

    受先天限制,女子并不适合用弓,而弩可以借助全身的力量上弦。所以弩就成了天凤军远程打击的首选。

    等各部分别操演完毕,所有人又集中在校场中。随着令旗的摆动,各部人马操演着各兵种间配合,以及锋矢、方阵、圆阵等各种战阵的变化。

    沈兮瑶一直站在点将台上,注视着士兵的操演。别看只有几百人马,可这些女兵的气势不弱,看到士兵们令行禁止,各种阵法转化间也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阻涩。沈兮瑶的面容上的清冷之色才稍有缓和,微微点点头,表示满意。

    操演战阵结束,樊丹舞把自己兵马集合好,已经是快到午时了。

第三章 御前显踪

    皇宫的御花园中。

    大魏皇帝杨恪端坐一座凉亭内中面带微笑,右手不时轻抚自己的三绺髭髯。

    左右两边坐着都是大魏朝堂之上跺跺脚洛京城四颤的主。

    大皇子杨霖,丞相褚如朋,尚书令成康铭,太尉裘怀辛,镇国将军冀北侯沈敖,辅国将军姜甫秋等人。

    杨霖二十左右的年纪,面如冠玉。跪坐在杨恪身后,一举一动谦逊无比。

    褚如朋居左,须发都已花白,眼角堆满了皱纹。一条玉带束着紫袍,玉带上挂着显示身份地位的鱼袋。历经大魏三位皇帝。

    褚如朋下手位置坐的是尚书令成康铭,虽是一身文官打扮,却有一身正气,望之令人生畏。

    沈敖居于右侧首位。沈敖也是三朝元老,更兼有侯爵在身。杨恪称其为大魏柱石。

    太尉裘怀辛居于沈敖下手,虽是一文官,却领着武职。主管这大魏全部兵马。

    再之下是一个中年老帅哥。

    在座所有人的长相也都不差,还有各自的气质加成,可在这人面前都都有点自惭形秽。

    这中年老帅哥是辅国将军姜甫秋,因擅长水战,统管着大魏江北防线。

    近期朝中并无大事,今年更是风调雨顺,无甚灾祸。皇帝也乐得放松一下,与一众近臣随意闲聊。

    谈笑间,正巧沈兮瑶带队巡逻至此。

    沈敖背对着沈兮瑶毫不知情。而面对沈敖坐着的几人,看了看沈敖,又瞅了瞅正在逐渐走近的沈兮瑶,打趣道:“沈侯,你家虎女到了。”

    沈敖扭回头看了看孙女,又转回来,面色似有不悦,眼中也有些不屑。可转眼间却又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

    “老夫岂敢与壮缪侯相较。”

    杨恪看了看众臣,也顺着目光看去,又对一直陪在身边的内侍大伴常迶招了招手。

    常迶赶紧低头塌腰,耳朵凑在杨恪前听了听马上退开,又对其他的小太监吩咐了一声。

    不多时,沈兮瑶走到凉亭前停了下来,努力收敛了脸上的清冷之色,又整了整身上的装束,才走进凉亭。

    看到亭中众人,连忙行礼道:

    “参见陛下。见过大皇子,各位上官。”

    然后又专门面向沈敖。

    “祖父。”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

    “平身吧。”

    杨恪挥挥手,又接着说。

    “刚才正说起京中这些年轻一辈,在座的诸位对你可是赞誉有加啊。”

    沈兮瑶再一躬身。

    “不敢承诸位上官谬赞。”

    “可不是谬赞。”

    辅国将军姜甫秋开口笑着接过话头。

    “先不说你的武功身手力压京中年轻一辈;兵法韬略也有独到之处。再加上你的容貌也属上佳之选,而且更是听说京兆尹还曾亲自登门,感谢你出手教训那帮纨绔子弟。就是……”

    姜甫秋顿了一下,有些惋惜道。

    “就是性子冷淡了些。”

    沈兮瑶撇了一眼姜甫秋。

    在座的这些人里,辅国将军姜甫秋,是和自己家里关系最好的一个。

    姜甫秋也是行伍出身,从一个小卒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高位。而且还和自己的父亲相交莫逆。

    他的儿子和自己也有同门之谊。

    “沈爱卿,沈校尉快十七了吧?选好如意郎君了没?”

    杨恪笑着问向沈敖。

    “陛下,你是清楚微臣家中的情况的,我不可能让瑶儿外嫁,只能招赘。可是好男儿不愿名声有损,差的我又看不上。”

    “哎!”想到沈敖一家的事情,杨恪不由得感叹道。

    “我大魏欠你冀北侯良多啊!”

    “陛下,言重了。我沈家世代从军,马革裹尸于我沈家而言,是最高的荣耀。”沈敖郑重地起身拱手行礼道。

    在座所有人闻言,都不由得暗暗叹息。

    沈敖的父辈就是军中悍将,跟随大魏的开国皇帝征战天下。

    沈敖他本人从小就跟随父亲于军中崛起,一生中经历大小近百战,积功至二品镇国大将军,冀北侯。

    沈敖膝下原有四子一女。

    长子沈常坤,十五年前战死金陂关。生前虽有一妻一妾,但其妻在生子时难产而亡,一尸两命。妾氏,就是沈兮瑶的母亲。是和沈常坤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对沈常坤用情极深。在操办完丈夫的丧事后,一病不起,不到半年也撒手人寰,只留下沈兮瑶一人。

    次子沈常锋。聪明异常天赋异禀,是沈敖最看重的一个儿子,沈敖也在这个二儿子身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奈何上天作弄,早早夭亡。

    三子沈常永刚刚完婚不到半年,便接到军令驻守西北。在与后秦的一次冲突中受伤,却没有来得及处理伤口,致使伤口感染,最后患溃疡而亡。只留下妻沈周氏,却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五子沈常杰只有十几岁,就作为沈敖的亲兵,随着沈敖上了战场,同样在十五年前战死金陂关。

    女儿沈灵儿倒是长大成人,出落的亭亭玉立,已嫁作人妇。

    偌大的冀北侯府,只有沈敖、沈兮瑶以及沈兮瑶的婶娘周氏。三代只剩下三人,虽称得上一句满门忠烈,可也后继无人。

    “沈侯,不必多礼,快请坐。”杨恪连忙说道。

    “要不朕下道旨意,帮你沈家选婿?况且中正府里也有不少青年才俊,总有合适的。”

    “多谢陛下,此事还要看瑶儿自己的意思。”

    “哦?沈候此话却有意思。婚事无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沈校尉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可你沈候说话沈都尉也不敢不听吧。”

    一旁的太尉裘怀辛插话道。

    “正是因为瑶儿的父母都不在了,我愧对瑶儿,才让她自己做主。”

    杨恪回过头对沈兮瑶:“兮瑶,你是怎么想的?”

    凉亭中君臣几人一直聊天,却没人注意到此刻沈兮瑶有了一些变化。

    沈兮瑶丹凤眼中原本英气十足的眼神变得空洞,随后马上又有了光彩,只是的冰冷眼神不见了,相反充满了平和的神色。

    “沈校尉?”

    “瑶儿?”

    杨恪问完,沈兮瑶缺半天没有回应,沈敖疑惑地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声。

    沈兮瑶嘴角微微上翘,千年冰山瞬间解冻。却又努力地抿成一条线,随后开口,语气平平淡淡的,声音也没有了之前的清冽。

    “陛下,你刚刚说什么?”

    “放肆!”

    沈敖有些脸黑的呵斥了孙女一句。

    杨恪则笑着摆了摆手。

    “无妨。”

    之后,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沈兮瑶眼睛转了转,也没有行礼,轻飘飘的开口说了一句。

    “家仇未报,无以成家!天下未平,无以成家!”

    在座的人都愣住了。所有人的眼神集中在这个不到十七岁,穿着男装,显得英姿飒爽的少女身上。

    “好!不愧是将门之后。颇有冠军侯之风,沈侯后继有人呐!”

    过了一会儿,杨恪拍着自己的大腿赞道。

    “闻此言,当浮一大白。”褚朋如捋着胡须,眼中满是赞赏。

    “好孩子,没给你父亲丢脸。”姜甫秋也是一脸的赞叹。

    成康铭、裘怀辛也是满脸欣赏之色地看着沈兮瑶。

    杨霖眼神闪亮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一点儿的少女,少女的身上似乎散发着光彩一般。

    所有人都觉得沈兮瑶很不错,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沈敖。

    “休得胡言,平天下哪是那么容易的!真等到那个时候,我沈家就绝后了。”

    沈敖有些不满地大声对沈兮瑶说道。

    孙女给自己长脸,老头心里其实也挺高兴的,只是沈兮瑶的话说的,让他有点儿着急。

    随后沈敖站起来又对皇帝施礼道:“请陛下赎罪,老臣有失家教,让愚孙在圣前大放厥词。”

    未等皇帝有何反应,沈兮瑶又开口接话了,而她的话更气人。

    “这不是大放厥词,平天下么……,”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似乎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嗯……也没有多难。”

    说完这句话,沈兮瑶有些诡异的笑了笑。然后脸上又恢复了清冷,目光中的平和之色一闪而逝,又变成了原先的英气十足的眼生。

    看着君臣几人不同的表现,沈兮瑶有些迷茫,紧接着就皱起了眉头。

    刚刚的一段时间,沈兮瑶感觉自己有些失神。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全然不知。

    沈兮瑶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直直的站在亭中看着众人。

    “住口!岂敢君前放肆,你可将这朝中重臣,这满朝文武放在眼中?”

    沈敖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老头胡子都翘起来了。

    “沈侯稍安毋躁,气大了伤身呐,快消消气。”褚如朋连忙安抚冀北侯。

    “再者说了,年轻人如果没有这股劲儿,那跟你我这样的老头子有什么区别。”

    “还不退下。”沈敖怒视着自己的孙女。

    “末将告退。”沈兮瑶一脸不知所谓,纳闷地对着众人行礼后,转身出了凉亭。

    杨恪也安慰沈敖:“沈侯大可不必如此。年轻人嘛!你我在年少之时,不也目空一切么。兮瑶身为女子却有冠军侯之志,你应该高兴才是。”

    “陛下,臣根本不想让她有此志向,我只盼着她能嫁人生子,为我沈家留后,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我就足矣了。”

第四章 探寻情况

    沈敖回到府上,依然余怒未消。把马鞭、缰绳等物扔给身边的亲随,扭过头硬邦邦的扔给管家一句:“瑶儿回来,让她到书房见我。”

    “是。”

    跟随多年的管家见沈敖这个样子,也不敢多问,答应一声赶紧退下。

    沈兮瑶离开凉亭后,再没有心思随队巡逻了。安排好事情后,直接回到了公厅。

    坐在公案后,沈兮瑶一动不动,心中却在仔细地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事。

    良久之后,才开口说话。

    “来人。”

    门外值岗的兵卒走进房间。

    “大人!”

    沈兮瑶犹豫了一下,却摆了摆手。

    “没事,下去吧。”

    兵卒莫名其妙地勘了自己的上司一眼,行了个礼,转身出了房间。

    “来人!”

    过了片刻,屋内又传出沈兮瑶的声音。

    门口的士卒又走进屋内。然后就看见沈兮瑶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却没有吩咐她做什么。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沈兮瑶才再次开口。

    “去把三位副尉请来。”

    “是。”终于得到命令的兵卒答应一声,跑步而去。

    不多时,梁小妹、马红、樊丹舞三位副尉依次走进签押房,行礼道:“沈校尉。”

    “嗯,免礼,坐吧。”

    三人坐下,年纪稍长一些的樊丹舞抱拳道:“校尉找我等何事?”

    沈兮瑶却半天没有说话。她在心里一直在盘算这件事到底要什么样和其他人询问。

    三个人有些疑惑地相互对视几眼。

    终于,沈兮瑶还是缓慢的开口了。

    “我想问一下,嗯……你们有没有发现过……平时我有过什么……表现不一样的时候?”沈兮瑶断断续续还是把想问的话说了出来。

    三个副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疑惑。

    “校尉是指什么?”

    “就是,嗯……,我是否说过一些不符合我性格的话,或者做过什么对我来说,根本不会做的事。”

    三人努力地想想了,相互看了看,都摇摇头。

    “没有吧!校尉治军及严,在军中一向不苟言笑,没发现过让我等感觉与平时有什么不符的地方。”

    “是么?”沈兮瑶沉吟片刻答道。

    “那今后如果有发现就记下来,我再询问就告诉我。”

    三人抱腕称是。

    “另外,你们有没有过一种状态。”

    沈兮瑶努力回忆着之前自己的状态,又说道。

    “就是……你自己感觉过了一瞬,可实际上时间过去很久。在这期间发生了些事情,可你自己却不知道。”

    三人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突然樊丹舞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拱手.

    “校尉,我好像有过。”

    然后又摇头道:“不对,不是。”

    “什么不对不是的。你说来听听。”

    沈兮瑶赶忙说道。

    “那是在夜里睡着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醒来看了刻漏才知道,指过去不到半个时辰。还有一次是我只感觉睡了一会儿,可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听母亲说那是那是一种魇。”

    “魇?那不睡觉的时候会发生么?”沈兮瑶问道。

    “好像……没听说过。”樊丹舞努力地想了想回到道。

    “那,校尉,你是在白天遇到了魇?”马红不解地问道。

    “我不知道!”

    沈兮瑶摇了摇头。

    几人一阵沉默。

    她们几个对于其他女子来说,虽然任着不小个官职,但年纪本就大不。一些事情不要说经历过,听都没听说过。再加之沈兮瑶所说之事如此诡异,更是超出了她们的见识,根本就给不了什么建议。

    之前沈兮瑶几番犹豫请三名副尉过来,也有些病急乱投医的。

    见三人也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沈兮瑶微微叹口气。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三人起身行礼道。

    在就要出门的时候,樊丹舞又转身说道:“校尉,听说这样可能是因为伤了神,吃些安神的药物可能会好一些。”

    “哦?是吗?好我知道了。多谢!”沈兮瑶听了点头称谢。

    眼看太阳偏西,沈兮瑶也没有心思再继续呆在宫中。

    她反复思量了多次,在御花园的时候,自己的身上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不会有那种感觉。整理好公务,做好交接安排,沈兮瑶就出了皇城准备回府。

    此时的洛京才显示出中原第一大城的风采。

    街道上行人如织,摩肩接踵。夹杂在人群中的车辆不得不川流不息。行人太多,车夫不得不小心地驱使着拉车的牲畜。

    随处可见一些货郎挑着担、推着独轮车。有时还能看见富有西域色彩的驼队和马队穿行其间。

    行人中有行色匆匆着急赶路的,也有三五好友一起闲逛的,途中还呼朋引伴,好不热闹。

    走着走着,一个画着葫芦的蓝色布幌映入沈兮瑶的眼帘。

    沈兮瑶轻轻咬了咬嘴唇,若有所思地勒住了战马。两名护卫不明所以,也都待住战马。

    没有思考多久,沈兮瑶就跳下马来,直接朝着布幌的方向走去。布幌上除了画着葫芦还写三个大字——保安堂。

    保安堂是这洛京成中一间比较有名的大药铺。

    沈兮瑶一进门药铺,看见正门对面有一个大柜台,柜台里一个穿着褐衫的中年男子,拿着笔正在账本上写写画画。账本的旁边还摆放着一把几近玉化的竹签。

    男子身后是一排暗红色的药柜,从左摆放到右占了整整一堵墙。药柜擦拭的锃明瓦亮,显然用了不少年头。两个小伙计拿着戥子正在抓药。药柜顶上还摆放着不少瓷坛、瓷罐,估计是一些做好的成药。

    柜台外还有几人正等着拿药。

    “掌柜,坐堂先生可在?”

    沈兮瑶径直来到柜台前问道。

    药店掌柜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看男装女相的沈兮瑶,并没有很惊讶,而是一种习以为常的神情说道:“女公子可来得正是时候,现在并无他人问诊,坐堂先生正有空闲。请公子稍候,我这就安排人带公子过去。”

    转过身又对着小伙计说道:“小五,带这位公子去找颜先生。”

    小伙计答应一声,麻利地把手中的活计做完,才走出柜台。

    “公子,这边请。”

    说完带着沈兮瑶往左边的医室走去。

    左间屋中,靠墙摆放着一张桌子。三张胡长条凳围桌而放,角落里还放着一张矮床。

    凳子上坐着一个穿着蓝衫的男子,右手支着额头正在休息。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小伙计带着一个穿着男装女子走进来。

    坐堂先生的年纪不小了,眼角刻画着深深的皱纹,三绺长髯中夹杂着花白。

    “颜先生,这位公子要诊病。”小伙计见坐堂先生已经坐起,行礼道。

    “好,你去忙吧。”

    坐堂先生温言答道。

    小伙计转身退出医室。

    “公子请坐。”坐堂先生一伸手,示意沈兮瑶坐下。

    沈兮瑶坐在对面的长凳上,问道:“听闻先生姓颜?”

    “不错。敢问公子身有何恙?”

    “颜先生可知魇?”

    “魇?是梦魇吗?老夫倒是知晓一二。魇并非病症,也无需用药。只是日间焦虑有些失神而已。”

    沈兮瑶不知如何描述自身的情况,颜先生又错接一通,成功的把话题转歪。

    “那白天会发生么?”

    颜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只要是睡着就有可能发生梦魇,不分昼夜。”

    “那醒着就不会发生喽?”

    “老夫还从未听说醒着会梦魇。”

    听了颜先生的话,沈兮瑶陷入了沉思。

    手下和自己认为是魇,而坐堂的大夫却否定了这种说法。自己在御花园中的那种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考虑片刻,沈兮瑶抬起头。

    “多谢颜先生解惑,这是诊金。”

    说罢,站起身了,从荷包中掏出十几枚铜钱,放在桌子上。

    颜先生笑着把钱推了回去。

    “公子不必了。只是简单地问诊,用不着这许多铜钱。况且,看样子还未能为公子解惑。”

    “虽说未能解我心中疑惑,但请先生不用客气。”

    见沈兮瑶执意要给钱,颜先生捋了捋胡须。

    “老夫也不好拂了公子美意。这样吧,老夫替公子诊诊脉。”

    沈兮瑶想了想。

    “也好。”

    说吧,复又坐下,解开右手的护腕,露出皓白如玉的手腕,抬手放在脉枕上。

    颜先生探出三指扣在沈兮瑶的手腕上,闭着眼睛,另一只手捻着胡须。

    过了一会儿才放开手,睁开眼睛。

    “公子身体无甚大碍,只是有些体寒,公子要多多注意。”

    沈兮瑶一边整理右手的护腕一边道谢。

    “日后如有其它可帮上公子的,公子尽管来找我。”

    “一定。告辞!”

    说完沈兮瑶走出诊室,离开了保安堂,往家里赶去。

    刚进府门,老管家沈安就迎了上来,微微一礼,问候着沈兮瑶说:“小姐回来了。”

    “嗯。”

    “侯爷吩咐,让小姐一回来就去书房。”

    “祖父在书房等我?”沈兮瑶眼神中包含有一丝疑惑。

    “不错,而且看公爷脸色不太好,小姐多加小心。”

第五章 书房对话

    沈府书房中,沈敖依然面沉似水。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走动。偶尔坐在登子上,却又耐不住烦躁,马上又站起来,接着来回走动。

    沈敖毕竟是行伍出身,虽说是家中传承,可书房布置得简单粗犷。

    书房里外有两间屋子。

    里屋的门关着,看不到里边的布置。

    外屋正对门口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方桌,上边放着一盏茶,左右分宾主摆放着两张椅子。

    主位一侧靠墙放着一张书案,上面凌乱的摆放着些纸笔和一些书卷。

    墙上还挂着一把宝剑,既是镇宅,又是防身。

    敲门声响起,沈敖扭头对着门道:“进来。”

    沈兮瑶推门走进书房,在沈敖的怒视下走到近前,一福道:“祖父找我有事?”

    “跪下。”沈敖喝道。

    沈兮瑶一声不吭,轻轻地跪在地板上,却倔强的挺直了腰杆看着沈敖。

    “怎么?不服气?今日在圣前,大言不惭地说出那样的话。你将满朝文武视作何物,你一个小丫头,安可如此狂妄。”

    “……”

    沈兮瑶张了张嘴,却无从辩解。尽管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性格使然,又让她不愿认错。

    沈兮瑶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耳中虽有沈敖训斥的声音,可是她一句也没听进去,脑中一直回想着白天的事情。

    感觉祖父训斥了自己好久,最后只听到一句:“就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祖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等到沈敖说完,沈兮瑶才开口询问。

    “你……”

    沈敖的火气腾的一下起来了,哼了一声黑着脸,甩甩袍袖走出了书房。

    过了一会儿,老管家沈安走进书房,将沈兮瑶扶起:“小姐,你起来吧。侯爷出府了,估计得晚些才能回来。您先回房吧。”

    “祖父他去了哪里?”

    老管家摇了摇头。

    “老奴不知。”

    “我知道了,多谢老管家,我还是在这里等祖父回来吧。”

    说罢,沈兮瑶又重新跪在地上。

    “哎,小姐,你何苦呢?地下凉,对身体不好。”

    沈安劝了一会儿,沈兮瑶根本不为所动。

    老管家无奈地摇摇头,慢慢走出书房。

    不一会儿沈安又端着一个小托盘,回到书房。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白粥,几碟小菜。

    “小姐,你吃点东西吧。”

    “谢谢管家,先放桌上吧。”

    沈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沈兮瑶,摇摇头无奈地退出了书房。

    此时天色已晚,各家各户都开始亮起灯烛。在烛光的映衬下,在另外一座府邸内,一座小楼内传出少女的嬉闹声。

    小楼并不奢华,却很精美。楼内的布置显然用了心思。显示这主人的温婉细腻。

    这里与沈兮瑶的闺房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儿才是也一个大家闺秀房间该有的样子。

    轻纱漫卷之下,两名少女正围在一张桌案前。一名少女轻轻放下手中的墨锭,又掀起盖在纸上的一方丝帕,露出里面的一副还未完工的仕女图。

    “小姐,已经准备好了,您继续画吧。”

    坐着的少女轻嗯一声,把目光从一旁的铜镜收回来,抓起一杆手笔,小心地在画纸上涂抹勾勒,不时还要再看一看镜子。

    丫鬟则站在少女对面,目光在自家小姐和画上不停的流转。

    “小姐,真好看呀。”

    少女瞥了丫鬟一眼,有些嫌弃。

    “哪里好看?”

    “小姐长的好看,画的画也好看。都好看!”

    少女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不满地看了丫鬟一眼,娇嗔道:“油嘴滑舌!”

    丫鬟有些不依的叫屈。

    “哪有!”

    确实,丫鬟并没有说瞎话。少女确实长的不错。一张有些婴儿肥的圆脸上,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散发着光彩。

    少女的五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把五官单独拿出来,每一样都很普通,可是把这些组合在一起,却是一张十分耐看的脸,而且越看越觉得好看。

    “说的不错,我孙女确实貌美。”

    主仆嬉闹间,从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少女翻了翻白眼,有些抱怨道。

    “这是什么风把褚相吹来了。”

    褚如朋也不答话,呵呵地笑了笑走到桌案前,查看孙女的画作。

    少女站起来,带着丫鬟在一旁行礼。

    “嗯,画功倒是有所进步,不过就是匠气重了些。”

    少女抓着褚如朋的袖子就是一通摇晃,撒娇道:“祖父,您来看我,就是为了嘲笑我么?”

    褚如朋十分享受孙女的撒娇,任由孙女抓着衣袖捻须大笑。

    “好了,好了!我不是还夸你画功见涨了么。”

    少女甩开褚如朋的衣袖,皱着鼻子哼了一声。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水,双手送到褚如朋的面前。

    “祖父,请用茶。”

    褚如朋轻嗯一声。接过杯子抿了一口,便放在桌子上。然后仔细打量孙女。

    少女被看得有些发毛。

    “祖父,怎么啦?”

    褚如朋感慨道:“看见你们,才知道我是老了。”

    “祖父怎会有如此感受?”

    “今日在御花园中见到了一个小家伙,和你一样也是女子,说的话却挺有意思。”

    少女眼珠转了转。

    “我来猜猜!”

    也不等褚如朋说话,就继续说道:“朝中女官最高不过从五品,根本没机会见到陛下。在宫里居住的公主和女官不涉朝政,不会说出让褚相感兴趣的话。那么就只有在宫中值守的天凤军了。想来普通士卒不会引起朝中重臣的注意,这就只有三位校尉了。我虽不知天凤军今日是何人领队。但想必就是她们三人之一。”

    褚如朋老怀大慰,哈哈大笑。

    “不愧是我褚如朋的孙女!猜的很对。”

    褚清莹很是得意地昂着头,双手背在身后,蹦跳着到了褚如朋身后,伸手按摩着褚如朋的肩膀。

    “祖父,那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还不等褚如朋说话,门外就有仆妇走进门口行礼道。

    “老爷,管家在院外等候,说是沈侯到访。”

    褚如朋有些诧异的看着传话的仆妇,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

    “这老家伙。老都老了,心思怎么反而重了。”

    又对褚清莹说道:“这回知道是谁了吧。”

    说罢,站起身来。

    “你早些休息,我去看看这老家伙。”

    天色越来越晚,已到戌时。

    终于,冀北侯府门前一阵喧闹。

    沈敖刚一回府就直接来到了书房,看了看桌上摆放的一口未动的白粥,摇摇头叹了口气道。

    “起来吧,别跪着了。几位大人念你年幼无知,原谅你了。”

    沈兮瑶默默地站起来,有些不解地看着直接的爷爷。

    “祖父,您今日不必如此的。”

    想起白天事情,沈兮瑶心中有些烦躁。

    “哎,孩子。”

    沈敖长叹一声。

    “你也不要怪我过于责备于你。

    要知道我们冀北侯府在朝中只剩你我祖孙二人。虽说我们在军中还有一些关系在,可是那些都是些粗人,让他们上阵杀敌,一个比一个积极。可要论起在朝中论事,就大大不如了。再说毕竟是在军中,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在朝中,冀北侯府既无依靠,又无爪牙。你只是个小小地正六品校尉,目前虽说有我在,也有圣人的圣眷在。可是,圣眷又能维持多久?总有用完的一天,到时候冀北侯府怎么办?”

    沈敖顿了顿,又说道:“再说一旦我死之后,朝廷会收回冀北侯的爵位。沈家就剩下你了,要是再没有了诸位大臣的帮扶。到时候你怎么办?我就算到了地下,也没有脸见你的父母呀。”

    沈兮瑶听完沈敖的话,不由地沉默起来,最后只是福了一福,退出了书房。

    走到门口的时候,沈兮瑶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道。

    “我不会让沈家没落的!”

    说完推门走出了书房。

    回到自己的闺房,沈兮瑶吩咐下人找来芸香后,就坐在圆桌边,刚倒了杯水,芸香就走了过来。

    “小姐,你找我?”芸香施礼道。

    沈兮瑶抿了口水,微微点头。随后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抬起头一句话也不说,冰冷的眼神盯着芸香看。

    “小姐,你要干嘛呀?你这样,我好害怕。”

    芸香被一直这样看着,有些慌张。

    过了好一会儿,沈兮瑶才收回目光,缓缓开口,可语气格外的严肃。

    “芸香,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我只问你一次,你要如实回答我。”

    “小姐,你要问什么?”

    芸香有些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有没有做过或说过什么我平时根本不会去做的事情?”

    芸香眼光中闪过一种果然会这样的神色,稍纵即逝。

    “没有,小姐。你从没说过什么奇怪的话,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举止呀。”

    沈兮瑶眯了眯眼睛,声音更加冰冷

    “真的没有?”

    芸香正了正自己的神色,举起手说道:“小姐,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有表现的奇怪的地方,也没有听你说过任何奇怪的话。”

    沈兮瑶死死地盯着芸香看了半天,见小丫鬟一脸认真的表情,最终长长地吐了口气。

    “好吧,你下去吧。”

    芸香退了几步,一转身吐了吐舌头。小手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刚要走出房门,又想起了什么,折了回来,一福道:“小姐,再有几天就是中元节了。我们……”

    “还按以前的准备吧。”

    “是。”

第六章 正主现身

    “梆,梆梆。”

    又是三更天。

    沈兮瑶秀楼的灯光又亮起,影影绰绰的人影到倒映在窗纸上。很明显,这个时候醒来的不是沈兮瑶的本体意识。

    他睁开眼睛,呆呆地望向黑乎乎的床顶。过了好一会儿才翻身起来,只点亮卧房的灯烛。侧坐在梳妆案前一动不动,一只手放在案上微微颤抖,两眼空洞洞,根本没有焦距。

    白天所发生的事情,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近两年以来的最冒险的一次。他第一次在沈兮瑶的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强行驱逐本体意识,抢占身体的控制权。

    这种举动一定会引起本体的怀疑和注意,和他一贯的谨小慎微的做法相悖。可是他也没有办法。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方世界。

    可老天既然安排他来了,他总不能像老鼠一样每天晚上偷悄悄的出现。况且他已经像一只老鼠一样过了快两年了,每次都是只能跟一个小丫鬟说话,还不敢多说。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烦了!

    他的意识和沈兮瑶的本体意识,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两个人的见识、习惯、特长都不一样。

    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慢慢让本体接受他的存在,这个不是太难。

    可是让世人接受沈兮瑶表现不一的情况,这就比较麻烦了。

    在这个神鬼之说盛行的年代,要是沈兮瑶这个小姑娘被人说成是鬼神附体,那可能是要被烧死的。

    到那时,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可是却会连累一个女孩子,甚至一个家族陪葬。

    想要避免这种结果,只能考虑走上层路线。让魏国的朝廷,从皇帝到大臣都接受他的存在,从而保证他和沈兮瑶的安全。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得让魏国的朝廷知道自己有用,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让大魏朝堂从上到下都为他和沈兮瑶站台说话。

    也因此他才会在白天的时候冒险出现,并且效仿狂生,口出狂言引起皇帝的注意。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笑了笑。看来狂生这一招还颇对古人胃口。

    他抬头看着梳妆案上的铜镜,镜中清晰的映出一张精美的面容。他忍不住吐槽:谁说的铜镜照不清楚的?眼前的镜子虽说不如玻璃银镜纤毫毕现,但也能照的清清楚楚的!

    吱呀一声,芸香又端了托盘进来。有些奇怪的看看了昏暗的外屋。借着里屋的光亮把托盘放在书案上。走近沈兮瑶的身边。

    “舆图我拿来了。”

    “先放着吧,今天没心思看了。日间无事的时候,你和紫菱仔细临摹一副,原本送回书房。”

    “是。”

    芸香又想起之前的事情,问道:“天黑以后,小姐曾问过我些问题,我……”

    芸香的银牙紧咬着嘴唇,面色阴晴不定,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我没有和小姐说实话,帮着你遮掩了过去。”

    说着眼中泪花闪烁。

    显然帮着别人欺骗自家小姐,让芸香觉得很愧疚。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芸香的肩膀。

    “这么做是为了你们家小姐好,你并没有做错。”

    “可你也要告诉我一些事情吧。真到了有一天小姐知道了这件事,我不能什么也不知道吧。”

    他却沉默了。

    是啊!

    来这个世界快两年,他都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事情。

    沈兮瑶身边的贴身丫鬟,因为贴身陪伴,早就发现自己的存在了。刚开始的时候让自己用神鬼之说吓唬住了她们。为了沈兮瑶的安全,她们不得以只能替自己保守秘密。

    现在他既然已经决定要行走在太阳下,少不了经常出现。沈兮瑶定然会发现他的存在。

    而最麻烦的是自己自身的情况。

    自己每天只有一次上线机会,而且上线的时间也有限制,只有三个小时,换算成现在人的说辞,只有一个半时辰。

    上线的时间还不能累积。今天要是不上线,或者上线的时间不够。明天还是只能上线一次,还是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所以想要做些事情,就少不得沈兮瑶的配合。什么事情也不告诉她们,显然不可能。

    “如果实在瞒不住,你就说我叫穆建明。”

    思量了半天,穆建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洛京城南三十里的伊阙谷有一座山,河水在山脚下蜿蜒流淌。

    山坳里隐藏着一个小村子,村外的河边上,立着水车,随着河水吱呀作响,不停地转动着。

    农夫操着农具在地里忙着农活,地里的庄稼长势极好,农民们眼里满迎接丰收的欢喜。

    村妇们聚集在村口闲聊着,却不会停下手里的活计,有几个村妇正要起身回家准备晚饭。

    村里的学堂传出孩童的阵阵读书声。村里几个作坊一片热火朝天。整个村庄一片桃源景色。

    闲聊的村妇们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聊天声慢慢停了下来,支起耳朵都在仔细地寻找着什么声音。

    “叮铃,叮铃……”

    一阵清脆的铜铃声从远处传来,村妇们纷纷望向通往村外的路上。一架马车慢悠悠地向着村子驶来。马脖子上栓的铃铛随着马匹的走动,叮当作响。

    车辕上坐着一名车夫,倚靠在车厢上,一条腿踩在车辕上,另一条腿很自然地耷拉在外。头上带了一个斗笠,斗笠压得比较低看不见那人的面容。一根草茎被叼在嘴里,不停地抖动着。

    “是李姑娘来了。”

    村妇们忙停下手里的活计,也顾不上闲聊,纷纷起身,欣喜地向马车围拢过来

    “李姑娘来了。”

    “李姑娘,这次来能长住些日子吧?”

    听见村民的声音,车夫“吁”了一声,让马车慢慢停下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挑开车帘,钻出车厢跳到地上,笑吟吟地和众人打着招呼。

    少女一身月白色的男装,马尾高高地束在脑后,既显得精明干练,又有一丝潇洒风流的韵味。

    还没走到村口,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在几名村民的陪伴下就迎了出来。

    “哈哈,李姑娘,这次可来得有点儿晚了。”

    “嗯,你们传信儿说有好消息,我这紧赶慢赶的,路上还是耽搁了一些时间。”

    “三郎,让你娘带人把客房收拾出来,杀只鸡赶紧做点好吃的。”

    老人对身边的一个小伙子安顿着,小伙子听完后,撒腿就往村里跑去。

    “张老伯,把客房收拾出来就行了,不用太客气。”

    “李姑娘你可是我们村的贵客,我们这能有现在的样子,多亏了姑娘指点,我哪能怠慢了您。再说了,我们这老张庄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好东西能招待的。”

    说着话众人一起走进村子的祠堂。闲聊几句之后,张伯就把无关的村民打发下去。

    少女这才问到:“张老伯,你让人捎信说,你们把东西做出来了?”

    张伯面有喜色说道:“是呀,终于做出来了。冯铁匠带着几个徒弟试了有半年,方圆几百里能买到的铁矿石都买了个遍,把姑娘留下的钱都快花没了,终于做出来了。”

    “喔?有成品吗?”

    “有!冯铁匠打了几把兵器,我们试了试,寻常的刀剑对上就会受损,多砍几次就会断掉。可惜我们没有甲胄,没办法试。”

    “先不说那个,先把那些兵器拿来,让我看看。”

    “已经安排了,一会儿就到。”

    说话间从门外走进一人。身材不高,双臂裸露在外,肌肉虬结,右臂明显比左臂要粗上一圈,黝黑的脸上闪着亮光。身前还挂着皮质的围裙,手里提着明晃晃的一把长剑。

    “李姑娘,俺终于弄成了,拿来给你看看。”

    来人中气十足,声音洪亮,振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少女接过长剑,细细打量。长剑闪着寒光,天然形成的云纹遍布剑身。掐住剑柄和剑尖,两手一用力,长剑弯成了弓形。一松手,剑身瞬间恢复原样。

    再屈指一弹,长剑顿时发出一阵轻吟。

    “好!冯铁匠,不错。要给你记一大功。”

    姓李的少女兴奋地说道。

    “也没什么,还要多谢姑娘指点。姑娘送来的那封信,虽说不长,却都点在了关键上,让俺毛……毛……毛什么来着。”

    冯铁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

    “茅塞顿开。”少女笑嘻嘻的接道。

    “对。对。对。茅塞顿开,跟学堂的杨先生学了好久,还是不怎么会。”

    祠堂内的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这些炼制技艺,都记下来了么?”

    “都记下了。每次试制,俺都会把杨先生请去,他把每一步都记得清清楚楚。”

    说这冯铁匠手往后一摸,从后腰拿出厚厚的一卷书册。

    “喏,所有的记录都在这呢。”

    少女接过书册,仔细地翻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铁矿石的产地、特性等信息,以及炼造过程中每一步的详细记录。

    少女随后抬头看着冯铁匠。

    “按照上面记录的内容,任何的铁匠都可以打造出这样的刀剑吗?”

    “没错。只要按上面写的,随便找一个铁匠都能打造出来。”

第七章 村中事务

    少女似怕被别人抢走,双臂把书册环抱在胸前。

    “那好,这本我走的时候就带走了,你让杨先生再抄一本出来。”

    “不劳烦杨先生了,俺都记在这里了。”说着冯铁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的位置。

    少女笑吟吟的道:“冯铁匠,你好狡猾呀。”

    冯铁匠面色一正,一脸认真的模样。

    “承蒙姑娘看得起俺,给了俺这个机会,让俺做炼出了这样好的精铁。俺发誓,这辈子都跟着姑娘。姑娘让俺干啥俺就干啥。没有姑娘的同意,就算是俺的子孙,俺都不会传下去。”

    “冯铁匠言重了。这手艺还是可以传家的,不然我家小姐也不会把那封信给你。不过你要研究出更好的精铁来。”

    “那就多谢姑娘了。姑娘的大恩,俺老冯无以为报。”

    说着冯铁匠就跪倒在地,对着少女不停地磕头。

    少女连忙躲开。

    “冯铁匠你这是干什么,不必如此。”

    冯铁匠一脸真挚的道:“姑娘,你不知道,对于手艺人来说,给子孙留下千顷良田,也不如一技在身。”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吧。”

    少女也收住笑容,扶起冯铁匠。

    “不过以防万一,这个册子还是让杨先生再抄录个副本吧。”

    冯铁匠点头答应。

    “还有,我要试一试这把剑。”

    “没问题。进来吧。”

    冯铁匠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从门外又走进四个人,每人手里都抱着几把刀剑。

    “你,你。你们两个帮李姑娘检验一下这把剑。”

    说着从少女手中接过长剑,交给了其中的一个人。

    两人也不多话,拉开架势,手中的刀剑就斩在了一起。

    没几下另一个人手中的单刀已经变成锯了。

    “停!换一个。”

    冯铁匠赶紧叫住两人。刀剑再互斩,那把刀就得断成两截,上半边刀尖指不定飞到哪去。这又是在室内,容易伤到人。

    又接连砍坏了好几把寻常的刀剑,冯铁匠看了看少女。

    “继续!”

    少女一直盯着场中,眼都不眨地吩咐。

    “继续!”

    冯铁匠有些心疼地招呼一声。

    终于,那些寻常的刀剑都损失殆尽。而那把长剑也断成了两截。剑尖连同半尺多长的剑刃插在一面墙里。

    “好!”

    看见长剑终于断了,少女却拍手叫好。

    冯铁匠嘴角抽了抽有些疑惑的看着少女。

    不单是他,在场的几人都怀疑少女是不是路途太疲惫,都开始说昏话了。

    “剑利于挑刺,不利于劈砍,能做到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对了,还有成品没有了?”

    看着祠堂内这些人的表情,少女大概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解释道。

    “有!还有一把刀。”

    这时,那名换做三郎的少年又走了回来。张伯看到他,连忙对两人说:“李姑娘,时间不早了,饭准备好了,先吃完饭,再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等明天再说。”

    冯铁匠带着几个徒弟有些不好意思的劝说着。

    众人一起把李姓少女送到祠堂不远处的一座院子内。院子虽然不大,但是房子明显要比村里其他的房子都要好,也干净得多。几名村妇还在灶房里不停地收拾,正房里已经点上了灯,屋门打开着,屋中的桌子上摆放着饭菜。

    张伯带着几人进到院门前拱手道:“李姑娘,早点休息吧。我等就先告退了。”

    “那好。就听张伯安排了。”

    等众人纷纷离去,少女才走进屋子。把冯铁匠给的刀随手放在桌上,开始吃饭。耳中还能听到张伯的吩咐。

    “三郎,让你娘她们照顾好李姑娘。你去给姑娘的马刷洗干净,备上上好的水和草料。再把柱子他们找来,晚上给李姑娘巡夜。”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头戴斗笠的中年车夫走了进来。

    少女正埋头大吃,听到声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又低下头继续吃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周叔,一起来吃,她们做的菜很好吃的。”

    车夫宠溺地看了一眼正在和桌子上的饭菜奋斗的少女,笑了笑。

    “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

    说着随手把头上的斗笠取下来,放在了桌子上。

    “我刚刚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秀儿姑娘,这个地方你经营得不错。”

    少女终于放下了筷子,掏出随身手帕,擦了擦嘴。

    “这没什么,这里村民淳朴,只是对他们好,他们会加倍回报你。而且小姐给的办法也很好用,我只不过是替小姐办事而已。”

    “不用这么说,这也少不了你劳心劳力。”

    说着,中年人瞅见了桌子上的刀。拿在手中掂了掂,仔细打量。

    这把刀有两指宽,刀身修长,刀背厚实,刀刃闪着寒光。整把刀是仿照环首刀的样式打造的。中年人伸出一根手指,将刀身放平,轻搭在手指上。刀晃晃悠悠,如天平般上下晃动,但就是不掉下来。随后又双手抓住刀柄虚砍了几下,随手挽了个刀花,左手呈剑指,手心朝上,将手指指背贴在刀身上,从吞口处一直捋到刀尖处。目光也随着手指移动。

    “不错,好刀!”

    中年人不由地发出一声赞叹,有些爱不释手。

    “当年要是有这样的东西,我还能多砍下十几颗贼首。弟兄们要是有这样的好东西,或许能多活下几人。”

    说道最后,中年人语气有些落寞。

    少女知道家中的这位车夫。姓周,因在家中排行老六,家里就起名周六。原是沈常坤帐下军卒,沈常坤为其改名叫周禄。金陂关之战后无意继续在军中任职,就投到冀北侯府的门下,替沈家打理封地内的一些事情。几个月前被自己说动,跟着自己替小姐做一些事情。

    “周叔,你又想起了你那些袍泽?”

    少女轻声安慰着周禄。她知道金陂关一战是周禄心中永远的伤痛。

    周禄摇摇头,长出了口气。

    “没什么,你早点休息吧。”

    说完,周禄转身出了房间。

    第二天,李秀儿是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的。

    有些没睡醒的她眯着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看了看窗外,已是日上三竿。随后抓起被子蒙在自己的头上,嘴里还不停的哼哼着,被子上显出了一个大蛆般不停扭动的轮廓,扭动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又过了一会儿,李秀儿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拥被坐起。有些困顿地睁开眼睛,极不情愿地打个哈气,伸了个懒腰,露出缠绕在白腻修长脖颈上的两根细带,以及精美的锁骨和两只圆润的……

    肩头!

    梳洗过后,李秀儿换回女装才走出房间。捧着一只大碗,毫无形象的蹲在屋檐下,一边往嘴里划拉一边瞅着院里的情形。

    院子里,三郎和柱子等几名少年随着周禄的口号声正在练拳,一板一眼及是认真。周禄在几人中间来回走动,不知从哪折了一根树枝,正不时指正着几人的动作。

    “不知姑娘今日有什么安排?”

    等李秀儿送回碗筷再出来的时候。张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

    “先去冯铁匠那里吧,其他的之后再说。”

    “好,那老朽就陪姑娘走走。”

    铁匠铺并不在这个小村子里,而是在村外靠河的位置。

    一进铁匠铺里,最吸引眼球的是一个巨大的皮囊。皮囊吊在房梁上,一头以连杆连接着一个水车。水车转动间,连杆不停地往复推动着皮囊。皮囊的另一头以管道连接着炼铁的炉子,皮囊正伸缩着,大量的风被吹进炉子,炉子里的火发出刺眼的光芒。

    冯铁匠正在指挥着几个徒弟打造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一个徒弟眼尖,看到李秀儿和张伯走过来,连忙示意。

    冯铁匠回过头这才看见两人,让徒弟们继续干活儿,自己迎了出来,连忙施礼。

    “李姑娘,村长。有什么事吗?”

    “冯铁匠,我想验证一下这本册子里的东西。另外,炼出的精铁,你亲自动手,照图上的样子、尺寸打造出来。”

    说着,李秀儿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一张图纸,交给冯铁匠。

    冯铁匠接过来看了看图样。

    “这个倒是不难。可是,要打出东西来需要几天。姑娘要在这里一直等着么?”

    “不。你先陪着我一起在村子里转转。冶炼精铁的事情,让你的徒弟们来。精铁炼出来以后,我会带走一部分。剩下的你来用,等我下次再来的时候交给我就行。”

    “好,姑娘稍等,我安排一下。”

    说着冯铁匠又回到铁匠铺,把徒弟们都召集起来,吩咐了几句,随后又到后面换了身衣服走了出来。

    几个人从铁匠铺出来,直奔村中的学堂。

    村中的孩童不分男女,俱都坐在学堂中,跟着一位身着蓝衫却浆洗的有些发白的老先生,大声地朗诵着。

    李秀儿认得此人,正是冯铁匠口中的杨先生。

    而杨先生则一手拿着戒尺背在身后,在学堂里走来走去,遇到不认真的孩童,就用戒尺轻轻拍打一下,以示惩戒。

    见几人进来,杨先生也不停止。继续教导幼儿读书。

    冯铁匠刚要开口呼喊,被李秀儿阻止,几人只是在外边看了一会儿就悄悄地离开了。

第八章 大朝议事

    一整天的时间,秀儿把村子转了个遍,大体上掌握了村子里的基本情况。等黄昏的时候,众人才又回到铁匠铺。

    冯铁匠的几个徒弟安耐不住喜悦地站在门口,恭候这几人的到来。

    看着几个徒弟的神色,冯铁匠有些嫌弃的问道;“怎么?成了?”

    几名徒弟中,有一个略显稳重的回答道:“师傅,成了。”

    说着从身后几人手中接过一块铁锭,交给冯铁匠。

    “还请师傅查验。”

    冯铁匠接过铁锭,在手里颠了颠。然后从一个徒弟手中接过一把小锤和一把凿子,在铁锭上不同的位置上使劲地敲打着,敲打几下就会仔细观察一下铁锭和凿子的情况,最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姑娘,请过目。”

    李秀儿笑嘻嘻地摇了摇头。

    “冯铁匠,我又不懂打铁,看不出好坏的。”

    “姑娘请看。”

    冯铁匠托着铁锭给秀儿解释。

    “炼成的精铁,不能太硬,也不能过软。软了的话,不仅做不成刀剑,连锄犁也做不了,一用就会卷刃。过硬的话又会变脆。刚刚我用凿子试了试,这块铁锭并没有碎裂开,也没有留下什么印迹。所以这块精铁是炼成了。姑娘这下放心了吧。”

    秀儿点了点头。

    “那好。还要烦劳你把它分成两份,我带走一块,剩下的就要看你的了。”

    “好,请姑娘放心吧,明日我就动手。”

    七月十五,朔望大朝。

    沈兮瑶今天起得比往常都要早,一切都收拾停当以后,和爷爷沈敖一同出了侯府。

    沈敖一身紫色朝服,手捧竹制笏板在前。沈兮瑶并未穿那身玄色男装,而是顶盔挂甲,一身暗红色皮甲披挂在身跟在沈敖身后。

    初一、十五乃是大朝,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参加。

    沈兮瑶官居校尉,奈何官职差了点儿,还没有上朝的资格。但是作为御林仪仗,她是要随王伴驾,在御前值守。

    此时天还未亮。一路上,一串串灯笼在快速的移动,各级官员的轿子、马车紧随其后,向着皇宫汇聚。

    皇宫前的广场上,已经有不少官员在等候了。见到沈敖过来,纷纷上前行礼。

    “侯爷早。”

    “老将军,有礼了。”

    沈敖笑着拱手回礼,随后就与几位关系较近的官员在一起低声闲聊。

    沈兮瑶并没有等在宫前,和爷爷打了个招呼后,便从皇宫西侧的城门进入皇宫。汇合了天凤军中几十名女兵,一同到紫宸殿前值岗。

    寅时三刻,宫内钟楼上钟声响起,随之皇宫的宫门大开。

    等候在宫前的官员停止了交谈,开始进入皇宫。

    宫内羽林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威风凛凛地顺着道路从宫门一直排到紫宸殿前。远处,另有羽林卫的小队在不停地巡逻。

    百官没有人敢说话,按照文武分列左右,再按官职大小排好顺序,静静地顺着青石路面来到紫宸殿。

    卯时一到,“皇上驾到”的声音,由远而近次第响起。

    杨恪一身明黄色朝服,抬头挺胸,缓缓地从紫宸殿后边的通道走进大殿。冕旒的十二条旒,轻轻摆动遮住龙颜。几名宦官宫女低着头在一旁伺候。

    沈兮瑶就站在丹陛之下,右手扶着插在腰上的剑柄,保护着皇帝。

    紫宸殿内外一众官员同时行礼,山呼万岁。

    杨恪缓缓坐在龙椅上,微微摆手示意。身边的宦官弯腰领命,随后站直身子,面向众官员,拉着长声,抑扬顿挫道。

    “众卿平身!落座!”

    一众官员行礼谢恩。殿内的官员跪坐左右。

    “有本上奏,无事退朝!”

    宦官又例行公事的喊出一句。

    “启禀圣上,臣有本奏……”

    “微臣以为……”

    各部官员将半个月内各项事情一一上奏。众位大臣经过商议给出对策,而杨恪对这些事,大多会点头准奏。

    其实这些事情,杨恪都已知晓,早已经在私下与宰相及各衙门主事官员做出了安排。此时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通过朝会可以看出,大魏的各项政令实施的都还不错,各级官员也没有尸位素餐之辈。

    一转眼已过去近两个多时辰。

    鸿胪寺少卿季恽有些忐忑地捏了捏袖中的奏折,咬了咬牙站了起来,走到殿中间,施礼后禀报。

    “启奏陛下,微臣还有本上奏。”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高高举过头顶。

    “这是昨日申时所收到的加急文书。今年万寿节正值陛下整寿。南楚、蜀国、后秦等国上书……”

    “哼,什么南楚、西秦,此乃国贼。叫他们逆楚、叛秦才是。”

    还不等季少卿把话说完,就有人出言痛斥。

    百官扭头看去,说话的是御史袁淮。

    季恽刚要开口,却有人先他一步开口。

    “现在说这些有用么!徒逞口舌之利么。”

    袁淮见是宰相出面,压下心中的不快,向皇帝行礼请罪后,退回原来的位置。

    见没人再说话,季恽才继续说:“几国准备遣使为陛下贺寿,并参加中秋盛宴。请陛下恩准,这是几国的国书,请陛下过目。”

    在这个时代能让全民共庆的节日很少,万寿节就是其中之一,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生日,那肯定得举国同庆。

    “不准!”

    百官都有些惊诧的抬头看向高高坐在丹陛之上的身影。

    作为帝王,对于一件事情,根本不会直接给出自己的决定。只会让百官先给出不同意见,最后再综合这些意见,顺水推舟地给出决断。而对于这件事,皇帝根本没有让百官讨论,直接否决了几国的上书。

    “陛下,还请三思!”

    尚书令成康铭连忙出班行礼。

    “我知陛下所思。然事已往矣,仍称之为叛、逆,固可据名义之利,但于心亦有相轻之意。”

    成康铭含含糊糊的话一说完。百官之中那是懂得都懂。不懂的只能窃窃私语。

    “当”的一声,杨恪轻敲了一下龙书案上的一座小磬,紫宸殿内才又安静下来。

    随后,杨恪目光转向了褚如朋。而褚如朋两眼下垂,宛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

    杨恪又把目光转向成康铭。成康铭毫不畏惧地与杨恪对视了一眼,却也没什么动作。

    杨恪有些恼怒地目光又转向袁淮处。

    御史大夫神色复杂地看着杨恪。

    成康铭说话的意思袁淮完全明白,毕竟十几年前他也在京中任职,虽说那是他的官职不大,但也亲历了此事。

    而杨恪的意思袁淮也了解,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走到殿中。

    “陛下,微臣以为……尚书令此言不妥。”

    杨恪这才神色和缓下来,往后靠了靠等着袁淮的奏言。

    可袁淮说完这句话就再没声了。

    不等其他人有所动作,成康铭撩袍跪倒。

    “陛下,大魏要席卷九州平定天下,就要从心底正视自己的对手。楚、秦上书贺寿,我也知道他们另有目的。一者以正其名,再者另有所图。但我大魏乃天下正统,已占天时;雄踞中原之地,再具地利;朝中上下一心,握有人和。何惧楚、秦等跳梁小丑。”

    “尔等忘记高祖因何宾天?先帝所受何辱?忘记鲁王所受遭难了吗?”

    成康铭以头抢地。

    “臣不敢忘。”

    又抬头继续道:“正因如此,陛下更应正视楚、秦。”

    杨恪眼中冒火神色狰狞,似要择人而噬。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成康铭。

    过了一会儿杨恪才重重地靠在龙椅的靠背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虽说今年乃是朕的整寿,可是此前朕却并不准备大办。此时秋税未至,而夏税已将用尽,正是国库空虚之时。朕还专门告诫褚相、杨卿等人,不用大肆操办。”

    “陛下明鉴。中秋佳节与陛下寿辰,皆是普天同庆,与民同乐之时。虽说陛下体恤民情,不忍国库花费巨大。但几国遣使来贺,纵是花空国库,也要显我大魏国威。”

    季恽这时候又冒出了继续禀奏。

    “众卿以为如何?”

    “我等赞同季少卿提议。”

    御史中丞首先站出来同意季少卿的提议。

    “我等附议。”

    “我等附议。”

    其他各部大臣也纷纷表态。

    殿中众臣纷纷表示支持季恽的提议,就连最容易挑刺的一众御史也表示支持。

    这倒不是百官溜须拍马,而是大魏皇室一贯节俭,赢得了百官的支持。

    杨恪在位近十六年,也只是在登基之时,隆重地举办过一次庆典。

    此后就再没有举办过任何花费巨大的庆祝活动,而且一再消减宫中用度。就连近几年的万寿节,也只是在御花园中和一众大臣吃顿饭了事。

    “成尚书,国帑还有多少?”

    “不足一百万贯。”

    “秋税能收上来多少?”

    “启禀陛下,今年风调雨顺,收成极好,秋税大概能收到近七百万贯”

    “如此,国库便拨出二十万贯,内孥也出十万贯。”

    “杨爱卿。”

    “臣在。”

    鸿胪寺卿杨敏之须发皆白,已过花甲之年,行动有些迟缓,颤颤巍巍站起来行礼。

    “鸿胪寺可有把握在一月内安排好朕的寿辰和中秋晚宴?”

    “启奏陛下,鸿胪寺上下将竭尽全力显我大魏国威。”

    “好,三十万贯就交予爱卿了。传旨鸿胪寺做好安排,接待几国使者。”

    “遵旨。”

    “退朝!”

    还不等杨敏之把话说完,杨恪直接宣布退朝,面色阴沉地径直离开了紫宸殿。

    各级官员赶紧起身行礼,恭送皇帝离开。

    此时已到午时,一众官员皆是两腿麻木,纷纷捶打着麻木的双腿,饥肠辘辘的开始往外走。

第九章 前尘旧事

    杨恪面色有些阴沉地在前疾走,身后的銮驾、仪仗甚至都有些跟不上杨恪的速度。

    走进御书房,杨恪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啪”地把茶盏摔在地上。

    “来人,将泡茶之人仗责四十。”

    旁边的一个宫女吓得体如筛糠,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陛下恕罪。”

    常迶有些牙疼地看了看杨恪,走到皇帝身边一边遮挡住他的视线,一边冲小太监们悄悄摆手示意。

    “陛下,该用午膳了。”

    小太监们得信儿,忙把那个宫女架了出去。

    “吃什么吃,朕没胃口。还有,常迶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背着朕,减免那些下人的责罚。”

    常迶赶紧跪下。

    “奴婢不敢。奴婢知道陛下不是暴戾之人,只是心气不顺。那宫女柔弱,仗责四十,侥幸不死也是重伤。因其而损陛下慈善之名,殊为不值,还望陛下怜悯。”

    “哼!你这老货,少在这里邀买人心?”

    常迶叩首。

    “奴婢不敢。”

    “陛下,这老货说的不错,他怎敢邀买人心。”

    听到这个声音,刚刚还气愤不已的杨恪,连忙收住情绪,往门口走去。

    “大哥,你怎么来了。”

    常迶和御书房内的宫女太监们连忙行礼。

    “参见鲁王殿下。”

    御书房的门外走进一个身穿蟒袍的中年人,身材高大,气度不凡。只是腿脚有些不便,跛着一只脚,架着一只拐。走起路来一声轻一声重。棱角分明的脸上面容刚毅,可眼中却透着一股颓意。

    “参见陛下。”

    鲁王正要行礼,却被走下来的杨恪双手扶了起来。

    “你我兄弟,何需如此。来人,赐座。”

    “陛下,礼不可废。”

    杨恪扶着鲁王慢慢往里走。

    “什么礼不礼的,这个皇位原本都是你的。”

    杨恪陪着鲁王坐到一旁,等兄弟二人落座,杨恪才开口询问。

    “大哥,你有什么事让人捎句话就行,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鲁王微微笑了笑,开门见山:“我来恭喜陛下,得遇尚书令如此良臣,我大魏兴盛指日可待。”

    “大哥,此来是为成康铭求情?”

    杨恪苦笑了一下,接着道。

    “我知成尚书是一诤臣,虽在殿上顶撞于我,可我也知其用心,怎会责罚于他。”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今日他在殿上所言句句在理啊。”

    杨恪站起来在屋中走了几步。

    “我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我就是忘不了父王被他们欺凌,你被他们弄残的事情。”

    鲁王苦笑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那条废腿。

    “陛下是心存天下之人,况且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也不必放在心上。”

    杨恪叹了口气。自己殚精竭力,可做的还是不够。大魏国力的增长还是慢,身为帝王,却没办法去报仇。

    “平天下么,也没有多难!”

    杨恪莫名回想起那个柔弱的身影,似漫不经心,却又斩钉截铁的话语,喃喃道:“也许……试一试?”

    “嗯?什么?”

    鲁王没听清杨恪的话,追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

    杨恪回过神,轻声回答。

    “大哥放心吧,我不会怪罪成康铭的。而且我也已经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让他们来,为朕贺寿!”

    说道最后的几个字的时候杨恪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好,这才是一国之君该有的威严和气势。至于钱财方面陛下不用担心,我也出十万贯,算是给陛下的贺礼。”

    “大哥……”

    鲁王抬手就阻止了杨恪的话。

    “陛下知道我的产业挺多的,况且你我兄弟不说这个。”

    鸿胪寺卿杨敏之一走出紫宸殿,就直奔褚如朋而去。

    “褚相且慢!”

    褚如朋回头一看是杨敏之。

    “杨老寺卿,还有何事?”

    杨敏之连忙还礼。

    “陛下寿辰还需褚相支持,老夫在此先行谢过了。”

    说罢对着褚如朋施礼。

    “呦呦呦,不敢当啊。杨寺卿还请有话直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三十万贯我怕是不够,不知褚相能否和老夫一起上书,请陛下在拨付一些。我担心办的简陋了,会被几国耻笑。”

    褚如朋脸上十分为难。

    “杨寺卿应该知道陛下一向节俭,这回拿出三十万贯已是极限了。”

    “难道十万贯也挪对不出么?”

    褚如朋一脸苦笑。

    “别说是十万贯,就国帑这二十万贯也得将边军的部分军饷延后才抽出来的。再抽调的话,官员的俸禄就没有了。你我为了大魏,为了陛下或可将就些,可是那些低阶官员,他们就指着俸禄养家。”

    “哎!还是我大魏家底有些薄啊,如此老夫告辞了。”

    紫宸殿内,沈兮瑶和值守在殿内的羽林卫是最后才退出去的。

    回到侯府的时候,沈敖已经等在堂中了。

    见沈兮瑶回来,沈敖招呼一声。府内的下人开始上饭。祖孙两人都饿坏了,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等下人们把残羹剩炙撤下去,又端上茶水,沈敖这才满意得靠在椅子上剔起牙来。

    沈兮瑶则是看着沈敖,一双凤眼中流露着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有事?”

    沈敖撇了一眼孙女。

    “祖父,今日在朝上袁御史为何称南楚、后秦为逆楚和叛秦?”

    听见沈兮瑶发问,沈敖脸上的满足的神情消失不见了,慢慢坐直了身子,叹了口气。

    “这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你们小辈并不知晓。这是我大魏国耻。当时情形万分危急,踏错一步恐有亡国之祸。先帝担心朝廷恐被舆情左右,导致不可收拾的局面,因此下旨禁口,并将记载有此事的书籍收入宫中,禁止民间流传。”

    “祖父,你给我说说吧。”

    沈兮瑶放下自己的茶杯,站起来给沈敖倒了杯茶,背着手站在沈敖的身边,看着沈敖。

    沈敖沉吟了片刻。

    “也好,既然今日在朝堂上已经说起此事,百官之中想必也已流传来了,再想保密也不大容易。今日左右无事,我就给你从头讲一讲。”

    “汉末时期,天下大乱。世人为求自保,开始以姓氏、家族、居住地为依据抱团取暖,逐渐形成世家。”

    “而天下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各个野心之辈开始想着染指天下,借助各个大小世家的力量来争夺天下。”

    “大小世家也不是傻瓜,他们借机崛起,开始逐渐掌控各个势力。几百年来,国起国灭兴衰不定。而一直存在的就是这些世家。他们隐于幕后,执掌天下。”

    “慢慢地,逐渐形成了王、裴、胡、李、徐、吴六大世家。世间的财富、人才几乎有八成都集中在这些世家手中。”

    沈敖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又接着说。

    “四十年前,我大魏兵强马壮,经过几年征战本可一统天下,成为这九州共主。

    怎料在最后的灭蜀之战时,六大世家担心天下统一之后,朝廷会对世家动手。于是他们借口族中发生民变,带着兵马退回了各自族地。

    太宗皇帝原本御驾亲征,却在决战之时,接到六大世家撤军的消息,愤而吐血,引发旧疾一病不起,不久就龙御归天。

    之后先帝宣宗继位,六大世家不但没有对太宗皇帝的死心怀愧疚,反而变本加厉。朝堂之上几乎全都是六大世家的人。先帝的诏令别说颁布天下了,有时候连皇宫都出不去。

    就算这样,六大世家仍不满足,还插手皇位继承问题。

    当时皇八子的母亲是徐家的嫡女,而皇八子又娶了裴家的女儿为妃。而且他自身性子软弱,成为六大世家选中的皇位继承人。可是他上头还有几位兄弟,这成了世家们的阻碍。

    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鲁王殿下。乃皇后嫡出,能征善战,性格刚烈。因不满世家的做法,在朝堂上,屡屡对世家发难,结果却被六大世家陷害,被贬为庶人,甚至还当着先帝的面前,被废去一足,成为废人。

    二皇子为皇贵妃所出,虽为庶出,可是却为先帝所喜好,多次当众夸赞二皇子。世家担心先帝会打破常规,不立嫡而立贤。对二皇子极力拉拢。可惜二皇子虽为文人,却有铮铮傲骨,不愿成为世家手中的傀儡,被暗害而死。

    而四皇子,也就是陛下,与大皇子一母同胞,两人的关系也是最好的,却也佩服自己二哥的为人。眼见两位兄长的下场,陛下不但没被吓住,反倒是激起了他的怒火。先帝见此,忙将陛下藏于军中交给了我,才躲过了六大世家的毒手,就这样也是几次险死还生。

    其余几位皇子因为庶出年幼的关系,并不被六大世家放在眼里。

    当时八皇子内有其母淑妃支持,外有六大世家的裴家帮扶,眼看成为太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是先帝毕竟还是先帝!他隐忍二十多年,在明景十四年,也就是你出生那年,借皇八子谋反一案,诛杀在朝的王、裴、李、徐、吴五大世家,被称为魏都血夜。

第十章 中元风情

    血夜之后,皇八子妃所在的裴家被满门抄斩,株杀近二千余人。裴家在朝的势力被连根拔起。

    王家因一向低调处事,事后与朝廷谈判,献出大量的田地、钱财之后,原本要迁往江南,最后却入蜀国。

    而徐吴两家南迁,过江联合在野的胡家,拥立节度扬州的陈天武称帝,并发兵西进攻占荆州,定都余杭,国号楚,与大魏划江而治。

    李家本就驻守大魏西陲,血夜之后举族西逃,占据凉州自立为帝,国号后秦。

    我大魏经此一事后,被一分为三。国土分裂,元气大伤,国力衰弱。

    转过年先帝驾崩,圣上继位。突厥得到我大魏巨变的消息后,以为有了机会,就举兵南下。这才有了金陂关一役,也使你父亲和你五叔战死沙场。”

    说道此处,沈敖唏嘘不已连连叹息,摇摇头闭口不言。

    白发人送黑发人尚且不说,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死在自己眼前。纵是一身铁骨的沈敖,也悲痛不已。

    沈兮瑶听到此处,不由地咬紧嘴唇。站起来给沈敖再续上一杯茶水后,跪在沈敖身前,抓着沈敖的手,不停地摩挲着,一副小女儿该有的做派。

    过了好一会儿,沈敖拍了拍沈兮瑶的手背,阻止沈兮瑶的动作。又伸手摸了摸孙女的头顶。

    “之后我大魏就变成现在这样,身处中原四战之地,北拒突厥,西挡后秦,南防大楚。不得不放弃了一些府县,全面转入防御。好在大魏从此以后,再无世家力量掣肘,天下的寒门子弟皆可为我大魏所用。

    可对于秦、楚两国的问题,陛下登基之后,怒其所作所为,一直以叛逆称之。

    今日成尚书进言其实没错。陛下如果想要有所作为,就要正视对手。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再怎么不承认,那两国也存在了十几年。况且一直称他们叛、逆,也是对对手的不尊重。”

    沈敖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可他没发现身边的沈兮瑶的状态已经不对了。

    此时的沈兮瑶面色没有了冷清,嘴角压制着上翘。眼神中既有获知辛密的恍然和窃喜,也有这次未能早点儿上线的遗憾,还有一丝谨慎和思考。

    “秦楚两国立国后,曾经几次上书,以谋求大魏的承认,皆被陛下驳斥。此后陛下更是下旨断绝了与这两国的往来。此次陛下寿辰,几国借机前来贺寿,但肯定不怀好意。少不得会旧事重提。如果硬要拦阻,也不是办法。陛下咬牙拿出三十万贯,也是为了彰显一下我大魏的实力。”

    “只是三十万贯要接待几国使者,还要办两场盛宴,着实有些困难。几国背后各有世家作为依靠,这几家无论哪一家都有数百年的底蕴,我们想要不被他们看轻,难呐!”

    沈敖不由得的叹息一声。

    “那就不再想想办法。”

    穆建明不由的多嘴问道。

    “呵呵呵……”

    沈敖不由地一阵苦笑。

    “朝中众人,包括我在内,皆出身寒门。在眼界、见识上,确实比不过这些世家,能相出什么好办法?这些世家之人,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

    “那倒未必。”

    说到吃,想想现在的烹饪方式和菜肴,又回味了一下后世的各种美食,穆建明吞了吞口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沈敖没有听清孙女说的话,随口问了一句。

    沈兮瑶却直愣愣的没有搭茬。

    “瑶儿,你怎么了?”

    沈敖等了等没听到孙女回话,关心的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

    沈兮瑶犹如炸毛的猫一样,浑身的汗毛全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回答者沈敖的询问。

    前几天在御花园出现的情况,接连好几天都一直没有出现。她都恍惚的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了,可今天却再一次出现了。

    顾不上心中的惊恐,沈兮瑶抬起头勉强恢复了一贯的神色。

    “哎,跟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沈敖一顿,又接着说道。

    “今日中元,晚些的时候记得叫上你婶娘一起去放灯。今年你随我一起去祠堂吧。”

    沈兮瑶有些愕然,今天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她都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

    “去祠堂?可是……”

    “无妨,沈家就剩你我二人,就不讲究什么女子不入祠堂的规矩了。之前不让你去,是因为你年纪太小,现在嘛,也该着你尽尽孝道了。”

    “是。”

    “下去准备吧。”

    沈兮瑶再次答应一声,行礼后转身退出房间,回到自己的闺房。

    身上发生的事情,让沈兮瑶坐立不安,可偏偏又不能和其他人说。如果传出去,被人说成是妖魔附体,那对于冀北侯府的打击更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整个冀北侯府都动了起来。

    祠堂内,沈安早早的就指挥着下人们将供桌上沈家的祖宗牌位,一一仔细地擦拭干净,按照辈分重新摆放得整整齐齐。

    供桌前的香炉上,香烟袅袅,各式贡品摆得满满当当。

    看了看祠堂的布置没什么问题了,老管家才到前厅去请沈敖。

    等沈敖带着沈兮瑶走进了祠堂,跪在沈家的祖宗牌位前,随着沈安在一旁的唱喏,开始祭拜先祖。

    叩拜完祖先,沈敖和沈兮瑶全站起来。

    沈兮瑶往旁边走了两步,重又跪到在地。面前单独放着一排三个牌位,名字分别是沈常坤、沈常永、沈常杰。

    这是沈兮瑶头一次祭祖,之前都是由下人来替自己完成的。祭拜的还是自己的父亲和两位叔叔。

    对于父亲和两位叔叔,沈兮瑶唯一有印象的就是牌位上的名字。他们去世的时候,自己太小了,小到根本没有他们的记忆。

    沈兮瑶虔诚的跪在牌位前,无比认真的向沈常坤的牌位叩拜着。这倒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因为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他是自己的父亲,想来如果他听到女儿的祷告,能保佑自己,帮助自己解决身上的事情吧。

    洛京城无愧中原第一大城的美誉,文化也是兼收并蓄。今天七月十五,在这里既可以看到道教中元节的景象,也少不了佛教盂兰盆节的热闹。

    此刻天色已晚,但是街上满是行人。不少女子结伴去河边放灯,沿路走走停停,叽叽喳喳地留下一路的欢笑。甚至还有几名少女,大胆的对着路上一些少年郎指指点点,之后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向前跑去。其中一个少女面色羞红,娇嗔着追打着同伴。

    洛京城中有不少河流,但是到洛水的人却是最多的。

    沈兮瑶和婶娘周氏随着人群也到了洛水河边。

    此时的洛水上星光点点,已经有不少河灯在水上漂浮,把河水照得通亮。岸边还有更多的人在放灯。远处,河水上的灯似乎与天空的星星连为一体。

    眼见河边人数众多,沈兮瑶也并未着急,陪在婶娘身旁一边欣赏着洛河的风景,一边和婶娘聊着天。

    芸香作为贴身丫鬟自然是少不了要帮助自家小姐操心不少事情。此刻她正指挥着其他几名丫鬟在河边寻找空地。

    忽然芸香觉得屁股被人摸了一把,红云瞬间爬满双颊。她有些羞恼地抬头看去,只见一名青色儒衫的身影正离她远去,虽然背对着她,却好像知道她会看过来一样,还举起手挥了挥向她示意。

    这下芸香就不只是羞恼了,狠狠瞪着那个身影,盘算着要不要告诉小姐,自己被人轻薄,让小姐来收拾这个登徒子。

    那个青色身影停下来等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芸香没跟上来,便回头看去,露出一张英气十足的面孔,有些坏笑地冲着芸香勾了勾白皙细长的手指,示意她跟上自己。

    等看清此人的面容,芸香羞恼的神色先是变成了惊讶,随后有些傲娇的昂着头轻哼了一声,之后又想起此人刚刚的所作所为,又恨恨地咬了咬银牙。吩咐小丫头紫菱接替自己,就朝着那个身影离开的方走去。

    终于岸边出现了空地,紫菱招呼着几名丫鬟先站住位置,才去请自家小姐过去。

    周氏也不顾河岸边的淤泥,很是虔诚的跪在岸边,嘴里念念有词地祷告了一会儿,才在丫鬟们帮忙下把河灯放进河里。沈兮瑶有些不忍地看着眼角泛着泪花的婶娘,忙把她搀扶起来。

    “婶娘,我见前面有百戏,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周氏也知道沈兮瑶是为了劝慰自己,抬起衣袖搌了搌眼角的泪痕。握住沈兮瑶的手。

    “好,咱们去逛一逛。”

    今日虽是过节,朝廷特意把宵禁的时间延迟了。可沈兮瑶她们也不敢太过耽搁,眼见时间已经不早了,把流连于卖各种针头线脑,小饰品,小玩意儿的一众丫鬟健妇和护卫带回到府中。

    走进永安坊,每家每户门前都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贡品。

    冀北侯府外也是一样,桌子上也摆满了各式贡品。府门前的地上还插满了香枝,从远处看,香头红红的一大片。侯府门口还站着几个下人,照看着香枝。

    看见自家小姐回来,下人们纷纷行礼,指着专门留出的道路,让小姐回府。

    等到地上的香枝都要燃尽的时候,几个下人走到桌子前,拿起一旁摆放的香烛纸马,点着后放在火盆中。看见盆中的火渐渐大了起来,确保不会熄灭之后,几个人才转身回了侯府关上了门。

第十一章 御前奏对

    又到了三更天,穆建明照常起来,走到书案边,伏在案上,不停地书写着。芸香照例端着托盘走到书桌前。

    把托盘放在桌子上,芸香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今天我看见芸秀了。”

    穆建明停下笔,抬头看了看芸香。

    “有什么消息吗?”

    “芸秀带回来一卷手册和一块铁锭。”

    “是吗?半年多了,终于有了点成果了。”

    穆建明有些高兴。

    “你把手册收好,铁锭交给府上的工匠。”

    说着从一本书中翻出一张图纸,打量了一下才交给芸香。

    “让他们按照图样做出来,用心打造。”

    “是。”

    穆建明又低下头,笔走龙蛇。

    “你把这两封信交给芸秀。大概的方法步骤我在信中已经交代清楚,让他们一定要在一个月内做出成品送回来。”

    “是。”

    说话间,穆建明放下了笔,拿起纸吹了吹,等墨迹干透,才装入信封。拿起火漆封好了,又趁着火漆还热着,盖好沈兮瑶的私章交给了芸香。

    芸香收好了信件,正准备要离开,看到穆建明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小姐,还有事么?”

    “还有什么事吗?”

    芸香有些不解的问道。

    “和芸秀一样,我准备把你放出去,你自己想个合理说辞。”

    听到穆建明的话,芸香不由得有些急了。

    “不行,我不去!我得看着点你,我还要照顾我们家小姐。再说,我走了,我们家小姐身边连个贴心人也没有了。”

    穆建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抬头看着芸香。

    “我又不会对你们小姐做什么。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伤害了她也同样伤害了我。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

    不待芸香说话,穆建明又说道:“我这也是为了沈家好。你好了办法告诉我。不要用芸秀的办法,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穆建明又接着说道:“放你出去只是方便与芸秀的联系。又不会让你远行。再说了我虽然不懂,不过看芸秀的身手要比你好的多。我才放心让她在各地奔走。”

    这话说的,让芸香又骄傲又失落。

    “我们小姐都说,芸秀的身手不次于她。可是你也不要小瞧我,我与府中护卫也比试过,他们想要赢我,也要费一番手脚的。”

    说着还比划了几个动作。

    穆建明有些嫌弃地瞄了芸香一眼。

    “府上的护卫还真敢跟你动真格的?不过是让着你而已,你还当真了。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让你在外行走,我还怕你被人掳去当了压寨夫人呢。”

    说完穆建明把备受打击的芸香打发下去。

    又过了两日,御书房中杨恪捧着本奏折不紧不慢地翻阅着。陪侍在一旁的常迶一边缓慢的打着扇,一边抽空给皇帝的杯中续水。

    这些奏折都已作出了批复,杨恪对照着奏折上所奏的事情及批复的内容查看,不时点点头,有时候还会提起御笔再重新加注意见。

    大魏官员的奏折一般来说,在尚书令和宰相这一层次就差不多处理掉了。只是这些奏折还要捡些重要的,送到杨恪这里给皇帝过目。

    放下手中的奏折,杨恪扭头吩咐身边的太监。

    “把这些奏折发回尚书令,按照批复的去办吧。另外,请今日当值的几位爱卿过来。”

    常迶答应一声,就去安排了。

    不多时褚如朋、成康铭、裘怀辛三人走进御书房,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见杨恪摆了摆手。

    “免了,不用多礼。今日无事,找你们陪朕说说话。赐座。”

    三人谢过礼后,坐在一旁。

    君臣几人也不谈朝政,只是捡些京中近来的一些趣事闲聊。

    成康铭却有些尴尬的坐在绣墩上,看着其他两人和杨恪闲聊。

    成康铭为人耿直,宁折不弯。那天大朝上发生的事情,虽然把皇帝气的够呛,可他不认为自己错了。

    但是他朝中为官十几年,一些变通还是知道的。上书请罪依着他的性子是不可能的,可是找机会跟皇帝说说软话,给皇帝个台阶下还是要办的。

    只不过这两天,杨恪根本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众卿可还记得几日前,沈校尉说过的话么?”

    聊着聊着,杨恪把话题引到沈兮瑶的身上。

    “陛下,可是那句‘平天下,也没有多难’么?”

    褚如朋人老成精,自然知道杨恪关心的是什么。

    杨恪站起来,绕过书案走到殿中。

    “不错。朕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件事,她到底是口出狂言,还是言之有物?”

    褚如朋手捋胡须叹口气。

    “看来陛下对于先帝遗愿一刻也没有忘记。臣等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

    说罢站起来向杨恪行礼。

    “说哪里话,要不是有褚相和诸位呕心沥血,我大魏说不定已经狼烟遍地,风雨飘摇了。”

    说话间褚如朋瞟了一眼旁边的成康铭。

    成康铭也是人精,看见褚如朋递过来的台阶,紧跟着行礼。

    “臣等不敢。当日朝堂上微臣顶撞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说到这事,杨恪还是有些火气,哼了一声语气有些冲,却也有些无奈。

    “罢了,你也是为了大魏。”

    “多谢陛下。”

    成康铭不在多说什么,连忙谢恩。

    “要不是鲁王给你求情,哼……”

    这一声“哼”,让成康铭有些冒冷汗。

    “陛下何不将沈校尉找来,听她说一说不就知道了”

    褚如朋赶紧把话题又拉回来。

    “嗯,今日找诸位来,也是为了一同考校一下。”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身玄色男装的沈兮瑶匆匆走进御书房。额头微微见汗,不及擦拭,先抬眼看了看御书房众人,分别行礼后,站在了一旁。

    杨恪已经坐回到书案后,眯着眼老神在在的看着堂下的沈兮瑶。

    沈兮瑶的目光在几位大臣和杨恪之间流转了一圈。不知道今天把自己叫来怎么回事。

    褚如朋这时很有眼色的开口了。先是很随意的问询了冀北侯府的一些事情。随后话风一转。

    “沈校尉平时都看些什么书?”

    “读过些五经,此外就是些家传的兵书。”

    君臣几人对视一眼,暗暗摇了有头。

    “咳!沈校尉,几日前你在御花园中的所讲,老夫很感兴趣。只是其中还有不明之事,还请沈校尉解惑。”

    “末将不敢,褚相请讲。”

    “你说平天下也不难,那你如何平天下?”

    沈兮瑶听到这句话,她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能心中叫苦。

    这不是我说的!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平天下。

    没办法,沈兮瑶只能一边想对策,一边在心中呼喊。希望能有她一直不愿门对的事情出现。

    “你出来,你快出来,你惹下了祸事,现在让我怎么办。”

    君臣几人等了片刻,却不见沈兮瑶有任何反应,也有点奇怪。

    而沈兮瑶这边,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无奈之际,只得开口。

    “陛……”

    正当沈兮瑶开口准备承认那是自己的狂妄之言,还请皇帝恕罪的时候,那种逐渐开始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

    “下容禀”

    君臣几人只见沈兮瑶直起身来,脸上的清冷不见踪影,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眼神中的冷意也迅速退去,眼珠转动间放出别样的光芒,感觉一瞬间变了一个人。

    穆建明慢慢站直身体,并不急着继续往下说。居然还有闲情仔细打量了一下所处的这间宫殿,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

    自己前世的时候故宫还是去过几次的。

    这间御书房无论是从大小还是布置,和故宫里的那座相比差的不是一般的远。更少了一份皇家的庄严,不过却多了些人情的味道。

    杨恪就看见台下的少女。不断打量着御书房中的布置,知道她是第一次进御书房,但眼神中的嫌弃是怎么回事。

    “沈校尉,老夫所问,你如何不回答?”

    穆建明呆愣了一下,收回了打量御书房的目光,看着和自己说话的老头。

    “呃……老……,您所问何事?”

    褚如朋脸色有些阴沉。

    老!

    老什么?

    什么老?

    还说读过五经?《礼记》是谁教她的?

    还有,前边刚说完后头就装没听见?

    “沈校尉!”

    褚如朋加重了语气。

    “前几日你大言不惭,言平天下实乃易事,现又推脱不言,尔是要欺君否?”

    看着面色阴沉的宰相,穆建明有些头疼。

    在座的这几人,谁是谁他大概能对得上号。看见须发花白的老人和他说话。他本来想礼貌的说声老大爷的。

    可是……

    那就话怎么说来着?

    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他无意冒犯,没留意就惹到了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存在。

    模仿着沈兮瑶该有的样子,穆建明对着褚如朋行了一礼。

    “咳……褚相,下官失礼了。”

    老宰相轻哼一下,不再搭理他。

    “呃……陛下,褚相、尚书、太尉。这件事还要慢慢地说。”

    嘴上说着这些,穆建明心中却思绪如电,希盼的机会终于来了。

    可是,该怎么说?

    说的浅了,浪费了这次机会。说的深了。又难免会被人看做是夸夸其谈。

第十二章 经济战争

    “我想先问问几位是如何看待其他几国的?”

    老宰相心中还有些不快。

    “这还用说,我大魏雄踞中原,其他几国皆宵小尔。”

    “呃……褚相,咱们说点实际的吧。”

    “那你是如何看的?”

    见褚如朋脸色又有些不对,坐在书案后的杨恪赶紧插话进来。

    穆建明嘴角抽动轻轻笑了一下。

    “魏国所处位置,在座几位也不用我多说,可有一弊就有一利。”

    此刻穆建明脑中闪过的是诸葛亮隆中对时的情景。不过武侯是白衣飘飘,羽扇纶巾。低头再看看自己,一身玄色衣装,两手空空。差了点意思。

    “不过褚相所说的也没错。

    后秦地处西北,国土狭小,人口稀少,可谓地瘠民贫。后秦铁骑虽悍,却不足为虑。

    后蜀封闭,国君贪欲享乐,不用太过挂念。

    南楚困守长江偏安一隅,也不会有多大的作为。”

    穆建明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想办法找来舆图了解了一下地理。也亏得沈家是武将之家,家里存有舆图。虽不精细,但一些大概情况还画在图上。只不过以当下地图的制图技术和画图风格,让他忍不住就想吐槽。

    这时的魏国和他前世历史中一个朝代的情况很像。

    占据中原之后的金朝。

    甚至还不如。

    毕竟东北那一块地方现在还没纳入魏国的版图呢。

    金朝北有蒙古雄踞,西有西夏存在,南边是南宋不断抵抗。

    而现在的魏国呢?

    北有突厥,西北有后秦,西南是后蜀,南边还有个南楚。

    瞧瞧!

    这是个什么开局!

    这也就是魏国在十几年前与突厥一战的威势犹在,魏国和南楚划江而治,秦岭淮河一线在魏国手中,而且对于后秦、南楚来说,魏国毕竟还占据这大义,要不然……

    金国不也是被蒙古和南宋夹击之下灭的么。

    “所以魏国暂时还是很安全的。不过嘛……”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坐在书案后的杨恪。

    “自始皇以后,一统天下就成为每个王朝的追求。相信陛下也有这样的想法。可自汉末以后,却再无统一出现。回顾这几百年历史,竟然连短暂的统一都达不到。可是毕竟天下大势,分久必合。”

    君臣几人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一下。

    穆建明所说的这些,书房中的几人都是遍查史书之人,自然知道其所说的真伪,可最后这一句还没有听过,说的可太好了。

    而殿中的穆建明却觉得自己有些脸热。

    这种话自己居然说的出来。看来为了某些事情,人的动力真的能无限放大。

    “你认为我大魏有一统天下之势?”

    裘怀辛满脸希冀地注视着穆建明。

    “您们几位难道不认为么?”

    穆建明神色很是轻松地回道。

    “继续说。”

    杨恪有些迫不及待的催促。

    “要平定天下,少不了要动用军伍。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就打的就是粮草,再往准确了说,就是后勤。”

    “好一个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沈家不愧是将勋之家,一个女娃在兵法上也有如此见第。”

    “呃……”

    穆建明有些迷惑地看着一脸兴奋的裘怀辛,尴尬地抚了抚额头上的发丝。

    他并不知道,他习以为常的这句“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出现。这句话最早出现是在前世明代的一本话本里。

    裘怀辛官居太尉,主管天下兵马。职业要求对于粮草兵马、兵书战策这些要敏感一些,所以他的反应是最大的。

    “这些都需要有充足的国力和人口。最终需要的是这个。”

    没去管有些激动的太尉大人。穆建明继续说着话,同时从随身的荷包中摸出一物。拇指扣着食指,用力一弹。“铮”的一声,那件东西就飞到了空中,随后一伸手稳稳地接住。

    “钱?”

    “对,就是钱!”

    穆建明肯定地回答着成康铭的疑问。

    君臣四人暗暗摇头,还是成康铭继续开口。

    “我大魏夏秋两税加起来,年景好的时候一年折算下来也才一千几百万贯,各项开销加一起,勉强够用。遇到灾年的时候,就得寅吃卯粮。你说得这些都不错,但是哪里还有余钱来整军备武。”

    穆建明微微一笑:“我就想着用钱买一个天下出来。”

    听了穆建明的话,君臣几人互相看看,不禁哈哈大笑。

    “沈校尉,你有些异想天开了。”

    穆建明也跟着一起笑。

    “是不是异想天开等等再说。我想问几个问题。”

    “你说。”

    “天下各国,包括草原在内,有几国设有专门负责造钱衙门的?”

    “除我少府监外,也就是后蜀督造处可铸币。不过南楚私铸的也不少。”

    “我大魏每年铸币的数量有什么依据么。”

    “只是根据上一年的铸币数量,和市面上的价格来决定的。”

    “后蜀也是照此办理?”

    “都一样”

    得到成康铭的回答后,穆建明的笑容更加自信。

    “秦、蜀、楚三国的情况我不知道。但就大魏来说,市场上汉五铢随时还可见到。蜀国虽然铸币,却是铁钱,在市场中也在流通使用。想来蜀、楚两国也面临同样的情况。”

    “秦、楚在十几年前才叛出,现在还使用我大魏的钱实属寻常。”

    褚如朋点头接了一句。

    “再加上天下的富户都有囤钱的毛病,还有融钱铸铜获利的。所以,魏国铸的钱几乎是供应全天下在使用。”

    君臣几人都点头,承认穆建明所说的不错。

    “说得不错,富户们确实有囤钱的习惯,以便不时之需。”

    穆建明接着说。

    “可是,钱只有花出去才叫钱,囤在库里那只叫破铜。”

    褚如朋略有不解。

    “囤着的也是钱,如何称之为破铜?”

    “世人之所有用钱,无非四途,吃穿用行。钱既不能吃,也不能穿,而是换取粮食和丝绸布匹,已达到吃穿的目的。

    其实现在根本不用铸钱,或者铸极少的钱,替换损坏的钱就完全够用。可是,现在每年铸的钱,却远远超出这个数量。

    大魏铜钱流通天下,富户囤钱,融钱铸铜,这三项拖累的即使少府监日夜不停的开工,却还是有钱荒的事情发生。”

    穆建明现在所处的时期,从时间上判断,大约是在前世南北朝时期。那个时候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政权更迭实属寻常。币制不是一般的乱。

    现在这个世界,虽说政权相对稳定,可是币制的管控也挺乱套的。就算在三国时期,金、银、绢布方可在魏蜀吴之间流通,钱却是不能通用的。

    而在这个时代,就像褚如朋所言,钱是各国通用。而且楚国各种私铸劣币到处都是,蜀国甚至用的是铁钱。这就导致两个结果;制造精美的魏制官钱颇受追捧;在民间,百姓除了大魏官钱之外,以物易物的情况时有发生。

    按照后世的经验,劣币会驱逐良币,可也给了他一个机会。

    虽说他也不是研究经济制度和币制的,但他总是见过猪跑的人。既然魏制官钱能流通天下,那他就可以学一学后世的一些做法。

    “那你说怎么办?”

    杨恪看了一眼褚如朋。

    老头儿今天脾气有点儿暴躁!

    “如果现在有大量的钱流入市场,购买粮食。将各地存粮购买一空,会怎样?”

    褚如朋、成康铭二人对于经济了解得较深。凝眉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

    “这个,可不容易办到。现在各国,包括我大魏的赋税征收的主要就是粮食。剩下的才是钱财、丝绸、各类矿物。刚才和你说的赋税收入,那是全都折算成钱财后的数量。”

    “我也知道粮食会收归仓廪中。但蜀、楚两国一个是天府之国,一个占据江南鱼米之乡,粮食买卖寻常可见。只要化整为零,不会引起两国注意。”

    “还是不妥。”

    听了穆建明的解释,成康铭继续开口。

    “就算能暗中买粮,可我大魏没那么多钱。”

    “没钱那就铸。铸足够多的钱。”

    穆建明斩钉截铁地答话。

    成康铭还是摇头。

    “一则,我们没办法铸造大量的铜钱,铸钱也需要成本,铸的越多成本越大。再则,各国也不傻,怎会任我们大量收购粮食。”

    穆佳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我还不知道现在造币的方法。所以第一个问题我还回答不了。至于第二嘛,只要我们开个头,剩下的自然有人替我们完成。”

    “这是何意?”

    “我们以民间商队的名义到蜀、楚两国去大量收购粮食。这会导致市场上粮价上涨。而粮价上涨又会带动其他物品涨价。

    富户们会最先感觉到物价上涨,之后不管是为自用还是为获利,他们就会推波助澜,成为我们的助力。

    几国背后都有世家的存在。世家首重自己的利益,他们会毫不顾忌百姓死活而大肆收购粮食,钱不够就会融掉囤积的铜钱,自己铸造劣质的钱币。

    而且只要有一家这么做,其他家会纷纷效仿。到时市场上流通的全都是劣币。百姓们手中无粮,有的只是这些劣币。到那时诸位的办法肯定比我的多。”

    “这……”

第十三章 官职升迁

    穆建明给出的办法有些超出君臣几人的认知,众人都沉思着默默不语,反复思量着其中的利弊。

    其实经济战在古时并不少见,管仲就是一位经济战小能手,他主导的衡山之谋,买鹿制楚、买狐降代、服帛降鲁梁的事情,哪一次不是齐国获利。

    穆建明默默站在殿中,看着几人。猛然间才发现一直陪在杨恪身边的常迶早已不见踪影。

    “此事延后再议,沈校尉你继续往下说。”

    良久,杨恪才开口。

    穆建明扭头看了下书房里的漏刻。

    “陛下,过一会儿我要值夜了。”

    君臣几人这才已然日影西斜。

    杨恪却大手一挥。

    “今日就免了你的职事,不用你去巡守皇城。你继续说。”

    “呃……”

    他今天说的已经够多的了,而且他的时间也快到了。再不走,自己就要下线了。本主可说不出这些来,轻而易举的就让人发现有问题。

    “陛下,今后有的是时间,不用急于一时。况且,微臣本职就在军中,恕微臣无礼了。微臣告退。”

    也不管皇帝同意不同意,说完转身出了御书房。

    君臣几人大眼瞪小眼。

    褚如朋看着御书房的门口,浑浊的眼中陡然冒出一股精光。

    “诸位爱卿,你们怎么看。”

    褚如朋手捻胡须,沉吟片刻。

    “可行,却有违天合。”

    成康铭点头同意,裘怀辛却不置可否。

    “那,沈校尉此人呢?”

    老宰相有些牙疼的吸了口气。

    “老臣有些看不懂。沈校尉是武勋之后,按说宫中的礼仪和称谓不应该出错。可她最后辞别陛下时,礼仪和称谓全都错了。再有她刚进殿的时候和她奏对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成康铭也点头附和。

    “褚相不提,我还没有注意。这一说,沈校尉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合理的地方。”

    “一个只读过五经和兵书的人,怎会有如此见识。不要说是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女子,年轻一辈中有此见识的男子也是凤毛麟角。甚至……朝堂上有些官员都不如她。”

    “只是沈校尉最后没有说完,甚是可惜啊!”

    跑出御书房的穆建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里边的几个老狐狸看破了。

    御书房的门口空空荡荡,连个守门的都没有。走了十几步才看到盔明甲亮的羽林卫,如临大敌般审视着四周,不放过四周的每一个人。

    又走了一段路,沈兮瑶突然停了一下,抬头扫了眼四周,分辨了下方向,调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凭着腰牌一路穿宫过院。

    沿途查验腰牌的士卒有些奇怪的看着脸色清冷的沈兮瑶。

    御书房中,内侍们早已点起灯烛。

    褚如朋、成康铭、裘怀辛也已告辞离开。

    “常迶,传旨。”

    端坐在书案后的杨恪突然开口。

    “陛下。”

    老伴档弓着腰回答。

    “今日殿内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违者诛三族。”

    说道最后的时候,杨恪语气森然,让人发冷。

    “是。陛下,沈校尉在奏对之时,老奴已经吩咐闲杂人等退出御书房。羽林卫在御书房二十步以外值守,没有人能听得到。”

    “嗯,传膳吧。”

    不待身边的内侍回答,杨恪又吩咐一声。

    “御膳给沈校尉也送去一份。”

    “喏。”

    天凤军的公厅里只剩下沈兮瑶一人,桌子上摆放得吃食一点儿也没动。现在她哪还有心思吃饭,不停地在房间里走动。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像在御书房那样,沈兮瑶心中不停地在呼唤着,可是却没有得到一点儿回应。

    车夫长长“吁”了一声,一架马车缓缓停在相府门口,褚如朋慢悠悠地从马车上下来,背着手拾级而上。

    “大人。”

    相府的大门口,一身宝蓝色鹤羽暗纹的儒生,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地向着褚如朋躬身施礼。施礼的动作,弯腰的角度就算让最苛刻的人来,都挑不出毛病。

    褚如朋瞥眼瞅了此人一下。

    这是褚如朋最小的儿子,名叫褚暄。一直陪在褚如朋身边尽孝。只不过用褚如朋自己的话说是,读书读傻了。

    “起来吧。”

    “是。”

    褚暄缓缓起身,跟在褚如朋身后,走进相府。

    “清莹呢?”

    “还请大人先用饭菜。我派人去传清莹来见您。”

    说话间褚暄又是一礼。

    褚如朋有些皱眉。

    “不必了。老夫老了,没什么胃口。我先去看看清莹。”

    褚清莹从小就跟在褚如朋的身边,就算是褚清莹的父亲在外地为官,妻妾都带在身边,却没办法把褚清莹也带着。

    褚相家里三辈人里,子孙全都是男的,就这么一个女孩。再加上褚清莹打小就十分喜人,小嘴也甜,时常哄的褚相是眉开眼笑。褚如朋最是宝贝这个孙女,视为掌上明珠,可看不得孙女受苦。

    说完也不管褚暄,一拐弯直接向后宅走去。

    褚暄立在原地,皱着眉头看着走远的父亲。叹了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褚清莹此刻正举着一个手绷,另一只手捏着根绣花针打量着自己的作品,时不时还撇过头张嘴接住丫鬟投喂过来剥好皮葡萄。

    木质楼梯咯吱咯吱的声音想起。

    褚清莹娇憨的脸上闪过一抹兴奋,丢下手中的东西就往门口跑去。

    身后丫鬟有些焦急的喊着。

    “小姐,针!针!”

    褚清莹哪管那个,拉开房门,站在门口,脆生生的叫到:“祖父,您回来了!”

    褚如朋眉开眼笑地看着孙女。

    “回来了,祖父来看看你。”

    褚清莹抱着褚如朋的胳膊,把他拖进房间。

    “慢点,慢点。小心摔了。”

    褚如朋笑呵呵地任由褚清莹施为。

    等进了屋里,褚清莹放开爷爷的胳膊,跑了两步,举起自己的手绷,向褚如朋炫耀着。

    “怎么样?祖父,我绣的好不好?”

    “好!构思精妙,绣工精细。不错不错。”

    一旁的丫鬟瞅了一眼尚可入目的手绷有些牙疼地看着祖孙俩的吹捧。

    等到和孙女嬉闹够了,褚如朋才端坐一旁,喝口茶,对褚清莹道:“几日前我和你提到过冀北侯家的孙女,今日陛下专门招来问话。此女着实不凡啊!见识广阔,想法新颖。有些想法老夫都没想到过。”

    “是沈兮瑶姐姐吗?”

    “嗯,她倒是比你大一些。”

    “那她到底说了什么?”

    “这个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倒是可以跟她多多接触。”

    “这样啊!”

    褚清莹眼珠转动,目光中闪动着异样的光彩。又陪着爷爷闲聊了一会儿。

    等褚如朋离开了房间,褚清莹刷刷点点写了张纸条,递给丫鬟。

    “把这个送到郡主那里。”

    “小姐,现在天都黑了。这么晚了,会不会……”

    “没事,郡主不会怪罪的。明天的话就有些迟了。”

    丫鬟也不再说什么,接过纸条转身出了闺房。

    第二天一早,刚刚下值的沈兮瑶回到侯府,简单地吃过饭,正要休息。

    芸香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小胸脯不停地上下起伏。满脸喜色地一直比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

    沈兮瑶疑惑的看着风箱一般喘气的芸香。

    此时的芸香也顾不得上下尊卑。扑到桌子上,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仍不过瘾,又到了一杯,又是一口气喝完,这才缓了过来。

    “小姐,快点沐浴更衣。陛下派来的天使正在前院等您去接旨。”

    “什么?接旨?接什么旨?”

    芸香一把拉起沈兮瑶,往浴室方向走去。

    “这我哪能知道呢,小姐你快点吧。”

    半个时辰之后,匆匆换好青色朝服的沈兮瑶走进中厅。

    厅中已摆好香案,沈敖正和传旨的内侍说话,见沈兮瑶出来,二人便停了下来。

    沈兮瑶有些傻眼。

    传旨的内侍竟然是杨恪身边的大伴常迶。

    常迶走到香案前,手托圣旨。

    “天凤军校尉沈兮瑶接旨!”

    沈敖带着沈兮瑶躬身行礼,其他个丫鬟下人俱都跪在两人身后。

    “末将接旨。”

    传旨太监打开圣旨,大声地读道。

    “应天顺势,皇帝敕曰:今有女沈氏兮瑶,乃功勋之后。擢升其为常侍,随侍左右,以备顾问应对,钦此!”

    “微臣接旨。”

    沈兮瑶之前只是正六品的校尉,现在升成正五品上的常侍,连升两级,而且从武职转至文官行列,也不用称自己为末将,可以自称微臣了。

    宣完旨,常迶把圣旨递到沈兮瑶手中,又从随行的羽林卫军卒的手里接过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一身绯色官袍和相应的印鉴。此外还有一块腰牌。

    常迶先拿起腰牌,递给沈兮瑶。

    “沈常侍,此乃陛下所赐,凭此可进出皇宫,请常侍收好。”

    沈兮瑶双手接过腰牌。

    “多谢。”

    随后又接过官袍印鉴。

    “陛下还吩咐说:今日申时沈常侍入宫觐见。常侍可不要忘了。”

    “多谢大伴相告。”

    宣完旨,沈敖把常迶送出中厅。走到门口时,给沈安使了个眼色。

    老管家会意,走上前接替沈敖继续往外送。

    二人接触的一瞬间,一个小荷包就到了常迶的手里。沈安脸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嘴里还不停的客气道:“天使,慢些,小心脚下。”

    常迶暗暗捏了捏荷包,客气了一句,笑眯眯的随着沈安的指引离开冀北侯府。

第十四章 宫中授课

    待老管家折返回来。沈敖大声宣布。

    “瑶儿升迁常侍,府中所有人每人赏钱二十文,本月例钱翻倍。”

    中厅的所有下人,欢呼一声,一同行礼:“谢侯爷赏赐。”

    沈兮瑶回到闺房,被几个贴身丫鬟哄着换上了新朝服。一身绯色朝服在身,映衬着沈兮瑶精致的面容更显光彩。

    芸香满脸得喜色,比她自己当官还高兴。一边上下打量着沈兮瑶,一边说道。

    “小姐,这五品官服就是比青色的好看。”

    “没错,小姐更漂亮了呢。”

    一旁的其他丫鬟也接过话,不停地称赞着。

    “好了,好了。你们看也看过了,我要休息了。一晚没睡。申时还要入宫觐见陛下。”

    这时的沈夕瑶也不再保持清冷的脸色,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找了个借口把丫鬟们都打发下去。

    与此同时。

    在洛京城东南,沿河建有一座皇家园林。

    园内古木苍天,景色宜人,加之河水潺潺,水势叮咚作响,犹如琴鸣。是洛阳城内有名的避暑一大圣地。只不过寻常百姓根本不得入内。

    此时园内却有两名绝色丽人缓行其间。其中一人正是褚家千金褚清莹。

    另一人一身鹅黄宫装,配上高挑的身材,眼波流转间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很是瞩目。只是梳着的垂挂髻,刘海遮挡前额,有些影响整体的风格。

    “清莹,你昨晚信上所说的事情,我也已经听说了。此事在京中有些人中已经传开。陛下的动作有些大了。此举确实让人打听不到御书房中发生的事情,可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那会对沈家姐姐有影响吗?”

    宫装女子摇摇头。

    “无妨,陛下会安排人解决的。”

    “那郡主要和沈家姐姐见一见么?”

    宫装女子略一沉吟。

    “也好。沈兮瑶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一直无缘得见。有此机会见见也好。”

    褚清莹有些兴奋。

    “那好。这件事由我来办。其实小时候我还和沈家姐姐见过几次,只是后来有些疏远了。”

    时间刚过了未时,芸香来到沈兮瑶床边,趴在沈兮瑶耳边一声声轻轻呼唤,随即沈兮瑶醒来慢慢睁开眼睛。

    看见沈兮瑶已经醒来,芸香便退出沈兮瑶的卧房,开始安排梳洗等事情。

    沈兮瑶则看着屏风上搭着绯红的五品官袍,剑眉微蹙。

    一会儿又要进宫,少不得还要唤那个东西替换自己,以备皇帝问询。

    可那到底是什么?

    “小姐,该洗漱了。”

    正端着铜盆的芸香又返回来,伺候着沈兮瑶梳洗一番。又端来一些饭菜,早已经饿到不行的沈兮瑶,吃的跟一只松鼠似得,腮帮子都鼓鼓的。

    吃饱喝足之后,沈兮瑶才换好新的官服准备着入宫。

    走到府门口的时候,沈安把手中的一封信递给沈兮瑶。

    “小姐,刚刚有人给您送来一封信。”

    沈兮瑶想了想,应该没人给她写信,有些疑惑的抽出信笺。看着上边娟秀的字迹,显然是女子所书。

    “兮瑶姐姐在上,小妹褚清莹顿首。昔有总角之交,然长而有疏。近多闻姊事,故思幼时之事。明日午时设宴清雅苑,欲见姊颜,共忆往事。并有竹安郡主杨讳若霓,亦欲见姊,望锡。小妹再拜顿首。”

    落款褚清莹三个字。

    沈兮瑶努力地想了想,终于想起褚清莹是谁。只是竹安郡主杨若霓是谁,她还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麻烦您告诉芸香,我明天要去赴宴,让她替我准备些礼物。”

    “小姐,放心吧。”

    皇宫御书房中,皇帝陛下、大皇子杨霖、褚如朋和成康铭俱都在此。

    大伴常迶快步走进御书房,行礼道。

    “圣人,沈兮瑶奉旨觐见,已在门外等候。”

    “让她进来。”

    不多时,沈兮瑶走进御书房,向众人行礼。

    杨恪扭头看向常迶。常迶会意,低头快步走出御书房。紧跟着一阵盔甲碰撞和脚步声音远去,常迶才又回来。

    “沈常侍,昨日所说之事,朕还有些不明白。今日找你来解惑。”

    听到皇帝这样说,沈兮瑶不敢怠慢,躬身施礼,有些苦笑的咧嘴。

    “微臣不敢,陛下请讲。”

    待沈兮瑶站直腰后,如沐春风的微笑已浮现在她的脸上。

    “昨日你并未说完的先暂且不提。但朕想知道你昨日所言有何依据?”

    “因为……”

    一节政治经济学的基础讲座就在大魏皇宫的御书房中展开了。

    主讲人,新晋常侍沈兮瑶。

    呃……或许是另有他人。

    听讲人,大魏皇帝陛下、大皇子以及朝中两位重臣。

    穆建明再怎么说后世也是上过大学的。高中政治经济学中的货币、价格、消费一些知识,他当初学的还是不错的。虽说出身社会后,大部分知识又还给了老师,有些对不起老师的殷殷教导。不过最近这些天他慢慢回忆,还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半个时辰之后。

    杨霖有些皱眉。他缺了些见识,再加上穆建明讲解时有些地方含糊而过,让他听的并不是很懂。

    而其他三人都是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三人对于穆建明所讲内容大多有过接触了解,只是缺乏揭开现象,直指本质的理论依据。现在经过穆建明这么一讲,暗中对照自己的经历,以及书中记载过的一些实例,心中豁然开朗。

    “照你的说法,想要实现你昨天所说的这个通货膨胀,其实是很不容易的。如果光靠自然发展,没有人为干涉的话,是根本不会发生。”

    听完沈兮瑶的讲解,褚如朋率先提问。

    “没错。目前全天下都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想要扰乱经济市场几乎没有可能。只有对粮食下手,才可能有机会,因为粮价上涨会带动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涨价。再加上这些世族的存在,给我们提供了助力。”

    “再加上世家生活奢靡,唯利是图,首重自己家族的利益。市场上一旦出现粮价的上涨,他们第一个想法是大肆哄抬物价,从中获利,而不是平抑物价。”

    “甚至,当各国朝廷为平抑物价而调集的粮食,他们都敢对之下手。”

    “当市场上再也难买到粮食的时候,就是所有的矛盾集中爆发的时候。我们可以放之不管,但这有违人道。”

    “到时候以粮为饵,吸引人口流入,便可充实大魏人口。”

    众人皆不说话,都在思考穆建明的每一句话。

    良久成康铭才开口。

    “要做这些,最根本就是要有足够钱。我昨天也说了,我大魏没那么钱,铸钱也是要成本的。”

    穆建明微微笑了笑。成康铭如此说,代表着他已经赞成这种做法。

    “还请尚书说说现在铸币的方法。”

    成康铭看了一眼杨恪。

    杨恪微微点了下头,成康铭才喃喃开口,缓缓吐出两个字。

    “铁范。”

    穆建明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铁范其实就是用钢铁制作母范的一种铸钱方法。在他前世的历史中一直到隋唐时期才废止不用。

    “我知道一种名为母钱翻砂铸造的方法,让少府监试一试。成本可以大幅下降,而且铸得越多,单个铜钱的成本就越低。”

    “哦?细细道来。”

    “呃……之后我把这个写下来。陛下请不要着急。”

    天色已近黄昏。御书房内只剩下杨恪父子二人,以及陪侍的常迶。

    杨恪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良久才长叹一声。

    “今日所闻之事,如黄钟大吕。沈常侍可为帝师。”

    杨霖向皇帝行礼道:“多谢父皇让孩儿听到如此道理,虽说其中有些还不甚理解,但孩儿会日夜揣摩。”

    杨恪嗯了一声,转头问常迶。

    “都记下了么?”

    常迶抱着酸麻的手腕点点头。

    “陛下放心吧,都记下了。”

    皇宫外,沈兮瑶正要上马,褚如朋叫住了她。

    “沈常侍,等一等。”

    沈兮瑶赶紧停下来行礼。

    “褚相有何吩咐?”

    “沈……兮瑶啊,私下里不用这样客气。况且我和你爷爷同殿称臣几十年,况且,你小时候与老夫的孙女清莹也玩耍过几次,你也称老夫一声祖父。”

    “呃……”

    沈兮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最终还是行了一礼。

    “褚家祖父。”

    “好了,我也知道你的性格。和沈侯说一声,过几日休沐之时,我将过府拜访。”

    沈兮瑶一拱手,示意会照办,随后等褚如朋、成康铭各自上车离开后,才搬鞍韧登跳上了自己的战马。

    坐在马上的沈兮瑶眉头紧锁,眼神空洞,也不去指挥马匹,信马由缰地任由马匹自己走。

    幸好马儿自己识途,不用沈兮瑶指挥,马儿自己就“嘚嘚”地走回了冀北侯府。

    门口的下人看见自家小姐到了家仍不下马,呆呆地一直坐在马上一动不动,不由地奇怪。

    终于有人上前一把抓住马的笼头,马匹一声长嘶。

    “小姐回来了。”

    沈兮瑶被惊醒了,含糊的答应一声,才跳下马来,让人把马牵回马厩。

    “小姐,侯爷已在书房等候,让小姐一回来就去书房。”

    书房中,沈敖神色复杂地坐在椅子上。

    孙女加官进职,本是一件喜事。可是,这官却是升得不明不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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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武侯介绍:
权者,衡器也。
通俗来说就是秤砣。
可是秤砣虽小却能压千斤。
来到这方世界,
文不成,武不就,
就只能做一块小秤砣,
毕竟,压垮骆驼的是最后一更稻草,
何况是一块秤砣呢?北魏武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魏武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魏武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