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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月初弎     青杉行txt下载     青杉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0 生子灵药

    岳渊停晚一日出发,为了追上沈青杉,他每到一处驿站便更换马匹,全速赶路,每昼夜只歇四个时辰。

    三天后的晌午,终于在驿站追上沈家兄妹三人。

    看着从天而降的岳渊停,沈青杉着实吃了一惊。

    “岳大哥,你怎么来了?”

    岳渊停风尘仆仆,发髻凌乱,胡茬青渗渗的,颇为狼狈。

    他扬眉笑了笑,温和又略带埋怨地道:“你要去打仗,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继而轻轻叹了口气,“我跑了三天,万幸赶上了。”

    沈青杉心口一阵滞闷,哑然片刻,勉强扯起一丝淡淡笑意。

    “坐吧,快用膳,还有长路要赶呢。”

    沈碧桐忙招呼驿卒添碗筷饭菜,多备一份干粮食水。

    沈墨松也含笑点头:“兄弟,辛苦你了。”

    岳渊停心头一暖:“多谢大哥、多谢四哥。”

    沈青杉低眉垂眼,默默用膳。

    要说不感动,那绝对是假的。

    她对岳渊停一向冷淡,可他不但热情不减,还千里追随,分明已科举入仕,有大好前途,却心甘情愿陪她去凶险之地卖命。

    可……

    一双筷子,忽然夹着一块三肥七瘦的上好五花肉,递到碗中。

    沈青杉一抬眼,就见岳渊停正温柔如水地瞧着她,微微一笑。

    “青杉,你太瘦弱,得多吃些,要不长途跋涉,身子会吃不消的。”

    沈青杉喉头梗了梗,轻声应道:“多谢,你也多吃些。”

    岳渊停心里一甜,笑容愈发灿烂。

    沈青杉被他的笑刺得有些睁不开眼,满心里都是浓浓的愧疚。

    她虽无意招惹他,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实属做不到无动于衷。

    用罢膳,稍歇了口气,四人便启程,继续向西行进。

    西疆战事吃紧,征西大将军还能撑几天,沈青杉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一点,若不能赶在征西大将军战死之前抵达西疆,稳住局面,即便云冽赶到,想要反败为胜,都没那么容易。

    天刚蒙蒙亮就启程,天色全黑后在驿站歇下。

    半个月后,四人终于西疆容州。

    容州是前线,局势严峻,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压抑与沉闷,仿佛深吸一口气,就能闻见硝烟味儿。

    凭着圣旨,四人顺利入城,由守城官员领着去将军府。

    沈青杉心口打了个“咯噔”,不祥的预感浓烈攀升。

    战事吃紧,征西大将军不在城外大营坐镇,而是在城里的将军府,要么是因为他严重受伤,无法指挥战斗,要么是因为云军已无进攻之力,只能据城死守。

    将军府戒备森严,里三层外三层,把守着披坚执锐的士兵。

    一名脸上带疤、虎背熊腰的中年将军,站在将军府外迎接。

    他脖子伸得老长,眉头拧得死紧,一副焦急又期待的模样。

    然而,一见到来人,期待顿时变成了失望。

    等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朝廷遣将支援,没想到来的却是四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

    尤其中间那个,脸膛白净,模样秀气,身板瘦小,怕是连盔甲都撑不起来。

    这样的人能打仗?

    中年将军跪下行礼:“征西大将军麾下副将王忠实,拜见钦差将军!”

    沈墨松单手托住他的手臂:“王将军不必多礼,你快同我们说说,如今局势如何。”

    王忠实没想到这模样颇为斯文的年轻人,竟能单凭一只手,举重若轻地托住他,不禁有些诧异。

    他上下打量一眼沈墨松,正要回答,就听那瘦瘦小小、比姑娘家都秀气的少年脆生生地开了口。

    “王将军,征西大将军伤势如何?”

    王忠实眉头一蹙,惊愕地看向沈青杉,警觉低声质问:“你怎知征西大将军受了伤?”

    主帅重伤会动摇军心,因此消息是严格对外封锁的,只在前天发给朝廷的战报中说明过。

    沈青杉皱着眉头,严肃地道:“快带我去见大将军,我带了救命良药来!”

    王忠实稍一迟疑,警惕地大声喝道:“你是何人?休得胡言乱语,动摇我大云军心!”

    沈青杉挑了挑眉,认真地凝视王忠实,片刻,取出圣旨递了过去。

    王忠实展开一看,慌得下跪磕头。

    “王将军,劳你带路。”

    王忠实不敢耽搁,忙低着头快步而行。

    内室,征西大将军朱兆明平躺着,眸子半眯,满脸痛苦。

    军医守在一边,蹙着眉头,脸上写满惶恐与无奈。

    “大将军,朝廷的钦差将军来了。”

    朱兆明一听,挣扎着想坐起来,手抓住床头雕花木栏,用了好几次力,都徒劳无功,喘得厉害。

    军医上前要扶,沈青杉忙道:“大将军不必起身,您快躺着。”

    “罪臣统兵不利,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朱兆明的手盖在脸上,捂着眼睛,声音带着哭腔,隐隐发颤。

    沈墨松朗声道:“大将军力抗外敌,守卫西疆,皇上很是赞许,请大将军不必自责,安心养伤。”

    沈青杉走到床前,为他查看伤情。

    “大将军,我们奉皇上之命,前来协助您抗击西魏。左边的是宣武将军沈墨松,中间的是显武将军沈碧桐,右边的是武德将军岳渊停。”

    朱兆明眯了眯眸子,思索片刻,问道:“沈墨松、沈碧桐?可是镇南王之子、松柏梧桐兄弟么?”

    兄弟俩齐齐拱手作揖:“正是晚辈。”

    朱兆明咧了咧嘴,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意:“镇南王的儿子,都是当世英雄少年。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

    顿了顿,又疑惑地问,“你是?”

    沈青杉微微一笑:“我是长安公主、镇南王之女沈青杉,大将军伤得很重,需得好好静养。统帅三军、抵御外敌,由您坐镇后方,冲锋陷阵,就交给我等吧。”

    朱兆明眯着眼睛,沉沉地粗喘一声:“常听人说,沈氏一族尽出忠臣良将,连个烧火丫头都能披挂上阵。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沈青杉被逗笑了:“大将军过奖了,我先给您换药。”

    朱兆明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忙吩咐道:“怎好劳烦公主?赵军医,你来吧。”

    沈青杉皱了皱眉,也没推辞,将冯晋才秘制的金疮药放在床沿,又取出两颗丸药,递给朱兆明,让他服下。

    “那便有劳赵军医了,王将军,咱们去外头说说现下的情形吧。”

    王忠实看向朱兆明,后者点了点头,他才行了礼,引四人到正厅。

181 你对得起她么?

    “启禀沈将军、岳将军,一个月前,西魏突然在边境集结十万大军,时时挑衅。容州只有三万驻军,寡不敌众,节节败退。”

    “大将军从陈州、凉州各调兵两万支援,但遭到西魏突袭,两路军各自伤亡惨重,抵达容州时,所剩不到半数。”

    “七日前,大将军下令退守城内,等待援兵。就在两天前,大将军在城楼巡视时,被敌军偷袭,胸膛中箭,身受重伤。”

    沈青杉闻言,下意识看向沈墨松。

    沈墨松面色沉凝,眉头紧蹙,深吸了一口气。

    “如此说来,西魏军中有个顶尖高手,能悄无声息接近城楼,远距离射伤大将军。”

    王忠实点了点头,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便是李东海,西魏的前锋将军。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此前不显山不露手,就跟打石头缝里冒出来似的,真是奇哉怪哉!”

    沈青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李东海一战成名,深受西魏皇帝倚重。

    后来云冽力挽狂澜,打败西魏,李东海身受重伤,但云冽毕竟是断臂之身,也没讨得了好,养了足足一年的伤。

    之后,李东海成为西魏战神,先后数次与大云为敌,想一雪前耻,但都败在云冽手中。

    直到十多年后,他才离奇暴毙。

    沈墨松注意到沈青杉的表情,于是问道:“杉儿,你在想什么?”

    “传说李东海百步穿杨、力能扛鼎,有万夫莫当之勇、千杯不醉之能,是西魏第一好汉。”

    王忠实诧异地看着沈青杉,不悦地道:“公主这话,未免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嫌。”

    沈青杉没搭理他,走到客座坐下,单手托腮,皱眉沉思。

    李东海的死因,众说纷纭。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贪恋美色,且手段残忍,常弄得人生不如死。

    他霸占了一名降将的新婚妻子,那女子性子烈,服下一种西魏奇药,以身过毒,令他在欢愉中乐极升天。

    岳渊停听王忠实说话不客气,不禁有些恼:“王将军好大的威风,竟连实话也听不得了!”

    “岳将军怎知这便是实话?那李东海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你又知道了?”

    沈墨松打断两人的争执,走到沈青杉跟前,认真问道:“杉儿,你想说什么?”

    “李东海很厉害,不是咱们能对付得了的。”沈青杉凝重地道,“我在想,怎么样才能撑到战王赶来。”

    岳渊停听见“战王”两个字,瞳孔骤然一缩。

    他并不知道云冽也会来西疆,他以为沈家三兄妹,就是过来接替征西大将军的。

    沈碧桐年轻气盛,闻言有些不服气:“杉儿,你也太小看咱们了。”

    沈青杉横他一眼,淡淡讥嘲:“四哥,不是我小看你,你连我都未必打得过。真要是碰上李东海,咱们兄妹仨,一个都别想跑。”

    沈墨松听她说得认真,心头一凛,喃喃道:“他竟如此厉害么?”

    沈青杉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问道:“王将军,军中粮草还有多少?能撑过一个月么?”

    王忠实被沈青杉一番话气得直瞪眼,可她贵为公主,又有三位钦差护着,他完全拿她没办法。

    被点名问话,王忠实没好气地道:“不够。”

    “能撑多久?”

    “十天吧。”

    沈青杉摇了摇头,皱眉道:“不够!远远不够!”

    “战王从北境来,先要收到朝廷的调令,中间又要经过好几座山脉大河,需要绕路。即便是连番换马、不眠不休,少说也要再过半个月才能到。”

    “如今的西疆,兵弱将少,即便战王骁勇善战,也不可能一来就反败为胜,总要筹谋设计。最少需要一个月的粮草,才能保证咱们不会因为粮草短缺,而被西魏困死。”

    王忠实听了这话,不禁拧了拧眉,看向沈青杉的眼神里,总算多了那么几丝正视。

    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公主,倒还有两分脑子,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

    只是她一个小姑娘,不在闺阁绣花弄草,跑到战场来逞什么能?

    “王将军,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五天之内,筹集二十天的粮草。”

    “五天?!这附近的粮草,能征调的早就征调了,我上哪儿筹粮去?”王忠实脖子一梗,满眼桀骜。

    “那是你的事,你若筹不到,便军法处置!”

    沈青杉冷冷逼视她,瘦弱的小人儿,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竟令王忠实心口打了个突。

    沈碧桐劝道:“杉儿,王将军所言亦是实情,五天筹粮,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哼!凭着这点子剩余兵力,支撑到战王赶到,难道就不强人所难了?”

    沈青杉眯着眸子,上前一步,昂铿锵有力地道,“我主动请缨,揽的不就是强人所难的活儿?”

    “倘若每个人都嫌强人所难,都办不到,那这仗还打什么呀?都收拾铺盖卷子回老家去!管他西魏烧杀抢掠呢!”

    沈碧桐哑口无言。

    沈墨松忙道:“杉儿,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转脸又劝王忠实,“王将军,杉儿年纪小,性子躁,烦请你多担待。但她的话也在理,若是粮草不济,只怕不等战王驰援,咱们就先被西魏困死了。粮草之事,咱们大伙儿都想想办法,集思广益,总能解决的。”

    王忠实被沈青杉呛得满脸通红,又是羞愧又是气恼,抿着唇没吭声。

    岳渊停定定地瞧着沈青杉,只觉得他醒时梦里一刻不曾忘的人儿,分明每一根头发丝都熟悉,却又陌生得厉害。

    那份果断、那份强硬、那份坚毅,是他从没见过的。

    沈青杉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干,抬袖子抹了把嘴,断然道:“走,去城楼!”

    王忠实有些愣怔:“做什么?”

    “巡视。”

    征西大将军退守城内,身受重伤。

    他们必须得露一面,让大云将士知道,朝廷派援将来了,也让李东海知道,大云并非群龙无首,可以任由外敌肆意欺侮。

182 我不喜欢你

    想到李东海的厉害,沈墨松看了眼沈青杉与岳渊停,说道:“杉儿,你去照料大将军的伤势。岳兄弟,你保护好杉儿的安全。”

    岳渊停就是冲着沈青杉来的,自然没二话。

    沈青杉却不同意,抬步就朝院子里走去,边走边说:“王将军,劳烦你给我们找盔甲和护心镜来。”

    王忠实立即吩咐人去取盔甲和护心镜,特意给沈青杉拿了一套最小号的。

    换上盔甲,提着长枪,沈青杉当先一跃上马,一抖缰绳,向西而去。

    王忠实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小姑娘身手还挺利索。

    到了西城门,沈青杉正要上城楼,被沈墨松一把拉住,抢在她前头。

    沈碧桐看了眼岳渊停,长枪横于胸前,将她护在内侧。

    沈青杉心头一热,拉了拉沈碧桐的衣袖,软软得道:“四哥,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别担心。”

    沈碧桐笑笑,比她快一个台阶,始终密密实实地护着她。

    王忠实跟在最后,连连挑眉,心里暗自嘀咕。

    听说镇南王教子有方,可这几个年轻人,真是轻狂得没边儿了,哪有半点沉稳模样?

    站在城楼上放眼远眺,能清楚地看到前方连绵成片的营帐,一眼望不到尽头,正是西魏的大营。

    沈青杉没直接跟李东海交过手,不清楚他的用兵之道,只能从营帐的分布情况,以及隐隐约约可见的士兵,来判断西魏的驻兵情况。

    沈墨松常年征战,能看出些门道来,沈碧桐经验虽浅,但也皱着眉头认真思考。

    唯独岳渊停,虽饱读兵书,但从未经历过实战,只看到敌人兵多将广,其他的却没什么收获。

    半晌,沈墨松发了话:“回去吧。”

    王忠实紧跟着四人下了城楼,问道:“敢问沈将军,您可看出什么了?”

    沈墨松蹙着眉,凝重地道:“西魏营帐排布,乃是一字长蛇阵,看似平平无奇,但有多种变化之道。且我方兵力不足,很难抵挡。”

    王忠实嗤笑:“区区一字长蛇阵,何足畏惧?只要攻打两翼,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定破此阵!”

    沈青杉哼笑了声,摇了摇头。

    王忠实有些恼,怒喝道:“你笑什么?”

    “敌众我寡,若再兵分两路,敌军只需中间向前、两头回撤,一字长蛇阵变为四门兜底阵,立成瓮中捉鳖之势。”

    瓮中之鳖王忠实一愣,哑口无言。

    虽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说得倒没错。

    “那依你说,此阵该如何破?”

    “我破不了。”沈青杉如实说道,“敌军人多势众,将领熟知阵法变化,前锋武艺高强,我不是对手。”

    王忠实忍不住呵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我来西疆,本就不是为了打败西魏。我知道自己没那本事,我也不爱逞能。”

    “我来,是为了守住容州,拖延时间,支撑到战王来此。”

    沈墨松定定地看着沈青杉,不知为何,他对她有种说不出来的信服。

    沈碧桐看看沈墨松,抬手轻轻拍了拍沈青杉的肩膀,附和道:“杉儿,你放心,咱们定能撑到战王驰援。”

    沈青杉并不乐观。

    李东海绝不是普通的前锋将军,他更像是一名顶尖刺客,冷不丁冒出来,就能给你致命一击。

    “总之,大伙儿都要提高警惕,以防李东海偷袭。”

    众人面面相觑,点头应是。

    就连王忠实,想到朱兆明在城楼上稀里糊涂挨了一箭,差点丢了性命,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敢反驳沈青杉的话。

    回到将军府,沈青杉要来了西疆舆图,查看各处兵力驻防情况。

    王忠实去见朱兆明。

    “启禀大将军,公主命末将在五天之内筹集到二十日所需粮草,否则便要动军法。”

    朱兆明闷咳了一阵,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粮草乃是重中之重,不可疏忽。”

    “可这边地一带的粮草,能调的都调来了,五万大军二十日所需,是何等庞大的数目?末将去哪里筹?”

    “这……”

    朱兆明愁眉不展,他也一直在为粮草费神,可战事突起,粮草消耗大增,朝廷的粮草还没拨下来,单凭着边地各州的储备,根本不够用。

    “扶我起来。”

    “大将军!您重伤在身,不可操劳!”

    朱兆明摆了摆手,叹道:“容州危在旦夕,你叫本将如何能放心?”

    王忠实叹了口气,只得走上前去,扶着朱兆明下了床,去往正厅。

    沈青杉等人住在映月轩,这会儿正在书房议事。

    对于整个西疆的防守情况作了相应调整,并增加巡视力度,密切关注西魏动静。

    一名小卒来报,说大将军请众人去正厅议事。

    到了正厅,只见朱兆明歪在太师椅里,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十分虚弱。

    “大将军,您怎么起身了?”

    朱兆明硬扯出一个虚弱的笑:“不打紧,公主不必担忧。”

    顿了顿,又道,“粮草之事,一直是我心头大患。整个西疆一带,几乎已无粮可筹。若是解决不了粮草的问题,不必西魏动手,咱们自己就先撑不住了。”

    “但不知各位将军,你们可有良策?”

    沈墨松与沈碧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沈青杉。

    沈青杉蹙着眉头,面色凝重。

    前世,云冽初期限于被动的两大原因,其一是兵力悬殊、将领不足,其二就是粮草不济。

    只有解决粮草不足的问题,云冽才能放手一战。

    沉默许久,沈青杉才闷声开口:“西魏粮草如何,你们知道么?”

    王忠实一听,顿时冷笑不已:“西魏粮草充足得很,公主问这话,是想去抢西魏的粮草吗?”

    朱兆明脸一沉,厉声呵斥:“放肆!不可对公主无礼!”

    沈青杉摆了摆手,不以为忤:“这是在军中,叫我小将军就行。”

    南疆将领对她很是宠爱,一口一个小将军地哄着她,时候长了,这称呼便在南疆军中传开了。

    沈青杉反问道:“王将军以为,抢西魏粮草不可行么?”

    王忠实讥笑道:“粮草乃是三军的命脉,一向由李东海亲自把守押送。小将军口口声声没人敌得过李东海,如何抢?”

183 天作之合

    “这样啊!”沈青杉微微蹙眉,点了点头,走到另一边坐下,“容我想想。”

    王忠实见她还真手托下巴皱眉思索,狠狠翻了个白眼。

    都说镇南王教子有方,怎么养出来个如此狂妄自大的姑娘?

    沈碧桐也被她这番话惊到了,不可置信地问道:“杉儿,你还真打算去抢西魏的粮草啊?”

    “说不好,既然从附近筹不到粮,那就只能从对手那儿想想法子了。”

    “杉儿,你这……这不是异想天开么?且不说那李东海的厉害,即便你打败西魏的押运军队,抢到粮草,你怎么运回来?”

    沈青杉摆了摆手,打断他的问话:“你别吵我,让我好好想想。”

    冯晋才给了她很多保命良药,不单单是治伤的,还有关键时刻防身逃命用的。

    其中就有不少剧毒药物,若是好好利用,兴许还真能收到奇效。

    沈青杉忽然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走!”

    “啊?”王忠实愣了愣,“小将军,你这是想出法子了,还是没想出来?”

    沈青杉不答,只严肃地道:“劳烦王将军,给我们送些饭菜来。”

    “哦,好!好的!”

    王忠实被她那认真的表情唬到了,罕见的没抬杠。

    回到书房,沈青杉打开舆图,说道:“明天咱们沿着城墙往南去,看看这一带的地形情况。”

    “杉儿,不可轻举妄动!”沈墨松拧着眉头,劝道,“还是等战王来了再说吧。”

    “没有粮草,战王来了也得饿肚子!”沈青杉断然道,“我有法子!不敢说一定能成,总有七八分把握。”

    “什么法子?”沈碧桐眼睛瞪得滴溜溜圆,好奇追问,“快说,快说!”

    “不急,先查看地形去。”

    “嘿!你这丫头!”沈碧桐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还跟哥哥卖关子!”

    沈青杉扬眉一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很快,王忠实亲自送饭菜来了。

    他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小将军,你们可想出法子了?”

    沈青杉不置可否:“你猜。”

    王忠实一噎,瞪了瞪眼。

    用罢膳,各自回房睡觉。

    岳渊停辗转反侧,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浮现出沈青杉扬鞭跃马的英姿,以及她面对王忠实时那那份沉稳从容与不怒自威。

    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自卑,与迫切做出一番功绩的心。

    岳渊停深知,云冽一来,沈青杉的眼里,便再不会有他的位置。

    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

    ——

    天蒙蒙亮时,沈青杉便起了身,穿戴好盔甲,就去叫沈墨松与沈碧桐。

    马匹和干粮食水都已备好,三人出了西城门,纵马一路向南。

    等岳渊停发现时,三人已经往南跑出十多里了。

    他头脑一空,连忙追到城下,一问才知道,三人早已出城。

    他要追出去,守城将领却说,城门不可轻易开启,除非有大将军的手令。

    岳渊停牙关咬得死紧,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阴冷入骨。

    骏马疾驰小半个时辰,马速渐渐放缓。

    沈青杉控着缰绳,这才为两位哥哥解答疑惑。

    “西魏的骑兵很厉害,要养护精锐骑兵,只吃青草是万万不够的,非得精饲料不可。”

    “我军退守城中,一时半会的,西魏攻不下来。他们的人马远多于我们,粮草消耗得比我们更快,他们一定缺粮草。”

    “倘若当真是李东海押送粮草,那大营就无人镇守,咱们正好趁机偷袭大营。”

    “若是李东海留守大营,那咱们就能抢粮草。不论他们如何安排,咱们都有可趁之机。”

    沈墨松听得直皱眉:“杉儿,你想得未免太简单了。西魏兵强马壮,大营防卫森严,咱们偷袭,讨不了好。”

    沈碧桐接道:“至于抢粮草,更是痴人说梦。他们的押送队伍也不是吃白饭的,耷拉着手任咱们抢。”

    “我没想抢他们的粮草,我也知道抢不来。”

    沈青杉眯着眼睛,笑得宛如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抢粮草太费劲,一把火给他烧了,多省事!”

    “云魏两国以青云山脉为界,青云山绵延五百余里,大半部分在西魏境内。因此,西魏才能凭借天险,悄无声息将十万大军逼到容州城外。”

    “西魏大营背后是青云山,凭仗天险,无被偷袭之虞,但也正因此,粮草补给尤为不易。只要能断了他们的粮草补给,由不得他们不退兵。”

    沈碧桐一听,两手一拍,喜道:“杉儿,可真有你的!咱们吃不饱,让他们也跟着饿肚子!看谁先撑不住!”

    沈墨松沉思许久,才道:“我还是觉得此举太过冒险,敌我兵力悬殊,依我看,还是按兵不动,固守容州,等战王来了再做决定。”

    沈青杉摇了摇头,打破沈墨松的幻想:“大哥,十日的粮草,撑不到战王来,大伙儿就该饿得提不动刀枪了。”

    沈碧桐沉重地道:“大哥,我赞成杉儿的法子。谋事在人,咱们总要尽力一试才行。”

    沈墨松抿着唇,陷入冗长的沉默。

    他性子沉稳,从不贪功冒进,一向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打法。

    往南跑了三十里,再往北巡视一番,然后回城。

    一路无比顺畅,并没有遇到任何伏兵偷袭。

    岳渊停始终守在城楼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前方。

    直到三人平安回来,他那颗悬着的心才落回胸腔里。

    继而,怒火呼啸上涌。

    “为什么不叫我?”

    岳渊停眼底发红,怒火灼灼。

    沈青杉眼皮子都没抬,淡淡地道:“叫你做什么?”

    “你!”岳渊停一噎,哑口无言。

    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满腔怒火嗤的一声就熄灭了。

    无力感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令他仿佛陡然间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杉儿!”沈墨松皱了皱眉头,不悦地道,“好好说话!”

    “我怎么没好好说话了?”沈青杉耸了耸肩,不以为然,“我是来打仗的,可不是来风花雪月的。难不成上战场,还得带着男人谈情说爱?”

184 赐婚,昭告天下

    沈墨松也被怼了个哑口无言。沈碧桐见状,忙拉着沈青杉的手腕,把她拽走。

    “哪来这么大力气吵嘴?你不累呀?走走走,咱们回屋坐坐,歇口气去。”

    沈墨松尴尬地看着岳渊停,劝道:“岳兄弟,杉儿也是为战事忧心,你多担待,别跟她一般计较。”

    岳渊停扯了扯唇,想挤出一个敷衍的笑,可嘴角仿佛被糊了一层厚厚的浆糊,根本扯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叹道:“我没事,大哥,你们有什么计划?”

    沈墨松抿了抿唇,摇了摇头:“今日只是去巡视地形,至于具体行动,还需从长计议。”

    他不知道为什么沈青杉明明与云冽走得很近,一转脸就与岳渊停订了亲,但他看得出来,沈青杉对他,似乎并不是很满意。

    她没带他一同巡视,可见并不乐意让他参与到战事中来。

    书房里,沈青杉正在画图,沈碧桐托着下巴,看得直拧眉。

    “杉儿,你这字写得……啧!”

    “怎么?不好么?”

    “好!可这也未免太好了!”沈碧桐大惑不解,“你以前写簪花小楷,清丽柔美。可你这几个字,写的是行书,气势遒劲,雄浑有力。你几时学的行书?”

    沈青杉扬眉笑了笑:“才学的。”

    “不可能!这几个字,没个一二十年功力写不出来。”

    沈青杉赞许地瞧了一眼沈碧桐,心里暗暗想道,她仿的是云冽如今的笔迹,依他的年纪,的确是十多年的功力。

    “我天赋异禀呗!”沈青杉眨了眨眼睛,放下笔,指着图纸说道,“四哥,你别管我的字了,好好看图。”

    她画的是方圆三十里的简略地形图,标注着西魏大营的大致范围,以及对应的云国城池位置。

    沈墨松和岳渊停前后脚走进书房,后者脸色发青,唇紧抿着。

    沈墨松看了眼图,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言不虚。杉儿,你近来长进不小啊!”

    沈青杉得意地挺了挺腰杆子,指着图分析。

    “西魏营地背靠落雁峰,依仗天险,不用担心被偷袭。我猜,他们的粮草一定囤积在这儿!”

    她指着图上的一个点,侃侃而谈。

    “背风,斜坡,不积水,是个绝佳的囤粮所在,粮草放在这儿,除非对手有飞天遁地之能,否则谁都动不了这批粮草。”

    沈碧桐两手一摊,无奈地道:“如此稳妥,的确动不了他们的粮草。”

    沈青杉的手指往北移动,在一座山峰尽头停下。

    “人马可以翻山,但车翻不了。西魏的粮草补给,只能从山脚绕路,走这条路。否则便要再绕好几座山头,从百里之外的出山口过来。”

    沈墨松听到此处,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绕路越多,耗时越久,粮草在押送途中的消耗越大,被劫掠的风险也越大。所以,他们一定会从这里经过!”

    沈碧桐忽然皱起了眉头:“此地易守难攻,西魏定会派遣重兵把守,沿途也会有重兵护送。想要下手,怕是不容易。”

    沈青杉挺了挺胸膛,下巴昂得高高的,斜着眼睨沈碧桐。

    沈碧桐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笑道:“有话快说,别卖关子。”

    “你去给我找些会做花炮的匠人来,越多越好。”

    沈碧桐挑了挑眉,不解地道:“干什么?难不成,你想用花炮去炸西魏的粮草啊?”

    “有何不可?”沈青杉眉眼飞扬,胸有成竹。

    沈碧桐一脸不以为然:“异想天开!”

    “你去不去?”

    沈碧桐瞪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别闹,战场可不是任由你玩的。”

    沈青杉好气又好笑,脸一沉,佯怒道:“你不去我自个儿去!”

    说着拂袖而起,抬步就走。

    沈碧桐见状,连忙快步跟上。

    “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走到院子里,沈青杉才压低声音解释。

    “粮草干燥,或许会被引燃,况且牲畜怕火,怕巨响,花炮爆炸,马匹受惊,左冲右突,四散奔逃,敌军一乱,咱们就有机可乘。”

    沈碧桐一怔,继而抚掌大赞:“妙啊!杉儿,亏你想得出来!”

    沈青杉挑了挑眉,好笑地道:“这会子不说我胡闹了?”

    沈碧桐尴尬地抓了抓脑袋,讪讪地咧了咧嘴。

    “四哥,我不像大哥,是真刀真枪打过十多场仗的。你不信任我,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四哥,咱们兄妹既然来了,就要同心协力,保住容州。”

    沈碧桐沉眉敛目,坚毅点头。

    “杉儿,你长大了。”

    沈青杉拉着他的手,娇娇软软地笑:“四哥也愈发英武了呢!四哥,走,咱们找花炮匠人去!”

    岳渊停从书房追出来,扬声喊道:“青杉,我陪你去!”

    沈青杉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满是不耐烦。

    沈碧桐连忙应道:“那你们俩去吧,我找大哥去。”

    “四哥,你去找匠人,我累了,回屋睡会儿去。”

    沈青杉面无表情,冷淡地撂下一句话,掉头就往厢房走。

    沈碧桐顿时一脸尴尬,讪讪地看向岳渊停。

    岳渊停脸色铁青,紧紧地抿着唇。

    “岳兄弟,要不……咱哥儿俩一同去,让她歇歇?”

    岳渊停死死地盯着沈青杉的背影,直到她进了屋里,关上门,他才收回目光,沉沉地道:“四哥也去休息吧,我自去即可。”

    沈碧桐还没来得及应声,岳渊停便攥着拳,步履沉缓地走了。

    沈碧桐“啧”了一声,去找沈青杉。

    “杉儿,你对岳兄弟怎么如此冷淡?”沈碧桐很是不解,“这都八月初了,若非来了容州,你们俩都快成亲了。”

    沈青杉捧着茶杯,不紧不慢地喝水,眼皮子都没抬。

    “杉儿,是不是岳兄弟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他欺负你了?你告诉四哥,四哥找他去!”

    沈碧桐作势捋袖子,拿腔拿调地道:“敢欺负我们沈家的镇宅之宝,看我怎么收拾他!”

    那幼稚的模样,令沈青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岳渊停以后会成为名震一方的大将军,但那是以后。

    现在不论是实力,还是心境,他都不适合踏足战场。

185 物归原主,就此别过

    沈碧桐没好气地丢给沈青杉一个白眼:“人家还不是为了你么?”沈青杉冷冷地道:“战场可不是讲儿女私情的地方,他若不能专注于战事,只顾着将一双眼睛盯在我身上,那便是拖我后腿。”

    “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沈家如何向南阳伯夫妇交代?”

    沈碧桐一听,不禁深以为然。

    他皱着眉头,啧啧连声:“还是杉儿你想得明白,这回的确是岳兄弟的不是。战场凶险,全神贯注尚且未必能全身而退,囿于儿女情长,属实不该。”

    沈青杉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

    “他少年得意,前途大好,实在不必来此冒险。说到底,他也的的确确是为了我。”

    “可是我主动请缨来西疆,为的不是风花雪月谈情说爱,我是有重任在身的。”

    “岳渊停他拎不清,意气用事,就是在拖我的后腿。”

    沈碧桐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回头我说说他,你也别如此急躁,他毕竟是你的未婚夫君,你对他的态度,也该温柔些。”

    沈青杉不置可否,只淡淡地“唔”了声。

    沈碧桐走后,沈青杉将冯晋才给她的药全部取出来,清点一遍。

    盯着那些瓶瓶罐罐,她双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

    岳渊停找到王忠实,说想要一批花炮匠人。

    王忠实听得直翻白眼,但架不住对方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不得不听命行事。

    回到映月轩,岳渊停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想到沈青杉的态度,越发愤愤不平,怒火上涌,忍不住就去敲门。

    “谁呀?”沈青杉正琢磨着该如何将这些药物最大限度发挥作用,被敲门声惊扰,不悦地道,“进来。”

    岳渊停推开门,只见沈青杉背对门坐着,两条手臂架在桌面上,不知在做什么。

    “青杉,我有话想问你。”

    沈青杉闻声回头,皱了皱眉:“没空。”

    “你!”

    岳渊停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听她不假思索拒绝,态度冷硬,不禁越发恼火,两个大步逼近,厉声喝道:“沈青杉,这才来西疆几天,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沈青杉横过去一个白眼,手指敲击桌面,冷嗤道:“行吧,你有什么话,一次性问清楚。”

    岳渊停这才看到桌面上摆着十多个瓶瓶罐罐,问道:“这是什么?”

    “药,保命的,要命的,什么都有。”

    岳渊停迟疑着,看看满桌子的药,再看看沈青杉,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的确来得不是时候。

    “你……对不起,是我冒失了。”岳渊停讪讪地道歉,在她边上坐下,幽幽地瞧着她,“青杉,我只是……”

    沈青杉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容州是西疆第一城,至关重要。一旦容州沦陷,后果不堪设想。”

    “容州危在旦夕,我没心情风花雪月。岳渊停,你若是为了谈情说爱才来西疆,那你趁早回去。你若是为了守护容州,那就将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

    岳渊停满肚子的话,顿时被堵了回去,硬生生地憋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半晌,他脸涨得通红,羞惭地道:“我……”

    沈青杉打断他的话,淡淡地道:“你自幼习武,苦读兵书,放着大好前途不要,来到西疆,想必也是图个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你岳家先祖也是跟着高祖皇帝打天下,凭着战功封爵的,你可别辱没了岳氏先祖的威名。”

    岳渊停站起身来,朝沈青杉抱拳作了个长揖。

    “听君一席话,如醍醐灌顶。青杉,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沈青杉微带讥嘲地瞧着他,“战王快来了,你心里忌讳他,我都知道。”

    “我……”

    沈青杉也没想到,岳渊停竟会私下请旨,跟到容州来。

    他这一来,对云冽的影响恐怕也不小。

    沈青杉叹了口气,苦笑道:“该说的话,我一早就和你说过。我改变不了你的心意,你也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这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是容州安危,是西疆安危。”

    “岳渊停,我对你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活着回去,第二,不要扯后腿。”

    岳渊停听到第一个要求时,眸光倏然一亮,可是听到第二个要求,脸色陡然沉了。

    “沈青杉,你竟如此瞧不起我?”

    沈青杉平静地注视他,片刻,才缓缓开口。

    “你的心思不在容州局势上,也不在克敌制胜上,全在争风吃醋上。你若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拖后腿。”

    岳渊停满肚子不服气,却被堵得哑口无言。

    “你也算是出身将门,饱读诗书,你该知道,战场一忌意气用事,二忌人心不齐。这两大忌讳,你占全了。”

    “依照如今的局势,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粮草不济。别说反败为胜,能不能撑到战王来,都是未知之数。”

    “岳渊停,我希望你能放下成见,把心思放在战事上。咱们同心协力,守住容州。”

    岳渊停满脸通红,头越垂越低。

    她的话辛辣直白,但每一句都很有道理。

    “青杉,我……”

    沈青杉拍了拍他的手臂,缓和下语气:“你好好想想吧。”

    岳渊停点了点头,垂头丧气地走了。

    才刚进屋,沈碧桐就来了。

    “四哥,你来了。”

    “我来瞧瞧你。”沈碧桐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既尴尬又羞惭,问道,“瞧这模样,又与杉儿吵嘴了?”

    “没。”岳渊停虚弱地笑了笑。

    “嗨,杉儿这丫头呀,娇纵任性惯了,脾气说来就来,实在不是个好性子。这都怪我们,把她宠坏了。”

    “她打小儿在南疆军中长大,军中人人称她小将军。时日长了,她还真把自己当将军了。”

    “如今西疆局势危急,杉儿是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的,她压力大得很,难免暴躁了些。岳兄弟,还得请你多多体谅包涵。”

    岳渊停闷闷地应道:“四哥放心,我记下了。”

    “岳兄弟,说实在的,你来容州,不单单是杉儿不乐意,我与大哥实则也很担心。”

    “我们沈家世代从军,祖祖辈辈多少儿郎血洒疆场、马革裹尸!战场的残酷,没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想象不到的。”

    “我们来,就做好了埋骨于此的准备。只要能守住容州,死亦无悔。”

    “可是岳兄弟,你不一样。你出身书香门第,又考中功名,入了翰林院,前途无量,你实在不该来。”

    “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寻晦气,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们如何向五弟妹交代?如何向伯父伯母交代?”

    “你是追着杉儿来的,你可想过,杉儿心中该有多大的压力?”

186 十一,你要争

    岳渊停脊梁挺得笔直,铿锵有力地道:“四哥忒小看我,我难道便是贪生怕死之辈么?”

    “你主动请缨,来到容州,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忠君报国、守护国土,那我没二话。若是为了杉儿,那你置杉儿于何地?”

    岳渊停昂然道:“好男儿当保家卫国,我自然是为了平定西疆动乱而来。”

    “好!”沈碧桐抚掌赞道,“说得好!有志气!既如此,那你便该将心思放在保卫容州上,而不是盯着杉儿的一举一动,为她心神不定。”

    “身为兄长,我自然希望妹夫能满心满眼都是杉儿,爱她护她、怜她惜她,但那是打完仗之后的事。”

    “眼下最要紧的,是抗击外敌,保住容州!”

    岳渊停被沈碧桐一番唇枪舌剑,怼得心服口服。

    他重重地点头:“四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

    沈碧桐拍拍岳渊停的肩膀,欣然而笑:“好兄弟,四哥等着你功成名就,风风光光地将我们沈家的掌上明珠迎娶过门。”

    岳渊停心口针扎似的疼,眸子眯了眯,继而展开笑颜:“四哥放心,我会的。”

    她那样文武双全、坚毅勇敢的姑娘,爱慕英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要他做出一番功绩来,她自然会对他刮目相看。

    有圣旨赐婚,有同袍之谊,她早晚会发自内心接受他的。

    ——

    次日一早,二十名花炮匠人来到将军府,听候吩咐。

    “我要的花炮,只要飞得越高越好、爆炸声越大越好,其他的都不打紧。”

    响声大,才能惊乱马匹;飞得高,才能远距离发射,便于埋伏在暗处动手。

    花炮匠人领命而去,各自忙活。

    王忠实不解地道:“小将军,你要这么多花炮做什么?”

    “惊马。”

    王忠实眉头拧成两团死疙瘩:“什么?”

    沈碧桐抢答:“西魏的一字长蛇阵,两翼是精锐骑兵。花炮可以令战马受惊。战马一乱,骑兵不攻自破。”

    王忠实一愣,继而失笑:“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顿了顿,又问:“沈将军,你们这是要主动出击,去破长蛇阵了?”

    沈碧桐看向沈青杉,示意他问她。

    王忠实又是一愣,满脸不解。

    他怎么觉得,这四名钦差之中,反倒是年纪最小的这个才是发号施令的?

    沈青杉耸了耸肩,摊着手说道:“时机未到,不急,不急。”

    王忠实撇撇嘴,不吭声了。

    对于这几个年轻人,他还是不大看好。

    一连三日,匠人不停地制作花炮。

    第四天,沈青杉从中挑选了一名手艺最好的匠人,交给他几瓶药,让他将药粉混在硝石中,做一批特制花炮,要求是个头小,便于携带,不需点火,一旦受到猛烈撞击就会自动爆炸。

    这种特制花炮一共做了二十颗,是克制李东海的秘密武器。

    转眼,距离筹集粮草的命令,已经过了五天。

    王忠实连一颗粮草都没筹到,按照军法,被判一百军杖。

    将领们一听,尽皆哗然。

    还是朱兆明求情,以用人之际不可自损臂膀为由,才打了二十军杖以示惩戒,另外八十军杖记着,等战后再打。

    沈青杉下令,全军将士每日缩减两成口粮,若三日内再筹集不到粮草,再减两成。

    将领们怒气冲冲,但碍着沈青杉是钦差、是公主,个个都敢怒不敢言。

    不必刻意放话出去,三军将士们所流露出的发自内心的不满,转眼间传遍容州。

    后堂,征西大将军愁眉不展,连连叹气。

    王忠实委屈得双眼通红,骂骂咧咧。

    “大将军,再让那几个毛头小子折腾下去,容州可就全完了啊!”

    沈青杉缓步走来,言笑晏晏:“呦,背地里说我坏话呢,王将军,你这行事作风,很不磊落啊!”

    王忠实顿时尴尬不已,转而又梗着脖子怒道:“你如此任性妄为,将容州的安危置于何地?”

    沈青杉扬眉笑了:“不出三日,西魏定会强行攻城。王将军,你猜猜看,到时候李东海是会来攻城呢,还是会去押送粮草?”

    王忠实一愣:“你怎么知道?”

    “西魏每隔十天会运送一批粮草过来,就从容州西南三十里的出山口过来,距离西魏大营有二十里。”

    “每当粮草出山时,西魏定会主动进攻,以牵制我军,以免我军打他们粮草的主意。”

    “如今大将军身受重伤、副将挨了军棍,粮草不济,三军饿着肚子,又来了几个年少轻狂的钦差,以致将士们怨声载道。”

    “王将军,换了你是西魏主帅,这时候不攻打容州城,难道真要拖延到战王来救援么?”

    沈青杉侃侃而谈,王忠实半晌回不过神来。

    朱兆明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道:“小将军所言极是,可如今的容州,只怕吃不住西魏强攻。”

    “所以啊,你们守住容州,给我争取时间,我去解决西魏的粮草。”

    “若是能毁了这批粮草,短时间内,他们就不会再打强攻的主意。”

    “咱们的粮草,仍是心腹大患。王将军,我知道你难,大家伙儿都难,粮草的问题,还得你去筹集。”

    “百里之外没有,就去百里之外筹集,向各地官府征调地方存粮。哪怕路程远、耗时久,总比勒紧裤腰带挨饿强。”

    王忠实这才明白沈青杉的计划,这就是一桩苦肉计。

    他苦笑道:“小将军的意思,末将明白了,末将定会全力配合小将军的计策。”

    “大将军,我要借您的亲兵一用。”

    现在三军上下对她怨言极深,唯有征西大将军的亲兵,奉大将军之命,才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朱兆明点了点头,将调动亲兵的手令交给她。

    回到映月轩,四人径直进入书房,关起门来,商议具体行动。

    “大哥,你坐镇城中,指挥应敌。四哥,岳大哥,咱们三个去解决西魏的粮草。”

    岳渊停一听,计划中有他,顿时满口答应。

    沈青杉取出四颗鸽子蛋大小的花炮,给沈碧桐和岳渊停各两颗。

    沈青杉深吸一口气,沉肃地道:“这里头加了药,如果对上李东海,就用这东西招呼他。合咱们三人之力,争取解决掉他。”

187 唯一的要求

    岳渊停攥着两颗花炮,铿锵有力地道:“他若敢来,我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叫他有去无回!”

    沈青杉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呸!胡说八道什么呢?还没出战,就说丧气话,晦气!”

    岳渊停虽被呵斥,但心头一甜,讪讪地笑看着沈青杉。

    “谁都不许逞强!能杀得了李东海最好,真若是奈何不了他,保命要紧!”

    沈青杉严肃地叮嘱:“容州可用将领不多,咱们损伤不起。都给我记着,咱们此行的首要目的是粮草,能抢则抢,抢不了就烧。至于李东海,他不是最要紧的。”

    李东海是冲锋陷阵的一把好手,西疆军中,无人可与之匹敌。

    但如今的云冽,四肢健全,与之一战,胜算极大。

    只要能撑到云冽赶到,李东海便不再是心腹大患。

    沈青杉介绍了花炮的用法,再与沈碧桐、岳渊停演练相互之间如何配合。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岳渊停也顾不得争风吃醋耍小性子了,绷紧了每一根神经,投入到战前准备中去。

    花炮全部被运上城楼,在出山口往南半里地的位置,趁着三更半夜,用绳索垂下。

    三人率领亲兵,沿城墙缘绳而下,将花炮一一运送到出山口南侧的山坡上,借助突起的岩石藏好,以树枝杂草伪装起来。

    次日午后,西魏出动一支骑兵队伍,驻守在出山口附近,看人数不下于千人。

    众人心头一凛——来了!

    岳渊停的呼吸蓦地一粗,他悄悄靠近沈青杉,压低声音道:“一会儿你跟在我身后。”

    沈青杉失笑:“这话该我对你说才是。”

    她昂了昂下巴,善意地道,“你忘啦,你打不过我。”

    岳渊停脸一红,硬声硬气地道:“那你也不许逞强,跟着我!”

    强敌在侧,沈青杉没跟他争执,缓缓爬过山坡,绕到另一侧,观察敌军的粮草押运情况。

    如今是八月间,林深草茂,细微的动静很难被察觉。

    西魏的粮草从这里走过好几次了,从没有过任何闪失,况且有李东海接应,可谓万无一失。

    西魏骑兵只在出山口巡防,并没有往山上查看。

    沈青杉爬上一颗老树,站在高高的树杈上俯瞰。

    远方山谷中,依稀可见大队人马缓缓前进。

    估摸着,到出山口时,天色也该黑了。

    她下了树,寻个僻静地儿,啃了块干粮,喝些水,背靠着山石打起了盹儿。

    岳渊停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手心里满是汗水,黏糊糊的,心慌得厉害。

    看看沈青杉,他越发自惭形秽,暗自发了狠,定要给西魏军一记迎头痛击,让大家伙儿都对他刮目相看。

    一觉醒来,天色擦黑。

    粮草押运队伍已经离得很近了,但山路崎岖,约莫还得再走半个时辰才能到。

    沈青杉就像一只蛰伏的猛兽,目不转睛地盯着猎物,蜷缩在隐蔽处,静静等候。

    沈碧桐忽然紧贴着山壁,小心翼翼地靠近,压低声音道:“杉儿,你看,那人是不是李东海?”

    沈青杉没见过李东海,只知道传闻中他长得又凶又丑,活像只大猩猩。

    她放眼望去,只见山下有个穿亮银盔甲的将军,盔甲上的红缨格外鲜艳,但看不清眉目。

    “我不知道,总之,第一是粮草,其次才是李东海。”

    “谁若是碰上自己无法抵挡的高手,那多半就是李东海。不可硬拼,先会合再说。”

    沈碧桐和岳渊停点了点头,各自分开,回到自己的位置,等候命令。

    山口狭窄,最多只能容纳一辆牛车通行。

    士兵们举着火把照明,长长的运粮队伍,渐渐在口袋型的山坳里聚集成一大片,缓慢通过。

    骑兵们也举着火把,在出山口接应。

    沈青杉深吸一口气,拿出牛角号,呜——呜——呜——地吹出三长两短的节奏。

    随着号声,埋伏在山石间的精锐亲兵,纷纷点起了花炮引线,对准出山口两侧的西魏骑兵和运粮队伍。

    霎时间,火光满天,爆炸声此起彼伏。

    战马和拉车的牛受了惊吓,嘶鸣哀嚎,横冲直撞。

    李东海没想到,征西大将军被他一箭射掉半条命,容州孤立无援,竟然还敢主动出击,不由大为光火。

    他单手控着缰绳,战马却不受控制,又踢又蹬,死命地尥蹶子。

    有些臂力弱的骑兵,甚至被摔下了马背。

    “好小子!够种!”

    李东海稳住马,放眼打量。

    火光全是从山坡上往下冲的,可见敌军埋伏在山坡上。

    马上不了山,若是弃马,便失了骑兵的优势。

    另一边的山坳,已经乱做一团。

    牛胆子小力气大,受了惊吓之后拼命逃窜,几乎已将出山口堵死。

    押送粮草的,只有少数是士兵,绝大部分是强征来的平民百姓,根本稳不住受惊的牛,反倒有不少人被牛踩踏顶伤。

    火把跌落,有些牛车被引燃,车上都是干燥的粮草,瞬间成了一片烈焰。

    随着牛的胡冲乱撞,火势蔓延,往往一架牛车着火,不一会儿就能引燃周围好几架车。

    山谷风大,风助火势,不大会儿,山谷就成了一片火海。

    火光卷起腾腾热浪,照得整个山谷一片通明。

    自打西魏进犯以来,还没吃过这样大的亏。

    李东海的双眼,被火光映红,后槽牙咬得咯嘣咯嘣响。

    粮草是没救了,不进尽这批敌军,他是没脸回西魏大营的。

    对手躲在山上不出来,他只能下马,主动冲上去厮杀。

    随着李东海一声令下,骑兵一分为二,六成下马,往山坡猛冲,四成守在山下,阻击溃逃的敌军。

    夜间视线不好,变故来得突然,李东海不免分心。

    就在他观察山谷情形、战马受惊大乱的时候,沈青杉已经指挥亲兵往南撤退。

    借着山壁内侧的火光,他们畅通无阻地往南走,走出一里开外,再翻过山,趁着夜色下山,直奔城墙,缘绳而上。

    不走城门,悄无声息地撤退,根本不与西魏骑兵交锋。

188 我给你一个机会

    上了城楼,沈碧桐与岳渊停还没从兴奋中回过神来。

    尤其是沈碧桐,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

    “就这?完事了?不费一兵一卒,烧了西魏的粮草?”

    沈青杉耸了耸肩:“怎么,你嫌快呀?”

    “不是,我觉得跟做梦似的,咱们不是还要杀李东海么?不杀了?”

    “若是白天,定要会会李东海,可这大晚上的,上哪儿找他去?”

    “咱们统共就那么三百人,硬拼一准儿吃亏。能顺利烧了西魏的粮草,已是撞了大运,你就别贪心了。”

    岳渊停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他也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

    回头一看,西南方向半片天空都泛着红光,可见火势还在不断扩大。

    “青杉,你真厉害!岳大哥这回真是心服口服了!”

    沈青杉挺了挺腰杆子,下巴昂得高高的。

    单凭三百亲兵,便毁了西魏的粮草,那粮草还是由李东海亲自接应的。

    这一战,定能让她名声大噪,稳住军心。

    “走,看看他们打得如何了。”

    离得老远,便听见喊杀声,箭镞带着火光,嗖嗖飞舞,漫天漫地。

    西魏正在强行攻城,战况十分激烈。

    沈青杉站在城楼上,看了一会儿,吩咐道:“我喊一二三,大伙儿齐声大喊‘李东海战死,粮草被烧,西魏狗贼快快受死’。”

    岳渊停将话往后一传,离得近的七八个士兵齐齐应是,又将话往后传去。

    “一、二、三,喊!”

    刹那间,“李东海战死,粮草被烧,西魏狗贼快快受死”,如雷鸣般响起。

    才喊了三四声,后头的士兵便心领神会,也加入到喊话行列中。

    数百人的声音,穿破箭羽的破风声、喊杀声,在夜幕中远远传开。

    听到喊话的西魏士兵,下意识往西南方向看去。

    看到红彤彤的天空,西魏将士顿时军心大乱,进攻的节奏都慢了下来。

    容州是西疆第一城,城墙高耸,可谓是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久攻不下,西魏将士们本就心烦意乱,再加上李东海战死,粮草被烧,他们顿时心惊胆寒。

    不大会儿,收兵的号角便响起来了。

    容州又扛过了一次猛攻。

    回到将军府,只见朱兆明拖着受伤的身子,迎到门外。

    “小将军,前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们杀了李东海,烧了西魏的粮草,这可真是天大的功劳!”

    王忠实也搓着手掌赔笑脸:“自古英雄出少年,厉害!厉害!我王忠实服气啦!”

    沈青杉笑着摆了摆手:“大将军过誉了,李东海没死,我们压根没碰上他,那都是诳他们的。”

    朱兆明哈哈大笑:“能烧了西魏的粮草,而不折损一兵一卒,已经是奇迹了。小将军智勇双全,老夫佩服!佩服!”

    “镇南王教子有方,名不虚传!连小女儿都教养得如此出色,实在令人敬佩。”

    “沈将军、岳将军,众位辛苦了!”

    一路走,一路夸,直夸到正厅。

    守城之战是沈墨松指挥的,有所伤亡,但并不重。

    尤其沈青杉那神来之笔的吆喝,令西魏主动退兵,大大减轻了伤亡。

    四个年轻人一战成名,众位将领纷纷道歉,为先前的轻慢赔罪。

    沈青杉不以为忤,铿锵有力地道:“什么罪不罪的?咱们都是为了守住容州,保护大云的河山百姓。”

    “只要国土不被侵占、百姓不被欺凌,谁都没罪!若是河山被占、百姓受辱,在座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赦之罪!”

    众人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大将军,大哥,后头的事,诸位商议吧,我先回去了。”

    沈青杉到底是女子,体力比不得男子,埋伏一昼夜,指挥作战,心力交瘁,急需休息。

    沈碧桐忙道:“岳兄弟,你送她回去。”

    岳渊停连忙起身,跟上沈青杉的脚步。

    “青杉,你可真叫我刮目相看!”

    岳渊停对她满心里都是佩服,赞不绝口。

    “我原以为,你只是武功高强,没想到你竟如此足智多谋。”

    沈青杉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笑道:“你只需沉下心来,多看,多学,多想,日后定能成为一代名将。”

    岳渊停双眸一亮,毫无倦怠之色:“当真?你信我?”

    “你若是个草包,我扔也把你扔回去了,哪能由得你跟着来?”

    岳渊停抿着唇,心里甜滋滋的。

    “我累坏了,先去睡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嗯。”

    “哦,对了,李东海好胜心强,吃了这么大的亏,定会伺机报复。你去对他们说一声,这几天大伙儿务必多加小心,尽量别落单,以免遭了他的毒手。”

    “好,我这就去!”

    岳渊停当即转身,快步朝正厅走去。

    沈青杉瞧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眸子,绽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抛开争风吃醋不提,岳渊停实则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在贵族子弟中,算得上出类拔萃的。

    她很欣赏他,但也仅止于此。

    一觉睡醒,都过晌午了。

    才一出门,就见王忠实站在廊檐下,眼巴巴地盯着沈青杉的房门。

    沈青杉吓了一跳:“王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我……我来问问小将军,有没有什么吩咐,末将即刻去办。”

    “我饿了。”

    “哎,好,饭菜早已备好,温在锅里呢,末将这就去取。”

    那热乎劲儿,令沈青杉心头猛的打了个突。

    “王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王忠实咧嘴一笑,憨乎乎地道:“小将军神勇无比,料事如神,末将佩服。”

    沈青杉松了一口气,温和地道:“王将军性子刚直,不畏强权,是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子。我打你那顿军杖,还请你不要计较。”

    王忠实摸了摸后臀,挨了扎扎实实的二十军杖,还隐隐作痛呢。

    “嘿嘿,一顿军杖换得敌军轻敌,这一仗也有我一功呢。小将军放心,末将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只要能守住容州,别说一顿军杖,你就算当真要了我的性命,我也没二话。”

    “小将军,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若是有用得上末将的地方,你尽管吩咐。”

    沈青杉眯着眼睛想了想,她来到西疆,前前后后已经有八天了,再撑十天左右,云冽应当能赶来。

189 我宁可你骗我

    王忠实殷切地看着沈青杉,对她抱着很大的期待。

    “王将军,你务必要尽可能多筹到粮草,只有粮草充足,咱们才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沈青杉郑重其事地拍了拍王忠实的肩膀,她年纪小,个子矮,伸长了手臂去拍他,那模样儿有些滑稽。

    巡城回来的沈墨松、沈碧桐与岳渊停见状,不由失笑。

    “杉儿,你可醒了,还好吧?”

    “挺好的,大哥,昨天战况如何?”

    王忠实见大家都回来了,便行礼退下,去取膳食。

    四人在石凳坐下,沈墨松述说起昨夜的战况。

    “据探子来报,西魏那批粮草十不存一,主帅魏无忌大发雷霆,有没有惩治李东海,倒是不清楚。”

    “方才我等巡视,瞧见有一名身穿亮银色盔甲的将军,挎着弓,挽着一柄方天画戟,在城下来来回回,时不时朝城楼上张望。”

    沈青杉心口猛然打了个突:“一定是李东海,大伙儿都提高警惕,千万别被他钻了空子。”

    三人不约而同点头,沈碧桐皱眉道:“方天画戟沉重无比,李东海举重若轻,果然是个顶尖高手。”

    岳渊停虽急于立功,好让沈青杉对他刮目相看,但亲眼见过李东海之后,虽不说心服口服,但态度凝重多了。

    王忠实亲自送来饭菜,而后退开两步,支楞着耳朵听四人议事。

    沈青杉笑道:“王将军,你也坐下一同用些吧。”

    王忠实连连摆手:“多谢小将军,末将已用过膳了。众位请,末将就在这儿守着,随时听候吩咐。”

    “有劳了。”

    沈青杉点了点头,又道,“李东海是一个人来的?”

    “嗯。”

    沈青杉蹙起眉,表情凝重,许久才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艺高人胆大,不愧是西魏第一悍将,这份胆气,由不得人不佩服。”

    王忠实心道,李东海那小子名不见经传,怎么就成西魏第一悍将了?

    不过想到李东海的厉害,他也只是在肚子里嘀咕嘀咕,没敢说出声来。

    沈青杉接道:“李东海在城下徘徊,多半是想故技重施,把咱们几个收拾了。”

    “眼下容州将领急缺,倘若当真被他得手,再损失几个将军,等战王来了,面对无将可用的局面,他也难有回天之力。”

    岳渊停听见“战王”二字,不由拧了拧眉,目光从碗沿抬起,盯着沈青杉。

    “得尽快将这头猛虎给解决了,否则咱们处处被动。”

    沈青杉攥着拳,捶了一下石桌。

    沈墨松皱眉道:“杉儿,不可轻举妄动!”

    沈青杉抿着唇,目光从沈墨松、沈碧桐、岳渊停脸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自己攥着的拳头上。

    用罢膳,沈青杉抄起长枪,去巡视城楼。

    她需要亲眼看一看,好好掂量掂量,凭四人之力,能不能与之一战。

    距离城墙约有百丈,李东海单人独骑,缓缓徐行。

    他右手挽着方天画戟,左手拿着一块干粮,正不紧不慢地啃着。

    那鹰隼一般锋锐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城楼。

    看到垛口露出几颗戴着盔甲的脑袋,其中一颗比旁边的矮了一大截,李东海的眸子倏地眯了起来,划过一抹浓重的兴味。

    他天生一双鹰眼,百丈之外能看清人的眉眼五官。

    他长得并不丑,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鼻正口方,模样算得上英气。

    只是一道长长的疤,从左侧眼尾划到嘴角,蜈蚣似的,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李东海手腕一转,铁胎弓便到了手里,他身子后仰,硬弓一挥,左脚抵着弓把,嘴噙着一支箭。

    搭箭上弦,牙关一咬,将硬弓拉满,角度上移,瞄准沈青杉。

    继而咧嘴一笑,牙关一松。

    只听“嗖”的一声,羽箭卷着尖锐的破风声,直直地朝沈青杉头顶的红缨射去。

    众人表情凝重,沈碧桐一把将沈青杉拽到自己背后,岳渊停苗刀挥出,严阵以待。

    羽箭飒飒而来,岳渊停横刀格挡。

    箭镞射中刀身,“嗡——”的一声长鸣,火星四溅。

    岳渊停竟被那巨大的力道撞得打了个趔趄,猛退两步,后背险些撞上城墙。

    沈墨松一把扶住他,横枪胸前,严密戒备,口中急急询问:“兄弟,你没事吧?”

    岳渊停虎口生疼,手臂发麻,脸色灰扑扑的,气息不稳:“无妨。”

    沈碧桐大手一挥,吩咐道:“放箭!”

    “不必!”沈青杉当即打断,沉着脸道,“百丈开外,普通士兵没这臂力,别浪费箭支。”

    沈墨松拧着眉头看向沈青杉:“杉儿,眼下该怎么做?”

    沈青杉眯着眸子,死死地盯着李东海。

    那一箭是冲着她来的,如果岳渊停不挡,箭会射中头盔上的红缨。

    他这是在羞辱她,羞辱大云国。

    “走。”沈青杉沉着脸,转身走下城楼。

    沈碧桐与岳渊停一左一右护着她,沈墨松断后。

    城墙下,李东海眼里的兴味愈发浓了。

    这小姑娘听说是什么公主,镇南王的爱女。

    昨天粮草被烧,就是这小姑娘搞的鬼。

    瞧那三个年轻人的紧张模样,倒是挺护着她。

    呵,有意思!

    正主儿走了,李东海也没了兴致,随意放了几箭,射杀几个守城士兵,便扬长而去。

    将军府,后堂。

    朱兆明看着岳渊停那被射得凹进去一块的刀身,骇然变色。

    “百丈之外一箭将钢刀射弯,实在骇人听闻!”

    沈青杉苦笑道:“我爹年轻的时候,恐怕都未必有这份臂力。”

    沈家枪名震八方,但论单打独斗,实在不够这种顶尖高手瞧的。

    朱兆明脸色铁青,众人讪讪的,都没作声。

    “李东海一日不除,容州城一日不得安宁。”

    “怎么除?”朱兆明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青杉,满怀期冀,又忐忑不安。

    沈青杉眉头拧得死紧,暗暗盘算,该如何对付李东海。

    就凭李东海那一手绝佳的箭法,只怕他们四个还没下城楼,就被钉成了刺猬。

    要躲开神箭,只有近身交战。

    冗长的沉默。

    沈青杉霍的起身,断然道:“走!”

    众人心头一凛,不由自主跟着她的脚步,回到映月轩。

    朱兆明递了个眼神,王忠实连忙扶着他,紧步跟了上去。

190 药性发作

    将军府有个练武场,宽阔平坦。

    沈青杉深吸一口气,说道:“大家伙儿也都瞧见了,李东海的武功,远超你我想象。单打独斗,只怕就连大哥,也在他手底下走不过十招。”

    “咱们几个功力尚浅,怕是三招都撑不过。”

    “想要对付他,必得速战速决,不论得手与否,不出十招,必须撤退。”

    沈碧桐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道:“杉儿,你怕不是在说梦话!十招就想要李东海的命?不可能!”

    “这就需要缜密的配合,攻守有度,才能保证全身而退。”

    沈青杉看向岳渊停,说道:“咱们兄妹都是练的沈家枪,配合起来容易,但岳大哥用刀,与咱们不是同一个路子的,得多加演练。”

    岳渊停毅然道:“那就开始吧!”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眉眼沉凝,各自退开半丈。

    虽无敌手,但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大战一触即发。

    朱兆明与王忠实赶到时,只见刀光缭乱,红缨盘旋,令人目不暇接。

    “没想到,这几个年轻人竟有如此好的身手!”

    “小将军年纪小,瞧着瘦瘦弱弱的,想不到竟使得一手好枪法!”

    两人看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许久,岳渊停苗刀脱手,人也趔趄着摔倒在地。

    他瞬即跃起,捡起刀,硬声硬气地道:“再来!”

    不大会儿,沈青杉摔了出来。

    岳渊停连忙抢着去扶她:“青杉,你还好吧?”

    沈青杉的手臂被苗刀轻轻撩了一道口子,不深但很长,血流如注。

    “嘶——”

    她吸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瓶金疮药,往伤口上一撒。

    沈碧桐心疼不已,连忙撕下一幅衣角,给她包扎。

    “青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岳渊停十分自责,垂着头声音低弱。

    “没事,再来!”

    沈青杉站起身,轻轻跺了跺脚,缓解疼痛。

    岳渊停想劝她休息,可沈墨松和沈碧桐眼中分明满是心疼,却没一个开口的。

    他胸中顿时涌起浓浓敬意,深吸一口气,再次投入演练。

    失误几次后,四人的配合渐渐熟练起来。

    你攻我守,你守我攻。

    三人全力进攻时,总有一人全力防守,进退有方,攻守有度。

    朱兆明看了半天,肃然起敬。

    “王将军,粮草之事,你务必竭尽全力。”

    王忠实眼底发红,攥着的拳头隐隐发颤,嘶声道:“末将领命!”

    话音未落,掉头大步流星地离开。

    朱兆明叹了口气,摸了摸胸膛的伤口,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他知道这几个年轻人下定决心,要与李东海一战。

    他只希望,不论胜败,他们都能活着回来。

    次日,李东海又在城墙下晃荡了大半天。

    见到沈青杉,他又放了一箭。

    这一次,沈青杉回了一箭。

    两支箭在半空相遇,沈青杉射出的那支箭被击飞,但李东海的箭也偏了,钉在城墙上,箭杆子颤动不止。

    李东海不禁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有两把刷子。

    李东海天生一副大嗓门,声如洪钟。

    他朝城楼上喊话,神态傲慢,语气轻佻。

    “小丫头别得意,早晚抓你回去,给爷暖被窝!”

    岳渊停一听,顿时怒发冲冠,劈手夺过沈青杉手里的弓箭,朝着李东海一连放了三箭。

    但普通士兵用的弓,弓臂大多是柳木、桧木等做的,射程有限。

    三箭无一例外,飞到半空就力尽而落。

    李东海连看都没看一眼岳渊停,目光从沈青杉、沈墨松、沈碧桐三人脸上一一掠过。

    被言语辱骂,这三人竟没半点激怒失态,可见定力不错。

    沈青杉扬开嗓子,笑嘻嘻地喊道:“丑八怪别得意,早晚抓你回去,剁碎了扔进护城河里喂王八!”

    守城士兵哄堂大笑。

    少女的嗓音又嫩又脆,穿透力十足,李东海耳力绝佳,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也不恼,哈哈大笑:“伶牙俐齿!等容州城破,有你哭的!”

    “想破容州城?你先问问我们姓沈的答不答应!”

    李东海懒洋洋地骑于马上,姿态无比放松。

    他仰着脸,看着那小姑娘眉眼飞扬的模样,鹰眼中寒芒暴涨。

    沈青杉脆生生地道:“走。”

    她掉头就走,三人立即紧步跟上。

    回到映月轩,沈青杉一脸严肃地道:“不出意外,李东海明天还会来。”

    “趁着夜色,咱们先到城楼下埋伏着。开城门动静太大,所以咱们只能从城墙下去。”

    “明日一战,务必速战速决,不论胜败,十招一过,立即撤退!”

    沈墨松拧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依然觉得主动出击太过冒险,但容州的确危在旦夕,无路可退。

    “咱们没马,撤退的时候,相互之间一定要配合好。”

    沈青杉深呼深吸,最后,郑重其事地道,“倘若有人掉队,被李东海缠上,另外三人切勿苦战,务必趁机脱身!”

    她有预感,李东海会死死地盯着她。

    一旦他们落败,恐怕他会放弃其他人,铁了心抓住她。

    李东海嗜色,不会立即杀她。

    倘若当真被擒,说不定她还有逃脱的机会。

    将军难免阵前亡,倘若他们姓沈的能死在战场上,那也算死得其所,不辱没沈氏先祖。

    沈墨松与沈碧桐对视一眼,攥着拳头点了点头。

    打仗就一定会有牺牲,这是他们身在将门,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他们既然来了战场,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真到了那一天,每个人都会坦然赴死。

    岳渊停一把抓住沈青杉的手,决然道:“青杉,我决不抛下你!岳大哥定与你同生共死!”

    沈青杉抽回手,冷声道:“战场不是讲义气的地方,同生皆大欢喜,若是共死,容州怎么办?我大云的西疆怎么办?”

    岳渊停哑然,缓缓看向沈墨松、沈碧桐,只见二人都肃着脸,对于沈青杉的话,深以为然。

    他张了张嘴,无法想象,一旦真的遇险,他们竟能做出为了保命,而不顾及同胞兄妹死活的举动。

    沈墨松摆了摆手,平静地道:“岳兄弟,我们沈家的每一个人,归宿都在沙场,这是打从一出生就定下的。”

    “既然来了西疆,就要以大局为重。”

    沈碧桐尚不满二十岁,眉眼间还带着一丝稚气,但说到“大局”二字,神情庄重肃然。

    岳渊停幽幽地看着沈青杉,忽然觉得,可能终其一生,他都追不上她的脚步。

191 新账旧账一起算

    天亮前,四人背着弓箭,提着刀枪,顺着绳索,缘城墙而下,藏在城门口。

    城楼高大雄伟,城门向内凹进去足有两丈,厚实的城墙将四人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不走近根本察觉不到。

    日上三竿,城楼上突然滴下几滴水。

    四人对望一眼,呼吸不约而同一滞。

    来了!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缓慢而富有节奏。

    四人齐刷刷摘下弓,取下箭,做出迎战的准备。

    沈墨松比着手势,一、二、三!

    四人快如闪电地从墙壁的掩护下跃出,四张弓、四支箭,两支朝李东海的咽喉和胸膛射去,一支朝马颈射去。

    沈青杉那一箭,仿佛失了准头似的,竟直直朝地面射去。

    李东海没想到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竟然敢主动向他发起进攻。

    他轻蔑地勾了勾唇,方天画戟挥舞起来,裹着飒飒风声,将三支箭准确无误地挥落。

    “小丫头,你这箭法是跟谁学的?忒也蹩脚!”

    哪知,话音未落,就听“叭”的一声巨响,烟尘四起,硝石硫磺的气味扑鼻而来。

    战马受惊,四蹄踢蹬,撂起了蹶子。

    沈青杉趁机又射出去两支箭,那箭镞上都绑着掺了药的花炮。

    李东海脸色一变,冷哼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方天画戟挥动,两支箭应声而落。

    “啪”“啪”两声响,烟尘越发浓了。

    李东海才吃了花炮的亏,见他们故技重施,不由大动肝火。

    “找死!”

    他大喝一声,猛力一提缰绳,纵马就朝四人冲了过来。

    四人互相对视,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散开,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李东海围在中间。

    三柄长枪,矫若游龙,一柄苗刀,飒飒生风。

    李东海一柄方天画戟,举重若轻,挥手之间,便与四人过了一招。

    他轻蔑地勾了勾嘴角,目光从沈青杉脸上,一个个掠过去,最终又回到她脸上。

    他舔了舔嘴唇,阴森森地笑了。

    “小丫头模样生得俊俏,若是就这么杀了,委实可惜。你就跟本将军回去,做个暖床丫头吧!”

    岳渊停吃不住激,挥刀就要扑上。

    沈青杉抢在前头,又朝李东海的战马脚下扔了两颗花炮。

    花炮爆开,烟尘弥散。

    离得最近的岳渊停,立即用袖子捂着鼻子,往后跃了丈许。

    其余三人,也都退开半丈。

    李东海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中计了。

    他连忙屏住呼吸,用力提着缰绳,想稳住乱踢乱蹬的战马。

    哪知战马竟一声哀鸣,轰然倒地。

    沈青杉面露喜色,成了!

    她怕误伤自己人,所以没下毒,只在花炮中加入了冯晋才给她的强效蒙汗药。

    这药无色无味,只要吸入一点点,就能昏睡大半天。

    但没想到,连强壮的战马都被放倒了,李东海竟然没倒下。

    马一倒下,李东海便纵身跃起,挥舞着方天画戟,率先向岳渊停冲了过去。

    一是他离得最近,二是他功力最弱,是绝佳的突破口。

    沈青杉与沈墨松立即发起一轮猛攻,沈碧桐靠近岳渊停,共同接下他那一记重击。

    “当”“当”两声巨响,铁器相击,火星四射。

    岳渊停被大力撞开,重重摔在地上。

    沈碧桐也没能稳住,一连退后五六步,才没跌倒。

    李东海一记重击打退两人,反手一戟,狠狠朝沈青杉和沈墨松挥来。

    沈墨松挺身而上,拼尽全力接下一招,沈青杉趁机长枪挑他咽喉。

    李东海膂力惊人,方天画戟又是重兵器,势不可挡。

    但他毕竟中了强效蒙汗药,实则是硬撑着的,想提着一口气,在电光火石之间收拾了对手。

    他越是提气,药效发作得越快,第二记来势凶猛,但力度和速度都有了明显的下降。

    沈墨松勉强接住一招,沈碧桐和岳渊停已经爬了起来,挺着兵器迎上。

    沈青杉一枪刺到咽喉,李东海浑然没当回事,一把抓住红缨下的木杆,暴喝一声,将硬生生将枪头折断了。

    沈青杉就像劲使大了,收不回来似的,整个人直直往前冲去。

    李东海咧嘴露出一丝狞笑,伸出蒲扇似的大手,就要去抓沈青杉。

    不料,冲到近前,沈青杉忽然手腕一翻,掌心里便多了一柄精致小巧的匕首。

    李东海瞳眸一眯,不退反进,以守为攻,挥掌就朝她胸口拍了过来。

    “大哥助我!”

    随着沈青杉一声脆喝,沈碧桐与沈墨松两杆长枪,一前一后杀到。

    岳渊停一发三箭,冲着李东海上中下三路而来。

    李东海只得放弃沈青杉,挥舞着方天画戟,应对那三人的围攻。

    沈青杉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哪肯放过,拼着挨一掌,也要重创李东海。

    她足尖在沈墨松的枪杆上一点,借力一跃,匕首狠狠挥向李东海的手。

    李东海被四面围攻,力气又渐渐不济,难免急躁,也顾不得风花雪月了,恶狠狠向沈青杉挥去大力一掌。

    沈青杉腰身一拧,避其锋锐,匕首狠狠一削。

    电光火石之间,热血如花雨洒落,喷了沈青杉一脸。

    那是玄铁所制的匕首,削铁如泥,更何况是血肉筋骨?

    李东海甚至都没感觉到疼痛,一只手掌便跌落在地。

    沈墨松长枪回撤,沈青杉被带得快速后退。

    李东海这才反应过来,他竟被那小丫头削掉了一只左手。

    他顿时暴跳如雷,右手横戟猛攻。

    “想跑?没那么容易!”

    沈青杉扬手挥出一把粉末状物事,李东海吃过大亏,不敢怠慢,忙屈起左手捂住口鼻。

    哪知手臂抬到面前,竟是血糊糊如喷泉似的。

    他顿时气急败坏,发了狠要将四人一一击杀。

    沈青杉见状,心下大喜。

    药效发作起来迅猛无比,李东海再怎么厉害,到底是血肉之躯,只要再拖延一段时间,他今天非死在这儿不可。

    “后退!耗死他!”

    她的枪被折断了,于是一个鹞子翻身,足尖点在沈墨松肩头,抽出腰间软剑,迎风一抖,端的是英姿飒飒。

    李东海迅速冷静下来,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此时已经有些花了,近处的人、远处的山,都有些微微摇晃。

    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能在三两招之间得手,那就要折在这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手里了。

    看了眼断手,李东海狠狠地咬紧牙关。

    失了粮草,又断了一只手,如此奇耻大辱,非鲜血不可洗刷。

    要么是对手的血,要么是他自己的血。

192 你欠我的,该还了

    李东海暴喝一声,方天画戟挟雷霆万钧之势,排山倒海而来。

    沈墨松不敢硬接,虚晃一枪,往侧方退开半丈。

    沈碧桐纵身扑上,从背后猛攻一枪。

    李东海一回身,沈碧桐便退开。

    岳渊停接连放箭,也不管什么准头不准头的,只要能令李东海分心就好。

    沈青杉站得最远,瘦小的身子被盔甲包着,莫名有种沉稳如山的从容。

    两三轮攻击下来,李东海就知道,今天他讨不了好。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魏大营,仰天长啸,悲怆激昂。

    高大魁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稳不住脚步。

    他忽然用力一甩头,鹰眸牢牢锁住沈青杉的位置,拼尽余力冲了过去。

    沈墨松与沈丹枫大惊失色,齐齐挺枪迎上。

    岳渊停心惊胆寒,颤声嘶吼:“青杉!”

    一连三箭,快如闪电的直奔李东海膝弯。

    李东海的视线已经很模糊了,但他拼着一口气,不闪不避,直直地向沈青杉冲去。

    败退而回,即便不死,也会受尽奚落,还不如战死沙场,落得个为国捐躯的英烈之名。

    临死前,他说什么都要拉着那小丫头垫背,到了九泉之下,也要让她给他暖被窝!

    两杆枪一左一右,从肋下刺进,三支箭分别射中他左右膝弯。

    李东海整个人被叉住,眼珠子瞪得暴突出来,双手仍保持向前捕捉的动作。

    他大口大口地吐血,死死地瞪着沈青杉,喉咙里咯咯作响。

    “你、你叫、叫什么名字?”

    沈青杉没开口,沉着脸,拧着眉,神情肃穆。

    岳渊停走上前去,冷冷地道:“你听好,这是我大云长安公主、镇南王爱女、我岳渊停即将过门的爱妻!”

    李东海张了张嘴,浑浊的目光落在岳渊停脸上,宛如一把锋利的刀。

    他忽然咧嘴笑了:“你?不配!”

    岳渊停顿时恼羞成怒,苗刀一挥,自上而下奋力一斩。

    一道血痕迅速溢出,自印堂至下巴,不偏不倚,将李东海的脸分为两半。

    手腕一翻,苗刀自颈间横着划过,那球状物便骨碌碌滚落,滚出去老远。

    城墙上的士兵,亲眼目睹了这场激烈的大战。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喝彩声、掌声,不绝于耳。

    沈青杉冷眼瞧着这一切,转身朝城墙走去。

    沈墨松与沈碧桐抬着李东海的尸身,岳渊停拎着他的首级,朝着城墙挥了挥。

    城墙上垂下绳索,沈青杉将绳索系在腰间,晃了晃。

    很快,士兵们就将她拉了上去。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赞扬、喝彩。

    “小将军智勇双全,手刃敌将,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小将军如此神勇,不愧是赫赫有名的沈家人!”

    沈青杉平静地解开腰间绳索,这才开口:“小心巡视,不可怠慢。”

    她一开口,便有一大股鲜血喷出。

    “小将军!”

    沈青杉腿一软,整个人便如被抽了筋骨,软绵绵地栽倒了。

    沈墨松刚好从垛口跳下来,连忙把她扶起,打横一抱,快步跑下城楼,直奔将军府。

    沈碧桐、岳渊停上来之后,吩咐士兵将李东海的首级和尸身挑在城头,让西魏好好看看。

    听说沈青杉吐血昏迷,两人立即快步追了上去。

    将军府。

    四人斩杀李东海的好消息才刚传回来,朱兆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说沈青杉重伤之事。

    他连忙带着军医,赶往映月轩。

    军医把过脉后,摇着头连连叹气。

    “小将军受了很重的内伤,脏腑受到震动,情况很不好。”

    岳渊停手脚一阵冰凉,嘴唇哆嗦了好几下,都发不出声音来。

    沈墨松拧着眉,问道:“军医,你可能治?”

    军医摇了摇头:“小人只会治些寻常外伤,对于内伤,小人并无把握。”

    沈碧桐轻轻拍着沈青杉的脸颊,焦急而温柔的呼唤。

    “杉儿,你醒醒!杉儿!咱们胜了!胜了!你快醒来呀!”

    “杉儿,四哥也受伤了,你起来给四哥治伤呀!”

    “杉儿,别睡,快起来!”

    喊着喊着,眼圈越来越红,更咽越来越重。

    不知不觉,泪水扑簌簌掉落。

    岳渊停怔怔地看着沈青杉,不敢相信,她就这样无力回天了。

    沈墨松忽然伸手在她腰间怀里一番摸索,掏出来好几个小瓶子。

    他打开来一一看过,又去翻她存放瓶瓶罐罐的包袱。

    包袱里有张纸,详细写明各种药的用法用量。

    他按照纸上写的,把每一种治伤的药都取出来一两颗,一股脑塞进沈青杉嘴里。

    岳渊停惶恐地问:“大哥,这么多药,会不会……”

    沈墨松幽幽地叹了口气,没吱声。

    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沈墨松拧了一块帕子,给沈青杉擦干净手脸,默默地瞧了她许久,才疲惫地站起身。

    “大将军,请召集众将领,商议军务。”

    朱兆明眸子一缩,震惊地看向沈墨松。

    片刻,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这几个年轻人,英勇、机智、有担当、顾全大局,实在令他刮目相看。

    沈碧桐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拉着沈青杉的手,怜爱地注视她,嘴里絮絮叨叨。

    “杉儿,你离开南疆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没想到短短两年,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模样长开了,这胆识和谋略,竟也突飞猛进。要不是你的妙计,咱们也不能烧了西魏的粮草,斩杀李东海。”

    “杉儿,你小时候就老是嚷嚷着,要当大将军,大英雄。”

    “现在容州城都传遍了,咱们杉儿是天下第一女英雄,你快起来看看呀!”

    岳渊停怔怔地瞧着,脑中嗡嗡作响,胸腔里空荡荡的。

    无数种情绪堆积在心口,发酵、膨胀,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撑炸。

    他想嚎啕大哭,想放声大叫,想仰天长啸。

    那天烧粮草,毕竟没正面交手,岳渊停并没有感觉到战争有多残酷。

    可是今天,他最心爱的姑娘满身是血,气息奄奄;他浑身酸软得几乎提不起一丝力气;

    沈墨松明明万分悲痛,还要强撑着去商议军务;沈碧桐脸上染着血,唇畔带着笑,眼中涌着泪,低低絮语……

    岳渊停忽然掉头走出房间,坐在廊檐下的台阶上,空洞的目光望着天空,久久无法聚焦。

193 邹蕙兰示好

    沈青杉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午后了。

    沈碧桐正坐在脚踏上啃饼子,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分毫不肯移开。

    她的手指轻轻蜷了下,眼珠子在紧闭的眼皮底下稍稍骨碌些许。

    沈碧桐即刻察觉,屏气凝神地盯着她,缓缓站起身来。

    沈青杉睁开眼睛,就见沈碧桐那张年轻英俊的脸,正对着她的脸,嘴角还沾着饼子的碎渣。

    “四哥。”

    一开口,嗓子眼焦渴嘶哑,令她难受地蹙了蹙眉。

    沈碧桐听见她开口,那憋着的一口气才敢呼出来。

    “杉儿,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四哥了,你知不知道!”

    沈碧桐喜极而泣,抬手粗鲁地抹了把脸,转身去倒了杯水,拿勺子一点一点喂给沈青杉喝。

    “我没事。”沈青杉咧了咧嘴,“嘶——”地抽了口冷气,“就是胸口闷闷的,怪疼的。”

    “你受了内伤,军医说治不了,多亏了冯先生的药,才保住你这条小命。”

    沈碧桐悬着的心落回胸腔里,长长地吁了口气,问道:“饿不饿?我让人熬了粥,一直温在锅里,你喝点吧。”

    沈青杉摇了摇头:“不急,大哥怎么样?伤着了么?还有岳渊停,他没事吧?”

    沈碧桐摇了摇头:“我们都不打紧,轻伤而已,大哥在城楼巡视,岳兄弟跟着王将军筹集粮草去了。”

    沈青杉松了一口气,让沈碧桐帮她拿药来,挑出几样对症的吃下。

    “万幸有师父给的药,不然我这条小命啊,可真悬了。”

    沈青杉轻缓地喘着气,以缓解胸口的闷痛。

    沈碧桐又是心疼又是恼火,手指头都点到她脑门了,硬是没舍得戳下去。

    “你呀!你怎能硬挨李东海一掌?你可真不怕死!”

    沈青杉咧着嘴笑,眯着眼睛撒娇:“他中了师父精心配制的蒙汗药,气力大减,况且我躲开了大半掌力,他要不了我的命。”

    沈碧桐狠狠瞪她:“你!等你伤好了,看我不狠狠收拾你!”

    “嘿嘿,我就知道四哥最心疼我了!”

    朱兆明听说沈青杉醒来,当即赶来探望。

    走到窗下,听见里头的谈话声,他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地。

    “小将军,你可醒了!我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能把李东海给杀了!”

    想到当时那如同天外飞来的一箭,朱兆明至今心有余悸。

    他摸了摸胸膛的箭伤,这么多天过去了,手臂一抬,伤口就隐隐作痛。

    “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

    沈青杉虚弱地笑了笑:“大将军过奖了。”

    不等沈青杉开口询问,朱兆明主动讲起了军中的情况。

    西魏粮草被烧、前锋被斩,魏无忌暴跳如雷,将沈青杉等人视为心头大患,派了好几批探子前来打探消息。

    西魏粮草也有了短缺之象,军中士气低迷,人心不稳,有几个怠于操练的,被动了军法,阵前斩杀。

    反之,容州守军士气大振,粮草已从百里开外的州府运来,明日第一批粮草便能抵达。

    沈青杉松了半口气,但仍不敢掉以轻心。

    “西魏粮草告急,撑不了多少时日。咱们兵少将寡,魏无忌一定不甘心无功而返。”

    “我估摸着,不几日,他必定要强行攻城,赶在粮草耗尽之前破了容州城,以容州做自己的粮仓。”

    “大将军,这几日,咱们务必要提高警惕,加紧操练,谨防西魏来犯。”

    朱兆明严肃地点头:“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明日便可回到前线。小将军,你安心养伤吧!”

    沈青杉点了点头,垂着眼帘,暗自盘算。

    前世,西魏一直与大云作对十多年,互有胜负。

    一是因为李东海能征善战,二是云冽断臂在先,吃了闷亏。

    如今李东海战死,云冽毫发无伤,此消彼长,正是收服西魏的大好良机。

    既然打了,那就一次将西魏打服、打怕,令他们再不敢轻易犯边。

    忽听院中响起高亢的汇报声:“启禀大将军,战王进城了!”

    朱兆明双眸一亮,霍的起身:“快去迎接!”

    沈碧桐皱了皱眉头,没动弹。

    沈青杉没想到,云冽来得这么快,比她预计的早了五六天。

    她呼吸不由一重,胸口随之闷痛,逼得她闷咳了两声,牵起一阵愈发剧烈的痛楚。

    “杉儿,你别动!”沈碧桐严肃地道,“战王来了,你的任务完成了。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至于对敌之事,自有战王拿主张。”

    沈青杉点了点头,虚弱应道:“嗯,我不打紧。四哥,你去给我拿些吃的来吧。”

    沈碧桐听她要吃东西,不由松了一口气,忙走到院子里,吩咐守卫的士兵去取膳食来。

    沈青杉强忍着疼,坐起身缓慢用膳。

    刚用罢膳,正要躺下,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卿卿!你受伤了!伤得如何,快让我看看!”

    云冽鬓发蓬乱、胡子拉碴,裹着满身风尘,一个箭步奔到床前。

    沈青杉眼底一热,瞬即展颜笑了开来,眉眼间写满骄傲。

    “你来了,那我就放心了。”

    云冽接到圣旨后,立即快马加鞭赶往西疆,中途才得知,原来沈青杉先他一步,前往西疆驻守。

    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她年轻气盛,不知轻重,会中了老奸巨猾魏无忌的圈套。

    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跑了半个多月,一进城就听说沈青杉受伤了,云冽更是差点急疯。

    沈青杉一开口,云冽的心就像被狠狠拧住似的,绞扭着疼。

    他颤抖着手,伸向她惨白的脸庞。

    在即将触碰到时,又生生顿住了。

    “伤哪儿了?让我瞧瞧。”

    男人嗓音颤抖,略有些沙哑,不负往日的清峻冷冽。

    “胸口挨了李东海一掌,不过我砍断他一只手,也没吃亏。”

    沈青杉扬眉而笑,十分得意。

    前世令云冽没少吃苦头的西魏战神,名声还没传开,就被她给灭了。

    如此辉煌的战绩,够她骄傲一辈子了。

    云冽眸中冷意湛湛,一字一顿地道:“李、东、海。”

    “他死了,脑袋还在城楼上挂着呢。”

    云冽眯了眯眸子,满眼阴翳。

    敢伤他最在乎的人,死了就算完了?

    做梦!

194 天煞孤星

    沈碧桐并不知道三人之间的纠葛,见到云冽,他发自内心地高兴。

    “王爷,您可要先去歇息一晌?”

    “不必。”云冽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青杉,微缩的瞳眸中,布满痛苦。

    沈碧桐油然而生敬佩之情,站起身道:“王爷,这边请,末将向您汇报军情。”

    云冽抬步朝外间走去,走到隔断下,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沈青杉,掉头而去。

    沈碧桐拍拍沈青杉的肩膀,给她拉了拉被子,温声道:“杉儿,你先躺着,四哥一会儿就来陪你。”

    “嗯,四哥快去吧。”

    沈青杉乖巧地应了声,心脏紧缩,痛得直打冷颤。

    云冽眼里的痛苦太浓郁,太压抑,狠狠地揪着她的心。

    她想告诉他,她没和岳渊停成亲。

    可是说了又能怎样?

    岳渊停筹粮去了,三两天就能回来。

    到时候,朝夕相处,剑拔弩张的局面,伤心事小,影响到战局,那她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沈青杉闭着眼睛,深呼深吸,脑子里飞快盘算,该如何尽可能维持住岳渊停和云冽之间的平衡。

    至少,不能让他俩为情乱智,影响作战。

    ——

    书房,沈碧桐正在言简意赅地汇报军情。

    云冽认真地听着。

    “王爷,您舟车劳顿,喝口水润润嗓子。”

    沈碧桐倒了一杯水,双手捧着递到云冽面前。

    他是容州的指望,他们四人明知不敌,还要以卵击石,为的就是力保容州直到他来。

    云冽接过茶盏,淡淡道一声:“多谢。”

    “王爷,整个容州、乃至整个西疆,都在盼着您。如今您到了,容州有救了!”

    云冽蹙着眉,若有所思。

    片刻,缓缓言道:“你们烧西魏粮草、合围李东海的计策,是卿卿出的?”

    沈碧桐以为他说的是“青青”,虽觉得有些亲昵,但也没往心里去。

    “回王爷,正是。是杉儿想出的花炮之计,惊了西魏的牛马,断了他们运粮的指望。”

    云冽眯着眸子,面色凝重,片刻才道:“好计策。”

    沈碧桐挺了挺胸,与有荣焉:“谢王爷。”

    云冽不动声色地道:“她新婚燕尔,不该来前线。”

    沈碧桐遗憾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她没成亲,婚期推迟了。”

    云冽闻言,眸中乍然涌起无限惊喜。

    只一瞬,光芒便迅速黯淡了。

    没成亲,又如何?

    拖得了一时,还能拖得了一世不成?

    沈碧桐退后一步,抱拳行礼:“如今的局势便是这样,一切还请王爷定夺。杉儿身受重伤,末将还需照应,请恕末将告退。”

    云冽点了点头,目送沈碧桐离开后,他便走到书桌前坐下。

    书桌上,散落着几张草图,画的是容州城外山脉连绵的地形,在出山口位置做了标记注解。

    字迹赫然与他亲笔所写毫无二致。

    云冽心口狠狠一拧,痛得呼吸为之一顿。

    她心里的人,依然只有他。

    云冽双拳死死地握紧,攥着那几张纸,隐隐发颤。

    许久,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去见朱兆明,集合将领,召开军事会议。

    ——

    沈碧桐回来时,沈青杉已经睡着了。

    他侧坐在床畔,抬手轻轻拈起一缕滑到脸颊的发丝,替她拢到耳后。

    看着那双睡梦中依然紧蹙的眉头,沈碧桐心疼不已。

    “杉儿,战王来了,容州有救了,你放心吧。好好睡一觉,睡醒伤就好了。”

    刚刚陷入朦胧状态的沈青杉,听见“战王来了”四个字,眉心不由一动。

    “擎之……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沈碧桐听见呓语,下意识蹙了蹙眉,弯着身子将耳朵贴近她唇边,想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擎之?”沈碧桐怔了怔,这不是战王的字么?

    他脑中嗡的一声,心口打了个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云冽唤她“青青”,她则梦里呓语着他的字。

    联想到沈青杉对岳渊停冷淡的态度,沈碧桐心里陡然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难不成,他俩……

    沈青杉这一觉,直睡到后半夜才醒。

    屋里点着蜡烛,光芒昏暗。

    沈青杉一睁开眼睛,就见床前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人背着光,眉目笼在暗影里,纹丝不动,如同夜幕下屹立的山峦。

    沈青杉心口狠狠一震。

    是云冽。

    她张了张嘴,想叫他,喉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卡住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她抬手抓住床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云冽连忙扶起她,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稳住她。

    “擎之,你终于来了!”

    她才从长长的昏睡中醒来,头脑昏沉,反应迟钝,一时竟忘了,云冽白天就到了。

    云冽侧坐着,缓缓将她拥入怀中,松松地抱着。

    “我来了。”

    顿了顿,嘶声道,“我来晚了。”

    沈碧桐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听见动静,连忙揉着眼睛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床边走。

    走到床前,定睛一看,险些惊叫出声。

    “……”

    他骇然变色,张了张嘴,继而狠狠一咬牙,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直挺挺地站着,宛如站岗放哨的士兵。

    云冽知道屋里有人,但一时失控,竟忘怀了。

    沈青杉依偎在云冽怀里,只觉得胸口的伤都不那么疼了,身上暖烘烘的,很舒服。

    她却不知道,云冽的一只大掌,正抵着她的后心,默默地运内力为她疗伤。

    “擎之……”

    “嘘——别说话。”

    沈青杉心里一甜,继而一苦。

    她偏了偏头,脸颊在他胸膛蹭了蹭,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四下昏黑,寂静无人,只有蜡烛那豆大的一点光,聊胜于无。

    她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只是任性地想放纵自己一把。

    良久,云冽默默地收回内力,快速调匀气息,扶着沈青杉的肩膀,想帮她躺下。

    沈青杉不舍得那份深入心底的温暖,强忍着疼抬手环抱住云冽的腰。

    云冽心里又软又疼,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安抚。

    “卿卿,听话,躺下。你伤得厉害,躺下能疼轻些。”

    “你抱抱我,我就不疼了。”

    沈青杉仰着脸,看着昏暗中那张模糊不清的脸,软绵绵地撒娇。

    云冽默默地叹了口气,只得将她拥入怀中。

    天知道,他多想一辈子这样抱着她,永远不放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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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沈青杉历经半世浮沉,重生回到十四岁那年冬月。青杉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杉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杉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