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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杉行全文阅读

作者:冬月初弎     青杉行txt下载     青杉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5 展飞

    门边的沈碧桐,听得心惊肉跳。

    差一点,他就要忍不住跳出来,厉声呵斥两人背德胡来,伤风败俗。

    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地攥着拳头,后槽牙都快咬断了。

    他不敢相信,他心爱的妹妹,竟会做出背叛自己未婚夫婿的龌龊事。

    云冽没说话,轻轻摩挲着沈青杉垂落在背后的长发,温柔而富有节奏。

    沈青杉到底重伤在身,得他内力疗伤之后,更是疲惫不堪,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云冽轻柔地放下她,细心拉好被子,盯着昏灯下那模糊的小脸,默默瞧了许久。

    他伏低身子,想亲一亲她的额头。

    沈碧桐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上来,冷着脸低喝:“王爷,请自重!”

    云冽横向沈碧桐,眸光冰冷无温。

    少顷,起身默默地走了。

    沈碧桐拧眉盯着他,直到他走出房间,他才收回愤怒的目光,气急败坏地看着沈青杉。

    用尽全力,才忍住叫醒她质问叱骂的念头。

    沈青杉这一觉睡得很踏实,醒来时神清气爽,胸膛的闷痛几乎轻了一半。

    她尝试着起身,手撑着床沿用力,疼痛在尚能忍受的范围内。

    沈碧桐端着汤药进来,脸拉得老长。

    沈青杉扬眉笑了:“四哥,大清早的就拉着脸,谁惹你了?”

    沈碧桐把药递过去,沈青杉挑了挑眉,笑着撒娇。

    “疼,要四哥喂。”

    沈碧桐没好气地讥笑:“呵!哪里用得着我?愿意喂你的,大有人在!”

    沈青杉愣了愣,一头雾水:“四哥,你怎么了?”

    沈碧桐见她一脸迷茫,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到底是自己宠大的心头肉,即便犯了天大的错,做哥哥的哪还真能不管她?

    他只得强压着怒火,端起碗喂沈青杉喝药。

    喝罢药,又递了两颗蜜饯给她去去苦味。

    “杉儿,我问你,你可得老实回答,不许有半丝遮掩。”沈碧桐板着脸,十分严厉。

    沈青杉更加纳闷了:“这么说,是我惹四哥生气了?”

    沈碧桐在床沿坐下,两眼喷火地瞪着沈青杉,问道:“你和战王,是怎么回事?”

    沈青杉闻言,眸子下意识一紧,眉心蹙起深深的褶痕。

    她立即意识到,昨晚那似梦似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云冽来了,半夜来抱她了。

    沈碧桐一看沈青杉那反应,就知道他没猜错,这两人果然有私情。

    他气急败坏,抬起手就想打她,可对上那张惨白憔悴的小脸,扬得老高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杉儿,你糊涂啊!”

    “若非容州告急,你此刻早已入了南阳伯府的大门,成了岳家的媳妇。你怎能趁着岳兄弟外出筹集粮草,与战王搂搂抱抱?”

    “常言道,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侍二夫。你做出如此下流无耻之事,你!你简直有辱门楣,愧对我沈氏一门忠烈!”

    沈碧桐一向溺爱沈青杉,从不舍得说一句重话。

    自她受伤,他始终守在病榻边,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沈青杉面无表情地盯着沈碧桐,昂着下巴,默默地听他严厉责骂。

    沈碧桐骂着骂着,对上沈青杉那死水无波的眸光,不禁又心软了。

    “杉儿,你!唉!你糊涂啊!岳兄弟为了你,放着大好前途不要,跑到边地卖命,你怎能做对不起他的事?”

    沈青杉淡淡地道:“四哥,我没有对不起岳渊停。”

    “嗯?”

    “是他对不起我。”

    看着岳渊停一厢情愿,沈青杉偶尔也会觉得自己伤了他,可归根究底,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沈青杉靠着床头,捂着嘴闷咳了两声,叹口气,打开了话匣子。

    “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云冽,我为了他,瞒着爹爹私闯北境,与他并肩作战。”

    “四哥夸我字写得好,呵,你去叫云冽写几个字,看看可能分得清,哪个是他写的,哪个是我写的。”

    沈碧桐半张着嘴,一双眼睛由于太过震惊,都快瞪出眼眶子了。

    “你……”

    沈青杉打断他的话,接着说道:“我拒绝过岳渊停好几次,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接受他的心意。”

    “云冽曾两次请旨,为我和他赐婚。只可惜……”

    沈青杉眉宇间笼罩着一抹苦涩,失落地咧了咧唇。

    “那你和岳兄弟,因何得了皇上赐婚?”沈碧桐大惑不解,“既然你与战王两情相悦,又为何会与岳兄弟结了亲?”

    “岳渊停醉酒落水,我救了他,他进宫向皇上请旨,拿我的清白闺誉说事,皇上就赐了婚。”

    沈碧桐哑口无言。

    这么说,是岳渊停一厢情愿,硬求来的婚事。

    “杉儿,对不起,四哥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你。”

    沈碧桐心疼地握住沈青杉的手,满怀愧疚。

    沈青杉淡若云烟地笑了笑,轻轻摇头,涩然开口。

    “四哥骂的其实也没错,就如今这局面来看,我身为岳渊停的未婚妻子,却与云冽情投意合,的确对不住他。”

    沈碧桐眉目一凛,怒声喝道:“你没半点对不住他,全然是他自找的!”

    想到昨晚沈青杉那软绵绵的撒娇,求云冽抱抱她,沈碧桐心里就怒火烧天。

    “你好心救他,他却趁机以此事大做文章,误你终身!”

    “你与战王两情相悦,他横插一杠子,逼你下嫁,这分明是趁火打劫、恩将仇报!”

    在沈碧桐心里,自然是他心爱的妹妹最重要。

    岳渊停满腔深情又如何?

    整个沈家捧在掌心里的宝,凭什么要因为他的一厢情愿,而承受与心爱之人分离的痛苦,被迫下嫁一个不爱的人,一辈子郁郁寡欢?

    沈碧桐心疼地抱住沈青杉,轻拍着她的肩头,叹道:“杉儿,苦了你了!”

    沈青杉没想到,一向刚正不阿的四哥,竟然会理解她、包容她,不由眼眶一热。

    “四哥。”

    那委委屈屈的一声低唤,令沈碧桐的心拧巴着疼。

    “杉儿,你不爱他,那咱就不嫁。咱们沈家的姑娘,未必就非要嫁做人妇,困在后宅,仰仗男人鼻息过活。”

    “往后你就跟着四哥,咱们兄妹俩上阵杀敌去,四哥护着你!四哥护你一辈子!”

196 他其实挺好的

    沈青杉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脸埋在沈碧桐怀里,死死地咬着他胸膛的衣裳,控制不住地呜咽,清瘦的身子不停颤抖。

    最爱她的人,永远是血脉相关的亲人。

    不论她要做什么,亦或是做错了什么,他们总是毫无怨言地支持她、包容她、保护她。

    有这样好的家人,是她几时修来的福气。

    “乖,别哭,别哭,你伤着呢,若是哭坏了身子,可不是要四哥的命么?”

    沈碧桐比她大三岁,她打小儿就爱黏着他。

    那时候沈丹枫小,不懂事,常欺负她,每回都是沈碧桐替她出头,把沈丹枫揍得抱头鼠窜,哭天抹泪。

    在沈碧桐怀里哭了一阵,连日来的紧张、压抑、苦闷,尽情释放,整个人反倒轻松了许多。

    沈青杉胡乱抹了把脸,肿着眼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四哥,谢谢你。”

    “傻丫头,跟四哥说什么谢?”沈碧桐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饿了吧?等着,我给你拿吃的去。”

    沈碧桐走后,沈青杉扶着床栏,尝试下床。

    扶着墙壁慢吞吞地走到屋外,坐在廊檐下,仰着脸望着湛蓝的天空,神游天外。

    李东海虽死,但敌众我寡,实力悬殊,想要大获全胜,绝不是那么容易的。

    “杉儿,你怎么出来了?”沈碧桐拧着眉头,快步走来,“快回屋躺着去。”

    “老是躺着,骨头都僵了,走走反倒舒坦些呢。”

    沈碧桐将饭菜端到石桌上,扶着她走过去。

    正用膳,沈墨松来了。

    “怎么起来了?”沈墨松蹙着眉,揪心地问,“疼得厉害么?可好些了?”

    “好多了。”沈青杉展颜笑了,“大哥,你用膳了么?”

    “才刚巡城回来,还没用膳呢。”

    沈碧桐忙道:“大哥,你坐,我去再拿些吃的来。”

    沈墨松点了点头,放下头盔,拿起一块饼子。

    “大哥,近几日局势如何?”

    沈墨松眉头一皱,不悦地道:“你安心养伤,战事就不用你费心了。”

    沈青杉吐了吐舌头:“好吧,反正战王来了,西魏讨不了好。”

    用罢膳,沈墨松扶着沈青杉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又走了。

    下午,岳渊停回来了。

    他跟着王忠实去筹集粮草,刚一回城,就听说云冽来了,不由心口一悬。

    回到将军府,顾不得去见朱兆明,他便脚下生风地跑到映月轩。

    沈青杉正醒着,沈碧桐坐在床边,陪她说话。

    “青杉,我回来了!”岳渊停离的老远就叫开了,步履匆匆地走进内室。

    沈碧桐眉头一皱,狠狠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嚷那么大声做什么?杉儿又不是聋子,吵着她了。”

    岳渊停一噎,瞬即噤声,有些不知所措:“四哥,我……”

    沈碧桐冷冷地道:“男女有别,岳将军,请自重。”

    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岳渊停再傻,都能听出不对劲。

    他连忙说道:“若是小弟做错了什么,四哥该打打,该骂骂,只是恳请四哥明示。”

    “哼!”沈碧桐冷笑,轻蔑地横了他一眼。

    沈青杉摇了摇头,一把按住沈碧桐的手,淡淡地道:“没事,你辛苦了,快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岳渊停察觉到气氛不对,哪里肯走?

    他连忙上前两步,殷切地道:“我不累,四哥,你衣不解带守了青杉好几天,你去歇歇吧,我来守着就好。”

    “我沈碧桐的妹妹,我自己会守,不劳外人费心!”

    沈碧桐翻了个白眼,将“外人”两个字,咬得很重。

    沈青杉拧了拧眉,心头闪过一抹淡淡的不悦,凝声道:“四哥!”

    沈碧桐头一偏,别开脸,后脑勺对着岳渊停,懒得搭理他。

    岳渊停越发急了,也有些恼火,语气不免冲了些。

    “四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与青杉是由皇上做主赐婚,昭告天下的,我怎么就成外人了?”

    沈碧桐冷笑道:“这婚事如何来的,你心里清楚!”

    岳渊停一愣,眉头紧蹙,紧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了攥。

    他承认,他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光彩。

    可良机难逢,稍纵即逝,他岂能轻易放过?

    沈青杉叹了口气,加重语气道:“大敌当前,吵什么?把力气都留到战场上去,对着西魏敌军使,那才算本事呢!”

    岳渊停深深地看向沈青杉,后者目光平视前方,既没刻意回避,也没与他对视。

    岳渊停心口一沉,默了默,抬步离开。

    “杉儿,你受委屈了。”

    沈青杉叹了口气,苦笑道:“眼下最要紧的,是齐心协力打退西魏强敌,儿女私情不值一提。四哥,你可千万不能为了小事,误了大局。”

    “唉!你咳嗽一声,四哥都心疼,如今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你叫我如何对他心无芥蒂?”

    岳渊停听着兄妹俩的对话,一颗心急速下坠,跌入谷底。

    他以为,日久见人心,只要他一直对她好,她总会接受的。

    可是看沈碧桐的态度,她分明还是对婚事十分抵触的。

    岳渊停心乱如麻,恍恍惚惚地走出映月轩,去正厅见朱兆明。

    不料,一踏进正厅,就与云冽四目相接。

    云冽正在与众将领商议反攻之策,见到岳渊停,他不禁眯了眯眸子,话语稍稍一顿。

    继而,又若无其事地道,“魏无忌此人,老谋深算,善于布阵……”

    岳渊停定定地看着云冽,王忠实小声喊他,见他跟掉了魂似的,连忙走过去,拉了他一把。

    岳渊停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忙在下首入座,强打精神,参与到商议军务中来。

    不知过了多久,将领们陆续散去,岳渊停却两眼呆滞,恍如云里雾里。

    沈墨松走来,问道:“岳兄弟,你怎么了?岳兄弟?”

    叫了两遍,岳渊停才猛然打了个颤,醒过神来。

    “没,没事。”

    沈墨松皱了皱眉,说道:“定是筹粮累着了,你快去歇着吧。”

    岳渊停咧了咧嘴,硬挤出些微笑意。

    他朝云冽投去深深一瞥,却见那挺拔伟岸的男人,身着金盔金甲,面容沉肃,说不尽的英武轩昂之气。

    岳渊停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自嘲地咧了咧嘴。

    那才是人中之龙,他哪里比得上呢?

    可,她是他的妻子,天下皆知。

    他说什么都不会放手!

197 两匹宫缎

    傍晚,趁着沈碧桐去端药,岳渊停偷偷溜进了沈青杉的房间。

    沈青杉正靠坐在床头,百无聊赖地出神。

    “青杉,你好些了么?”

    沈青杉闻声抬眸,见是岳渊停,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岳渊停搓了搓手,不知该说些什么,尴尬地笑了笑。

    他想见她,总要亲眼看着她,他才能安心。

    “我……你……”

    沈青杉皱了皱眉,说道:“你有话就直说。”

    岳渊停的眼神有些飘忽,躲闪着不敢与沈青杉对视。

    片刻,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不几日,便要与西魏决一死战了。”

    “青杉,等打完仗,回了京城,咱们就成亲。”

    岳渊停的嗓音有些颤抖,幽幽地瞧着她,似乎有些委屈,又有些不安。

    “可好?”

    沈青杉瞧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儒雅少年长身玉立,昂然骑于马上,一派翩翩君子的风采。

    这才一年而已,他竟跟变了个人似的,怯懦,阴郁,不安。

    沈青杉轻吁了口气,苦涩地扬了扬唇。

    “敌众我寡,这一战何其艰难?先活着回京再说吧!”

    岳渊停心口一咯噔,抢步上前,失控地抓住沈青杉的手,殷切又狂热地注视她。

    “青杉,你答应我,只要你我能活着回京,你就嫁给我!”

    沈青杉知道他在怕什么,大敌当前,心越乱越危险。

    她虽然对于岳渊停的某些行为鄙夷不屑,但她希望他能活着,每一个人都能活着。

    沈青杉弯了弯唇,点了点头:“我受着伤,多半上不了阵,你自己小心。”

    顿了顿,又道,“你跟着我大哥,他性子沉稳、行事稳妥,应当能护住你。”

    岳渊停脖子一梗,刚想说他不需要人护着,他不是累赘,但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

    “好,我记下了。”

    这是她对他为数不多的关怀,他岂能拒绝?

    岳渊停心下一定,欢喜地瞧着沈青杉,见她面容憔悴,神态疲惫,心疼不已。

    “青杉,你睡会儿吧,我不打扰你了。”

    “嗯。”

    岳渊停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间,到了门口,还依依不舍地回望了一眼。

    门外,沈碧桐端着一碗药,脸色十分难看。

    岳渊停讪讪地叫了声“四哥”,沈碧桐叹口气,摇着头进了屋。

    “杉儿,来,该喝药了。”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沈青杉,侧身坐在她背后,让她靠在他怀里,一手端碗,一手拈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

    “四哥,我不碍事了,我自己来吧。”

    沈青杉接过碗,一扬脖子,咕嘟咕嘟几大口,而后眯着眸子,咧着嘴“嘶哈——”了一长声。

    沈碧桐被那夸张的表情逗乐了,眉眼间的阴霾一扫而空。

    片刻,又蹙起了眉头。

    “杉儿,那姓岳的……唉!他对你,倒有几分真心。”

    沈青杉轻叹了口气,苦笑道:“大战在即,不说这些了。四哥,我好多了,你不必日日守着我,战事要紧。”

    沈碧桐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这几日军中颇为平静,他才能安心守着她。

    只是,西魏军中异动频频,局势越来越严峻了,大战一触即发。

    当夜,沈青杉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云冽又来了,给她运内力疗伤。

    沈碧桐看在眼里,苦在心里,对岳渊停越发怨言深深。

    一连五日,皆是如此。

    沈青杉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已经不疼了,行走坐卧,很是利索。

    这天傍晚,沈碧桐来陪沈青杉用晚膳,始终拧着眉头,仿佛有莫大的困惑。

    “四哥,你怎么了?心神不定的。”

    “太奇怪了!杉儿,我想不明白。”

    “什么事?”沈青杉挑了挑眉,“说说看。”

    沈碧桐便将近来的军情,对她说了一嘴。

    “这几日,西魏军中异动频频,仿佛是在布阵,可阵型变换了两回,却始终没出兵。”

    沈青杉冷静地分析:“西魏粮草不济,后续补给不力,按理说,他们应该速战速决才是,以免粮草耗尽,进退两难。”

    “看起来,他们好像是在等什么。”

    沈青杉蹙了蹙眉,喃喃道:“等?翻山越岭押送粮草,没那么容易,他们不太可能是等粮草。”

    “不是等粮草,那就只能是等人了。”沈碧桐边说边摇头。

    沈青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从脑子里闪过,根本来不及捕捉。

    “等人……会是谁呢?”

    她反复喃喃着这句话,片刻,一拍脑门,“哎呀”惊叫了声。

    “杉儿,你想到什么了?”

    “李东山!他们一定是在等李东山!”

    沈青杉霍的站起身,抓起一块饼子,边啃边往外走。

    沈碧桐吓了一跳,连忙追上沈青杉的脚步,问道:“李东山是谁?”

    “李东海的大哥。”

    前世,李东海一战成名,得到西魏皇帝重用,官至兵马大元帅。

    他的哥哥李东山也从籍籍无名的酒肉和尚,摇身一变成为西魏国师。

    如今,李东海死于四人围攻,李东山自然是要来报仇的。

    “杉儿,你去哪儿?”

    “去见战王。”

    沈碧桐心口打了个突,能让她表情如此凝重,可见事态之紧急。

    只是,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云冽住在慎独居,才刚用罢晚膳,正在书房看各将领呈上来的文书。

    垂花门外垂首站着两个士兵,见沈青杉疾步匆匆而来,连忙行礼。

    “见过小将军,小将军,您大好了?”

    沈青杉“嗯”了一声,点点头,问道:“战王在吗?”

    屋里的云冽,听见沈青杉的声音,忙放下文书,快步迎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

    “进去说。”沈青杉表情凝重,抬步便往书房走。

    云冽蹙了蹙眉,忍不住叮嘱:“慢着些,你伤着呢。”

    沈青杉没吱声,疾步匆匆地走进书房。

    云冽不解地问:“什么事?这样着急。”

    沈青杉深吸一口气,容色沉凝,严肃地道:“魏无忌一定是在等李东山。”

    “李东山?”云冽蹙了蹙眉。

    “西魏粮草不济,却迟迟不发动进攻,一定是在等李东山。”

    “他是李东海的大哥,出家人,善使毒,武功不在李东海之下。”

    云冽眯了眯眸子,疑惑地打量着沈青杉。

    “卿卿,你是如何知道的?”

198 屹王示好

    “那不重要,我来是想提醒你一声,务必赶在李东山来到之前,打退西魏大军。否则,一旦李东山来了,恐怕咱们就没机会了。”

    云冽表情凝重,沈碧桐却有些不以为然。

    “杉儿,你是叫李东海吓破胆了吧!有战王坐镇,咱们定能打败西魏!”

    沈青杉拧着眉头,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

    “李东海是什么样的厉害人物,四哥还能不清楚么?咱们能杀他,凭的是什么?”

    “一点蒙汗药,就能要了一个绝顶高手的命。可李东山不但武功高强,更是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毒术。”

    “战王固然厉害,可人再厉害,还能扛得过毒么?”

    沈碧桐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云冽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青杉,片刻,严肃地道:“沈将军,你去看看,你大哥回来了没。”

    沈碧桐抱拳行礼,应声而去。

    听到脚步声走远,云冽才疑惑又严肃地问道:“卿卿,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青杉绷着脸,快速思索该如何回答。

    “征西大将军驻守容州十年,他都不知道李东海的来历,你是如何知道,他有个出家人、善使毒、武功高强的大哥?”

    沈青杉噎了噎,耷拉着眼皮子,回避云冽探究的目光。

    “当务之急是应对战事,旁的都不要紧。”

    云冽却固执地盯着她,不依不饶:“卿卿,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青杉摇头:“别的我真不知道了。”

    她倒没说谎,前世李东海十多年后才死,那时李东山已经病死了。

    当时,她身为大云太后,垂帘听政,只知道有这么号人物,很厉害,但由于李东山没跟大云交过手,她无从分析接下来的事情。

    沈青杉被云冽探究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慌,气弱地道:“怎么着,你还怕我通敌不成?”

    男人锋锐的眉头蹙了蹙,闪烁着凛凛寒光的眸子一眯,闪过一丝不悦。

    “口没遮拦!”

    沈青杉展颜一笑,继而敛起笑意,认真地道:“李东山不可小觑,你一定要重视,尽可能赶在李东山来到之前,把西魏大军打散。”

    “容州目前只有四万余人,西魏有十万大军,兵力比我军多一倍不止,如何打散?”

    云冽瞳孔微缩,凉凉地看着沈青杉,以退为进。

    沈青杉皱着眉头,手托下巴,紧抿着唇,苦苦思索。

    敌众我寡,力量悬殊,摆什么阵都是白搭,况且西魏有三万精锐骑兵,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单靠骑兵,都能吃尽容州驻军了。

    想了半天,沈青杉无奈地摊了摊手,叹着气摇头。

    “我想不出来,但是总觉得,一旦李东山来到,咱们的处境会更艰难。”

    云冽将她的愁眉苦脸尽收眼底,估摸着这多半是一句真话。

    他不动声色地道:“你有伤在身,回去歇着吧,别为这事烦心。”

    “我能不烦心么?”沈青杉嗔怪地横他一眼,“本就是以寡敌众,对方若是再来个强援,咱们更被动。”

    云冽不置可否,淡淡地道:“原就没什么胜算,能固守容州,已属不易。主动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沈青杉被怼得哑口无言。

    “那你忙,我走了。”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栽着脑袋,长吁短叹地走出书房。

    云冽瞧着她的背影,心头疑云重重。

    若是梦中得天意示警,预知东南大水、太后摔伤、西疆动乱,那李东海、李东山呢?

    她知道得委实太多、太不可思议了。

    沈青杉前脚出书房,沈碧桐后脚带着沈墨松来到。

    “杉儿!”沈碧桐疾步上前扶住她,“王爷怎么说?”

    沈青杉摇了摇头,叹道:“以寡敌众,这一仗不好打。”

    顿了顿,又道,“走吧,陪我去城楼看看。”

    “杉儿,你的身子……”

    “不碍事,走走无妨。”

    书房内,云冽将兄妹三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有种奇怪的直觉,她一定有法子应对。

    ——

    城楼上,沈青杉趴在垛口,支着下巴,耷拉着眼皮子,神游天外。

    前世,云冽打赢了这场仗,但具体是怎么赢的,她并不知道。

    既然云冽能克制西魏敌军,那她就去对付李东山。

    只要不让李东山掺和进来,容州之危一定能迎刃而解。

    回到将军府后,沈青杉又开始摆弄瓶瓶罐罐了。

    李东山是用毒高手,可她对毒一窍不通,仅有几样冯晋才给她保命防身的毒药。

    岳渊停来时,沈青杉正盯着满桌子瓶瓶罐罐自言自语。

    “青杉,你怎么起来了?”

    沈青杉抬了抬眼皮子,淡淡招呼:“你来了,坐吧。”

    “你这是做什么?”岳渊停奇怪地问,伸手就要拿起一只小瓶子。

    “别碰!”沈青杉一把抢过,“有毒,别毛手毛脚的,万一打翻了,你可就要为国捐躯了。”

    岳渊停心头一凛,神色一凝:“你又要出手了?”

    沈青杉也没瞒他,愁眉苦脸地道:“李东海的大哥要来报仇了,听说他比他兄弟还厉害,而且擅长使毒。”

    岳渊停只觉得一股凉意瞬间掠过心头,脸色难看:“那可不好对付了。”

    “嗯。”沈青杉把玩着小瓷瓶,幽幽地叹了口长气,“敌强我弱,实力悬殊,若是再来个用毒高手,容州就更难了!”

    岳渊停一把握住沈青杉的手,眉眼间满是坚毅:“青杉,别怕,咱们能杀得了李东海,就一定能杀得了李东山!”

    “没那么容易。”

    “总之,我与你同生死、共进退!”

    沈青杉抬眼看向岳渊停,心情复杂地弯了弯唇。

    其实他方方面面真的很不错,如果没有云冽,她多半会爱上他。

    只可惜,凡事常有万一,少有如果。

    沈青杉摆了摆手,一脸惆怅地道:“你先回去吧,我得好好想想。”

    顿了顿,又道,“等我想出眉目,咱们再好好谋划。”

    “哎!那你注意身子,别累着。”

    听到她的计划里有他,岳渊停不胜欣喜,满口答应。

    沈青杉单手托着下巴,苦思许久,脑中忽然迸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199 案子不简单

    夜深人静。

    云冽照例在夜色的掩护下,来到沈青杉的房中。

    沈青杉靠在床头,沈碧桐、沈墨松坐在床畔,眉头紧拧,面色严肃。

    云冽诧异地看向沈青杉,以眼神询问。

    “我有个主意,大哥和四哥都不赞成,但我觉得,可以一试。”

    “什么主意?”

    沈青杉侃侃而谈:“西魏的粮草,应当还能再撑一些时日,若是毁掉他们的粮草,他们要么立即发动进攻,要么舍弃容州撤退。”

    “如何毁?”云冽挑了挑眉,眯着眸子,不动声色地看着沈青杉。

    沈青杉拿出之前画的草图,指着山壁下一小片区域,说道:“我猜,西魏的粮草多半囤积在这里,背靠山壁,利用天险做屏障。”

    “若是咱们能从山后绕过去,以花炮飞箭猛攻粮草驻地,这里没水源,只要火势一烧起来,想救都救不了。”

    沈墨松拧着眉头,沉沉地道:“杉儿,此举太过冒险。且不说背着花炮翻山越岭何其艰难,你又如何肯定,西魏的粮草一定藏在山壁下?”

    沈碧桐附和道:“若是扑个空,岂不是自投罗网?”

    沈青杉看向云冽,问道:“你意下如何?”

    那幅图,云冽已经看过了。

    山壁下的确是个绝佳的粮草驻地,魏无忌很有可能将粮草囤积在此处。

    以花炮袭击粮草驻地,未必能成功,但一定能令西魏敌军产生恐慌情绪。

    趁着敌军大乱之际偷袭,前后夹击,虽未必能一鼓作气打败西魏,但胜算总归要大一些。

    云冽不置可否,淡淡地道:“我先替你疗伤。”

    “我的伤都好了,你不用再耗费真气了。”沈青杉蹙着眉头叹了口气,“大战在即,你也要保重自身。”

    顿了顿,又问道,“我想试一试,你觉得呢?”

    沈墨松和沈碧桐相互交换一个眼神,正要开口,忽听门口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我陪你去!”

    岳渊停推开虚掩的门,大步流星走来。

    他沉着脸,锁着眉,眸色深深。

    油灯的光,仿佛照不进那双浓郁如墨的眼睛里。

    他没看任何人,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沈青杉脸上,一字一顿地重复:“我、陪、你、去!”

    沈碧桐眉头一蹙,沈墨松霍然起身,拧着眉头沉声道:“岳兄弟,不可轻举妄动!”

    岳渊停嗤笑了声,昂然道:“战场本就是九死一生之地,我既然敢来,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青杉既然笃定这计划可行,我信她!刀山火海,我陪她去闯!”

    沈墨松知道云冽对沈青杉与众不同,虽不知她因何与岳渊停订了亲,但从蛛丝马迹中,也看得出来,她心里没他,对于这桩婚事,她并不满意。

    “岳兄弟,不可意气用事!”沈墨松不悦地劝说。

    岳渊停充耳不闻,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青杉。

    沈碧桐也有些恼火,断然道:“杉儿,你有伤在身,我决不允许你再去冒险!”

    “我不去,我如今这状况,去了也是拖后腿。计策我已经出了,到底要不要执行,你们自个儿商议去吧。”

    沈青杉打了个哈欠,满脸倦怠之色,慵懒地道:“我要睡了,你们都回去吧。”

    沈墨松扶她躺下,帮她掖了掖被角。

    沈碧桐走到桌边坐下:“我留下守夜。”

    岳渊停看着云冽,脚下如同生了根,半步都没挪动。

    云冽没看他,一言不发地抬步离去。

    岳渊停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出了门,才在床边的凳子坐下。

    沈青杉翻了个身,面朝床里。

    岳渊停眸光闪了闪,袖着手,靠着床头的雕花木栏,打起了盹儿。

    沈碧桐见状,心下顿时涌起一股子反感,不悦地道:“岳兄弟,这里有我守着,你回去歇着吧。”

    “四哥辛苦了,今晚换我来守。”岳渊停冷硬地拒绝。

    “岳兄弟!”沈碧桐加重语气,“这不合规矩!”

    岳渊停心里憋着一股子火,闻言呵的一声,冷笑开来。

    “若非西疆动乱,此时此刻,青杉已是我岳渊停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为她守夜,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沈碧桐冷着脸道:“未经明媒正娶,便算不得夫妻。既非夫妻,你深夜留在她房里,传出去,叫人如何议论?”

    岳渊停讥笑道:“四哥既然如此重视规矩,那做兄弟的要问一句了,战王夤夜闯入我未婚妻的房中,便合规矩了么?”

    沈碧桐眉头一皱,厉声道:“岳渊停,你别胡说!战王是来给杉儿疗伤的!若非他耗费自身内力为杉儿疗伤,杉儿哪能好得这么快?”

    “呵!我岳渊停的妻子,用得着外人如此殷勤?”岳渊停的双眸,被妒火烧得通红。

    沈碧桐针锋相对,冷声嗤笑:“用不着外人殷勤,那你倒是替她疗伤啊!”

    “你!”岳渊停梗了梗,哑口无言。

    以内力助人疗伤,非得是武功绝佳者不可。

    他的功夫固然不错,但跟云冽比起来,远远不及。

    沈青杉没动弹,裹在被子里,懒洋洋地出声。

    “这么大的劲头,用在吵嘴上多浪费?留着去烧西魏粮草,好歹也算是为国出力。”

    岳渊停死死地咬着牙关,沈碧桐温声安抚:“杉儿,你睡你的,好好养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岳渊停深喘了两口气,揣着满肚子的怒火,脚步沉重地走了。

    沈青杉坐起身来,靠着床头,叹了口长气。

    沈碧桐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杉儿,委屈你了。”

    沈青杉咧了咧唇,牵起一抹苦笑。

    “还是四哥最疼我,最护着我。”

    她忽然倾身向前,将脑袋扎进沈碧桐胸膛,撒娇地蹭了蹭。

    “四哥,等你以后娶了媳妇,会不会就不疼我了?”

    沈碧桐失笑,摩挲着她的后脑勺,半真半假地道:“那得看你四嫂了,你四嫂若是模样比你俊,嘴巴比你甜,性子比你好,那我定是要疼她多一些。”

    “哈哈哈哈~”沈青杉被逗笑了,“那你可要失望了,你将来会娶一个母老虎,把你管得死死的,还要生一窝小捣蛋,天天缠着你闹着你。”

    前世,沈碧桐娶了南疆将领之女。

    那姑娘是个暴躁脾气,因他喝多了酒吐在龙凤被上,两口子在洞房夜大打出手,差点把新房给点了。

    后来,沈碧桐战死,他的妻子一身热孝,为他报仇,死于乱军之中。

    想到前世的事,沈青杉不禁眼眶一热,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细说起来,他算是沈家满门中结局最好的一个,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沈碧桐哈哈大笑,点着沈青杉的脑门子,笑骂道:“若果真如此,那可就有人治你啦!你再惹祸,我就叫你四嫂打你!”

    门外,岳渊停站在夜幕中,听着静夜里传来的欢笑声,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

    她在他面前,很久没有笑得如此开怀过了。

    岳渊停恍然记起,初见时,她还是个娇蛮任性的小姑娘,无端端和他打架,他让着她,她还恼上了。

    又小器,又蛮横,又霸道,又任性。

    分明是他最不喜欢的性子,却稀里糊涂地虏获了他的心。

    屋里,欢声笑语。

    屋外,夜凉如水。

    岳渊停醒过神来时,东方已露出鱼肚白。

    他苦涩地笑了笑,裹着一身凉意,落寞回房。

    天刚蒙蒙亮,便有士兵来报,说城墙下有一僧人,手持月牙铲,高声喝骂。

    沈青杉心头一凛,瞳孔骤然一缩。

    李东山来了!

200 盯着他

    沈青杉当即赶往城楼,沈碧桐心疼她的身子,但见她表情凝重,到底没拦得住。

    到了城楼一看,只见一瘦瘦高高的中年人,披着一袭袈裟,拄着月牙铲,昂头喝骂。

    “小杂种,别缩在龟壳里当王八!”

    “佛爷今儿就发发慈悲,渡尔等归西!”

    “云国的小畜生,出来受死!”

    沈碧桐一听,顿时怒火中烧,张口就要骂回去。

    沈青杉抬手制止,站在垛口静静地观察。

    李东山眯着眼睛往城楼看去,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一排脑袋,却看不清眉眼五官。

    他骂了半晌,心头火气,忽然挥动月牙铲,狠狠往地面劈去。

    铁器击中石子,火光四溅,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青杉看了一阵子,忽然一言不发地掉头就走。

    沈碧桐连忙跟上,问道:“杉儿,你在想什么?”

    沈青杉沉着脸,没作声。

    到了将军府,直奔正厅。

    云冽与朱兆明正在议事,见她来,朱兆明连忙站起身来迎接。

    “小将军,你身子可好了?怎么不歇着?”

    “大将军,我想向您借三百精兵。”

    朱兆明蹙了蹙眉,看了眼云冽,没应声。

    如今西疆军中,以战王为首,兵力调动需得经过他的同意。

    “小将军,您这是要?”

    沈青杉不答,目光转向云冽:“李东山来了,正在城楼下叫骂。”

    云冽闻言,长身而起。

    沈青杉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缓缓摇了摇头,微眯的眸中,写满凝重。

    云冽淡淡地道:“朱将军,给她三百精兵。”

    “是!”

    沈青杉递了个眼神:“你跟我来。”

    回到映月轩,进了书房,沈青杉拿出那张图纸,讲解她的计划。

    “四哥,今夜你带人从这里绕过去,偷袭西魏粮草驻地。”

    “西魏摆的是一字长蛇阵,两翼都是精锐骑兵,若是正面交锋,咱们要吃大亏。”

    “最好是用火攻,牲畜怕火,大火一烧起来,马匹失控,骑兵的威力大大减弱。”

    “后方起火,两翼大乱,咱们就能趁机集中兵力,打他个落花流水!”

    这计策,与云冽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沈青杉看向他,以目光询问他的意思。

    云冽点了点头:“冒险是冒险了些,但眼下敌众我寡,也只得如此打法了。”

    有他拍板定案,沈碧桐也不再反对了。

    “详细作战方案,你们来布置,我负责准备花炮。”

    沈碧桐见她不参与作战,心下一定。

    两人才刚走不多会儿,有个士兵疾步匆匆地走进了映月轩。

    “小将军,东城门拦下一个打京城来的中年男人,破衣烂衫的,活像个叫花子,他说他姓冯,说是……是……是您师父。”

    士兵硬着头皮禀报,心里暗自嘀咕。

    小将军出身王侯之家,又是朝廷御封的公主,怎么会有个叫花子师父?

    大人也真是的,把人赶出去不就得了?还让他跑这一趟!

    沈青杉一听姓冯,她师父,脑中瞬间一阵嗡鸣。

    师父竟然独自追来了!

    她疾步便往外走:“快,备马车!”

    士兵一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还真是啊?

    到了东城门一看,果不其然,冯晋才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眼圈凹陷,人都瘦脱相了,活像个逃荒的难民。

    “师父!您老怎么来了?”沈青杉鼻子酸溜溜的,一开口,险些掉下泪来。

    冯晋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这一路赶来,两千多里地,吃了数不尽的苦头,好几次遇到危险。

    看见沈青杉,他松了一口气,巴掌一扬,就想打她。

    但手抬得老高,最后却只是轻轻落下,揉了揉她的脑门子。

    “傻孩子!难道只有你们姓沈的才有一腔热血?为师就不明大义、不辨是非了?”

    沈青杉心头热乎乎的,潸然泪下。

    冯晋才抻着脏兮兮的袖子,给她抹了抹泪,温和地道:“都是做将军的人了,还哭鼻子呢,让你手下的士兵看到了,可不损了你的威仪?”

    沈青杉破涕为笑:“师父,您这一路辛苦了,请上车,我带您去见战王和征西大将军。”

    上了马车,冯晋才头一件事便是给沈青杉把脉。

    “你受伤了!伤得还不轻!”冯晋才眉头拧得死紧,满脸怒意。

    “嘿嘿,打仗嘛,受伤是家常便饭,我这不都好了么!”沈青杉腆着笑脸拍马屁,“多亏师父给我的救命良药,否则我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容州了。”

    冯晋才又心疼又恼火,狠狠瞪她一眼:“你当初若不偷跑,有为师在,你也不必吃这许多苦头。”

    沈青杉吐了吐舌头,乖巧认错:“徒儿知道错了。”

    顿了顿,长舒一口气,“师父来得可真是时候,我这儿正愁呢,您就来助我了!”

    她把李东山的事说了一嘴,冯晋才蹙着眉,神情凝重。

    “徒儿别怕,有师父在,只要将士们能撑住一口气活着回来,师父定全力救他们的性命!”

    沈青杉重重点头,心里踏实多了。

    云冽还没回来,沈青杉便带冯晋才去见了朱兆明,而后回映月轩,安排他用膳、沐浴、休憩。

    天黑后,沈碧桐带领三百精兵,趁着夜色出城,背着花炮弓箭,往山间疾行。

    另一边,沈墨松、王忠实,各自率领一支千人小队,做着战前准备。

    天亮后,李东山又来叫骂了。

    沈青杉不气不恼,神态如常地巡城。

    岳渊停暴跳如雷,朝城下放了好几箭。

    李东山一看,越发来劲了,翻着花样的骂,恨不得将四人的祖坟都给刨了。

    云冽走上城楼,听见骂声,也朝李东山放了一箭。

    他用的是特制的铁胎弓,比寻常弓箭射程远、威力大。

    李东山起初没当回事,唾沫横飞,骂得格外起劲。

    直到羽箭裹挟着破风声飞到面门,他才眉头一挑,挥起月牙铲,将羽箭打落。

    “小子,臂力不错啊!可惜你遇上了佛爷我,受死吧!”

    云冽轻蔑地扬了扬唇,一箭三发,朝李东山上中下三路射去。

    前三支才射出,紧跟着是第二箭、第三箭。

    眨眼间,九支箭从不同角度,快如闪电地射向李东山。

201 守株待兔

    李东山月牙铲舞得滴水不漏,将九支箭一一打飞。

    但他也被闹了个措手不及,呼哧呼哧地喘了好几声,双臂隐隐发麻。

    他心下一惊,大声问道:“来者可是战王云冽?”

    云冽没应声,一番试探,他心下也是一凝。

    李东山果然不是好对付的,三五招内,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而一个用毒高手,若不能一击即中,但凡给他半点喘息之机,他都没机会了。

    沈青杉从他眼里看出了凝重,心口不由一沉。

    须臾,她便拿定了主意。

    不论生死,这一战,她都要护着他。

    李东山受了一挫,灰溜溜地走了。

    云冽继续巡城,沈青杉则下了城楼。

    岳渊停紧步跟着,神情凝重,默默无言。

    云冽那一箭之力,他一辈子都追不上。

    她那么要强的人,又怎会对强者断情,转而爱上他这个弱者?

    沈青杉忽然顿住脚步,岳渊停正出神,冷不丁一头撞了上去,下巴磕在她的头盔上,嘴里瞬间泛起浓浓的血腥气。

    “岳大哥,大战在即,你这副心神不定的模样,如何能上战场?”

    岳渊停脸一红,既羞愧又委屈。

    沈青杉叹了口气,温言劝道:“你素来不是急性子,怎么到了战场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那李东山骂几句,你就受不住了?你若不顾一切跳下城楼与他决斗,岂不是正中了他的圈套?”

    岳渊停苦涩地咧了咧嘴,自嘲地轻呵了声。

    他心里的苦,她怎会知道?

    她满心满眼,只有云冽,什么时候在意过他的想法?

    “唉!你若是为了我好,那就将心思放在战场上,把力气留着去对付敌人。”

    “岳大哥,你记着,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到时候别说成亲,呵,尸骨都找不回来!”

    “就你我这身份,真若是有一个战死的,另一个撑不了一年,就要风风光光大办喜事。”

    岳渊停一噎,瞠目结舌。

    沈青杉摊了摊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死的是英烈,活的是功臣。若我战死,皇上定会为你赐个高门贵女婚配,一则嘉奖,二则安慰。同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堂堂公主,还能为你守寡不成?”

    这话格外刺耳,但没半字虚言。

    岳渊停能感觉得到她的安慰与担心,低落的情绪瞬间缓和了许多。

    他一把抓住沈青杉的手,合在掌心里,郑重其事地道:“青杉,你若战死,我绝不独活!”

    “呸!呸呸呸!”沈青杉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乌鸦嘴!说什么晦气话!”

    岳渊停虽被呵斥,心里却甜滋滋的,握紧了沈青杉的手,不舍得松开。

    “青杉,我知道,我不如他,你不爱我,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青杉,日久见人心,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我岳渊停要么不爱,既然爱了,这辈子我都不会改变。”

    “青杉,我等你!我拿一辈子等,总能等得到你接受我的一天。”

    他眼里的情潮肆意涌动,深邃如汪洋大海。

    沈青杉的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住,有种说不出的滞闷感。

    如此浓烈的错爱,她承受不起。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若她当真战死沙场,那兴许是最好的结局。

    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既对得起沈氏满门英烈,也偿还了云冽和岳渊停的深情。

    ——

    在经历了整整一昼夜的翻山越岭之后,丑时末,沈碧桐终于带领三百精兵,来到入云峰的西侧山坡。

    山林茂密,月光几乎透不进来,只能看见山脚下星星点点的篝火光芒,但看不清具体情形。

    贴着山壁下到距离营地五十丈远近,三百精兵一字型散开,安放好花炮,调整好角度。

    随着一支响箭在半空爆开一团火光,三百枚花炮齐齐点燃,直冲山脚下的营地发射。

    顷刻间,轰隆作响,如雷鸣般连绵不绝。

    火光将营地照得一片通明,影影绰绰能看见大团大团黑乎乎的影子。

    安静的营地,顿时混乱起来,士兵们从帐篷中冲出来,叫喊喝骂。

    两轮花炮放罢,又是一轮箭头包裹着麻布、浸满桐油的飞箭,卷着跳跃的火舌,如流星雨般,袭向西魏驻地。

    山脚下的营地,转瞬间陷入滔天火海中。

    “撤!”

    沈碧桐一声令下,三百精兵轻装撤离,很快便没入树林中,不见了踪影。

    响箭起时,西城门大开,沈墨松、王忠实率领两支千人骑兵队,分南北两路,冲向西魏的骑兵营。

    每匹马都拉着一架木质板车,车上堆放着干草,浇了一层桐油。

    西魏粮草驻地遇袭,顿时乱作一团。

    看守粮草的将领一边带人救火,一边把军情上报给魏无忌。

    等魏无忌做出指挥,调动人手应对,沈墨松、王忠实已经率众冲到了西魏的骑兵营前二里远近。

    骑兵营当即应战,不料冲到近前,才发现前列的云军都下了马。

    两百架木板车一字排开,齐刷刷点火。

    干草浇上桐油,火折子一晃,便轰的一下烧了起来,火苗在夜风的吹拂下,陡然间窜得半天高。

    战马受惊,四蹄踢蹬,撂起了蹶子。

    西魏的前锋骑兵,瞬间陷入骚乱之中。

    手持大砍刀的云军骑兵,一部分化作步兵,在火光的映照下砍马腿,斩乱军,一部分则绕开战场,将尚未点火的板车往前推进。

    一道又一道火线冲天而起,西魏的骑兵虽骁勇善战,但架不住战马失控,战斗力大打折扣。

    与此同时,云冽亲自率领三万步兵、五千骑兵,正面进攻西魏大营。

    他前脚才出城,沈青杉后脚就提着枪,策马赶了上来,也不吭声,就默默地跟在他身侧。

    岳渊停被派遣去守城,但他急于立功,好令沈青杉对他刮目相看,说什么都不肯留守,趁着城门大开的时刻,偷偷溜了出来。

    他纵马狂奔,冲进骑兵队伍中,随着前锋部队,向西魏大营发起进攻。

    混战中,火把的光照过来,岳渊停不觉呼吸一滞,失声惊叫。

    “青杉!你怎么来了?!”

    紧跟着云冽冲锋陷阵的沈青杉,闻声一愣。

    云冽动作一顿,回头一看,不禁变了脸色。

202 真相

    “卿卿!谁让你来的?”云冽怒声呵斥。

    沈青杉扬眉一笑,神态间一半得意,一半矜傲。

    “来都来了,冲吧!”

    云冽额角的青筋打了个突,噎了噎。

    两军都交上手了,这会儿再把她赶回去,根本不现实。

    他没好气地道:“跟着我,别乱闯!”

    沈青杉吐了吐舌头,长枪矫若游龙,一枪就挑翻了三个西魏士兵。

    岳渊停手中苗刀舞得滴水不漏,左冲右突,拼尽全力向沈青杉靠近。

    云冽冷漠地扫视一眼,硬声道:“你也是。”

    岳渊停一怔,瞬即会意,战王是让他跟在他身后。

    逆反情绪蹭的一下,窜了半天高。

    他之所以违反军令,偷偷溜出来作战,为的就是立下大功,让沈青杉对他刮目相看,又怎么甘心藏在云冽身后,让他出尽风头不说,自己还要欠一份回护恩情?

    岳渊停就像一头被困在笼中许久的豹子,乍然得到自由,疯狂地厮杀、冲锋。

    沈青杉一看他那模样,心头不由打了个寒颤。

    “岳渊停,回来!”

    她拍马冲过去,想要把岳渊停拉回来。

    打仗靠的是团体力量,不是单枪匹马冲进敌军一通砍杀,就能大获全胜的。

    更何况,以岳渊停如今的实力,他根本就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

    岳渊停使的是一把苗刀,长不足四尺,只能近身搏斗,很快便被敌军包围。

    他虽然武功高强,但西魏兵如潮水般涌上来,一时之间,他也只得机械砍杀,无法脱身。

    沈青杉用的是花枪,长有七尺,凭着兵器的优势,她策马冲了过去,横扫竖劈点刺勾挑,将围攻岳渊停的战圈硬生生豁开一个口子。

    “退!”

    沈青杉一声断喝,挽起朵朵嫣红枪花,替岳渊停接下一波猛烈攻势。

    他们面对的是西魏步兵,骑在马上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但也更扎眼,成为敌军攻击的首要目标。

    岳渊停见沈青杉来帮他,心头不禁一暖,手中苗刀挥舞得虎虎生风,不退反进。

    “岳渊停!”沈青杉又惊又怒,又不能放任他被敌兵包围。

    没有后援,单人独骑冲锋陷阵,等力气耗尽,就只有束手就擒,或是当场毙命。

    两个西魏兵矮下身子,挥刀砍向岳渊停的马蹄。

    苗刀短,攻击不到矮身后撤的西魏兵,加上其他士兵的围攻,岳渊停只得先挡住攻到身前的刀。

    只听战马一声凄厉嘶鸣,两条前腿被砍断,沉重的身子轰然往前栽倒。

    岳渊停正全力进攻,冷不防身子一歪,猛往前扑。

    几柄亮闪闪的大刀,映着烁烁火光,蓄势待发,等着岳渊停将身体撞上去。

    沈青杉大惊失色,猛的一夹马肚子,战马四蹄腾空,飞跃一大步。

    枪头一侧,锋刃贴着岳渊停腋下擦过,将他猛的往上一挑。

    岳渊停借力一跃而起,凌空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落在包围圈外。

    但沈青杉却冲了进去,瞬即被数十名西魏兵包围。

    “青杉!”岳渊停发出魂飞魄散的一声惊叫,不顾一切地横劈竖砍,想要冲进去。

    沈青杉松了半口气,神情凝重,长枪挥动,如灵蛇吐信、蛟龙出海,打退一波又一波进攻。

    西魏兵近不了她的身,但她也冲不出去。

    岳渊停发了狠,命都不要了,红着双眼机械地挥刀,死命狂冲。

    终于,他拼尽全力打开一道口子,成功与沈青杉会合。

    “上马!”

    随着沈青杉一声断喝,长枪逼退岳渊停身侧敌军。

    岳渊停纵身跃起,力将尽时,沈青杉横枪扫过,他脚尖在枪杆子上一点,借力跳起,稳稳当当地落在马背上。

    “青杉,我来救你了。”

    声音里带着笑,无比欣慰。

    沈青杉简直气笑了,脸色沉寒如冰,哼都懒得对他哼一声。

    像他这种既没头脑又没定力的人,前世是怎么成为名震一方的将军的?

    一匹战马驮着两个人,还要冲锋陷阵,压力倍增,速度慢了许多。

    但好处是两人互为臂助,你攻我守,你守我攻,对付普通步兵,一时间倒也游刃有余。

    “必须冲出去,否则早晚累死在这儿!”

    沈青杉重伤初愈,气力不济,很快便觉得双臂发酸,动作渐渐迟滞。

    岳渊停在她身后,一手环着她的腰,虽说是冷冰冰的盔甲,但心里却甜滋滋暖融融的。

    “要死一起死,青杉,岳大哥决不扔下你独活!”

    沈青杉气得差点呕血,要不是大敌当前,她真想甩他两个耳刮子。

    她一言不发,控着缰绳,往云军方向靠近。

    万幸,岳渊停虽然冲得快,但才一冲进前线,就被西魏士兵包围了。

    经过这许久的战斗,云军前锋也冲了过来。

    沈青杉提着一口气,一阵猛攻,打退一波涌上来的西魏兵,而后一抖缰绳,战马瞬即猛冲,与云军前锋汇合。

    沈青杉松了一口气,她放眼四望,只见火光下,一名金盔金甲的将军,昂然骑于马上,一柄雁翎枪使得虎虎生风,如狼入羊群,所向披靡。

    是云冽!

    沈青杉沉声道:“你好自为之,我走了!”

    话音未落,她便纵身跃起,轻巧的身子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很快便消失了。

    岳渊停心口一紧,顺着她离开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得眯紧了眸子。

    云冽!

    她去找云冽了!

    岳渊停脑子一嗡,不管不顾地策马冲了过去。

    四周是云军步兵,正以血肉性命与敌军死战。

    然而,岳渊停的目光却死死盯着云冽的方向,策马疾冲。

    沈青杉冲到近前,才发现云冽竟然跟李东山交上了手。

    她扬声高喝:“李东山,你兄弟已死在我手下,你还敢来?”

    李东山来军中,是为了给兄弟李东海报仇,他并不想为魏无忌卖命。

    只是魏无忌说领头的是杀他兄弟的凶手,他才出战,一来就找上了骑在马上、鹤立鸡群的云冽。

    听到沈青杉的喊话,李东山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跳跃的火光下,只见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清丽无双,那噙着一抹蔑笑的模样,狂得没边儿了。

203 如有二心,天诛地灭

    李东山顿时暴跳如雷,厉声喝道:“小丫头,受死吧!”

    他听说李东山因何而死,包括他临死前的遗言,立意要杀了沈青杉,送她下去给他弟弟暖被窝。

    云冽知道李东山善于使毒,因此一交上手,他便是连番猛攻,不给他喘息之机。

    只是李东山力大无比、功力深厚,又有西魏士兵干扰,一时半会的,云冽还没能拿下他。

    李东山猛攻几招,忽然月牙铲横扫,径直朝沈青杉冲了过来。

    沈青杉正与数名西魏士兵混战,李东山压根不分敌我,一铲子劈过来,先将两个西魏兵劈了个肠穿肚烂。

    沈青杉不敢硬接,掉转花枪,枪杆子在地上重重一顿,她则借力跃起。

    电光火石间,雁翎枪平平递过,准确无误地落在沈青杉脚下,快速回枪。

    沈青杉被带得往后撤退,趁机反手一枪,刺向李东山咽喉。

    李东山轻蔑大笑:“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沈青杉身子一矮,落在云冽身后。

    “我替你掠阵,杀了他!”

    沈青杉什么都不怕,就怕李东山使毒,云冽会着了暗算。

    只要能杀了李东山,让她即刻掉头回城都行。

    云冽神情凝重,压低声音问道:“你行么?”

    “保命问题不大。”

    她摸出两颗药丸塞进嘴里,又给云冽也塞了两颗。

    “闭住气,猛攻。”

    云冽“嗯”了一声,催马上前,雁翎枪裹挟着尖锐的破风声,呼啸着向李东山招呼。

    沈青杉挡住围攻的西魏兵,让云冽能够专心致志地对付李东山。

    没了干扰,云冽的招式瞬间凌厉起来,大开大阖,有劈山断河之力。

    李东山被打得连连后退,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着胜利在望,岳渊停纵马冲了过来。

    一看沈青杉与云冽共乘一骑,她竟然以守护的姿态,坐在他身后,岳渊停的理智,就跟花炮似的,轰的一声炸了,燃起一片滔天火海。

    他不顾一切地挥刀朝李东山砍去,厉声暴喝:“狗贼,受死吧!”

    云冽全力一枪,正朝李东山刺去,立意要将他毙于枪下。

    哪知岳渊停突然从天而降,抢了他的攻势,局势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李东山原本是要横过月牙铲,硬接一枪,见状不由咧嘴一笑。

    “来得好!”

    他暴喝一声,月牙铲一挥,大力拍向岳渊停。

    岳渊停被巨大的力道推得稳不住身形,竟将自己的后背朝着云冽的枪尖撞去。

    沈青杉大惊失色,左手在云冽肩头一按,借力纵起,飞扑向前,花枪横扫,将岳渊停往反方向撞开。

    但如此一来,她整个人都暴露在李东山面前。

    李东山咧着大嘴,阴森森笑了声,仿佛夜枭啼鸣,令人不寒而栗。

    “小丫头,纳命来!”

    话音未落,一股大力袭来。

    沈青杉只觉得胸膛一重,喉头一甜,仿佛被巨石击中,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失控跌落。

    鼻端飘来一阵甜香,腻滋滋的,压制住血腥味,那闷痛似乎都消失了。

    “卿卿!”云冽心惊胆寒,长臂一伸,接住沈青杉的身子。

    沈青杉呼哧呼哧地急喘,奋起余力,朝李东山扔了两颗圆形花炮。

    花炮炸开,烟尘弥漫。

    沈青杉咬着牙关,艰难出声:“杀了他!”

    她大口大口地吐血,转眼间,战甲被染得一片鲜红,血顺着冷硬的铁质汩汩流淌。

    云冽脑中一空,眼底一片猩红。

    他仰天长啸,宛如猛虎下山。

    枪出如龙,裹挟千钧之力,狠狠挥向李东山。

    李东山心头一阵紧缩,寒意涔涔。

    他硬着头皮挥舞起月牙铲,却不料,那状若疯狂的年轻人,就像突然被天神附体似的,枪头的倒钩勾住月牙铲的杆子,猛力一旋。

    李东山只觉得一股大力汹涌而来,如海啸般铺天盖地。

    他双臂酸得厉害,虎口发麻,竟没了知觉。

    月牙铲被勾得脱了手,而后雁翎枪快如闪电地刺去。

    李东山只瞧见一点寒芒倏忽而至,下一瞬,喉头忽的一凉,继而一热。

    “咯……咯咯……”

    李东山两手握着雁翎枪的枪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喉头咯咯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云冽手腕一转,枪头转动,将李东山的首级削了下来。

    岳渊停没受伤,落地后被西魏士兵围攻,还没脱困。

    云冽长枪出手,如秋风卷落叶,顷刻间便将围攻岳渊停的西魏兵解决。

    “上马!”

    岳渊停才从鬼门错身而过,脸上的血迹还没干,心惊胆寒,整个人都有些呆呆愣愣的。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急喘,在云冽的保护下上了马。

    云冽将沈青杉抱了过去,冷声道:“送她回城,交给冯先生。”

    岳渊停呆滞的目光落到沈青杉脸上,这才猛一激灵,醒过神来。

    他连忙接过沈青杉,将她放在怀里抱好,拍马而去。

    懊悔与自责,如潮水般,顷刻间将她湮没。

    “青杉,你醒醒!醒醒!是岳大哥不好,都是岳大哥的错!”

    “青杉,你醒来啊!你别吓我,你醒来啊!”

    “冯先生!对,冯先生来了,他一定能救你!”

    “青杉,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

    云冽听着岳渊停一声声的叫喊,心头怒意翻涌,简直恨不得当场把他给毙了。

    他视若性命的至宝,竟然要嫁给如此草包窝囊的废物!

    可任凭再如何愤怒,云冽始终保持着理智清醒。

    他护着岳渊停一路冲杀,将他送到云军的阵地中去,这才调转马头,复又冲向西魏军中。

    他是主帅,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退。

    这是身为大云战神、三军统帅的职责。

    岳渊停抱着沈青杉,一口气冲到城门下,死命的喊叫。

    “开城门!快开城门!”

    沈青杉受了重伤,但不知为何,她并没有感觉到多疼。

    她又吐了口血,虚弱地道:“从城墙上去。”

    岳渊停一愣,这才清醒了些,连忙抱着沈青杉,去城墙下喊话。

    很快,绳索垂下来,岳渊停将绳索系在自己腰间,抱着沈青杉,摇动绳索,示意士兵将他们拉上去。

    上了城墙,他大喊一声“备马”,抱着沈青杉就往下跑。

    下了城楼,上马直冲将军府。

    因着大战,将军府灯火通明,等候前线传来的消息。

    岳渊停抱着沈青杉一冲进去,就大声嘶吼。

    “冯先生!冯先生!青杉受伤了,您快来给她治啊!”

    冯晋才衣裳都来不及穿,身着中衣,光着脚,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

    一看沈青杉那满身是血的样子,头皮瞬时发麻,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他一把抓住沈青杉的手腕,片刻,表情僵住了,眸中涌起一抹奇异的光芒。

204 推波助澜

    岳渊停揪着心,屏气凝神地盯着冯晋才的眼睛,颤声问道:“冯先生,青杉她……她……”

    冯晋才拧着眉头,脸沉得厉害,许久才凝声道:“有救,但是……”

    “救她!冯先生,我求求您,您快救她!”

    岳渊停悬着的心砰的一声,重重摔落回胸腔里。

    万幸,她还有救。

    冯晋才低眉垂眼,眸底闪过一抹挣扎,片刻,便下定了决心。

    他取出几颗止血宁神的药丸,捏开沈青杉的嘴巴,将药丸压在她舌底。

    岳渊停目不转睛地盯着冯晋才的一举一动,见他转而去拧帕子,给她擦脸,急道:“冯先生,您快施救呀!”

    冯晋才上下打量岳渊停一眼,问道:“她是怎么受的伤?”

    冯晋才梗了梗,迟疑少顷,黯然道:“她是为了救我,被李东山当胸一掌。”

    说着,抬手重重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更咽低吼。

    “都怪我!若非我轻敌,她又怎会受如此重伤?”

    冯晋才冷眼瞧着,瞳孔猛一收缩。

    她是为了救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细细说来,不可有半个字隐瞒!”

    冯晋才板着脸,严肃地道,还不放心,又道,“事关青杉生死,你务必巨细无遗地说,不可有些许遗漏。”

    岳渊停深吸一口气,一五一十地说起战场上发生的事。

    冯晋才听完,拧着眉头陷入沉思。

    她真正爱的人,是云冽。

    至于救岳渊停,不论是出于同袍之义,还是出于亲戚情分,都绝不会是爱情。

    岳渊停大气也不敢喘,小心翼翼地问:“冯先生,您看,现下该如何是好?”

    “青杉中了毒,如今我用药压制着,暂且能保她一时。”冯晋才叹了口气,语气沉重。

    岳渊停心口一紧,失声道:“一时?那、那她……”

    冯晋才摆了摆手,冷冷地道:“事关重大,等大伙儿都回来了再从长计议吧。”

    岳渊停脑子里一片混乱,六神无主,只得依从。

    天亮后,将士们陆续回来了。

    最先返程的是沈碧桐,他所带领的三百士兵,放完火趁着夜色返回,没受到任何拦截阻碍。

    得知沈青杉又受了重伤,还是拜岳渊停所赐,沈碧桐二话不说,一通老拳。

    岳渊停不躲不避,咬牙忍着,被打得跌倒在地。

    冯晋才拦住他,用冷冽又同情的目光盯着岳渊停,叹了口气。

    “四公子,别打了。青杉是为了救岳公子受伤,你若是把他打死,青杉岂不是白受伤了?”

    沈碧桐死死地咬着后槽牙,狠狠瞪岳渊停一眼,跑到床前,握着沈青杉的手,红着眼圈静静守候。

    半晌午,云冽率众而返。

    这一仗,云军大获全胜,将领们都去清点战况了,云冽独独把沈墨松叫住了。

    到了映月轩,沈墨松才知道沈青杉身受重伤,一颗心瞬间揪得死紧。

    冯晋才拧着眉头,犹豫了半天,才无奈开口。

    “青杉的伤,有救是有救,但很难。”

    沈墨松毅然道:“求冯先生救救杉儿,不论多难,不论需要何等灵药,纵是刀山火海,小侄也定要寻来。”

    冯晋才叹了口气,幽幽地看向岳渊停:“倒也不是多稀奇的药,只怕岳公子未必答应。”

    岳渊停即刻表态:“只要能救青杉,便是要我的性命,我都心甘情愿!”

    冯晋才又看向云冽,问道:“战王,你呢?”

    “冯先生只管吩咐。”

    云冽是王爷,冯晋才只是一介布衣,他对他用“吩咐”二字,便是不论冯晋才有什么要求,他一概遵从。

    冯晋才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沈碧桐急了,更咽催问:“冯先生,该如何做,您倒是说啊!”

    “这……”冯晋才一脸为难,摇着头闭着眼睛,叹道,“你们自己看吧!”

    众人皆是揪心扯肺,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青杉。

    不多会儿,原本平静沉睡的沈青杉,忽然不安了起来。

    她先是小幅度摇头,继而扭动着身子,抬手往衣领摸索,嘴里喃喃低语。

    “热……好热……渴……”

    “这是?”沈墨松两个孩子都入学了,一眼便看出了异常,但没好意思说出口。

    冯晋才叹道:“她中了西魏奇药绕指柔。”

    沈碧桐问道:“绕指柔?这是什么东西?”

    “烈性情药,无药可解。若不……便会血管爆裂而死。”

    众人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纷纷看向岳渊停。

    云冽眸子一眯,眼底痛苦肆意涌动。

    岳渊停只觉得一刹那间,喉咙干渴冒烟。

    “我……我与青杉有圣旨赐婚,三书六礼已行过半,我们……”

    他说话都不利索了,脸颊迅速烧红,就连耳根都红透了。

    沈碧桐狠狠地咬着牙,用力捶了一记床头的雕花木栏。

    宠了十多年的宝贝妹妹,落入这样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手里,耽误一辈子,他真是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云冽闭了闭眼,高大英挺的身姿,仿佛刹那间矮了一大截。

    他眼神空洞,迈动步子,黯然离去。

    “慢着!”冯晋才拦住云冽,深吸一口气,沉沉吐出,艰难地道,“岳公子不行。”

    “为什么?!”岳渊停震惊,声音颤抖,尖锐异常。

    “绕指柔乃西魏数一数二的奇药,奇就奇在此药刚柔并济、阴阳相合。”

    “女子属阴,中药之后,会吸收此药的阳刚之性,留下阴寒之毒。非得是武功绝高、内力精纯的绝顶高手,才能克得住这至阴至寒之毒。”

    冯晋才叹着气,严肃地道,“岳公子,你功力不够,尚且不是青杉的对手,你非但解不了这毒,反而会枉送性命。”

    岳渊停不假思索地道:“我不怕死!只要能救青杉,我什么都不怕!”

    冯晋才加重语气警告:“你若一意孤行,只会激发毒性,令你二人一同暴毙!”

    岳渊停呼吸一滞,嘴唇哆嗦得厉害,继而深吸一口气,颤声道:“能与她同生共死,我岳渊停无怨无悔!”

    冯晋才闭了闭眼睛,叹了口长气。

    这年轻人倒真是一片痴情,可也正是因为他的痴情,才害得他心爱的徒弟受这么大的罪。

    沈碧桐冷声道:“岳渊停,你不怕死那是你英雄,我可是要我妹妹性命的!”

    他两步走到冯晋才面前,屈膝一跪,拱手行礼:“冯先生,要怎样才能救得了杉儿,恳请您直言。”

    冯晋才看向云冽,掷地有声地道:“在场功力较青杉高深,而又非血亲者,唯有战王。”

205 云崇中毒

    云冽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冯晋才:“本王?”

    冯晋才毅然点头:“王爷功力深厚,只需控制得好,便能平衡阴阳,解了绕指柔之毒。然则此毒会令王爷功力大大损耗,如今战事未了,还请王爷慎重考虑。”

    云冽脑子一空,目光下意识转向沈青杉。

    她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活像离了水的鱼,即将焦渴而死。

    那含含糊糊的呓语,高一声低一声,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云冽……我热……难受……抱抱我……”

    岳渊停的脸色,瞬间惨白,血色尽退。

    她不爱他,一分一毫都不爱。

    他双眸通红,茫然无措地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冯晋才恍若未闻,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云冽。

    这是他唯一能为心爱的徒儿做的,至于最后会怎样,就看她的造化了。

    沈墨松与沈碧桐交换了个眼神,短暂的挣扎后,兄弟俩齐齐向云冽跪下。

    “恳请战王救杉儿性命!”

    岳渊停如被雷击,眼睛瞪得几欲暴突,不可置信地看着兄弟俩。

    “大哥,四哥,你们……你们……”

    沈墨松闭着眼睛,无奈叹道:“岳兄弟,对不住了,在我们心里,杉儿的性命最要紧。若能以命换命,我与四弟甘愿两条性命换她一条。”

    岳渊停腿一软,趔趄着退了两步,撞上桌子,跌坐在凳子上。

    沈墨松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后槽牙,毅然道:“长兄如父,现下我沈墨松以长兄身份,向南阳伯府岳公子提出解除婚约。一应罪责,我沈墨松一人承担!”

    事急从权,即便皇上要治罪,治他一人便是,他死而无怨。

    “解除婚约?”岳渊停喃喃念着,忽而哈哈大笑起来,“不!我不答应!这婚约是皇上所赐,岂是你说解除就解除的?”

    沈碧桐冷冷呛声:“岳渊停,你就非要害死杉儿才甘心吗?”

    “若非你逞能,杉儿犯得着屡次陷入重围救你?她受这龌龊药所害,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救你?都是你害她至此,你还不消停,非要她死你才满意?”

    岳渊停脸色惨白,心里刀绞似的疼,嘶声道:“我甘愿以死谢罪!”

    “你死了,就能换我妹妹活命么?”沈碧桐嗤笑道,“凭什么因为你的过失,要让我们沈家承受一条人命的痛苦?”

    岳渊停哑口无言。

    沈碧桐冷冷地道:“岳渊停,你就是个祸害!”

    沈墨松眉头一皱,厉声呵斥:“四弟,住口!”

    沈碧桐罕见地违抗沈墨松的命令,疾言厉色地数落岳渊停的罪状。

    “杉儿救你性命,你却趁机请旨赐婚,原就是使了下作手段,恩将仇报。如今杉儿为了救你,性命垂危,你却要她去死。”

    “岳渊停,你可真是个痴情种啊!你可真对得起杉儿舍命相救啊!”

    岳渊停被骂得抬不起头来,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掐进肉里,一片血色。

    冯晋才冷然道:“我冯某人就这么一个爱徒,我千里追随,就是为了护我徒儿周全。”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冯晋才今日便以师父的身份,做主将徒儿许配于战王云冽。”

    岳渊停两眼发直,目光呆滞,直勾勾地瞅着大伙儿,可眼里却什么都没看见。

    唯独床上那痛苦哼吟的小小一团,格外清晰。

    冯晋才给沈青杉喂了两颗药,又扎了几针。

    很快,她便平静下来了,但又吐了好几口血。

    “不行!不能再拖延了,否则她就要血竭而亡了!”

    冯晋才急得脑门冒汗,跺了跺脚,咬着后槽牙开骂。

    “云冽,你还是不是男人?人家沈墨松都敢抗旨了,你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青杉死么?”

    云冽眉头拧得死紧,薄唇抿成一线。

    他当然愿意,甚至迫不及待。

    可他知道她的顾虑。

    她最怕的,便是牵连沈氏一族。

    他若当真依从,皇上必定借机发难,治沈氏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那是她宁可死,也绝不愿看到的。

    “云冽……云冽……”

    平静下来的沈青杉,短暂地恢复了神智。

    她用尽全力撑起虚软的身子,半跪半坐着。

    云冽连忙疾步上前,扶住她。

    沈青杉软软地倒在他怀里,绽出一抹血色笑意。

    “我不行了……这一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云冽,答应我……护住沈氏一族……全身而退……”

    云冽眸子一紧,心口撕裂般的疼。

    “云冽,你抱抱我……我冷……又冷又热……难受……疼……好疼……”

    云冽深吸一口气,然嘶哑低喝:“都出去!”

    众人心神一颤,明白了他的选择。

    冯晋才掉头就走,沈墨松与沈碧桐立即跟上。

    岳渊停张了张嘴,忽然咧出一丝了无生机的笑,提着一口气,飞快地冲了出去。

    才到门外,便猛的呕出一口血来,两眼一黑,一头栽倒。

    “岳兄弟!”

    沈墨松大惊,忙去扶他,将他送回房,让冯晋才医治。

    厢房里。

    云冽做梦都没想到,他在梦里缠绵了无数次的情景,这辈子竟然还有实现的一天。

    踏出这一步,会有什么后果,身为皇族,他心如明镜。

    但,他不怕。

    经历过这段生不如死的煎熬之后,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只要她。

    大不了,用他自己的命,换沈氏一族平安。

    云冽从没经历过,生疏无措,全凭本能指引,又要顾着她的伤,可谓是手忙脚乱。

    他死命地克制着如火般炙热的情潮,待她平静下来,便立即为她运功疗伤。

    看到她不再吐血,安静睡去,身上炙人的热度消退,云冽才敢长长地松一口气。

    他侧过身子,歪着头痴迷地看着那张惨白失血的小脸。

    他真的拥有她了。

    比他想象中更加美好,也更加煎熬。

206 铤而走险

    夕阳从西窗窄窄的缝隙洒进,在地上打出一道狭长的金红亮光。

    云冽温柔地亲了亲沈青杉的唇角,披衣起身,依依不舍地走出厢房。

    冯晋才坐在桂花树下,云冽走过去,抱拳行礼。

    “师父,我有军务在身,卿卿就有劳师父看顾了。”

    冯晋才内心十分满意,但脸上装得一副悲伤模样,摆了摆手:“去吧。”

    云冽前脚走,他后脚就进了沈青杉的房间。

    她睡得很沉,眉心纠结出深深的褶痕,小脸皱着,但很干净,没有丝毫血迹。

    衣裳也换过了,干净清爽的白色中衣,发丝理得很顺。

    冯晋才眯着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暗暗在心里给云冽竖了个大拇指。

    他抬起沈青杉的手腕,给她把脉。

    那股子激烈冲突的气息已经散了,脉象平和,但还虚弱。

    冯晋才给她喂了两颗药,拍着她的手背,欣慰地低笑。

    “好徒儿,总算不枉你向我下跪磕头,为师对得起你啦!”

    “只是徒儿啊,你一个姑娘家,非要闯进男人堆里玩命做什么?你呀!”

    “我可告诉你啊,我只救你这一回,往后你要是再去打仗,我可不来了!”

    冯晋才念念有词,门外的沈碧桐,热泪盈眶。

    他敲了敲门,走到冯晋才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多谢冯先生!若非您老人家千里相随,杉儿这条命,可就要葬在容州了。”

    冯晋才皱了皱眉,暗道一声好险,幸亏没说出不该说的话。

    他闪了闪眼神,严肃地道:“四公子不必多礼,青杉伤得很重,尚需精心照顾。你守着吧,我去瞧瞧岳公子。”

    “哎,有劳冯先生。”

    冯晋才若无其事地离开,去西厢房查看。

    岳渊停醒着,眼睛瞪得老大,呆滞地盯着床顶帐幔,眼泡肿得活像个红皮鸡蛋。

    “岳公子,你醒了,可觉得哪里不好么?”

    对于岳渊停,冯晋才是八分恼火里带着两分薄薄的内疚。

    其实,绕指柔并不是非云冽不可解,岳渊停也行。

    但冯晋才身为师父,哪里舍得心爱的小徒弟痛苦一辈子,自然要设法成全。

    更何况,沈青杉三次舍命相救,要说亏欠,那也是岳渊停亏欠她。

    岳渊停连眼珠子都没半分波动,沉默许久,才嘶哑地问:“她脱险了?”

    “嗯。”冯晋才叹了口气,见他一脸死气,到底有些不忍,劝道,“岳公子,事已至此,你看开些。”

    岳渊停凄凉地咧了咧嘴,整个人就像被抽出了浑身的骨头,软趴趴的,没半点力气。

    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急怒攻心,一口气没上来,才会呕血昏迷。

    “岳公子,男儿志在四方,你自幼读书习武,定有一番鸿鹄之志。可别为了儿女私情,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啊!”

    岳渊停一动不动,宛如中了定身法。

    “罢了,你静一静吧。”

    岳渊停摇了摇头,唏嘘地走了。

    岳渊停瘫在床上老半天,才木木愣愣地起身,趿拉着鞋子,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出房门。

    走到沈青杉的屋门口,他顿住脚步,想进去看一看,又怕看到她和云冽缱绻情浓。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窗下,透过半开的窗户朝里看去。

    沈碧桐坐在脚踏处,左手臂屈起支在床沿,托着脑袋,满眼温柔地瞧着沈青杉。

    “咱们杉儿模样生得真好,若是盛装打扮,定是天底下最美丽动人的新娘子。”

    “唉!委屈你了!”

    “等打了胜仗,四哥送你出嫁。唉,一想到你成了亲,就不回南疆了,四哥心里还怪舍不得的。”

    “……”

    岳渊停心里空茫茫一片,完全不觉得疼。

    一片死灰,麻木,毫无知觉。

    他像个游魂似的,浑身发软地走出映月轩,走出将军府,在长街上踽踽独行,漫无目的。

    ——

    正厅。

    朱兆明已将本次战况汇总,写成文书,呈给云冽过目。

    根据伤亡情况来看,容州守军大胜,以五百骑兵、六千步兵的代价,换取西魏四千骑兵、两万余步兵的性命。

    西魏的粮草大营,大火一直烧到现在还没熄灭,火光将半天云彩都烧红了。

    “根据火势来看,西魏的粮草,多半是尽数毁于这场大火中了。”

    朱兆明一拍桌案,大喝一声,“好!烧得好!沈将军,你们兄弟可真是当之无愧的少年英雄啊!”

    沈墨松对沈青杉的计策,佩服得五体投地,谦虚地摆了摆手。

    “这是杉儿出的主意,末将兄弟不敢居功。”

    提到沈青杉,众人不约而同地心口一揪,齐刷刷看向云冽。

    云冽瞬即响起那一晌沉欢,心口不禁为之一颤,眸色刹那间温柔如水。

    “众位放心,小将军无性命之忧。”

    大伙儿松了一口气,小将军屡出奇招,冲锋陷阵,重创西魏,他们都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云冽说道:“魏无忌心胸狭窄,吃了如此大亏,定然不甘心。三两日间,他定会全力反扑。”

    “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犯我边疆,戮我百姓,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沈墨松死死地攥着拳头,想到沈青杉那大口吐血、奄奄一息的模样,就恨不得冲上去,与魏无忌决一死战。

    如今云军士气正盛,大伙儿都是同样的想法。

    趁他病,要他命。

    云冽眯了眯眸子,复又想起先前沈青杉的话。

    既然打了,那就一次打个痛快,打到西魏害怕,再不敢轻易犯边。

    部署完下一步行动,云冽即刻去映月轩见沈青杉。

    她已经醒了,沈碧桐正喂她喝药。

    见到云冽,沈青杉沉沉地松了口气。

    “李东山死了没?”

    云冽点点头,沈碧桐识趣地让位,将药碗递给他。

    云冽扶着她靠在自己怀里,舀起一勺药,细心地吹凉,喂到她唇边。

    “嗯,李东山死了,西魏大败,粮草也被烧得所剩无几。”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云冽既钦佩她一腔热血、忧国忧民,又心疼她受了重伤,更气恼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一颗心几乎都要被揉碎了。

    “卿卿,你别想这些,安心养伤才是最要紧的。”

    喝完药,沈墨松和沈碧桐对视一眼,默契地走了。

    云冽抱着沈青杉,埋头在她发间轻蹭了蹭。

    “卿卿,等回了京城,咱们就成亲。”

    沈青杉一愣,讶然问道:“成亲?咱们?”

207 求皇上收回成命

    沈青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关于那一段旖旎风光,她醒来之后,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云冽一想到那些火热的画面,心潮瞬即澎湃。

    他侧首亲了亲她细致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

    “卿卿,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啊?”沈青杉愣住了,“我……你……”

    “你中了西魏奇药绕指柔,由师父与大哥做主,你与我已结为夫妻了。”

    云冽只觉得整个人都软的不像话,骨子里沁出蜜来,甜入心扉,飘摇欲仙。

    沈青杉脑子里一团浆糊,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蒙了。

    软玉在怀,少女清甜的气息混着清苦的药味儿,交织成一股子令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的蛊惑。

    云冽亲了一下,便有些失控,没忍住又接连轻吻,一双手也有些不老实。

    沈青杉猛一哆嗦,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一把拉开他作祟的手,颤声问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云冽用尽全力,才将奔腾的热浪压制下去,将她中毒之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沈青杉的心情,仿佛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交织着在胸腔里翻滚。

    半晌,她才勉强找回一丝理智,脸色惨白,怔怔地喃喃。

    “我与岳渊停是皇上赐婚,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皇帝有多忌讳沈家,她比谁都清楚,要不然,前世云岳也不会在弥留之际,设法毒害沈氏满门,以免外戚篡权,会威胁到云家的江山。

    现在出了这种事,这么好的机会,皇帝怎会轻易放过?

    云冽温柔而坚定地安抚:“卿卿,别怕,万事有我担着。”

    “若皇上势必要怪罪,我与沈家同进同退!”

    “凭我这些年的战功,凭沈家五代人的忠心,皇上定会网开一面。”

    事已至此,他和她之间,没什么话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

    “大不了,削了王爵,做个平民百姓!”

    沈青杉靠在云冽怀里,幽幽地叹了口长气。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实在不行,她以死谢罪,总能保得住镇南王府满门性命。

    云冽不知道沈青杉心中所想,见她乖巧柔顺地依偎着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自然,他深知她身子虚弱,经受不住操劳,不可能乱来。

    也只是亲亲抱抱,浅浅温存一番。

    李东山那一掌,并没有完完全全打在沈青杉身上,有盔甲和护心镜的保护,她的伤并不算严重。

    之所以不停吐血,是由于受伤在先,绕指柔发作起来,在四肢百骸肆意涌动,激得她气血不稳所致。

    云冽以自身内力替她疗伤,加上冯晋才的良药,不几日便可痊愈。

    是夜,疗伤罢,看着薄汗涔涔的云冽,沈青杉心疼不已。

    “决战在即,你别再浪费真气了,我不碍事的。”

    她的精气神明显好多了,脸庞恢复了血色,吃喝也有了胃口。

    云冽的目光,被那翕张的嫣红菱唇所吸引,仿佛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原始召唤,不受控制地靠近。

    “你干嘛……唔……”

    后半句话,被男人火热的气息吞没。

    沈青杉心尖一颤,察觉到云冽的意图,羞得脸庞烧红,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这副娇弱无依的姿态,犹如火上浇油,令云冽的理智,在顷刻间化为飞灰。

    ……

    天亮前,云冽依依不舍地亲了亲沉睡中的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虽说事出有因,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太过放肆,会坏了她的名声。

    上午,探子来报,说西魏粮草耗尽,已经开始杀战马充饥了。

    朱兆明一听,当即拍案而起:“王爷,决战的时机,到了!”

    云冽眯了眯眸子,绽出一抹阴冷残酷的笑意。

    西魏遭受重创,魏无忌不撤兵,反而杀战马,显然是要背水一战。

    来得好!

    正好让他们看看,招惹大云国是什么下场!

    下午,众将领齐集将军府,云冽部署了详细的作战计划。

    三更用饭,五更出城,全力进攻西魏大营。

    初更天,云冽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沈青杉的房间。

    沈青杉还没睡,正靠在床头看兵书。

    听见脚步声,她心口猛的一紧,握着书卷的手下意识一抓,将书页都揉皱了。

    小动作取悦了男人,他弯着眉眼,抬起她的下巴,俯身与她对视,笑意温柔而又带着些微揶揄。

    “紧张?”

    沈青杉呼吸一滞,昨夜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盘旋。

    她红着脸,咬了咬嘴唇,轻轻呸了一声。

    “下流!”

    云冽挑眉,笑得邪气,浑然不见半分身为战神王爷的矜傲清冷。

    他俯首吻了上去,贴着她耳畔轻笑:“这就下流了?那接下来——”

    尾音拖得长长的,以行动证明,他还可以更过分。

    ……

    沈青杉托着疲惫的身子,没好气地责备。

    “云冽,你过分!”

    “嗯?”男人眉头挑得老高,嘴角噙着餍足的笑意。

    他侧着身子,支着头部,眯着眸子,含情脉脉地凝注她。

    被角滑落,昏灯照出一片光洁的胸膛。

    沈青杉捂着眼,羞得整个人都镀上一层薄薄的绯色。

    云冽被那娇羞的情态蛊惑得几乎无法自拔,用尽全力才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哑着嗓子道:“把衣裳穿好。”

    沈青杉只觉得轰的一声,热血直冲脑门,整个人都炸了。

    她在被子底下重重地踢了云冽一记,往被窝里一缩,把衣服扯进去,摸索着穿上。

    云冽麻利地穿好衣服,把不好意思抬头的小姑娘薅出来,摆正坐好,继而伸出双掌,抵上她的后背。

    沈青杉神色一凛,忙道:“我的伤都快好了,你别浪费真气。”

    云冽揉揉她的脑门,温柔而坚定地给她疗伤。

    这小丫头一向不是个听话的,保不齐她又要偷偷溜上战场。

    他拦不住,只能为她疗伤,让她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疗罢伤,沈青杉精疲力尽,沉沉地睡了过去。

    云冽给她掖好被子,在她眉间落下轻柔一吻,头也不回地离开映月轩。

    决战,就在此刻!

208 上辈子欠他的

    沈青杉醒来时,已经是半晌午了。

    睁开眼没看到人,她的心瞬间一揪。

    出门一问,才知道天不亮时,大军便已主动出击。

    她立即穿上盔甲,提着长枪,赶往城楼。

    远处,两军混战,喊杀声震天,只能瞧见大片大片的暗影,看不清具体情形。

    朱兆明正在观战,见沈青杉过来,忙迎上来问候。

    “小将军,您大好了?”

    沈青杉点了点头,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大体上已经不碍事了。

    朱兆明目视前方,看了半晌,才道:“西魏倾巢而出,我军以寡敌众,这一战,打得着实艰难。”

    沈青杉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她两位兄长、她的爱人,都在战场上。

    而她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看了半天,沈青杉忽然想起岳渊停,连忙问道:“大将军,岳将军可出战了?”

    朱兆明闻言,眉头不禁一蹙,想了又想,才不大确定地道:“这几日一直没见着他,我还当他巡视去了。你这一问,我才想起来,昨儿个众将领齐集议事,他似乎没来。”

    沈青杉心口一咯噔,不祥的预感蓦地窜上心头。

    她和云冽在一起,岳渊停大受打击,保不定要出什么岔子。

    朱兆明见沈青杉的脸色陡然间沉了,连忙问道:“小将军,出什么事了?”

    “没事。”沈青杉强作镇定,心里暗想,也许他躲到哪里买醉去了,未必就会上战场。

    反正他的心思,从来也就没专注于战事过。

    然而,与她所料截然相反,此时此刻,岳渊停正在发疯般地厮杀。

    要不是西魏作乱,他早就风风光光地将沈青杉迎娶进门,哪还有后面这堆破事?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岳渊停揣着满心仇恨,宛如困兽出笼,狂冲猛杀,势如破竹。

    云冽并没有给他指派任务,但他却瞄准了魏无忌,说什么也要砍下魏无忌的脑袋来,祭奠他死去的爱情。

    从天蒙蒙亮,一直杀到日色偏西。

    大云所向披靡,西魏节节败退,越打越丧气,不少士兵甚至丢盔弃甲,夺路而逃。

    云军大获全胜,收兵的号角,在夕阳的余晖下吹响。

    魏无忌在数百亲兵的保护下,且战且逃。

    岳渊停杀红了眼,竟单枪匹马地追了上去。

    小头目将消息报给王忠实,王忠实大惊失色,连忙上报给云冽。

    云冽一听,也变了脸色,点了一支骑兵队,顺着岳渊停离开的方向追击。

    其余将领各自清点人马,收拾残局。

    王忠实派了一个士兵回城报信,沈青杉一听说云冽去追岳渊停了,猛然打了个激灵,跨上战马,全速追赶。

    随着暮色降临,沈青杉心头那股子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夜色越来越深,月光如水,强劲的山风从峡谷吹来,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每隔半个时辰,沈青杉便放出一支云军传讯用的响箭。

    月上中天,终于得到了回应。

    响箭的方位在山上,沈青杉深吸一口气,跑到对应的位置,将马拴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手脚并用地攀爬山壁。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翻过一座山头,放眼望去,底下黑乎乎一片,全是树木,什么都看不清。

    沈青杉又放了一支响箭,这一次,迟迟没有回音。

    她估算着刚才响箭升空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往密林深处走。

    不知走了多久,熹微的晨光透过蓊蓊郁郁的枝桠,沈青杉终于看清了所处的位置。

    草叶藤蔓有被踩踏过的痕迹,树干枝桠被利器劈砍,痕迹很新。

    她心头一震,疲惫的身子仿佛被注入无穷的力量,从腰间的褡裢里摸出块干硬的饼子,啃了半块,喝些水,沿着痕迹一路走下去。

    往前走出去不远,就见路边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多名士兵,有云国的,也有西魏的。

    沈青杉一一检查过来,一个活口都没有。

    她心口一沉,脚步越发快了。

    越往前走,战死的士兵越多。

    走到尽头,是一片陡崖,对岸挂着一道长长的瀑布,不宽,水声轰轰隆隆。

    陡崖边上,打斗的痕迹十分明显,地上有很多干涸的血迹,尸体凌乱,足有几十具。

    沈青杉脑中瞬间嗡的一阵蜂鸣,看着脚下明显的擦滑痕迹,提着枪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深深地呼吸,竭力稳住,一连放了三支响箭。

    然而,等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回音。

    这半个时辰里,她将左右两边五里的范围全部仔细查探过,没有人迹留下。

    也就是说,这片断崖,是最后的战场。

    沈青杉颤抖着手,捡起一块石头扔了下去。

    片刻,“噗通——”声传来,在山谷中回荡不绝。

    她心里存着一线希望,底下是水面,运气好的话,还能保住一条命。

    沈青杉死死地咬着后槽牙,把心一横,双手握牢枪杆,瞅准一块稍微突起的山石,就跳了过去。

    铁质的枪尖在山石泥土间划过,带起一溜耀眼的火星子,泥土石屑扑簌簌坠落。

    沈青杉放眼环视,只见下面是一条山溪,水面不宽,但水流很急,估摸着应该挺深。

    两岸是大块大块的石头,已被水流冲刷的圆润平滑,长满青苔。

    青苔上有明显的擦滑痕迹,几具尸体歪倒在浅水处。

    沈青杉落入水中,顺着水流往下游飘,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水面稍微开阔平坦的地方,流速放缓,有几具尸体被冲到岸边,挂在石头上。

    上了岸,往下游走了不多大会儿,竟又是一道断崖,听水声,比刚才那道断崖更深、水势更急。

    沈青杉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如果云冽真的落入水里,再过一道断崖,生机将会更加渺茫。

    她站在崖边,往下望去,片刻,苦涩地咧了咧嘴。

    “云冽,你若死了,我左右也是活不成的,倒不如随你去了。”

    有云冽护着,皇帝即便要动沈家,顶了天削爵为民,不可能直接要了沈家满门的性命。

    可云冽要是死了,皇帝不必再顾全云冽的名声脸面,一定会以抗旨欺君的罪名,判沈家满门抄斩。

    到时候再给她安一定乱淫的帽子,毁掉沈家历代积累的英名,到时候就连平民百姓,都不会同情沈家。

    沈青杉咬了咬牙,纵身一跃,跳入悬崖。

    落入水中之后,她闭住气想浮上去,不料,一股强大的吸力袭来,她不受控制地随之打转,被吸入强大的漩涡。

209 一石二鸟

    沈青杉死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反倒呛了水,鼻腔咽喉刀割似的疼。

    她感觉到自己被漩涡卷住,一番晕头转向之后,被一股大力重重地拍到石头上。

    胸口剧痛,骨头仿佛都被撞碎了。

    缓了许久,沈青杉才扶着石头,吃力地爬起来。

    放眼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个人影,上半身趴在石头上,腿泡在水里。

    金盔金甲,红缨鲜艳。

    沈青杉瞳孔一缩,爆发出一声肝胆俱裂的凄吼。

    “云冽!”

    她趔趔趄趄地跑过去,扶起那人一看,果不其然,正是云冽。

    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浑身冰冷。

    沈青杉颤抖着手,朝他鼻端伸去。

    好一会儿,她才感受到微弱的气息。

    她松了半口气,抬手揩了揩眼睛。

    万幸,他还活着!

    沈青杉用尽全力,把他拖到岸上。

    她累得瘫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抬手往腰间一摸,空空如也,褡裢和水囊,以及她的长枪,不知被漩涡卷到哪儿去了。

    沈青杉颤抖着手,把盔甲脱掉,又将云冽的盔甲也脱了,减轻重量。

    这会子已经是九月间了,溪水冰冷刺骨,湿衣服贴在身上,冻得人瑟瑟发抖。

    药物干粮和响箭都丢了,沈青杉不敢耽搁,只能用尽全力,把陷入昏迷的云冽架起来,往下游走去。

    她终于明白,那股子不详的预感从何而来。

    这片山谷,将会是她和云冽的葬身之地。

    不知走了多久,水面忽然变得开阔平静起来。

    岸边种着几棵垂柳,柳树下系着一条小舟。

    对岸繁花似锦,花海中有一座青碧色的小房子,房顶上开满五颜六色的花,恍如仙境。

    沈青杉心里陡然生出一丝期待来。

    隐居在茫茫山间,如此诗情画意,定是世外高人。

    有救了!

    沈青杉连忙将云冽拖上小舟,用发软的双手,死命地划桨,渡过水面。

    花香馥郁,沁人心脾。

    沈青杉只觉得精神一震,才把云冽拖下小舟,就腿一软,眼一黑,栽倒了。

    最后一刻,她仿佛听见一道森冷讥讽的声音。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醒来时,沈青杉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五脏六腑被撕扯着,绞扭着,疼得她喘不上来气。

    头脑无比清醒,想晕都晕不过去。

    她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被绑在一棵桂花树下,云冽倒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擎之!擎之!”

    沈青杉颤声大喊,云冽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不知道落入何人手中,不敢叫云冽的姓名,以免泄露身份,招来更残酷的对待。

    “醒了?”

    是那个森冷讽刺的声音。

    沈青杉打了个激灵,转动脖子四下逡巡。

    一道碧色长影从桂花树一跃而下,背对沈青杉,负着的手中,握着一管竹笛。

    “你是谁?怎么闯进来的?”

    沈青杉舔了舔干裂的唇,克制着撕心裂肺的痛苦,艰难出声。

    “前辈在上,请恕晚辈……无礼。晚辈从、从山崖掉落,被暗流卷、卷入溪中,沿溪而下……误入此处,还请前辈……包涵……”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碧色长影没回头,冷冰冰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回前辈,他……是我……夫君!”

    声音虽虚弱,“夫君”二字,却咬得很重,无比坚定。

    “你们成亲了?”

    沈青杉迟疑一瞬,如实回答:“尚未成亲。”

    碧色长影忽然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青杉。

    他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生得极好,俊眉修目,鼻挺口正。

    只是那双眼睛,透着一股子令人打从心底里发憷的邪性,跟毒蛇似的。

    “你想不想要他活?”

    沈青杉双眸一亮,欣喜又不敢相信:“前辈能救他?”

    碧色长影负手而立,傲然昂头:“天底下,还没有我魔医救不了的人!”

    沈青杉下意识蹙了蹙眉,前世她从未听说过魔医这号人物。

    不过到了这步田地,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求前辈救我夫君性命!”

    魔医抬手掐住沈青杉的下巴,左右转动了下,眯着眸子端详她的脸,继而邪肆地勾了勾唇。

    “眉目如画,千娇百媚,堪称倾国之色。”

    他直勾勾地盯着沈青杉的眼睛,笑得邪性。

    “只要你亲手毁了你的脸,我就保他不死。”

    沈青杉眉头一皱,凝目盯着魔医。

    魔医扬眉冷笑:“怎么,你不情愿?”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若我毁了脸,你不肯救他呢?或是你救不了呢?”

    “哈哈哈哈!”魔医放声大笑,张狂恣肆,“你还有别的选择?”

    沈青杉心一沉——的确,她别无选择。

    云冽只剩一口气,她若非被绑在树干上,只怕连站都站不稳。

    要么赌一把,要么两个人都死在这里。

    魔医看出沈青杉眼底的挣扎,漫不经心地一挥手。

    银光一闪,绳索断开。

    沈青杉跌倒在地,一柄精致小巧的匕首,刚好落在她手边。

    她颤抖着捡起匕首,倒不是害怕,实在是太过虚弱,稳不住。

    沈青杉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握住匕首,就在自己左脸颊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满身是伤,痛入心扉,脸上竟没觉得多疼。

    鲜血顷刻间溢出,顺着脸颊滴落。

    魔医眸子一缩,眼底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片刻,他咬了咬后槽牙,冷冷地道:“不够。”

    沈青杉面无表情,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小手连连挥动了十多下。

    两侧脸颊,横七竖八全是豁口,血流如注,不大会儿,就将衣襟染得鲜红。

    “够了么?”她淡淡地问,声音虚弱,但很平静。

    没有怒气,甚至连一丝浅淡的痛苦都没有。

    魔医负在身后的手攥得死紧,骨节泛青,咔咔作响。

    他忽然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往沈青杉面前一扔,接着一把抓住云冽的手臂,拖麻袋似的,将他拖进了屋。

    沈青杉怔了怔,眸中瞬即迸出莫大的喜悦,捡起瓷瓶攥在手里,吃力地爬起来,趔趔趄趄地跟着进屋。

    魔医厉声呵斥:“站住!”

    沈青杉呼吸一顿,由于跑得太急,硬生生收脚,一时没稳住,重重摔倒在地。

    她粗粗地喘着,目光追随着魔医,直到他进屋关门,她才闭上了眼睛。

    良久,抬袖子抹了把脸,打开小瓷瓶。

    里头有一颗药,指肚大,鲜红如血。

    沈青杉没迟疑,直接塞进嘴里吞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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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沈青杉历经半世浮沉,重生回到十四岁那年冬月。青杉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杉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杉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