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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月初弎     青杉行txt下载     青杉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5 双鱼玉佩

    三月底的天气,一日暖过一日。

    轻袍缓带掩不住玲珑有致,眉间英气愈发衬得斯人如玉。

    一入校场,沈青杉便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将士们不由在心底扼腕,凝脂般的小脸,缠着一道狰狞疤痕,端的是可惜了。

    等等!

    这是……女子?

    战王竟带女子来校场?

    沈青杉紧跟着云冽的步伐,巡视大营。

    禁军将士披坚执锐,整齐划一地操练。

    沈青杉侧眸看向身侧男子。

    眉目冷凝,长身玉立,在暮春金灿灿的阳光下,仿佛一尊威严的神像,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沈青杉心头怦然一颤。

    她何德何能,得他两世深情。

    察觉到异样的目光,云冽眉心微蹙,垂眸看了眼沈青杉。

    沈青杉抿唇一笑,目光下意识移开。

    却在不经意间,触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何明光?

    沈青杉快步朝后方走去,云冽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继续往前巡视。

    “何大人,真的是你!”沈青杉惊喜地大叫。

    何明光亦是满脸惊喜:“沈公子!想不到竟能在京城见到沈……”

    说着说着,惊喜变成了惊讶:“沈、沈……沈姑娘?您是……长安郡主?”

    沈青杉一拍何明光臂膀,爽朗大笑:“沈公子如何?沈姑娘又如何?咱们可是生死之地饮过酒的交情,何必如此拘泥?”

    何明光一愣,继而大笑:“是是是,是下官狭隘了,比不得郡主超然。”

    沈青杉疑惑地问:“何大人不是运粮官么?怎会在禁军大营?”

    何明光眸中闪过一抹尴尬,讪讪地道:“下官原属户部,是战王说下官运送粮草及时,解了北境洪州之危,特意将下官调到禁军中,掌管后勤粮草之事。”

    沈青杉点了点头,心下了然。

    何明光偷了假驻防图,害得北齐大败,他若不死,背后主谋既无法向北齐交代,也难以安心。

    只要攥着何明光,不愁幕后主谋不出手。

    何明光腆着一脸巴结讨好的笑意:“下官听说有位俊秀少年随同战王巡营,料想定是您来了,但没想到,沈公子竟是位巾帼英雄。”

    “哈哈哈哈,何大人谬赞,这都是战王爷抬举。”沈青杉抬眸看了看天色,问道,“何大人何时休沐?记得来镇南王府找我,咱们可是说好的,等从战场回来,还要再喝一场呢!”

    何明光点头哈腰,眉开眼笑地道:“蒙郡主抬举,下官荣幸之至,待休沐日,定登门拜访。”

    沈青杉和颜悦色地道:“那你忙去吧,我随王爷巡营呢。”

    “哎,下官恭送郡主。”

    沈青杉笑笑,转身大步离去。

    何明光直起身子,眯眸瞧着沈青杉,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真没想到,当日拉着他的手,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年,竟是如今炙手可热的长安郡主。

    若是能攀上镇南王这棵大树,远离京城,哪怕是去南疆做个小官小吏,这条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

    巡营罢,回城的路上,沈青杉问道:“驻防图一事,王爷有何打算?”

    云冽侧眸瞧她,淡淡问道:“何明光可是将你当成救命稻草了?”

    沈青杉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王爷既已有主张,当初为何要诳我去模仿他的笔迹?”

    云冽略有些尴尬,目光移开,轻轻一咳。

    只是想试探一下,她究竟是擅长模仿各种笔迹,还是独独对他不同罢了。

    “如今何明光在本王眼皮子底下,他的主子按兵不动,本王亦无从下手。”

    “你与他颇有交情,依他眼下处境,躲入南疆是唯一保命之计。只要他离开京城,幕后之人定会下手。”

    云冽说到此处,便看向沈青杉,不再多说。

    沈青杉秀气的眉头挑了挑,气定神闲地问:“今日我若不提想去校场,他日王爷也会主动带我去,可是?”

    云冽没作声,只温和地瞧着沈青杉。

    沈青杉忽的笑了:“王爷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帮您这一把。”

    云冽面容一沉:“帮本王?”

    沈青杉理所当然地点头:“北境军中出了奸细,王爷身为主帅,抓奸细是您的分内之职。我这可不是在帮您么?”

    云冽哼笑:“沈青杉,你如今是愈发放肆了,竟敢同本王讨价还价。”

    “王爷只说应还是不应。”沈青杉昂着下巴斜睨他,瓷白的小脸吹弹可破,分外娇俏。

    云冽心头一软,仿佛漾着一泓泉眼,温温润润。

    “何事?”

    “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提。”

    沈青杉又笑,扬鞭打马,疾驰而去。

    云冽遥望着她的背影,冰盈盈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无奈,心头却温软得一塌糊涂。

    罢了,罢了,已为她破了那么多例,再纵容一次又有何妨?

    战王府外,徐茂春正翘首而望。

    “王爷回来了,方才太后赏赐了一篮瓜果,是南疆来的贡品。”

    沈青杉一听到“南疆”二字,眼睛倏地亮了。

    “南疆来人了?谁呀?是我哪位哥哥呀?”

    徐茂春赔着笑脸回道:“只是寻常运送贡品的军士,几位公子并未随行。”

    沈青杉大失所望,眉眼耷拉着“哦”了一声。

    回南疆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她真的太想念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以及嫂嫂和侄儿侄女们了。

    云冽忽然道:“你出来也有大半年了,若是想家,本王差人送你回南疆去。”

    沈青杉摇了摇头:“多谢王爷,我还是等万寿节过后再回南疆吧。”

    云冽意味深长地道:“依本王看,你应当回南疆,替你母亲备办寿礼。你母亲受太后养育之恩,太后六十大寿,寿礼需得精心备办,方才显出孝心。”

    沈青杉脑子略微一转,当即明了,忙点头应道:“王爷说的是,那我今儿回去便禀明阿娘,尽快启程回南疆。”

    沈青杉前脚走,云冽想到什么,吩咐道:“徐公公,将南疆贡果给她送去。”

    徐茂春打量着云冽的脸色,忙道:“哎,奴才这就去办。”

    心里暗道,这小祖宗可真真是入王爷的心了。

    想到太后为云冽的婚事操碎了心,徐茂春暗暗琢磨,是不是该给太后递个话了?

046 谢郡主指点

    沈青杉刚回到镇南王府,就听归雁说岳王妃派人送了贡果来。

    她只当是侯明珠的回礼,也没多想,送去上房孝敬长辈。

    才刚禀明回南疆备办寿礼,从上房出来,战王府的贡果就到了。

    看着满满一篮水灵灵的瓜果,沈青杉心里甜滋滋的。

    那样冷漠的男人,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独独对她格外纵容,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

    摩挲着云纹玉坠,沈青杉整颗心都软了。

    两日后,沈青杉带着归雁、征鸿启程回南疆。

    沈墨松、沈丹枫各带一名小厮随行护送。

    一出城,便见何明光带着十名禁军列队等候。

    “启禀郡主,下官奉战王之命,率众护送郡主回南疆。”

    沈青杉骑在马上,笑道:“我是回家,又不是打仗,你是掌管粮草的,战王让你护送我,是怕我这一路饿肚子么?”

    何明光赔着笑脸道:“回郡主的话,北境之战粮草消耗巨大,北方各地粮库纷纷告急。十万南北禁军每日所耗甚重,京中粮仓亦有不济之虞。”

    “战王命下官南下视察农耕,拟出筹粮之策。恰逢郡主返回南疆,下官随行保护,亦可使京中安心。”

    “如此,多谢战王,有劳何大人。”

    沈青杉道了谢,吩咐启程。

    沈墨松看向沈青杉腰间的云纹玉坠,想想定坤剑,默默地叹了口气。

    沈丹枫脸拉得老长,一肚子恼火。

    战王此举无异于昭告天下,沈青杉是他要定的人。

    可他偏偏不来提亲,这没名没分的,算什么?

    ——

    一路畅行无阻,半个月后,已离京千余里,一行十八人进入荒凉的苍玉山脉。

    沈青杉心头涌起强烈的预感,若要灭口,苍玉山脉是最佳地点。

    远离京城,地势复杂,杀了人推给山贼,神不知鬼不觉。

    两日后,半晌午突然变了天,黑压压的浓云飘来,眼看着有一场瓢泼大雨。

    呼啸的狂风,裹挟着尖锐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沈青杉眸子一缩,长枪在手,心中暗道,来了!

    刹那间,茂密的树冠中、凸出的山石后,果然跃出数十条人影来。

    刀光剑影,漫天漫地,如风如舞,朝何明光袭去。

    沈墨松和沈丹枫第一时间挺枪冲到沈青杉身旁,一前一后护住她。

    沈青杉心头一热,压低声音道:“保护何明光!”

    沈墨松和沈丹枫一愣,不明所以。

    沈青杉已挺枪冲了过去,与黑衣刺客交上了手。

    哥儿俩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飞身扑上。

    刺客的目标是何明光,碰上沈青杉等人,一触即走,绝不恋战。

    何明光刚调过去没几天,并不知道,那十名禁军不是普通士兵,而是云冽的精锐亲兵,跟随他南征北战,立功无数,人人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再加上沈家三杆枪,不消二刻,战局便结束了。

    三十名刺客中,除却当场毙命的和被擒后立刻自尽的,尚余四个活口。

    禁军战死九人,重伤一人。

    沈青杉等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但无一重伤。

    何明光劫后余生,瘫坐在地上,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气喘如牛。

    沈墨松等人忙着救治伤患,沈青杉走到何明光面前,半蹲下身,环视一眼遍地残尸,冲他挑眉一笑。

    “何大人,这些刺客,都是冲着你来的吧。”

    何明光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得几乎说不出完整话。

    “郡郡郡主……此话……此话怎怎怎讲?下官听听听不懂。”

    沈青杉嫣然一笑,注视着他,缓声道:“你送去北齐的那副驻防图,是我画的。”

    何明光倏然瞠大眸子,惊愕地看着沈青杉,嘴唇连连颤抖,喉咙里格格作响。

    半晌,他才重重地喘出一口粗气,嘶声道:“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沈青杉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道:“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呢。要不是你送去假的驻防图,北征也不会如此顺利得胜。”

    何明光眼中迸出浓浓的恨意,死死地盯着沈青杉。

    沈青杉满不在乎,淡淡而笑:“你任务失败,必死无疑。何明光,你能活到今日,全靠战王保着。”

    何明光的脸色一片死灰,讥嘲地笑了:“保我?呵,我原本以为,战王当真是看中我筹措粮草之能,原来……哈哈哈哈!”

    沈青杉嗤笑了声,也没去打击他,开门见山地问:“你主子是谁?”

    何明光脸色一冷,昂着脖子道:“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呦,倒是个有骨气的。”沈青杉“啧啧”连声,“但不知,你家中父母妻儿,可像你这般有骨气。”

    何明光脸色大变:“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沈青杉眯着一双月牙眸,好笑地道,“通敌是抄家灭族之罪,别说杀你全家,还要将你何家列祖列宗从祖坟里扒出来挫骨扬灰呢。”

    何明光腿一软,瘫坐在地,冷汗涔涔。

    “何明光,你若老实招了,我保你妻儿老小性命。”沈青杉抬手轻轻搭上何明光胸口又深又长的伤处,微微一笑,用力按了下去,“否则——就让你全家给你陪葬!”

    “啊——”

    何明光爆发出一声凄厉惨嚎,眼睁睁看着少女如花娇靥刹那间布满狠戾,禁不住连打冷颤。

    他不由得想起在北境时,沈青杉拉着他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活像个窝囊废。

    何明光心头升起浓重的恐惧,上下牙关磕碰,铮铮作响。

    “我说!我说!是……是岱王!”

    何明光痛得冷汗淋漓,说一两个字就要喘上一阵。

    “是他?”沈青杉愣了一下,着实出乎意料。

    她没再多问,而是扬声喊道:“征鸿,过来给何大人包扎。”

    征鸿快步走来,给何明光上药。

    沈丹枫剑眉紧锁,忧心忡忡地问:“青杉,这位大人怕是不成了,附近杳无人烟,无处求医,这可如何是好?”

    沈青杉叹了口气,走过去查看。

    “郡……郡主……往南二十里……有驿站,有人……接应……”

    话音刚落,那名禁军便脑袋一歪,没气了。

    沈青杉深吁一口气,抬手将他大睁的双眼抚上,黯然道:“走吧。”

    她提起何明光,往马背上一放,让他俯趴着,扬鞭一甩,疾驰而去。

    沈墨松和沈丹枫面面相觑,各自抓了刺客活口上马。

    这人还伤着呢,会死的!

047 侯公子,好久不见

    几人满身是血地出现在驿站,不用去找,接应的人自个儿就现身了。

    大夫为众人治了伤,云冽的亲兵将四个活口连同何明光全部押走。

    沈墨松沈丹枫兄弟俩把沈青杉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杉儿,这是怎么回事?”

    沈青杉故作懵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沈墨松瞪她一眼,恼了:“那禁军临死前说有人在驿站接应,你当我们都是聋子么?”

    沈丹枫凶巴巴地瞪着她,冷冷逼问:“杉儿,你哥哥不傻!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青杉摊了摊手,一问三不知。

    “就是被刺客袭击了呗,你们不是亲眼瞧见了么?”

    沈丹枫气得拽住沈青杉的耳朵,用力拧了一圈:“你还诳我们!”

    “嘶——疼疼疼!”沈青杉歪着脑袋,朝他用力的方向靠,“五哥!你既然猜到发生了要紧事,便该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沈丹枫一愣,默默地松了手。

    沈墨松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眉头紧蹙,表情严肃,不禁叹了口气。

    “杉儿,我们也是担心你,你连番遇刺,叫我们……唉!杉儿啊杉儿,大哥不求你立大功当郡主,大哥只求你平安喜乐,无风无浪地过一生。”

    沈青杉心头一热,鼻子一酸,一把抱住沈墨松,小脸在他怀里拱了拱。

    沈墨松长她十一岁,她是在他怀里背上长大的,堪比半个爹爹。

    “大哥,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你信我!”

    沈墨松摩挲着她的后脑,沈丹枫狠狠翻了个白眼。

    “信你什么?信你遇刺重伤?信你打仗毁容?还是信你今日这满身鲜血?”

    沈青杉:“……”

    五哥可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留啊!

    任沈墨松和沈丹枫如何威逼利诱,沈青杉嘴巴绷得死紧,半个字都不肯说。

    兄弟俩没法子,只好作罢。

    在驿站养了两日伤,便启程返京,配合调查遇刺事件。

    ——

    岱王府,书房。

    云岱手中的纸条已被攥成一个小团,冷汗将纸团染得湿漉漉的。

    恐惧与嫉恨爬满整张脸,令尚算英俊的五官显得格外狰狞扭曲。

    刺杀失败了!

    好半晌,云岱才一拍书案,沉声冷喝:“李刚还没回来?”

    管家赵忠栽着脑袋,瑟瑟回答:“启禀王爷,尚无音信。”

    云岱攥着拳,用力捶向书案,暴躁地大叫:“废物!一群废物!”

    北齐于洪州大败,事后得知驻防图是假的,齐主暴怒,问责于他。

    盗图的何明光被云冽招致麾下,云岱无从下手,生怕露了蛛丝马迹,会被云冽查探到。

    好不容易等到何明光离京,云岱虽然察觉到苗头不对,但别无选择,只能铤而走险。

    却没想到,谁都死了,偏偏何明光捡回一条狗命。

    云岱顾不得避风头,第一时间派人去捉拿何明光的家小。

    原本两天便能完成任务,这都三天了,还没消息传来,想必他派去的人都折了。

    云岱发了老大一通火,恶狠狠地道:“杀!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何明光!决不能让他活着进京!”

    赵忠迟疑许久,才强作镇定地道:“王爷息怒,战王既已插手,想必这一路都是重兵押送,只怕路上难以得手。依老奴愚见,王爷不如稍安勿躁,另寻良机。”

    “良机?哪里还有良机?一旦姓何的进京,本王难逃一死!”

    云岱双眼猩红,额头脖颈青筋暴突,状若疯虎。

    赵忠想了想,说道:“长安郡主两番遇刺,皇上雷霆震怒,必定下旨彻查。何明光定然是要下刑部大牢的,由三司会审。只要他下了大牢……老奴有个表侄儿在刑部大牢当差,嘿嘿……”

    云岱一听,紧拧的眉头松缓下来,沉吟道:“也只能如此了。”

    “王爷稍安勿躁,老奴定为王爷解忧。”

    云岱摆了摆手:“需要多少银钱,你只管去账房支取。本王乏了,你下去吧。”

    “老奴遵命。”

    ——

    沈青杉回到京城时,已是五月初。

    何明光因伤势颇重,押送缓慢,距京城尚有二百里之遥。

    进了城,沈青杉让两位哥哥先回镇南王府报平安,她则径直去战王府。

    云冽正在四方庭练枪。

    银枪飒飒生风,扫落满地落叶残枝。

    沈青杉站在月洞门下遥望片刻,从那狂猛霸道的枪法,便能感受到云冽内心的激荡不定。

    “王爷,我回来了。”

    劲风中,云冽依稀听到一把清润空灵的嗓音,淡淡的,柔柔的。

    回头一望,但见一道纤巧的倩影,缓步而来。

    夕阳在她周身镀上一层金红光晕,眉眼笼在光影里,模糊不清。

    云冽心头怦然一震,心跳为之一顿。

    长枪脱手,直直刺进桂树粗壮的树干,枪杆震颤不已。

    男人大步流星地上前,不假思索地将佳人拥入怀中。

    沈青杉双手一撑,抵在云冽胸膛,微微一笑:“青杉幸不辱命。”

    云冽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收回手,眸中痴迷刹那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尴尬。

    耳尖薄红,眼神扑朔,不敢直视沈青杉。

    他虚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

    “嗯,回来就好。”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声,“可伤着了?”

    “一点小伤。”沈青杉抿着唇,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这样别扭的云冽,些微矫情,莫名的孩子气。

    云冽一听,顿时绷不住故作平静的表情,双手不听使唤地握住沈青杉的肩头,垂眸盯住她,急道:“伤哪儿了?快让我瞧瞧。”

    情急之下,连“本王”都不记得了。

    沈青杉又笑:“早就好了,不妨事。”

    云冽呼吸一滞,薄唇翕动,片刻,才喑哑地道:“青杉,对不住,本王……”

    沈青杉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王爷不必多说,我都知道。”

    云冽抿着唇,满眼愧疚。

    “想要引出幕后黑手,就必须给他可乘之机,并且让他有过半的胜算,否则他便不会贸然出手。”

    沈青杉经历半生浮沉,这点子小事,没什么好计较的。

048 等我长大,娶你为妻

    “王爷若派一百精锐亲兵,固然能护我毫发无伤,可若不能引蛇出洞,那咱们这一番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云冽瞧着她那眉眼含笑,心无芥蒂的模样,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许久,他才自嘲地笑了,黯然道:“到底是本王利用了你,青杉,本王……”

    沈青杉抬手掩住云冽的唇,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道:“王爷的心意,我都知道。”

    云冽笑容发苦:“本王的心意,你当真都知道?”

    “呵!”沈青杉轻笑,仰起脸望进云冽眼底,脉脉地注视他。

    “我有爹娘宠祖母爱,五个哥哥呵着护着,掌心里娇宠着长大的心肝肉。”

    “从南疆到北境五千余里,王爷以为,我冒着掉脑袋风险,当真是为了那点子军功么?”

    云冽呼吸一顿,忐忑地凝视沈青杉:“那你是为了什么?”

    沈青杉嫣然一笑,掉头就走。

    云冽怔怔地瞧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踏出四方庭的月洞门,他才回过神来,扬声大喊:“沈青杉!站住!回来!”

    沈青杉充耳不闻,揣着满心蜜糖般的喜悦,脚步不停。

    徐茂春赔着笑脸上前:“郡主,王爷叫您呢。”

    “不去!”

    徐茂春笑脸一僵:“郡主,这……不好吧?”

    “你敢拦我?”

    小姑娘笑脸盈盈,月眸弯弯,说不尽的娇俏可人。

    徐茂春呵呵干笑:“老奴不敢,您请!您请!”

    沈青杉扬长而去,徐茂春看了眼她的背影,叹口气,走进四方庭。

    “王爷,郡主走了。”

    云冽走到桂花树下,拔下长枪,单手拄着,坐在石凳上,眉头拧得死紧。

    话里话外分明是为了他才冒险去北境,可偏偏皇上开口赐婚,她不假思索地拒了。

    那小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冽心里一团乱麻,不知不觉便嘀咕出声:“徐公公,你说那小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徐茂春两手一摊,苦笑道:“王爷天纵英才,您都揣摩不透。老奴是个什么东西,这小女娃的心思,老奴哪里猜得出来?”

    云冽抬眸看了眼徐茂春,叹了口长气。

    “王爷与其在此苦苦揣度,不如去向郡主问个明白。”

    云冽又叹了一声。

    那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惯常胡说八道,没一句准信儿。

    当晚,云冽辗转反侧,一宿无眠。

    他起了个大早,却无心晨练,便在廊下静坐,等候沈青杉来学剑。

    男人暗暗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从清早等到半晌午,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等来。

    到了巳时,只得无精打采地去校场练兵。

    而此时的沈青杉,正陪同两位哥哥,代替母亲华容郡主,去奉国将军府探病。

    一大早,云晞就来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她爹快不行了,请姑祖母与姑母可怜。

    到底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哪怕没什么情分,面子上总归是要周全的。

    华容郡主派两个儿子代替她去探病,顺便送云晞回去。

    沈青杉最忌讳云晞接近沈丹枫,便自请陪同,让云晞上了她的马车。

    “姐姐,往日都是晞儿的不是,晞儿向姐姐磕头赔罪,姐姐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妹妹计较。”

    云晞泪水涟涟,跪在马车里,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揪着沈青杉的衣角呜咽不止。

    云准因道观被拆,王爵被夺,受了巨大打击,一蹶不振,昨儿夜里突然呕血,昏迷不醒。

    云晞这下是真害怕了,万一父亲有个三长两短,她就连最后的靠山都没了。

    沈青杉蹙了蹙眉,瞅着沾染了鼻水眼泪的衣角,心中厌恶至极。

    “起来,坐好。”她递过去一块帕子,“把眼泪擦擦。”

    云晞心中一喜,接过帕子,抹抹眼泪,更咽道:“姐姐,你肯原谅妹妹了?”

    前世云晞害惨了沈丹枫,沈青杉对她满是憎恶,但她毕竟没要了沈丹枫的命,只要这辈子她收敛着些,沈青杉也并非必置她于死地不可。

    沈青杉不答,岔开话题:“常言道‘是药三分毒’,你爹常年服食丹药,坏了身子,你还是好生请个大夫,慢慢为他调理吧。”

    前世云准死于丹炉爆炸,这回的吐血,想必不会要他的命。

    云晞连声应是。

    到了奉国将军府,由正门入,李柔静迎到二门。

    她哭得两眼通红,再没了嚣张气焰,引着兄妹三人去上房探望云准。

    云景的伤好了大半,已能下地行走。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尤其是看到沈青杉,锦衣华服,英姿飒飒,云景一双眼睛都被熊熊怒焰灼红了。

    就是因为这个丑八怪,他从高高在上的康郡王世子,跌落到卑微的奉国将军之子。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沈青杉看都没多看云景一眼,要不是不想让沈丹枫和云晞有所接触,她压根不会踏足奉国将军府半步。

    简短的探望,客套几句之后,兄妹三人便告辞离去。

    “大哥,五哥,我想去打猎。”

    沈丹枫自然是没二话的,沈墨松则自行回府,处理庶务。

    刚转到街上,就见南阳伯府的马车迎面而来,秋水秋月两个丫鬟随侍在侧。

    “小姐,是长安郡主!”秋水朝车窗里轻唤了声。

    “咦,那不是秋水么?娉婷在车里么?”沈青杉也瞧见了秋水。

    岳娉婷撩开车帘,果然见到沈青杉,正跟一英俊少年有说有笑。

    她曾在镇南王府见过沈丹枫一面,于是颔首致意:“五公子,青杉,我正要去寻你。”

    沈青杉笑道:“可巧,我同五哥正要出城打猎,若不是半路遇见,你可就要白跑一趟了。”

    “打猎?”岳娉婷明眸一灿,继而又溢出失望,讪讪地道,“既如此,那娉婷便不耽搁二位了。”

    她放下车帘,曼声吩咐:“秋水,秋月,回府吧。”

    “哎哎哎!别走呀!”沈青杉蹭的一下跳上车辕,“娉婷,我上回还说带你去骑马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五哥,劳烦你快快回府,将我的马送到落日湖畔,我不去打猎了,同娉婷骑马去。”

049 引蛇出洞

    沈丹枫横她一眼:“你这丫头,惯会使唤我跑腿。”

    “那你去是不去?”沈青杉昂着下巴斜眼睨他,活脱脱一副恃宠生娇的模样。

    “去去去,小姑奶奶,你的吩咐,谁敢不听?”沈丹枫无奈摇头,“慢着些,别跑远。”

    顿了顿,又郑重叮嘱:“杉儿,你可要仔细护着岳姑娘。”

    沈青杉小手一挥,豪气干云:“五哥放心,我带出去的人,定会毫发无伤地送回来!”

    沈丹枫直撇嘴,丢给她一个白眼,掉头快步朝镇南王府走去。

    沈青杉打开车门,钻进车厢。

    岳娉婷温婉笑道:“青杉,你兄长可真疼你。”

    “那可不?五哥对我可谓是千依百顺,有求必应。”

    沈青杉得意地挺了挺腰杆子,“别看我五哥年纪小,可他品行端方,忠厚质朴,文武双全,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岳娉婷由衷赞道:“镇南王府一门皆是忠臣良将,实不愧为我大云国之栋梁。”

    沈青杉盯着岳娉婷的脸庞,眨了眨眼睛。

    “青杉,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月余不见,娉婷越发娇艳动人,当真如迎风牡丹,娉婷玉立。”

    岳娉婷俏脸一红,不胜羞涩地睇她一眼:“青杉,你……我不理你了!”

    沈青杉挑了挑眉,笑嘻嘻地道:“呦,长得俊还不许人夸了?”

    岳娉婷的小脸越发红润,跺了跺小脚,背过身去,不搭理沈青杉了。

    片刻,忍不住问道:“青杉,我听说你回南疆途中又遇刺了,你可伤着了?”

    “小伤而已,娉婷不必担忧。”

    沈青杉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继而眉头紧蹙,磨着后槽牙道,“但我五哥伤得颇重,手臂上挨了一刀,深可见骨,若非大哥及时相救,只怕膀子都要叫刺客砍下来了。”

    岳娉婷听得心惊胆战,掩唇惊呼:“啊--五公子竟伤得如此重!他如今……如今可好了?”

    她急促地喘息,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方才那英俊少年浑身浴血的模样。

    沈青杉见她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忙温声安抚:“如今已无大碍,娉婷别怕。”

    顿了顿,怒道:“我定要抓出幕后主使,为我五哥报仇!”

    岳娉婷惊魂未定,许久才平复呼吸,抓着沈青杉的手,心有余悸地叮嘱。

    “青杉,你务必要保重自身,我听说你已两度遇刺,你可是得罪什么人了?咱们出城,可要紧?要不咱回去吧!”

    沈青杉回握着岳娉婷的手,轻拍她手背:“你放心,不碍事的。”

    两回的刺客都不是冲着她来的,再者,自她遇刺后,京城的巡防越发严密,这当口,没人敢顶风作案。

    出了城,刚到落日湖畔,沈丹枫便带着归雁、征鸿策马赶来。

    繁花遍地,绿树成荫,少年鲜衣怒马,丰神俊秀,宛若天神临凡,踏金光而来。

    岳娉婷回眸一望,心口仿佛被一把看不见的锤子轻敲了一记,咚的一声,引起绵密震颤。

    隔开两丈远近,沈丹枫翻身下马,清澈的目光一片坦荡,眉宇间带着未脱的稚气与纯真。

    “归雁,征鸿,你们俩近前服侍。”

    “是。”

    “杉儿,你照顾好岳姑娘,我就在后头跟着。”

    归雁征鸿各提一个食盒上前行礼:“见过岳姑娘,小姐,可要用膳?”

    沈青杉抬头看看日色,已是巳时过半。

    “娉婷,咱们游湖去。”

    征鸿立即去渡口寻了两条乌篷船,沈青杉与岳娉婷带着秋水秋月乘一条,沈丹枫带着归雁征鸿乘一条,不远不近地跟着。

    坐在船头,布上酒菜,对着湖光水色小酌,格外惬意。

    “青杉,我真羡慕你。”三杯酒下肚,岳娉婷脸颊泛起浅浅红晕,由衷感叹,“你可真逍遥!”

    沈青杉喝了口酒,叹道:“我若非生于将门,长在南疆,只怕同你一样,也是个养在深闺的娇千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素日绣花弄草,无聊透顶。”

    岳娉婷神色一黯,苦涩地笑了笑。

    “娉婷,你也不必难受,等出了阁,你就自由了。”

    岳娉婷横她一眼,嗔道:“你又胡说了!姑娘家的,怎好将这种话挂在嘴上?”

    沈青杉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自斟自饮,忽而一叹。

    “唉,我又岂会不知,出阁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罢了。天下有几个镇南王府,能由得女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娉婷,我不怕你笑话,前些日子我娘还琢磨着我的婚事呢。我才不想成亲呢,离开镇南王府,我还怎么逍遥自在?”

    沈青杉喝一杯酒,叹一口气,絮叨一番。

    “我可真羡慕嫂嫂们啊!哥哥们对夫人怜爱敬重,呵护有加,但凡得闲,总要带着妻儿踏青游玩。”

    “五月初南疆已入夏,雨水颇多。此刻只怕哥嫂们正携儿带女,在山中打猎,溪边摸鱼呢!”

    岳娉婷听得怔住了,目光渐渐飘远,仿佛遥遥望见一群俊朗挺拔的男子,带着如花似玉的佳人,与活泼可爱的孩童,漫山遍野地欢笑游玩。

    沈青杉不由想到了云冽。

    前世,她与云冽各自负有沉重使命,到死都没能松一口气。

    这一世,但愿能与他游遍千山万水,看尽日升月落。

    膳罢,乌篷船靠岸。

    岳娉婷看着高头大马,清亮的眸中流露出惊惧之色,任凭沈青杉怎么说,她都不肯上马。

    “娉婷,我这马可是战马,陪着我上阵杀敌的,绝不会摔着你,你信我!”

    岳娉婷一个劲儿摇头,小脸煞白。

    沈青杉只得作罢:“那我陪你走走,赏赏花,散散步吧。”

    岳娉婷内疚地垂着头:“青杉,你自去跑马吧,我等你回来。”

    沈青杉摆了摆手,示意丫鬟们去休憩用膳,不必跟随。

    沈丹枫隔着一箭之地远远跟着,能瞧见她们的身影,但不会打扰到她们。

    岳娉婷心下内疚又感动,沈家兄妹对她处处包容,呵护有加。

    回头遥望,只见葱葱茏茏的梅树下,一抹蓝衫时隐时现。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岳娉婷如梦初醒,猛然回头,捂着扑通狂跳的心口,飞快地瞟了一眼沈青杉,生怕方才刹那间的失神,会被她捕捉到。

050 杀人灭口

    日影西斜,尽兴而归。

    兄妹俩去长青院请安,华容郡主问道:“这会子才回府,又上哪儿疯去了?”沈青杉瞟了眼沈丹枫,挨挨蹭蹭地偎到华容郡主跟前。

    “我和五哥同娉婷出城游玩去了,阿娘,娉婷真是个可人儿!模样俊俏,举止端庄,不愧是高门大户娇养出来的金枝玉叶。”

    华容郡主瞪她一眼,嗤笑道:“总算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这眼光倒是没的说。”

    沈青杉抱着华容郡主的手臂,不依地道:“阿娘可是嫌弃幺儿了?”

    “便是嫌弃,那也晚了。旁人家的姑娘再好,还能叫我一声娘不成?”

    华容郡主叹了口长气,作出一脸惋惜的模样。

    沈青杉不假思索地道:“倒也不是不能,若做了您的儿媳,自然要尊您一声母亲。”

    华容郡主一怔:“此言何意?”

    沈青杉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没什么,我就随口一说。”

    华容郡主蹙着眉头,狐疑地看向沈丹枫。

    莫不是英雄救美,救出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儿来了?

    离开长青院,沈青杉一路走,一路念叨岳娉婷的好。

    沈丹枫忍不住挤兑她:“人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如今交了这样好的朋友,也不知是她带好你,还是你带坏她。”

    沈青杉眸子一亮,笑嘻嘻地问:“五哥也觉得娉婷是个好姑娘?”

    “原本也不觉得有多好,但同你站一处,就显出好来了。”

    沈青杉白他一眼:“就你嘴坏!不理你了!”

    一溜烟跑回杉园,就听归雁说,上午岳王府差人送来一包宫里的点心。

    沈青杉看都没看,尽数赏给屋里的丫鬟们。

    她这一天游湖赏花,逍遥自在。

    却不知,有人心乱如麻,辗转反侧。

    透过轩窗,看着天边的鱼肚白,云冽心想,今天说什么都要问出个准信来。

    ——

    辰时,沈青杉和沈丹枫准时出现在战王府。

    一袭竹青色长衫,将纤巧的身段衬得修长挺拔,金冠束发,利落飒爽。

    “老奴给郡主请安,王爷已在四方庭等候,郡主请。”

    徐茂春眯着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一番,心下暗赞。

    不怪王爷心醉神摇,放眼京城,多的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可如这般清俊出尘的,却找不出第二个。

    云冽负着手正在庭中踱步,头微垂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沈青杉快步走过去,边走边道:“再有一两日,何明光就该进京了,王爷不必忧心。”

    云冽闻声抬头,蹙起的眉心瞬间舒展开来。

    何明光有什么好忧心的?

    令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分明是眼前这没心没肺的小坏蛋。

    云冽沉下脸,胸腔里漫起丝丝缕缕怒意。

    沈青杉走到云冽身边,压低声音道:“王爷,借一步说话。”

    云冽见她表情凝重,便转身走进书房。

    沈青杉关上门,低声道:“何明光说,幕后主使是岱王。”

    云冽眯了眯眸子,眸中闪过一抹惊讶。

    “是他?”

    沈青杉点了点头:“我答应何明光,只要他供出幕后主谋,我就保住他妻儿老小的性命。”

    云冽负着手,沉默许久,才缓声道:“岱儿为人温和宽厚,不争不抢,且母家没什么势力,在众皇子中默默无闻,甚是平庸。”

    沈青杉却不以为然。

    身为皇子,哪一个不想当皇帝?

    更何况,云岱是皇长子。

    但事关重大,以她的身份地位,年纪见识,不便多说,只淡淡道:“何明光不日进京,一切谜团,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云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谁想要何明光的命,谁就是幕后黑手。

    眨眼间,云冽眸中的阴沉一扫而空,换上一副似笑非笑地神情。

    “沈青杉,你好样的!”

    沈青杉笑眯眯地摆了摆手:“王爷过奖了,青杉身为朝廷御封的郡主,为君尽忠,为国出力,乃是分内之职。”

    云冽的脸色,瞬间铁青,冷哼道:“你倒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沈青杉听着苗头不对,讽刺意味似乎过于浓厚了些。

    “王爷心情不好?”

    云冽冷眼斜睨沈青杉,开门见山地问道:“你那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青杉揣着明白装糊涂:“哪天呀?”

    云冽眸光一冷,怒气油然而生。

    这小混蛋,又想打马虎眼!

    云冽锐利的眸子盯住沈青杉,上前两步,逼近她冷声问道:“这么快就忘了?”

    目光灼灼,隐含怒意。

    沈青杉心口打了个突,紧张地吞了吞不存在的口水。

    “王爷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云冽眯了眯眸子,负着的手倏然握紧。

    沈青杉见他动了真火,不敢再油嘴滑舌,敛了笑意,凝望着他的眼睛,许久,才轻声慢语,娓娓道来。

    “王爷心中所想,便是青杉口中所说。”

    云冽只觉得胸腔一震,心脏仿佛被击中,有刹那的僵滞。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怕是会错了意,于是屏气凝神,郑重问道:“当真?”

    沈青杉脉脉地注视他,心口一痛。

    堂堂大云战神,纵横天下,无可匹敌,竟为了她,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患得患失,心神不定。

    她欠他的,岂止是前世半生的深情守护?

    迎着云冽忐忑的目光,沈青杉轻轻点了点头,嗔然冷哼。

    “青杉倾慕战王,这话我说了许多遍,原来王爷竟是听听便罢,从未当真么?”

    云冽喉头发紧,狂喜涌上心头,怒意一扫而空。

    云冽握住沈青杉的手,将她的小手合在掌心里,薄唇抿了又抿,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情窦初开,喜悦中带着点羞涩的模样,单纯又美好,哪里像是威风凛凛的战神,俨然与寻常少年别无二致。

    沈青杉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朝阳金红的光芒下,少女眉间萦绕万千情丝,款款深情。

    “心悦君兮,为时久矣。”

    云冽呼吸一滞,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继而砰砰狂跳。

    他拉着沈青杉的手,转身就朝四方庭外阔步而行。

    “随我进宫!”

051 幕后黑手竟然是他!!!

    沈青杉问道:“这会子进宫,做什么?”云冽不胜欢喜,声音轻快地答道:“去见母后,请母后为你我做主。”

    沈青杉下意识摇头:“太后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云冽不解,“母后早几年便盼着本王成婚,如今本王主动提出,母后岂有不允之理?”

    沈青杉唇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拂开云冽的手,走到廊檐下,挨着台阶坐下,叹了口长气。

    且不说太后瞧不上她,单只她身为镇南王之女,这亲事便万万成不了。

    云冽见沈青杉锁着眉,没半点喜悦,心思一转,便猜到了些许。

    “沈青杉,你又耍我!”

    沈青杉抬眸,疑惑地望着他:“此话怎讲?”

    “那日皇上提及赐婚,你当场拒绝;今日本王要向母后请旨,你又拒绝。你既没存着与本王做夫妻的心思,为何屡次撩拨于我?”

    那恼怒的语气,配上咬牙切齿的表情,凶狠中又透着点子无奈。

    沈青杉苦笑,摊了摊手,既无辜又无奈。

    “王爷是大云战神,威震四国;我爹手握十万南疆军,雄踞一方。这婚事,如何能成?”

    云冽不由一怔。

    满腔怒火瞬间消弭于无形。

    得知她的心意,他得意忘形,竟没考虑到朝局形势。

    皇上绝不可能让朝中最骁勇善战、手握重兵的两大武将联姻,即便他是当今皇帝的同母兄弟。

    沈青杉幽幽地望着云冽,声若叹息:“我对你的心意,绝无半分作假。”

    她扶着廊柱慢慢起身,仰脸望着云冽,诚恳地道:“我自知与王爷有缘无分,不敢有所奢望。能将心意说与王爷知道,我便心满意足了。”

    少女晶亮的眸子里,深情如脉脉流水,肆意流淌,紧锁的眉间凝着游丝般的愁绪。

    云冽一把握住沈青杉的双肩,失控地将她锁入怀中。

    “沈青杉,你说得轻巧!”

    “你乱了我心,便想以一句有缘无分轻易打发了么?你心满意足,可问过本王是否满足?”

    云冽胸膛温热,怀抱宽厚,箍在她腰间后背的双臂强悍有力,仿佛想将她揉进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沈青杉默默地叹了一声,乖巧地任他抱着,脸贴在他胸膛,倾听那强劲有力的心跳。

    “我沈青杉今生今世,若不能嫁与战王云冽,宁可终身不嫁!”

    少女曼声呢喃,声音很轻,却如一记重锤,将每一个字,都深深地烙印在云冽心上。

    刹那间,情窦初开的少年退去羞涩,恢复战神的沉稳坚毅。

    “沈青杉,你记着,我云冽定然八抬大轿迎你入门!”

    朝局形势所迫又如何?

    事在人为,若连心爱的女子都娶不得,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战王,做着又有什么意思?

    云冽俯首,以脸颊蹭了蹭沈青杉的发顶。

    青丝如瀑,以一支青玉簪束起,柔软微凉的触感如上好的丝绸,令人流连忘返。

    太后赏了两匹一品云锦,洪嬷嬷过来回话,见云冽正将沈青杉紧紧地拥在怀里,顿时露出会心的笑意,默默退开。

    花园里,徐茂春正教沈丹枫练剑。

    洪嬷嬷走过去,远远地招了招手。

    徐茂春忙快步走过去,问道:“什么事呀?”

    洪嬷嬷掩不住满脸笑意,欣然道:“方才我去院子里回话,你猜,我瞧见什么了?”

    “郡主又被王爷揍趴下了?”

    徐茂春琢磨着,小姑奶奶昨儿个没来,惹得王爷不痛快,今日多半是要吃苦头的。

    洪嬷嬷白眼一翻:“呸!亏你服侍王爷二十年,竟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郡主可是咱们王爷的心肝肉,王爷哪儿舍得揍啊?宠还来不及呢!”

    徐茂春当然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意,否则凭他的身份地位,犯不着对一个异性王女卑躬屈膝。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呀!”

    洪嬷嬷这才笑眯眯地道:“嘿嘿,咱们王府,好事将近喽!你这个大管家,该预备着些啦!”

    徐茂春瞬间会意:“成啦?”

    洪嬷嬷点点头,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笑成了一朵皱巴巴的菊花。

    “哎呀!太后为王爷的婚事操碎了心,愁白了头,这一回,太后可算是能了却一桩心事喽!”

    徐茂春也松了一口气,眯着一双三角眼,笑容满面。

    眼看着别家王爷大婚生子,妾室纳了一房又一房,儿女生了一个又一个,战王府却连个女主人都没有,徐茂春和洪嬷嬷身为管家与乳母,也没少着急上火。

    如今好事将近,两人自然是要精心备办,打点周全。

    ——

    与徐茂春所料截然相反,今天沈青杉没挨揍。

    云冽下不去手了。

    到了巳时,沈青杉正要走,云冽说道:“不是说要追随本王麾下么?随本王去校场练兵。”

    沈青杉不假思索地拒绝:“我不去。”

    “嗯?”男人不悦冷哼。

    “我一个女儿家,又不图建功立业,封侯拜将,我去军营做什么?”

    沈青杉昂着下巴斜睨云冽,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活脱脱恃宠生骄。

    云冽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昂首阔步走出四方庭。

    “哎哎哎,我不……”

    话音未落,男人忽然脚步一顿,回过身来。

    沈青杉直直地撞进云冽怀里,脑门磕在他下巴上,疼得“嘶——”了一声。

    她抬头怒视他,正要埋怨,冷不防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快速压了下来。

    唇上一软,温热细腻。

    沈青杉错愕地瞪大眸子,愣愣地看着云冽。

    距离太近,她不禁有些眼晕,看不分明。

    云冽只在她唇上轻轻软软地一贴,并未深入。

    片刻,他稍稍俯低了些,抵着她的额头,沉沉地喘了口气。

    “沈青杉,你既惹了我,便由不得你说不。”

    温柔的浅吻,深情的目光,霸道的话语,令沈青杉晕陶陶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被他牵着手,走到月洞门口。

    云冽替她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递给她一个暖意融融的笑,问道:“当真不肯随我去校场?”

    “去!我跟你去!”沈青杉就跟中了蛊似的,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云冽满意地弯了弯唇,好看的瑞凤眼写满柔情万种,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赞道:“真乖。”

052 报丧

    回城已是黄昏。

    在战王府门口下了马,云冽却没进门,而是对沈青杉说:“我送你回去。”

    “不必劳烦王爷,我自个儿回去就好。”

    云冽听而不闻,举步朝东走去。

    沈青杉只好跟上,犹犹豫豫地道:“王爷,若是传到宫里,只怕不好。”

    云冽顿住脚步,瞪她一眼,冷笑道:“如今知道不好了?早干什么去了?”

    撩拨他的时候,可没见她这般谨小慎微。

    沈青杉讪讪地笑了笑,小声嘀咕:“我那不是情不自禁么!”

    云冽讥笑道:“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本王竟不知,你是如此霸道之人。”

    沈青杉撇撇嘴,心下腹诽,到底谁霸道啊!

    转瞬又欢喜起来,他也情不自禁呢!

    对上云冽温柔深情的目光,沈青杉心里蓦地涌起缕缕细若游丝的愧疚。

    云冽的情不自禁是真,可她却利用了他。

    沈青杉深知,以她如今的地位,京城有数不清的名门望族,想要求娶她。

    她决不能背负上婚约,否则稀里糊涂地嫁了人,终身幸福被毁不说,自由被限制,如何报仇?如何改变沈氏一族的命运?

    她只能借着云冽的手,挡住各达官贵族的联姻意图。

    到了镇南王府,沈青杉正要进门,云冽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不请本王吃盏茶么?”

    沈青杉心一软,于是吩咐大开正门,恭迎战王。

    小厮婆子慌得一层层往里通禀,沈墨松与沈丹枫忙来迎接,恭敬执礼。

    “恭迎王爷。”

    云冽端着战王的架子,一本正经地道:“免礼,本王来瞧瞧姑母。”

    到了康宁堂,只见永安大长公主端坐上位,华容郡主侍奉在侧。

    “冽儿给姑母请安,月余未见,姑母似乎清减了些,可是身子不适?请太医瞧过了么?”

    永安大长公主颇为诧异,不由多看了一眼。

    云冽神情关切,不像作假。

    她心里暗犯嘀咕,上回在慈安宫见着,云冽对她这位姑母,可远没这么热情。

    永安大长公主不动声色地道:“人老了,总难免有些小毛小病的,不碍事,冽儿有心了。”

    华容郡主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冽,揣测他的来意。

    云冽淡淡一笑,只闲扯了几句家常,吃了一盏茶便告辞了。

    他前脚走,永安大长公主与华容郡主便神情严肃地盘问开来。

    “幺儿,他怎么来了?”

    “我回来时遇见他,他说要向阿奶请安。”

    华容郡主一听就知道是假的,瞪她一眼,但知道这丫头嘴紧,她不想说,凭你怎么问也白搭,只得作罢。

    一出康宁堂,便见沈丹枫正候着。

    “五哥,你等我呀?”

    “杉儿,你又同战王去校场了?”沈丹枫剑眉紧锁,忧心忡忡。

    “嗯。”沈青杉知道瞒不住他,索性便承认了。

    沈丹枫开门见山地问:“这回是去做什么?”

    “练兵,巡营。”

    沈丹枫脸一沉,冷声道:“你还骗我!”

    沈青杉奇怪地道:“我如何骗你了?”

    “哼!上次你去校场,回来便说要回南疆,战王派禁军护送,途中遇刺。分明有异,凭我与大哥怎么问,你都不肯说。”

    “今儿你又去校场,难道是战王又要你去做掉脑袋的事?”

    沈青杉这才听明白,忙道:“战王没让我做什么,我就是去校场玩玩,我哪儿也不去,什么都不做,五哥放心。”

    “去校场玩玩?杉儿,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

    “校场乃是禁军操练之地,那是任你玩耍的地方?”

    沈丹枫气冲冲地道:“你再不说实话,我便告诉祖母与母亲去!”

    “五哥,你回来!”沈青杉一把拉住他,无奈地道,“五哥,我真没骗你!战王是什么人?他麾下人才不计其数,多少事做不完?哪里用得上我?”

    沈丹枫狐疑地上下打量沈青杉好几遍,又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

    自家小妹是什么样的,他比谁都清楚。

    娇纵任性,随心所欲,不守规矩,不受拘束。

    一个被惯坏了的千金小姐,实在不是成大事的料。

    沈丹枫余怒未消地瞪她:“总之,你老实在家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沈青杉笑嘻嘻地讨好,“明儿个我想邀娉婷去落日湖泛舟采莲,五哥若是不放心,就撑条小舟跟着我,可好?”

    沈丹枫一听,顿时急了:“才叫你老实,你又要出城了?”

    沈青杉嘴角抽了抽,无奈道:“五哥,我若当真要做什么,带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岂不是自寻死路?”

    沈丹枫这才松了一口气,戳着她的脑门子,没好气地埋怨:“你呀!瞧把你惯的!”

    沈青杉捂着脑门,不依地撒娇。

    那娇憨可人的模样,与普通闺阁少女没什么不同。

    ——

    战王府。

    洪嬷嬷指着一品云锦,笑呵呵道:“太后最疼王爷,特意选了您最喜爱的花色,您瞧瞧。”

    两匹料子,一匹石青色祥云纹,一匹月华色水波纹。

    云冽看了一眼,喃喃自语:“太过素净了些,唔,她一向穿得素净,倒也合适。”

    “她?”洪嬷嬷一愣,“王爷说的是长安郡主?”

    “给她送去,天越发热了,云锦纤薄,穿着练武再好不过。”

    洪嬷嬷心疼得直吸气:“哎,老奴记下了。”

    一品云锦可是最上等的贡品,珍贵异常,便是得宠的妃嫔,也只舍得在重大场合穿。

    练武之人,衣裳易破,穿一品云锦,属实暴殄天物。

    走出门,洪嬷嬷忍不住又向徐茂春说了一嘴。

    徐茂春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不过是两匹料子,算得了什么?瞧咱们王爷这宠爱的劲头,只怕郡主想要天上的星星,王爷都不皱一下眉头。”

    “也是,两匹料子而已,咱们战王府的女主人,想要什么没有?”

    恰巧云冽走到窗前,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战王府的女主人”这几个字,令他下意识蹙了蹙眉,心口发沉。

    他自然心甘情愿,求之不得,偏偏迫于局势,眼下只得委屈她。

    但,这份委屈,他绝不会让她久捱。

053 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今天沈青杉明显能感觉到,云冽下手轻多了,不会再动不动就把她拍飞。

    啧啧啧,男人啊!

    沾上情丝,这心肠就软了。

    “你摇头晃脑的,嘀咕什么呢?”

    沈青杉吐了吐舌头,俏皮地道:“王爷今日心情不错。”

    云冽被她那生动的表情挠得心里直痒痒。

    想到昨日那蜻蜓点水般的轻吻,不禁心口一热,俊脸泛起薄红。

    灼热的目光在她唇上流连不去,男人舔了舔唇,嗓音喑哑:“你过来。”

    沈青杉上前两步,仰脸看着云冽。

    “往后我唤你卿卿,可好?”

    “青青?”沈青杉轻念了声,不禁有些失神,“好。”

    前世,她与云冽之间隔着君臣人伦,他从没如此亲昵地唤过她。

    云冽凝目注视她娇艳明丽的脸庞,心湖荡开层层涟漪,温软得一塌糊涂。

    但他最终也只是以齿尖碾了碾薄唇,将那浓浓的悸动勉强压下。

    发乎于情,当止乎于礼。

    如今名不正言不顺,若屡屡轻薄,那是对她的侮辱。

    云冽深吸一口气,将沈青杉被汗水濡湿、贴在脸颊的碎发拢到而后,展唇微微一笑。

    沈青杉心口猝然一撞,继而砰砰狂跳。

    云冽生得极好,眉如墨画,眼如朗星,鼻梁挺直,薄唇如菱。

    不苟言笑时,矜贵清冷。

    微微一笑,却如春风拂面,冰消雪融。

    沈青杉眼里的惊艳,被云冽捕捉了个正着。

    男人唇角上扬,笑意加深,掐了掐小佳人的脸颊:“私下里,唤我擎之。”

    “擎之。”沈青杉轻声喃喃,“擎之,擎之。”

    擎之是云冽的字,前世她第一次唤他擎之,是在当上太后之日。

    云冽心尖一颤。

    从没想过,单单只是被唤到字,他竟有种发自内心的甜蜜感。

    从辰时到巳时,短短一个时辰,倏忽而过。

    云冽不由蹙了蹙眉,昨夜还觉得时间过得慢,这会子竟生出白驹过隙之感。

    “卿卿,随我去校场。”

    沈青杉身子一侧,躲开他的手,笑盈盈道:“我一会儿要去寻娉婷玩呢。”

    “娉婷?”

    “南阳伯的小姐,我的好姐妹。”

    云冽垂下眼帘,掩去淡淡失落:“去吧。”

    沈青杉冲他挥挥手:“擎之,明儿见。”

    云冽望着她的背影,等她走出四方庭,才摇了摇头,收回目光。

    沈青杉到花园叫上沈丹枫,两人一同去南阳伯府接岳娉婷。

    出了城,直奔落日湖。

    舴艋舟已备好,两人共乘,沈青杉划桨,岳娉婷坐在船头欣赏湖上风光。

    沈丹枫独自划舟,前行开路,归雁征鸿在另一条舴艋舟上,紧随其后。

    五月初,莲叶接天,荷花初绽,大多是花骨朵儿,仅有零星盛开的花朵点缀其间。

    岳娉婷遗憾地道:“咱们来早了,若是再晚半个月,荷花盛开,那景致才好呢。”

    沈青杉满不在乎地笑道:“那就半个月后再来呗!”

    她手搭凉棚,放眼远眺,“那边有几朵花开了,走,咱们瞧瞧去。”

    沈青杉撑着小船,朝荷花丛中划去。

    岳娉婷坐在船头,单手托腮,目光怔怔地落在沈青杉身上。

    每回见她,她总是笑得爽朗明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满满的生机与活力。

    这样的人生,可真是令人羡慕啊!

    “杉儿!别过去!”沈丹枫见沈青杉朝荷花丛中划去,连忙出声阻止。

    “那朵花开得正好,我去摘来。”

    沈丹枫加紧划了两桨,拉近距离,笑骂:“统共也就开了那么几朵,你还要摘,可不是煞风景么?”

    “娉婷喜欢,能博佳人一笑,这花便算是没白开。”

    岳娉婷顿时红了双颊,垂着头羞涩地道:“青杉,你又拿我取笑!”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五哥,你说是么?”沈青杉昂着下巴,冲沈丹枫发问。

    沈丹枫下意识看向岳娉婷,只见少女独坐船头,双手抱膝,头垂得很低,娇娇小小的一团,像只柔弱的小兔子。

    沈丹枫没好气地道:“杉儿,不许欺负岳姑娘!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没皮没脸的?”

    沈青杉吐了吐舌头,不轻不重地嘀咕:“呦!还急眼了!娉婷生得好看,我喜欢,我就想哄她开心,有何不可?”

    岳娉婷越发羞涩,头垂得更低,直往胸口埋。

    沈丹枫心头陡然迸出一股子担忧来,生怕她将纤细的脖颈给拗断了。

    “杉儿!不许口没遮拦!”

    沈青杉重重地哼了一声,坐下划桨。

    “花叶茂盛,茎秆有刺,小舟不易进入,杉儿别去!”

    岳娉婷见沈丹枫执意阻止,忙道:“青杉,还是别去了,那花开在花丛深处,不易采摘,咱们远远望着就好。”

    沈青杉打量着距离,知道沈丹枫说的没错,只得作罢。

    沈丹枫在外围采摘了些花骨朵,说道:“这些花骨朵含苞待放,拿回家去,插在花瓶里,用清水养着,三五日便可开放。”

    岳娉婷闻言,秋水双瞳蓦地一亮,不胜欣喜,抿着唇满怀感激地向沈丹枫投去一瞥。

    沈青杉看得一清二楚,她经历过情思缠绕的滋味,自是看出岳娉婷的心动。

    但不知,五哥是什么心思。

    沈青杉正出神,冷不防一朵花苞兜头敲来,惊得她一颤。

    定睛一看,那长长的茎秆,正握在沈丹枫手中。

    “杉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沈青杉没好气地横他一眼:“想着回去就跟娘说,早些给你娶个媳妇,好生管管你,免得你天天欺负我!”

    沈丹枫脸一红,挥动茎秆,带动花苞,朝沈青杉头上打去。

    沈青杉来了劲:“呦,在船上跟我动手,五哥,你这是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啊!”

    她顺手折了根荷茎,将花苞折断,以茎秆作剑,朝沈丹枫攻去。

    沈丹枫大笑:“来得好!”

    两人一个是战王亲授,一个师从徐茂春,用新学的剑法过招,一时间,打了个难分难解。

    岳娉婷瞠目结舌,屏气凝神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辗转腾挪,不禁捏了一把汗。

    归雁征鸿将舴艋舟划过来,三条小舟并行排开,两两相隔一丈远近,方便他俩落脚。

054 密谋

    “小姐,攻他下盘!”归雁拍手大叫。“小姐下盘不稳,应当以守为主,不可一味猛攻。”征鸿不以为然。

    沈丹枫听到两个小丫鬟的议论,不禁扬眉一笑,随即一轮猛攻,招招不离沈青杉下盘。

    沈青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的功夫原就比不上沈丹枫,日常对练,也是输多胜少。

    不出十招,沈青杉被一脚踹飞,“啊~”地惨叫一声,重重地摔进湖里,砸出漫天水花。

    岳娉婷下意识侧身,双手遮挡护住头脸,但衣衫仍是被溅了不少水。

    船身一阵摇晃,岳娉婷又惊又怕,花容失色:“青杉!青杉!”

    沈丹枫飘然落在船头,稳住摇晃的小船:“岳姑娘莫慌,杉儿水性极好,不妨事。”

    说话间,沈青杉已从船底绕过,钻到后方。

    归雁和征鸿对视一眼,忙纵身一跃,跳上中间那条小舟。

    归雁抬手往前方一指:“五少爷,小姐在那儿!您看!”

    沈丹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没见有人,于是问道:“在哪儿……”

    一个“呢”字还没说完,就被沈青杉抓住脚踝用力一拉。

    沈丹枫猝不及防,身子一歪,朝后就倒。

    岳娉婷坐在船头,眼睁睁地看着少年颀长挺拔的身躯朝自己当头压下,吓得不由尖叫:“啊~”

    沈丹枫脚尖在船舷上重重一点,腰部猛一发力,转了半个圈,堪堪避开岳娉婷。

    小舟受力,猛的倾斜,岳娉婷尖叫着朝湖面倒下。

    千钧一发之际,沈丹枫双臂一伸,抱住岳娉婷,随即用尽全力将她朝归雁征鸿抛了过去,自己则重重跌入水中。

    归雁征鸿稳稳地接住岳娉婷,将她放在小舟上。

    岳娉婷惊魂未定,小脸煞白,眼圈泛红,呼吸急促。

    “青杉!五公子!你们在哪儿?”她按着胸口,颤声大喊,嗓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征鸿忙安慰道:“岳姑娘不必担忧,我家小姐与五少爷水性好得很,不会有事的。”

    果然话音刚落,就听见沈青杉“哎哎哎”地叫唤着,钻出了水面。

    沈丹枫一手攀着船舷,一手揪着她的耳朵,气呼呼地大骂。

    “好好的游湖,你非要胡闹!”

    沈青杉“嘶——嘶——”地抽着冷气,委屈巴巴:“是你先动手的。”

    “还敢顶嘴!”沈丹枫肺都快气炸了,红着脸飞快地瞟了岳娉婷一眼,“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岳姑娘落水!”

    沈青杉不敢吭声了,栽着脑袋装鹌鹑。

    岳娉婷胆小,真要是把她摔进水里,万一再吓着病着,那罪过可就大发了。

    岳娉婷红着脸嗫嚅:“幸得五公子舍身相救,娉婷没事。”

    她鼓起勇气看向沈丹枫,见他还揪着沈青杉的耳朵,那白玉般小巧精致的耳廓,都让他给拧红了。

    岳娉婷心一软,柔柔怯怯地求情:“青杉也不是存心的,还请五公子别怪她。”

    沈丹枫这才松了手,但脸色还是一片铁青。

    “看在岳姑娘的面子上,回去再收拾你!”

    沈青杉吐了吐舌头,游到岳娉婷边上,扒着船舷赔笑脸。

    “吓着你了,是我不好。我给你抓鱼吃,你等着呀!”

    话音刚落,又沉到了水里。

    “青杉!青杉!”岳娉婷叫了两声,错愕地看向沈丹枫,“她这是……”

    沈丹枫讪讪地笑了笑:“不用管她。”

    岳娉婷咬着嘴唇,迟疑片刻,才细声细气地嘤咛:“五公子快上来吧,仔细着凉。”

    沈丹枫清俊的脸上绯红一片,他浑身湿透,发丝凌乱,糊了满脸,落汤鸡似的,哪儿好意思上岸?

    目光慌乱无措地四下一扫,看见花丛深处那朵盛开的荷花,沈丹枫丢下一句“我去摘花”,便落荒而逃。

    岳娉婷想叫住他,可他游得很快,她又害羞,稍一迟疑,他便钻进了花丛中。

    拨开层层杂乱的茎秆,摘到盛开的荷花,回到小舟时,沈青杉的月华色锦衣,已经满是褶皱脏污,狼狈不堪。

    他把荷花放到岳娉婷小舟上,微垂着头,羞赧地道歉。

    “方才……情急之下,冒犯岳姑娘,对不住,在下向姑娘赔罪,还请姑娘海涵。”

    沈丹枫抱着拳,在水里做了个揖。

    岳娉婷的脸瞬间烧红,羞得眼皮子都不敢抬,好一会儿,才蚊子哼哼似的开口。

    “若非五公子搭救,娉婷此刻……该娉婷向五公子道谢才是。”

    她整整衣衫,站起身来,深深地福了一礼。

    沈青杉冷不丁从水里钻出来,双手牢牢地抓着一条肥大的青鱼,得意洋洋地大叫。

    “快看!快看!我抓到了什么!”

    岳娉婷仿佛见到了救星,按着扑通狂跳的心口,故作镇定地笑道:“青杉,你可真了不起!”

    沈青杉眯着眸子,摇头晃脑:“那是自然!我的水性可没几个人比得上!”

    沈丹枫松了一口气,等失速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才爬上小船。

    沈青杉见他衣衫脏污,惊奇地问道:“五哥,你上淤泥里打滚儿去啦?”

    沈丹枫和岳娉婷的脸,不由同时一红。

    “都是你干的好事!”沈丹枫凶巴巴地瞪她一眼,以此掩饰不自在。

    他下意识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怀抱,方才那短短一刹的拥抱,似乎还残留着少女的温软与馨香。

    思绪一飘,脸不禁更红了。

    沈青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顿时了然如镜。

    靠谱!

    上了岸,找个清净地儿,生火烤鱼。

    鱼烤好,衣裳也干了。

    岳娉婷是娇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看什么都新奇,渐渐放下拘谨,乐在其中。

    青鱼虽大,但架不住人多,你一块他一块,不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还不尽兴。

    沈丹枫便去林中转了一圈,猎了一只野鸡、一只野兔。

    连主子带丫鬟,吃了个肚儿滚圆。

    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将岳娉婷送到南阳伯府外,沈青杉和沈丹枫才离开。

    岳渊停会友回来,瞧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一个比一个狼狈,心头顿时升起一片疑云。

    他连忙快步走进角门,果然瞧见岳娉婷,正要踏进垂花门。

055 招供

    “小妹。”岳娉婷脚步一顿,回头一看,嫣然笑道:“大哥,你回来了。”

    她手中握着一枝盛开的荷花,粉色花朵绽在脸侧,端的是人比花娇。

    “上哪儿去了?”

    “青杉邀我游湖,才从城外回来。”

    岳渊停不禁蹙了蹙眉:“我方才瞧见长安郡主的背影,颇为狼狈,出什么事了?”

    岳娉婷想到沈青杉和沈丹枫比武,两人掉进湖里,眸中笑意盎然,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青杉叫她五哥打进湖里去了,她还捎带手抓了条大鱼上来呢。”

    她没说沈丹枫捎带手给她摘了朵花,只是下意识以脸颊蹭了蹭已经有些蔫吧的花瓣。

    岳渊停一听,想象着当时的场面,亦是微微失笑。

    “看不出来,长安郡主倒有几分顽皮。”

    岳娉婷忍不住分享自己的喜悦:“何止呢!青杉会骑马,会打猎,还会生火烤鱼呢!”

    “大哥没瞧见,她被沈公子一脚踹进水里,我担心得要命,她竟不声不响绕到后头,将沈公子也扯进了水里。”

    岳渊停眯了眯眸子,瞧着自家小妹生动的表情,不禁好笑。

    长安郡主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

    但自家小妹却是显而易见的活泼了许多。

    “大哥,这些花苞给你,用清水养着,数日便可绽放。”

    岳娉婷递了个眼神,丫鬟忙将怀中抱着的花苞分出一把,递给岳渊停。

    岳渊停接过,点了点头,岳娉婷便领着丫鬟走了。

    岳渊停垂眸看着花苞,笑了笑,走进院子里,吩咐丫鬟细心养起来。

    ——

    回到镇南王府,只见丫鬟婆子奔走往来,忙碌不停。

    “出什么事了?”沈青杉问道。

    “回小姐的话,明儿个是端阳节,难得主子们在京城过节,可要好好热闹一番。”

    沈青杉一拍脑门,“哎呀!我竟忘得一干二净!”

    沈丹枫也来了兴致:“多年不曾回京,是该好生热闹热闹。可惜京城不赛龙舟,倒少了许多趣味。”

    “他们不赛,咱们赛。明儿个叫上娉婷,咱们几个赛一场,热闹热闹。”

    沈丹枫一听,内心雀跃不已,充满期待。

    沈青杉打量着沈丹枫的表情,有意无意地叹了口气。

    “我与娉婷一见如故,真想与她做一世的姐妹。只可惜……”

    “可惜什么?”沈丹枫没来由的心口一紧。

    “可惜啊,咱们总是要回南疆去的。而娉婷已经十六岁了,正是议亲的年纪,等她定了婚约,便不能再同咱们一道玩了。”

    沈丹枫心下一滞,垂在身侧的双手,蓦地攥紧了拳头。

    继而想起,日前沈青杉说岳娉婷若是做了母亲的儿媳妇那句玩笑话来。

    他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沈青杉挑了挑眉,反正话她已经挑得够明白了,接下来就看五哥的意思了。

    回到杉园,换了干净衣裳,去康寿堂请安。

    一进门,就见云晞跪在地上,哭哭啼啼。

    “家父病危,恳请姑祖母与姑母垂怜!”

    华容郡主没好气地道:“你爹病危,你不去请大夫,来求我做什么?我又不会治病!”

    “家父言道,这场灾祸,皆因不敬尊长、不爱后辈所起。除非取得姑祖母、姑母与哥哥姐姐们的谅解,否则家父性命难保。”

    永安大长公主和华容郡主脸色都很不好,尤其是华容郡主,脸始终拉着,铁青一片。

    用李柔静的话来说,庶出的贱坯子,是死是活,关她何事?

    沈青杉见云晞涕泗横流,死皮赖脸的不肯走,只想着赶紧打发她走,别碍眼。

    “你先回去,稍后我请太医去你府上瞧瞧。”

    云晞一听,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沈青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送表小姐出去。”

    莺歌立即将云晞请了出去。

    云晞刚出康寿堂,恰巧与前来请安的沈丹枫碰上。

    “五哥哥。”云晞脸上泪痕未干,更咽着屈膝一福。

    沈丹枫眉头一蹙,好心情荡然无存。

    莺歌笑呵呵道:“五少爷来了,王妃与小姐都在呢。”

    沈丹枫点了点头:“我去向祖母与母亲请安。”

    他径直走进康寿堂,从始至终,没多看云晞一眼。

    云晞咬了咬唇,怒气油然而生。

    沈家上下,没一个待见她的。

    尤其是沈青杉与沈丹枫,鼻孔看人,傲慢无礼。

    总有一天,她定要他们好看!

    ——

    进了内堂,请过安后,沈丹枫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对上沈青杉笑盈盈的眸子时,不由有些发虚。

    他总觉得,这小丫头的眼神透着一股子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犀利,仿佛已然看穿一切。

    “枫儿,方才幺儿向我告状,说你将她踢进湖里,可有此事?”永安大长公主板着脸责问。

    沈丹枫忙躬身解释:“祖母有所不知,是杉儿该打,屡屡出言戏弄岳姑娘在先。”

    “啧啧啧,听听!听听!”沈青杉又是挑眉又是撇嘴,表情夸张,语气意味深长。

    “分明就是我技不如人,比武输给五哥,怎么就扯到娉婷身上了?五哥,你要卖顺水人情,也得人家娉婷在场呀!她又不在,哪里知道你这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苦心?”

    沈丹枫恍然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脸臊得通红,不顾祖母与母亲在场,恼得要撕沈青杉的嘴。

    “你再胡说,我定不饶你!”

    沈青杉往华容郡主背后躲,探出脑袋来取笑。

    “还急眼了!五哥,娉婷是我的好姐妹,你如此殷勤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人家姑娘有所图谋呢!”

    沈丹枫又急又气,又够不着揍她,恼得直跺脚,干巴巴地发狠。

    沈青杉图吐吐舌头扮个鬼脸,笑嘻嘻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娉婷生得俏丽,五哥便是心动,那也是人之常情。这有什么好羞恼的?你若当真中意她,那就求阿奶做主,上门求亲去呗!”

    沈丹枫没想到,他鼓足勇气,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竟被沈青杉大大咧咧地嚷了出来。

    永安大长公主与华容郡主只当俩孩子说笑,并没往心里去。

    沈丹枫犹豫了下,栽着脑袋,吞吞吐吐:“杉儿别瞎说,四哥尚未定亲,我这个做弟弟的,怎好抢在兄长前头?”

056 娉婷玉立

    华容郡主惊讶地看向沈丹枫,片刻,唇角展出一抹笑意。

    如此说来,这小子的的确确是有求亲之意,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沈青杉嬉皮笑脸地调侃:“祖母,阿娘,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五哥这是埋怨四哥呢!”

    沈丹枫又羞又恼,一把薅住沈青杉的手臂,死死地捂住她的嘴。

    “不许胡说!我、我哪里埋怨四哥了?”

    沈丹枫脸涨成猪肝色,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人。

    “走走走!你出去!不许乱嚼舌头!”

    沈丹枫拽住沈青杉,使劲往外拖,一溜烟逃了。

    永安大长公主和华容郡主目瞪口呆,片刻回过神来,婆媳俩相视苦笑。

    “母亲,您意下如何?”华容郡主问道。

    永安大长公主眼中一片慈蔼笑意:“枫儿都十六了,是该说亲了。”

    华容郡主思索片刻,说道:“那岳姑娘生得昳丽,文雅娴静,她与杉儿交好,想必品行不会差。”

    永安大长公主眯着眸子,垂落的眼帘遮住锐利,淡淡道:“既是枫儿中意,那便依了他吧。”

    “哎!”华容郡主不胜欣喜,“待过了节,我就进宫去求太后做主赐婚。”

    ——

    一出康宁堂,沈丹枫就黑着脸重重甩开沈青杉的手臂。

    沈青杉笑嘻嘻地道:“还不谢我!”

    “谢你?我不打你才怪!”沈丹枫没好气地瞪她。

    沈青杉斜眼睨他,哼笑了声:“呆子!你就安心等着娶媳妇吧!”

    “你!”沈丹枫扬起手来,羞恼地道,“你再胡说,我真打你!”

    沈青杉笑笑,摇头晃脑地走了。

    她敢肯定,祖母与母亲一定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岳家祖上出将入相,到了南阳伯这一辈,虽不及先祖荣耀,但也不算没落。

    贵而不重,与位高权重的沈家最是相宜。

    自打重生以来,沈家满门的厄运以及深仇大恨,便如两座大山,死死地压在沈青杉心头,没一刻能稍得轻松。

    想到明日的龙舟赛,沉郁的内心不禁荡起一丝雀跃来。

    她按捺不住,就跑了一趟战王府。

    云冽还没从校场回来,徐茂春亲手奉茶,点头哈腰赔笑脸。

    “郡主请用茶,老奴已经差人去请王爷了,您请稍等。”

    “我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明儿个端阳节,在南疆是要赛龙舟的。我想着,明儿个就在落日湖,凑个热闹,想请王爷赏脸。”

    徐茂春闻言,笑眯眯地道:“郡主想赛龙舟,那敢情好,老奴这便吩咐底下去预备着。”

    “不劳公公费心,落日湖有乌篷船摆渡打鱼,明儿个一早,赁几条小船也就是了。”

    徐茂春笑呵呵地站在一边,小心恭谨地赔笑脸。

    “请公公替我转告王爷,我就先回去了。”

    “郡主不等王爷么?”徐茂春一怔。

    “不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徐茂春想拦,沈青杉已站起身,步履轻快地走了。

    他只好紧步跟着,恭敬地送她出府。

    离开战王府,上了马车,径直朝南阳伯府而去。

    沈青杉常来,门房认出是她,慌得差人入内禀报。

    从角门进入,过了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缓缓而行。

    伯府的婆子引路,仆妇丫鬟们小跑着入内通禀。

    不多时,南阳伯夫人于氏便迎了过来。

    “妾身拜见长安郡主,妾身失迎,请郡主恕罪。”

    沈青杉抬手虚扶,微笑道:“夫人不必多礼,是我冒昧,请夫人多包涵。”

    “郡主,请到内堂奉茶。”

    “多谢夫人,在南疆,有端阳节赛龙舟的风俗。明日我想邀娉婷同去游玩,还请夫人允准。”

    于氏蹙了蹙眉,略作迟疑。

    沈青杉见她面色沉沉,不由有些失望:“夫人既不许,那便罢了。”

    于氏叹了口长气,虽不想得罪沈青杉,也心疼自家女儿,但只好硬着心肠婉拒。

    “请恕妾身冒犯,娉婷比不得郡主是自由身,无拘无束,她……她这身份,不便抛头露面,请郡主体谅。”

    沈青杉一愣,见于氏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想了又想,才恍然大悟。

    岳娉婷是望门寡,十三岁定亲,十四岁时,未过门的夫婿病死。

    她被扣上克夫的帽子,断了姻缘之路。

    否则,以南阳伯嫡女的尊贵身份,大可嫁入世家贵族做嫡妻,又岂会入岳王府做侧妃?

    沈青杉咬了咬唇,时隔太久,她竟忘了这一茬。

    “夫人的话,我明白了。”

    沈青杉轻叹口气,只得告辞。

    经过前世,她自然是知道,岳娉婷跟克夫完全不沾边。

    可,祖母会答应么?

    五哥又是什么想法?

    心事重重地回到镇南王府,沈青杉直接去枫园。

    “五哥,我方才去南阳伯府了。”

    沈丹枫心头突的一跳,脸色泛红,不自然地道:“你去便去,同我说做什么?”

    “南阳伯夫人不让我见娉婷。”

    沈丹枫一愣:“这是为何?”

    沈青杉长长地叹了口气,盯着沈丹枫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道来。

    “娉婷早就订了亲事。”

    沈丹枫表情一僵:“什么?她订亲了?”

    沈青杉点了点头:“次年,那男子便病死了。”

    沈丹枫又是一怔。

    “她是望门寡。”沈青杉苦笑,“南阳伯夫人说她不便抛头露面,叫我以后别再找她了。”

    沈丹枫薄唇翕动了好几下,跟掉了魂似的,只听见有个声音在耳边嗡嗡嗡嗡,到底说了些什么,却又听而不闻。

    沈青杉打量着沈丹枫的反应,心口一阵发凉。

    她拍了拍沈丹枫的肩膀,叹道:“五哥,你……唉!你好自为之。”

    她深深地看一眼沈丹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杉园。

    若五哥对娉婷情真意切,不在乎流言蜚语,她自然会竭尽全力,促成婚事。

    倘若五哥心志不坚,囿于流言,那她也只能感慨一声无缘。

    回到杉园,只见归雁征鸿正在裁料子。

    “不是才做了两身新衣裳么,怎么又做?”沈青杉瞥了一眼,随口问道。

    征鸿笑答:“小姐,这是战王府送来的,又轻又软,夏天穿一定凉快。”

    归雁接道:“战王可真疼小姐,这样好的料子,我可从没见过。”

    沈青杉走近一看,是一品云锦。

    每年所得不足二十匹,宫里的主子都分不过来,太后也只得四匹。

    她心里一甜,吩咐道:“这料子珍贵,收起来吧。”

    “王府的人特意叮嘱,这料子是给小姐裁衣裳的。”

    沈青杉闻言,秀气的眉头蹙了蹙。

    她知道云冽的心意,可一品云锦委实太高调了,宫里的主子都是人精,一看这料子,什么都瞒不住。

    罢了,就单单穿给云冽看一眼好了。

057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沈丹枫回过神来时,沈青杉早已走了。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一片坚定。

    望门寡如何?

    克夫又如何?

    他沈丹枫命硬,不怕邪祟!

    他毅然朝长青院走去,一见到华容郡主,就跪下了。

    “阿娘。”

    华容郡主正喝茶,见状忙将茶盏放下,问道:“枫儿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有话慢慢说。”

    “枫儿心仪岳姑娘,请阿娘做主。”

    华容郡主闻言笑了,抬手拉起沈丹枫,温柔地道:“我都看出来了,你祖母也点头了,待过了端阳节,我就进宫去求太后为你二人赐婚。”

    “多谢阿娘!”沈丹枫不胜欣喜,兴奋地右手攥拳,往左手重重一拍。

    “你这孩子!”华容郡主拍拍他的肩膀,看着英俊挺拔的儿子,满心慈爱。

    沈丹枫迟疑了下,讪讪地道:“阿娘,有件事,孩儿不知该如何开口。”

    华容郡主挑了挑眉,好奇又好笑:“我的枫儿一向是个直爽性子,今日怎的扭扭捏捏起来了?”

    “岳姑娘她……她曾订过亲,那男子……病故了。”

    沈丹枫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华容郡主。

    华容郡主一听,脸色顿时沉了,笑意倏忽消散。

    “望门寡?”

    沈丹枫连忙跪下,重重磕了个头:“阿娘,孩儿倾慕岳姑娘,不信那劳什子克夫之说,请阿娘成全!”

    华容郡主眉头紧拧,脸色沉黑。

    “阿娘!”沈丹枫扯了扯华容郡主的衣角,再三哀求,“请阿娘成全!”

    华容郡主抽出衣角,冷淡地道:“娘累了,你退下吧。”

    “阿娘!”沈丹枫仰脸看着她,满脸急切。

    华容郡主抬步朝内室走去,任凭沈丹枫哀求呼唤,丝毫不为所动。

    沈丹枫跌坐在地,怔怔地望着叮咚作响的珠帘。

    半晌,他才爬起来,失魂落魄地朝杉园走去。

    沈青杉正在绣荷包,用的是一品云锦裁衣裳剩下的散碎布料。

    沈丹枫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愣愣怔怔地走进来。

    “杉儿。”

    他一开口,嘶哑的嗓音就将沈青杉吓了一跳。

    “五哥,怎么了这是?”她连忙放下荷包迎了上去。

    沈丹枫一把抱住沈青杉,脸埋在她颈窝蹭了蹭,眼睛闭得死紧,生怕泪水决堤。

    沈青杉慌得不行,忙挥挥手示意归雁征鸿退下,扶着沈丹枫坐下。

    “五哥,出什么事了,你喝口水,慢慢说。”

    沈丹枫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哆嗦着唇哑声道:“我不在乎,可阿娘在乎。”

    沈青杉当即会意,问道:“你和阿娘说了?”

    沈丹枫点了点头:“我跪下来向阿娘磕头,可是阿娘不答应。杉儿,我该怎么办?”

    他茫然看向沈青杉,眼底通红。

    沈青杉想了想,问道:“五哥,你可想清楚了?”

    沈丹枫苦笑着摊了摊手:“我想清楚又有何用?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娘不肯答应婚事,难道要我带着岳姑娘私奔么?”

    “有何不可?”沈青杉挑了挑眉,目光灼灼地盯着沈丹枫。

    沈丹枫摇了摇头,叹道:“且不说岳姑娘是否同意,岳沈两家的脸面往何处放,我对沈姑娘衷心爱慕,岂能罔顾她的名声,令她一世不得抬头做人?”

    这个答案,令沈青杉十分满意。

    她拍了拍沈丹枫的手臂,安慰道:“五哥的心意,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帮我?你怎么帮?”沈丹枫苦涩地咧了咧嘴,“便是寻常人家,对命硬克夫之女亦是避之唯恐不及。更何况咱们是行伍世家,自古武将难善终,更是诸多忌讳,祖母与阿娘不会答应的。”

    沈青杉递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五哥,你放宽心,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法子的。”

    沈丹枫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沈青杉好言劝了许久,实在没法子了,只好拉着他打一架,陪他发泄情绪。

    ——

    沈丹枫无精打采,别说落日湖赛龙舟,他连院子都不想出。

    沈青杉无奈,只得自个儿去。

    一出角门,就见战王府的马车在门口候着。

    徐茂春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郡主,王爷接您来了。”

    “哦。”沈青杉情绪低落,闷闷地上了马车,栽着脑袋,往角落一缩。

    云冽满心欢喜地来见她,见她嘴撅得老高,脸上写满不高兴,不由有些失落。

    “卿卿,昨日怎么不等我?”

    沈青杉没吭声。

    “卿卿?”

    沈青杉往角落缩得更紧了。

    云冽急了,一把将她的脑袋薅出来,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

    “出什么事了?”

    沈青杉重重地叹了口气:“大哥不在家中,五哥心情不好,这龙舟,赛不成了。”

    若非邀请了云冽,她今天都懒得出门。

    云冽松了一口气。

    只是沈丹枫心情不好而已,那没事了。

    他将那蜷成小小的一团拥入怀中,下巴在柔软微凉的发顶蹭了蹭。

    发丝细软,痒痒的拂在脸颊,触感好得令人上瘾。

    “卿卿别恼,容之同你赛龙舟。”

    沈青杉摇了摇头:“没劲,不想去。”

    她软下身子,靠在云冽怀里,软绵绵地道:“容之,你陪我走走吧。”

    “好。”云冽撩开车帘,递了个眼神,“都下去吧。”

    徐茂春示意紧跟在马车边的仆从丫鬟都回去。

    归雁征鸿对视一眼,还没开口,就被徐茂春摆着手赶走了。

    徐茂春驾着马车,径直出城。

    一下马车,沈青杉就惊呆了。

    “这……”

    渡口停着十艘龙舟,但船上空无一人。

    徐茂春看看云冽,回道:“昨儿个郡主说要赛龙舟,王爷当即命人连夜赶制了十艘。”

    沈青杉心头一颤,看着杳无人烟的湖面,既感动又内疚。

    “容之,对不起,我……”

    云冽牵起沈青杉的手,温柔地摇了摇头。

    “傻瓜,原就是讨你开心的,自然以你为重。”

    徐茂春默默地朝后退,将胖墩墩的身材藏在一株大树后头。

    沈青杉主动抱住云冽,双臂紧了一紧,便放开了。

    “容之。”

    “嗯?”男人眸中似倒映着湖光天色,潋滟惑人。

    “没事。”沈青杉笑了笑,牵着云冽的手,朝梅树深处走去。

    云冽侧眸瞧着她,心中暗暗狐疑。

    镇南王府到底出什么事了?

058 情不知所起

    青梅如豆,微风从湖面吹来,裹挟着草木清香。云冽牵着沈青杉的手,漫步在梅林间。

    “擎之,何明光该进京了吧?”

    云冽点了点头:“已到城外二十里处,今日便可进城。”

    “你打算怎么做?”沈青杉停住脚步,看向云冽。

    云冽蹙了蹙眉:“嗯?”

    沈青杉牙关紧了紧,清亮的眸中掠过一抹杀机。

    只一瞬,便卸下尖锐,恢复平静。

    前世云岱通敌,害得云冽重伤断臂,他罪该万死。

    但他身为皇长子,虽不得宠,但地位颇高,有一定的势力。

    仅凭何明光的证词,无法定他通敌之罪。

    可要是就这样放过他,沈青杉说什么都不甘心。

    云冽见她锁着眉头,面色沉寒,温声安抚:“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担忧。”

    沈青杉轻轻地“嗯”了一声。

    “卿卿,别总皱着眉头,笑一笑。”

    云冽的指腹轻柔地抚过沈青杉的眉心,墨色深瞳闪着温柔的碎光。

    沈青杉弯了弯唇,但由于揣着一肚子心事,笑意始终不达眼底。

    云冽察觉到她的异常,知道她不肯说,便没多问,只静静地陪她散步。

    穿过梅林,沿湖底徐行。

    远远望着湖上的龙舟,沈青杉的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掐了一把。

    云冽为人张狂,但情感内敛,藏得很深。

    唯独对她,毫无保留。

    沈青杉忽然打了个趔趄,“哎呀”叫了一声。

    “怎么了?”

    云冽眼疾手快地揽住沈青杉的腰,完全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根本不需要思考。

    沈青杉垂落眸子,细声细气地道:“许是昨儿个游玩累着了,腿脚酸软,方才滑了一记,没什么大碍。”

    云冽瞋她一眼:“叫你不安生。”

    他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我背你。”

    沈青杉弯着月牙眸,笑得像只诡计得逞的小狐狸,软软地趴在云冽背上。

    云冽背起她,缓步前行。

    只觉得背上轻得仿佛飘着一片云,恍然间又重得像是背负着整个世界。

    沈青杉搂着云冽的脖子,小脑袋靠在他颈间。

    男人身上萦绕着清冽的龙涎香,沁人心脾。

    沈青杉闭着眼睛,感受着有节奏的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擎之。”

    “嗯?”

    “若我此生有幸嫁与你为妻,大婚那日,你亲自来迎娶我,可好?”

    云冽脚步一顿,嗓音温柔中带着点儿游丝般的涩意:“好。”

    “你就背着我,将我从沈姑娘,背成云夫人,可好?”

    “好。”

    沈青杉的脸颊在云冽颈窝蹭了蹭,满意地舒了口长气。

    “擎之,咱们去划船吧!”

    “好。”

    ……

    夕阳的余晖洒在携手并立的一对璧人身上,金红的光芒晕出脉脉温柔。

    云冽情不自禁,在沈青杉缠着疤痕的左脸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徐茂春背靠着马车,仰脸望天。

    老怀颇慰。

    他一度认为,他家王爷这辈子怕是要以银枪为妻,战马为子。

    没想到,王爷这二十岁高龄的老树,竟一朝逢春。

    云冽将沈青杉送回镇南王府,目送她进了门,他才依依不舍地步行回战王府。

    徐茂春笑呵呵地道:“太后一向为王爷的婚事忧心,如今太后她老人家,可算是能安心了。”

    云冽闻言,满目温情霎时凝固:“先别惊动母后。”

    “啊?”徐茂春不解,“太后早两年便盼着王爷大婚,王爷为何不让太后知道?”

    云冽眉目一凛,冷声道:“卿卿还小,过两年再说。”

    徐茂春一愣,心里直犯嘀咕。

    长安郡主已经及笄,不小了啊!

    然而打量着云冽那冷凝的表情,徐茂春也不敢再多嘴了。

    镇南王府。

    沈青杉一进杉园,就见沈丹枫在廊檐下坐着,耷拉着脑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五哥!”

    沈丹枫正神游天外,恍恍惚惚的,直到沈青杉走到他面前,推了他两下,他才猛一哆嗦,回过神来。

    “杉儿,你回来了。”

    “五哥找我有事么?”

    沈丹枫眼神发直,沉默好一会儿,才毅然道:“杉儿,我想得很清楚,我心仪岳姑娘,我想娶她!”

    沈青杉挑了挑眉,将信将疑地问道:“你与娉婷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怎么就非她不娶了?”

    沈丹枫耳根泛起薄红,羞涩地笑了笑。

    “我自十岁起便在军中历练,所见女子屈指可数。”

    “你就不说了,调皮捣蛋,任性妄为,活脱脱是个假小子。”

    “云晞蛮横无理,惹人厌烦,唯独岳姑娘,温雅娴静,娇柔可人,天仙似的,令人忍不住就想护着她,生怕她有半点不如意。”

    “她是望门寡,世家大族不会迎她做正妻。她这一生,要么给人做妾,要么孤独终老。”

    沈丹枫看向沈青杉,郑重地道:“杉儿,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她受一生一世的委屈。”

    “我不怕忌讳,我想尽我所能护着她,不叫她受半点苦楚。”

    沈丹枫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沈青杉的双手,泛着血色的眸底写满乞求。

    “杉儿,你打小儿就机灵,最得祖母与爹娘宠爱。你帮帮五哥,五哥求你了!”

    他站起身,朝着沈青杉深深一揖。

    沈青杉扶起沈丹枫,欣慰地笑了,用力一拍他的肩膀,断然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五哥,我定会竭尽全力助你!”

    沈丹枫用力点头,握着沈青杉的手紧了又紧:“杉儿,五哥可就全指着你了!”

    “明儿个我就去见娉婷,将你的心意告诉她。”

    沈丹枫一听,当即伸手在颈间一掏,扯出来一根红线。

    红线下坠着一块血色玉牌,正面刻着一株枫树,背面刻着他的生辰八字。

    “杉儿,你替我将此物交给岳姑娘。”

    沈青杉迟疑了:“这是你的护身符,怎可离身?”

    沈丹枫笑了笑:“拿去吧。”

    “好吧。”沈青杉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牌收好。

    她必须尽快促成沈丹枫和岳娉婷的婚事,以免夜长梦多。

059 怦然心动

    何明光一进京,就被送进了战王府。被押入刑部大牢的,只有那四名刺客。

    岱王府。

    云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

    “何明光落入九叔手中,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心腹手下恨不得把脑袋栽进肚子里,没一个敢吭声的。

    云岱劈手甩给王全一个响亮的耳刮子,骂道:“混账东西!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等下了天牢再处置他,如今倒好,让人活着进了战王府!”

    王全满嘴铁锈味,吐出两颗带血的牙,捂着被扇歪的半边脸,哆哆嗦嗦地开口。

    “王爷息怒,老奴已经安排好了,天牢里那几个——”

    他抬起右手,贴着脖子重重一划,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云岱气得用力一脚踹了过去:“杀几个小喽啰有个屁用!何明光不死,死的就是本王!”

    王全被踹飞出去,哎呦哎呦惨叫几声,吃力地爬起来,膝行到云岱跟前。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事关重大,单凭一个何明光,口说无凭。您是皇长子,身份尊贵,皇上不会因为一个无名小卒的话,便不分青红皂白定您的罪。”

    云岱眼底涌动着疯狂的血色,暴躁地大喝:“父皇若是降罪本王,你们几个窝囊废,全都得给本王陪葬!”

    喝骂一通,又不解气,抬脚就将跪着的几人全部踹翻。

    王全眼珠子骨碌碌一阵转,计上心来。

    “王爷,老奴有个主意。”

    云岱冷眼瞪着他,他扶着桌案爬起来,强忍着痛,附在云岱耳边小声嘀咕。

    云岱一听,眼睛亮了。

    ——

    沈青杉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她就去了南阳伯府,没让底下人通传,径直去内院找岳娉婷。

    岳娉婷才刚起身,正梳妆,冷不丁沈青杉从半开的轩窗探进脑袋,倒把她吓了一跳。

    “青杉,你怎么来了?”

    沈青杉掀开帘子快步进门:“娉婷,我有话要对你说。”

    岳娉婷正要吩咐丫鬟上茶,沈青杉摆了摆手,把人全都赶出去。

    “青杉,你这是做什么?”

    沈青杉将红枫玉牌托在掌心里,神秘兮兮地道:“有人托我给你送东西。”

    “谁呀?”岳娉婷好奇地拿起玉牌,细细翻看。

    “这是?”

    “我五哥的护身符。”沈青杉解释道,“他幼时体弱多病,这玉牌是按得道高僧指示,我爹亲手所刻,在佛堂前供奉七七四十九日,由满寺僧侣诵经加持过的。”

    岳娉婷吓了一跳:“如此贵重之物,五公子为何要送给我?”

    “你说呢?”沈青杉不答反问,笑盈盈地注视岳娉婷。

    岳娉婷一愣,不敢置信地瞪大眸子:“这……青杉,你……”

    片刻,红云浮上如花娇靥,佳人羞涩地垂下玉白颈子,声如蚊蚋地低喃。

    “青杉,你别闹我。”

    “娉婷才是说笑呢,我还能从我五哥胸口硬抢下这枚玉牌送给你不成?”

    岳娉婷细白的贝齿轻轻咬住嫣唇,默不作声。

    “娉婷,我五哥的心意,全握在你手中。”

    岳娉婷仿佛被那红枫玉牌烫到了,赶忙将玉牌往沈青杉手中塞。

    “青杉,我不能收!”

    沈青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问:“你瞧不上我五哥么?”

    她以为,岳娉婷多多少少是动了些许情丝的。

    岳娉婷脸红得几欲滴血,用力咬了咬唇,才苦涩地摇头。

    “青杉,你久在南疆,兴许从没听说过。我……我实则是个不祥之人。”

    她抬起头来,脸上的红晕早已被苍白取代,泪盈于睫。

    “五公子非池中之物,而我却……青杉,我受不起。”

    沈青杉在岳娉婷对面坐下,将红枫玉牌放在她掌心,连同她的小手一起合握在双掌中。

    “我知道,五哥也知道。”

    岳娉婷小手一缩,但被沈青杉牢牢握住,无法抽回。

    沈青杉认真地凝视她,声音轻柔,却充满力量,坚定不移。

    “五哥说,他心仪你,想护着你,不愿叫你受半分委屈。”

    岳娉婷震惊地看着沈青杉,满眼不可置信。

    “娉婷,你很好,是造化薄待了你。”

    “这玉牌就是我五哥的心意,你可愿意收下?”

    “我……”岳娉婷心动不已,可想到自己的尴尬身份,她又如何说得出“愿意”二字?

    沈青杉紧紧地盯着她,好一会儿,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镇南王府百年望族,娉婷乃不祥之人,只怕跨不过那道门槛去。”

    沈青杉一听这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事在人为,娉婷,咱们试一试,可好?”

    岳娉婷咬着嘴唇,目光柔柔怯怯,躲躲闪闪,脸色渐渐发红。

    沈青杉知道她害羞,要让她亲口表白情意,她定然是说不出口的。

    她将玉牌戴在她颈间,柔和地笑了笑,冲她挥手。

    “娉婷,我走了,你好好想想。若你无意,等我下回来时,你再将玉牌还我就是。”

    “哎,青杉!”

    岳娉婷不知所措,追到门外,沈青杉已经出了院子。

    才到抄手游廊,便见岳渊停在院子里练功,一柄钢刀使得虎虎生风。

    沈青杉驻足,扶着廊柱观望。

    岳家祖上出将入相,南阳伯中庸之才,岳家如今并不显赫。

    但岳渊停文武全才,在贵族子弟中堪称出类拔萃。

    前世,他平定宫变、安定西域,立下赫赫战功,重振岳家声威。

    察觉到有人偷窥,岳渊停忽然长刀一振,脱手而出,破风而来,重重地钉在廊柱上。

    刀衣迎风,余威不绝。

    沈青杉赞道:“好刀法!”

    岳渊停这才看清那人竟是沈青杉,慌得快步上前,作揖道歉。

    “在下不知长安郡主大驾光临,多有冒犯,请郡主恕罪。”

    沈青杉不以为忤,温和道:“岳公子刀法精妙,他日必能名震天下,威服四方。”

    “郡主过誉了。”岳渊停清俊的面庞泛起薄红,“方才是在下的不是,请郡主恕罪。”

    说着,又是一记长揖。

    沈青杉有心要促成沈丹枫与岳娉婷的婚事,对待岳家人,态度自然客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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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沈青杉历经半世浮沉,重生回到十四岁那年冬月。青杉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杉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杉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