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青杉行TXT下载青杉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青杉行全文阅读

作者:冬月初弎     青杉行txt下载     青杉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5 不是云岳干的!

    “青杉!”岳娉婷惊呼。

    打猎回来的沈丹枫和岳渊停听见,忙箭步冲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

    秋月答道:“郡主跳下去了!”

    岳渊停一听,不假思索就要下水。

    沈丹枫忙拦住他,笑道:“杉儿定是下去抓鱼去了。”

    他从秋水手里接过钓竿,稳住不让鱼连竿拖走。

    不一会儿,沈青杉浮上水面,两手牢牢地抠进鱼鳃,拎出来一条活蹦乱跳的肥鱼。

    “好大呀!”

    “郡主好厉害!”

    两个小丫鬟赞不绝口,岳娉婷松了一口气。

    沈青杉将鱼扔到岸上,沈丹枫连忙去捡。

    沈青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正要撑着栈道跳上来,冷不丁一只大手伸到面前。

    抬眸一看,岳渊停正满眼关切地看着她。

    沈青杉笑了笑,没拒绝他的好意,就着他的手,借力上岸。

    “呼啦”一声,水花四溅。

    岳渊停被溅了满身满脸,十分狼狈。

    “多谢岳大哥。”

    对上沈青杉笑盈盈的眸子,岳渊停脸一红,目光下意识下移回避。

    触目所及,湿透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有致的风景。

    岳渊停心口怦然一颤,如被火烧,快速收回手,眼神乱飘,不知该往何处看。

    “不客气。”

    岳娉婷忙道:“昨儿我陪母亲进香,车上备有干净衣裳,青杉,你快去换上,别冻着。”

    “哎,好!”

    沈青杉满身滴水,秀发凌乱,落汤鸡似的,每走一步,地上就会留下一滩水渍。

    她满不在乎地笑笑,快步上了马车,拉下车帘。

    岳娉婷的衣裳,是粉色短襦与嫩黄长裙。

    为方便练武,沈青杉一向穿便利的劲装。

    此刻换上娇艳的衣裳,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身后,素着一张小脸,显得既柔弱可怜,又娇艳动人。

    岳渊停一抬眸,就见少女如同一只轻灵的蝴蝶,翩跹而至。

    少年眸底乍然涌起一簇簇惊艳,如同绚烂的烟花,照亮整个夜空。

    心跳前所未有的急促,薄唇抿得死紧,忽然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沈青杉跑过去,笑盈盈道:“看来我往后出门,也得随身带上换洗衣裳。”

    沈丹枫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瞧瞧,谁家姑娘跟你似的,为了抓条鱼就去跳湖。”

    “那你别吃。”沈青杉斜睨他,随口挤兑。

    沈丹枫一噎,不吭声了,熟练地收拾猎物。

    岳渊停心口砰砰狂跳,深呼深吸好几次也没能压下那股子悸动。

    他落荒而逃,跑去给沈丹枫打下手。

    之后,再没敢正眼看沈青杉。

    偶尔控制不住地投过去一个眼神,亦是一触即收。

    饱餐一顿,兴尽而回。

    进城后,分道扬镳。

    马车里,岳娉婷笑生双颊,明眸含雾。

    岳渊停骑在马上,心思却飞到了天边。

    满脑子都是那花蝴蝶似的倩影,轻盈灵动,曼妙多姿。

    爽朗直率,却毫无轻浮之感。

    骄纵任性,却半点不惹人讨厌。

    她的笑明艳灿烂,令人沉醉,恼起来却又固执不听劝,让人束手无策,只得桩桩件件都依着她。

    “大哥!大哥!”

    岳娉婷连唤两声,见岳渊停愣愣怔怔的,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岳渊停这才猛一激灵,回过神来。

    “何事?”

    “到家啦!”岳娉婷好奇地问,“大哥,你在想什么?竟如此出神。”

    岳渊停脸一红,跳下马,低着头快步走了。

    岳娉婷一头雾水,紧走几步,却见他迈过垂花门,不见了。

    “奇怪,大哥这是怎么了?反常得很。”

    秋水压低声音道:“许是输给郡主,丢了脸面,恼了。”

    秋月附和地点头:“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好恼。”

    岳娉婷蹙了蹙眉,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另一边,沈丹枫忍不住埋怨。

    “杉儿,你何必咄咄逼人,非要给岳大哥难堪?”

    沈青杉斜睨他,嗤笑道:“呦,这就护上你大舅哥了?我若是不咄咄逼人,你今日能见到娉婷?”

    沈丹枫一愣,这才回过神来:“你是为了我?”

    沈青杉哼笑了声:“知道就好!”

    “五哥可真没白疼你!杉儿,你想吃什么?五哥给你买!”

    沈丹枫一把扯住她的手臂,腆着满脸笑容央求。

    “那你明儿个再向岳大哥挑战,我陪你去!”

    沈青杉嘴角抽了抽,丢给他一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刚到镇南王府,便见一辆马车正守着。

    “奴婢给郡主请安,贤妃娘娘有请。”

    沈青杉秀眉一蹙即展,心里稍稍翻了个嘀咕。

    贤妃娘娘召她,什么事?

    她快步回到杉园,换了身素净衣裳,梳洗齐整,便上了马车。

    云崇早已等候多时,一瞧见沈青杉,便飞快地跑了过来,一把抓住沈青杉的双手。

    “姐姐!你可来了!”

    沈青杉温和地笑了笑,借着掠鬓发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抽开手。

    “请贤妃娘娘安。”

    贤妃眉眼蕴着温和:“青杉来了,过来坐。”

    “谢娘娘。”

    灵芝捧来茶盏,沈青杉客气地道:“有劳姑娘。”

    呷了口茶,问道,“不知娘娘传召,有何吩咐?”

    贤妃笑道:“倒没什要紧事,只是你舅父没了,崇儿怕你心里不好受,缠着本宫召你进宫散散心。”

    云崇拉着沈青杉的手,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讨好地道:“御花园的花开得极好,姐姐,我同你瞧瞧去?”

    沈青杉有些迟疑,抿着唇没应声。

    云崇还不满十一岁,此时的他,对她的喜欢应当还停留在救命之恩与姐弟之情。

    可若是由着他如此依赖下去,保不定哪天就变了味。

    这一世,她不能再害他了。

    沈青杉抽回手,淡淡地道:“我才从城外回来,累得很,只想歇一歇。”

    云崇小脸一垮,咬着嘴唇,满眼失望。

    贤妃秀眉一拧,心下不悦。

    云崇却不恼,片刻又扬起笑脸,语气中的讨好越发明显。

    “那姐姐,你坐着,我背书给你听。你不是说要考我功课的么?”

    沈青杉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心里泛起一丝不忍。

    金尊玉贵的人儿,在她面前如此卑微,她于心何忍?

    然而一想到前世云崇死在她怀中的画面,沈青杉刚软化下来的心肠,瞬时又硬了。

076 醉翁之意

    沈青杉笑吟吟地看向贤妃,不紧不慢地道:“还是不考了吧,若是你懈怠了,当着娘娘的面,我是罚你,还是不罚?”

    云崇挺着胸膛,腰杆子笔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姐姐尽管考,我若答不上来,心甘情愿受罚。”

    云崇一向贪玩,功课做得差强人意,为此贤妃颇为头疼。

    见云崇这般认真,她忙顺水推舟地道:“既如此,青杉,你就考考他,让本宫也瞧瞧,这些日子崇儿可有进益。”

    贤妃发了话,甘草立即取来几本书,都是云崇平日读的,递给沈青杉。

    沈青杉只得接过,抽了几段让云崇背诵,解释其中的含义。

    云崇对答如流,贤妃越听,眉宇舒展得越开,娇艳的脸庞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好好好,崇儿果真是长大了,知道用心读书了。”

    云崇见沈青杉合上书,笑嘻嘻地蹭过去,眨巴着眼睛期待地问:“姐姐,我学得如何?”

    “不错。”沈青杉欣慰地点头。

    前世云崇就不爱读书,今日能对答如流,实属不易。

    “那姐姐答应我的,可还作数?”

    云崇抿了抿唇,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沈青杉温和地瞧着他,片刻,轻笑了笑:“自然作数。”

    “太棒了!”云崇乐得一蹦老高,拉着沈青杉的手就要走。

    沈青杉忙道:“哎!时候不早了,这会子出宫,怕是宫门下钥前回不来。”

    云崇不假思索地道:“那就不回来。”

    贤妃脸一沉,云崇又说:“我在五哥府上住一宿,明儿个一早,咱们就去落日湖玩耍。”

    贤妃听到云岳,慈蔼的目光闪过一抹锐利冷芒。

    沈青杉拂开他的手,蹙眉道:“岳王如今正失意,你别去打扰他。”

    云崇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正因为五哥如今失意,我才要去探望他。古人云,雪中送炭是也。”

    贤妃一听,眸子一亮,欣然道:“崇儿顾念手足之情,可见你五哥素日没白疼你。”

    顿了顿,又道,“夜宿宫外不妥,明儿一早,本宫派人护送你出宫,宫门下钥之前回来即可。”

    云崇大喜:“多谢母妃!”

    沈青杉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坐了会儿,便告辞出宫。

    回到镇南王府,去康宁堂请安。

    永安大长公主歪在榻上,双眸眯着,没什么精神,时而沉沉地咳上两声。

    慧嬷嬷给她抚着后背顺气,皱巴巴的脸上满是焦急。

    “大长公主,您喝口水,缓一缓。”

    沈青杉心头突的一跳,忙问道:“祖母,您怎么了?”

    慧嬷嬷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道:“大长公主这是老毛病了,每到暑热天气,便喉头发干、心头发燥。今年来了京城,许是水土不服,这便越发不好受了。”

    永安大长公主虚弱地笑了笑:“我不碍事,幺儿,你别担心。”

    沈青杉强笑了笑:“明儿请太医来瞧瞧吧,祖母,您早些歇着,幺儿告退。”

    永安大长公主摩挲着她的后脑,满眼慈爱:“去吧。”

    沈青杉心想,若是能找到冯晋才,祖母的病兴许还能治。

    揣着心事,辗转反侧,久久无眠。

    她依稀记得,冯晋才是沧州人氏,但他如今应当还在做游方郎中,也不知游到哪儿了。

    罢了,等过几日,去沧州走一趟,碰碰运气吧。

    ——

    一大早,云崇就来了,欢呼雀跃地跑进杉园。

    “姐姐!姐姐!我来啦!”

    “听见了!”沈青杉宠溺地横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梳妆。

    云崇趴在梳妆台上,两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青杉。

    “姐姐,你真好看!”

    沈青杉瞟他一眼,嗤笑道:“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你知道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

    云崇不服气,小身板挺得笔直,昂着下巴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归雁征鸿被逗得哈哈直笑,沈青杉神色温和,淡淡地道:“走吧。”

    云崇又来拉沈青杉的手,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云崇眉头皱了皱,眼里写满失望,但没吭声。

    才出杉园,迎头撞见沈丹枫。

    “十一皇子?”他吃了一惊,忙躬身行礼,“小臣拜见十一皇子。”

    云崇摆了摆手:“少将军不必多礼。”

    沈丹枫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沈青杉笑了笑,神色如常地道:“十一来找我玩,五哥,你替我转告战王,我今儿不去了。”

    沈丹枫眉头一蹙,忙跟上他俩的脚步:“那我也不去了,殿下驾临,小臣理当随侍在侧。”

    云崇正要拒绝,沈青杉先一步开了口。

    “十一想去瞧瞧岳王爷,我送他过去,五哥,你不用跟着。”

    沈丹枫迟疑片刻,沈青杉使了个眼色,他虽不情愿,但没再坚持。

    岳王府门可罗雀,大门紧闭,角门也没什么人员进出往来。

    沈青杉上前叫门,好一会儿,沉重威武的大门才吱呀呀打开。

    云岳听说云崇和沈青杉来访,他也没去迎接,依然气定神闲地临帖。

    待到脚步声响起,他才微微一笑,停下笔,抬眸往前看去。

    “五弟和青杉来了,坐吧。”

    云崇快步跑过去,扫了一眼云岳的字,撇着嘴道:“想不到五哥竟有如此闲情逸致,亏得我为你好一阵担忧。”

    云岳笑了笑:“劳十一弟挂心,是为兄的不是。”

    继而叹了口气,怅然若失地道,“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让五弟和青杉见笑了。你们能来瞧我,我十分欢喜。”

    沈青杉安慰道:“王爷莫灰心,皇上总要给靖义侯一个说法,申斥于您,亦是权益之举。”

    云岳一听,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朝着沈青杉颔首致谢。

    尺素奉茶而来,沈青杉接过茶盏,冲她温和地点了点头。

    “十一,你同岳王爷说说话,我去瞧瞧岳王妃。”

    云岳忙道:“明珠如今正禁足思过,青杉,你别去。”

    “可岳王妃身在孕中,出了这样大的风波,我怕她郁郁寡欢,伤及身子。”

    云岳动容地道:“明珠能得你真心相待,是她的福气。只是青杉,她到底是奉旨禁足,你若去见她,不合规矩。”

    沈青杉叹了口气,只得作罢:“那好吧,我不见她,就到院子外头瞧瞧,与侍女说说话。”

    云岳感动不已,忙吩咐尺素好生领她过去。

077 步步为营

    出了退思园,走在小径上,打量着四下无人,尺素忽然屈膝深深福了一礼。

    “妾身能有今日,全仗郡主指点,妾身感激不尽。”

    沈青杉微微一笑:“尺素姑娘不必客气。”

    尺素直起身子,抬眸看向沈青杉,言浅意深地道:“那日王爷从宫中回来,曾问过妾身,郡主可对王妃提起过云晞。”

    沈青杉心头一咯噔,故作平静地道:“我不过随口抱怨,想不到王妃竟动了怒,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多嘴。”

    尺素笑道:“妾身知道郡主是无心之言,为免节外生枝,妾身什么都没听到。”

    “多谢姑娘替我遮掩,我实非有意为之。”

    “妾身明白,都是那侯氏悍妒凶残,任性妄为,才惹下如此祸事。”

    尺素眯了眯眸子,眼底划过一抹阴冷。

    沈青杉一听尺素不称“王妃”,而称“侯氏”,当即便明白了。

    岳王府这一场祸事,尺素没少推波助澜。

    沈青杉想了想,说道:“尺素姑娘,我有一言相劝,还请姑娘斟酌。”

    尺素对沈青杉十分信服,忙道:“请郡主赐教。”

    “岳王妃出身尊贵,即便犯了错,依然是王府正妃。她生下的孩子,是岳王爷的嫡子。”

    尺素闻言,眉头一蹙,双唇下意识抿起,眼神复杂地看着沈青杉。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能感觉到,沈青杉与侯明珠的关系有些微妙。

    难道,她是真心实意为侯明珠好,怕自己趁机落井下石?

    尺素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青杉的眼睛,想从她眼里看出潜藏的深意。

    沈青杉接道:“恕我直言,尺素姑娘出身寒微,不论岳王妃如何行事出格,你也不可能取而代之。即便她遭了废黜,以岳王爷的身份,只会另聘高门贵女为,而非立你为继妃。”

    尺素被戳中痛脚,捏着帕子的手不自觉握紧,贝齿紧紧地咬着牙关。

    “倘若换了我是你,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好好服侍岳王妃。待她诞下麟儿,依她如此行事作风,王爷岂能放心地将嫡子交给她养育?”

    “你是默嫔娘娘宫里出来的,服侍岳王爷时日最久,岳王爷对你百般信任,于情于理,他都会将小世子交给你养育。”

    沈青杉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含笑看着尺素。

    片刻,她才接着说道:“左右岳王妃已失了王爷的心,你若保住她的王妃之位,抚养她的孩子,那么在岳王府,你便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你贤惠善良,王爷都是看在眼里的,必定对你愈发疼宠。”

    “你若有子,定能立为侧妃。有了正经名分,将来孩子也能由你亲自抚养。这一世荣华富贵,可算是稳妥了。”

    尺素眉头深锁,表情凝重,沉默许久。

    沈青杉又道:“可若是岳王妃被废黜,继王妃进门,尺素姑娘身为王爷最宠爱的姬妾,呵!”

    一声轻笑,令尺素浑身一凛,不禁打了个寒颤。

    “与其让继王妃掌权,生下嫡子,你的孩儿归继王妃所有,甚至你都未必有幸生下孩儿,倒不如护着失宠的岳王妃,将嫡子养在你膝下。尺素姑娘,你说是么?”

    尺素回过神来,冷汗淋淋,冲沈青杉深施一礼:“妾身多谢郡主提点。”

    沈青杉抚了抚被风吹乱的鬓角,笑盈盈道:“我帮你,自然是有私心的。”

    “其一,我这也是护着岳王妃与她腹中孩儿;其二,我这身份,归宿左不过是由皇上或是太后开恩,配了哪位世家公子。今日你承我的情,来日兴许就能帮上我的忙。”

    “其三,岳王龙章凤姿,若得天意垂怜……届时尺素姑娘前途无量,来日还望姑娘照拂一二。”

    尺素一听,忙四下里打量一番,神情凝重地道:“郡主所言,妾身记下了。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她长出一口气,引着沈青杉走到侯明珠禁足的小院,叫来丫鬟,详细询问侯明珠的身体状况。

    “告诉王妃,切莫胡思乱想,万事以腹中孩儿为重。”

    丫鬟忙去传话。

    侯明珠被禁足,尺素得宠,她恨得直咬牙,这几日又是摔又是砸,撒不完的泼,惹得云岳越发反感,压根不愿意听到她的消息。

    听说沈青杉来访,侯明珠忙大声叫道:“青杉!青杉!你来看我了?”

    沈青杉一听,不顾尺素的阻拦,快步走进去,隔着窗户安抚她。

    “王妃稍安勿躁,身子要紧。”

    侯明珠心酸难忍,泪如雨下,抽抽搭搭地道:“可如今……王爷连我的丫鬟也不见了,我该如何是好?”

    “只要生下小世子,天大的过错,王爷也会原谅你的。”

    沈青杉把窗格子推开,半边身子探进去,安慰道,“王爷膝下无子,这唯一的嫡子,王爷盼得紧呢!”

    侯明珠一听,垂眸看了看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青杉,多谢你,如今也就只有你还记得我了。”

    沈青杉叹了口长气,不胜遗憾:“你是奉旨禁足,我不能久留,我这就走了,你好生保重。”

    侯明珠含着泪,可怜兮兮地点头,依依不舍地看着沈青杉的身影消失。

    回到退思园,叫上云崇,去落日湖游玩。

    两人前脚走,尺素后脚就捧着绿豆汤进来了。

    “今儿热得紧,王爷,您歇歇吧,喝口绿豆汤消消暑。”

    云岳看着柔情蜜意的尺素,不禁叹了口气,接过绿豆汤,遗憾地感慨。

    “尺素啊,你忠心耿耿,做事稳妥,什么都好。唉,明珠若有你这样的性子,本王又何至于遭此一劫?”

    尺素一听,心口不禁一凉。

    长安郡主说的果然没错。

    任她再如何得王爷欢心,碍于出身,她都成不了岳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尺素垂着头,柔顺地依偎进云岳怀里,乖巧地讨好。

    “妾身自打十二岁起便服侍王爷,王爷就是妾身的天,只要王爷欢喜如意,妾身别无所求。”

    云岳搂着尺素,怜惜之情翻滚着上涌。

    “是本王委屈你了,你放心,本王定会好生补偿你。”

    尺素回抱着云岳的腰,低垂的眼帘将眸中精光遮得严严实实。

078 送温暖

    申时,沈青杉将云崇送回宫。皇帝正在听贤妃弹琵琶,见云崇满头大汗地跑进来,龙眉一蹙,嗔道:“又上哪儿疯玩去了?”

    沈青杉随后走进殿中,行礼道:“臣女拜见皇上、拜见娘娘。”

    云崇磕了头,蹭到皇帝身边,仰着小脸撒娇。

    “回父皇的话,儿臣跟青杉姐姐清早去瞧了五哥,之后上落日湖玩去了。”

    皇帝眉头蹙得越发紧了,眼神不悦。

    没等他开口斥责,贤妃软绵绵地道:“崇儿有心了,可见这守孝悌、知礼仪没白读。”

    皇帝一听,薄薄的怒气一扫而空,赞道:“嗯,倒是不枉岳儿疼你,岳儿在做什么?”

    “五哥在写字,见我们过去,很是欢喜。”

    皇帝笑了笑,淡淡地道:“你五哥勤奋好学,你可要以他为楷模。”

    贤妃立即笑盈盈地接道:“皇上,咱们的崇儿如今转性子了,竟认真做起学问来了。昨儿个青杉考他,他竟对答如流,可把臣妾惊喜坏了。”

    “是么?”皇帝挑眉,哈哈大笑。

    沈青杉忙道:“不敢欺瞒皇上,十一皇子功课做得极好。”

    皇帝欣慰不已,抚须夸赞。

    沈青杉请了安,便告退了。

    走到院子里,还听见贤妃撒娇,皇帝十分受用,笑得爽朗。

    她微微一笑,心如明镜。

    如今云岳遭了申斥,备受冷落。

    这个节骨眼上,云崇去探望他,可不就是友爱兄弟,更显得贤妃教子有方么?

    沈青杉没回家,径直去了战王府。

    云冽正在坐在书案前,手里握着兵书,目光却不知落在何处。

    “擎之!”

    云冽闻声抬头,瞧见沈青杉汗涔涔的模样,不禁蹙了蹙眉。

    坏丫头,才说过每日都来,转脸就自个儿玩去了。

    云冽没搭理她,收回目光,装模作样地翻看兵书。

    沈青杉被他赌气的模样逗乐了,走上前双手撑着书案,小脸凑过去,笑意盈盈。

    “擎之,我明儿个想去沧州。”

    云冽一听,冷脸板不下去了,问道:“你去沧州做什么?”

    “祖母身子不好,我听说沧州有个名医,叫冯晋才,我想请他来给祖母治病。”

    “冯晋才?”云冽想了想,摇头道,“没听过。”

    冯晋才如今还不满三十岁,脾气古怪,行为荒诞,一贫如洗。

    有钱人家瞧不上他,他平日里只能给穷苦百姓治些头疼脑热的小毛小病。

    但凡大病,他虽能治,但因买不起药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人撒手人寰。

    长此以往,分明身怀绝技,却落了个庸医之名,除非是穷的揭不开锅,但凡能掏出一两个医药钱的,都不找冯晋才看病。

    沈青杉笑了笑,说道:“他是个游方郎中,祖籍在沧州,如今也不知云游到哪儿去了。我去沧州,也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

    云冽应道:“我差人去寻。”

    沈青杉摇了摇头:“他脾气古怪,得亲自去请。”

    云冽有些讶异:“好大的架子。”

    沈青杉摊了摊手:“有本事的人,难免有点子脾气。”

    云冽想了想,又道:“那我先差人去寻,找到他之后,你再去请。”

    “也好。”沈青杉点了点头,俏皮地福了一礼,“多谢王爷。”

    云冽弯着墨眸瞧着她,尾音上扬,带着点子莫名的蛊惑。

    “你这声谢,好没诚意。”

    沈青杉秀眉一挑,饶有兴致地问:“那如何才算有诚意?”

    云冽招了招手:“你过来。”

    沈青杉对上他别有深意的眼神,俏脸一红,咬了咬嘴唇,垂着头绕过书案,走到云冽身边。

    云冽长臂一伸,将她纤细的腰肢圈在怀中。

    暑热天气,衣衫单薄。

    沈青杉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身上传来的热度,以及强有力的心跳。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颈间,灼热中带着薄荷的清凉,矛盾而又惑人。

    纤白的脖颈,泛起一片羞赧的嫣红。

    然而,预想中的情不自禁并没有到来。

    云冽拿起一支笔,沾了墨,递到沈青杉手边。

    男人垂着头,侧眸瞧着她,含笑的眼里满是宠溺,夹杂着似有若无地戏谑。

    他只是想看她仿他的笔迹写字而已。

    “啊?”沈青杉怔了怔,错愕地回头看向云冽。

    柔软的唇,不偏不倚擦过男人微凉的鼻尖。

    那含笑的眼神,瞬间如火般炙热。

    仿佛中了定身法,沈青杉有一瞬间的呆滞。

    等回过神来时,呼吸已被强势夺走。

    不同于此前的蜻蜓点水,云冽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势。

    甚至有些凶悍。

    沈青杉几乎以为,自己会被活活闷死,或者被撕咬成碎片。

    云冽抵着她的额头,喘得粗沉,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烤,由内而外的煎熬。

    沈青杉有些被吓到了,颤颤地开口:“擎之,你……”

    “别说话。”

    男人嗓音嘶哑得厉害,强劲有力的手臂揽着她的腰,隐隐有些发颤。

    经历过一世,沈青杉自然知道,云冽此刻正禁受着何等煎熬。

    她退后一步,不敢抬头看他,声若蚊蚋地道:“我走了。”

    话音未落,落荒而逃。

    云冽扶着书案缓缓坐下,闭着眼睛重重呼吸。

    心底里有个声音疯狂呐喊。

    娶她!

    他现在就要娶她!

    “备马,本王要进宫!”

    ——

    回到镇南王府,沈青杉照例去向祖母和母亲请安。

    永安大长公主抱恙,她只磕了个头,便退下了。

    华容郡主却是神色不虞:“杉儿,你去岳王府了?”

    沈青杉点了点头。

    “胡闹!你身为镇南王之女,走出这道门,代表的就是镇南王府!”

    “你三不五时去岳王府,叫外人如何议论?若是沾上结党营私的罪名,岂不是害了全家?”

    沈青杉跪着,毕恭毕敬地道:“幺儿知错,往后再不去岳王府了。”

    反正该办的都告一段落,近期不必再去敷衍云岳夫妇。

    华容郡主一想到云岳闹那一出,促成沈丹枫和岳娉婷的婚事,心里就直犯膈应。

    见沈青杉蔫头耷脑的,她又心疼得慌,叹道:“幺儿啊,咱们家这处境,不必阿娘明说,你也知道。宫里那位,你也少来往。”

    “是,幺儿知道了。”

    华容郡主蹙着眉,想到还有一位厉害人物虎视眈眈,她心里就惴惴不安。

    云冽可不是个善茬啊!

079 宠妃的手段

    天色擦黑时,云冽进入慈安宫。

    皇上正给太后请安,见云冽过来,诧异地问:“九弟,怎么这时候进宫了?”

    太后见他表情凝重,心头突的一跳,不等云冽行礼问安,便主动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色不大好?”

    云冽折身下跪:“给母后请安,给皇兄请安。”

    太后忙道:“快起来,坐吧。”

    云冽没起身,依然笔挺地跪着,认真地道:“儿臣是来求母后做主赐婚的,既然皇兄也在,那再好不过了。”

    太后一听,大喜过望,忙颤巍巍地下榻,亲自去扶云冽。

    “冽儿,你此话当真?”

    云冽笑了笑:“都是儿臣不好,让母后偌大的年纪,还要为儿臣操心。”

    太后满脸盈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胜欣喜。

    “太好了!冽儿,你终于愿意成亲了!”

    她双手扶着云冽的手臂,将他扶起来,盯着他年轻英俊的脸庞,笑得合不拢嘴。

    “冽儿,你瞧上哪家姑娘了?只管说,母后为你做主。”

    云冽抿了抿唇,耳尖微微泛红,看了皇帝一眼,才略带羞意地开口。

    “儿臣中意镇南王之女,长安郡主沈青杉,请母后与皇兄成全。”

    太后一听,满脸笑意瞬间凝固,眉头渐渐蹙起:“是她?”

    云冽一看太后这表情,心不禁悬了起来,忙扶着太后在榻上坐下。

    “母后,儿臣心仪青杉,想娶她为妻。”

    皇帝的表情也凝重起来,蹙着眉头,唇抿成一线,不声不响。

    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太后打破沉默,轻描淡写地道:“沈青杉是庶女,出身低了些,且惯常舞刀弄枪,没个大家闺秀样儿,如何能配得上我儿?”

    云冽解下腰间荷包,托在掌心里递到太后面前。

    “母后请看,这是青杉绣的,这针线功夫,不输于宫中绣娘。”

    太后打心眼里看不上沈青杉,只是找借口而已,随意地瞟了一眼。

    “一品云锦?”太后脸色越发难看,眉心蹙起深深的褶痕,“哀家给你的料子,你给她了?”

    云冽点了点头:“云锦华丽,儿臣想着,她穿一定好看。”

    太后只觉得胸中怒气翻腾,她才得了四匹料子,两匹给了心爱的小儿子,不料他竟送给一个卑贱的庶女!

    太后脸色铁青,冷笑道:“绣工好又如何?宫里那么多绣娘,难道个个都能做战王妃么?”

    云冽一听,略带羞涩的神情顿时冷了。

    太后不是不放心沈家,而是不喜欢沈青杉。

    缓了片刻,云冽才硬邦邦地道:“大家闺秀再好,儿臣都瞧不上眼。独独青杉,即便她没规矩,毁了容,儿臣依然视若珍宝。”

    “你!”太后一向宠溺云冽,将他视为心尖子,被他如此冷硬地忤逆,顿时勃然大怒。

    云冽屈膝跪下,神态恭敬,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儿臣无意忤逆母后,惹母后生气,是儿臣的错。然婚姻乃终身大事,儿臣只愿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万望母后成全。”

    太后恼得用力一拍小案,“砰”的一声,手都震麻了,气得呼哧呼哧直喘。

    “放肆!”

    皇帝一看太后动怒,忙上前抚着后背给太后顺气。

    “母后息怒,九弟他绝不是存心惹您生气。”说着给云冽递了个眼色,“九弟,还不快向母后请罪!”

    云冽磕了个头:“请母后成全。”

    皇帝也恼了,拧着眉头瞪着云冽:“九弟,你!”

    云冽侧了侧身,朝向皇帝,求道:“请皇兄成全!”

    皇帝深喘了口气,威严地道:“九弟,不可任性!”

    云冽沉默片刻,凝声开口:“儿臣知道,母后与皇兄在担心什么。”

    沈氏荣耀百年,沈阔海雄踞南疆二十余年,早已是皇帝的心头大患。

    若是战王与镇南王联了姻,一旦生了异心,江山易主,不过是顷刻之间。

    云冽从怀中摸出一个杏黄色的荷包,打开来,取出半片兵符,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呈上。

    “调动八万北禁军的兵符在此,请母后与皇兄成全。”

    皇帝与太后双双大惊失色,错愕地看着云冽。

    “九弟!你这是做什么?”

    太后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手搭在云冽肩头,颤声质问。

    “冽儿,你竟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要弃了禁军统领之职,置京城安危于不顾?置天下安危于不顾?”

    云冽讥讽又苦涩地笑了笑,托着兵符的手稳如泰山,不带一丝颤抖。

    “云冽!”太后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吭吭咔咔地咳了好几声。

    “你战功赫赫,是万民敬仰的战神。难道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前程?”

    “儿臣十三岁从军,七年征战,受伤无数。儿臣为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却连心爱的女人都不能娶,那儿臣要这前程还有什么意思?”

    太后闻言,气得身子往后仰倒,一屁股跌坐在榻上。

    皇帝急得踢了云冽一记:“九弟,你当真要将母后气死么?”

    云冽将兵符放在小案上,膝行着往后退了几步。

    “儿臣有罪,儿臣去祖宗祠堂跪着,请母后保重凤体。”

    太后哆哆嗦嗦地喝道:“站住!”

    云冽刚要起身,闻言又跪了回去。

    太后在皇帝的搀扶下,蹒跚地走过来,铁青着脸,冷厉地道:“都是哀家将你宠坏了!云冽,哀家今日明明白白告诉你,哀家绝不会让你娶沈青杉!”

    云冽盯着太后的眼睛,斩钉截铁地道:“母后是知道的,儿臣生性不好媚色,独独钟情青杉一人。既然母后不愿成全,儿臣便终身不娶!”

    “好啊!好啊!”太后气得直哆嗦,“传哀家懿旨,将沈青杉赐婚于……”

    云冽打断太后的话,毅然决然地道:“我云冽娶不到的女人,岂能容她落入他人怀中?”

    太后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将随意赐婚的意图掐灭,冷笑连连。

    “哀家的冽儿长大了,儿大不由娘啊!好啊!好啊!”

    皇帝气得重重踹了云冽一脚:“还不滚出去!真要将母后气出个好歹来,朕饶不了你!”

    云冽俯身磕了个头:“儿臣告退。”

    他走出殿门,还听见太后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喝骂,皇帝在好言安抚。

    云冽站在庭中,默默地听了许久,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出宫。

    他知道母后和皇兄的担心,但没想到,即便他甘愿交出兵权,他们还是不肯成全。

    尤其是母后,分明就是对沈青杉存着偏见,瞧不上她。

    云冽叹了口长气,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不会动为沈青杉赐婚其他世家子弟的心思。

080 奉旨入寺祈福

    殿内。太后盯着小案上的兵符,余怒未消,将小案拍得砰砰响。

    皇帝无奈,跪地劝道:“儿子恭请母后息怒!母后凤体要紧,万不可有半分损伤。”

    “皇帝,你看看他!你看看他!都是叫哀家宠坏了!如今竟连哀家的话也不听了!”

    沈家势大,削藩势在必行,若沈阔海不愿接受削藩,恐怕要闹出兵戈之事。

    一旦沈氏反叛,平叛的人选除了云冽,压根不做第二人想。

    此情此境,皇帝岂能成全云冽与沈青杉的婚事?

    他假意劝道:“九弟的心思一向不在女人身上,都二十岁了,屋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既然他主动请旨赐婚,要不便成全他吧!否则他若当真终身不娶,那可如何是好?”

    “终身不娶,那又何妨?哀家已瞧好了几位闺秀,明儿个一道懿旨,通通送入战王府伺候。谁若是头一个让哀家抱上孙儿,哀家下旨封她为战王妃便是。”

    太后眯着老眼,一脸算计:“哀家堂堂大云太后,此等小事,还能拿捏不住么?”

    皇帝叹了口气紧锁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也只能如此了。”

    太后眼珠子一转,又道:“冽儿既然不让沈青杉嫁与他人,那哀家便成全了他。”

    “传哀家懿旨,长安郡主救护皇子、为国北征,立下汗马功劳,实乃皇亲贵女第一人也。”

    “哀家曾发宏愿,愿于佛堂诵经,为国祈福。奈何年迈体弱,不堪远行。着长安郡主前往云龙寺,代哀家诵经祈福。”

    皇帝大喜,赞道:“母后真乃大智慧也!”

    太后阴冷地笑了笑,老眼满是狠色。

    她不愿彻底伤了小儿子的心,但那并不代表,她就没法子绝了他的念想。

    ——

    清晨,沈青杉正要去战王府,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闫瑞便来传旨了。

    接到懿旨,沈青杉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太后命我去云龙寺诵经祈福?”

    闫瑞笑眯眯地道:“小郡主大喜!太后她老人家说了,小郡主忠孝两全,至纯至善,乃是佛缘深厚、福泽无边之人。由小郡主代太后前往云龙寺,定能为我大云国求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沈青杉揣着一肚子疑惑,但闫瑞这么说,她也只能领旨谢恩。

    “小郡主不必进宫谢恩了,即刻启程吧。”

    “即刻启程?”华容郡主急了,“怎么这样急?”

    闫瑞赔着笑脸道:“郡主您想想,这可是为国祈福的大事,自然是容不得半点耽搁。”

    华容郡主还想再说什么,沈青杉忙道:“青杉知道了,略收拾几件衣裳,这便出发。”

    “哪里要小郡主费这功夫?您是代太后为国祈福,这一应物事,自然是由内务府准备的。衣裳、干粮、车马、侍从,咱家都给您带来了,就在镇南王府门口候着。小郡主,您请吧。”

    沈青杉敏锐地意识到,一定出事了。

    她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多谢公公费心,那我这就走。”

    华容郡主眼圈都红了:“幺儿,你……”

    永安大长公主亦是眉头紧锁,含怒问道:“闫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闫瑞躬着身子,答道:“回大长公主的话,华容郡主承太后养育之恩,太后六十大寿在即,小郡主代太后为国祈福,也是对太后的一番孝心。”

    话说到这份儿上,永安大长公主和华容郡主再如何舍不得,也不得不放人。

    沈青杉带着归雁、征鸿,上了马车,由一队禁军护送。

    闫瑞送到城门外,对头领好一番叮嘱,严令昼夜不停赶往云龙寺。

    沈青杉叹了口气,摸不着头脑,又有些想笑。

    去云龙寺诵经祈福也好,远离京城纷扰,就当去散散心了。

    ——

    辰时过半,沈丹枫才垂头丧气地来到战王府。

    徐茂春等得心焦,忙迎上去问道:“五公子,郡主呢?不来了么?”

    沈丹枫叹了口气,摊了摊手,苦笑:“太后懿旨,令杉儿代太后去云龙寺为国祈福,以后杉儿都来不了了。”

    徐茂春大惊,掉头就朝四方庭跑。

    昨儿个云冽天晚进宫,回府时脸色难看,还喝了不少酒,屋里的灯几乎亮了一整个通宵。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沈青杉突然离京,王爷若是知道了,只怕会越发颓丧。

    云冽正坐在台阶上,两眼发直地盯着月洞门。

    “王爷!王爷!长安郡主奉旨代太后前往云龙寺为国祈福去啦!”

    云冽一听,整个人陡的弹了起来,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沈丹枫紧跟着赶来,详细说了一番清早的情形。

    “杉儿当即便出京了,此刻只怕离京已有二三十里了。”

    云冽脸色一变,拔腿就跑,一阵风似的,眨眼间便没影儿了。

    徐茂春连忙追了出去。

    云冽纵马疾驰,出京追寻。

    沈青杉所乘的车驾,用的都是御马,脚程很快。

    四匹马拉一架车,与单人独骑的速度所差无几。

    云冽追出京城三十里,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徐茂春胆战心惊,满头冷汗,壮着胆子上前阻拦。

    “王爷,不能再往前走啦!”

    大云律例,但凡有爵位或是官位在身者,非奉旨不得私自离京。

    云冽是王爷,且又是武将,私自离京是为大忌。

    云冽心知,到这会子追不上,再追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他当即调转马头回京,进宫去向太后问个明白。

    徐茂春连连叹气,他服侍太后多年,此刻,大约也猜出几分来了。

    太后不愿成全,王爷这番心意,只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081 乱点鸳鸯谱

    慈安宫外。

    云冽脸色铁青,盛怒凛然,大步流星而来。

    方嬷嬷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屈膝行礼:“王爷来了,可不巧,太后她老人家午憩未醒,王爷,您请回吧。”

    云冽听而不闻,绕开方嬷嬷,就想往里闯。

    方嬷嬷脸一沉,怒声喝道:“王爷!您这是要打搅太后歇息么?”

    云冽脚步一顿,拧了拧眉,长衫一撩,折身在宫门口跪下。

    方嬷嬷见状,不禁心疼起来,好言劝道:“王爷,您这是何苦?”

    她服侍太后已有三十余年,是看着云冽长大的。

    云冽眸中满是痛色,黯然叹了口气:“天儿热,日头毒辣,嬷嬷,你上了年纪,进屋歇着吧。”

    方嬷嬷一听,眼圈一红,险些掉泪。

    “王爷啊,太后的性子,您是最了解的。打发长安郡主去天云寺,已是太后她老人家大发慈悲,最大限度成全了王爷的心意。”

    云冽薄唇抿成一线,面容冷峻,一言不发。

    “王爷,您别这样,老奴瞧着心里难受。”

    云冽忽然笑了,声音很轻,但讽刺意味十足。

    连老嬷嬷都心疼他,可他的母后,却铁了心要棒打鸳鸯。

    即便他交出兵权,母后都不肯成全。

    “王爷,您……唉!”方嬷嬷连连叹气,“您打小儿就有主意,老奴劝不动您。老奴去给您端些绿豆汤来,您消消暑。”

    云冽心头一暖,满眼冷锐柔和了些许。

    方嬷嬷回到殿内,见太后正歪在榻上,大宫女积翠打扇,隐香正给她捶腿。

    殿内置着冰,凉意阵阵,十分舒爽。

    方嬷嬷抬袖子抹了抹眼眶,快步上前,行礼道:“启禀太后,战王爷来了,老奴遵照您的吩咐,然战王爷不肯离去,此刻正在宫门口跪着。”

    太后眉头一拧,一向慈眉善目的脸庞,满满的全是冷厉之色。

    “堂堂大云战神,为个卑贱庶女屈膝,他倒是不嫌丢人!他既要跪,那便由得他跪去!”

    方嬷嬷行礼退下,快步朝小厨房走去,盛了一碗绿豆汤,双手捧着,给云冽送去。

    “王爷,太后不愿见您,您跪也无益,您还是回吧。”

    云冽苦笑了笑:“嬷嬷不必担心,你歇着去吧。”

    方嬷嬷一生未嫁,无儿无女,对云冽亦是百般娇宠。

    她心疼得直抹泪,掏出帕子给云冽擦汗。

    云冽握着方嬷嬷的手,叹了口长气。

    “好,嬷嬷,本王这就走,你别担心。”

    他站起身,朝方嬷嬷笑了笑,转身而去。

    方嬷嬷瞧着云冽的背影,下意识追出去几步,想劝他向太后低头。

    又觉得他如此傲骨铮然之人,跪在宫门口任往来宫女太监侧目议论,可见对沈青杉是真心实意,她又开不了口。

    云冽走到乾安宫,皇帝午憩已醒,正在批折子。

    “臣弟给皇兄请安。”

    皇帝皱了皱眉,放下朱笔,若无其事地道:“九弟不去校场,怎么进宫来了?”

    云冽没起身,淡漠回道:“启禀皇兄,臣弟昨日已交出兵符,此后不必再去校场了。”

    “你!”皇帝一噎,没好气地道,“胡闹!八万北禁军事关京城安危,岂容你说走就走?”

    云冽压根没接话,自顾自道:“母后万寿节在即,养育之恩,恩深似海。臣弟近年来大多征战在外,未曾尽过孝。”

    皇帝心头打了个突,警觉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华容郡主并非母后亲生,亦对母后存有感恩之心;长安郡主并非华容郡主亲生,甘愿代母尽孝。”

    “臣弟身为母后之子,承十月怀胎、精心教养,臣弟无以为报,愿前往护国寺,为母后诵经祈福。”

    “你!”皇帝懵了懵,“九弟,别胡闹!”

    云冽硬邦邦地道:“大云国以孝治天下,母后膝下只你我兄弟二人。皇兄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就让臣弟去为母后尽一尽孝心吧!”

    皇帝恼火地瞪着云冽,云冽丝毫不为所动。

    “臣弟告退。”

    行了礼,云冽径直出宫。

    “九弟!你站住!你给朕回来!”

    云冽充耳不闻,皇帝气得跳脚,顺手把一方端砚给砸了,泼了满地的墨,一撩龙袍,怒气冲冲地去往慈安宫。

    太后恹恹欲睡,听得杂沓的脚步声,还当云冽闯了进来,眯着老眼怒喝:“放肆!”

    皇帝憋着满肚子怒气,跪地行礼:“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请息怒。”

    太后抬眼一看,诧异道:“皇帝?怎么这时候来了?”

    皇帝起身,在榻上坐了,叹了口长气,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通。

    太后一听,脸都气青了,用力拍着小案。

    “放肆!冽儿如今着实太过放肆了!”

    皇帝脸色也很难看,但云冽是太后的心头肉,太后偌大的年纪,他若是当真罚云冽,太后头一个不答应。

    再者,云冽是他唯一的同母兄弟,忠心耿耿、英勇善战,为了个女人而坏了兄弟之情,属实不值当。

    太后眯着眸子,想了许久,忽然阴冷地笑了笑。

    “他既然要去护国寺,那便由他去。哀家生养他一场,他为哀家尽尽心意,也是应该的。”

    皇帝错愕不已:“母后,您这是?”

    “来人,传华容郡主进宫。”太后勾唇一笑,气定神闲。

    皇帝疑惑地看着太后,太后得意地解释。

    “哀家曾许过霓裳,倘若她有了中意的女婿人选,哀家定会为她做主。”

    “霓裳是在哀家膝下长大的,她不傻,哀家的意思,她会明白的。”

    皇帝一听,大喜过望,赞不绝口:“此计甚妙!”

082 一拍即合

    沈青杉走后,华容郡主越想心里越难受,忍不住就想进宫求情,但被永安大长公主拦住了。

    皇室对沈家的顾忌,她一清二楚。

    这懿旨来得突兀,定然是事出有因,贸然去求太后,反倒有可能弄巧成拙。

    一番查探,得知云冽追去城外,又进了宫,出来时怒气冲冲,永安大长公主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直觉告诉她,此事多半与战王有关。

    她连忙差身边的慧嬷嬷去战王府询问,才从洪嬷嬷口中得知,战王爷已经出城了,说是去护国寺为太后祈福。

    婆媳俩一听,脸色刷的白了三分,隐约都猜到了几分。

    还没商议出对策,懿旨就传到了镇南王府。

    华容郡主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走进了慈安宫大门。

    皇帝已经走了,太后懒洋洋地歪在榻上,眯着眸子半睡不睡。

    “霓裳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寿康宁。”

    太后睁开眼睛看了看,老眼一眯,笑得温和慈祥。

    “你可有些日子没来瞧哀家了。”

    “我娘家兄弟才没了,霓裳如今还在孝期,怕冲撞了太后,因此虽万分思念,却不敢贸然进宫。”

    “既已除服,便不碍事了。”太后招招手,笑眯眯道,“霓裳,过来坐。”

    华容郡主忐忑地坐下,太后携着她手,叙了几句闲话,便扯到沈青杉身上。

    “霓裳啊,你好福气呀!膝下儿女众多,个个出类拔萃,又孝顺替她,哀家可真为你高兴。”

    “多谢太后,霓裳这都是承太后福泽庇佑,才能有今日。”

    “丹枫那孩子与南阳伯家的姑娘订了亲,哀家想着,青杉也不小了,该给她说门亲事了。”

    华容郡主心口一悬,拿不定太后的心思,没敢接话。

    “青杉那孩子啊,模样生得好,只可惜那脸蛋……唉!她是为了救崇儿受的伤,哀家感激她,更心疼她。”

    华容郡主屏气凝神,心弦绷得死紧。

    “哀家想着,定要给她寻个好归宿。这男方的家世倒是次要的,最要紧的一点,人品得纯良忠厚,不能嫌弃青杉的脸,要爱重她、善待她,绝不能欺负她。霓裳,你说是么?”

    华容郡主一听,悬着的心落回去一半,展颜笑了:“太后所言极是。”

    “哀家六十大寿在即,想再添一桩功德,为青杉配一门好婚事。霓裳,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华容郡主知道云冽对沈青杉的心思,可她并不赞成。

    听了太后这话,华容郡主哪能摸不到谱?

    她想了想,回道:“儿臣久不在京中,对于世家子弟也不熟知,这一时半会的,还真没个头绪。”

    “青杉活泼,来京城之后交了不少朋友。你可知她与谁最是要好?”

    太后语气温和,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抹不屑。

    哪个大家闺秀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天到晚不着家,哪还有个姑娘样儿?

    华容郡主想了想,回道:“据儿臣所知,她与岳家姑娘最是要好。”

    太后眯着眸子,沉思片刻,才道:“南阳伯家嫡出的公子,哀家虽未见过,但听说他文武双全,颇有志向,模样生得也好。论家世,岳家跟随高祖皇帝打天下,出将入相,以示百年世家,荣耀显赫。霓裳,你觉得呢?”

    云准的丧仪上,华容郡主曾见过岳渊停。

    少年长身玉立,仪表堂堂,气质出众,她有几分印象。

    华容郡主欣然道:“那孩子我曾见过,的确是个品貌出众的好儿郎。”

    太后笑了:“南阳伯与你家本是姻亲,若青杉当真嫁入南阳伯府,那可是亲上加亲,想必伯府上下,定不会亏了青杉。”

    华容郡主松了一口气,太后既然是打着这样的心思,那她乐见其成。

    “哀家让青杉代哀家去天云寺诵经祈福,代她归来,哀家便封她做公主,来日以公主的身份风风光光嫁入南阳伯府,也算是哀家疼你的一番心意。”

    华容郡主大喜过望,忙跪地磕头:“儿臣受太后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太后如此恩赏,儿臣真不知……多谢太后!多谢太后!”

    太后笑眯眯地拉起华容郡主,轻抚着她已现皱纹的脸庞,慈爱地道:“哀家疼你十余年,也不在乎多着一桩了。”

    华容郡主噙着泪,千恩万谢。

    太后又赏赐了许多东西,才吩咐闫瑞亲自送华容郡主出宫。

    回到镇南王府,将太后的意思一说,永安大长公主也松了一口气。

    太后瞧不上沈青杉,她们镇南王府更不想跟云冽沾上关系呢!

    又不是什么好事,谁稀罕!

    永安大长公主说道:“丧期不便待客,这样吧,霓裳,你派人去南阳伯府下一道帖子,邀请南阳伯夫人携子女落日湖赏荷。”

    “哎,儿媳这就去。”

    华容郡主知道她是想见岳渊停,欣然应允,当即回屋写了请帖,让沈丹枫亲自送去。

    接到帖子,南阳伯夫人还当镇南王府是要商议婚事,欣然应允。

    次日一早,趁着天凉快,她就带着一双嫡出儿女,同去落日湖。

    华容郡主带着沈丹枫,早已在画舫等候。

    沈丹枫一看见岳娉婷,眼珠子就黏上去了,痴迷地盯着她。

    华容郡主臊得不轻,轻咳了好几声,沈丹枫恍若未闻。

    南阳伯夫人见状,虽觉有些失礼,但一看那眼神,就知道自家女儿嫁过去,定然不会受冷落,因此十分满意。

    落座奉茶。

    华容郡主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冒昧请岳夫人前来,实则为日前怠慢道歉,还请岳夫人海涵。”

    “郡主太客气了。”余氏呷了口茶水,仪态端庄,一派当家主母的气度。

    “圣上赐婚,实乃天大的荣幸。原该当即去贵府提亲,只是我家王爷远在南疆,尚未得知赐婚之喜,不几日我娘家兄弟又没了,这才导致婚事一再耽搁。我实非有意怠慢,还请岳夫人见谅。”

    余氏温和地道:“事出有因,郡主不必心怀歉意,你我是至亲姐妹,不必如此生分。”

    华容郡主虽忌讳岳娉婷望门寡的身份,但赐婚圣旨以下,铁板钉钉的事,再膈应都没用。

    加上沈青杉的脸一直是她的心病,若是她嫁入岳家,不受欺负,那她自然愿意放下成见。

083 四大美人

    华容郡主笑道:“既如此,那也不必郡主夫人的叫了,咱们便已姐妹相称。我长你几岁,便唤你一声妹妹。”

    “哎,姐姐在上,请受妹妹一拜。”余氏忙起身行礼。

    她俩姐姐妹妹的,说得倒是挺亲热,却不知沈丹枫急得脑门上汗都出好几层了。

    他壮着胆子打断:“湖上花开得娇艳,孩儿想同岳大哥与岳姑娘去赏花,请示岳母大人可否?”

    华容郡主闻言,俏脸一板,啐了一声:“没出息!”

    余氏哈哈大笑:“年轻人不愿听咱们啰嗦,就让他们去吧,咱们姐妹说说话。”

    华容郡主摆了摆手,沈丹枫喜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俯身下拜:“多谢岳母大人!多谢阿娘!”

    他欢天喜地地扯了扯岳娉婷的衣袖,递了个眼神,快步走出雅间。

    岳渊停紧步跟上,才出雅间,便迫不及待地问:“青杉没来么?”

    沈丹枫闻言,心情瞬间低落,叹了口气,黯然道:“她奉太后懿旨,去天云寺诵经祈福。”

    “什么?”岳渊停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个一早便走了。”

    岳渊停眉头蹙起,丰润的唇抿着,心蓦地飞远。

    天云寺位于大云境内最高峰天云峰脚下,离京城足有一千里之遥。

    虽说是国寺,皇家为国祈福的所在,可莽莽苍苍的大山,荒凉异常,野兽出没。

    她一个小小年纪的女儿家,怎能去那种地方?

    岳渊停跟掉了魂似的,依稀听见沈丹枫在耳边喋喋不休。

    “娉婷,我实在不放心杉儿,今日见过你,等明儿个,我就禀明我阿娘,去天云寺陪着杉儿。这一去,只怕要到太后的万寿节才能赶回来了。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岳渊停心头蓦然一动,竟生出一丝想要飞去天云寺的妄念。

    下一瞬,他就将这妄念掐灭了。

    沈青杉奉旨祈福,他若是跟去,只会给她招灾。

    他扶着画舫的雕栏,极目远眺。

    远处碧波粼粼的湖面上,莲叶接天,荷花映日,风景如画。

    想到前些日子岳娉婷给他的那一把荷花苞,胸中怅然若失。

    雅间内。

    华容郡主以盖碗撇着浮沫,有一搭没一搭地吹气,一副慵懒闲适的模样。

    “妹妹这一双儿女,都是容貌出众、气度不凡的,你可真是好福气呀!”

    “姐姐才是令人艳羡呢!妹妹膝下单薄,只得这一儿一女。不像姐姐,儿女众多,福泽深厚。”

    华容郡主客气地笑道:“我那几个大些的儿子,倒还好些,最小的这俩,一个比一个淘气。”

    呷了口茶水,继而眉头紧蹙,忧心忡忡,“尤其是我那小女儿,哎呦喂,成日舞刀弄枪,还把脸给折腾坏了,这往后可如何是好啊?”

    余氏受过沈青杉救命之恩,如今与镇南王府结了亲,沈丹枫沈青杉兄妹俩对岳娉婷厚爱有加,她对她很有好感。

    “青杉是个好孩子,吉人天相,姐姐不必担忧。”

    顿了顿,由衷赞道,“有这样好的女儿,旁人盼都盼不来呢!”

    华容郡主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道:“妹妹既然喜欢,索性收了她去,也好解决姐姐一桩头疼事。”

    余氏闻言一怔,蹙了蹙眉,回味一番,错愕地道:“姐姐的意思是……”

    她又惊又喜,却又不知华容郡主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敢贸然开口。

    华容郡主笑笑,透过窗子看着凭栏而立的几个年轻人,悠悠然道:“我家幺儿虽调皮了些,但眼光实在好,交的朋友都是人中龙凤。”

    余氏一听这话,心里那份猜想便有了几分谱,忙借坡下驴。

    “姐姐谬赞了,渊停与你的几位公子相比,还差得远呢。”

    她打量着华容郡主的表情,含笑道:“好在那孩子懂事,虽笨拙了些,但足够勤奋,读书习武倒也差强人意。又孝顺,从不让我们夫妇操心。”

    叹了口气,接道:“只有一点让人头疼,他一心先立业再成家,这都十八了,婚事还没着落。”

    华容郡主会心一笑:“倒是个有主意的,这样好的少年,也不知要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

    余氏听到这儿,已经能确定华容郡主的心意了。

    她虽喜不自胜,但也不敢贸然应承,生怕自家儿子不肯,反倒得罪了华容郡主。

    两人叙了会儿话,携手到甲板赏花。

    此时沈丹枫已带着岳娉婷,划着乌篷船,朝荷花丛划出去老远了。

    岳渊停手搭在雕栏上,垂眉敛目,兴致寥寥。

    余氏问道:“渊停,你怎么不去?”

    岳渊停回过神来,朝华容郡主和余氏深施一礼。

    “孩儿水性不佳,就不去凑热闹了。”

    华容郡主闻言笑了:“南疆多山多水,他们兄妹几个水性好得很,尤其是幺儿,在水里还能抓鱼呢。”

    岳渊停想起沈青杉跳进湖里抓鱼,不禁弯着眸子笑了,下意识道:“青杉若是在,怕是又要跳进水里抓鱼摘花了。”

    华容郡主与余氏都将他眸中的温情看了个正着,两人相视一笑,一颗心都落回了胸腔里。

    有谱!

    华容郡主叹了口长气,黯然道:“幺儿奉旨去天云寺,代太后为国祈福。她走得急,身边只带了两个侍女。”

    余氏蹙了蹙眉,担忧地道:“天云寺处在莽莽群山之中,青杉只带了两个侍女,这如何使得?”

    “是呢,听说还有野兽出没呢!那孩子两度遇刺,我实在放心不下。唉!可松儿与枫儿都在军中任职,此番是奉我家王爷之命,护送大长公主与我来京。他俩不可擅自离京,不能跟去保护幺儿。”

    岳渊停方才动过跟去天云寺的心思,只是无名无分,他不能擅自跟去。

    一听华容郡主的担忧,岳渊停不假思索地道:“王妃若是信得过小侄,小侄愿去天云寺,代王妃保护青杉。”

    “你?”华容郡主故作吃惊。

    岳渊停一时冲动说了出来,这会子才察觉到太过唐突,脸颊不禁泛起薄红。

    他抱着拳躬身行礼,强作镇定地解释。

084 要入战王府,先服断子汤

    “方才枫弟才说担心青杉,他既然碍于身份不能前往,我这个做内兄的,理当替兄弟分忧。”

    “且青杉曾救家母与小妹性命,侄儿此去,亦是替母报恩。”

    岳渊停只提义务与恩情,半点不提自己的心意。

    华容郡主满意地点头,内心暗暗赞叹。

    这少年言行有度、举止大方、光明磊落、坦率直率,而又毫不冒失,令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华容郡主看向余氏,余氏忙道:“渊停,你可务必要好生保护青杉,要像护着你妹妹那般,仔细护着她。”

    “孩儿谨记!”岳渊停深深作揖,语气中满含掩饰不住的欢喜。

    华容郡主答应他去保护沈青杉,潜台词是什么,他心如明镜。

    虽然不是许婚,但至少表明,她对他很满意,很信任。

    从落日湖回来,岳渊停便收拾换洗衣裳,准备干粮盘缠。次日一早,便启程朝东南方向而去。

    ——

    云冽回府之后,写了一封信,对贴身护卫三千吩咐几句,便去了护国寺。

    两日后的早朝,左都御史王成明弹劾工部右侍郎李同书贪污受贿,以权谋私。

    皇帝龙颜大怒,严令彻查。

    云岱当即出了一身冷汗,白惨惨的一张脸,跟见鬼似的。

    自打行刺失败,他就一直处在焦虑不安之中。

    何明光被云冽藏起来了,他的家小也早已被转移,云岱手里抓不到把柄,不知道何明光到底吐出了多少东西。

    天牢的刺客,他已派人灭口,并且嫁祸给云岳。

    可奇怪的是,灭口一事竟被压下来了,既没查到他头上,云岳也没受到责罚。

    此时工部右侍郎遭到弹劾,云岱便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下了朝,回到岱王府,他又发了老大一通火。

    赵忠硬着头皮上前劝道:“王爷稍安勿躁,这两年京中甚少大兴土木,多半是李同书那老杂毛捞不到油水,急眼了,手脚不干净。”

    云岱暴怒大喝:“放屁!工部那么多手脚不干净的,怎么就偏偏他被参奏了呢?”

    “兴许……兴许是他做得不够利索呢!”赵忠抹了把冷汗,哆哆嗦嗦地道,“王爷此刻心中越乱,处境便越是艰难。依老奴所见,他们若是当真有真凭实据,早就出手了,哪还等得到此时?”

    云岱蹙着眉头,思索片刻:“嘶——此话有理。”

    “王爷,为今之计,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

    云岱点了点头,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瘫坐在椅子里,手盖在眼睛上,呼吸声很重。

    战王交出兵符,去护国寺为太后祈福。

    要是能拿下八万北禁军,呵,太子算个什么玩意儿?

    皇后与巍王又如何?

    父皇能以庶长子之身承袭大统,他云岱也能!

    ——

    徐茂春是在次日傍晚追上沈青杉的。

    大云国每三十里设一处驿站,每到一处驿站便会换马,全速前行。

    沈青杉正在驿站用膳,徐茂春风尘仆仆地出现了。

    “郡主!老奴可算是赶上了!”

    徐茂春腿一软,扑通跪下了。

    “徐公公,您老怎么来了?您快起来!”沈青杉大惊,慌忙往他身后看,“王爷也来了?”

    徐茂春摇了摇头,嗓子眼焦渴,都快冒烟了。

    沈青杉给他倒了杯茶:“先喝口茶,坐下说。”

    徐茂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深喘几口,这才觉得好些了。

    “王爷不可擅自离京,特命老奴星夜追赶,随身保护郡主。”

    沈青杉胸中热浪滚滚,松了口气:“那就好,他兵权在握,私自离京犯忌讳,罪责不轻。”

    徐茂春又道:“老奴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那日郡主走后,王爷即刻进宫,回府时郁郁寡欢,喝了不少酒。”

    “次日一早,郡主就离京了,王爷追出京城三十里,又回了城。老奴估摸着,王爷定是进宫了。”

    沈青杉心头猛然打了个突。

    那日一吻,云冽情难自禁,乍然进宫,难道是去请旨赐婚了?

    徐茂春见沈青杉秀眉紧蹙,轻唤了声:“郡主?郡主?”

    沈青杉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道:“徐公公快用膳吧,吃饱了还要赶路呢。”

    “哎!从今而后,老奴就跟着郡主啦!”

    用罢膳,头领即刻催促启程,半点不肯停留。

    一千里路程,两天两夜便赶到了。

    进山之后,马拉着车,不能快跑,行速放慢,走了足足一天,傍晚时分才到天云寺。

    随行的禁军头领宣读懿旨,天云寺当即忙活开来,迎接沈青杉入寺。

    天云寺分东西两座,分别建在天云峰东西两侧的山坳上。

    西寺为僧,专供皇帝封禅、皇子王爷代天子祈福。

    东寺为尼,专供后妃、公主诵经祈福。

    沈青杉在东寺,徐茂春身为太监,可随行入东寺侍奉。

    东寺的前半部分是礼佛所在,后半部分是尼姑的起居之处。

    紧挨着东寺,修建了一座华丽的宫殿,叫静心殿,是五进五出的格局,待着好几个跨院,专供后妃与随侍宫女太监起居所用。

    沈青杉是代太后祈福,身份尊贵,住在仅次于主殿的东来殿。

    连日赶路,众人皆是疲惫不堪,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唯独沈青杉,身子骨跟散了架似的,但头脑却异常活跃,乱糟糟的一团麻,毫无睡意。

    月光如水,竹影婆娑。

    想到云冽很可能进宫请旨赐婚,沈青杉的心口便不自觉地抽搐收缩。

    结局与她此前料想的半点不差,皇室对沈家的忌惮,已经到了极点。

    而云冽的提亲,恐怕会惹得皇上太后越发恼火,对沈氏更为厌恶。

    沈青杉揉着眉心,忽听徐茂春的声音响起。

    “郡主,您还没睡?”

    沈青杉回头看过去,只见徐茂春提着一盏灯,正快步朝她走来。

    “睡不着,吹吹风。”沈青杉笑了笑,“徐公公,您老怎么也起来了?”

    徐茂春将灯笼放在石桌上,受宠若惊地躬身行礼。

    “老奴就是郡主的一条狗,您这一口一个‘您老’的,折煞老奴了。”

    沈青杉扶他起来,笑道:“我敬重公公。”

    “老奴当不起啊!”徐茂春垮着脸,腿一软就要下跪。

    这可是王爷的心尖子,他哪敢在她面前倚老卖老?

    “那好吧,你起来,别跪着。”沈青杉想了想,问道,“王爷可还说什么了?”

    徐茂春如实道:“王爷吩咐老奴保护郡主,谁若胆敢伤害郡主半根毫发,格杀勿论!”

    沈青杉心头怦然一颤,下意识抬手按住心口。

    将她打发来此的人是太后,若有人伤她,也是太后授意。

    云冽这是明摆着要跟太后对着干。

    徐茂春又道:“请恕老奴僭越,王爷一番心意,还望郡主万莫辜负。”

    “我不负他。”沈青杉温然而笑,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她的眸子闪着碎莹莹的光,“今生今世,非死不渝。”

085 奇耻大辱

    皇家寺院规矩森严,较寻常寺院更甚。

    沈青杉又是代太后为国祈福,必须得严格遵守清规戒律,方显诚心、忠心与孝心。

    才刚寅初,钟声响起,她便起身洗漱,着素色衣裳,去大雄宝殿进行早课。

    卯正下殿,过堂进早斋。

    巳时初于禅堂坐禅,听经念佛,午时初过堂进午斋。

    未正时分,三时系念法会,申正时分晚课,及至酉初方才药石,待亥时初,全寺止静,才能结束一整天的忙碌。

    徐茂春用松枝削了把木剑,每日用过斋饭后,在东来阁的院子里,或是后山的松林里教沈青杉练剑。

    这样规律而又枯燥的日子,一晃眼过了四天。

    第五日午斋过后,沈青杉正在午憩,归雁跑进来叫醒她。

    “小姐,岳公子来了。”

    “谁?”沈青杉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还没反应过来。

    “岳公子,咱家五少奶奶的娘家兄长。”

    沈青杉讶然道:“岳渊停?他怎么来了?”

    归雁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说是来找您的,可他是男子,住持不让他进山门,此刻还在山门僵着呢。”

    沈青杉腾的一下坐起来,起身就走。

    “哎,小姐!小姐!您等等我!”

    才出屋门,便被征鸿拦下了。

    她拧着眉头,表情凝重:“小姐,天云寺是皇家寺院,不接待寻常香客。岳公子并非奉旨而来,您还是别去见他的好。”

    “他既然来了,我总要去看上一眼。到底是姻亲,还能视而不见不成?”

    征鸿叹了口气,只得跟着她一道去。

    山门外,岳渊停牵着一匹马,佩刀悬在腰侧。

    他脸色有些憔悴,但发髻齐整,衣衫灰扑扑的,沾了些许草叶碎屑与汁液,看得出经过长途跋涉,但并无狼狈之感。

    十来名比丘尼在戒律堂首座慧苦师太的带领下,手持齐眉棍,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沈青杉忙分开人群迎上去,问道:“岳大哥,你怎么来了?”

    岳渊停一看见沈青杉,顿觉连日来星夜赶路的疲惫一扫而空,下意识弯着眸子笑了。

    “在下南阳伯府岳渊停,奉家母之命,前来保护长安郡主,以报郡主对家母与舍妹的救命之恩!”

    他特意扬高嗓门,让大家伙儿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慧苦师太闻言,怒气冲冲的表情略有缓和,但并没让步。

    “天云东寺乃是大云国寺,比丘尼修行之所,非奉旨不得入内。施主,请回。”

    岳渊停皱了皱眉,他疾驰一千余里,好不容易见到沈青杉,岂能说回去就回去。

    他看向沈青杉,以眼神询问。

    沈青杉动容道:“岳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东寺全是女子,你一个大男人,留下确实不方便。我在这儿挺好的,战王遣了徐公公保护我,不碍事的,你回去吧。”

    岳渊停一听,眉头蹙得又紧了数分。

    战王偏宠长安郡主,京城无人不知。

    可将战王府的管家派来保护,这恩宠未免有些过头了吧!

    岳渊停定定地看着沈青杉,目光坚毅,毫无退意。

    慧苦师太上前一步,抬手比了个手势:“岳施主,请回。”

    岳渊停见沈青杉并不替他说话,虽不免有些失望,但一想到镇南王妃看他的眼神,心中又是一阵激荡。

    不就是不能踏进山门么,他不进就是了。

    岳渊停抱拳行了一礼,朗声道:“在下冒昧,还请师太包涵。”

    他看着沈青杉,微微一笑,温和地道:“青杉,王妃托我护着你,我若是就这样回去,如何向王妃交代?我不进山门,便在外头结庐而居,远远地守着。你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沈青杉感动不已,忙道:“岳大哥,你不必如此,我阿娘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同她说,她会理解的。”

    岳渊停笑了笑,转身就走,扬起手来,冲沈青杉摆了摆。

    “我去找个能住的地方,等找到后,我知会你。”

    沈青杉瞧着他的背影,眉头拧得死紧。

    这茫茫荒山,上哪儿找住的地方?

    即便运气好找到了,吃什么?

    太后既然将她发落至此,绝不是十天半月的事儿,岳渊停若是留在此处,那得受多大的罪?

    沈青杉忙朝归雁递了个眼神,归雁会意,快步追了上去。

    比丘尼散开,山门恢复寂静。

    征鸿叹了口气,扶着沈青杉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

    “婢子斗胆,劝小姐一句,徐公公既在此,岳公子便没有留下的必要。”

    沈青杉眉心一蹙,觉得她话里有话。

    “征鸿,你的意思是?”

    征鸿给她打着扇,有理有据地分析。

    “一则,徐公公武功高强,倘若当真遇险,连徐公公都保护不了小姐,那么岳公子留下,不过是徒增一条性命。”

    “二则,天云寺乃是皇家寺院,岳公子并非奉旨而来,已是犯了忌讳。”

    “三则,战王若是知道,怕是会恼了。”

    沈青杉听着听着,不禁纳闷起来。

    “连你都知道,那我阿娘为何要让岳大哥来?”

    征鸿想了想,说道:“王妃许是关心则乱,一时思虑不周全,也是有的。”

    “不对!”沈青杉摇头,很不赞同,“岳大哥是外男,让他来尼姑庵保护我,哪有这个理儿?”

    沈青杉往后一仰,上半身躺在大石头上,两手交叠枕在脑后,百思不得其解。

    “若说阿娘关心则乱,那南阳伯夫人呢?她难道也犯糊涂了?”

    征鸿也想不明白,蹲在沈青杉身边,两手托着下巴,疑惑地看着她。

    “小姐所言极是,男女有别,王妃怎会托岳公子来保护您呢?”

    “况且战王爷的心意,王妃也是知道的,如此安排,难道就不怕战王爷对南阳伯府生了嫌隙么?”

    沈青杉抓了抓脑袋,暑热天气,令她越发烦躁。

    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桩接一桩,还真是令人应接不暇。

086 岳渊停来了

    晚课罢,沈青杉一出大殿,归雁便快步迎了上来。

    “小姐,岳公子找到一个避风的山洞,在东南方向,距此约莫有三里地。”

    “他还真打算留下?”征鸿拧着眉头,满脸不悦。

    归雁“啧”了一声:“他既然是奉母亲之命、受王妃之托而来,不保护好小姐,他如何交差?”

    沈青杉吁了口气,道:“那一会儿我去瞧瞧他。”

    她总觉得,岳渊停不会无缘无故跑来,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徐茂春奉命寸步不离地保护沈青杉,除却午憩与夜间,他都在。

    今早木剑打折了,岳渊停来时,徐茂春正在后山挑选松枝削木剑。

    沈青杉不想让云冽知道岳渊停为她而来,因此只能等入夜后,避开徐茂春,单独去见岳渊停。

    二更止静后,沈青杉悄悄离开东来阁,由归雁带路,朝东南而去。

    走了约莫一刻,便见背风的山坡前燃着一个火堆,照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沈青杉扬声喊道:“岳大哥,你在吗?”

    山洞潮湿,蚊虫繁多,岳渊停不堪其扰,了无睡意。

    乍一听见沈青杉的声音,他还当自己出现了幻觉,苦笑了笑,翻了个身。

    “岳大哥!你睡了吗?”

    岳渊停腾的一下坐起身,快步朝洞外走去。

    少女纤细的身影仿佛融化在无边月色里,又被跳跃的火光照出几分梦幻般的缥缈。

    “青杉!”

    岳渊停用力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地小跑几步迎上来,伸手就想拉她。

    手刚伸出去,又讪讪地放下了,脸庞一红,些许羞涩。

    “夜间山路难行,你怎么来了?”

    沈青杉朝山洞指了指:“你就住这儿?”

    岳渊停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沈青杉不用看,都知道环境有多恶劣,条件有多艰苦。

    她在火光能照到,但又感觉不到热度的地方坐下。

    岳渊停迟疑片刻,在她对面坐下,垂着眼帘,不住地拿眼角余光偷瞟她。

    想到华容郡主与母亲的暗示,他心中便热流涌动,喜悦潜滋暗长,难以自持。

    “青杉,我……”

    岳渊停鼓起勇气,刚一开口,就被沈青杉淡淡地打断了。

    “岳大哥,你可知道,未奉旨入天云寺,是什么罪名?”

    岳渊停脸色一白,怔怔地看着沈青杉。

    “擅闯者死!”沈青杉的眼神蓦地锐利,如同一把出鞘的刀。

    “可……”岳渊停不解地问,“既如此,王妃为何命我前来?”

    沈青杉想了一天,才想明白。

    华容郡主当然不会存心害岳氏一族,这多半是太后的授意。

    为绝云冽的心思,给她安排一门婚事。

    而岳渊停,大约便是她们择定的人选。

    可如此一来,岳渊停便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留下,得罪战王。

    回去,得罪太后。

    沈青杉叹了口气,头大地按着额角,缓了片刻才道:“你既然来了,那便去西寺吧。我是代太后礼佛,我同西寺知会一声,他们应当会收留你。”

    岳渊停皱着眉头,想反对,但还没开口,沈青杉便摇了摇头,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你去西寺后,务必遵守清规戒律,不可违背。你不要来见我,我也再不会见你。”

    “为什么?”岳渊停霍的站起身,急切地看着沈青杉,“我奉你母亲之命前来保护你,你为何非要赶我走?”

    沈青杉抬头看着他,苦笑了笑:“让你来的人,不是我阿娘,是太后。”

    “太后?”岳渊停吃了一惊,“此话怎讲?”

    “擅闯天云寺是死罪,我阿娘自己都不敢来,怎会随意差遣你来?除非有太后或皇上的授意,回京之后,你才不会被追究罪责。”

    岳渊停怔了怔,随即心头狂喜。

    这么说,不但华容郡主中意他,就连太后都中意他,动了将沈青杉许给他的心思!

    “好,我听你的,佛门清净之地,的确应当避嫌。等回京之后,我就……”

    岳渊停羞涩地扬唇笑了,矮下身子,失控地握住沈青杉的双手。

    “我就托媒人上门提亲。”

    沈青杉懵了懵:“啊?”

    才意识到被岳渊停抓住了手,她连忙抽开,温和的脸蓦地冷凝。

    “岳大哥,你误会了。”

    沈青杉站起身,目光疏离,语气淡漠。

    “我不坚持赶你走,是不想让你在太后跟前不好交差。我让你去西寺,不与你见面,不是佛门之地需得避嫌,而是我不想害了你。”

    岳渊停一愣:“此话怎讲?”

    “这玉坠子,你可认得?”沈青杉提起腰间系着的云纹玉坠,绕在指间打了个转。

    岳渊停瞟了一眼,回道:“似乎原本是战王之物。”

    “这是先帝赐给战王爷的。”沈青杉看着岳渊停的眼睛,淡淡地道,“不仅如此,圣祖皇帝的定坤宝剑,如今正供奉在我镇南王府的祠堂中。”

    岳渊停的眸子瞬间瞠大:“这……”

    “岳大哥,你满腹经纶,刀法精妙,在世家子弟中出类拔萃,来日定会成为大云国的栋梁之才。若是折在我身上,未免太可惜。”

    岳渊停眸子眯起,凝视着沈青杉。

    她的话,他听明白了。

    战王钟情于她,若他敢对她动了心思,不会有好果子吃。

    四目相接,沈青杉淡淡一笑:“明儿个一早,你便去西寺吧。”

    她转身要走,冷不丁岳渊停被一把拉住了手臂。

    “若当真如你所说,是太后授意我来天云寺,那太后便是有意成全,王妃亦是乐见其成。”

    沈青杉拂开他的手,嗤笑了声:“岳大哥想得未免太简单了,太后若当真有意成全,凭你我的身份,下一道赐婚懿旨即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岳渊停又是一愣。

    “战王对我的心思,满京城谁人不知?太后拗不过战王,只能将主意打到旁人身上。岳大哥,若你一意孤行,只怕依战王的脾性,毁了你的前程不说,还会连累南阳伯府。”

    岳渊停瞳孔一缩,垂在身侧的双手在袖中拢成拳头。

    他不甘心地看着沈青杉的眼睛,问道:“青杉,那你呢?你纯是怕连累我,还是……?”

    沈青杉眯着眸子,想到云冽,心口暖融融、软乎乎的。

    她轻轻地、一字一顿地道:“非、君、不、嫁!”

    岳渊停呼吸一顿,只觉得嘴里发苦,仿佛生嚼了黄连,连整颗心都浸满了苦涩。

087 进退两难

    沈青杉说完就走了。

    岳渊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攥住,用力揉搓。

    痛得呼吸艰难,冷汗涔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山洞的,又是怎么睡过去的。

    醒来时,一线天光从山洞顶部照入。

    岳渊停深喘了口气,抬手按了按心口,仿佛还残存着尖锐的痛意。

    他苦涩地笑了笑,拎起行礼,失落地去西寺。

    早殿前,沈青杉便吩咐征鸿去西寺传话。

    西寺的住持倒是给了她几分面子,答应让岳渊停在西寺礼佛。

    早斋罢,趁着天还不热,徐茂春见缝插针地教沈青杉剑法。

    “公公不愧是战王的授业师傅,剑法出神入化。”

    徐茂春笑道:“王爷天赋绝高,老奴早已不是王爷的对手啦!老奴教郡主练剑,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沈青杉心想,京中不可能风平浪静,但云冽一直没送信过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可她如今是奉懿旨为国祈福,若是她主动给云冽去信,一旦被太后知晓,定会借机发难。

    “郡主眉头紧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徐茂春见不得她郁郁寡欢的模样,这小祖宗可是王爷的心尖子呐!

    沈青杉强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王爷,不知他怎么样了。”

    徐茂春脱口道:“王爷自然是日日念着郡主的,嘶……”

    说着说着,疑惑地吸了口气。

    依王爷的脾气,定是去求太后将郡主召回,或是放他出京。

    可这都第六天了,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京城也没个信传来。

    徐茂春垂着眸子,暗暗想着,一会儿就给京里去封信,问问情况。

    沈青杉听出徐茂春语气的转变,但她没多问。

    如今她是奉旨礼佛祈福,务必谨小慎微,不可有半点行差踏错。

    佛寺清净,日子平淡如水。

    一晃眼,又是五天过去了。

    沈青杉的心也沉了下来,习惯了青灯古佛,香烟缭绕。

    这天午憩刚醒,徐茂春便仓皇走来,拧着眉头沉着脸道:“郡主,出事了!”

    “什么事?”沈青杉心头一颤,睡意烟消云散,“是战王?还是镇南王府?”

    徐茂春满脸凝重地道:“具体情况无人知晓,只知道郡主出京当日,王爷入宫,郁郁而返,之后便去了护国寺,说是为太后祈福,至今还在寺中。”

    沈青杉心口“咯噔”一跳,之前的猜测,全部被证实。

    云冽果然向太后请旨赐婚,但被拒绝,这才一怒之下去护国寺礼佛。

    岳渊停的到来,就是太后所采取的迂回之策。

    徐茂春忧心忡忡地问道:“郡主,眼下该如何是好?”

    短暂的震惊后,沈青杉迅速恢复常态,平静地道:“我如今奉懿旨在此礼佛,为国祈福,不可为任何事分心。”

    徐茂春也是关心则乱,沈青杉这么一说,他也冷静下来了。

    “王爷行事,定然有王爷的道理。老奴奉王爷之命保护郡主,便只一心保护郡主。此后京城之事,老奴再不理会。”

    沈青杉赞许地点头:“徐公公,王爷有你这样的人守着,是他的福气。”

    “郡主谬赞,老奴愧不敢当。”

    沈青杉笑笑:“公公,时辰还早,你再陪我练几招吧。”

    不到万寿节,她是绝对不可能回京的,山中清静,正好心无旁骛地练武。

    之后,徐茂春果然再没和京城有过通信往来,沈青杉也没当众提起过云冽。

    日复一日。

    一晃眼,到了六月底。

    这天刚练完剑,一只信鸽飞了过来,落在石桌上。

    徐茂春看了一眼沈青杉,上前抓住鸽子,取下信件。

    “郡主,是王爷的手迹,说是找到冯晋才了,在清远县。”

    沈青杉一听,大喜过望。

    但一想到自己身在佛寺,不得外出,又拧起了眉头。

    徐茂春看了眼天色,皱眉道:“啧,起风了,仿佛要下大雨,郡主,您快回屋吧。”

    顿了顿,疑惑地嘀咕,“不该啊!这一带六月底该是最干旱的时候,可瞧这黑压压的天色,这场雨可不小啊!”

    沈青杉心头一凛,冷汗瞬间湿透重衣。

    隔着太过久远的五十年,她竟将如此大事忘得一干二净!

    前世的七月间,青州、潞州、潭州连降五天瓢泼大雨,清江垮堤,三州化为泽国,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大水过后瘟疫爆发,肆意蔓延,整个太医院耗时月余才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

    那场灾情,致使三州生灵涂炭,周边府县的百姓亦是深受其害,死伤惨重。

    徐茂春见沈青杉变了脸色,关切地道:“郡主,您怎么了?别是中暑了吧?”

    沈青杉面色凝重,飞快地跑回屋里。

    徐茂春连忙跟上,就见她在书案前坐下,铺纸、提笔。

    徐茂春见状,连忙上前磨墨。

    沈青杉当即写信,说她昨夜得菩萨托梦,暴雨在即,清江有泛滥之虞,需立即加固河提,令官府趁粮价还没上涨,赶紧屯粮,以备来日之需,另清远县有名医冯晋才,医术高明,或可解洪灾后瘟疫之厄。

    徐茂春大惊失色:“郡主,您这是?”

    “速将此信送进宫里,务必要送到太后或皇上手中。”

    徐茂春有些不以为然:“青州、潞州、潭州夏季酷热少雨,小溪小河全干了,唯有清江有水,可水位也远低于春日,百姓们灌溉尚嫌不足,哪儿发得起大水呀?”

    沈青杉加重语气:“菩萨托梦,必有缘由。你只管送信去!”

    徐茂春点了点头:“郡主礼佛诚心,感动上苍,亦未可知。老奴这就去,定然将信送进宫里。”

    徐茂春走后,沈青杉闭着眼睛沉思许久,在心中复盘一遍前世的大事。

    东南洪灾瘟疫过后,还有数场洪灾、旱灾、蝗灾等等,大灾过后往往会爆发瘟疫,一个处置不好,甚至会引发暴动。

    边境也不太平,封疆大吏拥兵自重,朝廷削藩过于急切,引起战火……

    沈青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用力攥了攥拳头。

    大云数百万黎民百姓,全是她前世拼尽全力守护的子民。

    人事可改,天灾难避。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未雨绸缪,尽可能减少伤亡。

088 东南洪灾

    信送出去之后的几天,沈青杉一直惴惴不安。

    七天后,六月三十。

    京城没有半点音信传来,沈青杉实在坐不住,只得在午斋罢,借口午憩,避开徐茂春,又写了封信,去西寺找岳渊停。

    这些天,她都没见过岳渊停。

    但她并不知道,岳渊停来过西寺好几次,都是趁着夜深而来,在静心殿外站一会儿,便默默离去。

    岳渊停正在山门外练刀,炎炎烈日下,他汗出如雨,赤着的脊梁被晒得黝黑发亮。

    沈青杉扬声唤道:“岳大哥!”

    岳渊停闻声望去,见是沈青杉,眸中乍然迸射出满满的惊喜,挥刀扑了过去。

    沈青杉侧身一避,急道:“今天不打架,我找你有要紧事!”

    岳渊停这才收刀,捡起地上的短衫穿好,抬袖子抹了把汗,深呼深吸数次,平复气息。

    “什么事?”

    “东南洪灾在即,我七天前送信回京,至今尚无回信,我实在放心不下。岳大哥,你即刻快马回京,看看京中可有应对之策。”

    “若是没什么动静,就请令尊大人与我祖母、阿娘一同进宫,务必求得皇上降旨,示警地方官员。”

    前世东南洪灾是七月初的事,具体哪一天,她并不清楚,但愿岳渊停即刻赶回京城,还来得及。

    岳渊停听得一头雾水,沈青杉便将信给他看了一遍。

    岳渊停见她神情严肃,虽觉离谱,但还是答应了。

    “请你再去一趟护国寺,当面转告战王此信内容。”

    岳渊停眸子一眯,眼底闪过一抹不悦,但对上沈青杉央求的眼神,他泄了口气,还是答应了。

    岳渊停当即便下了山,沈青杉则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回到东寺,继续礼佛。

    她是奉旨为国祈福,不接到回京的旨意,是绝对不能回去的。

    在忐忑不安中又度过七日,云冽的信终于来了。

    他亲自进宫向皇帝陈述利害关系,皇帝已经下旨,责令地方官员加固河堤、囤积粮食。

    沈青杉松了一口气。

    根据回信来看,东南还没发大水,一切都还来得及。

    哪知,便在当天夜里,急报传到京城。

    青州暴雨连下一个昼夜,雨势仍未见小。

    次日午后,潞州急报,大雨倾盆。

    傍晚,潭州急报传来。

    奏报从地方到京城,最快也要两天两夜。

    那时候,大雨已连下三天。

    半个月前,沈青杉的亲笔信已经送到宫里,是洪嬷嬷亲手交到太后手中的,当时皇帝也在。

    太后不以为然,只当是沈青杉不堪佛寺清苦辛劳,想要回京的托词。

    皇帝也是一笑而过,没当回事。

    直到南阳伯、华容郡主、永安大长公主同一天进宫,就连战王都从护国寺回来,进宫觐见,皇帝才将信将疑地下旨加固河提、囤积粮草。

    哪知圣旨才刚离京,灾情奏报便传来了。

    皇帝连夜急召左右丞相、户部、工部、吏部尚书,以及众位王爷入宫商议对策。

    众位大人你一言他一语,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但由于受灾地与京城相距甚远,往来耗时良久,三州眼下的情形如何,谁都不知道。

    这一时半会的,根本拿不出赈灾方案来。

    从后半夜一直吵吵到天光大亮,迎来了又一轮急报。

    大雨还在下,清江水位不断上涨,小溪小沟的水已经满了,地势低矮的农田、民居已经进水了。

    皇帝急得一脑袋包,大发雷霆。

    这时,云冽进宫了。

    他提议下令地方官紧急转移难民,减少死伤,周边未受灾的府县大开粮仓,帮助难民度过眼下的危机。

    户部紧急征调粮草银两,运往受灾地,同时破格提拔冯晋才为太医,令他即刻赶往受灾地,以备后续瘟疫之厄。

    皇帝坐在龙案后,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无力地摆了摆手。

    “九弟此计甚妙,就依你所言。”

    云冽看了眼云岱,意味莫名地勾了勾唇角,躬身作揖:“臣弟举荐岱儿前去赈灾。”

    云岱悚然一惊,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凸出眼眶了。

    这一个半月以来,言官先后弹劾了四名京官,两名地方官,无一不是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罪名。

    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抄没家产,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而这六人,好巧不巧,全是他的人,或多或少都与北齐有些瓜葛。

    云岱心里很清楚,何明光招了,云冽什么都知道了。

    他一直在等云冽对他动手,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云冽举荐他去赈灾。

    “九叔,侄儿……”云岱磕磕绊绊的,话都说不完整。

    云冽微微一笑,神态自如地道:“历来赈灾之事少不了贪墨,总有丧心病狂的官员趁机发国难财,视黎民百姓的性命如草芥。”

    “这江山是咱们云家的,云家的子民,自然是云家人最知道心疼。必得派皇族子弟,才能办好赈灾的差事。”

    “岱儿年纪最长,办差最多,做事稳重,若有什么突发状况,也能拿得定主意。”

    皇帝深以为然,一拍龙案,赞道:“九弟此言极是,岱儿,东南大水之事,就交给你去办。你可务必要竭尽全力,为朕分忧解愁。”

    云岱一颗心噗通狂跳,状如擂鼓,嗓音颤抖着道:“儿臣领命!儿臣必定不负父皇与九叔信任!”

    走出御书房的时候,云岱的脚步都是虚的,仿佛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很不真实。

    他分明瞧见,云冽看他的眼神,是不含任何恶意的。

    他暗自琢磨,看来,九叔对他还是寄予厚望的,虽得知他做出错事,但愿意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

    况且万寿节降至,若当真处置了他这个长孙,太后心里定然不好受。

    云岱深吸一口气,将悬着的心塞回胸腔里,挺了挺胸膛,连脚步都变得踏实有力起来。

    回到岱王府,第一时间招来门客,商议赈灾的具体事宜。

    ——

    议事完毕,云冽行礼告退。

    皇帝想叫住他,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云冽前脚走,皇帝后脚直奔慈安宫。

    太后已听说东南大雨连日不绝之事,此刻心中百般懊悔,正在佛堂跪着诵经,为灾民祈福。

089 让云岱去赈灾

    “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后敲木鱼的手一顿,睁眼看了看,叹了口气:“皇帝,你来了。”

    太后没起身,皇帝也只得跪着。

    “都是哀家的错,青杉来信示警,哀家不以为然,这才招致大祸。若是哀家当日便依她信中所言,兴许便不会酿成灾祸。”

    皇帝忙道:“母后切莫多心,天灾难测,岂是人力所能对抗?”

    “唉!都是哀家不好!”

    皇帝膝行上前,扶起太后,紧跟着起身,扶她去暖阁歇着。

    太后喝了口茶,沉默许久,才闷声道:“哀家一生信佛,也未曾得菩萨半句指示。可见青杉那孩子,果真是个有佛缘的。哀家想着,此次东南大水,莫不是菩萨对哀家的惩罚?哀家不该苛待了那孩子?”

    皇帝拧了拧眉,沉声道:“母后多心了!青杉既有佛缘,那更应让她留在天云寺为国祈福了。”

    太后想了想,点了点头:“此话倒也有理,若非她前往天云寺祈福,咱们又如何得知东南大水之事?”

    大雨连下一个昼夜,倒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若非沈青杉来信在前,皇帝与太后也不会如此惊惧不安。

    皇帝应道:“不论如何,青杉来信告知,咱们能早一步赈灾,她又举荐了个大夫,倒也算是立下一功。”

    太后眯着眸子想了想,又道:“南阳伯的儿子,此次快马回京报信,功劳也不小。”

    皇帝明白太后的意思,当即应道:“有功当赏。”

    太后叹了口气,为东南大水揪心着,始终展不出笑颜。

    “九弟方才进宫,拿出赈灾方案,推举岱儿主理赈灾之事。”

    太后眼睛一亮,欣然问道:“哦?那敢情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他也没心思当劳什子假和尚了。”

    娘俩闲话片刻,皇帝便跪安了,回御书房处理政务。

    他下了两道圣旨,分别嘉奖沈青杉为国祈福和岳渊停忠孝两全,赏赐颇丰。

    岳渊停原本陷在进退两难的境地,既然回了京,再怎么舍不得沈青杉,也不能再将整个南阳伯府拖入险境之中,便留在了京城。

    这一回来,整个伯府连主子带仆人,都察觉到了岳渊停的变化。

    除了肤色变黑、身板更为健壮之外,他的眼神似乎沉静内敛了许多,像一口看不见底的古井,无波无澜,幽邃深远。

    朝廷上下忙活一通,云冽也没闲着。

    趁云岱离京,他将云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查了个底儿掉。

    画舫沉没、郊外遇刺、通敌叛国、苍玉山的杀手,一桩桩一件件,全是他干的。

    这些罪行,哪一桩都够掉脑袋的。

    云冽捏着罪证按兵不动,只等着云岱回京,再给他来个秋后算账。

    至于眼下嘛,云冽敢拿项上人头担保,云岱定会尽心竭力赈灾,对于贪墨渎职之事,他绝不会姑息。

    等赈灾的一应官员出京,赶赴受灾地后,太后便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太后一直在为云冽物色战王妃的人选,但挑来挑去,总归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如今云冽放话,非沈青杉不娶,那她倒省心多了。

    左右是纳妾,只要门第高、模样好、性子温和柔顺,也就是了。

    太后传了一道懿旨,将四个精心挑选的官家千金连同母亲召进宫来。

    此前只见过画像,这会子一见到真人,一个个花朵似的,千娇百媚,太后顿时绽出了满意的笑容。

    打发四个姑娘去御花园游览,太后对着四位夫人,打开天窗说亮话。

    “哀家今日召尔等进宫,是为了战王的婚事。”

    四位夫人闻言,不约而同瞟了眼另外三人,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战王年已及冠,房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哀家每思及此,郁郁寡欢,寝食难安。”

    “这几位闺秀,哀家瞧着很是欢喜,有意将她们赐给战王,不知各位夫人意下如何?”

    四位夫人愣住了,面面相觑,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赐婚?

    四个?

    那谁做正妃,谁做侧妃?

    太后呷了口茶水,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唇。

    在她心目中,那四位姑娘都有各自的不足,若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自然是委屈了她的心肝肉。

    但若是做侍妾,来日母凭子贵,册为王妃,她还是能接受的。

    太后淡淡开口:“战王常年征战在外,若是娶妻生子,不知何时才能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哀家寻思着,不如赐他几位闺秀,来日谁若是诞下长子,便将其册为王妃,长子立为世子。”

    大四位夫人顿时明白了,脸色没一个好看的。

    这是要让她们嫡出的女儿,去做无名无分的侍妾,将来能不能有正经名分,全看肚皮争不争气。

    虽说战王是大云战神,位高权重,可他毕竟不是太子,甚至连个皇子都不是,将来绝对不可能当上皇帝。

    自家娇养十数年的千金,若是给太子当侍妾,好歹来日有封妃的指望。

    给一个绝对不可能坐上皇位的王爷做侍妾,脑子坏了才会答应。

    太后一番话说完,并没人接话,四位夫人都在下首坐着,栽着脑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太后老眼一眯,胸中顿时涌起满腔不悦,冷冷地道:“各位以为如何?”

    四位夫人被问话,只得硬着头皮,违心地夸赞。

    “太后圣命。”

    “既如此,各位夫人可愿为哀家分忧?”

    一片哑然,谁都没接话。

    太后下不来台,脸色瞬间铁青,冷冷地道:“怎么,各位夫人这是瞧不上战王,怕委屈了自家千金?”

    “妾身不敢。”

    回应很低弱,底气不足,满含不甘。

    太后满以为,众位夫人听说要送自家姑娘入战王府,定会感恩戴德,迫不及待。

    哪知这些都是一品诰命,放眼整个大云国,再找不出比她们更为显赫的家世。

    当太子妃、王妃都够格,谁稀罕当个王府没名没分的侍妾?

    太后恼得喘了口粗气,搭在小案上的手攥了攥,但又不好强硬地下旨。

    毕竟云冽定然是反对的,若姑娘们也不甘不愿,那即便她塞再多佳人入战王府,都是徒劳无功。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645/ 第一时间欣赏青杉行最新章节! 作者:冬月初弎所写的《青杉行》为转载作品,青杉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青杉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青杉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青杉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青杉行介绍:
太皇太后沈青杉历经半世浮沉,重生回到十四岁那年冬月。青杉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杉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杉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