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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谭漠雪     龙瀛剑诀txt下载     龙瀛剑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五章 洪宅密室

    铁梦筝的小嘴儿惊得都合不拢了,“水居然被分开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梦筝妹妹,你详细看。”郭旭扬敲了敲靠近石板的“水”,发出“玎珰”的金玉脆响。

    铁梦筝两只手在“水”上摸来摸去,“原来是水晶!两边都是水晶,这么大的水晶我还是头一回见!”两块浑然天成、晶莹剔透的白水晶,如两个盛水的容器,将池水一分为二。

    以夜明珠当指路灯,巨型水晶作分水器,即使不往下走,光在上面看两眼,这豪侈至极的作派,也绝对令人叹为观止。

    黄伊榕暗自苦笑,“唐王府以‘大国’自居,其财力却远不及这江湖上默默无闻的洪大哥。”

    唐王府建国时日尚短,大至军需、小到宴饮,每一处皆需开销。反观洪家,三代做暗地营生,一百五十多年的沉淀积蓄,只怕“雄厚”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四人走下九十六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地底空间为正方之形,是整座洪宅三倍不止,即是说,洪一把左邻右舍的“地下”,也给占领了。诺大的密室,以既定的间隔满布夜明珠及各色水晶,水晶折射夜明珠的光亮,将整个地室照耀得璀璨瑰丽、明艳堂皇。

    “洪大哥,你不怕邻舍发现么?”黄伊榕问道。

    “弟妹,你忘了哥哥我是干什么的了?”洪一得意地打了个响指,随后双臂摊开,转了个圈,“老邻居们的底儿,我查得一清二楚,都是寻常百姓,发现不了。正所谓‘大隐隐朝市’,周围都是良民,若非道上的知情者,谁会想到这小小的洪宅下面,会是这般景象?”

    “确实震撼……”黄伊榕环顾四周,喃喃自语。她是一个见多识广、性子沉稳的人,此刻却也看得两眼发直。

    外围是一排排倚墙矗立、排列整齐的书架,每个书架大小一致,长半丈、宽两尺、高两丈。书架内摆满各册书籍文献、资料卷宗。以时间先后、武林朝堂等相关情况分门别类,清晰归档。

    黄伊榕逐一扫视,“上阳帮”、“完颜家族”、“御剑山庄”、“梁王府”、“南阳王府”、“知世王府”……天底下各门派各势力的名字,尽收眼底。

    她的目光在“唐王府”三个字上停顿下来。唐王府的资料,整整占掉四个书架,她的心脏,情不自禁地紧了紧。

    地下密室的中央部位,是一个径长三丈有余的圆柱,石柱顶部与顶层衔接,以自西向东的方向,徐徐旋转。四人时不时地看到,一个又一个灰色小球,自一条通道内滚落而下,落入石柱上对应的凹槽。上头每落进一球,凹槽下端便会有另一个小球滑出,最后滑进圆柱旁的一个巨大四方器内,容器内的灰球,堆积如山。

    据洪一所言,此圆柱收集的是“最新情报”。洪一治下那些散布在长安城各处的下属们,每日会将情报汇集,放入灰色铁球中,于指定之处,投下通道。

    洪家与长安城地下水渠的建造者,乃是故交。用于传递情报的灰球所经之通道,绝大多数路线倚近水渠开挖,径窄狭长的通道遍布较广且极为隐蔽。灰球顺着地下通道滚动,最后交汇于洪宅密室。

    其球体的重量,依情报主次缓急等不同而各异,依据球重来控制落入凹槽的对应位置。最下面的凹槽,事态紧急重大,往上者次之。当槽内灰球达到一定数量时,沉在底部的、写着“旧讯息”的铁球,便会滑出槽洞,将空位留给“新讯息”。而那些汇积在巨大四方器内的“旧讯息”,洪一会定时安排亲信部下整理、分类之后,置于靠墙的书架上。

    在书架及石柱之间的空旷处,任意摆放着各种兵器、宝石、古玩及药材等珍稀之物,随意一件,均是价值连城。

    黄伊榕低眉垂目,当她看清脚上踩着的地底时,她再度震惊不已!

    铺满整个底层的,是以各色染料绘制的天下疆域图!只不过,它是隋炀帝杨广在位时的区域划分。隋王朝覆灭、天下番王割据,前后不到两年时间,且时局每日一变。替换如此巨大的疆域图实属不易,故而洪一并未更换。

    虽说此图已为“历史地图”,然其详尽程度却令黄伊榕瞠目结舌。郭旭扬曾在“信义门”大弟子程渺的书房内,看到占据整面墙壁的“天下舆图”,其上无一遗漏地列示了各方势力的情况,然与洪一的这幅疆域图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莫说山川河流、城池州郡,即便是某个小村县上稍有名气的土豪乡绅,此图上都能看到姓名。

    黄伊榕下至密室时,便嗅到馥郁的芬芳。她自幼学医,对很多草药都有研究,她知道此香气的来源,乃是“多戟香藤”,它是防水潮霉腐及防虫蛀的上等绝品。

    黄伊榕及铁梦筝二女,尚在沉浸在惊惧赞叹之中无法自拔,洪一已向西行去。他在一堵书墙前停了下来。机栝按下,书门倾斜而开。门后是一条通向地面的“上行道”,出口是距离洪宅大门八里远的“通逸牌坊”。

    “从这里出去,门外蹲守的人知道个屁。”洪一“哈哈”大笑,“走,我们去会会他们!”

    黄铁二女还没有回过神来,郭旭扬分别拉了拉两人的袖口,轻笑道:“榕儿,梦筝妹妹,走了。”

    “啊?啊!哦……”铁梦筝甩甩小脑袋,总算“清醒”过来。她脆生生的嗓音响起,“洪大哥,你等等我!你这里简直太、太……太壮观了!”她突然发觉自己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对“洪宅”的惊叹。她索性不再费神去想,快跑几步,跟上洪一,挽住了对方的胳膊。

    黄伊榕却未出声,但她那红润的下唇,快被她咬出血来。

    黄伊榕的神情,郭旭扬瞧得透彻。他握住伊人有些汗湿的手,柔声说道:“榕儿,请你相信老洪,他既然答应你‘不与唐王府为难’,便不会做对其不利之事。但今日之所见,也请你替他保密。”

    黄伊榕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洪大哥将各方势力帮派的底细,都探得清清楚楚,于他而言,此举必遭杀身之祸。他对我绝对信任,才会将我带至此处。洪大哥以性命相交,我又岂会不知?”她伸手起誓,“我黄伊榕对天立誓:今日见闻,绝不透露只言片语!”

    她顿了顿,复道:“还有,旭扬,我虽为唐王府的‘国定钦使’,但你是知道的,我之所以愿为其效命,是因为将天下平定、百姓安康的愿景,全部赌在唐王府之上。倘若日后李唐做出愧对天下之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他们!”

    郭旭扬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他放开抓握黄伊榕的右手,右臂一伸,将伊人整个儿揽入怀中,低头在她的粉额上温柔一吻,“榕儿,我之心,与你相同。有你,真好。”

    **下一章去抓坏人了~

    PS:写着写着,突然感觉颇有一种“得洪一者得天下”之感哈哈哈~~

第二百零六章 千面毒手

    “通逸牌坊”处有一口枯井,洪一、铁梦筝、郭旭扬及黄伊榕先后从井里钻了出来。

    待四人出井后,三重厚重的紫金铁制成的扣板,于井下通道逐一锁死,井底用于伪装的泥石层,覆盖其上。若有人想从枯井穿过坚不可摧的三重扣板,下至洪宅密室,是绝对不可能的。更何况,四人一路走来,通道上满布机关、陷阱、岔道及石门,其解通之法,唯有洪一方知,而所用之物,便是那独有的“陌金”。

    靖安坊的同福客栈,楼高两层,可以算得上是一家品质上等的场所。此刻已是丑时三刻,月稀星疏,坊间街道空无一人。

    四人隐身在距离客栈十丈开外的一株大树后面,将远处同福客栈的外围、四周及房顶,均仔细地观察了一遍。

    “看不出什么异常。”黄伊榕沉吟片刻后道。

    “我的人既然无法深入,还是谨慎些的好。”洪一说话间,在树上捉住一只小虫子,随即望了郭旭扬一眼。

    郭旭扬会意,脑中飞速转过许多思路,最后拍了拍黄伊榕的香肩,“榕儿,你和梦筝妹妹守在外面。若有人偷跑而出,你们便将其拦下。”

    黄伊榕白了郭旭扬一眼,语气幽怨,“若是对方能在你和洪大哥的合击下脱逃,我和梦筝妹妹又怎可能拦得住?旭扬,你想找理由,也要找个像样点的。”

    郭旭扬语塞。他本不是一个擅于欺瞒之人,黄伊榕的话语,令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弟妹,你明知小白羊是担心你俩的安危,不想你们涉险,便听他的吧!”洪一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两条发带甩来甩去,“唉,这小子嘴笨得很,我居然还指望他!”

    铁梦筝掩嘴轻笑,“洪大哥,说得好像你多厉害似的。我榕姐姐聪明着呢!你们那点小心思,可瞒不过她!我不管,我要去抓坏人,否则太没劲儿了!”

    “算了梦筝妹妹,我俩把守客栈大门吧。”心上人无微不至的关心,让黄伊榕的心中,生出浓浓的甜蜜幸福之感。

    好不容易劝说黄铁二女不再跟来,郭旭扬及洪一在一间间屋舍上方腾挪纵跃,悄无声息地靠近同福客栈。在离目的地尚有三丈距离时,他俩猛然止步。

    洪一将捉来的小虫子弹向“二楼天字一号房”的瓦面,虫子尚未碰到琉璃瓦便直挺挺的疾坠而下,原本青白色的身子,瞬间呈现紫黑之色。

    主谋暂居的那间客房,满布剧毒!

    郭洪二人八岁相识,曾出生入死、共同抗敌无数次,相互之间极有默契。郭旭扬打一个“闭气”的手势,洪一微微点头。二人紧闭气门,并以五成以上的真气护住心脉之后,向天字一号房疾速飞掠而去。

    闭气运功之法,只有武学造诣达到高深境界、内功深厚之人,方可运行。洪一派来反向追踪的那名部下,并不能施展此等绝学。他误吸毒雾,此时已然丧命。他在垂危之际发出信号,另一名下属收到信号,才将情况写入白纸,汇报给洪一。部下殒命之事,洪一至今不知,否则他哪会如此轻松淡然。

    郭旭扬用湛卢剑鞘轻轻挑开一块瓦片,向下张望。他只瞧一眼,便皱着眉头,将头扭开。洪一满脸疑惑地瞧着小白羊,郭旭扬指了指,示意对方自己看。洪一将眼睛凑了过来。

    只见一个女人及三个男人,赤裸着身体,在客房的大床上缠绵。那四人欲火焚身,极其投入沉溺,纱帐并未放下,烛火亦未熄灭,一切举动,尽数落入屋顶窥视之人眼中。郭洪二人耳力极强,红纱摇晃间,粗重的喘息声、妖媚的娇呼声,直入耳鼓。

    洪一抬起头来,翻了个白眼,冲着郭旭扬双手直比划:还好小筝和弟妹没有跟来!现在怎么做?直接冲下去?

    郭旭扬点了点头。他可不想呆在这里听人房事。

    两声巨响,屋瓦破碎。郭洪二人从天而降,径直落入天字一号房。

    郭旭扬身在半空,凌空挥出一剑,绑缚纱帐的红绳一分为二,薄纱落下,隐约遮盖床体。他再出第二剑,立于厅门的玉石屏风撞烂厅堂与卧室之间的墙门,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不偏不倚地,落在床前,隔挡住那四个赤条条的男女。而在屏风落地前的一刹那,郭旭扬以隔空点穴之法,制住了那尚未反应过来的四人。第三剑如行云流水,将天顶及两扇窗户劈为粉碎,强大的内力震荡开来,房中毒气顷刻间向外扩散,于空中散淡消弭。

    三剑过后,郭旭扬及洪一,才脚触地面,落到床前。

    “是谁?”那女子动弹不得,惊恐非常。

    “你是……钟若毒?”郭旭扬发问。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那女子惊惧之心更甚。

    “我是郭旭扬,我记得你的声音。”郭旭扬嗓音低沉,语气平淡。虽说他并未看清对方的脸面,但钟若毒的声音,他没忘。

    那女子正是“七杀门”的第七女鬼、号称“千面毒手”的钟若毒。

    七杀门曾挟持“全清道观”的二当家许端及其幼孙许治,郭旭扬赶往营救。郭许二人连诛六鬼,却让七鬼钟若毒侥幸脱逃。

    钟若毒有“千面”之名,今日她的样貌,和那日与郭旭扬交战时,截然不同。只不过,郭旭扬单从声音,便听出了她的身份,是否易容换面,已不重要了。就连她最拿手的“毒”,都来不及放出,便与欢好的三个男人,一同“定”在了床上。

    “郭……郭旭扬!你……竟然找来这里了!你……你想怎样?”钟若毒说话的声音都发了抖。她曾给郭旭扬种下致命剧毒“泯童摧”,对方与自己仇深似海,落入郭旭扬的手里,她焉能活命?

    “也不想怎么样,就是捉住你们,再好好地拷问一番。”洪一的答话,透着随意和慵懒。

    唐王府的大理寺狱,东面刑讯室里,多了一女三男。

    这世上能挨住酷刑的人,着实不多,钟若毒四人显然并不属于那为数不多之人。在各式刑具的折磨下,他们将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抖落得干干净净。

    十五年前,一个全身上下、从头至脚都罩在玄黑色大袍子里的人,来到“七杀门”,此人自称“黑袍尊者”。他以雷霆之势,迅速控制了整个“七杀门”,并命令效忠于自己的“七杀鬼王”,绝不可向外人泄露他的行踪。事实上,“七鬼”除了知道自己的主子叫“黑袍尊者”之外,对于这神秘强者的情况,一概不知,更别提能见一见他黑袍下的真实面目了。

    五年后,黑袍尊者命七杀鬼王对接西域第一大教派——拜火教。向拜火教的各级中高层统领,传达“教主圣令”的事情,时常由七杀门这些教外之人来完成。这一点,与当初拜火教分坛主艾则孜的供词,完全吻合。

    近几个月,黑袍尊者似乎在筹谋什么大事,仿佛凭空消失一般,钟若毒与其断了联系。然而,就在两天前,她又收到了主子的消息。主子命她派人暗中盯住郭旭扬、黄伊榕、洪一及李世民四人。这个时间,郭旭扬四人已携带“无剑空匣”,返回长安。

    黑袍尊者深知钟若毒并非这四人的对手,故而只是让她远远地盯梢,并将他们所做之事,按时汇报即可,绝不可与郭旭扬等人动手。她自以为派去的下属跟踪时离得足够远,举止足够小心,却不料才第一天行动,就被郭旭扬及洪一找上门来,反被对方生擒。

    钟若毒及其下属在“老实交代”过后,终能保全性命,于他们而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看完“千面毒手”等人的供词,郭黄洪铁四人心中,又有了进一步的盘算。

    **两个王者抓一个黄金和三个青铜,分分钟的事情~~所以,为控字数,我一章搞定全部前因后果。

第二百零七章 夏明王府

    “夏明王”窦建德盘踞黄河以北的大部疆域,其自立为王之后,建都洺州。

    六月的洺州旭日晴空,林木蕃庑,微风中带着丝缕热温,却不干燥炽闷。一名年轻男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缓缓而行,沿途欣赏着洺州的风景。洺河两岸杨柳千垂,层层绿荫随风轻摆。街巷以青石铺路,主街两旁多为商铺,偶有宅舍,除此之外,不少庙宇亦占据繁华地带,其内供奉女娲、荀子或赵武灵王等神像,百姓进进出出,香火极旺。

    洺州郊外沃土良田,稼穑勤力;城内八街九陌,接袂成帷。看到窦建德治国有方,那年轻人拧了拧眉,陷入沉思,“这夏明王乃胸怀四海之枭雄,实为我皇之劲敌!这场赴会,会否是‘鸿门宴’?‘御剑山庄’依附于‘夏明王府’,我此去或许会遇见穆家那两个畜生。”

    他心中一阵冷笑,扭头瞥了一眼身后铠甲裹身的两百名精干将士,“如今的我,已不再是那个任人肆意践踏的康颜!即便是穆老畜生,也必须对我恭恭敬敬!否则……”

    康颜回想起当初自己被强行带进御剑山庄之后,穆剑宗父子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恶行,他紧握缰绳的两只手,指节泛白,牙关暗咬,“否则,我不介意教这老畜生如何做人!”

    如今的康颜,确是今非昔比。自从投身“洛阳王府”后,“洛阳王”王世充对其青睐有加,委以重任。

    两个月前,黄伊榕至祁连山脉找寻龙瀛剑。康颜曾率洛阳军赶赴祁连山,抢夺藏剑图。三百多名洛阳军,在那场战役中死伤过半,他及时下令止战撤军。他的运气极好,当时李世民率领的唐军,为解黄伊榕之围,根本无意追击,那半数洛阳军得以顺利脱逃。

    康颜原以为此役之败,必遭王世充降罪重罚。岂料,其他袭击黄伊榕的番王军队,竟然败得一个比一个惨烈,由梁洛仁亲率的“梁王府”军队,更是几乎全军覆没。康颜的洛阳军以“与唐军首战”之姿,竟得以保存一半兵力,相比别的番王帮派,其损失之少,反而得到洛阳王的肯定。

    王世充认为,康颜极具军事才能,能担大任,别国的无能将帅,不能与之比肩。自祁连一战之后,他给康颜加官进爵。现今康颜在洛阳王府的地位,直逼洛阳王的宠臣段达。

    今日,康颜是以“郑国使臣”的尊贵身份,代表“郑国皇帝”,也就是江湖人口中的“洛阳王”王世充,前来参加夏明王窦建德举办的一场宴会,此会名为“天择”。他亲点两百精兵良将陪护。即使无人护卫在侧,他自己的武功如今也小有所成,寻常兵将,已无法近其身。

    康颜右手抚向腰间宝剑,利剑为玄铁所铸,由名匠打造,剑鞘上镶嵌七颗绚丽夺目的截子玛瑙。胯下骏马为皇帝陛下亲赐,是郑国数一数二的良驹。他身上的锦缎乃是“苏秀庄”里量身定制之物,“苏秀庄”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绣坊,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两百名洛阳将卒已立下军令状,誓死保护使臣大人的周全。

    康颜摸了摸马鬃,看了看军队,腰背直挺,底气十足。

    夏明王府的皇宫名为“金城宫”,建于洺州城坐北朝南之处,占地九百八十余亩。各房各殿的建造之材,皆为民用建材,以实用为主,不追求雕梁画栋、光彩闪耀的恢弘之势。皇宫的宽阔程度,虽与洛阳王宫相去甚远,然屋宇排列井然有序,廊柱色调搭配和谐,整座宫殿简素而不失威严之感,与豪侈奢靡的建筑群相比,这金城宫别具另一番风格。

    康颜心道:“世人称赞夏明王窦建德自奉甚俭,与军民同食。虽有博取名声之嫌,然能将皇族之地建得如此朴素,也确实不易。”

    康颜率众从正门入宫,便看到一个巨大的赵武灵王石像,立于广场前端。石人着窄袖劲装,跨立踭战马,挽弓搭箭,欲射天下。这位一国之君通过推行“胡服骑射”,开疆拓土,成为战国时代北方草原的霸主。窦建德曾直言不讳:赵武灵王是他敬慕之人,有朝一日,他定要成为第二个赵武灵王!

    康颜的大部分兵卒被带至偏殿休息,他携一十二名文臣武将,在引路官的带领下,穿过灰石砖铺砌的长廊甬道,来到正殿。

    正殿建得极为敞阔,康颜目测,约可纳六七百人。应邀的各门派势力大多已到,分别按夏明王府编排的席位就座。桌面上摆满酒水菜肴,样式摆盘并不十分讲究,但有荤有素,管饱管足。宾客席围成圆形,窦建德的主座席位于正对门的前方,亦在那圆圈之内。

    康颜暗赞一句,“窦建德此人果如传言所闻,行事谨慎,不落话柄。如此排位,不论哪位番王、哪个帮派,均照顾到位。席位不分主次尊卑,谁都不得罪。”

    窦建德早早地来到正殿,等候着诸位英雄豪杰。他圆脸长须,粗手大脚,体态饱满,脸上堆着的笑容,仿佛这辈子都不会消失一般。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全身上下、从头至脚都罩在玄黑色大袍子里的人。此人头发耳鼻皆掩于黑袍之内,只在眼珠处挖了两个小洞视物。黑色的眼珠闪烁着冰冷诡谲的光芒,让人只看一眼,便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他那好似足以令六月艳阳都为之凝冻的冷,与窦建德那喜洋洋的热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康颜放眼望去,前来参会之人,有些是他打过交道的老熟人,有些是近段时日声名鹊起、忽然成为谈资的帮派势力,还有些是他之前没有过多在意的。

    疆域甚广的“唐王府”,派秦王李世民出席。数日前,李世民手捧龙瀛神剑,自祁连山脉凯旋而归,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在众多番王中,李唐本就强势,现得龙瀛相助,俨然一副“一统天下”之态势。

    李世民到场之后,余光便没有离开过那个站在窦建德身后的黑袍人。

    唐王府的皇族重臣与黄伊榕师徒之间,消息传递非常及时。在李世民赶来洺州的途中,他已得知了“七杀门”第七女鬼钟若毒被擒之事的始末。李世民很清楚:那黑袍人便是控制了“七杀门”及“拜火教”,在长安城建立地下分坛,欲水淹长安城的主谋——黑袍尊者!

    这个黑袍尊者居心叵测,行事阴鸷诡诈。自从十五年前,他找上七杀门开始,便一直潜藏于暗处部署谋划。现如今,在这群英荟萃之所,他主动现身,且与夏明王厮混在一处,李世民心中担忧,这二人沆瀣一气,会否对唐国不利?

    除了唐王府,祁连之地成为“名声转折地”的,还有“信义门”。

    这个号称以“信”、“义”二字为立派之宗旨的、不争名利的“正义门派”,其掌门人万重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郭旭扬揭破老底,似乎“不是好人”。与郭旭扬一战过后,万重山不知所终,此次与会的,是其大弟子程渺。

    “梁王府”与夏明王府可谓是仇深似海,“梁王”梁师都与窦建德之间,相互派人暗杀彼此的事情,做得不少。是以,康颜并未看到那个给了他偷学兵书机会的、梁王府的“朔方郡公”梁洛仁。

    康颜的双眼盯向“御剑山庄”的锦旗,便再也挪不开了。他的呼吸很急促,他无时无刻不想杀死穆剑宗和穆剑义!除了穆老畜生和穆小畜生之外,穆剑宗的次子穆剑然,以及女儿穆剑祯也来了。或许是因为御剑山庄与夏明王府交情深厚,穆庄主断定此行必无凶险,故而将时时护在羽翼下的次子及女儿,一同带来看看热闹。

    当康颜看到穆剑祯之时,对方也看到了他。穆剑祯甩开父兄阻拦的手,向康颜跑了过来!

    **历史上的窦建德占据偏北方蛮大的一块地儿,又攻占幽州、建都洺州,也是个挺厉害的主儿。

    另外,有些资料写窦建德建都洺州,有些资料又写他建都乐寿,我表示很懵……我真的不是学历史的啊……为了写这个文,目前我查资料估计都破百万字了吧……我太南了,最后就选洺州吧……

第二百零八章 天择之会

    望着渐跑渐近的穆大小姐,康颜有些怔愣,待对方站在自己跟前,原本坐在“洛阳王府”首席位的康颜,站了起来,“穆小姐,你……”

    穆剑祯瞄了康颜一眼,便将目光移开,细若蚊鸣地低头说道:“我爹爹和大哥对你做的那些事,我……后来都知道了。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她曾偷听到父兄的谈话,得知他们“打算以自己为饵,诱骗康颜毒杀郭旭扬”之事。被至亲之人“出卖”,她愤然地离家出走,然天大地大,却无她的容身之所。最后在穆剑宗三父子的苦苦劝说下,她才又回到御剑山庄,而她的脾性,已有了极大的转变。

    听罢穆剑祯的歉语,康颜心中的惊讶,着实不小。他对穆氏父子恨之入骨,但对这穆小姐,却无半点怨恨之念。他很清楚,穆家的两个畜生所做的歹毒之事,均是瞒着穆剑祯的。这位穆大小姐虽然有不少“大小姐”的坏毛病,但其实人并不坏。况且,这位美艳的豪门千金,是康颜出大山之后,唯一一位实实在在、长久接触的女子。康颜不得不承认,自己时不时地,还会想起她。

    “算了。他们的事,我不想再提。”康颜象征性地摆了摆手。即使他心中有恨,但穆剑祯既已降低身份姿态,来为父兄道歉,他作为男子,实在做不出让女孩子下不了台的事情。

    他故意扯开话题,“看来穆小姐的伤,已经全好了。”穆剑祯曾跌落猎人设置的捕兽陷阱,是康颜拼死相救,她才侥幸活命,但双脚却被刺穿。如今康颜所说的“伤”,便是指这脚伤。

    康颜不提还好,一提起脚伤,穆剑祯的眼泪就滚下两滴,“好不了了……永远都好不了了……我以后都是个残废……”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得连近在咫尺的康颜,都差点儿听不到。

    穆剑祯刚才过来的时候,是动用轻功,连跑带掠的。她不敢慢步走路,就是怕被人看出她的脚伤、看出她的跛瘸。

    “你说什么?穆小姐?!”康颜满脸错愕,圆睁双目地凝视着对面这美丽的少女。她那美得令康颜感到窒息的面容上,已看不到往昔的冷艳,流露出的,是动人的柔弱与哀怨。

    “我回去了,爹爹他们还在等着我。无论如何,你救过我的命,我很感谢你。”

    穆剑祯跑掠回御剑山庄的席位。康颜盯着她的脚底,终于发现了那轻微的一高一低。不知何故,他的心里,有些难受……

    康颜遥望着返回御剑山庄席位的倩影,心疼惋惜,思绪万千。突然,鼓乐声响起,震荡耳鼓,他猛地回过神来,向正殿两侧演奏乐器之人看去。

    伴随着钟鼓管籥的激荡之声,数十个头戴神鬼面具,手执戈盾斧剑等兵器的舞者,踩着鼓点,步入殿堂,跳起巫舞。舞者们奔腾跳跃,舞姿激烈诡黠,气氛神秘而威严。

    康颜曾在书籍中见过记载,知道此为“傩舞”,有祭祀祈福、驱瘟避疫之意。洛阳王继皇帝位时也曾安排人跳过,但那时他正好不在洛阳。现今他得以亲眼目睹,倍感威武明快之势。

    约摸小半个时辰,傩舞结束,舞者陆续退场。康颜感觉意犹未尽,思索着这夏明王府还会有什么新奇把戏?却不料习惯了“一切从简”的夏明王,在命人跳了一场之后,便不再安排其它节目。

    窦建德站立起身,清了清嗓门,提气讲了些许寒暄客套的话语过后,便直入正题,“今日,窦某宴请各方英豪,实是有要事相商!”在众位领袖俊杰面前,他不敢以“王上”自居。他讲话时和颜悦色,笑容不减。

    他的“商”字还没收尾,西面圆桌席上,便有话音传来。“窦老弟,此会你命名为‘天择’,莫不是你有问鼎天下之意?还是想说自己便是那‘天择之人’?”

    这第一个恶言相激的对手,乃是“定杨王”刘武周。他双手环抱于胸前,睨视着窦建德,言语间极尽嘲讽之能事,“窦老弟该不会以为,你供奉了赵武灵王的神像,便当真是第二个赵武灵王了吧?哈哈哈哈!”

    江湖传言,刘武周此人生性多疑。他一共有九个替身,加上正主儿,不多不少,正好十人!现今坐在会场上的这个人,也不知是真的刘武周?还是假的刘武周?以往他行事尚不至于如此张狂,但自从宋金刚这个“战神妹夫”拜入其麾下之后,“定杨王府”指哪打哪、打哪胜哪,这使得他越发地“目中无人”起来。

    窦建德的脸色不太好看,但那阴冷之色却是一闪即逝。他的面上又堆起和煦的笑容,“定杨王说笑了,窦某不过是随便取名罢了。你若觉得不中听,咱们再随便换一个便是。区区小事,何必多做计较?”

    他微扭头瞪了一眼身后的黑袍尊者,宽眉微蹙。黑袍尊者直视对方瞪过来怒目,毫无避忌。窦建德心中一凛,反倒将目光又收了回去。

    方才窦建德的话里,故意连用了两个“随便”二字,但其实,“天择之会”这四个字,取名并不“随便”。此名是黑袍尊者强烈要求必须广而告之的。窦建德本不同意,他料定这个名字定会引人诟病,但却抵受不住黑袍的威逼,只得顺从。

    果不其然,作为宴请方的主人家,窦建德的“开场白”才刚开始,就被刘武周一阵抢白讥讽。窦建德心里憋气:这神秘兮兮的黑袍,非要叫这么个“讨人嫌”的会名,究竟是何用意?

    其实,非但是“会名”,甚至连为何要举办这场大会,窦建德都是毫无头绪,只是听命于黑袍。他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赌一把”,成王败寇,或在此一举。

    两个月前的某天夜里,黑袍尊者出现在“金城宫”、出现在夏明王的寝殿、出现在窦建德的床前。待窦建德被其轻声唤醒之后,顿感全身汗毛倒竖、冷汗浸身。他正想大呼“有刺客”,他及妃子的哑穴,已被制住。

    皇宫内苑,守卫森严,而这黑袍人来去自如,若想取夏明王的项上人头,实在是易如反掌。正当窦建德暗暗叫苦,担心“明年的今日便是自己的忌日”之时,黑袍人却向他拱了拱手,“我愿为夏明王府入幕之宾,与尔共图天下。”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却是平淡如水,情绪古井无波。

    窦建德当然不是懵懂稚童,更不是愚蠢之辈。他对黑袍的底细全然不知,而对方却从始至终透出一种高深阴冥的恐怖之感。招这样一个鬼神莫测之人为幕僚,莫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起初,动弹不得的窦建德,自然而然地找各种理由婉拒搪塞。岂料,洞穿夏明王意图的黑袍人,不仅不生气,反而解开对方的穴道,两个人平心静气地“秉烛夜谈”。

    黑袍尊者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窦建德权衡之下,最终还是动摇了。他应承了黑袍:二人明为君臣关系,实为合作双方。他们互换利益、互握把柄,这让窦建德此弱势方,多少吃了一枚“定心丸”。二人立下盟约:事成之后,平分天下。

    而召集众番王势力、武林帮派,参加这场“天择之会”,便是他们合作的第一步。

    “定杨王”刘武周被窦建德轻描淡写地挤兑了回来,瘪了瘪嘴,不再作声。若自己再在“名字”这种“小事”上多做纠缠,确实显得“小加子气”。

    窦建德见刘武周闭了嘴,又“哈哈”笑道:“窦某给众位英雄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幕宾,名为‘黑袍’。”他手指黑袍尊者,大声夸赞道:“黑袍的武功才能,皆为天下之首!得他辅佐,实为窦某之幸!今日此会,便由他来主持。”

    此话一出,席下人头涌涌、议论纷纷。

    “武功才能皆为天下之首”这样大言不惭的“褒奖之词”,已令很多人不服气。更何况,在场之人皆是有头有脸的一方霸主,大老远地跑来这洺州城,莫非是来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连脸都不敢露的“黑袍白袍”,讲什么狗屁话的?

    夏明王府的请柬上,写得明明白白:天择之会,共商义举!

    众位领袖各怀心思,皆想在这场群雄云集的大会上,摸摸局势风向,或是看看能不能捞到什么好处。谁承想,竟会演变成这样一出闹剧?夏明王“退居后位”算什么待客之道?这难道就是人称“行事谨慎,不落话柄”的窦建德的做事风格?

    宾客席上,有人鄙夷嗤笑;有人骂骂咧咧,话语中直指窦家十八代祖宗;有人故意推翻酒樽、倒扣菜盘;甚至有人大拍酒桌,袍袖一挥,准备离席……

    在一众嘈杂混乱之中,那坐于窦建德右后方的黑袍尊者,悄无声息地缓缓站起身来……

    **我不会告诉你,这个章节名字的灵感来源是“天选之子”……=。=

第二百零九章 伤他则死

    “可识得郭旭扬?”这是黑袍当着众英豪的面,所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并不很大,语调也很平淡。简简单单的问话,却清清楚楚地直灌入每一个人的耳里,“砰砰砰”地敲击着他们的心脏。他们的心跳,又快又重。

    “郭旭扬只能死在我的手里。谁动他,就得死。”无喜无悲的话语再一次响起,仿佛不论是郭旭扬,还是这天底下任何一人,性命均在他的股掌之间。

    黑袍突如其来的三句话,使得包括窦建德在内的所有人茫然少顷,待大家反应过来后,均露出古怪滑稽的神情,更有人狂笑不止。

    众人皆是一般心思:这黑袍该不会是个傻子吧?在场约有五六百人,大大小小的势力帮派有近百个,且带队者大多为番王掌门或是重臣副手,各个智计超群,武功更是一流。而那郭旭扬,于八九年前背负着一柄红木剑游走于江湖,并向天下人宣称自己身负龙瀛神剑。这世上为了抢夺龙瀛与其动武者,多不胜数,在座者估计得有九成以上。这黑袍人是想说:他一个人有本事弄死四五百人?当真是荒诞可笑至极!

    窦建德面上那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笑容,终于在听到黑袍的话语之后,完全消失了,“黑袍,休要胡言乱语!诸位英雄俱是贵客,你不可……”与别人不同,黑袍的深不可测,他是切身体会过的,他不认为黑袍方才说的,是一句玩笑话。

    然而,未等窦建德把话说完,身为“幕僚”的黑袍,却径直抢过夏明王的话头,“既是王上贵客,我留一命便是。”

    他话音甫落,双手自黑袍中猛然伸出,食中两指并指如剑,交叠胸前。他手腕翻转,挽出一套复杂的剑诀。浩瀚磅礴的真气,随其“无形剑招”的成形,自其体内喷薄而出,如肆虐的狂风暴雪,向外疾速扩散。酒桌上的碟碗壶盏,多为瓷制,在内力的碾压下,炸成一团团彩色雾花,就连大殿两旁用于奏乐的铁器编钟,都被挤压得扭曲变形。

    座席上的各路豪杰皆为个中翘楚,只一瞬之间,他们便感到不妙,各个面如土色,纷纷运起十成内劲,抵御黑袍的剑气侵袭。

    黑袍双臂陡抬,指剑朝天,原本在偌大的正殿内肆意乱蹿的剑气,突然好似一条条长了眼睛的毒蛇,向既定的方位直射而去!那些化形为毒蛇的剑气,攻击的不是别处,而是众多势力门派之首领的膻中死穴!

    刺眼夺目的白茫,如同汹涌的洪水,须臾间淹没整座会客殿。气闷窒息的压迫感紧随刺目白茫而至,每个人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待再睁开时,白光已尽数散去,而那些被击中的首领们,竟相继喷出一口口鲜红的血水,溅落在圆桌石地上,仿佛生长出一朵朵血色火莲。

    一眨眼的工夫,八十三人同时受伤!他们快速地抹了抹唇边血渍,惊惧万分地瞪着黑袍。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亦无人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座无虚席的会客正殿,沉寂得如同一座荒冢。

    反倒是窦建德首先从惊恐中清醒过来,未被剑气所伤的他,一巴掌将身前的木石桌拍成了几瓣,怒声喝骂道:“黑袍你……你放肆!我说了众位都是贵客,你竟敢如此无礼!”

    窦建德的心里,其实是很惧怕黑袍的。他很清楚,以黑袍的武功,若是要杀自己,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但他素来对“名声”二字极为看中,如今被黑袍搅这一出,自己在江湖上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声誉,只怕要荡然无存了。这让他如何不气、如何不怒?此外,黑袍曾当面服下窦建德丢过去的毒药,对付黑袍,窦建德多少还是有些底气的。

    黑袍的两只眼珠直直地盯着窦建德,缓缓地道:“我只伤三成,已留性命,王上还不满意?”

    他显然洞穿了窦建德的心思,复又说道:“我既为夏明王府幕宾,日后,王上无须在意任何人。”他的声音清晰分明,旁边的窦建德听到了,连立在门外等候传唤伺候的小仆,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言外之意已是十分明显:有我黑袍在,你夏明王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阻你者死!

    窦建德悄悄地咽了几口唾沫,心中寒意更浓几分。黑袍那居高临下、睥睨天下之势,确是镇住了全场。

    出席会议的首领,九成以上皆伤。正如适才众人的猜测:除了个别小势力或小帮派不敢招惹郭旭扬之外,为了那柄“龙瀛假剑”,其它番王门派基本都对郭旭扬出过手。

    穆剑宗及穆剑义曾逼迫康颜毒害郭旭扬,使其险些丧命,这三人自然没能逃过黑袍的攻击。“信义门”的参会代表、万重山的大弟子程渺,亦代其师受了黑袍的一道无形剑气。程渺受伤,再一次向江湖中人印证了“万重山与郭旭扬决裂”的事实。其他曾经“动”过郭旭扬的,均无一幸免。

    环视大殿,未受伤的“幸运儿”尚有一人——“唐王府”的世子、秦王李世民。

    黄伊榕曾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郭旭扬。然其实在两人相识之前,针对是否要“围缴郭旭扬、抢夺龙瀛剑”一事上,李唐却有三个不同的声音。以裴寂为首的部分文臣武将,力谏向郭旭扬动武。但黄伊榕、李世民、李靖等人,却提出反对意见。而唐王李渊、太子李建成及少数臣属,则保持中立态度。

    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郭旭扬搏杀决战数百场而不死,其中交战的对象,不乏实力雄厚的番王势力。在此前提条件下,唐王府即便派兵,想必也创不出什么奇迹。最后三方终于达成一致:留出余地、静观其变,不与郭旭扬为敌。贸然出手,或许是“自断后路”的短视行为。

    如今看来,李唐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郭旭扬与黄伊榕虽有情愫,然他却是一个公私分明之人。因其身份特殊,故向来不与番王势力走得过近,但与唐王府的关系,却还算不错。若李唐一开始与其结怨,则事后多少会生出麻烦,唐王府行事亦难保顺畅,比如捣毁“拜火教”地下分坛之事。

    而此刻,李世民也因这个决定,免除了一场祸事。

    李世民心中思忖:“被伤者武功、内力迥异非常,却是人人只伤三成。这黑袍必须精准判断每人的实力,且灵活控制内力及出招,收放自如,才能有此成效……”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郭大侠乃智者,武功更是名列天下前三,以黑袍之能,应当很清楚钟若毒与郭大侠的差距。莫非,钟若毒被擒,乃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若果真如此,他抛出这枚弃子,意欲何为?”

    李世民的一对剑眉拧得更紧了,“黑袍方才所言:伤郭旭扬者必死。这世上与郭大侠交手者甚多,他是故意以此为由,来向众人出手?还是当真和郭大侠有何关系?”

    李世民满心的惊叹与疑惑,窦建德却又是另一番心思。

    窦建德心中揣摩:这世上能与黑袍有一战之力者,并非没有,只是未到。接收请柬之人,会否是黑袍精心挑选、随意摆弄的“棋子”?他着实不知黑袍为何要举办这场“天择会”?难道是为了“立威”?若是立威,究竟是给黑袍自己立威?还是替合作伙伴‘夏明国’立威?

    窦建德的思绪正兜兜转转,黑袍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一线天’伏击郭旭扬之主谋,乃宇文化及。王上已将其擒杀,收编其军队,倒是给我省了些事。”

    他指的是去年九月,“瓦岗寨”外的“一线天”,一十六路人马,在半途伏击郭旭扬及黄伊榕之事。郭旭扬曾从秦琼处得知:策谋此事的幕后主使,乃是宇文化及和万重山。而夏明王府为夺龙瀛,误入宇文化及的圈套,派出重臣高雅贤及王琮拦截郭黄二人,结果夺剑不成,险些丧命。

    听闻黑袍的话语,窦建德前不久还笑眯眯的面容上,此时已阴冷得好似罩上一层寒冰。黑袍虽尊称他为“王上”,但言语间却无半点为臣者的恭敬谦卑。

    “许王”宇文化及,从称帝至身死,不过短短半年光景,这样一个被各路番王打得四处逃窜、无足轻重的弑君贼子,与这场“天择会”毫无干系。黑袍突然扯他出来,除了让自己当众难堪之外,窦建德担心还有其它不为人知的目的。

    “宇文老贼策动‘一线天’之战,伤我爱将,死有余辜。”窦建德暗中深呼吸几口,壮着胆子,沉脸说道:“黑袍,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乃我国幕僚,应依本王之命行事!本王命你主持此会,不是让你来胡闹的!本王命你即刻向众位英雄道歉!”

    这不痛不痒的“责骂”,引来宾客席上众人的窃窃私语。大家心照不宣地想到了一处:这窦建德和黑袍做戏也太“假”了吧?!看来,日后窦建德对于反对自己的人,是打算命黑袍动用武力扫荡了。所谓的“天择大会”,果如刘武周所言,是夏明王府狼子野心的“扬威会”罢了。

    窦建德其实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以他对黑袍的惧怕,能说出此番“重话”,已是十分不易。他连“赔罪”这样的词语都不敢用,就好似黑袍重伤众贵宾的行为,如同小孩子打闹一般,简单的“道歉”便可蒙混过关。语毕后,窦建德甚至忧心忡忡:如果黑袍“不给面子”,他接下来又当如何应对?

    好在黑袍“见好就收”,对在场之人抱了抱拳,却不躬身,“失礼了。我确是夏明王府的幕宾。”他这个做臣子的,从始至终都只说“夏明王府”,而不是“夏明国”。

    黑袍把人都打到吐血,却只是随意说三个字应付了事。而最后一句强调自己的“幕僚”身份,很是莫名其妙,似乎暗含挑衅的意味。黑袍的言语态度,令很多人极为恼火。

    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个性子火爆,不怕送命的人,他们正要扑上来和黑袍拼命,黑袍的眼珠子却连转也不转一下。

    他完全不理会他人,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一个“噤声”的手势,语气波澜不惊,“嘘,我给你们看样东西。”

    **“历史——小说小注解”系列之十四:

    (1)历史:公元619年2月,窦建德俘获并斩杀了宇文化及——小说:本章。

第二百一十章 龙瀛现世

    黑袍手腕翻转间,一个白布包裹的长形物件,自大殿顶部房梁处直飞入他的掌心。他掌中内劲微吐,白布碎为数片,一柄长剑赫然映入众人的眼帘!

    宝剑尚未出鞘,黑袍的左手握于剑鞘前端。剑鞘为昂贵坚韧的紫金铁打造,其上未镶嵌任何饰品,甚至未雕刻任何图纹。与纯粹平滑的剑鞘相连接的,是虚幻镂空的三寸剑格与螺旋图纹的七寸剑茎。

    黑袍的右手握上剑柄,缓缓将长剑拔出。他拔剑的姿势缓慢而平稳,剑身摩擦铁制剑鞘的声音,仿佛百鬼夜行踏出的一曲妖异的乐章。剑身一寸一寸地抽出,露出如血一般的红色,红得刺眼。那诡魅阴邪的幽红色,如无尽的虚空深渊,将在场所有人的灵魂,瞬间攫取得丝毫不剩。

    正殿内足有五六百人,此刻却寂静得犹如置身虚妄轮回,连呼吸都听不到。每个人于不知不觉间,都纷纷站了起来,双目均死死地盯着那一点一点抽离出剑鞘的剑身,然眼神,却是涣散迷离,似乎遥望着缥缈的尽头,又好像在凝视咫尺间的眼前之物。

    长剑终于与剑鞘分离,通体暗红的剑身长三尺五寸、宽三寸。剑脊厚半寸,由厚至薄,直至两刃,已薄如蝉翼。

    宝剑出鞘!清晰的龙吟响彻殿堂,一道绯红色的曲折光芒自剑身内蹿跃而起,如一条挣脱囚笼枷锁的巨龙,瞬间幻化涨大,盘旋飞舞于会客殿中。这神奇的景象令殿内之人心脏骤停,脑中一片空白,心海深处,竟生出一丝想要伏地膜拜的冲动。

    须臾间,游龙之光又尽数缩成一道光影,敛于剑中。真龙隐入长剑,如同蛟龙顷刻凝冻于冰湖,在剑身两面呈现出由剑尖自剑格,逆游而上的龙形图样。

    “神剑附逆龙”之态,使得这柄透着浓重邪戾之气的血红妖剑,同时迸发出傲视苍穹的王霸之威。

    “逆龙天命难思量,泽瀛流断水未央。星移氤氲玄黄现,神剑出鞘定苍茫。此剑乃是——龙瀛!”

    黑袍那原本平静无波的语调,终于泛起涟漪。他竭尽全力地平复心境,却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那股狂热与兴奋。

    这四句“无名诗”的源头出处不可考究,然诗中暗含“龙瀛剑”极具逆天神幻、定天下大势之能。而这柄神乎其神的神剑,此刻,正握在黑袍的手中!

    黑袍的声音如湖面投石,在大殿内层层激荡扩散开来。各路英豪好似被雷电劈中一般,浑身一颤,猛然回过神来。

    “龙……龙瀛?……”

    “你……你说什么?这是龙瀛剑?!”

    “啊?!龙瀛剑不是在唐王府吗?”

    “我刚才这是怎么了?好像做梦一样神志不清,是那柄剑搞的鬼么?”

    “窦建德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黑袍是谁?他怎么会有龙瀛剑!”

    “这剑和唐王府赏剑大会的那把一模一样,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

    一时间,偌大的会客殿内炸开了锅。

    不论这剑是真是假,不少人已动起了“抢夺”的念头。然回想起方才黑袍轻轻松松便重伤群雄的实力,欲夺剑之人又不免心生畏惧。而之前因黑袍言词不当想要上来拼命的人,在见到那柄龙瀛剑之后,又鬼使神差地杵在了当地,一动不动,一脸茫然,他们也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路”。

    康颜被黑袍击伤之后,口吐鲜血,内息不顺,正暗自调息着。他看着黑袍手中之剑,思索万千。

    康颜最开始听说“龙瀛剑”这三个字,是在他走出大山的第一日。当时穆剑祯告诉他:郭旭扬,也就是他的恩公,为龙瀛的执剑者。后来,他被迫参与毒害恩公的毒计,使得郭旭扬背负的木剑现世。康颜以“恩将仇报”的行径,揭破了郭旭扬守了八年之久的秘密。

    随着康颜在“洛阳王府”渐受器重,唐王府的赏剑大会和黄伊榕祁连山脉寻龙瀛的始末,他都查了个清楚明白,他甚至还亲率洛阳军,为了夺取藏剑图,在祁连与黄伊榕开战。可是,不论是赏剑大会的盛况,还是李世民于洞中捧出剑匣的情形,他均未得见。而适才那柄剑所散发出的摄人心魂的气势,他却是亲身感受。相比之下,他更倾向于:黑袍之剑,或为龙瀛。

    全场人众或惊疑猜测、或谋划夺剑,他们的注意力皆被黑袍吸引,然李世民除外。李世民的心情有些许烦闷,黑袍亮剑之举,便注定了唐王府被动的处境。

    唐王府千辛万苦地演了两出“赏剑大会”及“神剑在匣”的戏码,就是为了把假戏做真,让天下人都以为,那柄可定天下大势的龙瀛剑神,在李唐手中。可戏终究是戏,假的永远也真不了。“手中无剑”的唐王府君臣,心中多少是有些心虚的。

    李世民不过二十一岁,年纪虽轻,却已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性。虽说他毫无底气,可那张如刀刻般沉稳的脸上,却自始至终保持着“蔑视”的神情。

    此时此刻,李世民与黑袍之间、唐王府与夏明王府之间,暗中较量已然开始。谁示弱、谁露怯,谁就彻底输了……

    李世民决定先声夺人,他向窦建德抱了抱拳,身形微躬,“夏明王,我乃唐国皇子、秦王李世民。今日有幸应邀参会,在此先行谢过贵府之盛情!”他话锋一转,睨视黑袍复道:“众所周知,龙瀛剑供奉于我唐国都城之‘太极宫’,贵府幕宾以假剑诓骗诸位英雄,是何用意?”

    窦建德被问得答不上话来,确切地说,他压根儿就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虽与黑袍达成合作关系,但在此之前,和所有人一样,他并不知晓黑袍手中有这样一柄剑。

    黑袍诡谲神秘、行踪成谜,对窦建德保留了太多太多。窦建德根本分辨不出,那所谓的“得之可得天下”的龙瀛剑,到底在唐王府?还是正握在黑袍的手中?

    倒是黑袍接过了李世民质问窦建德的话头,嗓音沙哑而低沉,“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秦王大才,小把戏亦想善始善终?”他只在方才道出“龙瀛”二字时,情绪出现了波动,现今,他即便正讥讽着李世民,语调仍然十分平静。

    李世民不甘示弱,冷哼一声,他向窦建德拱手,却面向黑袍说道:“我向夏明王请教,你这幕宾却擅自答话,未免也太过心急。”

    他将窦建德和黑袍的关系挑拨了一番,又继续摆出“龙瀛真主”的地位,“龙瀛乃旷世神剑,夺天地之造化,行逆势改命之能。逆水行空、九转往复,此乃神力,不可背也。我大唐赏剑于天下,复迎剑于祁连,此赫赫之功,岂是尔等区区幻术可比?”

    在“大王山”的赏剑大会上,李唐利用黄伊榕的“涅冰刀”与大夫王守魂府上的池水相互作用之势,营造出“神剑悬空、水流逆转”此等有悖常理的现象,已令赏剑的人为之惊叹信服。

    而黄伊榕至祁连山脉找寻龙瀛剑这件事,本与赏剑大会相冲突,却不料,江湖中人以讹传讹,竟传出了“隗狸潜入太极宫,盗走唐王府的龙瀛剑,藏进祁连山,后被黄伊榕及李世民所发现,又将宝剑取回长安”的传言。这个传言,并非李唐放出的风声,而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唐王府君臣在感叹民间百姓“编故事很有一套”的同时,将这合情合理的传言,收为己用。

    此刻,李世民将这两件事道出,力证唐王府为龙瀛剑之主,又故意抨击黑袍刚才利用拔剑之机,制造“幻术”,迷惑众人,以假乱真。

    以李世民与黑袍在武功上的巨大差距,若黑袍心动杀念,则对方必死。这一点,李世民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然事关唐国声誉及天下局势,李世民即便以命相搏,也必须把主动权,拽在大唐的手中!

    这位唐国世子腰杆挺得笔直,他已做好了血溅当场的准备。岂料,黑袍却只是缓缓说道:“祁连山脉、石壁罔阵、埋骨葬剑、五道四弯、密室剑匣。”他“四字一顿”地连说了二十个字,而这二十个字,整个大殿内,只有“进洞取剑”的李世民,才能真正听得明白。

    黑袍双臂平伸,将长剑徐徐地收回鞘中,又摩擦出那一曲百鬼夜行般的邪曲,“不急。一切,自有分晓。”

    李世民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然他握紧了隐于袍袖下的双拳,努力地克制着。他强迫自己面上始终保持不屑与轻蔑的神情,心中却惊惧万分地暗道:“黑袍之言,乃是穆剑裳葬剑的密室!他便是那盗剑之人!他手中的龙瀛剑——是真的!”

    **ennnn……龙瀛剑在黑袍尊者手上……

第二百十一一章 龙瀛新主

    李世民心中已有定论,他的头脑中飞转过许多策略,准备应对黑袍接下来对自己、对唐国发动的进一步攻击。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黑袍并未在“真假龙瀛”此事上再做争执,而是转身面对身旁的窦建德,双手中规中矩地平托着龙瀛神剑,将这“得之可得天下”的神器,敬献给夏明王!

    他的声音如绝峰上万年不化的冰雪,寒冷而一成不变,“王上乃紫微星下凡,乃‘天择’之贤主,救万民于水火,龙瀛剑,实属王上之佩剑!”

    黑袍在献剑之时,亦无颔首躬身之姿,宾客席上的众人实在看不出来,这黑袍哪里有半点为人臣子的样子?然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天择之会”的“天择”二字,究竟是何含义。

    令在场之人更为震惊的是:这看起来不像臣属的黑袍,却将那柄看起来很像龙瀛剑的宝剑,献给了怎么看也不像“紫微星下凡”的、满脸堆着笑盈盈的肥肉的——夏明王窦建德。

    各路英豪面面相觑,均感大惑不解。这阴森神秘、武功高绝的黑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窦建德和黑袍两个人,这唱的又是哪一出戏?那柄透着邪气的长剑,到底是不是龙瀛?若黑袍手中的确是龙瀛剑,那唐王府那里藏的,又是什么?……

    与其他人相比,窦建德作为“当事人”,才是最吃惊、最震撼的那一个。举办天择会的目的,黑袍一直隐瞒不说,而会上究竟会发生什么,这夏明王事先更是无从知晓。如今,龙瀛神剑就摆在眼前,黑袍居然说要献给自己?窦建德觉得难以置信!

    这可是龙瀛剑!黑袍让出的不是一柄剑,而是“天下”!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经得住这样的诱惑?

    窦建德不住地吞咽着唾沫,他痴痴地望着那柄紫金剑鞘收纳的长剑,全身血脉翻涌沸腾,体内精血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流失。浑浑噩噩间,他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身处虚空,俯视着芸芸众生,所有人匍匐跪拜在脚下,虔诚地舔舐着自己的脚趾。

    窦建德颤巍巍地伸出手去,“给……本王?”

    “神剑认主,唯有王上,能配龙瀛。”黑袍那双如墨般浓黑的眼珠,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光芒。他双手捧剑,向前又推进半分。

    伴随黑袍的推送之势,窦建德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的剑柄。然他毕竟是久经风浪的一方霸主,在寒铁噬啮肌肤的瞬息之间,他猛然清醒过来。他的右手不着痕迹地向后缩了缩,就好像他适才并未觊觎宝剑,并不想将它牢牢地握在手中一般。

    他的面上又堆起了那象征性的笑容,“这确是一柄绝世神剑!然窦某何德何能,能成为龙瀛之主?不如将其暂留‘金城宫’,待日后明君现世,窦某自将龙瀛请出,助明君大济苍生!”他对自己的称谓,不用“本王”,而是谦称“窦某”,说明这几句话,不是向幕僚黑袍说的,而是说给在座各位听的。

    窦建德嘴上如此说,心中却道:“好险!方才本王神志混乱,莫不是这黑袍捣鬼?黑袍的身份着实可疑,本王须小心其他番王的‘用间’之计!”

    虽说窦建德无法判断龙瀛剑之真假,更是对黑袍处处设防,然他言语间却直指黑袍手中之剑,便是神剑龙瀛。他与黑袍暗地里达成合作关系,各怀鬼胎,相互算计,在“龙瀛”之事上,可以说两人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他联合“己国幕宾”黑袍,共同打压“外部势力”——唐王府,为“夏明国”摆正“龙瀛真主”的地位,于他而言,自然是利大于弊。

    夏明王府的情况与唐王府不同。唐王府君臣齐心,且唐王李渊手握兵权,具有绝对的控制地位。李唐作为强盛的一方势力,极具向全天下扬言“龙瀛剑就在我唐国”的资本。而反观窦建德,他此时可以说是“半掣肘”于黑袍,行事自然要慎之又慎。

    黑袍当众献剑,若窦建德接下龙瀛,则必为众矢之的。窦建德吃不准这是不是黑袍毁己名声,并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境的诡计?更甚者,黑袍的做法,暗含着更为歹毒的阴谋?

    窦建德既不肯放弃近在眼前的“天下至宝”,又不想坏了自己树立多年的正面形象,更不愿落入黑袍的圈套之中,故而说出了“将龙瀛暂留自己寝宫”的话语。反正众宾客已被黑袍的武功所震慑,不敢轻易动武抢剑,而窦建德事后定会寻觅良机,营造出自己便是那降世“明君”的身份,让一切变得顺理成章,以杜悠悠之口。

    黑袍双眼微眯,窦建德竟能破除迷障、未深陷欲望的泥潭,让他略感意外。窦建德言语间的意图太过明显,他自然看得出来。他心中另作盘算,表面上不动声色地接过夏明王的话头,“如此,便依王上所言。然放眼天下,明君之选,谁能与王上争锋?”

    “住口!”窦建德狠厉地喝止,“黑袍,若你再妄言,本王必将你驱逐出国,永不复用!”

    仅三言两语,窦建德就被黑袍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此时已容不得他再瞻前顾后。在他看来,这柄来历不明、裹挟邪气的长剑,或许根本就不是龙瀛。为了这样一个无法确认价值的死物,窦建德做为夏明王府之主,应该付出多少代价、需要付出多少代价,他自有衡量。从始至终,他对黑袍都抱持着万分的戒心。

    听到窦建德的怒喝,黑袍很识时务地将推出龙瀛剑的双手,又退了回来,“稍后,我将龙瀛供奉于‘金城宫’的‘霖宣殿’内。”

    窦建德与黑袍的言行举止,早已激起了众怒。窦建德欲将龙瀛暂留金城宫,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偏还要鬼扯什么“降世明君”的调调。有些个粗俗的人暗中骂道:“呸!当了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

    李世民提足真气,压过众人的议论之声,朗声说道:“夏明王、黑袍,你二人也该适可而止了吧!若是破铜烂铁皆可妄称龙瀛,那这世上的龙瀛剑,未免也太多!”

    他向窦建德抱了抱拳,“当今之世,灾祸频仍、百姓疾苦。我此番代表大唐国前来,本意与诸位英雄好汉共商德政安民之义举,却看到你们自说自唱的笑话!此等‘荒唐会’,我李世民恕不奉陪!告辞!”

    他率领唐王府的六名将领,成为第一个不欢而散、离席而去的访客。他昂首阔步地向正殿大门走去,将后背,留给了黑袍。

    李世民蔑视夏明王府的神情,始终如一,明亮锐利的双眸,坚定刚毅,高傲的头颅,抬得又挺又正,脚下步履矫健沉稳,踏地有声。

    他已下定决心:用自己的血,来证明“大唐国为龙瀛剑之真主”。他用实际行动告诉窦建德、告诉黑袍、告诉殿内所有人:黑袍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指鹿为马”,只手遮天。黑袍或许能轻易取人性命,但他李世民以及大唐的六位猛将,不惧生死、不屈淫威,正义是不能被邪恶压倒的!

    参会的群雄自知不敌黑袍,便不打算再打那柄“龙瀛剑”的主意。更何况,如李世民所言:指不定它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破烂玩意儿,刚才是黑袍使用幻术,故弄玄虚罢了。不少人受李世民的“凛然正气”所感,相继离席而去。

    窦建德仍是满脸堆笑,还想努力地挽留众人,奈何无人“买账”。伴随着离开的人越来越多,在众宾谩骂嘲讽声中,“行事谨慎、不落话柄之夏明王”的名声,因这场前后不超过一天时间的“天择之会”,一落千丈。

    而那黑袍尊者,看着如退潮般一哄而散的宾众,以及一个劲儿留人的窦建德,非但没有出手教训带头退席之人,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夏明王窦建德,会成为真正的龙瀛新主吗?

第二百十一二章 没有选择

    “金城宫”的会客殿前不久还热热闹闹,如今已走得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桌人。被黑袍的内力碾压过后,满桌满地,凌乱狼藉。圆桌上,酒水茶水、各色汤水,以及那被打伤的八十三人呕出的血水,流洒成一滩又一滩,六月日光斜射进殿堂,照得油光闪闪。原本美酒佳肴的香味,此时杂合在一处,在炎日的笼罩下,带着淡淡的馊味,顺着桌子边缘,一滴一滴地,溅落在地上,汇成片片污浊。

    “夏明王府”的都城洺州,东西南北四处城门,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参会访客,渐渐的,又恢复了往日旧貌。

    没有直接驳夏明王的面子,挥袖离场者,基本都是与窦建德有些交情的势力或门派,比如“御剑山庄”。

    窦建德向留下之人一轮寒暄,他命人给穆剑宗等人安排好留宿上房之后,自己亦颓然离席。当他走出大殿正门时,面上笑容消失的他,一时间,似乎苍老了很多……

    夏明王府举办的这场隆重浩大的“天择之会”,就这么以可笑的方式草草结束了。前来参加此次大会的众宾客,九成以上被黑袍所伤,与窦建德的“梁子”,自然也是结下了。群雄此番参会,非但没有捞到什么好处,众首领还被打到吐血,可谓是“损失惨重”,然而,也并非毫无收获。

    天择会上,所有人都看到了第二柄“龙瀛剑”,这是继“赏剑大会”之后,龙瀛第二回显现于江湖。这两柄剑,哪柄为真、哪柄为假?又或许,两处皆非“真剑”?关于“龙瀛剑”的真实性,天下人难有定论。但这天择会,多多少少也让与会之人,摸到些许风向局势。

    唐王府的赏剑大会上,冒出了一个隗狸;夏明王府的天择之会,又多了一个黑袍。那隗狸自称是南梁王府之幕宾,而那黑袍与窦建德之间的关系,更是耐人寻味。唐王府的龙瀛被隗狸所盗,“国定钦使”黄伊榕重获龙瀛于祁连山脉,期间有郭旭扬护在其左右。而神秘莫测的黑袍,似乎与郭旭扬又有着某些关联。

    万顷邈邈,烽烟漫漫。一只看不见的命运巨手,在肆意地拨弄推送着,将世人的目光,汇聚于唐王府、夏明王府及南梁王府三路番王之处。而这三方于无形间被顶上尖锐锋芒的强盛势力,又为那些不显眼的“暗处”,遮挡了许多人的视线,令他们看不清暗潮下翻涌的黑浪与无尽的深渊。

    天择会散会之后,绝大多数参会的首领,第一时间派出密探,暗查夏明王府之幕僚——黑袍的真实身份。各路英豪依据会上掌握的信息,进行“有利己方”的进一步筹谋部署。

    深夜,明月高悬,一夜无风。

    金城宫的某个密室内,昏暗的火光下,站立着两个人。旁边明明有桌椅方凳,这两人偏偏要站着,而且,站的距离有些远,就连烛火摇曳的微光,也无法使他们拉长倾斜的黑色影子,产生丝毫的交叠。

    “黑袍,你究竟是何用意!”在这密闭的石室深处,窦建德压抑了整整一天的怒火,终于如决堤的山洪爆发了。他圆润的脸上看不到半点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圆瞪的眼,“是梁师都那狗东西派你来毁我清誉的?说!”

    他与“梁王”梁师都交恶甚深,今日黑袍令他名誉扫地,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黑袍被梁师都收买。他始终对黑袍惧怕非常,然他此时已是忍无可忍,更何况,对方还吞下了他特制的毒药。

    看到窦建德暴跳如雷,黑袍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将手中的龙瀛剑,第二次向窦建德推了过去,“想要么?”

    “你……你真的要给我?”在看到这柄剑之时,咒骂黑袍的话语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窦建德狐疑地睨视着黑袍,“这到底是不是龙瀛?你的目的是什么?”

    白日,窦建德触碰龙瀛剑柄时,陷入迷惘的幻象之中,神识不清。这种“虚无”的境界,伴随着内力与血液被吸噬之感,此刻他回想起来,仍然后怕。他很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恶果:若非自己常年征战、多见广识,身心皆具超乎常人的韧性,则必定会被那幻象所惑,精血尽丧,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他能成为一方霸主,必是人中龙虎,他的武功虽远不及黑袍,然通观全局,老谋深算,非但处事机警,待人接物亦很有一套。在未吃透这柄邪乎的长剑之前,他不再伸手去接,反而套起黑袍的话来。

    “夏明王,你真是个伪君子。”黑袍发出一声冷笑,这是窦建德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笑”,“给了两回,你都不敢接。看来,你也不过尔尔。”

    “你……”

    黑袍抢过窦建德的话头,“我的目的,已经说过了:你我合作,平分天下。”

    “我无法再信你!”窦建德忿忿然,“你今日之所为,焉有半点‘合作’之态?你这分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他越说越气,向黑袍踏出两步,食中两指遥指黑袍鼻尖,“你的武功是很强,但那又如何?本王拥兵数十万,而你孤身一人,且你已服剧毒,本王劝你:还是认清自己‘合作’的身份为好!”

    “说完了?”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兵力多寡,又有何妨?当你跳动的心脏,被我活生生地挖出体外之时,你还能指着我狂吠么?”他抬起右掌随意地翻看着,就好像只要他一个“不高兴”,就要把这堂堂夏明王挖心毙命似的。

    窦建德的背脊凉飕飕的,豆大的冷汗自额角滚落而下。他虽恐惧死亡,然毕竟也是一个“狠角色”,他强压下心中惧意,冷哼道:“威胁我?大可不必!我窦建德在沙场上也是真刀真枪砍过无数人的。死则死矣,何足惧哉!黑袍,你我之间,合则合;若不合,大不了鱼死网破!然本王可不认为,你费尽心机地下这一盘‘棋’,就是为了挖本王心脏的?”

    “夏明王既为大智之人,便当知晓,那晚我所言非虚。”

    黑袍的语调又恢复了平静,似乎完全不受方才窦建德的“大义凛然”所影响。他的右手再度垂下身侧,“你的确有些实力,然与众多番王相抗衡,你又有几分胜算?江山无限,你既不甘心偏安一隅,有我相助,自是如虎添翼。天择会上我之言行,自有道理。待他日,各城池重镇遍插你夏明王府旗帜之时,你还会在意今日这点微末损失?”

    “黑袍,本王并非无知小儿,‘过河拆桥’的道理,我还是懂的。”窦建德负手于背,踱着方步。他从来不认为黑袍是来辅佐他这个“明君”的。

    “你即便对自己配制的毒药毫无信心,也当信任身为‘夏明王’之权势。你在军民间有着不错的名声,我若杀你,如何服众?非但无法接管军队,反而多方树敌,于我不利。既是合作,自然各取所需、互有增益,你我各尽其能,日后必能平分天下。”

    黑袍说话间转过身形,向密室的门口,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去,他的嗓音嘶哑低沉,“星辰陨落,不过旦夕之间。短短一年,已有十数个势力灰飞烟灭。有朝一日,你或许会被他国吞并,若你毫不在意,可随时解除合作。然而,若你想满足野心,合——则两利。”

    他的手按下石门机括,最后一句话飘进窦建德的耳里,仿佛雪山绝壁处夹杂冰碴的冷风,刮得耳鼓生疼,“只不过,既然我选择了你,那么你,就没有选择!”

    “砰!”地一声,密室的石门紧紧关闭,将窦建德与黑袍,隔绝开来,犹如身处世界的两端。

    黑袍带着那柄“真龙瀛剑”离开了。从始至终,他并没有将龙瀛献给窦建德的打算。

    窦建德盯着那扇紧闭的石门良久。突然,他行至桌旁,取过笔纸,写下十一个汉隶:一月内,务必查清黑袍底细!他将白纸折叠,投入某处连接通道的暗格之内。

    **窦建德和黑袍的塑料兄弟情,看看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下一章转场回郭旭扬~~~

第二百十一三章 上门生意

    长安城延平门附近的洪一宅院,那间房门上题了一个“情”字的偏室内,围坐着郭旭扬、黄伊榕、洪一及铁梦筝四人。

    “嘿嘿,窦建德那小老儿开个什么‘天择会’,我就有四五十单生意上门,都是让我去查一个叫‘黑袍’的人。从客人们的描述来看,这黑袍就是钟若毒所说的、他们‘七杀门’的主子——黑袍尊者。”洪一将一大袋子黄金打造的薄笺倒在桌上,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中,金笺铺散整整一桌,闪耀着华贵的金光。粗略估计,确有四五十张。

    “洪大哥,你今天把我们都叫过来,就是为了这些?”铁梦筝随手拿起一张金笺摆弄着。

    此种黄金薄笺为洪家特制的“客单”。但凡江湖中有人通过“暗网”找到洪家,便是交易的第一步。洪一散布在各地的下属,都是在道上混迹多年、极有手段和眼力劲儿的“老江湖”。他们通过交易类型及难易程度,自行定价,直至双方谈妥、买卖达成。若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各级下属会层层上报,甚至可能上达洪一。他们及时反馈讯息细节,以确保在第一时间得到高层的决断。

    已接生意的客单,为白银笺。只有级别很高、难度很大,属下们都不敢接单、需报至洪一处的“待定客单”,才是黄金笺。金笺为长方之形,约成年男子手掌大小,锻造得比寻常书册的封皮更薄一些,如书本一般,呈双面开合之状。

    铁梦筝满脸好奇地打开薄笺,看到内设牛皮夹层,夹层内塞进一张蜀都竹丝楮纸的信纸。她打开信纸,密密麻麻的小字写了满满整张,乃是有关黑袍的外形特征、武功出招及那柄邪异的龙瀛剑等等详细情况,而客人的署名乃是“宋义王府”。

    洪一向铁梦筝点了点头,却对正在览阅另一封传信文字的郭旭扬问道:“小白羊,你怎么看?”

    郭旭扬剑眉微蹙,神色有些许凝重,“我的看法与你相同。出现在‘金城宫’的黑袍,必是操控‘拜火教’的主谋。”

    他的目光定格在一段文字上,其上叙述了黑袍所说的“伤郭旭扬者必死”,以及黑袍所使的那招群伤众人的无形剑招。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榕儿,秦王李世民此番亦参与这天择会,你能帮忙安排一下,让我和他见个面么?我想多问问他情况。”

    “你怎么了?”洪一有些担心地扳转郭旭扬的肩头。他两人自幼相识,对于小白羊的脾性,洪一了解得一清二楚。郭旭扬像今日这般为了打探消息而主动约人的行为,可以说是“少得可怜”,更何况,对方还是番王皇子。

    洪一心道:“小白羊素来不愿麻烦别人,且对各方势力避而远之。这黑袍到底是……”

    黄伊榕也发现了郭旭扬的“不对劲儿”,玉手抚上了情郎的手背,“旭扬?……”

    她轻咬着朱唇,思绪飞转间,一些想问的话语,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是说道:“殿下离城处理事务,明日才能返回长安,待他一到,我便通知你。地点不如定在北面‘神猴峰’的观景亭吧,那处空旷隐蔽,方便密谈。”

    “好,多谢。”郭旭扬对上黄伊榕及洪一关切的眼神,温柔一笑,又补了一句,“你们放心,我没事。”

    郭旭扬收敛心神,复又说道:“目前已知黑袍的手已伸向七杀门、拜火教及夏明王府。七杀门已尽数被灭,黑袍的棋子仅剩下两枚。”他快速拆阅了几封金笺客单,“‘辰夷派’及‘江淮楚王府’的信中,均有提到黑袍所说的二十个字,那正是穆剑裳的葬剑之地。如此看来,黑袍必是那盗取龙瀛剑之人!他已为龙瀛新主,以其武功智计,我认为他必不可能只有两枚棋子。”

    他暗叹一口气,“他欲赢‘天下之局’,手里又怎会没有足够的筹码?”

    “郭大哥,你觉得这个黑袍尊者会是谁?是我们认识的人么?”听罢郭旭扬的分析,铁梦筝焦急地问道。

    郭旭扬看向铁梦筝,沉默良久,最终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知何故,洪一这间小小的偏室内,瞬间笼罩在压抑沉闷的氛围之中。

    洪一环视三人,再瞄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看的郭旭扬,“哈哈”一笑,打破这不愉快的气氛,他抓起一张金笺晃了晃,“这封是窦建德那小老儿派人送来的。王上找咱们‘暗网’密查臣子的底细,是不是觉得特有趣?说黑袍是夏明王府的幕宾,鬼才信!”

    他的食指摩挲着下巴,瘪着嘴说道:“要查这个黑袍,估计得费我不少工夫。不过只要查出来了,我就是同步成交了这四十六庄生意,这么一看,这买卖倒也划算!”

    “哦,对了!还有,你们再看看这个。”洪一又自怀中掏摸出一个泥丸,其上勾勒着一个烈焰图纹。在火焰的四周,立着四根圆柱,圆柱与火焰之间,用四条曲线相互连接。

    “这是……拜火教!”郭旭扬三人在看到泥丸图案之后,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他四人曾在拜火教的秘密据点“浴红衣”,与两大掌使及明斯护法达成合作关系。七人相约:日后双方的消息传送,便定在洪一置办的某处私宅,且将传信物件制成一颗泥丸,泥丸上刻画七人暗定的“烈焰四柱”图纹。

    洪一捏着泥丸,拇指与食指相互揉拧,泥丸碎裂。他左臂一挥,将散乱在圆桌的金笺拢在一旁之后,取出泥丸内的纸团,摊开白纸,铺于桌上。纸张的右下角,亦画着“烈焰四柱”。白纸上写了千余个小字,四人按事先商量好的排列顺序,在这千余字中圈画出“有用文字”:八月初三年度宴,三个月以来,幕后者似乎不在焉耆。

    拜火教的密信内容,与被捕的钟若毒的供词相吻合:那操控教派的幕后之人——黑袍尊者,确是消失了数月之久。而那日在“浴红衣”,郭旭扬与西飒、南璃及明斯三人约定:教中一年一度的派发解药的宴会,便是掳劫教主、行动破局之时!

    “对手是祆宇浡王及黑袍尊者,大意不得。”郭旭扬的手指轻敲着石桌,“老洪,你接你的生意去吧,我也很想知道这黑袍到底是谁!榕儿三日后要出兵介州,我先去焉耆做些准备。”

    “不行!”黄伊榕和洪一抢道。

    “那我呢?郭大哥我去帮你吧!”铁梦筝那脆生生的嗓音亦响了起来。

    江湖传言,西域第一大教派“拜火教”的教主——祆宇浡王,武功已达神途。而控制了祆宇浡王的黑袍,其手段更是无需多说。郭旭扬虽智勇双全,然面对这样两个强敌,黄伊榕三人又如何能放心他孤身独往?

    “梦筝妹妹,你随老洪同去。”郭旭扬向洪一使了一个眼色,“黑袍棘手,查之不易,多个帮手好办事。距离八月初三还有一个月,待你们各自处理好事情,再来与我会合,尚且来得及,不是么?”

    **准备去焉耆了~~~话说XJ核酸检测好严,我11天做了13次核酸检测,怎奈一个爽字了得……

第二百十一四章 挚友挚爱

    洪一当然知道郭旭扬抛出那个眼色的意思,只不过此时此刻,他的内心颇为犹豫。

    且说唐王府在定杨王府的军队下,连吃败仗。唐王李渊命宰相裴寂率精兵两万北上,以解介州之困。李渊考虑到裴寂的军事才能有限,遂又下令“国定钦使”黄伊榕——这位大唐公认的女诸葛,从旁协助。

    黄伊榕本不愿揽下这么大一摊活儿,原想举荐李世民接管兵权,奈何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两道暗流的激撞,呈现愈演愈烈的趋势。李世民被多次派去执行武林或江湖上的任务,他的军政职权,于无形间被逐渐架空,就连与他走得较近的良将,亦不得重用。

    而另一边,黄伊榕的师父洛修,则卜算出李唐历经劫数,故勒令徒弟务必全力配合李渊,以解李唐之危。因此,黄伊榕被迫应承了这门差事。她无分身之术,显然是不能与郭旭扬同去焉耆了。

    铁梦筝是四人中年龄最小的女孩儿,无论是洪一、郭旭扬还是黄伊榕,都想将她好好地保护起来,不让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他们三人的心中想到了一处:不能让铁梦筝目睹血腥杀戮的战场,跟随黄伊榕出征并不合适。而洪一只是去调查黑袍的身份,且他的身后有许多隐藏的属下及帮手,铁梦筝跟着洪一,最为安全。

    然而,让郭旭扬独闯西域第一大教派么?洪一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完全没个正形儿,如今却是浓眉紧锁,接不上郭旭扬的话头。

    “老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可不像你的性子啊!”郭旭扬的笑容如旭日暖阳,“你看,就算你不在乎这四十六单大买卖,可黑袍的身份亦是解锁问题的关键。你着手详查黑袍,我筹备劫掳之事,双管齐下,想必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么多年来,我一人行走江湖,何尝怕过谁?”郭旭扬拍了拍洪一的肩膀,笑道:“你尽管放心,我自会见机行事。”

    “好吧,你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吧。反正你小白羊决定的事,我是劝不动的。”洪一无奈地摇了摇头,言语间已是完全不再与对方争辩的意思。他其实也非常明白,郭旭扬是言之有理的。

    那高深诡谲、神秘莫测的黑袍尊者,必定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雄霸一方、教徒众多的拜火教,却只不过是他那盘根错节的纵横棋盘中,较为重要的一子罢了。更何况,那流传了近百年的“得之可得天下”的龙瀛神剑,在隐藏了数十年之后,终于浮出水面。而龙瀛之新主,便为黑袍!

    郭旭扬深入西域涉险,相当于手谈中破杀黑袍的棋路。洪一倘若能顺利调查出黑袍的底细,则是直接撕扯下执棋者用于伪装的面皮。两人一明一暗、虚实相间地交叉行事,确是行之有效的最佳之法。

    “只不过,这个你要拿着。”洪一自怀中掏出那枚“陌金”,“哐当”一声,扔在了郭旭扬的桌面上,他瞧了小白羊一眼,撇了撇嘴,“你知道的,这世上的陌金不是一块,而是两块。第二块我老早就给你造好了,但你就是不肯收。”

    洪一看郭旭扬嘴唇轻启,欲言又止,双眼微红,神情很是感动,但就是不伸手去拿桌上的金令,他的眉头又拧了起来,抓起陌金径直塞进郭旭扬的手里,“我说过:只要是哥哥我的东西,就是小白羊你的!十九年前,如果没有你舍命相救,我现在都不晓得投胎到哪里去了,怎还有今日之洪一?!”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面色严肃地说道:“我知你向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包括我在内。但现在事态越来越急,你最在意的龙瀛剑都现世了,你难道不担心黑袍用这柄剑去干坏事?好吧好吧,即便你不为你自己,为这天下苍生黎民,你也是时候动用我的资源了!”洪一如此神色肃穆、郑重其事的情况,并不多。

    “好。”郭旭扬的右手紧紧地握着陌金,双唇微抖,千言万语汇成四个字,“老洪,多谢!”他很清楚:洪一给出的并非一块令牌,而是全部家底乃至整条性命!他与洪一虽是竹马之交,却一直不肯收受陌金,这便是其中因由。

    “旭扬,这个你也收着吧。”黄伊榕自香囊内也摸出一块令牌,也是纯金打造的。“唐王府的势力遍布天下,即便在其它番王的疆域,亦有暗桩密探。东突厥野心勃勃,然西突厥明面上却与唐王府交好。拜火教的‘焉耆分坛’在西突厥境内,有了它,你行事会方便很多。”

    黄伊榕递过去的,是唐王府为证明郭旭扬的身份而订制的“上卿令”。郭旭扬素来不与各方势力走得过近,因此这块金令他一直未收,唐王便将它交由黄伊榕暂时保管。

    黄伊榕勉强地笑了笑,“李渊一心想拉拢你,‘唐国上卿’这个居于高位的闲职,你偶尔用用,倒也无妨。”她顿了顿,复道:“你非收下不可,不然我就生气了。”她的话语说得软绵绵的,完全没有要生气的样子。语毕,竟是一声轻叹。

    郭旭扬左手的伤还没好透,她将“上卿令”放入其右手,与洪一的“陌金”,靠在一处。

    “好。”郭旭扬轻声道。

    两枚灿若星辰的金令,承载着挚友与挚爱的殷切关怀,厚重而凝实。郭旭扬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他的心,被温暖与柔情填满。

    他将陌金与上卿令都收入内袋,反手握住黄伊榕的葇荑,“榕儿,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当心!战场本不适合女子,你实在是承受太多。今早我已休书给‘霍山派’掌门司徒远,拜托他护你周全。司徒掌门武功极高,有他助你,我才放心些。”

    “司徒远?”黄伊榕一怔,思忖少顷便将前因后果串想明了,水润的双眸中写满浓情蜜意,“旭扬,你时时刻刻都想着我,为了你,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今日乃是七月初九,距离拜火教的年度宴会其实已不到一个月。当初在“浴红衣”的密室内,七人约定了行动之日。人无信则不立,郭黄洪铁四人,自是不能失信于西飒掌使三人。

    清晨,郭旭扬收到黄伊榕的飞鸟传信,得知榕儿于三日后要领军至介州。他算了算时日,往来西域,路途遥远,且若想一举成功,则必须严密部署,这些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祆宇浡王及黑袍尊者,皆是数一数二的绝世强者,与二人敌对,凶险万分。郭旭扬打算只身前往拜火教,但又着实担心榕儿。他知自己分身乏术,不能在榕儿身旁替其遮蔽风雨,故而匆匆传信给司徒远,托其保护黄伊榕。

    司徒远乃是“霍山派”的掌门人。霍山又名太岳山,与介州相去不远。霍山派在当今武林,乃是综合实力排名第二的强大宗派。江湖传言,司徒远的武功,应当与一些“榜单”中排名第四的、“河北”周伯翁,在伯仲之间。

    与洪一的情况相似,郭旭扬曾救司徒远于危难之中。他保住了司徒远妻儿老小的性命,自己却被利刃贯胸,险些命丧黄泉。司徒远一直想回报这份深恩厚泽,奈何郭旭扬总是云淡风轻的扯开话题。时隔多年,为了榕儿,郭旭扬才不得不请司徒远出手照顾。得司徒掌门相助,黄伊榕此番出兵,确是更有底气。

    “小白羊,弟妹是我亲弟妹,我也会派人好生照拂她的!”洪一看郭旭扬终于收下陌金,心情无比的舒畅愉悦。这块他送了整整十五年、送了不知道多少回的陌金,终于落入小白羊的袋中。他心中了然:小白羊对于自己,终于做到了真正的“不分彼此”。

    “时间紧迫,你明儿见完秦王就想动身去焉耆了吧?今天哥哥我真是太高兴了!走走走,我请你们去‘御珍轩’大吃一顿!”

    洪一一面说话一面站起身来。他在郭旭扬与黄伊榕之间瞧来瞧去,挤眉弄眼地呵呵笑道:“小别难耐寂寞。晚上我绝不会打扰你俩,隔壁那间大房我让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你们在里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发誓,我绝不会偷听!”

    “洪大哥你又胡说!”黄伊榕双颊飞红地嗔道。

    郭旭扬则是笑而不语地摇了摇头。

    翌日,原本烈日炎炎,突然竟下起漂泊大雨。长安城外北面的“神猴峰”,在暴雨的冲刷下,滚石泥砂簌簌下落,惊得山间的鸟兽猴群皆躲进洞穴之中。钟灵毓秀的山峰,只剩下狂风骤雨肆虐下的凄凉。

    观景亭内,站立着身穿斗笠蓑衣的两个人,此二人便是郭旭扬与李世民。豆大密集的雨线淹没了他们的身影,两人谈论了很久,一直谈到雨停。

    郭旭扬打探完消息之后,便让李世民先回去了。

    “神猴峰”毗邻长安。郭旭扬站在山巅绝顶,眺望雨后鳞次栉比的屋宇,如沐浴过的窈窕少女,散发着盎然的生机。屋檐下悬挂的各式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曳。玉石轻撞,清脆悦耳,仿佛将世间的美好与顺遂,招进每家每户。穿红着绿的行人走在冲洗洁净的石板路上,目力过人的他,甚至能看到人们脸上扬起的笑容。

    郭旭扬的眼中流露出温柔与欣慰,心中却是一阵叹息。他下山时并未使用轻功,任由黄泥黑土爬满自己的鞋子裤腿,脚下步子越来越沉。下至山底,他打马向西驰去,不再停留。

    **注:裴寂的官职是“右仆射”,唐宋时期,左仆射和右仆射均为宰相之职,且“右”尊于“左”。然而,裴寂作为唐朝第一任权位至极的宰相,偏偏我看很多隋唐时期的影视剧里,对于这个角色的刻画,都挺……low的……或许是出于某些原因的曲解吧……

    我一直觉得,能达到一定高位的人,必有其过人之处。一个人置身于周围都是人精的环境中,若是心里没有十七八个窍,估计很快就会死翘翘。所以,我的文里后续出现裴寂这个配角的地方,我希望能呈现出不一样的感觉。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吐谷浑国

    此番前往“拜火教焉耆分坛”部署,关乎全教数以万计教众的性命,同时,它也是阻挠黑袍尊者夺取天下的至关重要的一环。故而,郭旭扬无论是跑马或是行走、是日行或是夜眠,皆是十分地谨慎小心。他将“反追踪术”用到极致,甚至连那柄湛卢古剑,都包在粗布之内,与随身包袱一起,悬于马股。倘若让有心之人探查出“郭旭扬西行的实际路线”,则很可能会因事情败露而功亏一篑。

    他自长安出发,昼夜兼程,往西北方向一路疾驰,却在距离焉耆国尚有三千多里地的“吐谷浑”国的都城——伏俟城,勒停了马匹。此时,已近黄昏。

    吐谷浑国已成立三百年之久,它并非隋王朝覆灭之后才形成的、割据一方的番王势力,乃是由鲜卑慕容部建立的一个独立国家。它南接“党项”部落,北面原是与“西凉王府”的疆域接壤。然武德二年五月,“西凉王”李轨成为“唐王府”的阶下囚,不日被斩首于长安。河西之地,邦畿千里,尽数划入李唐国界之中。至此,吐谷浑国北临之地,由西凉王府变为唐王府,而最东面的边境,也与李唐的国土相临近。

    隋炀帝杨广身死国灭之后,“唐王”李渊寻觅良机,主动结交吐谷浑国的可汗慕容世允。唐军在吐谷浑可汗的帮助下,兵发两路,于武德二年二月,与西凉军战于库门。

    那位曾经占据了大片疆土的、反复无常的“西凉王”,之所以败于唐王府,除了得益于洪一“牵线搭桥”,笼络李轨的宠臣安修仁,从“内部”分化瓦解之外,慕容世允三个月前的出兵,亦是功不可没的“外部”主力军之一。

    伏俟城分内、外两城,皆以城墙围隔,呈对称分布,颇具汉式城郭的特点。它倚近一座名为“措温布”的宽广湖泊,又有河流环绕城池,因此绿植繁茂、水草丰美。雪白的羊群摇摆着尾巴,在草原上欢快地啃嚼着青草,牧羊人放声高歌的雄浑悠扬的曲调,郭旭扬相隔数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郭旭扬在江湖上游历闯荡多年,当然不是第一回深入西北腹地。两个月前,他还陪同黄伊榕在祁连山脉寻找龙瀛剑。如今再次踏足西北,相似而熟悉的景致尽收眼底,他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脑中浮现出伊人的倩影。他当然明白,占满他整个心房的浓情蜜意,是什么。

    李唐臣民与吐谷浑国保持交往易市,郭旭扬手持唐王府的文牒,很顺利便进了城。

    吐谷浑族为游牧民族,长住都城内的百姓并不多,房舍不似中原那般错落密集,却也并排有序,集市上的摊贩及行人亦不在少数。都城内未建皇族宫殿,可汗的毡帐与部族一道,逐水草或战场游移。城南分出一片土地,以土石搭建起一座圆形祭台,以彩幡环绕,乃是城内最显眼的所在。

    郭旭扬在入城前便置办了一身当地人的行头:紧小袖、束口袴的浅灰袍衫,又买了一顶遮面的罗幂帽。他手牵马缰跟随着各色服饰的人流,在街道中穿行,将伏俟城的人文风俗、民生经济,摸了个大概。

    且说祁连山脉之行与此次西行,于郭旭扬而言,最大的区别、也是最大的障碍,便是他不通西北各族言语。当初他与黄伊榕一众人等前去寻剑,而敌对的势力,则是夺剑,双方绝大部分都是中原人士,且唐王府的兵卒中,安插有当地向导及斥候。如今他孤身一人上路,更要远赴焉耆,进行明查暗访、筹谋布局,如何克服这一大难处,自然在他的计划之内。

    因两国通商,伏俟城内说中原语的人不在少数。他寻了一间能看到远处祭祀高台且宾客较多的、食宿两用的酒馆,一面听往来客众闲聊各种琐事,一面静待夜幕的降临。他选择这间酒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掌柜精通中原语及汉字,沟通交流都方便很多。

    赶了一天的路,饥肠辘辘的郭旭扬正吃着牛肉面,喝着羊奶酒,并不断在众宾客的谈资中,摘取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突然,他听到一阵鼓乐之声,从窗口向外望去,他看到祭祀台上,一名巫师正在举行禳解仪式。那巫师的脸面及双手均绘满繁复的图纹,身披由各类兽皮缝制而成的神衣,神衣上坠满圆形铜饰及七彩神带。巫师挥刀将一只白色驯鹿斩断脖颈,用喷洒的鹿血,祭拜祖神。

    郭旭扬常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知道这是“萨满教”为身患重病的孩童,祈求安吉之法。他心道:“城内唯一的祭台被萨满教征用,若说此教为吐谷浑的主教派,则拜火教的地位并不高,难怪要隐于深山之中。”他既决意在“解救拜火教”之事上,与黑袍抗衡到底,则对其了解得愈透彻,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则愈有利。

    在广袤的中原地区,各路番王皆不怎么待见拜火教。且自从该教暗建分坛、欲伤军民、图谋天下的阴谋败露之后,各方势力对拜火教更是恨之入骨。然越往西去,接受这个“西域第一大教派”的人,则越多。只不过,吐谷浑连接中原与西突厥两地,被中原影响甚多。依郭旭扬今日之见闻,似乎在该国臣民心中,拜火教是比不过萨满教的。

    郭旭扬正思索间,又见两名行脚僧模样的人步入店中。店掌柜从堂内快步走至门口,向两位高僧行了一记佛礼,并亲自将二人迎至客桌,虔诚地为他们盛满斋饭。原本嘈杂的酒馆,瞬间安静了许多,不少食客看向僧人,面露恭敬之色。看来,在这个国家,信仰“佛教”的人也很多。

    郭旭扬继续喝酒吃肉,耳里听着众人谈天说地,眼中阅尽城内各形各式的人事物,直至天黑,城门关闭。

    他在馆内要了一间客房稍作休息。待到亥时,当所有人都沉沉入梦的时候,他反倒从床上爬起身来,换上夜行黑衣,将一张纸及一块银锭,压在客房的土桌上。纸上的字是写给店掌柜的,他告知对方,自己遇急事外出,需留房五日,并请店家照料好马匹。

    郭旭扬手提湛卢剑,轻手轻脚地翻身上房,在屋顶上几度纵跃腾挪,便来到城墙边。伏俟城的城防并不似中原城池那般严密,白天进城之时,他随意便能看到好几处疏漏。他的身形掩于夜色之中,向上飞跃出城,往西南面的高山群疾掠而去。

    那是一座座山顶常年积雪的峰群,因西北为高原地带,故像这般炎炎夏日,遥见雪山的美景,随处可见,且每一座山峰,都极其相似,连绵不断。再加上西北旷野,或戈壁、或黄沙、或草原,皆是一望无垠的辽阔,有时连一个路标也看不到,与中原复杂多变的曲折地形,完全不同。

    若非那日在“浴红衣”的密室内,郭旭扬事先向西飒、南璃两位掌使,详细地询问了一番,只怕他这个“外地人”得摸上好几天,才能寻到目的地的位置。然即便得他人指点路径在前,他一身绝世轻功施展开来,竟也耗费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在一路摸索中,找到了那处名为“岮尔穆峰”的、拜火教“吐谷浑分坛”的秘密基地……

    **“历史——小说小注解”系列之十五:

    (1)历史:公元619年2月,吐谷浑可汗慕容世允与李轨战于库门——小说:本章。

    (2)历史:公元619年5月,甘肃区域的首领李轨被俘,斩于长安——小说:第二百零三章、本章。

    PS1:在查了很多资料之后,我的感觉是:貌似在隋唐时期,吐谷浑这个国家的内部,存在蛮多种宗教派系。

    PS2:青海湖,藏语名为“措温布”(意为“青色的海”)。另外,推荐小吃:青海奶糕、酿皮和甜醅~~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再探拙木

    洪一曾经说过,拜火教有一条很古怪的教义:每个分坛能设立的出入通道不能过“三”,过“三”则不吉。他不愧为洪家第三代“暗网”之主,情报之精准,绝对到了“可怕”的地步。不论是郭旭扬等人捣毁的、该教在唐王府的暗藏之地,还是后来依艾则孜的供词,拔除的其它番王领域下的巢穴,出入口的数量,均不超过三个。如今,这“吐谷浑分坛”,亦不例外。

    吐谷浑分坛的入口共有两处,分别派四人把守。为避免打草惊蛇,郭旭扬暗中观察片刻后,弃掉需开合山门的正式通道不取,选择了另一条水路。

    南璃掌使将这个分坛的情形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郭旭扬。“岮尔穆峰”隐于荒僻的崇山峻岭间,其西、北、东三面,有一条河流顺山脚流淌而过。七月非冰雪冬季,位于山底低处的水域,不会凝结为冰河。河底某处有一圆形的窄小洞穴,若下潜入河,游过此洞,则可到达分坛的议事堂附近,乃是一条应急救险的通道。

    因河道狭长且洞穴隐蔽,除非熟悉通路的教内之人,外人绝不可能发现这样一处入口。是以,河岸上巡逻的四名教徒,常常偷懒。他们白天摸鱼、夜晚打盹,在“每日看门”的无趣生活中,想尽办法地寻找乐趣。毕竟,连本教中人进进出出,走的都是石门,除了他们四个被安排来守河道的“倒霉鬼”之外,分坛内不少教众,甚至都忘了还有这么一条路。在他们看来,守与不守,已无甚区别。

    郭旭扬避开巡逻者的耳目,在一个土石堆中换上水靠,掩埋夜行的黑布衫。他从远处潜下河底,闭气摸索着东西南北的方位,找到洞穴。过洞之后,他将脑袋悄悄地探出水面,果然看到右方有一间石室,门头刻着“议事堂”三个字。

    这三个字除了使用汉字的楷体字形刻写之外,下面还弯弯曲曲地刻了些什么。郭旭扬估摸着或许是吐谷浑国的文字,又或者是西域某个民族的字体。他心中了然:越向西行,中原文化将越来越少。他必须做好这个准备。

    吐谷浑这座分坛与唐王府那处,无论是规模还是驻守的人数,都无法相比。唐王府的地下分坛,暗藏“水淹长安城”之毒计,占据城下大片土地,包括分坛主艾则孜在内,共计两百七十九人。而岮尔穆峰被挖空的山穴,却远不及长安贼窝的十之其一,连同守门的八人在内,总共只有三十六人。此刻尚在深夜,半数教众已卧床而眠,只留十人在各石室之间懒散地巡守。

    郭旭扬在潮湿的水洞边站立少许,他身着水靠,方便潜游乃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粗布衫过于吸水,上岸后若滴水而行,容易暴露行踪。他抖掉身上的水滴,左闪右避地疾速飞蹿,依南璃掌使的叙述为指引,迅速进入一间空旷的大堂。

    偌大的石堂,仅在南北两侧点燃两盏昏暗的油灯,仿佛多燃一盏,都是极度地浪费。若非郭旭扬目力过人,寻常人几乎都看不清殿堂内的事物。堂内未设桌椅,亦无看守之人,整座大堂没有其它物件——除了栽种于堂中央的二十株方形拙木!

    “果然,此处也种了拙木……”郭旭扬脑中思绪飞转,手却不停。他手腕翻转间,一片拙木叶被其吸入掌中,含在嘴里。在赖以生长的土壤中灌入古毒“洛神”,拙木的香气便混有剧毒,人一旦吸入肺中立时丧命,唯有拙木叶可解。

    郭旭扬卸下肩背上背着的一圈又一圈的长藤。这条三十余丈的藤蔓,是他特意从长安带到这里的。伏俟城周围林木稀少,偶见低矮植被,尚不足半人高,想编一条长藤着实困难。之所以千里迢迢地带来,只因为它是破解“拙木阵”的关键。

    与那日在唐王府地下分坛的做法相同,他将长藤飞掷而出,用破解拙木阵第三十四阵“化羽”之法,以内力驱使藤蔓于茂密的拙木丛中蜿蜒游走,按特定的解阵顺序,将拙木逐一相连。郭旭扬雄浑的内力喷薄而出,环林绕木的长藤所携之劲道如翻滚狂奔的水流,一一冲破每一处阵眼。当他的内劲游走完这二十株拙木之后,“化羽阵”立解。

    整个过程未发出一丝声响,而拜火教众因厌恶带毒拙木,平日里不常到这间“拙木堂”来巡视。郭旭扬从进入分坛到破解阵法,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上一回他被拙木大阵贯穿右肩,硬生生地被捅出一个大血洞,肩骨粉碎、筋断肉烂,除此之外,身上另有十处挂了彩,浑身是血。他那一身伤将养了很久,才得以痊愈。而这一次的结果,却是完全相反。

    当初在“浴红衣”的密室内,郭旭扬四人与西飒三人达成合作关系之时,郭旭扬便生出“再探拙木阵”的念头。然拜火教建于唐王府等各番王的分坛,俱被摧毁,大量的拙木亦付之一炬,郭旭扬若想二次探查那些地方,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只不过,被毁灭焚烧的分坛与拙木,皆是来源于艾则孜泄露的口供,然这天下间还有一十八处隐秘据点,那位职位不算小却也不算大的分坛主,却并不知晓,比如这“岮尔穆峰”。在郭旭扬四人的引导与询问下,西飒、南璃及明斯,最终透露了吐谷浑基地,以此彰显“合作诚意”。

    郭旭扬暗暗点头,关于吐谷浑分坛的情况,西飒三人确是和盘托出,这令他对这三个“合作伙伴”的信任程度,又多增加了一分。

    拙木阵已破,那须臾间可将人绞成齑粉的凶残古阵,对郭旭扬已不构成威胁。他步入丛林,从怀里掏出一粒拇指大小的夜明珠,细细地观察着每一株拙木,包括阵型、枝干、树叶,以及土壤。口含叶片、不惧混毒的他,甚至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将空中弥漫的特殊香味,记进脑中。

    他从第一株阵眼开始,徐徐游走察看,对于高过头顶的地方,他便施展轻功,飞至树顶,再逐渐往下,看到根部。

    他一面细看一面思忖,“为何都是‘化羽阵’?是巧合?还是布阵者只识这一种阵法?布阵的意图究竟是什么?等等,这树干好像有问题……”

    郭旭扬在第四株前停下脚步。位列第四的拙木,乃是最高的一株,直长到了屋顶。他发现位于一半高度的某处,其主干有一大块树皮较为新嫩,似乎是被削去老皮之后,新长而出。他思索片刻后,取出一个事先备好的琉璃空瓶,用湛卢剐下一小片,投入瓶中,压紧瓶塞。

    他将随后看到的、他觉得可能“有问题”的地方,都取了一小部分,分装进琉璃瓶中。

    地上灌注“洛神毒”的土壤尤其引起他的重视。那日破解长安城的拙木大阵,他来去匆忙且身负重伤,并没有过多注意种植之土。然伏俟城的土质并不能使拙木存活,郭旭扬搓了搓润湿滑腻的土泥,他可以肯定:整片“拙木堂”内黄中带黑的泥土,皆是由中原运至此处。他毫不犹豫地将一小抔土舀进空瓶之中。

    郭旭扬将六个装满各式物品的小琉璃瓶放入兜带,收回长藤,沿原路返回至“岮尔穆峰”。整个过程无惊无险,他暗暗地吁了一口气。多亏南璃掌使,当然,也要感谢吐谷浑分坛的教众——他们太喜欢“偷懒”。

    他换回那身夜行黑衣,离开“岮尔穆峰”后,将水靠及长藤都深埋进荒山土石之中。他深吸着混合青草香与晨雾气的清新,沐浴着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朝着那红日初升的东方,快步疾行。

    草原上突然飘来嘹亮悠远的歌声。如果此时有当地人给郭旭扬用中原语讲解一番,他定会露出温柔的笑意。因那歌中之意是:“太阳出来暖洋洋,美丽的姑娘站在山岗。乌黑油亮的大辫,绣着杏花的彩裙,手里捧着马奶酒,眼睛好像措温布那般水润明亮。莽莽苍苍的草原,远处的毡房,我骑着大红马,赶着一群小白羊。心上的人儿喂,那美丽的姑娘。”

    **醉美大西北~~

第二百一十七章 荒山古堡

    且说郭旭扬自小在师父风逸珪的教诲下,勤习六艺之法。他对“乐律”的通熟远不及他的武功那般出众,但却也算得上是一个知音识律的雅士。他虽听不懂牧羊人唱的是什么,然曲调中的欢快与柔情,他闻音达意、感同身受,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他寻声走向那位唱歌的牧民,向对方抱了抱拳,微笑着说道:“这位大叔,你的马能否卖给在下?在下用这颗夜明珠以及二十三枚金叶子来换。”他是夤夜翻墙出城的,故而未牵马匹。西北旷野,若能以马代步,远比使用轻功飞掠,要轻松得多!

    只可惜,那牧民乃吐谷浑子民,不识中原语,他连连摇头,双手摆来摆去,表示自己不知道郭旭扬在说些什么。

    郭旭扬无奈,指了指牧民胯下的大红马,右手托着夜明珠和金叶子,做了一个互换的姿势,又不断地进行各种比划。

    牧民的那匹红色骏马体格均匀,马首昂扬,颈长胸阔,四肢健长,以郭旭扬的相马能力判断,乃是难得一见之良种,应当为驯服的野马,非家养之物。

    郭旭扬曾捣毁拜火教位于长安城的地下分坛,解除唐王府一个巨大的国难危机,因此获得李唐的厚重谢礼,其中之一便是两百枚金叶子。这对于中平人家来说,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然郭旭扬游走于江湖之时,每每看到穷苦落难的百姓,或是食不果腹的老幼,总是忍不住沿途布施,如今身上的金叶,仅剩下二十三枚。

    那粒夜明珠乃是他问洪一索要之物,以备不时之需。宝珠看起来不大,可洪一赠予小白羊的东西,绝对是人间极品。夜明珠有多种品次,郭旭扬手上这小小的一颗,竟是绝品“夕月”,世上独一无二。然这样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洪一随随便便就扔给了小白羊,而对方也辨不出此物之珍稀,但多少能猜到价值不菲。

    大红马虽是良驹,却并非传说中的“汗血宝马”。二十三枚金叶子与那颗夜明珠,差不多是郭旭扬的全部家当,以此交换,牧民是稳赚不赔的。

    牧民看明白了郭旭扬“以物换马”之意,他掂了掂金叶的重量,又拿起夜明珠对着晨光细细地照看,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在红马的耳旁咕哝了几句话语,将马缰递了过去。他递马绳的手,倏然停在半空,面露担忧之色,“哇啦哇啦”地说了一通不知是什么民族的言语,又是一番手舞足蹈地比划,才小心翼翼地将缰绳,交到郭旭扬的手中。

    郭旭扬知道牧民的忧虑:野马野性难驯,虽说原主人与马儿交流在前,但它还是很有可能不服从新主人,而将其摔下马背。

    郭旭扬微微一笑,接过缰绳,拱手说道:“无碍。多谢了!”

    他顺抚着骏马的颈鬃,拍了拍马背,爽朗笑道:“好马儿,今后,你就是我的老伙计了!”他利索地翻身上马,任凭这高傲的野畜如何狂奔乱抖、扭身立踭,他皆是牢牢地贴于马上。以郭旭扬之能,驯马并非难事。终于,红马不再撒野,认服了这位新主。

    郭旭扬的腰带里,还有一块薄薄的碎银,这是他唯一的一点银钱了。转眼变成“穷鬼”,他却不以为意。他方才一眼便相中了这匹千里驹,才爽快决定几乎倾尽所有,将它买下。

    如今,马儿认主,他豪气顿生,挥舞马鞭,扬长而去。马蹄踢起高高的尘土,马主人欢呼高歌,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回荡着跌宕起伏、激昂澎湃的中原歌曲。

    “岮尔穆峰”以东百余里,有一座雄伟的古堡,倚荒山而建。郭旭扬远远望去,城堡为方形,约占五亩之地。楼高两层,从窗户数量来看,估摸有三十余间房舍。它建于西北荒原,是以,中原的木梁土瓦的建屋之法,在此处并不适用。城堡由一块块坚硬的方石厚土所砌,即便是风沙肆虐的暴风时节,仍不能撼动它分毫。它的外形与镂刻的壁画,颇具西域之风,其规模甚至能与吐谷浑的都城——伏俟城主街上的建筑群相媲美。

    此座古堡,是洪一的私宅。

    郭旭扬用一块黑巾蒙面,在古堡前的空旷地,勒停了马匹,下马立于门前。

    堡门大开,从里快步行出十一人。十人分左右站于门外两侧,神情戒备,一名中年男子向郭旭扬走去。

    那中年人四十三四岁的年纪,身形精壮,脸型方正。他盘着发辫,头戴圆帽,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光。他将气息全部收敛,寻常武者看不出他的武功深浅,然郭旭扬却可以肯定,此中年人的实力,定在武林中某些极负盛名的掌门人之上,比如御剑山庄的庄主穆剑宗。而那十位仆从,也全是身手不凡的强者。

    中年人行了一记吐谷浑国的礼节,说的却是中原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在下陆昊,乃堡内管事。家主不在堡中,故由陆某代为迎接远道而来的尊客,万望海涵!不知尊客如何称呼?”

    陆昊的话说得客气,真气却已在体内暗中流转。石堡隐于荒僻之所,对于这不辞辛劳寻到此处的蒙面生人,他吃不透来者是敌是友?

    郭旭扬颔首抱拳回礼,却不说话,而是自怀中内袋,掏出了那块代表洪一身份的“陌金”。

    陆昊全身一震,目中难掩惊疑之色,“你……你是主人?”

    郭旭扬不擅说谎欺瞒,他看出了对方的疑虑,却并未正面回答陆昊的话语,“陆管家当识得此物吧?据在下所知,见此陌金,如见其主。我说的没错吧?”

    “这……是!陆昊拜见主人!”陆昊心里有重重疑云,言行上却不敢怠慢冒犯,说话间便跪下身去。左右两侧的十名仆从,“噗通噗通”地紧跟着双膝跪地,匍匐叩首,拜了一地,纷纷齐声高呼:“拜见主人!”

    “诸位快快请起!”郭旭扬身形一闪,双手搭上陆昊的手腕,赶忙将膝盖还没碰到地上的陆管家,扶起身来,“日后请莫要再拜!”

    洪一自小继承庞大的家业,被簇拥跪拜早已习以为常。然郭旭扬生性谦和,且独来独往惯了,他人向自己行如此大礼,他直感浑身不自在地难以接受。

    “是!谨遵主人之令!”陆昊迟疑间,又依郭旭扬的吩咐,站了起来。他抬了抬手,示意那十人起身,躬身退至郭旭扬身后,让出道来,“请主人进堡。”

    “有劳了。”郭旭扬扶了扶额头,他很想向对方说:也别叫自己“主人”,听着着实别扭。但这句话,他却不能开口。

    在长安城,郭旭扬收受了洪一所赠之陌金后,双方做过一些沟通。他知道陆昊从未见过洪一的真面目,故而并不想过多的暴露自己与洪一的关系。手持陌金的自己,假借洪一之名行事,是最佳的做法。

    当初考虑到郭旭扬可能会受到阻力,洪一本想向所有网道及据点广发密信,表明小白羊为“陌金之主第二人”的身份,然而,却被郭旭扬拦了下来。在郭旭扬的多番劝阻下,洪一只好作罢。

    其实针对此事,郭洪二人是心照不宣的。

    龙瀛剑已然问世,这战乱纷争、暗潮狂涌的天下棋局,已是愈演愈烈。郭旭扬若想抢在黑袍尊者之前行事,或是部分领袖为恶之前成事,孤军奋战已不现实。他必须动用洪一的资源与渠道,但他并不想分占“洪家第三代传人”的位置。倘若洪一发密信“扶正”郭旭扬,则毫无疑问,立时便为“一家二主”之势。这是郭旭扬不愿意看到的。

    而另一头,洪一的的确确将小白羊当成了自己人,他巴不得将所有的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都交到小白羊的手上。但他深知对方的脾性,好不容易把陌金送出,行动上操之过急的话,要是陌金再被退回来,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可没处儿哭去。因此,他也不太敢逆小白羊的意思。

    陆昊命人将郭旭扬的红马牵至马厩喂食,自己则恭恭敬敬地跟在对方身后,小心伺候着。他暗暗地揉了揉微痛的腕骨,心中已有计较。

    **ennnnn……说白了,郭旭扬只是想在必要的时候,用一用洪一的资源而已,他并不想稀释洪一的股权,更不想占了洪一的法人身份……

第二百一十九章 联合布局

    郭旭扬深呼吸几口,暂且将情情爱爱放到一旁。他又将黑巾戴在脸上,开门行出“密报阁”,对陆昊说道:“劳烦陆管家先带我至‘密室’,随后再将两位贵客也带去那处。”

    陆昊的目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须臾又恢复平静,躬身道:“是,主人。”

    然而,那一闪即逝的眼神,却未逃过郭旭扬的眸子,“来者的身份,陆管家似乎一点也不好奇?”

    “陆昊只是管事,在主人面前,不敢多事。”他的言辞虽说得恭敬,语气却比之前冷淡很多。

    郭旭扬微微一笑,“陆管家,有什么话,请但说无妨。”他黑布蒙面,陆昊看不到他微扬的唇角,却也看到了他眼角中柔和的笑意。

    陆昊猛地弯腰至膝,朝郭旭扬用力一拜,随后昂首挺胸,神情刚毅,“主人在‘密报阁’已待了六个时辰,相信您已知晓:本堡职责之一,便是收集西域之情报,包括拜火教!陆昊不敢欺瞒主人,南璃及明斯是何许人,我一清二楚!‘见陌金如见主人’乃铁律,昊自当奉您为主。然陆昊的命,是老主人给的。我不知您所图何事,亦不敢多问。陆昊自知武功远不及您,但我有一条命!有滚烫的血!若您欲行不轨之举,那么主人,请先踏过陆昊的尸体!”

    他的这番话,已经挑明了他很清楚——郭旭扬并非真正的“小主人”!并且,言语中大有与其撕破脸皮、誓死护堡的意味。他对洪一的父亲忠心耿耿,他决定用自己的全部,效忠洪一父子。他话未说完,拢于袍袖内的右手,已扣了四枚剧毒暗器。

    陆昊从郭旭扬方才淡然平静的言谈举止中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并非主人的主人,与南璃、明斯二人是熟识的,甚至很有可能是郭旭扬,将这两人请来古堡。拜火教乃西域第一大教派,且最近几年在中原活动频繁,有图谋天下的迹象。古堡之人暗中密查拜火教的底细,若事情败露,则必被此教屠尽满门。郭旭扬将拜火教的掌使及护法引到此处,陆昊自然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假主人”,当作仇敌看待。

    郭旭扬静静地听完对方慷慨激昂的一大段话之后,笑出声来。他颔首抱拳说道:“陆管家言重了!其实在下本不欲到堡中叨扰,然事态紧急,我又需要到此处理一些事情,故而才决定盘桓两日。南璃掌使及明斯护法,确是在下请来的,我有要事与之商量。”

    他瞥了一眼陆昊的右袖,“陆管家请尽管放心,在下向你保证:无论是他二人,抑或是在下,都绝不会做出对古堡不利之事!”

    陆昊怔愣片刻,旋即右掌一翻,将手中的暗器托承于郭旭扬的跟前,“见陌金如见主人。陆昊以下犯上,该死!请主人重责!”眼前之人说过不许跪拜,他只能再一次弯腰躬身。

    郭旭扬双手将陆昊扶起,“是在下未事先言明之过。陆管家竭智尽忠,何错之有?事不宜迟,请带我去密室吧。让南璃掌使他们等太久的话,失了礼数。”

    “是!”陆昊的眼眶竟有些润红。他心中了然:郭旭扬若想取自己的性命,出手绝不会超过十招,然对方却温和地向自己解释了这许多……不论真假主人之间是何纠葛,按家族规矩,郭旭扬手持陌金,便足以证明“主人”的地位。陆昊身为家仆,非但言语不敬,更准备向主人投射带毒暗器,确是千万个不应该。

    城堡倚山而建,密室实为一个开凿的巨大山穴,不在古堡之中。偌大的方形石穴内,日常使用的桌椅器具,一应俱全。四壁及中央镶嵌二十四颗璀璨夺目的夜明珠,将这原本暗不见光的洞穴,照得通明敞亮。

    待陆昊将南璃及明斯引进密室之时,郭旭扬已迎至门口。

    “南璃掌使、明斯护法,二位真乃守时之人。”郭旭扬抱拳微笑道。他通过洪一的渠道网,派人暗中邀请南璃三人于今夜丑时三刻,在这座荒山古堡会面。西飒掌使另有它事,因此只剩下南璃和明斯赴约。

    看南璃正想开口叫唤自己,郭旭扬赶忙制止道:“两位先别说话!”他转头看向陆昊,“陆管家,你先出去吧,请把门带上。”他的言外之意已是非常明显。洪一尚且没有在陆昊面前显露过真容,他当然不能让这位陆管家知道自己的名字。

    听到陆昊关门走远,郭旭扬才解下遮面的黑布,将南璃及明斯请到座位。

    “郭旭扬,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那些个朋友呢?还有,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偏僻。那个管家看起来紧张兮兮的,甚是奇怪。”南璃首先一连串地发问。当初在“浴红衣”,双方达成合作关系时,洪一、黄伊榕及铁梦筝都在场。如今四名“合作伙伴”,只见其一,南璃的心里有些打鼓。

    “老洪和榕儿他们有事来不了,由我一人去你们焉耆分坛。”既然要精诚合作,则必须开诚布公。郭旭扬耐心地逐一解释,“此处是我们的一处私宅,之所以选址于此,便是看中它的‘偏僻与隐蔽’。至于陆管家,两位不必在意,他很忠心,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你一个人?能行么……”南璃一脸狐疑地瞧着郭旭扬,“我们伟大的教主大人,武功已达神途,我知你有些能耐,但就你那点斤两,可不够我们教主大人看的!”

    郭旭扬笑道:“南璃掌使无需担忧,在下自有办法。况且,我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你们三位作为内应,不是么?”

    “行吧行吧!要我们做什么你就说吧!”南璃手撑着下巴,翘起那修长的右腿,“但你要是把事情给搞砸了,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在下必当竭尽所能!”郭旭扬的眼眸很深邃,“却不知明日子时,东客掌使及北牧掌使,能否到达伏俟城外?”

    前不久在去往“信义门”的途中,两掌使、八护法围杀郭旭扬四人,非但没有得手,反被郭洪黄铁重伤。而执行这极度危险的“追杀令”,东客及北牧两大掌使,却并未参与,这令郭旭扬等人,将此二人列为“猜疑对象”。

    “收到你消息的时候,我就立马给他们暗透了时间和线路。”南璃看似懒散,实则对于这一次关乎教主及全教存亡的行动,十分在意,“他们两人不知道我和西飒哥哥还有明斯,已经和你串通好了。你是‘祭火追杀箓’上的必死之人,按圣教法典,他们肯定会去找你的麻烦。”

    “东客和北牧的武功,不在西飒哥哥之下,你身边没个帮手,明日只怕不死,也要落个伤残。”她看着郭旭扬的目光透出忧虑,“而且,他们既已知我和西飒哥哥,外加八大护法都拿不下你们,则绝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人到场。听说他们前几日已调集大量教众,又集合了四名赋闲的护法。为避免在与你对战时露出马脚,西飒哥哥、我和明斯,各自找了理由、接了其它的任务,抽身出来,不与他们同往,也算是为你减轻些负担。”

    郭旭扬沉吟道:“那四位护法不会泄露你我之事吧?”

    “不会。”南璃摇了摇头,“那日从‘浴红衣’密室出来之后,我骗他们说,我们谈论的事情,只是那天打的那一架,双方决定暂时止戈。七大护法即便有些疑虑,也并非多事之人,更不可能猜到我们已经合作。毕竟,和圣教‘追杀名箓’上的敌人合作,这种荒唐的事情,我以前也从没想过。”

    “如此便放心了!因在下不通西域的语言及文字,多有不便,所以接下来,还得请两位多多帮忙才好。相关筹划布局之事,只怕也要劳烦你们多费心。我们配合得越好,才越有可能成事。”郭旭扬分别对南璃及明斯抱拳致谢。

    南璃看了明斯一眼,两人凑近郭旭扬,“那还等什么,赶紧合计合计!”

    “好。不过在此之前,请两位先将焉耆分坛的详细情况,以及,那两名掌使的武功路数和招式弱点,俱都告诉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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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情系陌金

    郭旭扬和南璃掌使、明斯护法,在古堡密室中商议了很久,直到午时将近,二人才披着大斗篷、戴着罗幂帽,掩藏身形,离堡向西而去。郭旭扬本欲留二人午食,但南璃及明斯,似乎有所顾虑,婉然拒绝。

    当南璃二人讲述教内之事时,郭旭扬不断地与“密报阁”中查阅的信息进行比对、甄别和判断。针对一些疑问,他适时地向南璃发问,请求解答。这便是他先这两人一步,到达古堡的原因。经过四个多时辰的沟通交流,郭旭扬对于拜火教,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而南璃和明斯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亦令郭旭扬对此二人,更加信任。

    然而,当郭旭扬询问东客、北牧两位掌使的武功路数和招式弱点时,南璃和明斯却都不愿意开口了。

    拜火教众素来对教主虔诚崇拜,教徒之间的感情亦很深厚。这样一个心思简单且凝聚力高的强大教派,远比那些勾心斗角、暗地分裂的派系,要好控制得多,这想必也是当初黑袍尊者选择拜火教的原因之一。

    东客及北牧,虽被南璃三人猜忌,但在南璃等人心中,这两位教中位高权重的掌使,始终是“自己人”,他们并不希望看到郭旭扬这个“外人”,把“自己人”打伤。郭旭扬只得据实相告,自己身上带伤,尚未好透,他需要全力以赴地备战祆宇浡王,并承诺绝不重伤两位掌使。如此,南璃才不情不愿地说了一些。

    待郭旭扬将二人送出堡门,陆昊已命人在餐堂方桌上,摆好饭食。经过一日多的相处,陆昊基本已摸到了这位主人的脾性。他实在是做不到依郭旭扬之言,只给主人煮一碗清汤寡水的牛肉面,但菜碟已减至六样,主食也只备了两种,蔬果蜜饯则不敢再上。

    郭旭扬在此的事务已处理完毕,他饱食过后,便决定返回伏俟城。他心中想的是:自己这个“假主人”,令陆管家多有为难,还是尽快离去比较好。

    “主人这就要走?不多留两日?您一宿未眠,这般操劳,陆昊能否替您分忧?”他的话说得很诚恳,声音甚至有些阻滞哽咽,“陆昊不敢妄猜您的身份,昨夜昊冲撞了您,您仁慈宽厚,宥恕于昊。您手持陌金,从今往后,便是陆昊之主!”

    郭旭扬微微一笑,拍了拍陆昊的肩膀,“陆管家,在下要向你道一声谢!”

    “主人……”陆昊诚惶诚恐,弯腰欲拜。

    “你听我说。”郭旭扬径直打断陆昊的言语,将其扶起,“很高兴你对我的信任。另外,在下确实有些事情,需要陆管家你帮忙。”说话间,他自内袋取出两张准备好的纸张,交至陆昊手中,又补充了一句,“这两日的事情,请勿向外人透露!”

    第一张纸只写了几行字,而第二张,则密密麻麻地写满文字,并于右下角,画了一个暗号图像。

    “请主人放心,陆昊必誓死严守!”陆昊恭恭敬敬地展开纸张,快速阅览完第一张,又向第二张瞧了两眼,便抱拳躬身,朗声说道:“主人交办的任务,昊必尽心竭力,万死不敢懈怠!”

    郭旭扬辞别陆昊,骑上了大红马。自从买下这一日千里的绝品良驹,同样的行程,他耗费的时间,得以节省许多。没过多久,他便回到了伏俟城的酒馆。

    酒馆的掌柜是一个讲信誉的生意人,他收了郭旭扬事先留下的银锭,便安排店小二预留五日的空房,房内的行装包袱皆未翻动,郭旭扬原来的那匹马,也在马厩中舒服地吃着料草。

    郭旭扬从红马背上翻下身来,卸下一个包裹。这个包裹是陆昊所赠,内装新衣两套、二十两金锭三封及夜明珠一颗。临行前,陆昊命仆从端来五个玉盘,玉盘上盛绫罗袍衫十套、金锭五十封、各式珍珠宝石两盘,欲尽数赠予这位主人。郭旭扬委实推脱不掉,只好随意拣了两件衣衫,取了三封金锭,考虑到夜明珠日后或许还有用处,便又拿了一枚夜明珠,其它物件,他坚持不再收取。

    他在客房内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出门结了房钱,将两匹骏马,都带出了伏俟城,向北驰行。

    城北六十里的荒原,郭旭扬将马匹藏进山坳,自己则挑了一处背光的隐蔽之所,坐在风化的大石上,啃嚼着膜饼。

    吐谷浑国与中原不同,太阳西落得较晚,尤其是盛夏时节。郭旭扬吃完手里的干粮,灌了两口清水,欣赏着大漠孤烟、红日渐沉的西北景致,心中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空”与“寂”,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爱人与亲朋。

    他自怀中掏出那块巴掌大小的陌金,那华贵的灿金色与夕阳的血红色,遥相辉映。这枚陌金,他曾听洪一细述过它的来历。

    陌金是由洪一之父请当时最负盛名的金器大师所铸。那大师花费整整四年之久,使用近千枚纯金胎片,錾刻锤揲,层叠加错,再辅以钑镂、掐丝、鎏金、镶嵌,最后使用黄金点焊之法,将所有胎片连接而成。整个过程经三十一道工序,其工艺之复杂、技术之高超,无以伦比。然而,在这旷世之作制成的当日,洪父便将那名大师及其家眷徒弟斩尽杀绝,这块陌金,便自然而然地成为独一无二、无法仿制的绝品,最后传到独子洪一的手中。

    洪家做的是见不得光的营生,家主考虑到自身安危,故而几乎不以真面目示人。在暗网通道及家族脉络中,这唯一的陌金,便是身份的象征,“见陌金如见主人”已是铁律。陌金上镂刻着特殊且复杂的纹路,可以作为洪家主要机关的开启钥匙。

    另一方面,洪家重要的下属手中,都持有一块“阡金”,可与陌金完全贴合。阡、陌二金,取自“阡陌封疆”,“陌”字,亦有“陌生来者”之意。

    阡金的制作工艺,远不如陌金那般繁复高绝,它最大的用处,也就是给那些没有“眼力劲儿”的下属,用阡金辨别陌金的真伪罢了。而古堡的管事陆昊,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江湖”,他只瞧一眼,便确定郭旭扬的陌金,乃是真品,无需再把阡金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比对鉴别,造成郭旭扬的不快。

    然而,陆昊却不知,郭旭扬手中之物,并非那位亡故大师铸造的神器。这世上的陌金,不是一块,而是两块!洪一贴身存放的,除了第一块陌金之外,还有制造陌金的图纸。

    且说洪一与郭旭扬自小相识,倾心相交。洪一以龆年之幼,继承庞大的暗地家业,绝对不可能顺风顺水。他第一次见到郭旭扬之时,正遭遇洪家几大元老的联合追杀。郭旭扬见状,想都不想,便对洪一这个被人围剿、浑身是血的同龄孩童施以援手。他二人虽然不足四岁便开始习武,然两名八岁稚童,在一群成年高手中杀出一条血路,其惨烈可想而知。至此之后,郭旭扬对洪一的救命之恩,多不胜数,直到洪一最终巩固了自己的家族地位。

    十五年前,洪一毅然决然地决定:自己与小白羊,不分彼此!于是,他秘密找来三十二名顶级金匠,于天南地北,分别关押。他将制作陌金的三十一道工序,交由三十一人独立完成,再由最后一人铆接成形。如此一来,制作的难度大大降低,技艺之精细度也达不到原始之作。但这拆分为三十二份的仿制品,足可以假乱真,即便下属出示阡金,亦可牢牢与之贴合。

    事成之后,洪一将金匠们放回各自家中。毕竟,每个人只经手一道工序,相互亦不认识,不会构成威胁。不轻易滥造杀孽,是洪一与其父最大的区别。

    郭旭扬轻抚着陌金,唇角微扬,“老洪,多谢了……”这块陌金的分量有多重,他的心中,非常清楚。

    伏俟城千里之外的洺州,洪家的某个据点内侧,有一间狭小的石室。

    石室内仅洪一一人。他探手在一个暗格里摸了摸,里面放着两封传信,是昨日与今日,连续两天的“最高等级”密信。他抖开第一封,只扫了几眼便“哈哈”大笑起来,“小白羊啊小白羊,这下你没话说了吧?多亏陆叔叔,我终于有理由了!”

    原来,陆昊在与郭旭扬碰面的当天,放出的携带信纸的飞鹰,便是向上级汇报郭旭扬这个“可疑之人”。信纸通过暗网关口层层传递,最终落到了真正的主人——洪一的手里。

    洪一行出石室,向守在门外的年轻人说道:“阿源,立刻向所有网道据点遍发密信:日后但凡见到第二个手持陌金之人,与我无异!他,亦是家主!”祁源是洪一一手提拔上来的得力干将,他是为数不多的得见洪一真容的亲信之一。

    洪一摊开第二封信,这是郭旭扬的亲笔手书,也是当日郭旭扬给陆昊的第二张纸。纸上凌乱满布的文字,需通过郭洪二人约定的顺序,才能读取到真实有用的信息。

    洪一一面览阅一面思忖,“小白羊命陆叔叔传信给我,让我相助窦建德,以吸引黑袍的注意力。嗯……的确,越是在这关键的时刻,越不能让黑袍这狡猾的家伙,瞧出拜火教那边的端倪。三天前我已和窦建德那小老儿接上了头,接下来要怎么做,我可得好好想想……”

    **陌金的制作,郭洪二人的初识经过及情感建立,在这一章详写,感觉才比较合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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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瀛剑诀介绍:
女子笔下的江湖,带少量玄幻性质的历史武侠,原创长篇连载,涉及部分军政场景。
以“龙瀛剑”为引,爱恨情仇,家国天下,侠义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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