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襌衣篇:先生观我闺女如何
许玉万万没想到,自己仅是来江家一趟,自个底细已经被猜个八九不离十。
江志国收好画像,大步朝着大堂走去,笑道:“许先生观我屋内藏品如何?”
江秋月连忙掐了许玉胳膊,后者瞬间一本正经道:“江司令眼光不凡,皆是上乘。”
江志国瞧两人亲昵举动,再问道:“那许先生再观我闺女如何?”
江秋月双眸瞬间睁大,猛的呛了一口茶水,将江志国推出去了老远,恶恶道:“老家伙不正经,要吃饭了都堵不住你嘴。”
“哎,我是在问许先生,莫要插嘴。”江志国瞪了眼江秋月,看向许玉,等候答复。
这问题,不太好回答啊。
想说实话,但眼下,这是逼他说谎了。
许玉深呼一口气,看向江秋月,“江小姐生性活泼,对文物又有极高的兴趣,很难得。”
江志国大笑一声,“那许先生的意思是,很喜欢?”
江秋月此刻已经是咬牙切齿,老家伙说的是什么话,为不老尊,没个正形,那有这样卖女儿的?
江志国还在等着许玉答复。
许玉一摸鼻尖,犹豫一阵,“江小姐在修复古物时,那股认真的模样,我想任何鉴宝师见了,都是喜欢的。”
江秋月琢磨着其中的深意,恍然大悟,攥紧了小拳头朝着许玉就打去,“好你个许玉,本小姐在修复古物时,你没少偷看是不是。”
江志国急忙拦住,呵斥道:“对待客人不许无礼!”
江秋月气愤不已,怎么今日自个父亲还帮外人说话的。
以往有人若是说喜欢她,不得枪杆子伺候不可啊。
“年轻人讲究含蓄一说,我都知道的。既然许先生有意,我自然不会阻拦,只要许先生能待小女好就行。”江志国拉着许玉进屋,坐到了餐桌旁。
许玉能感受到,江志国此意是发自内心,不带半分弄虚作假,但他是何意?
他忽然觉得江志国有些眼熟。
不过很快释然,他每隔一段时间总要换个地方生活一阵。世间之大,遇见两个相像之人不为过,故没怎么放在心上。
江秋月阴沉着脸,她本还担心许玉到她家会受到百般刁难的,早知是现在这副模样,就不带许玉回家了。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她爹本是对他身边男子有严苛要求的人,不苟言笑,军中将士皆是害怕。今日怎么会对一名陌生男子如挚友般,拿她打趣。
狠不得一副此刻就要将她嫁出去的模样。
江秋月朝着江副官凑近了些,问道:“江大哥,我爹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事?”
坐在江秋月身边江副官夹了菜,放入江秋月碗中,思索一阵后说道:“可能是司令觉得,在永川地域内,许先生,最有能力保护你吧。”
江秋月噗呲一笑,“就他?我看除了有钱外没什么优点,估计连握枪都不会,还没有江大哥你可靠。”
原名江英喆的江副官忽而一笑,摸了摸腰间的配枪,这玩意,真说不准。
倘若许玉就是那人,能随意赠出半块虎符的,铺子内定然还有许多类似的古物。
有那些东西保护江秋月,枪杆子反而显得无用了。
“或许,再过些时日,你就知晓了。”
江秋月“哦”的一声,再看向许玉时,竟然有股陌生的感觉。这个人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能让这两位同时刮目相看。
他爹和江副官,大有名声在外的。
这场晚宴一直到后半夜才算结束,许玉昏昏沉沉的被江秋月拖到客房之中。
她捂住口鼻,趁许玉还没清醒的功夫用力踢了两脚,不悦道:“喝不了还撑着,装什么啊。”
许玉陡然间惊醒,指着江秋月,呢喃道:“我已经想好了,你要修复的下一件古物是一件衣裳,不算难,你多学学汉代编织衣裳的技巧就行。顺带在城里看看有无养蚕的,买些蚕丝回来,越轻越好。”
江秋月怪异的看向许玉,这家伙,一连串说了这么多,条理清楚,没醉啊。
可下一秒,许玉抬着的手臂就重重垂了下去,鼾声渐起。
“得了,看来还是醉的不轻,都说梦话了。”江秋月一阵无奈,关了客房房门,回到自己房间之中。
要修复一件衣裳?她找出画册翻看了一会,没有找到类似的物件,看来自己不曾梦到过。
关乎古物衣裳修复技巧的古籍,这方面的记载很少,她没有印象。
江秋月望着满屋的古籍,双手叉腰,看来接下来的几日,有得忙了。
她看向记载了修复凤冠过程的小册子,貌似寄给北平博物院还不够,只是修复手艺,那关于凤冠的故事呢。
江秋月拿来一张白字,缓缓提笔。
王恭妃的事迹,应该让更多人知晓。她为了朱常洛,什么苦都可以承受,仅仅只是作为一个母亲。
江秋月望向窗外,明月高悬,还有数不清的星星闪亮,霎时,她莞尔一笑。
她很羡慕朱常洛,但又不羡慕。
从小到大,都是他爹一人养她长大。
...
日上三竿,许玉才从酒劲中苏醒,一想起昨晚的遭遇,江志国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
要许配女儿。
他不知该不该窃喜,他要找的,是当年的陈离,至于这一世传世的江秋月,他很难处理,他对江秋月的情愫到底是什么,说不清。
事实上,两千多年来,他一直没弄明白这个问题。
转世之后,陈离究竟是还是不是陈离,转世之后,兴许只有灵魂是,但躯体,却是她人。
他极为矛盾。
许玉摇摇脑袋,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容后再想,他轻轻推开房门,见周围无人,即刻逃出了江家,长舒一口气。
许玉匆忙跑回鉴宝铺子内,乐府编钟见许玉一夜未归,编钟上下起伏,笑道:“昨夜你和江秋月干嘛去了,这会才回来?”
朱雀衔环杯则是一脸警惕的看着许玉,闻着身上还未散去的酒味,眼神不善,“活了两千年的人,有必要哄骗一个小女子吗?”
许玉一脸无辜,敲打了下乐府编钟,又将朱雀衔环杯放到了长信宫灯照耀不到的地方,算是小小惩戒。
朱雀衔环杯很快求饶,没有宫灯的照耀,冷死她了。
躺着的杜虎符突然出声道:“你身上有我另外一半的气息,你曾经离的很近。”
许玉这才恍然大悟。
约莫五十年前,他曾路过永川一带,见了位剿匪的英勇之士,慷慨赠出去了半块杜虎符。
难怪他会觉得江志国眼熟。
他依稀记得,那人亦是姓江。
第三十一章 素纱襌衣
许玉走近秦公簋,恭敬道:“可能又要辛苦您了。”
秦公簋缓缓睁眼,笑道:“那女娃面对灵物能够不贪图其能力,看来转世之后,性子未变。这次你想要修复什么灵物?”
“素纱襌衣。”
在他计划之中,这次修复的灵物本不该是这件。但是昨夜江志国与他交谈良多,他打仗一辈子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保证江秋月安危,故而他才将素纱襌衣的修复工作提前。
与此同时,也能让江秋月明白他是何人。
关于素纱襌衣襌衣成为灵物一事,他是亲历者。
“好。”秦公簋应道一声,一方长条木盒凭空出现在许玉身前。
秦公簋犹豫了会,担忧道:“对待灵物的修复,你要慎重些。灵物相继出世,恐会引来其他灵物的感应,届时灵物出现过多,怕会引来纷争。”
许玉思绪飘远,两千年来,这样的事件非是少数。最严重的一次,甚至中原百姓伤亡过万,就连灵物都差点被毁。
这一切根源,都是源于大秦时的半颗药丸,半颗长生不老药。
他知晓,当年服下药丸之人也已经转世,近乎是与陈离转世之人出现在同一个时代。
但那人肯定不是钟离眜,亦不是西楚霸王。
许玉双眼微眯,“我不会让此类事件再次发生的,再者,我还有一件灵物没有示人。他若是出现,我有信心一举解决觊觎灵物的祸端。”
秦公簋点点头,“我相信你。”
许玉朝着秦公簋弯腰鞠躬后,将长条木盒放在了修复台上,等候江秋月的到来。
这一等,三日过矣。
在这期间,许玉的鉴宝铺子重新营业,寻找失落在民间的古物。即便不是灵物,亦是需好好保存。
许玉可不敢再去江家主动寻江秋月,免得又被江志国拉着几瓶酒下肚,那滋味不好受。
酒量练了两千年,愣是一点没学会。
这日上午,许玉依旧在前屋鉴宝,没多久,江秋月一路小跑进铺,瞬间惊得许多欲求鉴定之人四散而逃。
许玉看向江秋月,好生无奈,“江大小姐,你把我客人都吓跑了。你下次来,能不能动作轻些,直接去后院就行了,没必要弄出这么大动静。”
“无所谓啦,下次你再鉴宝就是。”江秋月将一份今日的报纸呈现在许玉眼前,“看,本小姐的登文,是不是文采斐然,刻意让王叔排版的最醒目。”
许玉疑惑的看向报纸,神色从不解逐渐变为不悦,凤冠的故事,竟然被江秋月一丝不差的写在了上面。
“谁允许你将凤冠一事刊登出去了。”许玉质问道。
江秋月见事态不对,赶紧将报纸拿起,不知那里惹到许玉不高兴了,“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我是在可怜王恭妃行不行。”
许玉没再说重话,而是拉着江秋月坐下,将内心的担忧说了出去,“凤冠的事情若是太多人知晓,难免会有人觊觎凤冠本身,说不定来我铺子偷偷顺走都有可能。”
凤冠的传说,虽是匪夷所思,但万一有人信了呢。
江秋月想了想,不无几分道理,但转念一想,霎时一拍桌子,怒道:“姓许的,你当我好欺负是不是,本小姐又不会卖了你。报纸上难道写明了凤冠在你铺子内?你在担忧什么。”
许玉尴尬一笑,貌似是这个理。
“先不说这些了,去看看要修复的古物吧。”
江秋月轻哼一声,“带路!”
许玉知晓和女人讲理难有个结果,只能不断劝说自己只是一个风冠而已,掀不起多大风浪的。
实在不济,他将今日报纸全买了便是。
江秋月有转世,服下半颗长生不死的那人也有。中华古物何其多,诞生灵智的的灵物不止他这里有,同样寻找的不止他一人。
修复台前,许玉将长条木盒打开,出现的是一件襌衣。
“拿起看看。”许玉说道。
江秋月刚是拿起衣衫,瞬间惊呼道:“好轻!”
“这次要修复的古物名为素纱襌衣,年代为西汉。”许玉介绍道。
江秋月心惊不已,凤冠还是明朝的物件呢,这次陡然增加年代到西汉了,怕是难度不小。
江秋月缓缓将素纱襌衣铺平开来,如她所料,这么轻的衣裳,亦是极为透明。
她仔细瞧了好一会,疑惑道:“没发现那里有损坏啊,保存的很好。”
许玉提醒道:“你看看袖口。”
江秋月这才注意到,襌衣的左袖口处,有一道细微的剑痕。
江秋月端详起那剑痕,诧异不已,“有道剑痕,但这么轻衣裳,被剑割过,即便是再轻的力度,剑痕不该如此之小,剑刃再不锋利也该断裂一半。”
“所以这件古物,同凤冠一样,不同寻常。”许玉严肃道。
江秋月观察着剑痕,自顾自的念道:“修复起来感觉不难,只是要将袖口的丝线全部替换一遍即可。”
江秋月自告奋勇,“此事交给我就行,保证不出三日,襌衣完好的呈现在你眼前。”
许玉苦笑一声,摇摇头,“远没有这么简单。”
“啊,还有其他要求吗?”江秋月问道。
“在修复完成后,需要保证修复后襌衣的重量与现在一致,且襌衣的编织手法不容有变。”许玉认真道:“所以我先前让你去看有关古物衣裳的修复手法,你到底有没有去看?”
江秋月眸光看向他处,一时半会间说不出一句话。
貌似,她忘了这事。
“编织手法学起来不难的,我今晚就去学,来得及的。”江秋月嘿嘿一笑,不敢直视许玉眼睛。
好心虚。
“你修复好了凤冠并不代表就是一名合格的修复师了,是我铺内有足够多的材料够你练手,你才在一月内完成,北平的修复师远不及你现在的条件,一样能修复好很多古物,你要知道,他们是没有见过修复古物原样的,只能靠想。”许玉话语略带训斥之意。
看来江秋月需要磨练的并不是陈离的修复手法,还有对古物修复那般痴迷的热爱。
“知道啦。”江秋月嘀咕一声。
她能感受到,许玉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乐府编钟在一旁听得大气不敢喘一声,“好久没见到许玉生气了。”
秦公簋呵呵一笑,那是许玉对江秋月,真的用心了。
第三十二章 刘恒入长安
“那我此前让你寻的蚕丝呢?”许玉再问道。
“我有去寻!”江秋月兴奋道。刚才数落了她一阵,这会可不许了。此刻的她,像极了在做错事后奋力补救的模样。
“寻找到的蚕丝我都放在家里了,但似乎并没有像襌衣这么纤细的。”
“没有吗?”许玉神色难掩失落。
如今不是养蚕的季节,现在寻到的蚕丝都是去年的存货,要修复好襌衣,唯有几月后找养蚕的人家定制,时间来不及。
许玉只好让江秋月先回家去,学习编织手法,他则去了趟川新报社,花费好几块大洋将寻蚕丝的消息登报。
高价求蚕丝,条件颇多,蚕所食必须是一年霜降之后的桑叶,而且只取桑树最顶端的一叶。
非是这样养蚕吐出的蚕丝,不收!
刊报七日之后,并无一人来访,就当许玉要放弃之时,鉴宝铺子忽然来了位客人。
“先生可有物件要鉴定?”许玉问道。
那人摇摇头,拿出了一方小木盒,递给许玉,“听说你出高价寻这个?”
许玉眸光一亮,赶紧打开木盒一瞧,是蚕丝!
他立刻观察起蚕丝的纤细程度来,片刻后极为兴奋,“这是古法养蚕才有的蚕丝,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那人轻咳一声,低声道:“老板应该知晓这行的规矩,物件不问出处。”
许玉一拍脑门,“是我疏忽了,这是您的报酬,拿好。”
那人接过许玉递过的大洋,在手中掂量了下,“多谢。但其实不妨告诉老板,是南京博物院的傅院长让我来跑一趟的。”
许玉瞬间明白,拱手道:“失敬失敬!前阵子以物换物一事,让傅院长气的不轻,还望海涵。”
那人摇摇头,“既然是北平那边得了宫灯,我们傅院长自然没怨言,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许先生可来南京一聚。”
“会有机会的。”许玉应道。
那人点头示意后就出了铺子,没给许玉多问话的机会。
得到蚕丝后,许玉虽不情愿,但还是得去江家寻江秋月一趟,还好江志国不在家,不然少不了一顿酒宴。
这日晚些时候,江秋月被许玉拉到铺子后院,将素纱襌衣铺展在修复台上。
许玉和乐府编钟对视一眼。
熟悉的乐曲声在江秋月耳边响起,她身边的事物又开始虚幻起来,脑袋渐渐晕沉。
“这次又要去那里?”
......
西汉,公元前180年。
长安城,渭桥边。
在长安城任职的文武百官齐出,皆是在渭桥边上等候,严格按照官阶的大小排列。
上百位的官员,皆是抬头远望着一个方向。
视野尽头处,最先出现的是一道高举的旗帜,写有“代”字。紧接着,便是大批人马从渭桥上走过,有一辆马车格外引人瞩目。
百官们不敢马虎,立刻端正好了姿态,微微低头,等待新皇的到来。
前些年,吕雉一党祸乱朝纲,已经被他们彻底清除,如今的大汉,高祖陛下刘邦打下的基业,需要一名有人继承。
经过他们商议,最好的人选,只有远在代地的代王刘恒。
百官的最前列,丞相陈平目光直视,轻声道:“代王入京,阵仗不算大,看来我们此前收集的信息不假,代王平日简朴,是位仁君。”
太尉周勃点点头,“相较大汉其他几位王爷,代王一直奋力抵御匈奴的入侵,且不迷恋权力,确实是继位的最佳人选。”
陈平抚须一笑,“既然如此,那便献传国玉玺,请陛下入住未央宫吧。”
语毕,陈平仅仅是一个眼神,站在身后的侍人立刻将玉玺端来。
陈平双袖一挥,揭开了盖在玉玺上的黄布,亲自拿起玉玺,待刘恒的马车停在他的身前时,他双膝下跪,掷地有声道:“恭迎陛下进京!”
在他身后,文武百官亦是下跪,齐声道:“恭迎陛下进京。”
刘恒闻声,立刻下了马车,赶紧将陈平扶起,同时抬手示意让百官起身。
“丞相不必行此大礼,本王初来长安,诸多事务的安排还需仰仗丞相。”
陈平却是摇摇头,“陛下乃是一国之君,陛下若有吩咐,臣自当竭尽所能。”
“好!”刘恒大笑一声,“大汉有丞相,是本王之幸,是大汉百姓之幸。”
陈平立刻将玉玺递了过去,“还请陛下尽快入住未央宫,处理国事。”
刘恒看着眼前玉玺,是成色最佳的和田玉,玉溪越往上,颜色愈发深红。雕刻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俯瞰着前方,一股威严不言而喻。
刘恒一番谦让后,接过玉玺,喊道:“启程,入长安。”
太尉周勃自刘恒下车后眉目便一直紧锁,直到刘恒再上马车后,才吐字道:“丞相,你是不是太客气了些。”
陈平微微一愣,旋即开口道:“陛下乃是大汉正统,待他,应待高祖一般。”
周勃没有接话,神色不悦。
若没有他诛杀吕雉一党,如今大汉,还在那个女人的掌控下,那里有他刘恒的今日。
此刻的刘恒并不知晓大汉两位权臣的想法,马车上,刘恒与其母薄姬同坐。
薄姬掀开帘子望向街道两边的百姓,百姓见了皆是振臂高呼“恭迎太后”,薄姬见了微微一笑,若是说群臣对刘恒的恭敬可以装模作样,但是长安百姓的不会。
既然对她这个太后都这般欢迎,对刘恒只会更胜。
刘恒笑道:“看来长安城的百姓已经认定母后太后之名了。”
薄姬摇摇头,“我并不在乎这些。”
刘恒微微思索,不解道:“那母后掀开窗帘是何意?我们已经进了长安,大臣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不会有危险了。”
薄姬解释道:“还记得我来时给你说过的许负?我与她有过约定,倘若她当年预言真有应验的一天,她会拿着一根我赠予她的发簪在长安城等候。”
刘恒若有所思,那许负,早在他母后还未成为他父皇的妃嫔时,就早有预言。
她母后会生下未来的天子。
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后,当年的预言真的应验。这样的看相师,已经可以称之为神相了。
他亦是想见见。
“那母后可是看到了?”
薄姬摇摇头,再次掀开窗帘一瞧,忽然间眸光瞥向一处,双眸为之一凝,是她的那根发簪。
“停车!”
第三十三章 朱雀衔环杯,灵物诞生
马车停住,跟在马车后面的百官一惊,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丞相陈平和太尉周勃急忙前去查看,却是被刘恒拦住,“我母后是见了位故人,不必慌张。”
周勃眼神微眯看向薄姬的方向,他拉着陈平后退了数步,低声道:“我看非是故人,那代王怕是想找个借口安排官职。刚入长安就迫不及待,依我之见,我们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毕竟是旧臣,非是亲信。”
陈平思索了会,“先看看吧,万一真的是故人呢?”
薄姬下车后,在刘恒的注视下缓缓走到了一位年轻男子身前,盯着他手里握着的发簪,有些难以置信。
怎会是位男子。
“先生是从何处得到这根发簪的?”薄姬问道。
年轻男子正是从蜀地而出的许玉,在蜀地避难数年后,觉得一味的躲藏只会让大秦的古物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并不能完成始皇遗愿。
他将发簪递了过去,“是一位太后的故人赠予我的,特意让我拿着发簪来长安。”
“是许负。”薄姬脱口而出。她仔细察了发簪做工的细节,确认就是当年她赠予许负的发簪没错,询问道:“那先生是...?”
年轻男子应道:“我名许玉,与许负师姐拜入同一门下,师姐毕生所愿乃是走遍中原大地,故将早早将发簪交予我保管。我在听闻吕氏一党被除后,就启程来长安了,师姐过些日子也会来。”
薄姬恍然大悟,喊来刘恒,“恒儿,这位是许负的师弟,也是位神相,还需你多照料。”
刘恒端详着许玉,观之仪表堂堂,眉清目秀,又是与许负同门,想来本事不会差,说道:“正好天禄阁还缺一位掌事的官员,许神相意下如何?”
薄姬轻轻拍了拍刘恒手臂,略有不悦,“这官职,莫不是太清闲了些。”
许玉听闻,立刻称谢道:“掌管天下藏书天禄阁,不清闲。师姐若是在,定然也会满意的。”
在马车后列,陈平和周勃对视一眼,这会还真的封官了。
周勃轻笑道:“丞相,我所言不假,这代王入京的第一步,朝堂已然是要大变天了。”
陈平摇摇头,“天禄阁而已,只是一个小官,几乎没有实权,无伤大雅。”
“丞相为何还看不明白,这只是代王手段的第一步,待小官封赏完毕,下一步要换下去的,不就是我们。”周勃急道。
他想不明白,被称为一代毒士的陈平,早些年追随在高祖身边的毒士。除范增,诈降楚王,擒韩信的陈平,此刻竟然会如此优柔寡断。
“丞相如此信任代王,就看这丞相之位能稳坐几年吧。”周勃愤然离去。
这日晚些时候,刘恒并未直接入住未央宫,而是暂住在长安的代王府内。
许玉在得到封官之后,并未立刻去天禄阁任职,而是去往了长安城内一出不起眼的宅子内。
宅子内灯火通明,陈离坐在修复台前,修复着一尊断裂的朱雀衔环杯。
距离大秦国灭,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六年。
许玉服下了整颗白色药丸,相貌没有丝毫的改变,似乎就是长生不老药。但是服下半颗白色药丸的陈离却没有丝毫长生的征兆,如今已然是一位中年女子。
“始皇和先生让我们去蜀地的想法是好,但也只能保存金匮石室的古物,没有能力去寻找修复的材料。但还好遇见了许负,学会了看相的本领,此番来长安,若是能一直依靠皇室,金匮石室内的古物在你手中,真能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许玉替陈离又点燃了一盏灯,轻声述说着什么。当年由于钟离眜的肆意抢夺,即便有后来的灵物苏醒,金匮石室内的古物依旧受损的不少。
待他们去往蜀地之后才发现,蜀地虽然安全,但同时也是与世隔绝,修复古物的材料根本寻不到。
正当他们犹豫之际,云游中原大地的许负恰好入蜀,一眼就瞧出了他和陈离的不凡,领他去见了一位神秘老者,传授了看相的本事。
许玉在经过一番思虑后,毅然决定出蜀。
此后他将长身不老药和灵物的事情全部告知,许负则给了他一根发簪。
仅靠他们两人之力,想要修复好大秦金匮石室的内的古物几乎不可能,得去长安方有解决的法子。况且后世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灵物的出现,唯有皇室,才有能力保存这些物件。
故这才有了许玉今日在街道等着薄姬的一幕。
许玉轻声道:“待许负来长安后,我会和她一起提议建立汉朝金匮石室的事情,如此,先生临终前交代我们遗愿,也算完成了。”
见陈离还是默不作声,许玉扭过头去,“至于还有半颗白色药丸,我会尽力去找,让你也长生。”
陈离修复朱雀衔环杯的手陡然间停住,轻声道:“你知道我在乎的不是这些。”
陈离抬头看向许玉,即便多年岁月的侵蚀,仍然可见她此刻的美貌。
“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终有死去的一天。你能够相伴我二十多年我已经很满足了,你还有很多时间,百年,千年,不必对我念念不忘。”
许玉双手握住许负,十指不断的摩挲,常年的修复古物,她的手掌已经起了厚厚的一层茧。
“万一有令人长生的灵物呢,编钟能说话,青铜仙鹤都能成为活物,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许玉安抚道。
陈离在日渐一日的老去,他亦是痛心。
他这些年,也在寻找如何让长生不老药失效的办法,可惜无果,若是可以,他宁愿不要长生。
“若你真到了那天,我下去陪你。”许玉看着陈离双眸,温柔至极。
“不要!”陈离惊呼一声,一双灵动的眸子瞬间有两滴眼泪落下,正好落在朱雀衔环杯两个器口上。
陈离见此顾不得和许玉煽情,赶紧拿了块碎布准备擦拭,还未等她动手,两滴眼泪就已经渗入到了杯身中。
“这是怎么回事?”陈离疑惑道。
摆放在一旁的秦公簋陡然开口说话道:“这是灵物要诞生了。”
陈离和许玉闻声一愣,紧紧盯着朱雀衔环杯移不开眼。朱雀衔环杯的两个器口,竟然凭空出现了五色粉末。
“这是何物,怎么有点像女子打扮的脂粉?”许玉诧异道。
第三十四章 看相
“就是女子打扮的胭脂。”陈离肯定道:“这衔环杯不算古物,年代不远,我看精致才修复的,没想到竟意外成了灵物。”
许玉看向秦公簋,疑惑道:“灵物不该都是古物吗?”
秦公簋呵呵一笑,“我可没说过这话,灵物的诞生必定是与人有关,或创造的工匠,或使用者,但无一例外,都要倾注最真挚的情感方可。”
“那朱雀衔环杯的能力是什么?”许玉问道。
秦公簋看向陈离,“此物是因为陈离方才成为了灵物,而且又是女子用器,她一试便知。”
陈离听闻,将朱雀衔环杯内的胭脂一物缓缓涂抹在了脸上,许玉清晰可见,但凡是涂抹过胭脂的地方,皮肤顷刻间变的稚嫩起来。
“这胭脂能让人变得年轻?”许玉惊呼道。
秦公簋紧紧盯着陈离的脸颊,摇摇头,“不对,不止这般效果。”
“是能让人变成任何模样。”陈离出声道:“只要心中所想变成何人,脂粉都会随心变化。”
“白高兴一场。”许玉叹了口气,“还以为你真的能变年轻呢。”
陈离微微一笑,容颜瞬间变为十六岁的模样,笑脸盈盈的看向许玉。
“这副模样,你喜欢吗?”
许玉望着那深藏在记忆深处的面庞,恍惚了会,急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离噗呲一笑,“就知道你不会说话,我又没有怪你,任何男子都是喜欢年轻容颜的,有了朱雀衔环杯,我可以一直保持这副模样,直到死去。”
许玉轻抚陈离三千轻丝。
“得妻如此,实乃人间第一大幸事。”
“又贫嘴,人家还没嫁你呢。”
“有区别吗?”许玉嘴角微微上浮,一把抱起了陈离。
陈离惊呼一声。
许玉放下了帘子,转身警告道:“不许偷看。”
一夜无话。
刘恒在长安城的几日,先是派人清理了未央宫,安排自己的亲信接替了长安禁军,如此方才入住未央宫,继承大统。
许玉在这几日,是去了天禄阁任职,陈离并未陪同,她只对修复一事上心,不想掺和到官场中来。
就在许玉整理阁中藏书的第三日,朝中一众官员皆是拜访,领头之人,正是周勃。
许玉瞧着这阵势,双眼微眯,手里拿着的书册渐渐合上,放回原处。
来者不善啊。
他知晓刘恒极快在长安安插亲信,提拔官员会引来旧臣不满,但没想到第一个讨伐的对象竟是他。
一个没有实权的天禄阁掌事,也难怪,就他没有靠山。
杀鸡儆猴最好不过。
太尉周勃踏入阁内,笑着拱手道:“许大人,听城内传闻,许负二十年前就预言了我朝天子的是当今的陛下?”
许玉颔首一笑,“确实是我师姐预言,二十年前随意一句,未曾想竟然应验了。”
周勃邀请道:“既然许大人与许负师出同门,想必大人也有这般实力,不如今日也为我等看看?”
许玉皱眉道:“太尉要看相?”
周勃摇摇头,指向后方一片,“是为朝中的官员看相,许大人既然选择入朝为官,想来有这份能耐。若许大人真看的准,我等愿尊大人为神相!”
“倘若不准呢?”
“长安城容不得招摇撞骗之人,若能揪出一个欺君之人,也算是为陛下分忧,是我做臣子的本分。”周勃拱手,朝向皇宫的方向说道。
许玉知晓,这是要拿自己立威。
周勃不容许玉拒绝,极快差人搬来桌椅,放上笔墨纸砚。
“许大人将今日所看之相尽数写在纸上,预言三年后朝中大臣如何。再将纸条封于箱中,三年后开箱,若有十有八九应验,大人无事。”
许玉没有接话,望着身前近百人站立,要预言对九十人人,不是件易事。
且升官降职一事极易动手脚,周勃这是在刻意针对他。
周勃瞧着许玉犹豫模样,讥笑道:“许大人莫不是怕了,只要许大人承认不会看相,来长安只为谋官职,不过是借了许负的名声讨太后欢心,我还可以向陛下求情,轻些责罚。今日被揭穿和三年后被揭穿,要承担的责任截然不同,许大人可想清楚了。”
许玉双眼微眯,此刻服软,岂不是失了陛下的颜面,他是刘恒第一日就册封的官员,他若出事,周勃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届时他逐出长安或是流放,都不是他愿见到的。
许玉端坐在了椅子上,缓缓磨墨,握笔道:“第一位谁来。”
周勃没想到许玉如此果断,冷哼一声,随意指了一人,“你去。”
许玉抬头瞧了一眼,片刻后,落笔书写。
周勃想要近身观看,被许玉拦住,告诫道:“太尉今日一瞧,恐就有些不灵了。”
“什么意思?”
“天机恐不过人算。”
“你!”周勃气愤不已,“好,我等着,等你三年之后该如何。”
许玉一番话,已经是在明言他在看到预言之后,会有意针对他。如今的长安,对他如此放肆的,许玉还是第一人。
“何事这么热闹,整个长安城都在传周大人要请神相看相一事。”天禄阁大门处,丞相陈平笑道。
“我这也是在试许大人的真假。”周勃前去打了声招呼,邀请陈平一同欣赏这幕。
陈平点点头,落坐一旁,示意许玉继续,不用过多在意他。
从第一人看相开始,直至最后一人看相结束,许玉停笔时,日落西山。
他起身舒展了会筋骨,看相周勃,“周大人,可否满意?”
周勃将纸条全部装入箱中,上锁之后,冷哼一声,“许大人今后为官恐举步维艰。”
“哦!”许玉诧异一声,朝着周勃走近了些,声若细蚊,“那太尉又怎知,自己仕途还能有三年?”
“三年之后,我非将你逐出长安不可。”周勃已然是气急败坏,出阁而去。早先跟随他的官员,亦是出阁。没过一会,天禄阁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许玉朝着一旁的陈平拱手道:“多谢丞相今日解围。”
陈平摇了摇头,“我可没多说一句。”
许玉应道:“至少有丞相在,周大人不敢肆意妄为。”
陈平苦笑一声,“他是功臣集团的领头人,一个在朝廷上对陛下趾高气昂,将陛下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我还能管住他了?”
许玉若有所思,“那丞相今日是为看相?我可为丞相看上一相。”
陈平摇摇头,“你觉得我还需要看相?”
许玉了然,这世间没有事是这位算不到的,他不解道:“那大人今日来此是为了什么?”
陈平拧眉,“吕氏暴政,我和周勃虽然将其诛灭,夺回了刘氏江山。但我深知吕后远没有控制大汉的能耐,在她身后,绝对另有其人。”
许玉想了想,摇头道:“看相并不能看出那人是谁,我师姐亦是不能。”
陈平叹了口气,“我查了这么多年都查不出什么,已然不指望我能找出幕后那人了。但我知许大人非是普通人,今后大汉若有危,还望先生相助。”
许玉神色一凝,陈平,绝对知晓些什么。
距离大秦国灭不过二十六年,钟离眜早已身死,那霸王亦自刎乌江。
半颗药丸去了何处,至今成谜。难道当年针对大秦之人,如今又来针对大汉了。
“丞相还知道多少?”许玉急迫道。
陈平感慨一声,“世间事,多诡异。我所见闻,非常人可晓。我即便说出来,许大人也难相信啊。”
莫不是那些事,许玉有些许疑惑。
陈平摇摇头,双手负后,“许大人不必多想,在下告辞。”
第三十五章 天才少年赴长安
三月后,长安城城门前。
一位青衫少年背着竹筐同一名中年男子站在了城门处,少年的竹筐内装满了竹简,皆是圣人篇章。
“老师,我们这便抵达长安了?感觉比预想中快了很多。”少年名为贾谊,站在渭桥相望,长安城甚是雄伟。
新皇刘恒登基后,广纳天下贤才,他来长安,便是由身边的中年男子,河南守吴公引荐。
“那是因为你心怀期待,故一路并不觉得疲惫。”吴公应道。他从怀中拿出入城需要出示的相关文牒后,贾谊迫不及待的拿起跑入了长安城,眼前的一切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买卖小玩意的摊贩站满了街道两侧,惹得不少行人停步把玩。
稍大的酒肆客栈,还有店小二在外吆喝。遇见稍大的空地,还有奇人表演绝活。
贾谊感慨道:“这就是都城长安吗,果真繁华,百闻不如一见。老师倘若河南也是这副模样就好了。”
吴公点点头,“所以这就是我们来长安的目的,不是为了游玩,你见长安繁华,就要让大汉各地皆现此景。”
贾谊听闻,恭敬作揖道:“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一月后,来自全国各地被举荐的人才汇聚太学府,由太学府的老师亲自出题考核,再决定授予官职。
贾谊坐在教室的角落,很快便答完了试题,正准备提前上交时,忽然听闻窗外有人交谈。
“丞相,这批从全国各地招募的贤才可有你看中的?”刘恒同陈平站在了远处,朝屋内正在考核的学子看去。
“有几位才学确实不错,都是在当地有治理过一片地域的,百姓赞不绝口。”陈平应道。
“哦,那丞相最看中重谁?”刘恒询问道。他刚继位不久,大汉在吕雉一党的治理下,许多地方灾情不断,各项举措更是不尽人意。
如今的大汉,正是用人之际。
陈平抬头一眼,正好与室内的贾谊相望。
“那名姓贾的少年不错,这次考核他应该能取得不错的名次,陛下可以多观察。”
刘恒听闻朝屋内看去,目光和一位早早答完试卷的少年对视着,其他人都还在答题,唯有他望向窗外。
刘恒大抵已经知晓,陈平口中的贾谊,应就是他。
三年后,公元前177年。
贾谊被任命为博士一职已有了三年,引荐他的吴公在朝中亦是被提拔的极快,被授予廷尉一职,隐隐有成为大汉司法机关话事人的趋势。
这三年间,贾谊在未央宫内与刘恒殿前策对,每每作答,总有惊骇言论出世,在众多博士中,是最让刘恒满意,已然成为了博士一职中的第一人。
这日早朝之后,是新一轮的策对。
贾谊缓缓走在官道上,身边几位同僚拱手贺喜道:“恭喜贾博士,今日过后,要升官了。”
贾谊闻声满脸疑惑,“如何说来,陛下有下达旨意吗?”
身边同僚一脸震惊,诧异道:“贾博士难道不知道?吴廷尉没有和你说吗。今日策对不分名次,但凡是让陛下满意者,将会授予太中大夫一职。那是三品的官员,我们之中,也就贾博士你学识最高,深得陛下心意,此官职非你莫属了。”
贾谊抬头望了一眼,身前是望不到尽头的宫道,身边是无法逾越的宫墙。
他深呼一口气,今日之后,终于有资格能在朝堂上说上了话吗?
入长安三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一天,第一日入长安时吴廷尉对他的教诲,在他心中不敢忘。
长安是何模样,大汉全国就该是何模样。
“如此,那便进殿吧。”
博士策对,清凉殿。
今日刘恒早早在殿中等候,贾谊等人入殿后,他挥手示意不用行礼。
贾谊低头环视四周,今日的策对似乎不是采用问答的方式,而是书写在粗纸上。
不是今日陛下问是什么?他心道。
刘恒环视四周,朝外吩咐道:“一切无关人等都下去吧,今日清凉殿,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新上任的丞相周勃。”
贾谊瞧着身边侍人宫女退去,心中疑惑愈发浓郁起来,直觉告诉他,今日策对题目恐不简单。
一旁,吴廷尉大步走出,轻咳一声,“各位也都看到了,今日策对有何感想尽数写在纸上,切忌不可交头接耳,策对完毕后,不可向任何人透露今日策对题目,违者押入大牢候审。”
众博士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开始猜测今日策对题目恐与朝中大事脱不开干系。
“诸位都是大汉年轻一辈中最有才能之人,今日还望好好作答。陛下所问:如今诸侯做大,如何解决!”吴廷尉正色道。
听到题目,包括贾谊在内,所有人眉头不自觉的微拧,这是他们平日私下都慎之又慎话题。
稍有不慎应对的不好,恐不能让陛下满意又得罪了大臣。难怪今日策对要写在纸上,万一同僚之间透了点消息出去,虽不至于仕途立刻结束,以后的道路,终归不好走。
“策对时限为两个时辰,还望诸位尽力作答。”吴廷尉在众人之间来回走动,刘恒则是批阅起了奏章。
今日策对,乃是他和吴廷尉商议了许久的计谋。
如今国内诸侯动荡,大臣又把持朝政,想让大汉长治久安,这是一定要解决的两个问题。
今日策对要寻找解决诸侯之患为真,寻出朝中那些是诸侯安插的内应亦为真。
只是可惜眼前一群少年了,为了揪出那些人,只好让他们先委屈一阵。今日之后,朝堂上怕有不少人指责诋毁他们,这正是刘恒想见到的。
贾谊闭目思考了一阵,很快拿起毛笔,书写起来。
想要解决诸侯之患,即是要削弱各地诸侯的实力,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
他能想到的办法,是从继承一块下手,王侯嫡子不再享有父辈全部封地的继承权,即便是庶出,也能分得封地。
简而言之,分封再分封,无地可封。
如此一来,削弱了诸侯国的实力,诸侯又找不出朝廷一丝一毫的不对。
后续若是在封地上犯了错,再由朝廷接管,诸侯一患可解。
第三十六章 小朝会
贾谊提笔洋洋洒洒写满了纸张,一直等到最后才起身前去呈交答卷。
吴廷尉瞧了眼内容后笑意不已,递予了刘恒。
不日后,刘恒下达诏书,册封贾谊为太中大夫,一时风光无限。
没人知道贾谊那日策对他写了什么,只知晓深得陛下喜欢。
贾谊升官后,新的官服极快有人送入府中,他伸手摩挲了许久。
在他看来,不止是诸侯之患,还有很多已经在他脑海里想好的政策,都还没有机会去施展。
在他心中,已经勾勒出了如何治理大汉的蓝图。
敲门声忽然响起,贾谊立刻放下了手中官服,开门一瞧,竟然是吴廷尉,但观其脸色,颇为急迫。
“老师这般着急,是宫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贾谊问道。他少见吴廷尉焦急之时,一直以来这位老师都是平淡处事的。
吴廷尉急道:“早朝结束后,有急报传入宫中,济北王刘兴居叛乱,陛下正在诏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议事,俗称小朝会。你此前不知晓乃是官阶不够,如今的身份,可以参与其中了。”
“是。”贾谊来不及换上新官服,同吴廷尉一起马不停滴朝未央宫赶去。
清凉殿内,朝中大臣一应俱齐,刘恒高坐龙椅,将那急报由侍人递了下去,“济北王刘兴居叛乱,诸位以为该如何应对?”
贾谊站在所有官员的最后方,听闻眉头紧皱。
济北王叛乱的时间太凑巧了些,距离他上次策对不过半月,在他提出解决诸侯做大的祸患后,一位诸侯便是起兵叛乱,此事绝对不简单。
站在大臣最前列的周勃大步出列,说道:“陛下,臣以为应当派人前去安抚。我朝现有蛮夷入侵,内部不应生乱。”
此言一出,瞬间得到很多人的赞同,纷纷附和。
刘兴居虽来势汹汹,但起兵并无符合礼制的理由,不得民心。若是派人前去安抚,好好陈述一番利弊,有机会不费一兵一卒让其退兵。
再者大汉诸侯藩王不少,若是得罪了这位,万一其他诸侯藩王联合攻向长安,事态会更加难以应对。
刘恒轻嗯一声,问道:“诸位可还有其他意见?”
无一人应声。
贾谊环顾四周,思虑了一会,缓缓出列道:“陛下,臣反对!”
刘恒微微错愕,见是贾谊,眸光一亮,“说说你的见解。”
周勃回到队伍之列,转头看向出列的贾谊,这是前几日才提拔上来的太中大夫。
众臣看向贾谊,虽说这位才学不浅,晋升之快实属罕见,但毕竟是第一次参加小朝会,还不知规矩。今日应是多听多学,不该强出风头。
众臣再看向周勃,其脸色已经明显有了变化。
那一声“臣反对”,可不就是狠狠打了周勃的颜面。但既然已经出列,就没有不吱声的道理,再无反悔的机会。
他们很想看看,这位新上任的太中大夫,到底有何提议。
吴廷尉站在官员前列,看向贾谊,微微摇了摇头,今日,他就不该带贾谊来。
他本意是让其长长见识,与朝中大臣交好,为今后仕途多谋条出路。可如今竟然得罪了朝堂第一人,仕途不好走了。
贾谊出列之后,掷地有声道:“陛下,臣以为对于起兵的藩王不该安抚,理应重兵镇压。”
刘恒眉头微拧,“详细些。”
“藩王起兵,本就是十恶不赦之罪,既然是乱臣贼子,何来安抚一说。今日济北王起兵被陛下安抚,明日又冒出个济南王起兵安抚,朝廷颜面何在,是置陛下于何地?如今各地藩王都看着陛下如何应对济北王造反一事,陛下若是施恩安抚,反倒助长了这一风气。今后各地藩王有所不满就以出兵为要挟,到了那时,陛下又该如何?”
“出兵镇压,一来可缓解如今藩王如日中天的势头。更是宣告天下,大汉是陛下的大汉。藩王所封土地,依旧是大汉的土地。”
此言一出,小朝会瞬间寂静无声。
吴廷尉本以为贾谊会说出那日策对所写,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般惊骇言论。
他赶紧出列,解释道:“陛下,贾谊尚且年轻,性子急迫才说了此等言语,还请陛下切勿怪罪。”
周勃冷哼一声,“贾大夫都在朝中为官三年了,还以年轻为由。吴廷尉,这借口不太合适吧。”
周勃面向刘恒,俯身道:“陛下,贾谊此言并未考虑到国情,极有可能激起其他藩王的不满。若藩王间相同气连枝,直逼长安,后果不堪设想。”
刘恒抬手示意,周勃瞬间噤声,不敢多发一言。
“其实贾太夫所言,亦你们许多人心中所想,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既然是朝会,就该畅所欲言,不必担忧得罪了谁。”刘恒摆摆手,示意群臣归位。
“今日小朝会到此为此吧,朕该如何应对其实早有了对策。今日喊你们来,就只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无关大局,各位可以回去了。”
“是。”群臣拱手行礼。
出宫路上,群臣有意无意的快走,与贾谊保持着极远的距离。
吴廷尉叹气道:“你不该如何急迫,你若是细细观察,周勃在提议后陛下脸色并不好看,实则陛下已经有了出兵的意图,藩王之患,必须解决。你刚才所言,虽是应对藩王,但已经隐射到了朝中大臣。说者无意,听者有意。若是朝廷有人权势滔天,你的谏言是不是也是这般。”
贾谊恍然醒悟,低声道:“老师,我本意不是如此。”
吴廷尉摆摆手,“好了,你记下就行,这几年你稳重一些,那周勃在朝中蹦跶不了多少时日了。待他离开长安,就是你才华最好施展之时。”
贾谊点点头,目视前方,仕途不好走又如何。他该提的谏言,不可能一辈子藏于腹中。
三日后,刘恒突然下令,安排朝中大将领兵五万,前去平反刘兴居的叛乱。
诏书一下,群臣震惊,万万没有想到刘恒会采取如此雷霆手段,各地藩王亦是没料到。
他们本是想看长安的笑话,本就没有出兵援救的想法。
三月后,刘兴居被擒。
第三十七章 贬谪长沙
周勃府中,他一阵大怒,“那贾谊究竟还有什么谏言,上任三年,陛下依照他的意愿定了多少制度,是不是拿自己当丞相了,他说什么,陛下就一定得按照他的计划施行?”
时任太尉的灌婴轻声道:“恐怕还远不止此,我听平日与贾谊交好的几位博士言,贾谊还有一则更为惊骇的谏言还未上疏。如今他风头正盛,估计就这几天了。”
周勃深呼一口气,攥紧了双拳,“此子断然不可留在长安!”
刘兴居被擒后,贾谊趁机上疏,要送被封侯的大臣离开长安,回到封地。如此一来,将各地诸侯远离中央集团,亦是能削减诸侯的实力。
朝中无人附和,即便是刘恒,也是在朝堂上思考了许久,以一句稍后再议略过,商议起其他事务来。
周勃在官员的最前列,回望看向贾谊,目光深邃,瞧不出丝毫表情。
这位青年,要将朝中官员得罪个遍,正和他意。
吴廷尉摇摇头,依照贾谊的性子,看来他的仕途就要到头了。他知晓这个学生志向不小,为人心直口快,可这在官场,是大忌。
将诸侯送回封地,这是一定要做的,但不是现在。
他出列说道:“陛下,臣以为贾大夫所言不妥。诸侯于大汉有功,若是请离长安,于理不合,与情更不合。”
刘恒摆摆手,“朕已经说过,不必再议。”
吴廷尉只好入列。
贾谊看向自己的老师,竟然在朝堂表明了与自己截然不同想法,远望一眼后,亦是入列。
他不明白,老师私下里分明也是很认同他的看法的,为何今日,要与自己作对。
早朝很快结束,贾谊独自一人神色落寞走在出宫的官道上,吴廷尉这次罕见的没有陪同。
周勃见此一幕,朝着身边灌婴摇头道:“咎由自取啊。”
他走到贾谊身边,端起双袖,“今日贾大夫所言,可谓惊天动地,朝中大臣皆不认同,就连一向支持你的老师,亦不例外。”
贾谊收拾好自己沉闷的脸色,凌然道:“那又如何,我所言有利大汉,陛下心中说不定就是这样想的。”
周勃冷哼一声,“竖子冥顽不灵,你在朝廷上妖言惑众,依本官之见,诸侯们还未离京,倒是你先离开长安了。”
贾谊转头正视向周勃,“那就请丞相拭目以待了。”
周勃冷笑不止,“听说你和天禄阁那位招摇撞骗的神相走的很近?”
贾谊神色一凝,“丞相,我今日之言只是我一人之见解,与他人无关。”
周勃频频点头,“还挺重情义,不过我要说的非是这件事。三年前,我和他有过赌约,他预测不准朝中官员的任职情况,也要离开长安。如今三年之期已到,刚好给你找个伴。”
三年前,周勃和许玉的一场赌约闹的长安城皆知,贾谊虽是后来者,自然听说了这件事。
贾谊遥望向天禄阁的方向,“我相信他,不会预测错。”
周勃耸耸肩,“很难说。”
神相许玉,预测朝中百位官员三年后官居何职,即便他不打开木盒一瞧究竟,此事也很好动手脚。把该升迁的用资历不够堵住三年,将那些降职的弄个闲职。如此一来,神相之名,不攻自破。
一日后。
天禄阁内,周勃登门拜访,在众多官员的见证下,封箱了三年的预言重见天日。
周勃一张张将纸条展开,一一念着纸条上预测之言,百余张纸条,应验的没有多少,大多大相径庭。
许玉看着这一切,并不吃惊。这等情况他早有预料,故很快释然。
悠然之间,天禄阁外闯进了许多士兵。
周勃指着大门处,目送到:“那就只好请许神相离开长安了。”
许玉缓缓踏步,走至周勃身边,轻声道:“丞相可还记得我当年之语?”
周勃仔细回味,这人当年似乎还有过一番诳语,“觉得本相三年后也要离开长安,可惜错了。”
许玉点点头,“是我错了啊。那我今日再给丞相看一次相,第二个三年,丞相就该离开长安了。”
周勃眼神一横,极为不耐烦,呵斥道:“将此人逐出长安,不得入京。”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还是那座渭桥边上。贾谊已经被扣上了祸乱朝政的罪名,降职为长沙国太守,许玉此刻被官兵押来。
贾谊见状,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许大人怎么也要离京?”
许玉感慨一声,“无事,反正不久后也会回来的,就当出去游玩一阵。”
坐在轿子上后赶来的周勃闻声,讥笑道:“你们怕是没有来长安的机会了,这是陛下拟的圣旨,自个收好吧。”
贾谊接过抛来的圣旨,再望了眼长安城。他从未想到,来长安后的三年,竟然会落的这般境地。
“贾大夫是觉得伤感?”许玉问道。
贾谊自嘲的笑了笑,“许大人,我已经不是太中大夫了,如今是个被贬谪长沙不受待见之人。”
许玉摇摇头,“贾大夫可信我是神相?”
贾谊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我信大人。”
“既然信我,那我今日就为贾大夫看上一相,三年后,陛下会诏你回长安,被贬的三年,亦是你好好施展才华的最好时机。”许玉盯着贾谊双眸,极为认真。
城门处,吴廷尉迟迟赶来,见了贾谊,喘着粗气道:“还好没错过,今日起早就去找陛下求情了,这才匆忙赶来。”
贾谊双目眸光一闪,瞬间泣不成声,“老师!”
吴廷尉安抚道:“去了长沙国就好好治理那一方,我已经向陛下求情。若是你治理得当,还会有诏你入京的时机。”
贾谊点点头,“谨听老师教诲。”
吴廷尉看向许玉,拱手道:“许神相也莫着急,我已经派人去寻了许负动向,估计不日后就会来长安。届时向太后说明情况后,也会诏神相回京的。”
许玉微微俯身道:“有劳了。”
许玉朝着贾谊抱拳,“既然如此,贾大夫,我们便分道而行了,改日长安再会。”
“改日再会。”贾谊亦是抱拳。
第三十八章 百家蚕衣,素纱襌衣
这日长安城门前,有两辆马车驶离长安,是两条截然不同的方向。
经过一月长途跋涉,贾谊距离被贬之地,长沙国,只隔了一道湘江水。
贾谊四周望了望,江水汹涌,往来的船只很少,只能先在岸边歇脚,等候船只从对岸划来。
忽然间,江面升腾的雾气之中,有一条大船缓缓靠岸。船上除去几位船夫之外,有一男一女结伴下船。
男子面容清秀,看相貌比贾谊还小不少,他问道:“先生可是贾太傅?”
贾谊点点头,他被贬长沙,正是任太傅一职。
他疑惑道:“你是?”
男子恭敬答作揖,“在下利豨,是奉家母之命,仰慕贾太傅才华,特来迎接。”
“大人过誉了,贾某不过是一介书生。”贾谊往后退去数步,拱手道。
眼前这位少年,乃是长沙国軚侯之子,在长沙国的地位,仅次于长沙国国君。与他同行中年妇女,想必就是其生母辛追。
“晚辈见过辛追夫人。”贾谊再次行礼道。
辛追急忙上前,将贾谊拉住,“太傅不必多礼,抓紧时间上船吧。湘江水势繁杂,兴许一会就不好走了,趁现在风平浪静时,赶快到达对岸。”
贾谊点点头,上了大船。
他望着湘江水,雾气腾腾,双手扶在栏杆之上,神色尽显忧伤。
这是在楚地。
辛追瞧出贾谊的心事,上前询问道:“太傅莫不是想起那位屈大人了?”
贾谊神色一惊,“夫人怎么知晓?”
他确实如辛追所言,看到湘江水,就想起了那位因为受尽谗言跳江之人。
辛追轻呼一口气,同贾谊一并靠在了栏杆边,“这些年但凡从长安来的官员到了长沙国,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失意神色。长安繁华天下皆知,如今一下到了偏远贫瘠的长沙国,太傅有这等想法很正常。”
贾谊急忙解释道:“我没有说长沙国不好的意思。”
“我知道。”辛追回应道:“太傅虽是第一次来长沙国,但此地的百姓却已是认识了太傅。”
贾谊诧异道:“此话怎讲?”
辛追笑道:“太傅昔日在长安城,提出了不少有利民生的国策,长沙国百姓受益良多。太傅提出的重农轻商,长沙国极快施行,虽改革不久,但成效已经颇为显著。太傅在此地为官,是长沙国百姓之幸。”
贾谊一时不知所措,他在长安受尽排挤,从未想过,相隔近千里的长沙国,竟然如此期盼他的到来。
看来他提的种种谏言并没有错,大汉有百姓受益,就已足够。
利豨附和道:“听闻太傅要来此地为官,长沙国百姓都期盼着。当年家父来到长沙国任职,此地一片荒凉,恰逢领国叛变,家父立功封侯之后才协助国君兢兢业业的治理好了这片土地。如今太傅到来,我相信只会让长沙国更好,甚至显现出长安城的繁华。”
贾谊痴楞许久,这里的官员,与长安城不一样,
“就算不可治一国,如今治一地,依旧大有可为。”他喃喃道。
“正是如此。”利豨微倾身子,拱手道:“太傅在长沙国任职期间,太傅便是长沙国的軚侯,太傅有什么想做的,有政策还未施行的,尽管放开手脚,身后有我和母亲在,太傅无需担忧什么。”
贾谊迟疑道:“可这样合适吗?”他是被贬来长沙国,怎么现在看还升官了。
见贾谊犹豫不决,利豨加紧道:“母亲特意嘱咐我要向太傅学习,有利长沙国民生的政策我虽想了些,但总觉还有不妥之处,需要太傅指正。”
“好。”贾谊答应一声,随利豨进了船仓内,商讨大事。
太傅一职,贾谊一任便是三年。
这三年期间,贾谊在长沙国提议不少,原本计划在长安上疏的提议都在长沙国落到了实处。
百姓安居乐业,读书声朗朗。
公元前173年。
长沙国来了位不速之客,长安城的使者。
贾谊等人不敢怠慢,立刻前去迎接。
“陛下有旨,诏太傅贾谊速速归京,有要事相议。”使者宣读道。
贾谊听闻,脸上流露出久违的笑意,但回望了眼身后百姓,皆是落寞神色,旋即止住笑意。
利豨观察到这幕,上前贺喜道:“陛下诏太傅回京是好事,不必太过挂念我们。”
“可此行一去长安,恐不会有机会回来了。”贾谊内心甚是挣扎。一边是长安皇城,一边是一心想造福的百姓。
辛追对使者询问道:“敢问大人,太傅可不可以在长沙国多停留三日,这三年太傅深受百姓爱戴,还需践行。”
使者点点头,“陛下吩咐过,念在太傅与长沙国百姓的情谊,允许晚些回京。”
“多谢!”辛追行礼道。
她看向利豨,“还不赶紧去准备践行的事宜,方园十里内,挨家挨户都要通知,三日后为太傅践行。”
“我这就去办。”
辛追忽然是想到了什么,急道:“天黑之前,找百来户养蚕的人家寻些蚕丝,我要为太傅做件衣裳。”
贾谊摆手道:“夫人不必如此。”
辛追摇摇头,“太傅在长沙三年做出的功绩有目共睹,这是应该的。豨儿在先生的教导下,已然成为了长沙国国君最受信任之人,先生的诸多功劳,辛追无以为报,只有为先生做件百家衣。”
贾谊听闻,只得默许。
三日时间,从蚕丝到成衣,需二十来位纺织经验十足之人日夜赶工方可完成。
辛追夫人自然在其中之列,待蚕丝成为布匹之后,她坐在了纺织机前,开始制衣。
在这期间,辛追未曾合眼,利豨多次探望,皆是被回拒。
时间紧迫,她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三日后,衣成。
辛追递给贾谊时,贾谊一惊,“这衣裳拿在手中,好轻。”
辛追笑道:“此衣名素纱襌衣,制衣手法乃是长沙地域独创,整个大汉都不出做不出这等轻盈的衣裳。我缝制了两件,都送给太傅。”
贾谊手里拿着襌衣,将其中形体偏小的一件归还给了辛追,“这应是长沙国编织衣裳的最好之作,夫人还是留一件在身边的好。”
第三十九章 回京问鬼神
贾谊将手中的襌衣收好,轻声道:“这三年夫人,軚侯对贾谊的好,我都会记在心里。”
一旁,利豨突然下跪,颤声道:“先生教我良多,受学生一拜!”
“使不得。”贾谊赶紧将利豨扶起,“好歹是王侯,不可失了颜面。”
軚侯府外,已经有上千的百姓等候着,等着贾谊出府。
贾谊在簇拥之下上了马车,朝着长安城的方向驶去。
这一路,一直到湘江水畔,都有百姓护送。
月余后,长安城门前,吴廷尉等候许久,见着马车上贾谊走下,前去迎接,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些年不会埋没自己,陛下对你治理的长沙国赞许有佳,有意要在全国推广你的政策了。”
贾谊点点头,感慨道:“三年在长沙国,我亦是受益匪浅,先进城安顿下来吧。来时的路上我听闻昔日丞相周勃主动告老还乡后还有了造反的心思,这件事可是真的?”
吴廷尉挑了挑眉,“确有其事。”
贾谊觉得不对劲,“听闻是在家中身穿盔甲,被前去探望的官员正好撞见,这才有后来的锒铛入狱。但既然身穿盔甲,又怎会让外人撞见?”
吴廷尉呵呵一笑,“怎么听你言语还有惋惜的意思?”
贾谊摇摇头,“不敢有。”
他忽然想到一事,惊道:“老师身为廷尉,掌管大汉律法,周勃入狱时,老师是不是也在场。”
吴廷尉一拍贾谊肩膀,称赞了几句后,眼神旋即变得凶狠,“我是奉陛下之名去抓周勃入狱的,其他事并不知情。虽然周勃生前灭吕氏一党有功,但却以此在官场横行无忌,落得个被抄家的下场不为过。”
“甚至大快人心。”贾谊补充道:“皇帝陛下,还是有手段的。”
贾谊环顾四周,并未见到熟悉的那人,问道:“许玉还未来长安吗?”
“你小子,就知道你忘不了这事,许玉和许负前些阵子早来长安了,深得太后喜欢。陛下查明了当年周勃动的手脚,按照正常的升迁规矩,许玉其实全部预测对了,早就官复原职了,他也一直等你回长安呢。”
贾谊喜道:“那我先去找他。”
吴廷尉急忙将贾谊拉住,“现在还不可,陛下已经在宫内宣室等你了,特意吩咐我你回长安后立刻进宫。”
“宣室?”贾谊疑惑道:“那不是祭拜祈福才会去的地方吗?今日陛下举行祭拜仪式了?”
吴廷尉点点头,“说是求雨,其中内情我并不知晓。既然陛下召见你了,就快些去吧。”
贾谊并没有继续多问,进宫而去。
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他手里还握着这三年治理长沙国的心得。
虽然刘恒有意推行他在长沙国的政策,但最终是否真正施行,还要看他今日的进谏。
踏过宫门之后,他快步走到宣室殿前,殿外侍人将其带到刘恒身边。
“臣贾谊,拜见陛下!”贾谊双膝跪地,极为恭敬。
“快快请起。”刘恒怅然的神色瞬间被惊醒,亲自将贾谊扶起道:“爱卿来得正好,朕有一事不明,还需请教你。”
“陛下言重了。”贾谊起身后,立刻将藏于袖中的谏言拿出,朝刘恒递去,“陛下,这是臣三年来治理长沙诸侯国的心得,还请陛下过目。”
“好说好说。”刘恒接过后,随意将其丢在了案台之上,“先谈要事,这些容后再说。”
贾谊看着那被丢在一旁的谏言,怔怔出神,心中传来一阵痛楚。
明明他前阵子才找大夫看过,并无疾病缠身。
“爱卿可有心事?”
“没有。”贾谊回过神来,应道:“许是因为舟车劳顿,走了神,还请陛下见谅。”
“无妨。”刘恒摆摆手,“今日朕祭祀时有感鬼神之时,疑惑颇多,恰逢今日你回京,便想问问你。”
贾谊尴尬一笑,恭敬道:“臣自当为陛下解惑。”
......
这日,宣室的灯火不曾熄灭,直至第二日天亮,贾谊才缓缓告退离去。
今日无早朝,可让长安城一众官员好等。
出宫路上,文武百官见了贾谊,纷纷与之交谈,说些恭贺之语,贾谊一一与之点头回应。
待出了宫门之后,四下再无人。
贾谊一路狂奔,竟然失声痛哭起来,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伤感,即便三年被贬谪,也未有今日这般痛心。
吴廷尉在听闻贾谊出宫后,立刻奔走去了家中,上前询问道:“陛下都和你谈了什么?”
贾谊无奈摇摇头,“问鬼神。”
吴廷尉神色不太自然,捻着胡须,“为何会问这个?”
“陛下不问我这些年在长沙国如何,不问政绩,问鬼神,问他何时能成仙,问他大汉可否万世传承。”
贾谊自嘲道:“老师,我好像对这个世道失望了。”
吴廷尉一拧眉,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挥袖道:“我去找陛下说清,这些天你就待在长安,等候陛下的诏令。”
吴廷尉走后,贾谊苦笑一声,估计也难改变什么。
他出了老师家中,神色木讷的走向自己曾经在长安城的小屋,是离皇宫越来越远的方向。
待他拐过几道小巷之后,推开了一扇木门,“咯吱”声作响,同时也有一股灰尘扑面而来。
这是他三年前任博士的住所。
他走向房内,屋内书架上堆积着的竹简,书册已经覆盖了一层尘土,院内亦是杂草丛生。
他望着这幅景象,用潦倒至极来形容至极最为合适不过。七年前,他初来长安,尚且是为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是落得这般境地。
他认为自己有才,一直都是。
但好像,他有点改变主意了。
一身才华若是不能施展,那和无才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能接受现在的自己,这一路走来他有对疲惫,只有他自己知道。七年间,他经历的大起大落已经让他心生落寞,他需要休息一下。
他缓缓望向屋内用于镌刻木头的小刀,一把将其拿起,高高悬空。
他倦了。
第四十章 灵物?刀枪不入?
小刀极快的从他手腕处滑落,好似划到了铁板般。
贾谊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手腕处,最外层的衣裳已经被划破,但他的手腕却没有丝毫痛楚。
是那件襌衣。
贾谊急忙翻开袖口,是集长沙国百户之力缝制成的襌衣,这件轻如蝉翼的衣裳,竟然可以抵挡住利刃!
怎会这般神奇。
屋外,敲门声响起。
贾谊将小刀丢弃在一旁,前去开门,见了来访之人后,他诧异道:“许神相?”
来者正是许玉。
“我说过,我们终会在长安再见的。”许玉笑道:“不过我如今已不是神相了,这名号由我师姐担着最好。想必吴廷尉也已经给你说了,周勃是在当年官职的调动上动了手脚,查明我并非招摇撞骗后就陛下特许我回长安,还是在天禄阁任职。”
“那就好。”贾谊恭贺道。
这一抬手间,许玉便发现了贾谊手腕衣袖上的刀痕,惊道:“这是何人所伤?”
贾谊面露难色。
许玉正色道:“贾太傅,你即便不说,我大抵也能看出什么。究竟是何人敢在长安城对朝廷官员动手,这是大罪,我带你去报官。”
贾谊急忙摆摆手,才自己先前所为如实告知,这衣袖,乃是自己划开。
许玉不解道:“太傅为何如此这般摧残自己?”
贾谊摇摇头,不想在此事上继续说下去,而是盯着衣袖。普通蚕丝不会这般坚韧,但这件襌衣,却如同盔甲一般。
许玉眯了眯眼,他已经与灵物接触了不少的时日,内心已有预感,这襌衣恐不同寻常。
他掐指一算,“这应是天降祥瑞,是长沙国百姓对贾太傅的感恩戴德,才有了这百家衣,太傅万不可辜负长沙百姓的一片心意。”
“所以这件衣裳是天意?”
许玉摇了摇头,“是人愿。”
贾谊明悟。
一段时日过后,朝廷任命诏书下达,还是在长安城的渭桥边。
吴廷尉叹气道:“我与陛下争论许久,还是没能让你官复原职。周勃虽除,但朝中还有不曾经追随过他的党羽,实在没有机会让你留在长安为官。”
贾谊微微一笑,接过圣旨,“对学生而言,这不是贬谪。”
吴廷尉一愣,瞧着贾谊云淡风轻的模样,以为他在离开长安后会做出什么傻事,急道:“或许有朝一日陛下又特许你回京了,万不可埋没自己的才华。”
贾谊大笑一声,“老师,你误会了。”
吴廷尉甚是不解,“三年前,你去长沙国时,乃是满脸不愿,今日你这番表现,豁达的有些怪异,你真不会得过且过,一辈子就这么算了?”
贾谊摇摇头,“真不会,此去梁地乃是辅佐梁王。关于那位小王爷我打听了不少消息,深得陛下欢喜,本又是个爱读书的性子。学生的一些政策,许有机会在梁地施行。”
吴廷尉惊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贾谊点点头,忽然间挥了挥手,吴廷尉朝后看去,一男一女出现在视野里,正是许玉和许负。
见到这两人,吴廷尉腾出地方去,往一旁走了走。
许玉和贾谊本是好友,贾谊在离开长安之际,定当有许多话说。但是许负来此他摸不着头脑,许负乃是预测了当今陛下神人,此刻来替贾谊送行,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那梁王,莫非是今后的皇帝?
许玉并未多少话语,拱手道:“他日,长安再会。”
贾谊眉头一拧,内心一番挣扎后,深呼一口气,问道:“在下实在有一事不明,从我初入长安认识神相,至今今日七年有余。身边之人朝气不再,或是两鬓斑白。唯有许大人还是当初的容颜,一点不曾改变,实在令人深思。”
许玉想了想,“可是长安这地域的特殊,怡人。”
贾谊没有反驳,“若许大人说出长生不老我都不会半分质疑,更不会告密。在下是想说,不论梁王今后是不是大汉的皇帝,我都会好好辅佐。治理好了长沙国,再治理梁地,也算治理了半个大汉。”
许玉一笑,拱手道:“太傅能这样想自是极好,我会在长安城等着太傅再次回京的。”
“一定.”
贾谊最后回望了眼长安,这座皇城,依旧是他向往之地。
他还会回来的。
一阵骏马嘶吼声,马车缓缓驶离长安。
许玉朝许负凑近了些,问道:“其实我有一事,亦是不明。”
“哎,天机不可泄露,你要问我梁王的消息,无可奉告。”许负摆摆手。
许玉面露难色。
“你那小女友为何没有一起来,还在修复物件呢?”许负问道。
许玉尴尬一笑,“那有什么小女友。”
许负一愣,“这么快就成负心汉了?”
许玉摇摇头,“半颗长生不老药并没有长生之效,她能保持年轻的容颜是因为灵物之效。不过长久的相貌不变确实会带来不少问题,估计不久后我也要离开长安了,换个方式再出现在世人眼里。”
“理应如此。”许负眯眼道。当初她游历中原,奉她师尊之命前往蜀地寻找有缘人,她当年一眼就认定了许玉不是寻常人,将其带回面见了师尊,传授了看相之术。
但似乎,许玉并未学到多少,万般无奈之下,倒是传授不少她不知晓秘术。
如今看来,她当年的选择没有错,许玉比他想象中还要不同寻常。
“那件衣裳你不心动?”
许玉摇了摇头,“我既长生,便不可再贪心,至于襌衣,有缘会回到我手中的。”
......
鉴宝铺子。
江秋月一阵恍惚,再睁眼时,在长安城外的光景都消失不见。她惊醒过后,已经没了第一次慌张的模样,迅速起身,与许玉拉开了距离,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许玉?那陈离为何与我如此相像?”
“这是不是你另类的催眠?”
许玉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反问道:“如何修复素纱襌衣都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汉朝会出现一个与我相同相貌之人?”江秋月警惕之心不减,她早就知道,这间铺子有古怪。
许玉苦笑一声,“我说了你大抵也不会信。”
“你不说我怎会知道?”
许玉大步走上前去,贴近了江秋月,“我就是许玉,你亦是陈离。”
江秋月痴楞片刻,扭过头去,“骗人,你难道还真的长生不老不成?”
第四十一章 休想占我便宜
“可你有见过这么像的?”许玉反问道。
他后院内的古物藏品其实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不可能是一家所藏,唯有皇室才有足够的底蕴拥有。
从一开始,他其实就向来过后院的人表明身份了,他不是普通人。
江秋月的脑海中不断闪回在长安城的一幕幕,画面中名为陈离的女子,她并不感觉陌生,甚是还很亲切。似乎在梦中,她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画册上第一页出现的一男一女,男的是许玉,女的不就是陈离!
江秋月瘫坐在了椅子上,一时间太多的信息涌入她的脑海。许玉吃了长生不老药,一直从秦朝活到现在。陈离只是服下了半颗长生不老药并未长生。
可她与陈离长的一模一样,这作何解释?
脑海中突然涌现出的记忆让她脑袋胀痛不已,难道家中画册上的内容都是真的,都是真实在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
陈离是一位古物修复师,而她从小亦是对这方面有极高的兴趣,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关联。
秦公簋瞧着江秋月不太自然的神色,忧心道:“你让她看到你和陈离的事,会不会太早了些。她对你还没有过多了解,知晓了全部事,一时间恐怕很难接受。”
许玉摇摇头,“她既然已经知晓了灵物的事情,这些事,该告诉她了。”
江秋月耳边似乎隐隐听到了什么,问道:“告诉我,服下半颗长生不老药,能得到什么?”
“伪长生。”
“伪长生?那是什么。”
“普通人永远无法突破寿命的限制,伪长生即是在不断的转世之中寻得长生之法。”
“所以我是陈离的转世?”江秋月问道:“这样说,对不对。”
许玉点点头,“可以这样说。”
江秋月甚感无力,本来此前凤冠可以改命格的事情就够匪夷所思了,这会弄出个转世的说法,真当是在写聊斋呢。
不过这一说法倒是可以很好的解释她为何会做出许多异样的梦境,那是自己前世经历过的事情,只不过如今的她想不起来了。
“灵物。”江秋月喃喃一声,她走到编钟前,“是编钟的声音才让我见到那些光景对不对?”
“所言不假。“许玉大方承认。
“还真是它。”江秋月看着秦公簋,还有院内诸多古物,那些是灵物她其实都已经知晓。
“但转世一事我还是很难接受。”江秋月索性撑起腮帮子,“虽然这等想法我有偷偷幻想过,自己是不是奇人,比如玉皇大帝转世那种,但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反倒不愿意相信了。”
许玉给江秋月递过去一杯茶水,“不着急,以前的事慢慢想就好。”
江秋月能接受长生、转世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他就很满意了,这可比他预料中,让江秋月想起前世的进展要快上了许多。
一顶凤冠,一件襌衣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灵物。前者让江秋月看到自己的过去,后者则是让她看到他的过去。
江秋月望着满屋的古物,有印象的灵物她知晓,但还有很多没见过的呢。
“后院的这些,很多都是灵物啊。”
许玉摇摇头,“没有那么多,像凤冠襌衣这样的灵物,据我所知整个中华大地只有一百零八件,似乎总是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有灵物会因破坏的太严重而失去灵力,同样也会有灵物不断诞生。”
江秋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向许玉,“你让我知晓这么多,我们之间,就是两千年前是什么关系?”
许玉轻咳一声,这让他怎么说,直接挑明怕是江秋月一辈子都不会来他这铺子了。
“大抵是我鉴定古物,你修复古物的关系。”
“可别,这话鬼都不信的。”江秋月轻哼一声,“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那我送你。”
江秋月急忙拒绝道:“不用,我一人就好。”
许玉打的什么心思,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和陈离是夫妻,但不代表她和许玉现在也是。
想占这个便宜,没门!
待江秋月经过木架时,许玉突然将其叫住,“送你件东西。”
“嗯?”
“朱雀衔环杯,是你让她变成灵物的,你是她的主人,现在该物归原主了。”许玉指着一块青铜镶玉的器物说道。
江秋月缓缓靠近,看着朱雀衔环杯,有股亲切感袭来,她要了个木盒好好放着。
“放你这里也是暴殄天物,我替你收了。”
“快快,将我拿走。”朱雀衔环杯兴奋道:“多少年了,我终于又回到小主手里了。”
乐府编钟只觉耳边清净了不少,安静多了。
江秋月神魂颠倒的出了铺子,脑海中再无他物,全是关于许玉铺子内的事情,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许玉长生不老,她亦是这般,只是换种方式?
这根本就是个巨大的笑话,自古那么多皇帝一心想要追求长生,有那个是成功了的。
可许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由不得她不信。
这一月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她需要时间接纳,或是说自己要去验证这些事情的真假。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她能想到去验证这些事情,恐怕自己内心已经信服,只是自己现在不愿接受罢了。
她打开手中的木盒,朱雀衔环杯出现在她眼前,从她观看到的画面来看,这是她亲手修复的,是她创造出的一件灵物。
她伸手触碰了一下,犹如一股触电般的感觉传遍全身,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道声音。
“谁,是谁在说话?”江起月警惕的望向四周,可她身边并无其他人。
“是我,小主。”
声音再次袭来,江秋月望向身边,来往的匆匆走过的行人,她回望一眼,并无叫喊她的人。
“小主,我在你手心里呢,不是别人。”
江秋月双眸睁大,看着手心里的朱雀衔环杯,吃惊道:“是你在说话?”
朱雀衔环杯轻嗯一声,“就是我。”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古物也会说话?”江秋月一抚额头,这下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第四十二章 最废材的灵物
江秋月咽了咽口水,看着朱雀衔环杯,仍然有些不信,问道:“真的是你在说话?”
“那还能有假?你左手边是个裁缝铺,正前方有间小酒馆,右边是一条小巷,至于你身后,挡住了看不见。”朱雀衔环杯观察着四周,应声道。
“还真是。”江秋月嘀咕一声,看向朱雀衔环杯,不解道:“我为何可以听到你说话?”
朱雀衔环杯沉吟一阵,“大抵是你才让我诞生出灵智的缘故,所以你才能听到我的心声,其实你本就可以听到我说话了,但是许玉不让,才拖到了现在。好似灵物都是这般,是由谁让其变成灵物的,就可以与之交谈。”
江秋月眉头紧锁,这会又冒出个会说话的古物,她的认知在一步步的接受挑战。
怎么自己似个井底之蛙一般。
“你说灵物会说话,那许玉的鉴宝铺子呢,里面的灵物不少,也都会说话?”她问道。
朱雀衔环杯点点头,“许玉是个例外,他服下了长生不老药,只要灵物愿意,他就可以与之交谈,包括我在内。”
“不对,长生不老药是一回事,可以与灵物交谈又是一回事,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江秋月摇摇头,朱雀衔环杯的说话有待考证。
还是说,长生不老药也是灵物,才可以与灵物交谈。
听着江秋月的询问,朱雀衔环杯犯了难,小主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她可以解答范畴。
“要不你换个问题问?”她试探道。
江秋月一阵无语,还以为手里这玩意无所不知呢,弄了半天是个半罐子,经不起几句问的。
“先前许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包括我的转世?”
朱雀衔环杯点点头,“事实确实如此,反正我从诞生之初就见许玉是这般模样,两千多年过去了,他一点不曾改变。小主自从你第一天踏进后院我就认出你了,修复古物时的神态简直与当年陈离一模一样,所以许玉才让你修复灵物唤醒你前世的事情,还好成功了。”
江秋月微微蹙眉,就说这家伙花大价钱让她留在铺子内做什么,还拿出凤冠这种国宝级别的古物让她修复,原来别有用心。
“许玉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关于铺子还有多少秘密?”
朱雀衔环杯想了想,两千多年的故事从头说起,远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说明白的。
何况她也见识到了,唯有江秋月自己去解开她有所疑惑的,方才能唤醒了她前世的记忆。唯有如此,铺子内诸多破损的古物才有被修复完全的一天的。
她先是古物,再是灵物。
“他铺内编钟最为讨厌,年纪比我都大,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时常与我斗嘴,夜晚没事就爱敲出些声响,让我安稳睡个觉都不行。”
江秋月点点头,忽而一笑,“我怎么感觉你这是在告状。”
“才没有。”朱雀衔环杯气道。
江秋月大笑一声,“都气嘟嘟的了,还嘴硬。”
“啊啊啊,小主,你怎么还帮着别的灵物说话,我生气了。”朱雀衔环杯极为不悦,在她久远的记忆中,陈离待她很好的。
“好好,帮你说话,下次我再去铺子,我帮你教训他。”江秋月乐道。
“果然还是小主最好了。”朱雀衔环杯甚是满意,她就说嘛,小主不会和别的灵物一起欺负自己的。
“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江秋月笑意不止,她抚摸着朱雀衔环杯器身,忽然间抬头一望。
糟糕,这是在街道上,不是在家中。
果不其然,身边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袭来,眼神有惊骇,有怪异,更多则是看傻子般的神态。
在街道上有说有笑,自言自语的,可不就是吗?
江秋月攥紧了双拳,轻声道:“是不是想江副官去你们家中转转了?”
所有人闻言一惊,立刻四散而开。那位不是个好惹的主,虽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拿枪指在他们脑门上,但带他们去巡捕局里走一趟,亦是极为不好受。
江秋月快步回到家中,将自己反锁在了屋内,她将朱雀衔环杯端正的放在梳妆台上。
这是件灵物。
既然是由她创造出的灵物,她若是动用能力应该不是问题。
乐府编钟的能力她已经知晓,能够让人陷入幻境,秦公簋是个内部空间巨大的容器,可纳万物。
朱雀衔环杯的能力虽在西汉的画面中有所见到,但总得自己试验下方能准确的知晓。
“把你的灵力展示给我瞧瞧。”江秋月说道。
“好咧,就让小主瞧瞧我有多么厉害。”朱雀衔环杯意念微动,器身两边的杯口中顷刻间出现了好些“胭脂”粉末。
“你还真是个化妆品!”江秋月惊道。
“你涂在脸上试试。”
江秋月伸手沾了些,看着手指上的五色胭脂,犹豫了一会。毕竟是这是两千年前的胭脂,万一涂抹在脸上毁容了怎么办。她如今正风华正茂,还是个良家女子。
“只管涂抹在脸上就好,我不会害你的。”朱雀衔环杯安抚一声。
江秋月架不住朱雀衔环杯的要求,硬着头皮涂满了两边脸颊。
“是不是有股清凉之意在脸上?”
江秋月点点头,“确实如此。”
一阵寂静。
“嗯?就这样没了?”
“没了啊。”
“就不能让你小主我变得绝代风华,沉鱼落雁?”
朱雀衔环杯想了想,“直说你想变美人嘛,但是我灵力有个弊端。能变换成的模样,必须是你见过的,你说的沉鱼落雁你见过?”
江秋月摇摇头,“没有。”
“那变不了。”朱雀衔环杯无奈道。
“啊!”江秋月不禁气不打一处来,“那你有什么用,最废材的灵物。”
“才不是。”朱雀衔环杯反驳道:“我还废材?有了我你变成皇帝模样不是想干嘛就干嘛。”
“可你小主我是女的,而且现在早没皇帝了。”江秋月甚是无奈。
“那你变成钱庄掌柜的模样,成为富贾,用不完的钱总该满意了吧。”
江秋月沉吟一阵,“我家不缺钱。”
“那你变成一方豪杰,受万人敬仰,你不缺钱,名气总要吧。”朱雀衔环杯急道。
“豪杰我爹就是,不需要。”
“额...”
屋内,长久的寂静。
“好吧,我承认我是最废材的灵物。”
“其实也没有,你器身中的脂粉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化妆品,倒是可省下不少钱。”江秋月嘻嘻笑道。
第四十三章 再赴江家
鉴宝铺子一会开业,一会歇业引得不少本是来此鉴宝之人铩羽而归。
许玉知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让人多跑,定了下个规矩,每月三旬中,唯有上中旬开业,下旬歇业。
来访客人没有多少抱怨,单论永川城内几家古玩店来说,这间铺子给出的已经是最高价,老板识货即便等上几日亦是无妨。
这日正好是下旬是第一日。
故许玉出门左转,直奔江家而去。
江志国江司令今日正好得闲,在家中休息,听闻许玉来访,立刻起身前去迎接,全然没有司令该有威严。
许玉刚进大门,瞧着江志国亲自过来迎接,愣了愣神,这是何意?
江志国笑道:“许先生要来怎么也不事先知会一声,我好安排人去接你。”
许玉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看着江志国笑眯眯的神色,这副表情他见过。
是瞧女婿的眼神没得跑了,而且是极为满意的那种。
许玉赶紧谦逊道:“江司令何需亲自迎接,我贸然拜访,是我唐突了。”
江志国摇摇头,将许玉拉过一旁,“先生这话言重了,当年如若不是您救了我父亲,也没现在的我。他生前特意交代过,若我再遇先生,定要当偿还先生的救命恩情。”
许玉一时愣住,问道:“你都知道了?”
江志国从怀中拿出半块虎符,示予许玉一看,“当年我父亲奉命剿灭山匪,跟从他的弟兄尽数殒命。若不是先生路过,赠了这半块虎符,我父亲当年估计也一并死在山中了,万没有今后的东山再起。这份恩情,江某不能忘。”
许玉看着半块杜虎符,难怪先前铺子内的那块虎符说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原因竟然是在这。
他轻轻推了过去,“既然是我当年赠给你江家的,你江家又并未用此物做坏事,故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收着吧。”
“好。”江志国应道。立刻将虎符放回了怀中,这玩意真让他物归原主,舍不得的。
许玉恍然间想起什么般,问道:“江秋月她,还不知晓这些事吧。”
江志国摇摇头,“不知晓。”
“那就好。”许玉长舒一口气,“虎符的来历你不要和她说,当年的事情也不要提及。”
不管江志国想将江秋月许配给他的原因是什么,万不可是源于要偿还当年的恩情。
这种行径,与卖女儿有何区别?
再者,即便江志国有意撮合他俩是一句玩笑话,江秋月知晓内情后一定会十分抵触,即便江志国撮合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这种误会一旦有了怀疑的心思就很难消除了。
“许先生平日没事可以多来江家走动,我和江副官时常不在家中,不耽误你们事的。”江志国呵呵笑道。
许玉猛烈的咳嗽三声,这话听起来,话里有话。
他急忙解释道:“实不相瞒,今日我来是找她帮忙修复一件古物的,昨日商量好了,今日还没见她去铺子,故就来看看。”
江志国脸色一变,“这孩子平日骄纵惯了,日上三竿还不起,我去叫叫。”
他刚走两步便是停住,觉得不太妥当。
自家闺女的年纪,他确实不太适合贸然闯进房间,他看向许玉,这位年轻人倒是合适。
江志国多问了一句,“敢问许先生让秋月修复的古物,可是如虎符一般?”
他知晓眼前年轻男子有着神秘莫测的能耐,手里有不少类似虎符一般物件。他仅得了半块虎符就在川渝之地站稳了脚跟,若是江秋月得来一件,不求他现在江家的势力今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只愿她有件能保她一辈子无事的宝物就好。
听闻,许玉脸色一变。
他最忌讳有人问他灵物。
江志国瞬间转变态度道:“许先生不愿告知亦可,是我唐突了。”
许玉想了想,江志国不算外人,摆摆手道:“你是她父亲,说了也没事。是一件衣裳,乱世之中,可保她平安。”
江志国长舒一口气,有这句话在,他就放心了。放眼整个川渝之地,甚至还可以往大了说,没有比待在许玉身边更安全了。
至于今日许玉今日登门拜访,是不是对江秋月动了心思,这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了。
这桩婚事他求之不得。
江志国将许玉领到江秋月门前,敲了敲门,喊她快些起床,得到一声答复后,他这才离去,留给两人独处的时间。
过了好一会,江秋月才打开房门,见着了许玉,一脸震惊,“我爹带你来的?”
“难不成我还敢硬闯江家?”许玉笑道。
“进来吧。”江秋月招呼道:“找本小姐何事?”
许玉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梳妆镜前的朱雀衔环杯,江秋月的眼角还有没擦拭干净的五色胭脂,打趣道:“胭脂粉可还好用?”
江秋月翻了个白眼,“最废的灵物,没有之一,什么都变不了。”
朱雀衔环杯一听可不乐意,大喊道:“至少我还是有灵力的灵物,不像还有很多因为破损而失去了灵力的灵物,相较之下,我已经好很多了。”
“闭嘴吧,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江秋月气道,将朱雀衔环杯放入了木盒中。
“咳咳,好歹是个女孩子,你稍微轻些。”许玉提醒道,即便朱雀衔环杯的灵力确实有局限,依旧是件灵物不是。
许玉踏进了江秋月房间,观看周围,书架近乎摆满了整间屋子。除了摆有梳妆镜,还有几方桌子上零零散散的放着玉器,瓷器的碎片,看得出来平日里没少练手。
江秋月见此上前伸手遮挡住了许玉目光,阻止了他再前进一步的意图。
“让你进来已经是大发慈悲了,怎么还乱看的,懂不懂一点礼貌,再看赶你出去了。”
“不敢不敢,就是好奇灵物修复大师的房间是怎样的。”许玉往后退了数步,转而邀请道:“江大小姐,我的灵物修复师,何时去铺子里修复襌衣,还有一大堆古物排队等着修复。”
江秋月眉毛轻挑,灵物修复师,这个称呼她喜欢,但是还有灵物要修复?
她不解道:“有很多吗?那你平日都是怎么保管的。活了两千多年的人了,难道就没学到半分修复灵物的本事?”
第四十四章 北平来信
许玉罕见的没有辩解,思绪飘远,灵物损坏本不是他所愿,这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释清楚的。
五百年前,这些古物有过一次迁徙,从顺天府南京到应天府北平,没曾想这路上出了意外。
还有至于他为何不尝试去修复灵物,并非他所能及。他又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每次在修复时都出了意外,没有一次是十全十美修复的。
故而就很快放弃了,他很怀疑,修复灵物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修复..
瞧着许玉神色不对,江秋月没有深究下去,说道:“昨日关于纺织技巧的书籍看了些,大抵可以按照辛追夫人的手法编织。我记得城中还有几户纺织的机器,都还可以用,给我一些时日可以修复。”
许玉点点头,“那就好,那修复襌衣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江秋月一阵头大,合着这家伙是想当甩手掌柜,关键襌衣他也没拿来啊。
只见许玉不紧不慢的从腰包中掏出一小方木盒,只有手掌般大小。打开盖子之后,许玉两指轻拈,将木盒中的物件拿出,平铺在了桌面上,完整的展开后,竟然是那件襌衣。
江秋月目瞪口呆,竟然有这种事情。
“怎么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襌衣的重量本就不足一两,材质轻盈,折叠起来不是难事。”许玉稍微解释了一下,其实容不得江秋月不惊奇,即便是在当下,亦是不能完全复刻这件襌衣。
即便两千年过去,当时的编织工艺后世依旧无人能敌。
江秋月看着桌面上的襌衣,只能答应下来,可忽然犹如是想到什么一般,眼神直勾勾的看向许玉,质问道:“襌衣不是创造出了两件吗,还有一件呢?”
许玉被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摸不着头脑,“你不是看见了吗,还有一件在辛追夫人身上,已经深埋于地下了。”
“那那件也是灵物?”江秋月问道。既然贾谊身穿的襌衣有刀枪不入的神奇能力,那另外一件襌衣也是,毕竟都是由同样的方式创造出来的。
许玉说过,灵物的诞生可以源于使用者,也可能源于工匠,素纱襌衣应是属于后者,更确切一点,是长沙国感恩贾谊所作出的功绩所化。
“两件都是灵物。”许玉大方承认。
虽说灵物是一直维持在一百零八件,但那只是种类,并没有说一种灵物只能有一件存在于世间。情况虽极为罕见,但不代表不会发生。
许玉还有一点不曾透露,活人穿上襌衣可以刀枪不入,大有话本小说里金刚不坏的意味。而死人穿上,则可保肉身不腐,不管经历多少年风雨,还是下葬时的那般模样。
得到许玉肯定的答复后,江秋月拍了拍胸脯,“行,等我修复好了襌衣就去铺子里找你。”她仔细盯着断口处,内心已经有了修复的想法。
“那,有劳了。”许玉拱手一礼,缓缓告退。
三日后,永川城报社的一块版面上又刊登上了一文,讲述了贾谊昔日在长沙国做出的一番功绩,之后再回长安的篇章戛然而止。
就在刊登的同日,更为重要的关于素纱襌衣的修复过程,还有江秋月她自己见到的古法编织技巧也一并朝着故宫博物院寄去,静待回音。
江秋月来到鉴宝铺子归还襌衣,许玉接过襌衣,笑道:“这襌衣你不准备穿在身上?襌衣不是凤冠,不必担心会因此产生贪恋。”
江秋月看着襌衣,摇摇头,“你还是好好保管吧,襌衣分量太重,我穿着承受不起。”
“好吧。”许玉知晓江秋月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襌衣是长沙国百姓的感恩之意才诞生出的灵物,意在感谢贾谊。换作外人穿上,确实会犹如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肩上一般,除非本就是德高望重之人。
许玉将襌衣收好后,从铺子内拿出两个信封,递给了江秋月一个,“从北平寄来的。”
“北平?”江秋月疑惑的接过,待看清楚信封上“故宫博物院”五个大字之后,瞬间喜笑颜开,迫不期待拆开来。
“是易院长寄来的信件吧。”
江秋月兴奋的点点头,一字一句看着信件,片刻之后,眉眼弯弯的。
“易院长说我在古物修复上有得天独厚的天赋,邀请我去北平,准备特聘我为故宫的古物修复师,那样一来,我应就是最年轻的修复师了。”江秋月说这话时,难掩脸上的笑意。
“那你想去吗?”许玉问道。
“当然想去!”江秋月几乎是脱口而出,但旋即意识到了不对,看向许玉,这间铺子她也舍不得。
在铺子内虽然只修复了两件灵物,但她学会的修复技巧却是颇多,倘若不是许玉,只依靠她掌握的修复手法,万不可能会被易院长看中。
一时间,江秋月很为难。
故宫博物馆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汇集了中华大地不少的珍宝,她相信在故宫博物院中,定然有着她喜欢的古物,亦有很多等着她修复的古物,她很想去见识一番。
可许玉的鉴宝铺子,后院藏品,全是珍品,若论价值无法估量。
而且铺子内的古物不同寻常,更有灵物的修复。再者,许玉的身份,她和许玉之间的事情,似乎也成为了她留念鉴宝铺子的羁绊。
江秋月脸色犯难。
“不用这么早做决断,你还有很多时间好好想想。信封之中还有一张邀请函,是要去南京博物院的,是为修复一座旷世文物!”许玉知晓江秋月定然会难以抉择,转移话题道。
果不其然,还信封之内,还装有一张邀请函。是由南京博物院发出,汇请中华大地古物修复大师齐聚南京,修复琉璃塔拱门,重建南京大报恩寺琉璃塔。
许玉拆开属于的自己的信封,里面亦是有张邀请函。
江秋月目光坚定,“此行,要去!”
“我从古籍上看到过,大报恩寺琉璃塔,通体琉璃,四百年来一直有着天下第一塔的称号。可惜几十年前在战争中被毁,真要重建琉璃塔不是易事。”江秋月感慨道。
“不单单不易。”许玉摇摇头,思绪飘远,他作为大报恩寺琉璃塔从建造之初到建造完成的亲历者,他很清楚,建造这座的难度不下于重建一座故宫。
“以现在的人力物力,不可能完成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