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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棠鸿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txt下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八章 忽闻琵琶声

    正值亥时,夜幕深沉。

    黑暗如浪潮席卷,围困着整座城。

    街上杳无人迹。

    淅淅沥沥的雨声渐起,让此间氛围更显得阴凉。

    姜望侧目看向某处阁楼,朝着李神鸢微微颔首,顺势握住汝鄢青的小手,另一只手拾起地上污浊地油纸伞,说道:“到处逛逛吧。”

    街上无人,但很乱。

    李神鸢用言出法随带着他出现在这里时并非此般景象。

    所以眼前地情况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

    姜望确实很好奇这座城究竟有什么问题。

    有玄沉声说道:“预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满城俱寂,又存在生气,可人都去了哪里?”

    李神鸢说道:“我来试试找到他们。”

    姜望第一时间制止,因情况不明,此刻若用言出法随,但凡出现意外,他恐难以承受后果。

    “我并未感知到妖气。”

    有玄看了他一眼,说道:“所以问题比我之前想地还要大。”

    姜望沉默不语。

    他四处扫视着,在街侧一角,有摆摊用地独轮车靠在墙边,上面有置物架、储物柜以及箩筐等,甚至有很大地遮阳伞被收起悬挂,以备可能出现的意外天气情况,可谓把能有的东西都凑齐了,寻常百姓借此摆摊,推着游街串市,俨然会是很劳累的活计。

    而姜望真正注意到的是独轮车后面有一团黑影。

    有玄顺着姜望的视线也看到了异常。

    他径直走了过去。

    姜望提醒道:“小心点。”

    有玄微微放缓脚步,凝视着独轮车后的黑影,那是一位少年,蜷缩着身子,更在轻微颤抖着。

    “你是这城里的人?”

    少年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动作。

    有玄皱眉说道:“你可知城里的人都去了哪儿?”

    少年忽然抬手,指着某个方向,他脑袋埋在膝盖里,另一只手仍抱着小腿。

    有玄意识到问题,说道:“你需要帮助么?”

    少年再次无回应。

    站在远处的姜望问道:“他真的是人?”

    有玄面色严肃,说道:“有活生之气,当然是人。”

    李神鸢说道:“那也不是正常人。”

    有玄表示认同,他上前一步,尝试接触少年。

    但忽有狂风呼啸而至,地面剧烈颤动,铺就的青石板咔咔破裂,从里面涌出一道道小旋风,淅沥小雨骤急,将得有玄彻底打湿,他下意识往后撤身,然而地下涌出的旋风仿若墙壁,让他退无可退,霎时困在其中。

    姜望护着汝鄢青,把李神鸢拽到身前。

    李神鸢面色铁青,心里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就不必言表。

    她反手抓住姜望的手臂,口中默念一句,三人身影直接消失。

    再次出现便是阁楼之上。

    姜望松开汝鄢青,拿开李神鸢的手,微微吐出口气,伸出食指指向有玄所在的位置,向上轻轻一挑,席卷的狂风骤然被破,紧跟着是更狂烈的风劲溢散,下一刻,满城皆寂。

    无尽黑暗的夜色里似有光芒坠落,映照出阁楼上姜望那张极其好看的面庞。

    有玄颇显狼狈地飞至阁楼。

    “那少年不见了!”

    姜望没有说话,默默凝视这座城。

    阁楼以南的范围被神国笼罩着,但对于整座城而言其实是很小的范围,他得把问题找出来,在神国笼罩的范围里解决掉。

    “刚刚那股风很奇怪,我居然没有找出来源,真有意思啊。”

    姜望双手扶着阁楼栏杆,这座城显然是被某种气息遮掩,虽有生人的气息,却无法看见,表面上就是一座空城。

    淅沥微雨变得稍微大了些。

    夜空里有电光拂过。

    有玄沉声说道:“那少年也有问题。”

    姜望思忖着说道:“先别管那少年的事,我在想,若有大妖或别的东西作乱,掩城的手段无疑是想避开苦檀大物的视线,让它要做的事情能够尽可能无声无息,但此般手段非比寻常,怕是澡雪境巅峰的妖王也很难做到。”

    除了拂魈君那个意外,苦檀境内很难出现妖王。

    眼下的情况,要么是泾渭之地里又跑出来更强大的妖怪,要么就是一种不为人知的奇异手段,而这种手段要施展出来必然存在很苛刻的条件,否则早就该被很多人或妖利用了。

    姜望待在栖霞街也非全然只在休养生息,他已对这个人间更了解。

    李神鸢平静说道:“如果言出法随的能力够强,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姜望看了她一眼,说道:“除非世间存在比帝师更厉害的读书人,又或是会读书的妖。”

    有玄说道:“妖怪就算读书,也很难领悟言出法随,虽然我菩提寺中有记载,真正的仙人甚至极为特殊的神祇,皆会言出法随,而且仅是很寻常的神通,因祂们都能反制,便相当于鸡肋,能直接压制的,道行自然更高,但那在于道行,而非言出法随。”

    道理很简单,好比你骂我一句,我骂你一句,谁也无法真正伤到谁,而你骂我一句,我上去就给你一拳头,那自然是我道行更深。

    “好看先生,那里有人!”

    正在四处观望的汝鄢青忽然低呼一声。

    姜望闻声看去,在西南方向大概百丈的距离,有着一条小河,河上有石桥,桥上坐着一人,那人抱琵琶,看不清面貌,但从身形及穿着能看出是位女子,仿若幽咽流泉般的琵琶声悄然传至阁楼。

    李神鸢皱眉说道:“刚刚那里无人。”

    姜望说道:“我们也都没听见琵琶声,但她好像已经弹了很久。”

    有玄说道:“她有活人的气息。”

    姜望笑道:“那也不代表是真的。”

    想到之前那个少年,有玄面色凝重。

    听着他们的对话,汝鄢青很紧张的凑到姜望身边,拽住他的衣角。

    若非活人,又能是什么?

    姜望拍了拍她的脑袋,又牵起她的手,看向有玄说道:“过去一探究竟?”

    有玄说道:“要不姜先生去?”

    姜望摇头说道:“我给你掠阵。”

    有玄张了张嘴,他终是没有拒绝,缓缓飞出阁楼。

    李神鸢则直接背靠阁楼木柱坐在栏杆上,汝鄢青心思活泛,很快遗忘害怕的情绪,就想去学,但被姜望拽住,虽然已修至行炁阶段,可终究尚未圆满,本质上与普通人没太大区别,那样太危险。

    姜望把汝鄢青抱在怀里,靠着阁楼另一角的木柱坐在栏杆上,冲着喜悦的汝鄢青笑了笑,便注视桥上的情况。

    抱琵琶的女子背对着有玄,她坐在板凳上,低眸看着河面,神情哀戚。

    有玄斟酌措辞,问道:“姑娘是本地人?”

    琵琶声骤止。

    女子回眸,百媚生。

    有玄不为所动,毕竟他有一颗诚挚的佛心。

    “姑娘长得真好看。”

    女子一笑,千娇百媚。

    “多谢公子夸奖。”

    有玄腼腆说道:“实话实说而已。”

    女子回答他的问题,说道:“我自小便在这里。”

    有玄哦了一声,又问道:“我是途经此地,虽然已经很晚,但城中怎么如此安静?姑娘又为何独自在桥上抚着哀伤的琵琶?”

    女子说道:“确实已经很晚,所以大家都睡了,自然便安静,我抚琵琶,是因喜欢琵琶,因何哀伤。。。。。。恕奴家不愿告知。”

    有玄歉意说道:“是在下莽撞了。”

    见此一幕,阁楼上的姜望皱眉说道:“让他一探究竟,怎么还聊起来了?”

    李神鸢猜想道:“许是要让对方放松警惕?”

    汝鄢青则说道:“我看他是瞧人家长得漂亮,把正事给忘了。”

    姜望说道:“他是出家人啊。”

    汝鄢青好奇问道:“出家人是什么?”

    隋国没有寺庙,只有道观,也没有出家人的说法,姜望不知该如何解释。

    李神鸢也没有帮忙解释的意思,说道:“他带着目的前去,不至于转眼就忘吧?”

    姜望摁住仍在好奇询问的汝鄢青,沉声说道:“除非有问题。”

    李神鸢想了想,说道:“那我也去瞧瞧。”

    她径直跃下阁楼,又忽而腾空,转瞬掠至桥上。

    有玄正满脸通红,更显腼腆,女子则巧笑嫣然,再次抚琵琶。

    李神鸢一声清叱,“大胆妖孽,速速现出原形!”

    有玄慌张道:“姑娘何出此言,怎能这般恶语相向!?”

    李神鸢挑眉,看来果然是有问题。

    女子轻笑道:“这位姑娘好生俊俏,让我好是喜欢。”

    李神鸢很警惕,她总觉得这番话很怪。

    女子轻弹琵琶,幽幽说道:“这副皮囊用了很久,确实该换换了。”

    李神鸢神情微变,二话不说直接出剑。

    但有玄却持棍拦截。

    单凭修为,李神鸢自然弱上一筹,她瞬间被击退数步。

    “你疯了?”

    有玄冷声说道:“先出恶语,又出手伤人,姑娘此举极为不妥。”

    李神鸢恼怒道:“不妥你个头!”

    她转身就要飞回阁楼,这个时候当然得靠姜望。

    但琵琶声再次响起,在静谧地夜色里极为刺耳,李神鸢面露痛苦,正要言出法随,忽来一阵清风,抬眸便看到阁楼上的姜望已然拔刀。

    姜望让汝鄢青捂住耳朵,却无法抵挡琵琶声,痛苦挣扎着险些从阁楼坠落,他一手拽着汝鄢青,面无表情的出刀斩向桥上女子。

    刀气破空声更为刺耳,将得琵琶声直接中止,桥上女子神情微变,她似是很意外姜望居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没等她有别的反应,刀气已经临身,琵琶瞬间破碎,而女子也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无踪。

    汝鄢青小脸煞白。

    姜望轻声安抚着她,看向狼狈飞回来的李神鸢,又看向呆愣在桥上的有玄,沉声说道:“这座城的问题果然很大。”

    李神鸢微微喘气平复情绪,说道:“我没看出那是什么妖怪。”

    姜望说道:“没有半点妖气,是不是妖怪尚未可知。”

    李神鸢说道:“但其形象与魅孋相似,而且有玄明显被迷了心智,甚至是悄无声息便中招了,其能力可见一斑。”

    姜望略有头疼,作为大妖残魂的魍魉能化为魅孋,也能化为梦魇,很难保证不会再化为别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以前没有出现过的妖怪,不代表以后不会出现,表面上最弱的魍魉,其实反而是最不可捉摸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九章 毁城

    随着暴雨倾至,唯一的月色也被乌云遮掩,整座城彻彻底底陷入黑暗。

    有玄单掌为礼,双眸紧闭地站在阁楼上。

    姜望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应该很复杂。

    虽然不太懂菩提寺地修行是怎么样地,但被琵琶女子迷了心智这件事,无疑是很大的问题。

    姜望没有打扰,而是认真想着解题地方式。

    李神鸢说道:“我直接让它出现,你来解决它,这是最简单地事情。”

    姜望面庞微微抽搐,说道:“你有几分把握能让它出现?若是没能做到,反而把自己搞得虚脱,再影响到我,可就真地任人宰割了。”

    李神鸢无所谓说道:“目前也没别的办法,试试便知。”

    姜望摇头说道:“等真的没办法的时候再试吧。”

    他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送死的,哪有先想把自己搞残的,但凡出现意外,就回天乏术了。

    有玄一直在听着,但基本上没听懂。

    虽知晓姜望身体有问题,却无法明白姜望待在阁楼的原因,也没明白李神鸢的话是什么意思,既然姜望拒绝,便或许是某种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秘术。

    “我引它出来。”

    有玄义无反顾的就要跃下阁楼。

    姜望拽住他,说道:“别着急,虽然很意外让它逃脱,但那一刀足以让它受到重创,此刻任何办法都很难让它再露面。”

    有玄问道:“那该如何?”

    “百姓不见踪影,耽搁一会儿便会再出更多问题,万一它以献祭的方式给自己疗伤,便是生灵涂炭的景象,我们没时间等。”

    这的确是很严重的问题。

    姜望试着元神出窍,依旧没能成功。

    他看向李神鸢,难道真就只剩一个办法了?

    但他很执拗,一是不愿再经历那件事,二也是因为很冒险,目前任何可能会死的事情都不能做。

    “那就让它无处可藏便是了。”

    有玄惊异道:“姜先生想做什么?”

    姜望平静说道:“毁城。”

    有玄惊恐道:“但城里有百姓,虽然无法得见,可他们肯定还在城里!”

    姜望笑道:“我说毁城,不是屠城。”

    有玄很快反应过来,他面露疑色,说道:“姜先生有信心能做到?但凡出现一丁点意外,必会有人殒命。”

    姜望执刀跨出阁楼,翻上楼檐,声音在暴雨里回荡,“除了躲藏在城里的怪物,谁都不会死。”

    李神鸢探头说道:“你是要引雷么?”

    姜望表情微滞,低眸看向她,羞恼道:“你别说话!”

    真是破坏气氛!

    姜望很快恢复正经模样,他当然没有把刀高高举起来,只是简单提在手里。

    暴雨的轰鸣声仿若也要把这座城摧毁,虽有炫丽雷电在夜空里呼啸,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当然是很不合理的。

    姜望尽可能做到心无旁骛,要纯粹毁掉这座城,而让其余之物或人完好无损,力量的控制尤为重要,稍有不慎,就会把整座城夷为平地,他至今还没有做过此类事情,便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灼热气息很细微的流淌,就像温柔手掌的轻抚,姜望抬头直面倾盆暴雨,像是和整个雨夜融为一体。

    他清楚感知着每一滴雨珠,从高空坠落,过程里或偶有同别的雨珠碰撞破碎,溅起数倍更小的雨珠,最终接触地面,再次破碎的所有细节。

    有刚刚从青石板缝隙里拱出的青草嫩芽,被无数雨珠洗礼,不堪重负,但仍倔强地抗衡命运。

    神国里的灼热气息如雨珠般分散,很准确地避开每一滴雨珠,隐藏在全城各处。

    姜望控制得有些艰难,他紧紧蹙着眉头。

    而城中某处,女子有了新的琵琶。

    她待在很阴暗的屋子里。

    面前是一堆白骨。

    曾躲在独轮车后面的少年蜷缩在屋子角落。

    “需要更好的骨,才能做出更好的琵琶。”

    屋子里响起哀怨的声音。

    女子看了少年一眼,说道:“是我把你藏起来,你才能活着,你应该感恩,而非到处乱跑,明知怎么也跑不出去,何必那么犟呢。”

    少年闷声说道:“是我把怪物带进来的。”

    女子说道:“没有你,她也会来。”

    少年沉默。

    女子说道:“堰山君那个怪物,我们都惹不起,你很清楚,我花费了多少力气才逃出来,她身上有堰山君的气息,肯定是堰山君指引她来到这里,我们能做的只有躲着,今夜已是最后关头,她的目的即将完成,无暇他顾,若非如此,我也不敢抛头露面。”

    少年满是歉意说道:“是我的错,让你露面,又让你受了伤。”

    女子说道:“也非全然为了你,我看到了一张很完美的脸,能让我彻底摆脱堰山君的脸。”

    少年有些害怕且紧张的说道:“就算换了脸,甚至换了身体,堰山君也能认出你,为何要伤害无辜!”

    女子冷笑道:“你只是一介凡人,懂得什么,我换取的是所有,能够一定程度掩盖我的气息,虽然皮相只是表面,但我当然更愿意找到最完美的那张脸,而今夜看到的,不仅拥有完美的脸,也有着难以想象的根骨,那才是真正的完美。”

    少年说道:“但你打不过那个拿刀的。”

    女子面色一沉,忽觉伤处隐隐作痛,她表情渐渐狰狞,说道:“那个人的脸同样完美,但终究是男子,从各方面来讲,他都与那位姑娘无法相提并论,我能看到更深层面的事物,虽因道行限制,看得极其模糊,却决然不会出错!”

    少年问道:“那堰山君又想让你帮忙看什么?”

    女子神情稍缓,反而变得怪异,说道:“看花,看山,看书。。。。。。我也不知祂究竟想让我看什么,祂让我看的什么就纯粹是什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我如实回答,就会遭受惩罚,我胡乱回答,也会受到惩罚。。。。。。堰山君就是怪物!”

    少年平淡说道:“可祂曾经待我很好,我把祂当作父亲一般。”

    女子阴郁瞧着他,冷笑道:“看你那废物模样,堰山君的心思难以琢磨,祂拥有无数面孔,表面上的,内心里的,谁知道我们见到的堰山君那张脸是不是真的堰山君?”

    “祂确实待你很好,但换一副面孔,就会以陌生人的形象出现欺负你,你如何保证曾经遇见的所有人都是真的,他们很可能全是堰山君!”

    少年抱着脑袋,哀嚎一声。

    女子阴恻说道:“毕竟在堰山君的地界,哪来那么些人,甚至还有上山砍柴的樵夫,有在河边习书的读书人,你又是哪来的?”

    少年抬眸回答道:“我是祂捡来的。”

    女子嗤笑一声,看着少年清明的眼睛,说道:“这是父母常对自家小孩儿说的,你以为祂真的把你当亲儿子养?你没有记忆,只有待在堰山君身边的记忆,我一直很怀疑,或许你也是个怪物。”

    少年倔强说道:“我不是怪物!”

    女子没再理会他。

    把少年带出来固然有好奇为何堰山君待他那般好,从而想威胁堰山君,可后来证明,少年在堰山君心里根本无足轻重。

    也许堰山君只是无聊,祂以不同身份体验不同的乐趣,而少年的存在,是祂在体验当父亲的乐趣。

    等到没有兴趣的时候,少年自然也就无需存在。

    但女子能逃出来,的确跟少年有很大的关系。

    虽然面对要杀他的堰山君,以及那些无情的话语,让得少年心里出现阴影,可女子始终怀疑,能够九死一生的逃出来,那个‘一’的契机,是堰山君给予的。

    她没办法看透堰山君,也无法断定真相,唯有留着少年以观后续。

    而只要有能彻底摆脱堰山君的机会,少年是怎么回事,女子没有特别想知道,毕竟留着少年便是为了保命,她现在心心念念的是李神鸢。

    在达成目的之前,少年依旧得活着,因她难以保证,少年若死,堰山君会不会出现。

    女子抑制不住想看到李神鸢。

    却看到了阁楼上的身影。

    无尽黑暗的夜色里,暴雨如瀑布倾泻,雷电未明时,一袭黑袍的姜望便很自然融入,但此刻他手里的刀正散发出极为夺目的寒芒。

    宛若神明降临,瞬间驱散黑夜!

    女子面露惊恐。

    她意识到姜望在做很可怕的事情。

    “快逃!”

    女子抱着琵琶,拽住少年的手臂,疾掠出屋子。

    恰逢此时,姜望蓦然睁眼。

    长夜刀呼啸斩落。

    刀气覆盖整座城。

    早已散布的灼热气息如同蒸汽升腾,推着雨雾,形成奇异景象。

    城池上空暴雨倾盆,白色蒸汽下的城池里却再无半点雨滴。

    甚至很快变得干燥。

    有房屋摇摇欲坠,下一刻崩裂,紧跟着满城皆是如此,无论多坚固的楼阁房屋都在刹那间化作齑粉。

    而街面正常如初,房屋里的摆设家具等同样完好无损。

    有分数层楼的高阁客栈等直接成了简易框架,没有被彻底摧毁,但俨然处于风吹便倒的状态。

    姜望脚下的阁楼便成了全城唯一真正无损的地方。

    汝鄢青趴在栏杆前都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有玄惊叹道:“不愧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

    李神鸢则想着待我言出法随再强一些,无非是一句话的事儿。

    姜望飘回阁楼里,按住汝鄢青的脑袋,让她离栏杆远一点。

    转身目视前方,姜望微微皱眉,说道:“看来城中另有一层屏障。”

    他注意到了拽着少年奔袭的女子,却依旧没有半个别人的踪影。

    有玄已经第一时间掠出阁楼,挥棍直袭女子后背。

    将其重重砸倒在地。

    少年滚至一旁,却没有吭一声。

    有玄这回很机敏,一脚踏碎琵琶,因觉得让他迷失心智的就是琵琶声。

    姜望只是看了一眼,人间最强洞冥境的有玄,不至于被轻易反杀,何况那女子伤势很重,他观察着已然成了真正空城的城池,寻找第二层屏障的所在。

    有玄面露金刚怒相,质问道:“城中百姓都在哪里!”

    女子趴在街上,抬眸看着再次破碎的琵琶,狰狞说道:“被你踏碎了。”

    有玄豁然低头,金刚怒相更盛!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章 长夜破障

    有玄拽起女子,怒声道:“剩余的人呢!”

    仍然在地上躺着的少年说道:“他们快死了。”

    阁楼里地姜望收回观城地视线,轻声说道:“能将这座城彻底遮掩而不被剑神及青玄署察觉,甚至有第二层遮掩隐藏全城百姓,我想着你的道行应该很高才对。”

    “但我刚才那一刀虽是想找到你,可你们真地跑出来,而未躲在第二层屏障里,便由此展露出两个问题。”

    姜望是在跟女子说话,距离相隔很远,声音却无比清晰。

    “要么是我没有猜想出来地特殊原因让你身受重伤地情况下依然躲在相对的明处,要么就是第二层屏障并非因你而存在,甚至你也找不到入口。”

    姜望平静说道:“但那意味着,城中有隐藏着更大的威胁。”

    女子看向矗立在废墟里的阁楼,答非所问道:“你们是真的凑巧路过,还是专门为此而来?”

    有玄代替姜望冷声说道:“当然是专意来此降妖除魔。”

    女子说道:“这座城只能进不能出,除非你们提前就察觉到问题,但在戌时之前,第一层遮掩已然形成,哪怕身在城中,也难以发现异常,你们又是怎么找来的?”

    有玄没有给她解释菩提秘法的意思,再次展露金刚怒相,“纵有更大的怪物藏匿城中,琵琶的存在也是事实,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定教你魂飞魄散!”

    女子神魂震颤,金刚怒相当然不止是表情,也是菩提佛法之一,尤其对魍魉魅孋此类妖怪有着极高的震慑力,甚至能做到让它们直接神魂崩散。

    因魍魉本就是陨落大妖残魂所化,像魅孋或梦魇这般,虽已撇开魍魉的身份,但它们的神魂依旧是残缺的,不管道行升至多高,这一点都无法改变,除非补齐残魂,因此更容易被符箓所制。

    金刚怒相便是直击神魂。

    虽无法明确女子是何妖,但根源出自魍魉已是必然的。

    哪怕女子道行要比有玄更深,可已被姜望打伤的情况下,又被三番两次的直袭缺陷,她终是彻底没了抵抗之力,身子一软,趴在了有玄脚下。

    李神鸢的身影自阁楼里掠出,缓缓飘至少年面前,微笑说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帮我们指过百姓所在的位置,只是忽来一阵怪风,又闻琵琶声起,我们便都没再注意你。”

    少年面无表情,亦没有直视李神鸢,垂首淡漠说道:“你们已入深渊,我之前确有让你们帮忙救百姓的意思,但我现在很清楚,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哪怕给你们指出范围,也只能看着。”

    李神鸢回眸看向阁楼里的姜望,说道:“你被小瞧了!”

    姜望没有反应。

    李神鸢又看向少年,说道:“老气横秋的样子,显得很可笑,你既是想让我们帮忙,又蜷缩在独轮车后面,问什么也不答,哪有半点想请人帮忙的意思,纵然与那阵怪风无关,但女妖迷惑有玄心智。。。。。。”

    “咳!”有玄当即沉咳一声,打断李神鸢后面的话,他满脸羞愧。

    少年默默看了一眼有玄,说道:“真正藏匿在城里的怪物要以血祭之法成道,今夜便是最关键的时刻,所以她不会出手,我也不知那阵怪风是怎么来的。”

    李神鸢皱眉。

    有玄面色微变。

    少年继续说道:“我性格便是如此,经历了哪些也没必要告诉你们,最开始想请你们帮忙是真,无需因为我当时的表现生出怀疑。”

    姜望的声音从阁楼传至此处,“那怪物想以血祭成道,成得是什么道?”

    少年说道:“她是人,成道自然便为妖。”

    姜望有些意外,说道:“但我看你也是人。”

    少年沉默片刻,说道:“我当然是人。”

    姜望没有多问的想法,直接说道:“指出准确位置。”

    少年摇头说道:“我虽然是一介凡人,也明白满城废墟是你所为,但我更明白,你的力量远远不够对抗那个怪物。”

    姜望挑眉说道:“看来你有着不同于身份的见识,我是澡雪境,处在苦檀最巅峰的层面。”

    无力趴着的女子嗤笑一声,抬眸望向阁楼说道:“你以为她遮掩这座城是为什么,仅仅为了不被苦檀强者打扰?只要她成道,恐怕是林剑神也得头疼,她目前唯一忌惮的也只有剑神,寻常澡雪境又算什么?”

    姜望平静说道:“他终究尚未成道,而且,别误会,我可不是寻常澡雪境。”

    女子说道:“我承认你很厉害,但偌大隋国,苦檀里的澡雪境最少,剑神更是只有一个,她的血祭之法来自堰山君,纵为一介凡人,只要完成血祭,也能成为一方大妖。”

    “她若成道,血祭就不会再像现在这般麻烦,等剑神找到她,她很大概率已经超越剑神,届时整个苦檀都是其囊中物。”

    姜望微微眯眼。

    堰山君?

    跟拂魈君是什么关系?

    莫非是祂兄弟姐妹其中一员?

    又有大妖从泾渭之地里跑了出来?

    想着泾渭之地的妖怪若要来到人间需找寻到很苛刻的契机,但直接跑出来俩是怎么回事?

    或者堰山君其实跟拂魈君没有关系?

    夜游神仍在沉眠,姜望只能看向女子问道:“堰山君来自泾渭之地?”

    “什么泾渭之地?”女子目露茫然,随即冷声说道:“别想堰山君了,祂与我们都不在同一层面,你们踏足此地,便已注定会死在这里,说大话谁都会,仗着自己是澡雪境修士,真以为能在苦檀无敌?”

    姜望有些无奈,他的声音传至少年耳朵里,“给我指出位置。”

    少年没有反应。

    姜望面色骤冷,他抬手隔空掐住少年脖颈,将其提至半空,凝视着痛苦挣扎地少年,冷声说道:“给我指位置。”

    少年颤抖着手指向某个方位。

    姜望伸在阁楼外的右手微微放松,少年径直跌落,重重摔在地上,猛烈咳嗽,面色憋得酱紫。

    他嘶哑着声音说道:“你想找死我当然没意见,反正我也拦不住你,看到那里被你摧毁的集市了吧,周围相隔的数条街都在范围里,你又能做什么?再斩出刚才那样一刀是没用的!”

    姜望笑着说道:“你好像懂得很多嘛,我最后再告诉你一遍,除非他现在就已经胜过剑神,否则便对我构不成丝毫威胁,反而,能让我变得更强,这般一想,我愈加期待了。”

    送死的事情姜望不会做,但汲取神国养分这件事,他迫不及待。

    少年满脸震惊,接着便是木然。

    在他看来,姜望只是自诩强大的无脑之辈。

    跟着堰山君那么久,哪怕是一介凡人,他也拥有着极高的见识。

    虽然他曾经以为堰山君也只是一介凡人,他们仅仅是很普通的父子,可来到外界后,所见所闻,都让他认识到自己曾经看见的事物有多离奇且恐怖。

    因此很多事情他都能做到天塌不惊。

    可再次涉及堰山君,哪怕只是带着血祭之法来到这里的陌生人,依旧让得少年恐惧到极致。

    少年曾携带一丝妄想,直至那个人想杀他,他便清楚,为何堰山君偏偏会指引那个人来到这座城,是顺便想解决掉他和女子。

    之前没有行动,在少年看来,是堰山君觉得没必要跑一趟,顺便当然是最简单的事情。

    他甚至能想到,堰山君会随便给予陌生人血祭之法,必然是觉得很有趣。

    而堰山君的有趣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

    女子看着姜望则在想另外一件事。

    有玄接近少年时刮起的那股狂风,若非城中的怪物所为,便只剩堰山君了。

    姜望差点掐死少年,毫无疑问会被堰山君盯上。

    女子因此保持了沉默。

    她也在害怕,想到堰山君便已经是很让人恐惧的事情。

    。。。。。

    姜望默默看着集市所在。

    既然血祭之法出自所谓的堰山君,那么遮掩之术很可能也是来自堰山君,纵是知晓具体位置,他依旧没能看出破绽。

    但这都无所谓。

    只要隐藏在城里的怪物没到剑神的层面,他便是无敌的。

    第二层屏障无法看破,直接毁去便是。

    何必在意屏障是什么模样?

    他让汝鄢青稍稍退后,举刀凝势,控制细微的力量这件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他已是得心应手,仅仅数个呼吸间,便已出刀。

    刀芒划破长夜,响彻尖啸音浪。

    光线如流星穿越城池上空,惹来空间震荡。

    姜望平静挥刀,将得整个长夜撕碎。

    集市上空呈现裂痕。

    隐隐露出另外一副面貌。

    那是完好无损没有被摧毁的真正集市。

    有玄已做好冲击的准备。

    但他也难掩震惊地神色。

    想着自己仍是低估了姜先生。

    或者说,此刻的姜先生要比在磐门时更强大。

    他原意是等破入澡雪再挑战姜先生,现在看来,希望极其渺茫。

    不愧是前无来者的弱冠澡雪!

    长夜刀出长夜破,第二层屏障寸寸瓦解。

    有极其惊人的妖气溢散而出,很快席卷整座城。

    有玄已掠身飞向集市。

    他的第一目标当然是救百姓。

    李神鸢紧跟着有动作。

    寻常百姓于言出法随来说,消耗极微。

    她没来得及拽住有玄,不妨碍直接说上一句,“此城百姓都在城外!”

    然而此类话存在弊端,待在城里的并非皆是城里人,也有外来者,没有准确目标,李神鸢只能大范围涵盖,难免会有遗漏,但也能让救援变得更轻松些。

    姜望收刀入鞘。

    漠然看着彻底显露的集市。

    浓厚妖气升腾,让得黑夜更暗,再无一点光亮。

    外层的遮掩仍在。

    姜望抬眸看着夜空,紧皱眉头。

    有玄已入集市,眼睁睁看着被血气缠绕的百姓忽然消失,原本拥挤的集市和周边街道瞬间变得人迹零星。

    他有些惊讶回头。

    姜望朝他微微颔首。

    有玄以为是姜望做了什么,便准备去救剩余的百姓。

    而仍然滞留在集市范围里的真正普通人其实很少,多数是外来武夫或百日筑基阶段的修士。

    看着那副画面的女子和少年默然无语。

    是因他们说不出话来。

    姜望说做便真的做到了,而且仅仅是一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一章 我在仰望(上)

    集市里没有看到所谓怪物的踪影。

    或者说,没有看到非比寻常的人。

    但血祭之法显然并未完成,否则此地不会再有活着地生物。

    李神鸢和有玄仍是谨小慎微。

    毕竟浓厚妖气做不得假,正如女子所言,血祭已在最关键也是最后地阶段。

    纵未真正成道,也已是妖非人,缺的仅是更高深地道行。

    姜望面无表情立在阁楼里。

    汝鄢青再次趴在栏杆上,好奇看着被妖气笼罩地集市。

    姜望把手搭在汝鄢青地肩膀上,是为防止她身子前倾跌落阁楼。

    在李神鸢和有玄救人的期间,姜望认真观察着,试图找到藏匿的怪物。

    没有第二层屏障,但浓郁妖气使得姜望难以第一时间找出源头。

    为姜望着想,李神鸢没再用言出法随,正挥剑斩破血气救人的时候,忽闻左侧凉风阵阵,她下意识改变挥剑的方向,紧跟着便是一股大力撞击而来,她径直横飞出去,虽勉强稳住身形,但仍是持续倒退数十步。

    阁楼上的姜望微微眯眼。

    有玄及时驰援。

    偷袭李神鸢的是个怪人。

    他身形尤为高大,仿若一座小山,浑身萦绕着血气,往前迈出一步,整个集市都在震颤。

    有玄面色难看,沉声说道:“门神铺首!”

    而且是被污染的门神。

    铺首是神祇里最常见的,无数大大小小的城镇,若非情况特殊,少则也得有一个,但能控制门神铺首,强行让其化妖,非是寻常人能做到,跟铺首自愿堕落相比,两者区别很大。

    相同的是,化妖的门神将会变得更为强大。

    前者并无自我意识,该是只知破坏的怪物,而眼前的铺首却非如此,虽然双目无神,但目标是明确的。

    有玄转瞬便被铺首抓住了脑袋,狠狠砸向地面。

    李神鸢执剑疾冲,却迎上了铺首另一只手,她当即言出法随,直接出现在铺首后方,剑锋划过,带起一篷血花。

    门神铺首吃痛,仰天嘶吼一声。

    霎时集市里便刮起一阵狂风,李神鸢飞出百丈远。

    有玄展露金刚怒相,虽只让得铺首凝滞一瞬,但他也趁机怀抱其双腿,大吼一声将铺首掀翻,紧跟着欺身而上,挥舞着拳头,利用体魄的优势,一顿乱砸。

    飞回来的李神鸢瞠目结舌,“菩提寺都是这般打架的?”

    她话音刚落,有玄就又被铺首抓住脑袋,狠狠甩了出去。

    翻身而起的有玄抹掉嘴角血迹,面露凝重说道:“眼前化妖的铺首道行已初窥澡雪境,但只要未曾真正跨入澡雪,我们便有打赢的希望。”

    李神鸢则看向阁楼里的姜望。

    姜望没有介入的意思。

    他在等待幕后黑手。

    也明白李神鸢为何看向自己,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面对初窥澡雪境的门神铺首,用言出法随的消耗自然会大一些,但只要能用得好,其实可以减少损耗。

    毕竟送拂魈君回家这件事,李神鸢愿意的话都能做到,何况门神铺首?

    消耗多少也得看目标是什么层面。

    在相对有把握的情况下,姜望没有制止李神鸢的行为。

    李神鸢直接说道:“你无法动弹!”

    正要发起攻势的门神铺首瞬间定格在原地。

    而李神鸢仅是面色微白,她来不及做出解释,朝着有玄说道:“有什么手段都赶快招呼上!”

    话落,她自己也提剑斩向铺首。

    有玄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施展浑身解数,发起猛攻。

    这真就是站着挨打啊。

    见此一幕的姜望小小感慨了一下。

    而在阁楼另一面,正有巨大的身影悄无声息攀爬着。

    姜望似是毫无所觉。

    但他搭在汝鄢青肩膀上的手微微一紧。

    汝鄢青刚刚回头想说些什么,便见到仿若石像雕刻而出般凶煞的脸呈现在眼前。

    仅仅是瞄到一瞬,还没有来得及害怕,她便忽然惊叫一声,却是被姜望拽着拦腰抱起,伴随着轰隆巨响,浓烟自阁楼上升起,而姜望已然飞掠至半空,低眸瞧着攀上阁楼仰天嘶吼的第二尊门神铺首。

    汝鄢青吓得不轻,紧紧抱住姜望。

    姜望则面色平静。

    若非神国提醒,其实姜望最开始真没有发现门神铺首接近阁楼,这便说明着很多问题,关键仍在第一层遮掩之术上面。

    “堰山君。。。。。。”

    姜望轻轻呢喃一声。

    他抬手指向门神铺首。

    夜色里骤然亮起一抹光芒。

    门神铺首的脑袋直接被贯穿。

    硕大的身躯从阁楼坠落,惹来沉闷巨响,烟雾弥漫。

    姜望重新落回阁楼。

    化妖的门神铺首,又是初窥澡雪境,得来的养分可比傲因大多了。

    在李神鸢言出法随的控制下,毫无反抗之力的第一尊门神铺首也被有玄斩杀。

    城池再次陷入静谧之中。

    等到有玄和李神鸢把城中百姓都救出去,真正藏匿在幕后的怪物依旧没有现身。

    “血祭被打断,他无法成道,想来是畏惧姜先生,只能躲藏起来,但让化妖的门神铺首出面,必然有其计划。”

    有玄单掌为礼,僧衣残破,血迹斑斑,却仍表现出超然世外的气度。

    姜望轻声说道:“既然城中已无百姓,那便毁得彻底些,让他再难躲藏。”

    李神鸢好奇问道:“第二层屏障已破,他又能躲在哪里?莫非还有第三层屏障?”

    姜望说道:“他是借着血气和妖气藏匿,虽然未成道,也已不再是人。”

    有玄看向被带到阁楼里的女子和少年,说道:“他们呢?”

    女子浑身颤栗,她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姜望。

    少年呆滞看着满城废墟,欲言又止。

    姜望平静说道:“她身上的血气浓郁,怕是抵得过全城百姓的血气,把她困在城中,又暂时置之不理,你们觉得是何目的?”

    李神鸢了然道:“其一是为了防止意外留下后手,其二是完成血祭成道,依旧能再饱餐一顿,以血祭之法凝练把道行提至更高。”

    姜望点点头,看了少年一眼,说道:“他的作用我没想到,但目前也没什么所谓,既然是因畏惧不敢露面,除了继续毁城,我们同样可以助其成道。”

    女子面露惊恐。

    少年满脸不可置信。

    有玄也很震惊说道:“姜先生疯了不成?怎能助他成道!”

    姜望微笑说道:“他得再强一些啊,否则纵然毁城,让他无处躲藏,也没什么意思。”

    有玄急切道:“姜先生是有必胜的把握?可万一出现意外怎么办?明明只需把他找出来杀死,何必多此一举,助他变得更强!”

    姜望没有想要商量的意思,既然出了浑城,来到这里,那么便要在能控制的范围里,汲取到最大的养分。

    他直接抓住女子,将其提至阁楼外,笑着说道:“别以为我没注意,你看向李姑娘的眼神很奇怪,那是一种觊觎,无论你心里藏着什么想法,都没什么所谓,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

    女子奋力挣扎,嘶声吼道:“你是在自掘坟墓!”

    姜望淡然说道:“若你告诉我有关堰山君的更多事情,我说不定会帮你尽快了断。”

    女子有意动,但很快便决然道:“你这个疯子!”

    姜望挑眉说道:“看来堰山君在你心里有很大的阴影,你明明很痛恶祂,却在死亡面前依旧坚定做出选择,我大概能猜到祂是谁了,毕竟除了那些家伙,以及奈何海里的妖王,谁又有这般本事。”

    堰山君是拂魈君的兄弟,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姜望是有些忌惮的。

    他无法弄清楚堰山君是什么时候来到人间的,又是否清楚拂魈君在人间的事情。

    但养分在前,他没理由弃之敝履。

    姜望直接封锁女子的道行,将其丢向集市。

    半空中响彻女子凄厉的咒骂声。

    姜望充耳不闻。

    见此画面的少年浑身颤抖,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

    有玄难以置信看着姜望。

    他没想到姜望居然真的这么做!

    “别担心,好好看着。”

    姜望拍了拍有玄的肩膀。

    有玄沉声说道:“但凡出现意外,你会后悔的!”

    姜望说道:“我已经很谨慎了。”

    有玄没看出来。

    他只觉得姜望此举甚蠢。

    而他无法做什么。

    因集市里已经有了变化。

    很奇怪,藏匿的怪物没有半点犹豫,像是丝毫不担心是姜望故意做局,黑雾席卷着直接把拼命逃窜的女子吞噬。

    比之前更胜的血气冲天而起。

    有玄甚至感到窒息,他艰难说道:“姜先生,你做了一件错事!”

    姜望面色平静。

    李神鸢自始至终沉默不语。

    汝鄢青有些害怕。

    她不太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姜望忽然挑眉,回头看向城外。

    有执戈策马的黑焰骑士入城。

    杜子澄茫然扫视着满城废墟。

    “你来做什么?”

    姜望的声音骤然响起,杜子澄惊讶四顾,很快便注意到废墟里矗立的阁楼。

    “你又为何在此?”

    姜望沉声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杜子澄面色微白,险些坠马,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有人约我到此见面。”

    姜望说道:“是谁约你?”

    杜子澄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姐。”

    姜望蓦然回首,看向集市里蔓延的血气。

    血气在渐渐收拢,慢慢显露出一道人影。

    那是一位姑娘。

    少年的声音在阁楼里响起,“就是她!”

    姜望沉默。

    眼前的情况确实让他很意外。

    “杜言若。。。。。。居然是你。”

    “姜望。”杜言若周围充斥着血气,她脸上满是青筋,渐渐也转为血色,笑起来略显狰狞,“我期待这幅画面很久了,弱冠澡雪。。。。。。我确实曾想放弃杀你,可后来越想越不甘心,既然修行比不上你,我只能另换一条路。”

    她看向刚入城的弟弟,说道:“子澄,我们报仇的机会来了。”

    杜子澄距离较远,而且目前只是第三境的武夫,他听到了声音,却没能看到杜言若,便寻声策马,很快抵达集市。

    目睹杜言若此刻的模样,杜子澄震惊说道:“姐,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杜言若说道:“我已得到超乎想象的力量,无非是放弃某些东西罢了,你且看着,看我怎么杀死姜望。”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二章 我在仰望(下)

    “你怎么跟以前一样蠢。”

    姜望在阁楼俯视着她,说道:“杜子澄待在黑焰军里,你在鱼渊学府修行,这是多好的事情,非得再犯蠢,放弃人成为妖,获得所谓强大的力量,但你凭什么觉得这股力量能杀死我?”

    杜言若阴沉着脸说道:“你入此城来便出不去,刻意助我成道,又何其蠢?姜望,我最开始便深知你的傲慢,没想到至今仍这般自大,我已不是曾经的我,你又凭什么觉得我杀不死你!”

    姜望很无奈地说道:“但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了解我,全然在于你自己怎么想我,你认为我傲慢也好,自大也罢,事实会证明,你的力量有多么渺小。”

    杜言若杀意凛然道:“那就让你见识见识这股渺小的力量!”

    她挥手间血气乍起,直袭阁楼里的姜望。

    姜望把汝鄢青推至李神鸢怀里,说道:“保护好她。”

    李神鸢带着汝鄢青,有玄直接拽住少年,第一时间掠出阁楼。

    血气眨眼及至,瞬间将阁楼撞得支离破碎。

    姜望倒着飞出血气烟雾,朝着阁楼后方飘去,身形很是潇洒地缓缓落地。

    阁楼之后便都是神国笼罩范围。

    抬眸看向再次袭来的血气,姜望仅仅是挥了挥手,便把血气崩散。

    “费尽心思血祭成道,结果就这点能耐?”

    杜言若仿佛受到侮辱,她身影如箭般疾掠而出,沿途废墟再生破坏,好似掀起一场风暴,各种破碎之物乱舞,它们围绕杜言若的身影卷积着,在下一刻彻底化为虚无。

    纵然相隔数千丈,有玄等人也被风暴影响,只能再次狼狈后撤,如果近一些,杜言若前掠形成的风暴就足以把他们撕碎。

    显然只是因被姜望小觑,杜言若就已直接陷入疯狂。

    但她并未彻底丧失理智,否则离得最近的杜子澄也不会仅是被掀翻在地。

    看着满脸狰狞,转瞬来到身前的杜言若,姜望平静说道:“你好丑。”

    杜言若面容凝滞。

    她此刻的模样确实不好看。

    可姜望这句话无疑是巨大的伤害。

    简直不当人子!

    姜望那张自始至终平静的脸,说着伤害和侮辱性极高的话,直接抹灭了杜言若复仇的痛快心情,没了快,只剩下痛。

    暴雨仍在,更掺杂着阵阵脆响,杜言若咬牙切齿,她怒吼一声,整个街面震颤,姜望脚下方圆数丈忽然拱起,有血气升腾,托举着地面,直入云海。

    杜言若双掌猛地合击,轰然炸裂。

    隆隆巨响,惹来整座城的颤抖。

    烟雾散尽,显出的是高空上姜望的身影。

    他轻轻拍打着衣袍,面无表情俯视杜言若,再次平淡说道:“若没有更高的能耐,我会对你很失望,舍弃一切获得力量,对于很弱的你而言,那股力量确实算得上难以想象,可对我而言,现在的你与曾经的你没有什么区别。”

    杜言若难以置信仰头看着姜望,她已经得到超乎想象的强大力量,为何却连姜望一根头发都没伤到?

    有玄保持着沉默。

    杜言若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但与姜望相比,极为悬殊。

    原来姜先生已经强到这般程度。

    他意识到层面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只要足够强大,任何意外也都不会是意外。

    姜望拔刀出鞘。

    刀锋直指杜言若。

    夜色里有寒光骤亮。

    杜言若如遭重击,她面色瞬间惨白,整个人直接被镶嵌在地上。

    “这便没了抵抗念头?”

    姜望冷笑道:“所以你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有玄欲言又止,想着何必再言语刺激?但前面有事实摆着,他只能把想法咽回肚子里。

    杜子澄瘸着腿慢慢往前挪动,他大喊道:“放弃吧!”

    声音传至杜言若耳朵里,她面色再次变得狰狞,放弃?事到如今,她怎么放弃?

    她已经是妖!

    “姜望。。。。。。我确实够蠢,每次都错估你的实力,但这是最后一次,再也没机会了,哪怕跪地求饶,暂时苟延残喘,我已血祭成道,便无法再摆脱,届时也会被别的大修士诛杀,所以。。。。。。我只能放手一搏。”

    杜言若轻抬手臂,震碎街面,慢慢站起身来,仰望着天上的人。

    “原来,自始至终我都只有仰望你的份儿,根本没有平视甚至超越你的可能,我没有能杀死你的力量,以血祭成道也不行,因此,我便需要更强的力量。”

    姜望微笑道:“果然是有后手啊,幸好我没直接杀了你。”

    杜言若很艰难维持情绪,说道:“既然你很期待,那便等我一会儿?”

    姜望说道:“等多久都没关系。”

    杜言若直接转身离开。

    有玄终是忍不住说道:“姜先生,再一再二不再三啊,她没有一开始就拼尽全部,只能意味着最后手段会付出很大代价,而往往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东西也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别再给她机会了!”

    姜望说道:“纯粹以血祭之法成道便能直接问鼎澡雪,这件事情就很可笑,滞留洞冥境界的修士,做梦都想破入澡雪,此般捷径,有几人能抑制?何况方式不仅有血祭一城,他们只需要猎捕作恶的妖,便能集齐血气,又为何很少有人那么做?”

    姜望自问自答道:“血祭之法也存在优劣,可终归难逃血祭二字,仅仅一城血气,便能造就一方大妖,是很荒谬的事情。”

    “更完美的血祭之法或许能做到,但毕竟不同于真正的妖,舍弃的不止是人的身份,她已时日无多,再以某种方式获取更强的力量,无疑会让她死得更快。”

    “如果她有着很特殊的体质,本身就有着很高的修为,自然便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可她什么都没有,她能得到的力量是有限的,若因此破入澡雪境巅峰,你让天下修士情何以堪?”

    澡雪境不是什么大白菜,何况是澡雪境巅峰,哪怕是走捷径,也不会显得太夸张,这当然是很有道理的。

    杜言若的身影已经消失,连带着杜子澄也不见了。

    跌坐在有玄身后的少年喃喃说道:“但她的血祭之法来自堰山君,任何不可能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有玄皱眉问道:“你们一直提及的堰山君究竟是谁?”

    少年说道:“没人清楚他是谁。”

    姜望没有接话题,杜言若的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堰山君却很难说。

    他目前没想跟堰山君打交道,因为很清楚,如果堰山君是拂魈君的兄弟,按照此前夜游神的说法,拂魈君是漠章之子里最弱的一个,那堰山君有多厉害就很清晰了。

    碰到堰山君只有死路一条。

    姜望落回街面,取出藤椅躺着。

    李神鸢带着汝鄢青来到他身旁,说道:“满城空寂,她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变得更强?”

    姜望轻声说道:“你没觉得那少年很奇怪么?”

    李神鸢挑眉。

    姜望能想到堰山君和拂魈君的关系,李神鸢当然也能想到,那抱琵琶的女子就算了,少年真的只是一介凡人,怎会跟堰山君扯上关系?这里面存在着很大问题。

    “他有什么特殊之处?”

    姜望说道:“正因没有,才显得特殊。”

    李神鸢说道:“如果关键就在少年身上,你也答应等着,她为何没有直接出手?”

    姜望说道:“我也没懂。”

    他心里有一个很匪夷所思的念头。

    既紧张又期待。

    。。。。。

    某处残破的屋落。

    杜言若搀扶着腿脚不便的杜子澄,让他直接席地而坐。

    “姐。。。。。。”杜子澄看着她说道:“我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安稳生活,哪怕你已是妖,我也会拼尽全力保护你。”

    杜言若坐在杜子澄旁边,平静说道:“你想的太简单,从我拿到血祭之法开始,命运就已注定,无论如何我都得杀死姜望,要么被他杀死,再无别的可能。”

    杜子澄问道:“是有人威胁你?”

    杜言若笑道:“哪里有人威胁我,我只是想杀姜望,恰巧遇到某个人,答应了他某个条件,哪怕能够杀死姜望,我也会死,若是逃了,不管躲在什么地方,他都能找到我,把我挫骨扬灰。”

    她看向杜子澄,轻声说道:“所以怎么都是死的前提下,必须得让姜望给我陪葬。”

    杜子澄皱眉说道:“你答应了什么?”

    杜言若说道:“帮他带回去一个人,虽然他很清楚那个人在哪儿,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带回去,偏偏没有那么做,他给我血祭之法,让我能获得强大的力量,但这件事情要尽快尘埃落定,不能被外界所知。”

    杜子澄说道:“是担心血祭的事情惹来大物,给他造成麻烦?”

    杜言若说道:“他好像并不在意什么麻烦,暗地里却又顾虑着什么,哪怕接触很短暂,可他的行为充斥着矛盾,就像找人这件事,很迫切要让我把人带回去,可他自己就能做到,根本用不着我。”

    杜子澄疑问道:“是他无法离开?”

    杜言若摇头说道:“他能离开,只是不想离开。”

    杜子澄说道:“那确实是个怪人。”

    杜言若沉默片刻,说道:“血祭一城已然是事实,除非把知情者尽数铲除,否则是无法隐瞒的,但他要杀我的想法,就是不愿让血祭的事情牵扯到他身上,但这座城里有两个人知道他,现在有更多人知道。”

    杜子澄面色微变。

    杜言若看着他说道:“我没有说名字,你便不作数。”

    纵然知晓这个人的存在,但没有更准确地描述,自然很难找到其人,对其也就没有太大威胁。

    杜子澄微微松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姜望也已经知晓此人?”

    杜言若点头说道:“他让我带回去的就是姜望身边的少年,若按照他的说法,他自然也有理由除掉姜望,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姜望只能死在我手里。”

    杜子澄说道:“力量相差悬殊,你没机会的。”

    杜言若说道:“所以我有了新的想法,反正都是要死,我何必再帮忙把人带回去。”

    杜子澄惊讶道:“你要用那少年血祭?”

    杜言若轻抚杜子澄的脸庞,说道:“也包括你,毕竟复仇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待在黑焰军里,帮姜望做事,可曾想到父亲在天之灵?”

    杜子澄浑身颤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三章 这才是真无敌

    暴雨依旧下个不停。

    姜望所在的位置则十分干燥。

    汝鄢青抬头眨巴着眼睛,瀑布般砸落的雨珠被完美隔开,形成相当惊艳的画面。

    有玄一直在盯着满脸呆滞的少年。

    他已经知晓少年的名字。

    “蔺高岑,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少年说道:“既然是秘密,自然很难轻易说出口,甚至某种意义上,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汝鄢青闻言好奇说道:“怎会有人不清楚自己是谁?”

    蔺高岑沉默。

    姜望平静道:“你说没有以前的记忆,要么是有人封闭了你的记忆,要么记忆本来就不存在,你生来便是这般大,是堰山君创造了你。”

    蔺高岑说道:“我若因祂而存在,祂为何又要杀我?”

    姜望说道:“祂自然有祂的理由,而事实上,你没有死,堰山君真想杀你,你以为你能活?”

    蔺高岑精神一震。

    是啊,堰山君要杀他,他又怎么能活到现在?

    姜望再次说道:“杜言若很大概率会盯上你,所谓要付出的代价,我以为是跟堰山君有关,她害怕堰山君露面,她需要做好万全准备,一击得手,在堰山君出现前,杀死我。”

    蔺高岑低声道:“祂会救我?”

    姜望说道:“等杜言若出手的时候便清楚了。”

    有玄看着少年,皱眉说道:“既然她没有直接出手,而是要再做准备,便应该有着很大的信心,等那个堰山君露面时,蔺高岑早已被血祭,我依然觉得该阻止她。”

    姜望其实也不太想让堰山君出现,因为那才是真正无法解决的意外。

    保护蔺高岑无恙的确是目前更好的选择。

    但毕竟处在神国笼罩范围里,跟在外面行走时截然不同,姜望能确信没有人在窥视这座城。

    按照蔺高岑的说法,他的记忆只拥有最近一两个月,虽然无法以此时间直接判断堰山君踏出泾渭之地比拂魈君更晚或更早,可如果堰山君知晓拂魈君的事情,那么在年前就该有行动。

    正因漠章之子间感情甚笃,威胁极大,才让人间修士会对祂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隋覃大物都不会轻易露面,所以姜望大概能猜出,与拂魈君在荒林一战,堰山君是不知情的。

    除非堰山君残忍嗜杀,否则就算打照面,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然而,堰山君给杜言若血祭之法,无疑便会引来隋国大物的注意,虽然因有玄及时发现问题,没有真正出现血祭一城的事情,但也能借此看出堰山君的行事风格。

    姜望认真思考着可能性。

    就像拂魈君的顾虑那般,堰山君非必要也没理由挑衅隋国大物,纵然漠章之子的威胁很大,毕竟剩下的都在泾渭之地,堰山君真要作死,谁也救不了祂,只能秋后算账,那对祂自己没半点好处。

    杜言若未能血祭一城,堰山君便可以不承认有这回事,隋国大物除了警告一句,也不会再做别的事,所以堰山君是否出现,就看蔺高岑有多重要,值不值得让祂冒险。

    至于堰山君为何给予杜言若血祭之法,姜望没觉得祂是真的想向隋国大物示威,否则堰山君就很愚蠢了,不管祂报以什么目的,必然不会让杜言若把隋国大物惹出来。

    血祭之法要学会并不难,但第一层遮掩之术和第二层屏障,绝非是杜言若成道前能施展出来的,尤其是前者。

    堰山君也仅能遮掩一时,在给杜言若血祭之法的时候就肯定已经想好对策。

    只是姜望仍未想通,既然要避着隋国大物,又帮助杜言若血祭一城的目的是什么?

    堰山君能从中得到什么?

    总不至于毫无理由的纯粹想帮杜言若吧?

    他也想不出杜言若能有什么可以给予堰山君的。

    “有情况!”

    姜望闻声回神。

    有玄面色凝重,他的视线在夜空里。

    姜望抬眸,在无声雷电的映照下,夜空里隐见一道身影。

    紧跟着便是疯狂肆虐地飓风,携裹着暴雨,伴着阵阵喀嚓巨响,呼啸冲击着姜望等人所在的位置。

    有灼热气息的隔绝,暴风雨未能突破,但也被疯卷的雨幕彻底遮挡了视线。

    李神鸢把汝鄢青护在身后,直接言出法随远离此地。

    姜望则让有玄稍稍让开,他举刀正要斩落,甚至已然斩出一半,耳侧忽起音爆声,他微微侧目,雨幕里是杜言若的身影,但在街上而非天上。

    她奔袭而至,瞬间撕裂灼热气息的屏障,入目便皆是席卷的血气。

    血气覆盖蔺高岑,在侧的有玄也被裹挟在内。

    但更多的血气目标明确。

    直指姜望!

    杜言若的速度很快,而且是全力以赴出手。

    姜望只来得及收刀,没等反击,便被血气封困。

    满目狰狞地杜言若,忽而狞笑,再是疯狂大笑。

    “姜望啊姜望,让我说你什么好。”

    “若以澡雪境修士为祭,岂不比这满城百姓来得更好,我是要杀你,自然要用出所有能用的手段,直接将你血祭,不仅完成复仇,也可以获得更强大的力量,然后只需躲在奈何海里,再凝练更多血气,整个苦檀还有谁能杀我!”

    蔺高岑痛苦哀嚎。

    有玄半跪在地,被血气束缚,竟无力挣脱。

    他想着最糟糕的事情终究发生了。

    但等他艰难看向姜望的时候,却诧异发现,同样被血气束缚的姜望依旧面色平静。

    “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看着血祭凝练速度更快的蔺高岑,躺在藤椅上的姜望竟是抬手直接撕裂血气,在杜言若渐渐惊恐的表情里,姜望淡漠说道:“想法虽好,可惜能力不够。”

    “我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姜望仰头看着夜空里那道身影,说道:“你居然连自己亲弟弟都不放过,以血祭之法控制心神,给予他短暂强大的力量来吸引我的视线,再于暗处全力偷袭我,的确够狠,但终究是自作聪明。”33

    “他很快就会被那股力量撑爆,或者说,现在的他已经是个死人,我便帮他解脱吧。”

    姜望挥刀,寒芒直入天际,似门神铺首那般傀儡形象的杜子澄嘶吼着想要回击,那就是彻底没了意识思维的表现,但他的力量太弱,被长夜刀轰击着冲向更高空,如同惊雷在夜间骤然炸开。

    杜言若面色惨白。

    姜望感慨道:“他已是黑焰军一员,在栖霞街生活很好,你何必再毁了他。”

    杜言若浑身颤抖。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姜望。

    “你竟没有半点悔恨啊。”姜望面露悲戚,说道:“橙子有多喜欢你这个姐姐?想来你自己很清楚。”

    姜望挥手驱散有玄和蔺高岑身上的血气,感知着正窥探这座城的视线,他没有半点犹豫,再次出刀,杜言若癫狂嘶吼,转身欲逃,却径直被一刀斩落。

    她躺在冰凉的街面。

    眼眸里有了丝悔恨。

    带着无比复杂的情绪,彻底坠入黑暗。

    姜望执刀而立,闭着眼睛。

    任由暴雨冲刷着。

    神国混沌里第一类真性睁开了眼睛。

    。。。。。

    “姜先生,您究竟有多强?”

    姜望睁眼,坐回藤椅上,看向有些战战兢兢地有玄。

    在有玄的看法里,杜言若已是实打实的澡雪境道行,同为澡雪境,想要分出胜负当然不会很轻松,何况杜言若要比寻常澡雪境更强一些,但不管杜言若做什么,姜望始终如一,这才是真无敌。

    好比有人卧薪尝胆,密谋十年,将能计划的人和事都计划进去,更是谨慎的选出最有利的战场,占据所有天时地利人和,请君入瓮,只为实现必杀。

    而敌人懒散站着,仅仅挥挥手,便是万里无烟,再缜密的谋划也无用武之地。

    姜望什么都没说,只在心里想着,我比前一刻又更强了。

    李神鸢带着汝鄢青出现。

    她环视空寂街道,说道:“蔺高岑呢?”

    有玄这才惊觉。

    姜望平静说道:“堰山君把他带走了。”

    李神鸢惊讶道:“堰山君何时来的?”

    姜望说道:“在我杀杜言若之前。”

    有玄看了一眼渐渐化作虚无的杜言若,说道:“堰山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祂既然已经出现,却没有真正露面,也没在意杜言若的死活,更是没有杀我们,莫非是忌惮姜先生?”

    姜望嘴角抽搐,显然因前面的事情,让有玄彻底转了念头,但要说堰山君忌惮他,纯粹瞎扯,比拂魈君更强的堰山君,覆手间就能把他碾成渣渣。

    这只能证明堰山君的确不清楚拂魈君的事情,而且对杜言若的问题有祂的计较,没必要多此一举。

    第一层遮掩之术已在崩溃边缘,随时会被剑神察觉,甚至被神都大物察觉。

    姜望此时更多想着怎么安置城外百姓。

    想要重建这座城绝非一朝一夕。

    这当然都是后面青玄署的问题。

    但毁城之人毕竟是姜望,仅是百姓暂时落脚的问题,就很让人头疼了。

    打架果然是很伤财的。

    好在浔阳候府有着祁国底蕴,半日闲客栈的入账仅是表面,所以问题不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四章 若来到人间

    没了遮掩,那座城的事情很快被澡雪境及以上的大物知晓。

    第二日,林剑神便到了浑城。

    身旁当然缺少不了满棠山执剑者程颜。

    姜望亲自接待。

    傅南竹和有玄也在场。

    谢吾行则臊眉耷眼候在堂外。

    宁十四依旧正气凛然,抬头挺胸。

    两者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堂内是极致的安静。

    傅南竹率先开口说道:“血祭一城非同小可,虽有姜先生阻止,保下一城百姓,但此事隐患无穷,神都有旨,必须确保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林剑神说道:“神都知晓此事却未知细节,刻意隐藏的堰山君是很难被找到的,何况没有真正伤亡的情况下,神都新的指令无疑会是大事化小。”

    “毕竟除了漠章战役期间,堰山君在三十年前便也出现过,而且是没有隐藏的出现在琅嬛境内,最终仅仅是被国师驱逐。”

    堰山君之名是从有玄嘴里说出来的,姜望则始终保持沉默。

    程颜扣着自己的手指,像是一种无聊的表现,他微微倾斜脑袋,忽然说道:“传闻堰山君道行极高,但非亲眼所见,难免持疑,姓林的,你就不想趁此机会找到堰山君,跟祂打一架?”

    林剑神微笑说道:“若能找到祂,便也可以。”

    傅南竹略有头疼,说道:“虽然纯粹打架没什么大不了,但二位还是等着神都新旨意下来再说。”

    程颜说道:“除了代表神都警告堰山君老实点,新旨还能有什么别的新意?我更好奇的是,漠章之子纵然齐聚,国师莫非还会怕?我真想试试,杀掉堰山君能有什么后果。”

    傅南竹沉声说道:“漠章之子齐聚这件事,真正的威胁在于四君之首,祂一妖便抵得上其余三妖,传言,四君之首道行已不弱于其父漠章,祂若来到人间,漠章战役的惨烈很大概率再现。”

    程颜挑眉。

    他是曾目睹过漠章战役最终一战的,之所以只是目睹,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仍很弱小,没资格参与,杀掉漠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程颜是相当清楚的,甚至漠章究竟有没有死都未可知。

    漠章是烛神之下迄今为止最强大的妖。

    程颜很相信山主的猜测,没有仙人临世,人间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没办法确保漠章的陨落,所谓世间存在两头漠章是唐棠的怀疑,漠章其实没死仅是陷入沉眠,当然也是可能性之一。

    哪怕唐棠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确实发现了一些值得怀疑的线索。

    真要说全隋都把唐棠的话嗤之以鼻,就有些夸张了,毕竟涉及漠章,正常人都会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而做些什么,但在表面上却没有任何人行动。

    程颜大概能理解某些人的念头,将漠章可能存活这种事广而告之,只会引起巨大恐慌,与人间没有半点好处,何况那本来就是没有得到证实的事情。

    所以除了唐棠,没人会提及这件事。

    而在隋帝陈景淮有意的渲染下,唐棠的名声其实不太好,否则满棠山修士怎会只能勉强凑出一手之数?

    若满棠山剑士过万,个个手持人间之剑,第一剑门哪还有西覃剑宗的事儿。

    程颜想着这些的时候,姜望提出疑问,“如果四君之首的道行等同漠章,又为何至今没有什么大动作?”

    傅南竹说道:“因祂在距离人间最遥远的泾渭之地。”

    姜望欲言又止,他没办法再问,否则知晓泾渭之地这件事不好解释。

    若装作不知,在那座城里,他又曾提及过泾渭之地,有玄是听到的,万一紧跟着说点什么,就会变得更麻烦,所以只能保持沉默,等着傅南竹继续往下说。

    傅南竹则没有详说泾渭之地的意思,他只讲了重点,“我也仅在神都听统领大人简短提起,所以并不清楚四君之首叫什么,那里的存在想要来到人间,需得在冥冥中找到一线契机,而且更得抓住契机,才有可能降临人间。”

    “迄今为止,从泾渭之地来到人间的妖怪,屈指可数,由此可见,那一线契机有多难抓到,这完全凭运气而非实力,因为契机很可能自己就会出现,虽然这种情况相当难求。”

    “所以四君之首纵然有着极大野心,但碍于泾渭之地,祂暂时也什么都做不了,堰山君能在三十年里两次降临人间,某种意义上便证明着祂的运气极好。”

    姜望若有所思。

    有玄却发出疑问,“泾渭之地究竟是什么?”

    他并未在菩提寺里听闻过这四个字,而傅南竹的描述俨然使得泾渭之地相当神秘且恐怖,毕竟能够困住堪比漠章的四君之首,那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傅南竹仅是看了有玄一眼,没有任何回答的意思。

    有玄以为泾渭之地应是隋国隐秘,忽而便觉得有些惶恐,他们没有避着自己,事后不会灭口吧?

    他看向姜望。

    姜望顺势说道:“既然那个泾渭之地有这种规则,四君之首便很可能永远无法降临人间,何况祂若有重现漠章战役的野心,只要降临就没有任何缓和余地,何必再因此顾忌其余漠章之子的生死?”

    傅南竹说道:“人间经不起第二次漠章战役,哪怕是很小的概率,万一四君之首没有这般野心呢?贸然斩杀其余三君,无疑会让这件事情彻底变成真的。”

    “眼下能做的就是拖,盼望四君之首很难短期里降临人间,那么人间便有更多时间凝聚以能最小伤亡结束漠章战役重现的力量。”

    闻言,有玄稍微醒悟。

    既然要防备四君之首,那么泾渭之地在西覃也应该是被大物知晓的,因为隋国没理由独自面对,只凭隋国也没可能抗衡第二次漠章战役。

    换句话说,泾渭之地的事情,是隋覃需要通力合作的,与之相比,个人恩怨微不足道。

    等待神都新旨意的期间,程颜拽着剑神想往那座城走一趟,试图寻找到堰山君的下落。

    他们是步行离开的栖霞街。

    有途经梁小悠所在的巷子外面。

    视线从剑神和程颜转移到李神鸢身上,梁小悠很无奈地说道:“你又想干嘛?”

    李神鸢平静说道:“你好像很在意他们。”

    梁小悠耸肩说道:“那可是满棠山执剑者和苦檀剑神啊,我瞧上几眼又怎么了?”

    她其实已经想到怎么摆脱李神鸢的办法,但却很难直接用出来,因猜测李神鸢很大概率是山泽的成员,那么只需要挑明自己也是出自山泽,都是一伙的,李神鸢不管有什么怀疑都能放松些。

    问题在于,她需要先得知李神鸢山泽的身份,才能道出自己的身份,否则直接拿山泽说事,按照李神鸢表现出来的性格,怕是会怀疑更甚。

    因魏先生有刻意隐瞒,她无法搞清楚李神鸢和魏先生之间说过什么,以前没弄明白就直接脱口而出惹出麻烦的情况已经不止一次,所以再犯蠢的事情可不能做了。

    在没有想到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前,梁小悠只能很有耐心的跟李神鸢耗着,说着一大堆没营养的废话。

    傅南竹仍在侯府里。

    他看着有玄,什么话都没说。

    有玄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很快意识到是傅南竹要让他回避。

    谢吾行被剑神临行前平淡说了句,“你的修行懈怠了。”,便一直处在惶恐中,看向出现在视野里的有玄,他面色转为严肃,说道:“听闻你是西覃最强洞冥境?”

    有玄微愣,单掌为礼道:“准确地说,是人间最强。”

    谢吾行瞪大眼睛,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宁十四,“他刚才说什么?”

    宁十四正气凛然重复一遍有玄的话。

    谢吾行气坏了,你哪来的自信敢称人间最强洞冥?!

    把谢某人放在哪里!

    他直接拔剑出鞘,“剑阁谢吾行,想讨教讨教阁下这位人间最强洞冥!”

    有玄当即礼敬道:“原是剑阁弟子,失敬失敬。”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谢吾行只能放缓语气说道:“恩师便是剑神,你也师承空树僧,即为两宗真传,又是隋人和覃人的身份,便想讨教一二,点到为止。”

    有玄微微讶异,正色说道:“既是剑阁真传,想必本领非凡,能有一战,自当全力以赴。”

    得到有玄此般重视,谢吾行彻底没了气愤之意,他伸手示意道:“请。”

    两人朝着侯府外行去。

    宁十四左右瞧了瞧,便也跟上观战。

    此幕很快被苏长络和沈澹雅注意到,他们带着阿空和汝鄢青也跟上凑热闹。

    栖霞街里伪装普通百姓的部分黑焰军纷纷投去视线。

    不知外面正在发生什么的傅南竹与姜望相对而坐。

    “再有几日秋祭便结束了。”

    姜望挑起眉尖,问道:“傅郎将怀疑谁?”

    傅南竹笑道:“最值得怀疑的未必就是最有问题的,但第一步确该从最明显的人查起,我其实很好奇,姜先生是正常的猜疑,还是跟刘行令有什么恩怨,在我初至侯府时,你便话语中直指刘行令。”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五章 被抓走的大师兄

    姜望静静看着傅南竹。

    “隋国各境青玄署都没问题,而苦檀青玄署有能力暗中帮助许觞斛的人又屈指可数,当然便是很合理的怀疑,傅郎将此般询问,是为何意啊?”

    傅南竹微笑说道:“姜先生跟刘行令确实没什么恩怨,甚至他一度很想让姜先生加入青玄署,我只是随便一说,姜先生不必在意。”

    姜望说道:“傅郎将直接以审讯的语气,我怎能不在意?”

    傅南竹致以歉意,说是职业习惯,没有控制住。

    姜望便也很好奇说道:“骁菓军何时有这种习惯?那该是府衙和青玄署的习惯才对,莫非像调查许觞斛这件事,傅郎将以前经常做?话虽难听些,但若是这般,骁菓军可就管得太宽了。”

    傅南竹说道:“骁菓军是隋国最精锐的力量,首要职责便是守卫大隋,除了镇守各境及奈何海的,神都骁菓军管辖的范围确实很广泛,毕竟骁菓军直接隶属于。。。。。。”

    姜望摆手说道:“行了,我知道你们很厉害。”

    他不得不打断。

    纵是让傅南竹起疑,也比说出陛下两个字惹来国师注意得好,栖霞街里的遮掩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国师的,姜望有些懊恼,前面的对话属实多余了。

    除了被帝师言出法随限制的隋国神都和有奈何海相隔的西覃,只要有人提及陛下、圣上等字眼或者直呼陈景淮大名,国师曹崇凛都能第一时间知晓,身为骁菓军右郎将的傅南竹是最清楚不过的。

    纯粹打断他说话没什么问题,但偏偏在他即将说出陛下两个字的时候,便很难忽视。

    好在傅南竹没有质疑,因他能猜得到缘由。

    姜望毕竟是姜祁之子,是前诸国祁皇室后裔。

    姜祁曾经在神都的事情,傅南竹并非一无所知。

    不管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傅南竹都没有牵扯进来的想法。

    他继续青玄署的话题,说道:“若是刘行令真的有问题,苦檀青玄署无疑会出现大变动,届时群龙无首,神都没有及时安排新任行令,山泽一旦借此生事,苦檀青玄署就有土崩瓦解的危险。”

    姜望心下狐疑,但也乐得转移话题,说道:“所以你该提前告知神都。”

    傅南竹摇头说道:“尚未找到证据,直接便奔着缉拿刘行令的目的去,会让各境青玄署寒心,在秋祭结束后,我需要请姜先生帮忙,在我调查苦檀青玄署的时候,以防后患。”

    姜望说道:“山泽若要动作,他们善于藏匿,我一人怕是拦不住。”

    傅南竹笑道:“侯府麾下有黑焰军,我带来的骁菓军也会留下一部分听从姜先生调遣,我最担心的其实是山泽那位魏先生亲自露面,只要能阻挡住山泽精锐,便不是问题,何况仅是以防后患,刘行令若清白,这些事情也就不会再发生。”

    姜望问道:“你为何没有请剑神和执剑者帮忙?”

    傅南竹说道:“能够代表神都警告堰山君的唯有剑神阁下,不管神都新旨是什么,最终毫无疑问得是剑神亲自走一趟,按照满棠山执剑者的态度,他怎会放弃跟堰山君打一架这件事而帮我的忙?”

    “所以弱冠澡雪的姜先生便是唯一够分量的。”

    姜望没再说什么。

    能否汲取养分反而是次要,迄今为止,他跟山泽也没有什么仇怨,真正在意的无非是刘玄命到底有没有问题,哪怕在申屠煌的记忆里看到了很多,哪怕刘玄命是最可疑的,可再是认定,没有证据也做不得数。

    许觞斛做的事情不亚于杜言若血祭一城,甚至更严重。

    姜望从未自持正义,但许觞斛的行为以及帮助许觞斛的人,在任何方面都确实该死。

    傅南竹踏出侯府。

    迎面而来的是谢吾行和有玄等人。

    宁十四露出很尴尬的笑容。

    苏长络他们也是神情各异。

    察觉到怪异气氛,傅南竹好奇问道:“发生了何事?”

    宁十四上前行礼,用眼神示意老师,傅南竹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谢吾行,径直离开。

    有玄则沉默片刻,说道:“待日后再行赐教。”

    谢吾行一句话没说。

    有玄略显尴尬的入了侯府。

    阿空在啃鸡腿儿,汝鄢青捧着碗面,吸溜吸溜的吃着。

    沈澹雅戳了戳苏长络。

    苏长络锤了沈澹雅一拳。

    幸好是控制得当的很普通一拳,否则沈澹雅就要当场饮恨西北。

    饶是如此,他也是疼得龇牙咧嘴。

    苏长络最终还是鼓足勇气上前劝慰道:“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前辈莫要介怀。”

    谢吾行狠厉瞪向他,咬牙切齿说道:“你的修行仍有问题,我需得再教教你。”

    苏长络满脸震惊,“前辈,这又不关我的事儿!你怎么拿我出气!”

    谢吾行怒声道:“少废话!有能耐去找姜望告状啊!”

    他直接抓住苏长络的肩膀,腾空掠走。

    汝鄢青很急切吃着面,抬脚往侯府里跑,嘴巴里含糊不清喊着,“好看先生,大师兄被抓走啦!”

    回头看着侯府门前发生的事情,宁十四跟上傅南竹,见其投来询问的目光,便压低声音说道:“谢吾行挑战有玄,偏偏围观者众多,他临战前又说了些脸上贴金的话,结果败得惨不忍睹,在人前被狠狠打脸,这是彻底恼羞成怒了。”

    傅南竹摇头说道:“许是剑神太忙,没有督促弟子修行,但败给覃人,的确是极其丢脸的事情。”

    宁十四说道:“那个有玄是真的厉害,他号称人间最强洞冥境确是名副其实,谢兄战败也正常。”

    傅南竹皱眉道:“败就是败,没有正常一说,他是剑阁真传,而非寻常修士,此事传扬出去,丢的是所有隋人的脸。”

    宁十四唯唯诺诺低头。

    。。。。。

    隋国神都。

    东宫殿内。

    隋太子陈符荼病恹恹喝着茶。

    旁边没有任何人伺候。

    “苦檀酒仙郡血祭一城的事有新情况。”

    暗处忽有阴影闪现,穿着梅花长袍的老者来到陈符荼身后。

    “说来听听。”

    陈符荼轻咳两声,抬手示意来者请坐。

    梅宗际转至陈符荼面前,沉声说道:“殿下明明身体康健,却总是彰显出病态,微臣以为此事需放在心上。”

    陈符荼笑道:“国师亲自查验,都没发现什么问题,而且也只是表面病恹恹,实则从内到外都很强壮,无需在意。”

    梅宗际默然片刻,说道:“苦檀酒仙郡血祭一城之事源于堰山君,今日神都新旨已传递出城,陛下苦心修行,未曾过问此事,旨意由帝师下达。”

    陈符荼摆出棋局,那是一盘未下完的棋,他落子后伸手示意梅宗际,待梅宗际恭敬颔首,执棋注视棋局的时候,他缓声说道:“堰山君有一爱好,喜欢收集各类书卷,更是会彻夜攻读,因此颇有读书人的气质。”

    “纵是三十年前被国师驱逐,也在于书的问题,祂爱书痴狂,素有书妖之称,所以严格意义上,祂没怎么作恶,哪怕是漠章战役期间,祂都会因看书耽搁时机,甚至让人间修士屡屡突围。”

    烛神战役没什么记载,但漠章战役里发生的事情有部分保留,陈符荼同样喜欢看书,要说文采,他敢说艳压同辈,有四个字形容,便是文武双全。

    书看多了,堰山君的事迹便颇有了解。

    正因如此,陈符荼很是好奇,“书妖堰山君何故血祭一城?是那城中人毁了祂的书?”

    梅宗际暗想堰山君居然是这样的妖怪?真是涨见识了。

    面对殿下的问题,梅宗际摇头说道:“堰山君是将血祭之法给了别人,祂是否露面,尚未可知,若真的是个书痴,便确有可能被人以某类绝版书卷作为交换,得到血祭之法。”

    陈符荼颇为赞同,说道:“能从泾渭之地二度出来,祂必然不愿再被驱逐,毕竟泾渭之地里可没有什么书让祂看,血祭一城有始而无果,许是堰山君早有背信弃义的念头,纵然没人阻止,血祭一城的惨剧也不会真的发生。”

    梅宗际迟疑道:“堰山君终究是妖,莫非真能因喜欢书便会被书左右?”

    陈符荼说道:“喜欢看书是真的,自漠章战役至今,纵然假装也会慢慢变成真正喜欢,但不意味着堰山君就是书呆子,祂故意把血祭之法给别人其实有所图谋也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不管起因是什么,堰山君无论如何都不会给自己挖坑,所以最终结果变不了。”

    梅宗际点点头,说道:“阻止血祭一城发生的是那位弱冠澡雪。”

    陈符荼挑眉说道:“就是浔阳候之子?”

    梅宗际平静说道:“微臣有消息指明,四皇子有暗中派人与他接触。”

    陈符荼微笑说道:“你觉得我那四弟是否清楚浔阳候的事情?”

    梅宗际说道:“正常情况下不会,殿下也是因陛下提及才知晓,已经时隔那么多年,外界本就一知半解,现在更是早就被遗忘,神都亦是没人会谈及,除非四皇子有别的渠道,神都有人仍记得那件事,并为此想做些什么。”

    陈符荼长叹一声,说道:“我那四弟很会演戏,甚至有时候我也搞不懂,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梅宗际想了想说道:“但四皇子想拉拢姜望,又或有别的目的,对殿下来讲都是好事,只是因姜望弱冠澡雪的名头而笼络,再是明知浔阳候的事情仍要接近姜望,都会让得陛下不喜。”

    陈符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所以他是真傻了?”

    梅宗际给太子殿下倒了盏茶,双手递上,说道:“还有一件事,长公主曾邀四皇子入府,待了很长时间。”

    陈符荼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梅宗际说道:“年前。”

    陈符荼皱眉说道:“你为何现在才说?”

    梅宗际无奈说道:“事实上,微臣也是刚得知的,因没人敢盯着长公主府,若非舒泥那丫头跟骁菓军的人提及,又在偶然的机会,微臣麾下与骁菓军的人饮酒闲谈,意外获悉,此事便依旧是秘密。”

    陈符荼饮了口茶,说道:“就当无事发生吧,若我拜访试探,难免刻意,从舒泥下手,她转头就会告诉姑姑,实是没必要。”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六章 侯府小主子

    傅南竹已带着宁十四起程前往苦檀青玄署,他终是决定把刘玄命放在最后,其实这里面有姜望的意思,不管结果是什么,山泽又会不会因此出现,姜望必须保证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神国笼罩范围内。

    等到傅南竹把青玄署查个底儿掉,剩下的刘玄命就可以在浑城解决。

    同意这个建议,是傅南竹觉得若问题出在苦檀青玄署某人身上,便没必要耽搁功夫等着刘玄命,反过来一样,干等也是等,不妨趁秋祭结束前尽可能排除嫌疑目标。

    姜望意识入神国,试图找到唤醒夜游神的方法,汝鄢青则跟着父母出了栖霞街。

    蓟红妆嘱咐汝鄢青道:“你不要总是想着玩,能拜姜先生为师,属于几辈子修来的福,时至今日,我们仍觉像做梦一般,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姜先生说什么你都得听,莫要似往常那般任性。”

    汝鄢青啃着素包子连连点头。

    汝鄢询皱眉问道:“姜先生还未教你修行?”

    汝鄢青说道:“好看先生说了,我现在要打好基础,修行的事不急。”

    汝鄢询看了眼女儿手里的包子,说道:“但为父没有见你打什么基础,反而跟着阿空姑娘到处晃荡。”

    汝鄢青下意识低头,又抬头倔强说道:“阿空姐姐是洞冥境巅峰修士,可比老爹你厉害多了,表面看是跟着阿空姐姐闲逛,实则那是修行,你根本不懂。”

    蓟红妆微笑说道:“姜先生自有想法,而且栖霞街里随便一个都比我们修为更高,青儿如何修行,我们的确无需着急。”

    汝鄢询摆出威严的模样,说道:“什么闲逛修行,分明是借口,看你师兄苏长络,无时无刻不在修行,人家又天赋极佳,你天赋不够,能拜姜先生为师已是大幸,偏偏想着法子偷懒,假以时日,姜先生定会把你逐出师门。”

    汝鄢青不服气,说道:“好看先生可喜欢我了,怎么会将我逐出师门,而且师兄刻苦修行也说了会保护我,我懒一点又怎么了?你没瞧好看先生比我还懒,但好看先生却那么厉害,我以后肯定也会这般厉害。”

    汝鄢询恼怒道:“你哪能跟姜先生相比!”

    眼看父女俩又要闹将起来,蓟红妆忙出声打断,指向凭阑街某处说道:“那不是宁韫么?”

    汝鄢询面色微沉,说道:“他怎么在这儿?”

    宁韫早有注意,见他们竟是从栖霞街里出来,便已然脸色白了三分。

    但宁韫毕竟是宁韫,他仍是厚着脸皮打招呼,“又见面了。”

    汝鄢青哼了一声,说道:“真倒霉。”

    宁韫眸子微凝,最终还是没有反唇相讥,他心下很忐忑,又像个犟种,明明心里已经有了些答案,依然不过脑地说道:“看来你是真的拜了姜先生为师,否则怎么从栖霞街里出来?还是说,你们很幸运的入了栖霞街,现在是被姜先生赶了出来?”

    蓟红妆无奈说道:“你这性子是怎么在江湖上活下来的?非得撞了南墙才醒悟?一直质疑姜先生的身份,每每见我们都冷嘲热讽,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宁韫假装平静说道:“生性便是如此,没得改,也不愿改,我何必让他人看得惯,我心中怀疑自然便质疑,何况那丫头资质平平,姜先生会收她为徒这件事,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觉得非常荒谬。”

    “没有真正得见姜先生,只是因为长得好看,哪怕也有很高深的修为,依旧无法断定其身份,除非你们证明他住在栖霞街,甚至住在侯府里,否则我决然不信姜先生会随随便便在酒肆里收个废柴丫头为徒。”

    汝鄢青念叨了一句哈戳戳,她啃着素包子,嘟囔道:“总是阴魂不散,属实烦人,你要证明,我确也有办法证明,栖霞街有黑焰军守着,你该清楚意味着什么。”

    宁韫说道:“黑焰军是侯府麾下,便也是姜先生的人,但你想说什么?”

    汝鄢青把素包子吃完,拍了拍手,满脸自信喊道:“来人!”

    宁韫面容微僵,他看向栖霞街,那里风平浪静,随即冷笑道:“你在玩什么把戏?莫非以为能号令黑焰军?简直让我笑掉大牙!”

    牙字刚落,宁韫表情忽变。

    因栖霞街里有了动静。

    九位人马俱甲青面獠牙的黑焰军整齐排列两队,为首者执戈上前,恭敬抱拳说道:“青小姐有何吩咐?”

    汝鄢青微微仰着脑袋,很是嘚瑟,说道:“告诉他,我是谁!”

    黑焰军骑士看向僵在原地的宁韫,说道:“青小姐便是侯府小主子,你有疑问?”

    说到后一句,他的语气骤冷,森然气息直袭宁韫。

    宁韫顿感呼吸困难,接着便浑身哆嗦。

    虽然面前的黑焰骑士仅是武夫,但从显露的气息能看出,至少在第四境巅峰,那是足以一拳轰杀洞冥境修士的存在。

    要比先前他见到的执戈策马的黑焰骑士更强数百筹!

    宁韫险些跪了。

    哪怕种种事件让他已有猜测,可事实真的摆在眼前,他仍是难以置信。

    面色一阵阴晴不定,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直接往汝鄢青面前一跪,高喊道:“我错了!”

    汝鄢青吓了一跳,想着此人是真不要脸啊。

    她很厌烦地摆手说道:“快把他赶走!”

    黑焰骑士领命,提戈指着宁韫,没等说话,宁韫便很快速起身道:“不劳烦各位将军,宁某不才,也是混迹江湖多年,颇有技艺,这便给青小姐表演滚之技!”

    他竟真的滚出了凭阑街。

    汝鄢询和蓟红妆面面相觑,很有默契的感叹道:“人才啊。”

    劫后余生的宁韫以最快速度出城,他同样感慨道:“幸而豁出脸皮,捡回一条小命。”

    但终究是为了活着。

    他此刻心情很复杂,自觉已经没脸在江湖混迹。

    他很清楚这是咎由自取,只是以前倒也没有真正撞过南墙,此次算是撞了个头破血流,他既有了彻底改变的想法,也为自尊彻底被践踏而生出恼意。

    此类人总是让常人难以理解,他心里想的和真正做的完全是两码事,哪怕痛定思痛,心里想得很明白,但事情一出现,他依旧会跟以前一样,没有一丝丝改变。

    所以他潜意识里没觉得因自己的行为而丢掉自尊,再记恨汝鄢青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也恨姜望。

    但恨归恨,他终究没胆子付诸行动。

    唯有无能狂怒。

    站在城外,瞥见有人注视他。

    宁韫像是找到目标,直接开喷,“彼其娘之!”

    那人愣住,渐渐面色铁青,愤怒道:“汝彼母之寻亡乎!”

    宁韫当即连珠语般各种之乎者也,让那人一时难以招架,面色愈加难看。

    “汝之鼠辈,穷极龌龊之能事!”

    “厌汝者十者多有六,汝良乎?”

    宁韫微微喘气,一锤定音,“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伴随这句话,咔吧一声,那人黑着脸直接咬碎牙齿。

    他想着是低调入城,万没想到莫名遭此耻辱,毫不犹豫攥紧拳头猛地奔袭上前,在宁韫惊恐的目光里,拳风引来空气爆响,扬起漫天血雾。

    “第四境巅峰武夫!”

    这是宁韫最快冒出的念头。

    也是最后的念头。

    他没有时间再想别的,因那人丝毫没惯着,出拳便是绝杀。

    有来来往往出城入城的百姓满脸呆滞。

    那是何等恐怖的画面!

    周捕头很快带着衙役出现。

    看到宁韫的惨状,周捕头险些没认出来,好大会儿才看出是刚从凭阑街滚走的那名修士,除了有人当街翻滚极其瞩目外,也因事关栖霞街,所以镇守府衙第一时间便弄清楚了状况,怎么此人一出城就死了?

    经围观百姓叙述,周捕头看向拳头沾满鲜血的年青人,又是一愣。

    “王富贵?”

    难忍耻辱一拳轰杀宁韫的正是顾景风。

    他气仍未消,满脸凶相。

    虽然浑城第二次被乌侯肆虐的时候,顾景风暗中帮忙斩妖的事不为人知,但他一直都待在老许头裁缝铺这件事,周捕头是很清楚的,甚至包括小侯爷在内,剑阁谢吾行以及武神祠荣予鹿都与之相交莫逆。

    其为人又热心肠,跟凭阑街百姓们打得火热,再想到宁韫是被黑焰军赶走的,貌似是得罪了小侯爷的徒弟。。。。。。

    周捕头当即疏散百姓,让衙役把宁韫的尸首抬走,然后朗声说道:“镇守府衙已抓捕此贼多时而无果,大侠替天行道,当予以嘉奖!”

    顾景风回过神来,很是震惊。

    还有这么巧的事儿?

    周捕头给予坚定的目光。

    顾景风迷迷糊糊入了城。

    他径直来到栖霞街裁缝铺。

    “富贵儿!”老许头很惊喜,问道:“你这些日子去哪了?”

    顾景风目露茫然,还在想着城前的事,随口答道:“回家了一趟。”

    他跟老许头闲聊几句,便打算去找梁小悠。

    隐在暗处的黑焰军并未阻拦,但却在时刻注视着。

    顾景风有所察觉。

    等真正入了栖霞街,他赫然发现这里跟以前变得不太一样。

    原是空寂的街道,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有的在闲扯,有的在墙边下棋,有的在门前温书,有人提着箩筐,正准备出门买菜,也有人买菜回来,相互间打着招呼。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没能看出任何异常。

    暗中注视他的人是没有做出伪装的黑焰军,顾景风也认得,心里想着事情,他依旧正常来到梁小悠的院前。

    看着半敞开的院门,感知到里面有陌生人的气息以及浓郁的烟熏味道,顾景风满脸戒备,伸手轻轻推门。

    然后便因眼前画面而愣在原地。

    梁小悠正大大咧咧手拿木钳翻着铁网架上的烤肉,而另有一位红衣姑娘躺在藤椅上颐指气使,整个画面看起来,梁小悠便似丫鬟,忙里忙外,身为大小姐的红衣姑娘等着用膳。

    在顾景风的印象里,梁小悠可不会做饭,哪怕是烤肉,她很容易直接烤糊。

    但此刻的梁小悠却表现的很娴熟,最关键的是心高气傲的梁小悠怎会甘愿被指使?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七章 魏先生想吃姜

    默默跨过门槛,再转身关门。

    他便没了动静。

    李神鸢微微挑起眉尖,说道:“你有客人。”

    梁小悠回眸看向顾景风,说道:“来得正好,帮忙烤肉。”

    顾景风面无表情地说了和李神鸢相同的话,“你有客人?”

    他需要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梁小悠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很自然的给他们相互介绍,介绍顾景风是说的王富贵之名,李神鸢则是着重指出住在浔阳候府,这让得顾景风微感讶异,但也稍微放下了一些警惕。

    并非因为李神鸢住在侯府这件事,而是因为梁小悠很正常,未曾暗示他有问题。

    “姜望回了栖霞街?怪不得今时与往日不同。”

    顾景风是后来才得知姜望当初也在磐门,除了传扬很广的弱冠澡雪,姜望拔刀斩妖王的事情,他亦是很清楚,魏先生甚至为此特别关注姜望,可以说,山泽重要成员里,大部分已知晓姜望之名。

    在魏先生看来,同境里,韩偃也没可能轻易做到这件事,哪怕姜望是用了某种底牌,但能一刀斩杀澡雪境巅峰妖王的底牌,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极其匪夷所思的。

    借着以前的接触再想办法更近一步。

    便是顾景风重回浑城的主要目的。

    若能把姜望拉入山泽,自然是极好的事情。

    山泽可不在乎什么前诸国皇室后裔身份带来的隐患。

    而此时的梁小悠也没有表面上那般自然,顾景风的出现便是很好的契机,她思考着该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引出山泽,让李神鸢乍闻真相,真正变成欢声笑语的一家人,然后消除对她的某种怀疑。

    她默默烤肉,顾景风帮忙打下手。

    李神鸢在藤椅上躺着喝茶。

    梁小悠以聊家常的方式开启话题,“你这次回家可有见到魏先生,他还在县里教书?”

    顾景风微怔,很快心领神会说道:“是啊,你很长时间没回家,魏先生经常念叨你呢,毕竟是小时候教我们识字的恩师,又住得很近,他至今孤单一人,心里最牵挂的便就是我们了。”

    梁小悠很怀念般说道:“记得小时候魏先生总是会给我们买糖葫芦,但因为住得近,免不了经常被魏先生查字,你可是没少挨打。”

    顾景风面庞抽搐,你编故事就算了,为啥挨打的是我?

    梁小悠有注意李神鸢。

    天下姓魏的自然多了去了,但突闻魏先生三个字,便很正常会第一时间想到自己认识的,纵然觉得是巧合,可只要越说越像,她就会越来越怀疑,从而介入话题。

    只是梁小悠没想到话题会终止得那么快。

    “魏先生有让你帮忙给我带什么话么?”

    “那倒没有,只是魏先生想吃姜了,咱们可以买了姜一块回去。”

    顾景风意有所指,梁小悠没能领会,只是觉得这个回答相当糟糕,但她还得保持自然,顺势说道:“姜辛辣,我向来不喜欢,既然魏先生想吃,那便买,我犹记得魏先生喜欢各类面具,不妨也买一些。”

    没等顾景风再说,李神鸢已然开口说道:“你们县里没姜么?要跑到浑城来买?”

    顾景风解释道:“各地的姜味道也有差异,魏先生最喜欢的便是酒仙郡的姜,小悠姐恰在浑城,我也对浑城熟悉,便想找小悠姐一块再回家一趟,以解魏先生思念之情。”

    李神鸢哦了一声,说道:“你们是亲姐弟或者只是从小玩到大的邻居?”

    顾景风说道:“一块长大的。”

    李神鸢看着面前已熟的烤肉,拿筷子夹起,平静说道:“但你看着比梁小悠年长,实际上也确实年长。”

    顾景风毫不露怯,说道:“是因为关系好,而且从小到大都习惯了,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呗。”

    这番话里就掺杂着一些真了。

    顾景风的确比梁小悠年长,称其为姐也的确是习惯。

    李神鸢不置可否,问道:“魏先生喜欢什么样的面具?”

    梁小悠面色微喜。

    总算引回正题了!

    但想着顾景风万一彻底隐瞒,说出的面具与魏先生毫无干系,便又得浪费工夫,可要抢先回答,亦是不能说得太明显,她正斟酌怎么开口的时候,顾景风也因李神鸢的问题而露出一丝表情变化。

    他很奇怪梁小悠为何提及面具这件事。

    虽然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但就停顿的片刻工夫,李神鸢便忽然起身说道:“你们慢慢吃,我想起有件事还没办。”

    她径直离开小院。

    梁小悠面容凝滞。

    怎么个意思?

    莫非是哪里出了纰漏?

    哪怕早已感知到黑焰军并未注视小院,顾景风依旧压低声音说道:“那位姑娘在这里,何必冒险用暗语讲话?讲了你又乱接茬,给我一顿胡诌,到底什么情况?”

    梁小悠说道:“她有在怀疑我,我也在怀疑她。”

    顾景风皱眉说道:“什么意思?”

    梁小悠说道:“魏先生讲过,山泽来了新人,但也仅仅如此,其余信息尽数隐瞒,我怀疑那个新人就是李神鸢。”

    顾景风很是惊讶,说道:“就像你当初询问魏先生红衣姑娘的事情,是因早与其接触所以怀疑?”

    “若真是这位姑娘,魏先生显然也没告诉她我们的事情,直接被提拔为重要成员这件事从未有过先例,李浮生那个怪物也是从外围直接靠拳头打上来的,由此便能证明新人极其特殊。”

    “但她住在侯府,魏先生怎的没有嘱咐我找她帮忙呢,要拉拢姜望,直接住在侯府的李神鸢无疑是很关键的,到底有什么理由,能让魏先生把她隐藏到这般程度?又或者是你猜错,李神鸢根本不是那个人?”

    梁小悠的疑问险些脱口而出,幸好忍住了。

    她这才意识到,魏先生想吃姜吃的居然是姜望!

    魏先生因何隐藏李神鸢,梁小悠没懂,但她很确信李神鸢就是刚入山泽的那个新人,在磐门的时候,应该是有发生某件事,让姜望误以为李神鸢是山泽成员,实则李神鸢是之后才入山泽的。

    那李神鸢跟姜望握手言和,甚至待在他身边,究竟意欲何为?

    是魏先生在磐门时就有了拉拢姜望的念头,其实这便是李神鸢的第一个任务?

    想到这里,梁小悠看向顾景风,严肃问道:“魏先生除了让你拉拢姜望便没有别的事了?”

    。。。。。

    相隔浑城西南方向约两百里,有着一片梅林。

    梅花正开,艳丽不妖,清幽淡雅。

    有白鹤展翅,惹来梅枝摇晃,李神鸢行走其间,开口说道:“我很意外,你正好在言出法随范围里。”

    在白鹤旁边席地而坐的魏先生笑着说道:“巧合罢了,我更意外你会出现。”

    李神鸢问道:“浑城那两个是山泽的人?”

    魏先生点点头说道:“梁小悠和顾景风,皆是山泽重要成员。”

    李神鸢说道:“那你们山泽的精锐可有点太弱了。”

    魏先生笑道:“是我们山泽,但别误会,山泽重要成员也非全是战力极高者,比如李浮生,我想你更清楚他的能耐。”

    李神鸢皱眉,问道:“浑城里两个山泽的人,你又出现在这儿,是有什么任务?”

    魏先生说道:“我在等任务,等到了便有,等不到就当赏梅了。”

    他取下腰间酒葫芦,再次说道:“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面具,此次任务,我特意找了在西覃的李浮生,不日便能赶回来,你若想躲,可以暂时离开浑城,虽然面具有藏匿的功效,但毕竟你们太熟了。”

    魏先生拿出了朱雀样式的面具递给李神鸢。

    李神鸢接过面具,好奇问道:“究竟是什么任务,你会把李浮生那家伙特意找来?”

    魏先生眯眼说道:“有概率直接毁掉苦檀青玄署的任务。”

    李神鸢惊声道:“以往山泽只是找青玄署麻烦,没有被神都放在眼里,这次玩这么大,就不怕神都直接全力围杀山泽?”

    “山人自有妙计。”魏先生摇了摇头,看向李神鸢说道:“先别说这个,你如果想躲着李浮生,我正好有个任务给你。”

    “神都青玄署的裴行令一直在调查山泽,有武神祠若水秋协助,她们甚至已经抓了一些外围成员,两个女孩子手段却是雷厉风行,你以言出法随之能,必然可以轻易从她们眼前逃脱,并救出我们被抓的人。”

    李神鸢说道:“这个任务可没有前一个有趣,而且我的言出法随比在磐门的时候强了不止一筹,再有先生的朱雀面具遮掩,想来李浮生也很难轻易认出我。”

    魏先生笑道:“那就看你的意思了,我会让李浮生在回来的路上顺便救人。”

    李神鸢问道:“李浮生跑去西覃做什么?”

    魏先生有些无奈说道:“因听闻韩偃入覃,他便跑了过去,应是想看热闹,只是我很担心,那家伙会忍不住对韩偃出手,李浮生向来自诩天才,公认的隋国第一天才韩偃,是他极其想打败的目标。”

    “根据在西覃的山泽人传信,韩偃此时该已返隋,我估摸着李浮生的耐心也该耗尽,在西覃境内或是隋国境内,他都有可能出手。”

    “若是前者,便无端会闹出些麻烦,毕竟李浮生从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他是山泽里唯一以真面目示人者。”

    李神鸢说道:“虽然山泽也会在西覃生事,但更针对隋国青玄署,李浮生若是在覃境挑战韩偃,西覃乐得如此,神都怕是会有彻底铲除山泽的念头,而你们又想着毁掉苦檀青玄署,别的不说,倒是真刺激。”

    魏先生颇显错愕,说道:“你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刺激?”

    李神鸢笑道:“反正先生有着计划,必然没想孤注一掷,结果怎么样我懒得想,单是过程,便会相当有趣了。”

    魏先生苦笑道:“不愧是李浮生的亲姐,你们姐弟俩都不太正常。”

    仰头灌了口酒,魏先生惆怅道:“我计划的是苦檀青玄署,没有李浮生挑战韩偃这件事,我很头疼该怎么制止他,所以才以任务为由特意让他回来,但终是没什么信心。”

    李神鸢沉默片刻,说道:“若李浮生惹了事,我会想办法帮山泽善后。”

    魏先生挑眉说道:“你有什么办法?”

    李神鸢犹豫说道:“只能请某个长辈出山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八章 猜到算我输

    姜望意识退出神国。

    他面色有些凝重。

    没能唤醒夜游神,却出现了别的问题。

    原想询问童伯,又怕其担心,便索性翻找屋里书架上的藏书,看看有没有相关记载。

    修行上的事情姜望确实很少刻意了解,毕竟他的修行与别人不一样,除了无聊打发时间也没必要了解,正常的修行对他根本不适用,只因收了徒弟,才收拢了些修行书卷。

    但市面上能得到的修行藏书多是百日筑基阶段或是洞冥境会遇到的问题,姜望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有关澡雪境的。

    正想着该找谁打探,屋门忽然被推开,李神鸢走了进来,直接问道:“你让梁小悠住在栖霞街,只是因为她早就住在那里,才没有将其赶走?”

    姜望愣了一下,他坐在书案后面,把手里的《洞冥录》放下,说道:“其实栖霞街原本也零星住着些百姓,但都拜托镇守府衙帮忙安排在了别处,梁小悠的身份则是有点特殊,反正住在栖霞街也没出过什么乱子,便懒得赶了。”

    李神鸢释然道:“所以你很清楚她是山泽的人。”

    姜望惊讶说道:“你总是往梁小悠那里跑是因为怀疑她出自山泽?但我是由前面发生的某些事推断出来,你无缘无故怎会突然怀疑她?”

    李神鸢说道:“我最开始只是感觉到她的气息很怪,才特别在意了些,她是山泽人这件事我也是刚知道。”

    姜望微微皱眉。

    他没发现梁小悠的气息存在什么问题。

    但想到在因象城时,李神鸢能察觉到壶中世界的气息,他便也没觉得奇怪。

    这或许是李神鸢的特殊本领。

    姜望念头一动,说道:“我正好有件事想问你。”

    李神鸢坐在书案前的藤椅上,说道:“何事?”

    姜望问道:“你是否了解澡雪真性?”

    李神鸢蹙眉说道:“我虽未入澡雪,但有关澡雪的事情确实颇为了解,因为家里以前花了很大功夫研究,你问这个作甚?”

    姜望没好奇李神鸢家里研究澡雪境的问题干嘛,许是想帮洞冥境找到破入澡雪的契机,这便是很寻常的事情,他稍微沉思,说道:“我的真性出了点状况。”

    李神鸢讶然道:“你都晋入澡雪境那么久了,真性怎会出问题?”

    姜望听出了别的意思,问道:“莫非刚入澡雪境时很容易出问题?”

    李神鸢呆滞看着姜望,难以置信道:“这种话你是怎么问出来的?”

    姜望有点尴尬。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修士皆懂的常识。

    “你也知道我弱冠澡雪的事情,确实属于天赋异禀了喔,所以莫名其妙就入了澡雪,但这个一点都不重要,你快详细说说真性的问题。”

    李神鸢暗想你这说的是人话?

    让天下洞冥无门而入澡雪的修士情何以堪?

    “内念不萌,外想不入,独我自主,谓之元神。元神者,又称真性,谓之本性,亦谓之真意。这你该懂吧?”

    姜望点头如捣蒜说道:“懂得懂得。”

    李神鸢深吸一口气,说道:“真性者是人的潜在意识,是人格存在的根基,与生俱来,修士能以炼神的方式让得真性苏醒,挣脱意识牢笼,便能元神出窍。”

    “但既是潜在意识人格,便有别于主意识,此阶段被称之为心魔劫,真性会展现出最自我的一面,也是隐藏在人内心深处最糟糕的一面。”

    李神鸢郑重说道:“需要压制真性,战胜祂,二者相融成为一,这样才是真正入了澡雪。”

    “真性若是取得胜利,轻则性情大变或者彻底无缘澡雪,重则成为废人甚至直接陨落。大部分洞冥难入澡雪,你以为真的只是资质问题?”

    “前仆后继想破入澡雪的洞冥境修士其实就是在走生死路,成则生,败则死,他们会想尽办法增加破境澡雪的概率,否则宁愿压境也不敢往前一步。”

    “月满西楼的存在除了报团取暖,便是可以相互帮扶,获取更多资源,以求一线生机,再有像磐门猎妖的修士那般,也是在提升成功概率,所谓破境澡雪的异象,其实是在战胜真性的那一刻。”

    李神鸢端起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说道:“铸就一座黄庭便有一类真性,多数修士只面临一重心魔劫,天赋越高,面临的心魔劫也会越多且越强大,所以相比起来,天赋无法代表一切。”

    “纵有三座黄庭,在破入澡雪的时候,也将面临三大心魔劫,能坑住的才是真妖孽。”

    “像杜言若以血祭之法入澡雪便属于异类了,她毕竟是化妖成道,不可一概而论,虽然妖怪的元神普遍比修士更多,但除了个别的,大部分生来就已是那般道行,所以斩妖除魔无论多少年,大妖的数量都很难锐减。”

    李神鸢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姜望,说道:“你弱冠澡雪,便该是扛过了心魔劫,但看样子你根本没有经历心魔劫,别的不说,这就已经很妖孽了。”

    姜望顿感涨知识了。

    他遇到的问题便正如李神鸢说的那般,第一类真性开始自主在神国里活动,甚至企图掌控神国,那是姜望的神国,也是真性的神国,他没办法制止第一类真性,因为在神国里他们都是至高无上的神,所有规则都是无效的。

    好在第一类真性没有得到姜望许可,无法直接从神国里出来。

    这是姜望唯一能控制的。

    可就算明白是怎么回事,姜望仍是难以想清楚为何一直很正常的第一类真性忽然有了反抗的意识。

    莫非是跟拂魈君一战有关?

    姜望自然知晓,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而且是外人无法帮忙的。

    李神鸢说道:“或许我可以用言出法随帮你抹除真性的自我意识,但前提也需要你的帮忙,毕竟以目前言出法随的能力我没有信心可以做得到。”

    姜望哑然。

    他看着李神鸢颇为期待的模样,稍微沉默片刻,说道:“慢走不送!”

    。。。。。

    姜望二次入得神国。

    第一类真性待在山巅,祂给自己变了身白色长衫的衣裳,迎着清风飘扬,配上姜望那张极其好看的脸,便很有仙家风采。

    “怎么称呼?”

    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又气质截然不同的真性,姜望暗自赞叹一声。

    真性回眸,冷笑道:“我当然便是姜望,但我不愿成为你,若你俯首,方才是皆大欢喜。”

    姜望无奈说道:“既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你非得穿上白衫,与我这身黑袍形成对比,我就干脆叫你白衫吧,你的意识到底怎么来的,我没兴趣知道,待得第二类真性恢复会不会也像你一样,我亦是没怎么在意,反正你也影响不到我。”

    白衫姜望冷笑说道:“你和李神鸢的话我都听见了,既然很清楚自己与众不同,你不会天真以为心魔劫的事情会跟寻常修士一样吧?”

    姜望皱眉说道:“你说不愿成为我,那你想要什么?”

    白衫姜望说道:“吃掉你。”

    姜望默然。

    他很认真回道:“我不好吃。”

    白衫姜望沉默很久,说道:“那也要吃。”

    姜望颇为头疼,说道:“你吃掉我便等同让两股意识融合,最终不还是要成为我?”

    白衫姜望伸出右手食指,微微摆动,说道:“那是有很大区别的。”

    “我可以很直接的告诉你,我很勤快的,现在虽然暂时做不了什么,但你只要一日杀不死我,我便有机会将你囫囵吞下,你也可以尝试让李神鸢帮忙,可等她有能力杀我的时候,你早就死在前面了。”

    姜望平静说道:“那就看谁先死呗。”

    白衫姜望冷笑,他突然挥手,荒漠里拔地而起一座宫殿,熟睡的蠃颙被惊醒。

    他再次挥手,神国里便下起了雪。

    “我很喜欢雪,是因为你小时候也最喜欢雪,但你只能在屋里看着窗外的雪,因不可得而喜欢,非是真正的喜欢,而我是真喜欢,等我比你更能掌控神国,你就会成为彻底的废柴,无需我刻意出手,你就会死。”

    姜望看着雪,看着荒漠里那座宫殿,摇头笑道:“不愿意被困在狭小的屋里,想时常能看雪玩雪,原来你的意识起源于那个时期,是我最幼稚叛逆的时候。”

    白衫姜望说道:“所以我会更难缠。”

    姜望想了想,很是认同道:“不仅难缠,还很烦人。”

    白衫姜望挥袖说道:“你可以离开了!”

    姜望笑道:“果然很容易发脾气啊。”

    白衫姜望猛地挥拳,而姜望在下一刻便已退出神国。

    睁开眼睛,姜望起身离开房间,别管白衫是什么样的性格,这个问题都得尽快解决,他需要知道别的修士破境澡雪遇到心魔劫是怎么赢的,哪怕白衫的情况可能不太一样,但总要试试。

    。。。。。

    覃奈何海,雅筑小苑。

    王淳圣在注视着韩偃。

    奈何桥已开启,韩偃止步不前。

    “曹崇凛让你入覃,应有的别目的,但你败给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没有用曹崇凛藏在你身上的底牌,想来也没完成他希望你能完成的事情。”

    韩偃平静说道:“你何以认定我没完成?你们都在猜,又如何清楚老师真正想做什么?”

    王淳圣皱眉说道:“你在覃境一路挑战入帝都,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难道这就是曹崇凛让你完成的事?”

    韩偃说道:“你可以随便猜,猜得到算我输。”

    王淳圣沉声说道:“我轻而易举就能把你留在这里。”

    韩偃点头说道:“那便试试?”

    王淳圣微微眯眼说道:“你是仗着曹崇凛那股力量?在帝都没用,此刻改主意了?”

    韩偃说道:“同辈有同辈的较量,以大欺小,我自然没必要惯着你。”

    王淳圣忽然笑道:“等你下次再来西覃,我会好好招待。”

    韩偃抬脚跨入奈何桥。

    王淳圣默默看着,很快他眉尖微挑,在奈何桥入口即将关闭的时候,出现了第二道身影。

    那人甚至朝他咧嘴笑了笑。

    在最后的时间里跃入奈何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十九章 剑意和剑鞘

    奈何桥上遍及彼岸花,花海之外是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

    韩偃目不斜视,他走得很慢。

    因隔着隋覃,奈何桥是很长的,澡雪境以下修士哪怕是全速往前,也要最少一日才能抵达尽头。

    韩偃明明可以很快跨越距离,但他没有那么做。

    虽然在帝都严格意义上只出了三剑,韩偃的消耗却是难以想象的。

    哪怕目前已恢复了大半,他也不愿在跨越奈何桥这件事情上浪费。

    何况他很清楚有人在跟着。

    “覃人?”

    “非也。”

    有清朗的声音回应。

    韩偃微微皱眉。

    “没有当着雅筑里那人的面出手,已是我忍耐的极限了,虽然让世人旁观我打赢你这件事很棒,但后来想想,只要赢了你,此事就会传扬出去,便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韩偃平静说道:“隋人里也确实有很多自诩不凡的人想赢我,但稍有些能耐的,在西覃很难被忽视,我自始至终没有察觉到窥探的目光里有你的存在,要么太弱,要么藏匿很深。”

    “会借着我刚与书院首席掌谕一战再来挑战我的,又符合藏匿这一点,想来你是出自山泽。”

    “啪啪啪啪。。。。。。”

    李浮生拍着手现身,笑道:“真聪明嘿。”

    虽然李浮生是山泽重要成员里唯一露出真面目的人,但除了青玄署,或是刻意关注山泽的,其实没几个人认得李浮生那张脸,韩偃便不认得。

    那张脸相貌不俗,只是肤色有些黢黑。

    他手里提着一柄青色的剑。

    “我是李浮生,记住了,你才刚战败就要再败一次,我表示很同情,但无所谓,反正我能赢就行。”

    韩偃淡然说道:“趁着我有伤出手,没觉得胜之不武?”

    李浮生说道:“但你伤得很轻,而且胜之不武这件事很可笑,我的目的是赢,管你啥状态呢。”

    韩偃微笑道:“很有道理。”

    他径直往前走,再次说道:“可惜你没资格让我出剑。”

    李浮生也未气恼,反而跟上韩偃说道:“你非剑士,却有剑士的手段,很巧,我也是。”

    韩偃没有停顿,也没搭理。

    李浮生自顾自说道:“我这把剑叫做青野,是一位姓简的前辈因为想要遁世,又见我确实喜欢青野,所以赠予我的,这把剑染着无数强者的血,有着难以想象的锋利程度,能让我的战力再拉高一筹。”

    韩偃依旧沉默往前走。

    李浮生看着手里轻颤的青野,连忙安慰道:“真对不起,提起你的前主人,让你想他了是不是?其实我也很想啊,想小时候经常吃的豆腐花,说来就很生气,我跑遍隋覃,都没尝到好吃的豆腐花,早知如此,我该跟王姨学学怎么做。”

    韩偃顿足,他瞥了一眼李浮生手里的剑,说道:“你话向来这么多?”

    李浮生说道:“长着嘴就是说话的,当然要多说。”

    韩偃说道:“长着嘴也可以闭嘴。”

    李浮生说道:“那不行,闭了嘴怎么吃饭?”

    韩偃沉默片刻,说道:“你的剑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李浮生抚剑笑道:“青野,他夸你呢,现在心情好多了吧?那等会儿可得全力以赴打赢他。”

    青野剑再次颤鸣,给予回应。

    韩偃眸子微凝。

    器者有灵,却只在书上有些微记载,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修行方式与旧时期变得截然不同,甚至炁的描述都有不同,所以哪怕是剑士手里的剑,也没有真正生出灵智。

    再废的兵器,在强者手里也都是宝器。

    弱者能依靠品秩更高的兵器得到战力加持,但再高品秩的兵器在强者面前也如废铁,根本无法起到关键作用。

    没人会浪费大量时间苦心钻研鸡肋的玩意儿,除非真的很无聊,且无望长生大道,从而给自己找点事做。

    好比修为存在差异的两名修士,高境界的赤手空拳,低境界的持有绝世兵器,前者一拳就能把后者打爆,兵器再绝世也没有半点用。

    而同境里的修士,兵器虽然可以起到很大作用,但除了面对毫无背景资源的穷苦修士,有身份的哪个没有好兵器?

    都拿着绝世兵器的时候,最终看的还是自身实力。

    就像境界的划分,古籍中有记载曾经很多的境界,相近的境界差距没有太大,更天才的人物就能轻易做到跨境而战,但现有的境界划分,别说一个大境,仅是小境也是天地之差,那并非外物可以弥补的。

    但大家普遍观点一致的时候,突然出现一柄有灵的剑,便不能再说毫无意义。

    因没有比有灵更高品秩的兵器,持此剑者在同境里当然有很大概率能名列前茅。

    韩偃暗暗想着,李浮生的青野剑莫非诞生于千年前?

    那位赠剑的简姓前辈又是何许人也?

    没人养灵,不代表没人找以前有灵的兵器,可事实上,那种兵器根本不存在。

    有人猜测是在烛神战役里便彻底毁灭殆尽了,也有人觉得书上记载器者有灵这件事纯粹是乱写的,甚至有极端者认为所谓的剑灵刀灵其实就是妖怪的一种。

    韩偃很好奇李浮生的剑。

    花海之外凝视着他们的妖怪,也有在盯着那把剑的。

    那是一头澡雪境的大妖。

    想到某件事,它第一时间折回,打算禀报给奈何妖王。

    自从奈何妖王的一道元神被唐棠斩杀,那位奈何海里的第一妖王便留下了一道更强的元神,消息先传给了判官,随后判官来到奈何海中间的岛屿上,草木茂盛的某处,是一把黯淡无光的剑鞘嵌入布满裂痕的石壁中。

    有黑影紧跟着出现。

    “虽然那把剑跟剑鞘的气息截然不同,但却有着很相似的剑意。”

    判官变化得如常人般高,祂看向那团黑影,说道:“而那把剑有很契合的剑鞘,显然并非是此鞘遗矢的剑。”

    黑影便是奈何妖王的元神,祂声音干涩,甚至让人听着起鸡皮疙瘩,“剑鞘隐隐散发出来的剑意的确跟奈何桥上那把剑很相像,除非它们的主人师出同门,可就算是若隐若现的剑意,也比那把剑强大太多了。”

    判官说道:“有可能是后裔?早年前人间可不止现在的三座剑门。”

    奈何妖王说道:“他是唯一能站在烛神阁下面前的人间修士,我甚至很怀疑,他当年根本没有死,否则为何始终找不到剑鞘里的那把剑?”

    判官说道:“就像隐世的仙人,他就算没死,也是苟延残喘,你何必直至今日,仍然这般忌惮。”

    奈何妖王说道:“我比你看得更清楚,因我当初就站在烛神阁下身边,若非阁下出手,我便已直接死在他剑下。”

    “那是怎样的一剑?是真正能杀仙斩神的剑,现在的剑宗剑圣、剑阁剑神、满棠山剑仙,哪能比得上他一根手指头?”

    “人间畏惧烛神,畏惧漠章,我们又何尝没有畏惧的人,他比那些真仙更值得畏惧。”

    “他脚踩着妖神尸骨,面对质疑的仙人,也毫不犹豫地出剑杀仙,他就像没有任何立场,挡在他面前的全都得死。”

    “只有真正面对他,才能深刻体会那份恐惧,我很难遗忘。。。。。。”

    判官皱眉说道:“那便直接打破奈何桥,把李浮生抓来。”

    奈何妖王反问道:“如果他真的没死,就活在某个角落里,哪怕是苟延残喘,但能跟烛神阁下一战,他此刻状态再是糟糕,你有什么自信能在他手里活下来?”

    判官默默看着祂。

    奈何妖王稳住情绪,低声说道:“隐世的仙人,绝非因为变得孱弱,祂们依旧是强大的,祂们忌惮的不是我们,奈何桥上那个人不管是他的后辈,还是别的什么关系,都不能随意冒险。”

    判官说道:“你想找到那把剑,是要确信他的生死,若活着,便让他死,怎么真有线索出现,你却怕了?”

    “想想自己的身份,想想你担着什么责任,待在那家伙身边太久,莫非你真把自己当人了?居然惹了一堆属于人的毛病。”

    奈何妖王沉声说道:“我非蠃颙,自然有畏惧的情绪,何况我待在那个人身边跟我要做的事情并不冲突,你只需要盯着李浮生,要确定他是否活着,有很多种方式,我们也得做足准备。”

    “而且。。。。。。在此之前,我便已经发现另一个有相似剑意的人,这个人可比李浮生强多了,若非他有师门传承下来,便该是亲自传授,我们分别盯着,总能找到他的踪迹。”

    判官没再说什么,黑影在祂面前消散。

    转头看着嵌入石壁里的剑鞘,犹豫片刻,祂伸手试探。

    但刚刚接触到,那股时有时无溢散的剑意陡然变得强烈,判官慌忙收手,如遭重击,接连倒退数步,祂难以置信盯着剑鞘,有些明白奈何妖王为什么那般畏惧了。

    只是剑鞘而已,沉寂数百年,尚有此般威力。。。。。。

    祂看向奈何桥。

    李浮生已经拔剑。

    因他的剑而生出兴趣的韩偃没有再拒绝。

    此战的围观者只有奈何海里的妖怪。

    便算是一场很特殊的战斗。

    积攒着饱满剑意的李浮生率先出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四十章 野火烧不尽青草

    海面很平静,桥上彼岸花却在疯狂摇曳。

    李浮生递出名为青野的剑。

    无数细微剑意在奈何桥生出,富含的是浓郁生命气息,就像是野火焚烧青青草地,待得春风拂过,便又重生,杀之不尽。

    能够再生的剑意,若无法瞬间瓦解,便会把敌人生生耗死。

    李浮生并非简单出剑,除了青野剑意,更有另一重意境,奈何桥上的炁凝结水珠,忽如滔天巨浪,顷刻淹没韩偃。

    紧跟着是第二道有别于青野的剑意,意出的刹那,万物不染,好似世间污垢尽数被扫空,剑锋所指,天地一片清明。

    他确实想赢,所以从一开始便全力以赴。

    韩偃抗着压力,面色微微泛白,但更多是觉得惊奇,“你居然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

    李浮生说道:“我还有别的手段,请做好准备。”

    他话音落下,韩偃便觉一股无形压迫力袭来,那更像是一种精神压制,让得韩偃竟无法动弹分毫。

    韩偃艰难说道:“我确实小觑了你......”

    李浮生说道:“我更擅长打持久战,所以有什么能耐就尽快使出来,否则你会败得很惨。”

    韩偃尝试挣脱束缚,滔天巨浪在拍打着,两道剑意在撕裂着,这当然是很恐怖的画面,李浮生也在心里感慨,不愧是韩偃。

    “你以黄庭炁施行威压,消耗会很大,若只是为了在我面前展露手段,便显得很蠢。”

    李浮生笑道:“你想怎么认为都可以,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点消耗与我而言,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否则你以为我为何会更擅长打持久战?拼消耗没有人能拼得过我,换句话说,只要我有意识,便能一直耗下去。”

    韩偃呢喃一声,“真是厉害。”

    他没想到,山泽里居然有这样的人。

    先有弱冠澡雪的姜望展现出前无古人的天赋,再有何辅麝横空出世,在磐门一战成名,后有西覃锋林书院的首席掌谕让韩偃第一次败北,此刻又冒出个山泽李浮生。

    这些惊才艳绝的人物像是商量好的,短时间里一个个都崭露头角。

    但韩偃心境依旧平稳。

    他有着无与伦比的骄傲。

    所谓高处不胜寒,同辈无敌便很没趣。

    现在只是变得有趣而已。

    他攥着拳头,身后剑应声出鞘,要问剑气长有多少里?不可估量也。

    剑气直接斩破束缚,让得此间清明再被尘烟污染,面临着春风又生的剑意,韩偃伸手握剑,呈碾压之态,势如破竹,将剑意击溃的同时也把李浮生击退。

    李浮生拍打了下衣袍,轻笑说道:“挣脱的瞬间消耗很大吧?虽然有点欺负人,事实上像刚才那般剑意我还可以斩出几百次,你难以恢复持续消耗的情况下,输给我只是时间问题。”

    韩偃皱眉。

    他下意识觉得很扯。

    哪怕李浮生说能一直耗下去这件事,他也没有真的相信,何况是三重意境的剑意,说什么能再斩出几百次,这家伙是真能胡诌啊。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李浮生的剑意确实很强,有伤在身的韩偃能挣脱并反击,正像李浮生说的那样,消耗不是一般的大。

    真持久耗下去,韩偃将再没有还手之力。

    不管李浮生有没有说大话,韩偃都需要速战速决。

    他径直出剑。

    两把剑相撞。

    使得奈何桥都有些震颤。

    李浮生咧嘴一笑,青野剑意再生。

    韩偃皱眉迎击,气浪翻滚,剑意刚破又再新生。

    而且没有减弱半分。

    他意识到,李浮生也非全然在说大话。

    纵有夸张成分,但青野剑意确很特殊,是那把剑的功劳?

    李浮生出剑毫无花哨,剑意层层堆叠,像是真的不在意损耗,两把剑的再次撞击,却成了分庭抗礼,韩偃的剑被抵压在下方,李浮生使力往下压,两人的脸凑得很近。

    “别硬撑了,直接认输最省事儿。”

    韩偃表面上相对轻松,他抗衡着青野剑,凝声说道:“想消耗我来取胜,也是属于你的能耐,既要赢,自然得用出所有能用的手段,我虽能理解,但你也是真的不要脸。”

    李浮生说道:“骂我的人很多,不缺你一个,我的目的是赢,非是想杀你,若你倔强地不肯服输,或许真的要打很久,事实上,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咱们不妨干脆点,只要你能让我短暂无炁可用,便算我输。”

    他这是透露出一个问题。

    所谓能一直耗下去这件事,并非不可破。

    好比一次消耗太大,自然便难以毫无间歇的续力,哪怕是很短的时间,也足以让对手反败为胜。

    前提是,有能耐让他消耗这么大。

    韩偃沉默看着李浮生。

    他愈加觉得此人当真怪得很。

    敢提出这样的决胜方法,便已经证明着李浮生很有信心,那便同样证明着前面没有说大话,纵使韩偃认为很匪夷所思,但李浮生直接自己曝出问题,是真的有病吧?

    是因为自信?

    是觉得同辈里没有人能让他消耗到无法续力的程度?

    毕竟修为相差悬殊的话,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别人知晓与否根本没什么所谓,影响不了最终结果。

    韩偃看着李浮生,说道:“山泽最麻烦的就是藏匿手段极高,你若真有非比寻常的黄庭炁,便该是拥有三座黄庭,这种存在,整个大隋都屈指可数。”

    李浮生好奇问道:“那身为隋国年青辈第一天才的你,有几座黄庭?”

    韩偃平静说道:“两座。”

    李浮生极其惊讶,他大为赞叹道:“真是了不起啊,看来天赋这玩意儿确实不能代表一切。”

    韩偃说道:“天赋分为很多种,努力也要找对方向,我无法判定你是否刻苦,但能基本肯定,你的天赋够高。”

    李浮生认同说道:“我的确是个天才。”

    韩偃默然片刻,说道:“生来便铸就黄庭者屈指可数,仍是夸张的说法,因在明面上,其实整个大隋只有一人,那便是满棠山的山主唐棠,就连我的老师也没有三座黄庭,磐门那位何郎将倒是有可能。”

    李浮生欲言又止,他很想解释什么,但怕说出来问题更大。

    便再次持剑下压,说道:“等以后有机会怎么聊都行,若没有信心便快点认输。”

    韩偃说道:“可能有些难度,但赢你是必然的。”

    李浮生当即就想反驳,而韩偃在话音落下时便直接丢掉手里的剑,让得李浮生错不及防,幸而很快稳住身形,韩偃却在下一刻又再次抓住剑柄,犹如抡起大锤般,狠狠拍了过去。

    伴着嘭地一声闷响,李浮生面色黑里透红,接连倒退数步,只觉气血一阵翻涌。

    韩偃紧跟着欺身上前。

    李浮生仓促格挡,被打得节节败退。

    韩偃显然是打算一鼓作气,再无保留,两把剑相撞迸溅地火花尤为绚烂,映照出花海之外一众妖怪的脸庞更显狰狞可怖。

    李浮生暗自咬牙,心念微动,莫名的气机展现,韩偃顿时僵在原地,身上每一处都像是被绳索牢牢束缚,但仅是片刻,他便挣脱开来,看向已经拉开距离的李浮生,韩偃皱眉说道:“你这是什么法门?”

    虽然跟炁场的威压很像,但又有极大不同。

    李浮生没有回答的意思,他轻抚着手里的剑,喃喃说道:“青野,拿出你所有的能耐,我们必须赢。”

    青野剑震颤着,嘹亮的剑鸣瞬间响彻奈何桥。

    韩偃面色凝重,除了西覃锋林书院那位首席掌谕,便只有温暮白一人能让他认真起来,虽然因伤的缘故,他自始至终未在鼎盛状态,但李浮生确是第二个值得让他全力以赴的人。

    因此也使得山泽正式入了韩偃的眼。

    山泽里有李浮生,而山泽又哪来的能量可以留住李浮生?只能代表山泽要比世人想得更强大。

    李浮生斩出青野剑意。

    韩偃回以最强的一剑。

    后者的剑更盛。

    但前者的剑意春风吹又生,稍有显弱便很快再复巅峰,两者分庭抗礼,竟一时谁也奈何不得谁。

    李浮生能一直耗下去,更擅长打持久战这回事,不得不让韩偃再信了几分。

    他很清楚这样下去真可能会败。

    饶是如此,韩偃也没有想借用曹崇凛隐藏在他身上的力量。

    他攥紧手里的剑,将得仅剩的黄庭炁尽数催发出来。

    剑气瞬间高涨数筹。

    他全力挥剑。

    奈何桥剧烈晃动,花海之外的妖怪蠢蠢欲动。

    却在陡然间彻底陷入寂静。

    李浮生面色苍白,但在黢黑的脸上没有很清晰,青野剑变得安静。

    那更像是耳聋般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稍许后,才渐渐有杂音出现。

    那是海浪汹涌的声音,是彼岸花摇摆作响的声音。

    也是他自己和韩偃的呼吸声。

    “你没力气了......”

    韩偃微微喘着气,看向李浮生说道:“你也是。”

    李浮生抬起颤抖的手臂,尝试握拳,说道:“但我又恢复了些,而你没有。”

    韩偃说道:“但我已经赢了。”

    李浮生挑眉说道:“我要是反悔,你觉得行不行?”

    韩偃平静说道:“那你就是真的不要脸了。”

    李浮生叹气道:“那还是得要点脸的。”

    韩偃沉默片刻,说道:“严格意义上算是平手。”

    李浮生说道:“严格意义上你有伤,我只是趁人之危而已。”

    韩偃说道:“只用事实说话,便是平手。”

    李浮生笑道:“那就是平手。”

    韩偃直接坐在奈何桥上,说道:“你待在山泽太可惜了。”

    李浮生也席地而坐,他活动了下肩膀,说道:“没什么可惜的,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是因为无聊才加入山泽的,山泽做得事情很有趣,但你别想借此劝我离开,混得久了,难免是有些感情的。”

    韩偃说道:“我没想劝你,人各有志,既然做出选择,便该是想得很清楚,外人何必干涉。”

    李浮生笑着说道:“我以前其实很不屑你,想着你是隋国年轻代第一人,便要打败你,但没想到真的见了面,打了一架后,我还挺喜欢你。”

    韩偃淡然说道:“很遗憾,我不喜欢男人。”

    李浮生微微错愕,激恼道:“我也不喜欢男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四十一章 要比寻仙更难

    判官默默注视奈何桥上的两个人,又回头看了眼嵌入石壁的剑鞘,离岛屿踏浪而行。

    直至行出数千里,祂轻踩海面。

    伴着涟漪轻荡,河伯显出身来。

    “真正河伯的记忆没有缺失吧?”

    河伯看着判官,平静说道:“缺了一部分。”

    判官遗憾说道:“终究是倒霉了些。”

    河伯问道:“你已清楚她的身份?”

    判官说道:“有大概的猜测,你想恢复仍有机会,但应该是很久之后了,现在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堰山君在苦檀,帮我给祂带个消息。”

    河伯皱眉说道:“剑神和程颜在找祂,我若是出现,怕是没命回来。”

    判官微笑道:“你死了又没关系,毕竟天下河伯皆是你,何况也不一定会死。”

    河伯暗骂一句,不管是神祇或是妖怪,的确都不会说人话,哪怕死了不是真的死,但天下终究要少一个河伯,跟你无关就不在意呗?

    很清楚判官是什么脾气的河伯,却也只能答应,毕竟打不过。

    ......

    长平十五年,二月初。

    各境秋祭正式结束。

    傅南竹和宁十四也回到了浑城。

    值得一提的是,苦檀秋祭魁首落在了铁锤姑娘头上,萧时年则在前三甲的第二位,姜望能猜到,萧时年很大概率是故意把魁首位置让给铁锤姑娘的。

    第三名是一个叫宣愫的人,来自北阒郡的游野人士。

    鱼府就在北阒郡,申屠一族也在北阒郡,甚至直接有申屠北阒的说法,北阒郡亦是曾有许觞斛出没。

    因此北阒便是傅南竹在意的重点。

    各境的前三甲不日将前往神都,最终殿试,那才是秋祭大会的重头戏,赵汜因在符箓之道上一鸣惊人,有孙青睚陪同着,也会随行入神都,直接拜到张天师门下。

    姜望暗暗感慨,赵汜终究是青云直上了。

    侯府中堂里,傅南竹抿了口茶,说道:“以往都是常祭酒领路,此刻他不在,便有神都来的陆祭酒引领,刘玄命和骆岘山已彻底闲了下来,他们各自找到前三甲之下适合的人才,正在返回青玄署和武神祠的路上。”

    姜望挑了挑眉,说道:“所以苦檀青玄署里没什么问题,便只剩刘玄命了。”

    候在一旁的宁十四说道:“那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我们现在就可以直接抓人。”

    傅南竹平静说道:“没有确凿证据,便不可武断,若真是刘玄命,他明知我在调查,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动作,也没有任何防备,让我们顺理成章把唯一能怀疑的目标放在他身上,原因是什么?”

    宁十四愕然。

    是啊,为什么呢?

    是刘玄命自知躲不过,选择等死?

    姜望说道:“没有证据便要找证据,刘玄命得来浑城,毫无疑问是作为嫌疑者,山泽的出现,傅郎将有几分把握?”

    傅南竹说道:“我只是觉得山泽应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针对青玄署的机会,所以在青玄署询问刘玄命会更合适,我们都在场,山泽便不敢轻举妄动。”

    姜望摇头说道:“必须在浑城,否则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傅南竹皱眉说道:“我请姜先生帮忙是以防后患,怎么成了制造隐患的人?”

    “山泽的目标是青玄署,并非刘玄命,若他有罪,自然省了山泽一些麻烦,若是无罪,他们也会想趁机毁掉整个苦檀青玄署,因没了刘玄命,还会有第二个行令。”

    “但凡把刘玄命召来浑城,青玄署就真的开了空门,山泽便能以最小的代价做成最大的事,这反而是给山泽行方便,他们怕是求之不得。”

    宁十四附和道:“老师说得很对啊,姜兄是有什么顾虑么?”

    姜望说道:“我的确出了点状况,但傅郎将要弄清楚一点,山泽无非是依照刘玄命是否有罪来决定要不要出手的,哪怕他们想给青玄署找不痛快由来已久,可山泽什么时候做过犯傻的事情?”

    “明知是坑,若无计划,藏匿很深的山泽没理由轻易现身,所以不管刘玄命在哪里,他们只要出手,便代表了毁掉苦檀青玄署的决心,自然会凝聚足以做成这件事的力量。”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山泽若在意这件事,肯定会时刻关注,傅郎将一到浑城便往我这儿跑,山泽怎会没有猜疑?”

    “他们要么退,要么就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我这个隐患,在没有解决我之前,他们才是真的不敢轻举妄动,除非山泽里有澡雪境以上的大物,并且打算亲自出手,但那样一来,我们做什么准备都没意义。”

    姜望饮了口茶,淡淡说道:“那么,刘玄命是在浑城或在青玄署有何所谓?”

    傅南竹微微皱着眉头,问道:“姜先生出了什么状况?”

    姜望没有直言,敷衍了一下,说道:“山泽就算直袭苦檀青玄署,以我和傅郎将的修为,全力以赴下,抵达青玄署也是很快的,若是仍不放心,您大可让骁菓军皆守在青玄署,撑上片刻,等我们救援,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

    傅南竹点点头,说道:“山泽懂藏匿,也善于打探情报,是让人防不胜防的,好在侯府里没什么人,他们想伪装潜入也没可能,但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常出入侯府,猜也能猜到。”

    “隋国大半又已知姜先生能耐,他们便真有可能派出极强大的人物来对付你,要说澡雪境以上,山泽首领是有些可能,但仅仅是为了苦檀青玄署,向来很神秘的山泽首领,亲自露面的概率极低。”

    “反而是那个魏先生,据闻他曾在磐门刺杀褚春秋,展露的实力至少也是第五境宗师的巅峰,能代表他们首领号令山泽,我估摸着姓魏的,拥有堪比澡雪境巅峰的力量,否则他没胆杀褚春秋。”

    莫管修士或武夫,同境里都会有各种因素导致实力相差悬殊。

    能在同境名列前茅,甚至敢称无敌的,便皆是非凡之人。

    姜望轻笑道:“不管来的是谁,我都接着。”

    他哪里敢说,栖霞街里就有俩山泽人。

    答应帮忙仅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想弄清楚刘玄命和许觞斛到底有没有关系。

    其二是能借山泽汲取多少养分便汲取多少。

    单是山泽想毁掉苦檀青玄署这件事,姜望其实没什么所谓。

    傅南竹没再浪费时间,让宁十四带着所有骁菓军即刻赶往苦檀青玄署,顺便差人带回刘玄命。

    剩下就是等着了。

    没有亲自把刘玄命带到浑城,也是想看看,刘玄命会不会来,若是拒绝,事情反而就简单了。

    ......

    隋国神都,国师府。

    曹崇凛独自下棋。

    韩偃静静立在一旁。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山泽李浮生......”

    曹崇凛喃喃低语。

    韩偃说道:“李浮生的修为虽差我许多,但天赋极高,所学法门也很特殊,更握着一把有灵的剑,我就算没有受伤,要赢他也要费些功夫,可西覃书院那位首席掌谕,我哪怕再登一层楼,也未必能赢。”

    曹崇凛说道:“整个西覃都寄希望于她,自然非是寻常之辈,应是有刻意藏着她,但能高你这么多,的确匪夷所思。”

    韩偃低头说道:“让老师失望了。”

    曹崇凛微笑道:“哪里有失望?你做得很好,人生第一次失败,你仍能保持初心,难得可贵。”

    韩偃欲言又止。

    曹崇凛示意让他坐下,说道:“我在你身上暗藏一股力量,确实是有借你试探西覃的意思,你没有用那股力量,其实没什么大不了,那位首席掌谕入世,便已经证明了一些问题。”

    韩偃皱眉问道:“老师认为她是仙人?”

    曹崇凛说道:“整个天下,莫说年青一辈,纵是老一辈,除了更高的那些人,谁能让你输得这么惨?她既然并非老一辈,我却也不信她真的是年青一辈,你是韩偃,大隋仅有的韩偃,你有自信,为师也有信心。”

    他看着韩偃说道:“西覃败得彻底,他们固然不会承认,但要说那位首席掌谕真是年青一辈的修士,天下有几人会信?”33

    韩偃吐出口气,说道:“我是很有自信,但不是盲目,纵然西覃让她配合演出,让我虽败,却非毫无还手之力,可真正打过才清楚,她是比我强,事实也没强到仙人的高度,那是一种感觉,仙人再是示弱,终究还是仙人。”

    曹崇凛回忆很久远的某件事,说道:“你没有见过仙人,只要愿意,仙人是真的可以和普通人没区别。”

    “若是足够强大,人也能杀仙,我非剑士,能教你剑术,是因我曾经见到过最强的剑,你所学的,便是我领悟的,但我自己都没练成,你只需坚信,未来便也可以那般强大。”

    韩偃好奇说道:“老师经常提起那位剑仙,但为何世间没有任何相关记载?若是那般厉害的人物,纵有烛神漠章战役洗礼,也该留下痕迹,好比古时某些修行法门,再是稀缺,终归存在。”

    曹崇凛笑道:“是有痕迹的,只是很难找到而已。”

    “我想,妖怪里面很多也在找他。”

    曹崇凛低眸看着棋盘,喃喃说道:“找他留下的痕迹,要比寻仙更难。”

    ......

    苦檀隗琅郡。

    正值戌时。

    某城的镇守府衙里,关押着十数名山泽外围成员。

    裴皆然和若水秋用了很多方法,始终没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纵使外围成员,山泽人的嘴巴都极难撬开,虽有抗不住的,但说出来的线索可有可无。

    若水秋洗净手上的血迹,看向站在狱外高墙边的裴皆然,说道:“他们级别很低,所知有限,我们只是白费功夫。”

    裴皆然说道:“山泽人颇讲义气,陆续有想搭救的人出现,这便是他们唯一的用处了。”

    若水秋说道:“可救人的也都是外围成员,真正核心成员恐怕很难到访。”

    裴皆然说道:“那就放出消息,说我们抓到了核心成员。”

    若水秋摇头说道:“这只能碰运气。”

    “你们运气很好,无需放出消息,我已经来了。”

    陡然响起的一道声音让若水秋大为震惊,她当即拔剑出鞘,四顾寻觅。

    “我在这儿。”

    高墙上坐着一人,微笑挥手,他肤色黢黑,又穿着黑衣,很不显眼。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四十二章 堰山饶夫人

    裴皆然制止要上前的若水秋,抬眸看着坐在墙头的人,说道:“此般形象,你是李浮生?”

    若水秋有些困惑。

    裴皆然解释道:“山泽的核心成员,李浮生是仅有的例外,他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若当初前往武神祠闹事的人是他,便不会只留下名字,他会等你们都到齐,再杀出去,说好听点是自信,难听点便是白痴。”

    李浮生不开心地说道:“麻烦把最后一句话去掉,咱主打的就是一个自信。”

    若水秋由衷说道:“果然很白痴。”

    李浮生无奈说道:“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是来救人的,你们只需站那儿乖乖看着,这样咱们都轻松。”

    裴皆然压抑着某种情绪,说道:“就像前面那些人一样,你也走不掉。”

    李浮生叹气道:“何必呢,你俩挡不住我,最终结果便是挨顿揍,我再把人救走。”

    若水秋冷声道:“瞧不起谁呢!”

    她掠上墙头,直接出剑。

    但剑锋所指已然没了李浮生踪影。

    裴皆然面色一紧,猛地转身,李浮生正站在她身后不远。

    “洞冥境巅峰修士,第四境巅峰武夫,你俩跟寻常之辈比,确实是拔尖的,但跟我比,就相差悬殊了,我没有杀你们的意思,何必自找死路,最后奉劝一句,别拦我救人。”

    李浮生说完,便朝着镇守府衙的地牢行去。

    若水秋咬牙再次掠出。

    李浮生依旧往前走,没有回头,青野剑忽然震颤,一缕剑意生出,让得持剑即将抵住其后背的若水秋尚未心喜,便如遭重击,以更快速度倒飞回去。

    裴皆然上前两步勉强接住若水秋。

    “虽然我很有耐心,但不要一直试图挑战我的耐心,再阻拦的话,我可就动真格的了。”

    裴皆然拽着若水秋,沉默不语。

    在认出李浮生的时候,裴皆然便已经猜出这个结果,毕竟作为唯一展露真面目的山泽核心成员,至今仍然逍遥自在,就证明了他的能耐。

    李浮生一脚踹开牢门,此地是镇守府衙帮裴皆然单独清出的,并没有关押别的犯人,也没有狱卒看守,他轻而易举便救出了所有山泽外围成员。

    他们一个个被折磨得很惨,让李浮生观之咂舌。

    想着那两位姑娘是真狠啊。

    按照李浮生的行事作风,他必然是不会伤及无辜的,但为防止那些山泽外围成员看到她们,难掩心中杀意,徒惹麻烦,裴皆然便直接带着若水秋离开了镇守府衙。

    “我们就这么走了?”

    裴皆然无奈说道:“目的虽是抓到山泽重要成员,可却没想到惹来了李浮生,他的修为境界高我们太多,所以只能走,要想彻底击垮山泽,只凭我们是没用的,这些日子多谢若姑娘帮忙,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若水秋说道:“神都向来没有全面镇压山泽的意思,褚首尊既然曾被山泽刺杀,想必会改变策略,裴姑娘回到神都,也可从其他方面入手,让神都更重视山泽。”

    裴皆然点点头,两人告别,一个雇人带路回神都,一个回了苦檀武神祠。

    ......

    夜幕降临。

    有稍显破损的马车缓缓驶入霁城。

    前后皆有护卫随行。

    穿街过巷,很快便停在了一处周围相对安静的宅院前。

    护卫们一一下马,等待车厢里的人掀帘走出,紧跟着为首的护卫便上前敲门。

    仅是片刻,门房开门,微微一愣,忙行礼道:“夫人回来了。”

    饶夫人点了点头,跨过门槛,问道:“府里没出什么事吧?”

    门房低眉顺目说道:“回禀夫人,一切安好,只是两个时辰前有客人造访,老爷与客人闲谈至今仍未结束,老奴实是担忧老爷的身子骨,却难以劝说老爷歇息,您看?”

    饶夫人好奇说道:“是什么客人?老爷的旧识?”

    门房想了想,说道:“倒是没有很熟的样子,老奴待在府里那么些年,亦是从未见过那人。”

    饶夫人让他退下,又让辛苦随行的护卫们回去休息,独自前往后院。

    书房里,冒着腾腾热气,香味扑鼻。

    桌上摆着火炉,精美陶器里是辣子红油炖着排骨,素食山珍齐全,鼓出的汤泡儿将周围红油荡开,滚烫的热气让对面而坐的两人小脸也红扑扑的。

    面相病弱以手肘撑在桌上的青年男子端起青铜酒器,示意眼前之人,随后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阁下倒会享受。”

    对面的人没有饮酒,也未动筷,他是个老翁,但很精神。

    “你能找到这里,我很惊讶。”

    青年男子此刻唇红齿白,他夹起沾着辣子红油的竹笋,稍微吹了吹,又在面前酱料里沾了沾,轻嚼片刻,很满足的长叹一口气。

    老翁皱眉说道:“前有血祭一城的事,你又成了这一家之主,家里真正的主人是被你杀了?”

    青年男子摆手说道:“非也,这里面有段故事,你想不想听?”

    老翁摇头说道:“我没兴趣,刚来时我便说了,判官有事想告诉你,你却一直不让我说,反而让我陪你在这里吃暖锅,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剑神和执剑者在找你,我多待一刻便多一份危险,所以我没耐心再陪你玩了。”

    老翁便是河伯,而青年男子正是堰山君。

    “你能这么快找到我是意外,那两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会在这儿。”堰山君微笑说道:“大妖河伯往日里是何等风采,几百年没见,怎么怂成这般模样?”

    河伯无奈说道:“我道行十不存一,哪能跟堰山大人相比。”

    堰山君看了眼窗外,问道:“判官想让你告诉我什么?”

    河伯面色严肃,说道:“一是想询问你怎么第二次来到人间的,二是想询问在泾渭之地,曾经拜托商鬿君的事情是否有眉目?三是想告诉你,当年那位自称剑仙的人间修士有了踪迹。”

    堰山君微微挑眉,说道:“他果真活着?就在这座人间?”

    河伯说道:“只是有些踪迹,并非直指他这个人,当然,我知晓的不多,你有什么疑问,我很难一一解答。”

    堰山君笑道:“原来纯粹是个传话的,河伯啊河伯,怎么混到这般地步?”

    河伯面庞抽搐,无言以对。

    堰山君饮了口酒,说道:“第二个问题没有答案,第一个问题......我也很难给出答案,我想办法出来,某一刻便出来了,就这么简单。”

    河伯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外忽有脚步声,紧跟着是很软糯的声音响起,“老爷,府里来客人了?”

    堰山君冲着河伯一笑,又瞬间变脸,然后用很惊喜的声音喊道:“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祂艰难起身,踉踉跄跄往外冲,河伯面容呆滞,看着堰山君突如其来的表演,感到极致震惊。

    ......

    浑城栖霞街。

    浔阳候府里。

    姜望静静躺在藤椅上。

    他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呼吸都很微弱,很容易让人生出误会。

    但好在旁边没有人。

    他已经试了很多办法,第一类真性仍然活蹦乱跳。

    甚至隐隐有冲出神国的迹象。

    姜望急需大量养分。

    “别撑了,我时时刻刻都在变得强大,而你没有养分汲取,一直止步不前,败给我是早晚的事儿。”

    “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刘玄命来到浑城,但凡有了真相,你肯定会杀了他,因神都那个人,你当然很大可能会借别人的手,这其实是很小的事情,关键在于山泽,在于我,你只要稍微受到点影响,就可能被人杀死。”

    姜望轻笑说道:“少在这里吓唬人了,你没有彻底掌控神国,我若真的被别人杀死,你能活得了?想借此让我甘愿俯首,未免太幼稚了些,我想来想去,要打败你其实很简单,只要变得更强,抹杀你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白衫姜望躺在神国里的草地上,咧嘴笑道:“我比你变强的速度更快。”

    姜望平淡哦了一声。

    白衫姜望说道:“我很建议你请李神鸢帮忙,哪怕尝试一下呢。”

    姜望有些郁闷,第一类真性不管怎么样,都算是某个时期的他,此刻显得这般不聪明,他感到很是羞耻。

    目前李神鸢的言出法随没能力抹杀第一类真性的意识,祂想让姜望尝试的意思便很明显,无非是想借着李神鸢让姜望变得更虚弱,祂便有更大的概率击溃姜望。

    但直接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姜望怎么可能傻乎乎去做。

    他没再搭理第一类真性,睁眼看向城外。

    小鱼正站在城前。

    远处有道身影渐行渐近。

    是风尘仆仆归来的姚观海。

    “好徒儿!”

    小鱼尊敬行礼说道:“老师饿坏了吧,我已经准备了膳食,都是老师爱吃的。”

    姚观海取下背后绑着的剑,笑道:“吃饭的事等会儿,快试试这剑如何。”

    小鱼接过那柄剑,正经说道:“剑的事不急,老师填饱肚子才是大事。”

    姚观海微微一怔,颇为感动道:“真是为师的好徒儿,那就先吃饭!”

    他的确饿坏了。

    而且很明显能看出来,他瘦了许多,浑身也是脏兮兮的。

    回到侯府,姜望已经等在膳堂。

    他微笑说道:“姚前辈为了给小鱼锻造一把好剑,奔波劳累,实在辛苦了。”

    姚观海摆手说道:“那都是应该的,毕竟我可只有一个徒弟。”

    姜望递上筷子,说道:“快吃吧。”

    姚观海也没客气,看着满桌佳肴,又再夸赞小鱼一番,便埋头大快朵颐。

    待得吃饱喝足,姚观海瘫在椅子上,看向小鱼手里的剑,说道:“大妖之骨锻造的剑,又是出自苦檀有名匠人之手,便该是无坚不摧,能极大拉高你的战力,你要尽快磨合,用得顺手才是王道。”

    小鱼点点头,她轻抚剑身,体会到的是刺骨寒意,剑体乌黑,卖相其实不太好,但她能感觉到,确实是把好剑。

    姜望说道:“天色已晚,前辈早些歇着,你们师徒俩明日有的是时间研究这把剑。”

    小鱼起身带着姚观海前往给他安排好的院落。

    傅南竹出现在膳堂外,看着姜望平静说道:“刘行令明日便到浑城。”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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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介绍:
“我叫姜望,当我望着你的时候,你便已经死了......”
每日躺在藤椅上的少年,只想活着,然而看着面前跪伏的一众妖神,唯有苦笑:“我真的不是仙人。”
【书友群:657590866】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