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快收了神通吧
姜望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正痛苦哀嚎在雪地里打滚的沈澹雅,他此前有注意到掌祭老人貌似做了什么,问题便出在沈澹雅身上,但他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很快沈澹雅就没了声音,又渐渐没了动静。
李神鸢说道:“他晕了。”
姜望皱眉说道:“他并非因悲伤而晕厥,既然莫祭酒说沈澹雅能解答你的疑问,那么除了他早已知晓戾王朝的事情,便是莫祭酒给了他某些记忆,或许记忆很庞大,复苏的瞬间,让他无法承受。”
苏长络默然抱起沈澹雅,问道:“老师,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姜望说道:“回家,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虽然暂时无法元神出窍,但趁着神国力量没有消散,以李神鸢的言出法随很轻易就能找到小鱼和阿空,然后再回浑城。
他默默朝着远处看了眼仍在山里找寻紫萤草的饶夫人一行,又朝着李神鸢点了点头。
李神鸢懒得一一叫名字,便让姜望抓住苏长络的手,她则伸手按着姜望的肩膀,脑海里想着小鱼,因要特别指向某人,就要避免可能存在的重名者,以此更准确找到目标,“我们在小鱼和阿空的身边。”
苏长络满脸茫然。
姜望沉默了很久,问道:“我们怎么还在这儿?”
李神鸢挠了挠自己的小酒窝,说道:“可能她们离我们太远了,而浑城同样很远。”
姜望又沉默了很久,说道:“所以最开始你直接用言出法随找小鱼她们也根本办不到吧?”
李神鸢挑眉说道:“但那时候我们肯定距离小鱼她们不会太远,而且我言出法随的能力已经增强,能跨越数百里,现在必然是小鱼她们也在找你,只是方向没找对,使得我们越来越远。”
姜望很头疼,接着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摊开双手说道:“来吧。”
李神鸢露出欣喜的表情,迫不及待扑向姜望,藤椅顿时嘎吱作响。
苏长络满脸震惊。
想着自己果然得叫师娘吧?
但我虽然拜了师,可您两位也要稍微避一避啊,是真不把我当外人啊!
很快就因姜望的推搡让得李神鸢意犹未尽的起身,她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若非意志足够坚定,真想把姜望直接掏空。
姜望躺在藤椅上,双眸已然无神,但面庞却极其红润。
李神鸢再次尝试,结果却与此前一般无二。
她当即又盯上了姜望,说道:“多来一点,我保证不会把你杀死。”
姜望瞬间醒神,摆手说道:“请快收了神通!”
“纵然你能借此增强言出法随,但毕竟有限,若距离太远,真把我耗死也无法找到小鱼,所以已经没有必要,而且我想小鱼找不到我,肯定会回浑城,咱们慢慢赶路便是。”
依靠目前尚未消散的力量,便能行出很长的路,再有李神鸢带着,回到浑城不会太久。
哪怕小鱼没有在浑城,但姜望相信只要自己到了浑城,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苏长络背着沈澹雅,姜望收起藤椅,顺势牵住他的手,也牵着李神鸢的手,身影缓缓腾空,有狂风骤起,卷起大量雪花,伴随着一声雷鸣,山里便已无他们的踪影。
某处,正搜寻着紫萤草的护卫抬眸望天,继而朝着饶夫人说道:“打雷了,怕是要下雨,山中又积雪,咱们还是先回小镇吧。”
饶夫人面容坚定,但声音仍旧软糯,“夫君等不起,我们已经耽搁太久了,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紫萤草。”
护卫说道:“可小镇里无人认识甚至听闻紫萤草,我们又只知紫萤草的大概,如何能分辨得清?”
他们以为此地肯定能打听到紫萤草,那么找到便只是时间问题,偏偏小镇里的人对紫萤草一无所知,他们甚至怀疑消息有误,这里根本没有紫萤草。
饶夫人则想着没有在山里遇到什么危险,是否证明小镇的人有问题?她执拗认为紫萤草肯定在这里,小镇的人欺骗了她。
没有翻遍整座山,她绝不甘心离开。
......
酒仙郡霁城。
正值申时,街上行人如织。
酒仙郡要比上炀郡更冷一些,所以百姓们都穿着很厚实,看着颇为臃肿,但却丝毫不影响什么,毕竟是早已习惯的事情。
姜望在酒肆里,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百姓,陷入沉思。
距离神国力量涌现至今已有约莫四个时辰,但却依然没有消散的意思。
而且霁城距离浑城其实已经很近,甚至姜望觉得他可以撑到浑城,很显然,与拂魈君一战,让得神国力量变得尤为持久,只是不知极限在哪儿。
所以姜望没有直接回浑城,而是暂留霁城,顺便填饱肚子。
因为若是到了浑城,神国力量便能够一直保持,是没办法确信具体何时消散的。
由此也证明着,神国笼罩范围未至霁城,否则无需回到浑城,他也能感觉到神国力量是否能自如掌控。
沈澹雅已经醒来,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苏长络没有急着问什么,而是给沈澹雅碗里夹着菜。
李神鸢此刻不在,但她很快便在了。
第一时间便把眼前的酒碗端起,虽然很想一饮而尽,可她的病忌酒,只能浅尝即止,她甚至都没有尝到什么味道,却已然很是满足。
放下酒碗,她看向姜望说道:“小鱼的确已在浑城,我见到她时,她正准备出城寻你,身边跟着很多人,堵塞整条街,一眼望不到头,我便把你在霁城的事情告诉了她,也好让她安心。”
李神鸢接着神情怪异地说道:“看来你在浑城的势力不小,整个苦檀,除了剑阁和月满西楼等寥寥山上或山下势力,寻常宗门也轻易拿不出如此数量的洞冥境修士,甚至其中不乏洞冥境巅峰修士,更遑论一大堆第三境以上的武夫。”
姜望挑眉说道:“想必是单琦玉和莫白袍他们这些日子做得很好,虽然王侯皆可养亲信,但除了像前诸国皇室后裔那般本就跟随的兵力,再想往里加人,便会有很严格的数目限制。”
像黑焰军的存在,就是历代隋帝默许的。
毕竟他们很难找到最适合的理由,可也严格限制,只是表面上并非针对前诸国皇室后裔,因先帝继位前,隋境王侯也是很多的。
在先帝期间,再封王封侯的难度就变得很大,直至如今,再没有新的王侯出现,旧时王侯要么垂垂老矣,要么已然彻底消亡,余下的也就只剩某些前诸国皇室后裔。
正因大多数皆是稳扎稳打,未曾毫无顾虑的重拳出击,双方在表面上就显得很安和。
那虽然拉长了解决问题的时间,总好过再起战乱,时间久了,便会有前诸国皇室后裔真正愿意效忠隋帝,别无二心。
现在也正是这样。
哪怕某些王侯因各种缘故落魄或消亡,也会有人不再注意,会有人注意也只能更安分守己,毕竟还没有烧到他们头上。
若从一开始就用强势的手段,他们自然反抗激烈,但对他们好,让他们享受甚至喜欢现状,再想反抗就难了,因他们也有了顾虑。
李神鸢不懂这些,可她知道那么多人涌上街,若被有心人报给神都,无疑是很严重的问题。
因有一个词,叫做拥兵自重。
姜望能想到是小鱼很担心自己,在得知自己身在霁城后,必然会将人驱散,何况有童伯在,只要无人把这件事传出浑城,便没什么大碍。
要以浔阳候府小侯爷的身份养着这些人,自然是很大的问题,所以姜望需要另一个身份,能堵住所有人嘴巴的身份,在此之前,他更得想办法隐藏。
姜望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在别处。
因他发现酒肆里有不少修士。
这是很稀奇的现象。
酒仙郡向来没有太多修士出没,尤其是比较偏的地方,虽然霁城相比浑城不算太偏僻,可三桌客人便有一桌皆是修士,仍是很罕见的。
甚至街上行走的也不乏修士身影。
姜望觉得其中必有问题。
然后他就注意到某一桌人的谈话。
那是一男两女。
有两人年长些,剩下的是个小姑娘。
像是一家三口。
小姑娘仍在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而年长的一男一女则是洞冥境修士。
他们很温柔地看着坐在对面扒饭的小姑娘。
而小姑娘约莫豆蔻年纪,脸上有些小雀斑,摇头晃脑的很是可爱。
她瞪着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很好奇的说道:“爹娘,那位先生真的会收我为徒么,我这么笨。”
中年妇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你很聪明的,别老是说自己很笨。”
小姑娘说道:“但除了爹娘,没有人夸我聪明啊。”
中年男人看着自家闺女那清澈的眼神,默然片刻,说道:“你只是看着愚蠢,其实很聪明。”
中年妇人顿时刮了对方一眼,这说得什么话!
小姑娘则又有了新问题,“那位先生真的长得很好看么?”
中年男人回答道:“都这么说,便应该是很好看的,虽然我觉得可能有些夸大其词。”
旁桌有人搭话,也是一位洞冥境修士,他看了眼小姑娘说道:“那位先生自然是出奇的好看,绝非夸大其词,因在下有幸曾见先生一面,便一生无法忘怀,那是让人很难心生嫉妒的好看。”
小姑娘眼睛放光。
但那人又说道:“可惜丫头你资质平平,想拜师的人那么多,哪里轮得到你,而且我看你的确不怎么聪明。”
中年男人猛地拍桌而起,沉声说道:“注意你的言辞!”
那人毫不在意,反而笑道:“说实话罢了,看你们的装束,想来没什么背景,都是像我们这样混迹江湖的游野人士,想要借着先生一飞冲天,很正常,可也要有自知之明啊。”
他话音刚落,便有声音问道:“那位先生可是姓姜?”
“先生自然姓姜,苦檀谁人不知啊。”
“那你真的见过这位先生?”
“我何须骗你们,先生还夸赞我资质不错呢。”
那人说着便想瞧瞧是谁在搭话,环顾一圈,视线放在了李神鸢身上,因她戴着面纱,虽难掩气质,可坐在其旁边的姜望,无疑更惹人瞩目。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四章 拜师者
姜望一直在低头沉思,他们的位置又靠近酒肆门口,来时酒肆里各自闲谈,没人在意,因听着小姑娘和父母的对话,他转过头来,又因中年男人拍桌,吸引了众人视线,再顺势看向姜望,便纷纷呆住了。
但先前说话那人反应很快,他冷笑道:“怎么,莫非仗着自己也长得好看,就想冒充那位先生?姜先生可不仅是长得好看那么简单,那可是弱冠澡雪,修为通天,你又算什么东西!”
纵然神国力量仍在,却也非寻常洞冥境修士能够洞悉,在他看来,姜望确实与普通人无异。
而姜望则很无语,他此前是怎么都没想到,霁城莫名出现的修士居然和他有关。
果然名声这个玩意儿很烦人啊。
弱冠澡雪当然是很夸张的,那可能是隋国甚至整个人间最年轻的澡雪境修士,又非来自山上宗门,那么对于资质平平的洞冥境修士而言,他们拜不得山上,甚至未入月满西楼,想要拜师姜望便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管他们已经年纪很大或很小,他们没有入宗门的资格,自然更谈不上拜师,但姜望则相对更容易能见到,别管能否拜师,就已经是机会了,总得试一试。
姜望其实很好奇,他们很显然只是路过霁城,目标是浑城,但又是怎么确定自己会在浑城的,只是因为自己是浑城人?
他没有理会那人的出言不逊,而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人继续冷笑道:“自然是有传闻姜先生回了浑城,虽然我们更多是来碰运气。”
苏长络则出言质疑道:“你不是见过姜先生么,怎么又成来碰运气的了?”
他当然能搞清楚长得很好看的姜先生明显就是自己的老师,想着老师果然非同凡响,那么对于虽很尊重老师,又对老师出言不逊的人,身为徒弟,自当出击。
那人毫不脸红的说道:“我见姜先生是在别处,何况只是一面之缘,现在去浑城碰运气又有什么问题?”
苏长络笑道:“当然没有问题,但我能保证,姜先生断不会收你为徒。”
那人冷声说道:“姜先生可是夸赞过我,我总会比别人更有机会,你嫉妒我便明说,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心生动摇,实在可笑。”
苏长络相当无语的说道:“你是真没脸没皮啊。”
那位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望,忽然惊呼一声,“长得这么好看,肯定就是先生啦!”
她直接便跑了过去,中年妇人愣是没拉住她,只见小姑娘很干脆的跪在姜望面前,真诚说道:“请好看先生收我为徒!”
姜望怔住。
而先前那人则哈哈大笑,嘲讽道:“你们确是般配,不妨真的收徒?”
姜望认真看着小姑娘,说道:“的确资质平平。”
小姑娘的父母也没觉得姜望真是那位姜先生,便赶忙上前拉扯闺女,但小姑娘很执拗地说道:“他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是先生,除非先生其实很丑,对外说自己很好看。”
姜望没忍住笑道:“先生是真的好看。”
许是真的一时兴起,姜望很没所谓的说道:“虽然资质平平,但我喜欢你,所以收你为徒。”
小姑娘很兴奋,又很有礼貌,有模有样的叩首,说道:“谢谢好看先生收我为徒,我虽然很笨,但我很聪明,肯定不会让好看先生失望的。”
姜望想着你这番话是真有意思。
苏长络满脸错愕地看着小姑娘,我这就有了一个小师妹了?
但好像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
中年男人有些生气,发力拽住小姑娘。
纵然此人长得好看,可哪里能跟那位姜先生相提并论?自家闺女傻乎乎的就拜师,就算他也没信心能让闺女拜师姜先生,可也不能随意拜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啊。
纯粹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姜望倒是没有在意,而是笑着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中年男人没好气道:“汝鄢询,我家闺女确实很笨,刚刚拜师的事情不作数。”
姜望则像是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很惊讶地说道:“汝鄢这个姓氏很少见啊。”
汝鄢询拽着小姑娘,把她推给妻子,又拱手朝姜望说道:“告辞。”
小姑娘执拗叫喊着,姜望微笑着说道:“好好听话,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苏长络想了想,也朝着已经被拽出酒肆的小姑娘喊道:“小师妹,我是你师兄苏长络,下次见,师兄会给你准备礼物的!”
小姑娘挥手应道:“师兄好,我叫汝鄢青!”
紧跟着她便被父亲敲了脑袋,伴随恨铁不成钢般的说教声音渐渐远去。
先前那人又在此时说了些冷嘲热讽的话,但姜望没有理会,也制止了苏长络的动作,毕竟那人太弱,连给苏长络练手都不够,若以此起纷争,姜望会觉得相当无趣。
他在霁城待了两个时辰左右,霁城的修士们早已不见踪影,而姜望也察觉到神国力量开始消散,整整维持六个时辰,让姜望颇有些惊叹。
他给自己贴了一张甘露神符,李神鸢用言出法随,转瞬便已至浔阳候府,出现在小鱼的面前。
看着旁边的童伯和单琦玉等人,姜望微笑说道:“我回来了。”
......
浑城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唯有栖霞街变得更安静。
除了老许头的裁缝铺会有生意,但也仅仅止步于此。
这是姜望回到浑城的第二日。
他像以前一样,躺在裁缝铺门口的藤椅上,默默注视着对面凭阑街。
回到家里,哪怕只是静静待着,也感到很舒适。
值得一提的是,因顾景风跟谢吾行、荣予鹿关系打得不错,所以帮忙给梁小悠准备的小院并未被收回,而且梁小悠依然住在那里。
姜望也没有将其赶走。
所以梁小悠是唯一住在栖霞街的外人。
童伯很早便想到遮掩的事情,因此拜托陶天师画符,围绕整个栖霞街,藏在隐秘处,让得洞冥境巅峰及以下修士难以窥探。
虽然陶天师画符的本事有些长进,可要做到这件事无疑很难,所以目前也仅完成了很小的一部分。
说起来其实没什么用处,但黑焰军无时无刻不在修炼,动静难免会很大,陶天师的符箓终究能让浑城人不会察觉到半点异常。
姜望回来后,事情就变得很简单。
待在栖霞街里的姜望处在迄今为止最强的状态,他仅是挥了挥手,便让栖霞街彻底藏匿,纵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也难以一眼堪破。
虽然小鱼曾带人出城,让得百姓皆目睹,但没有展露手段的修士,百姓很难分辨出他们和普通人的区别,无需刻意解释什么,何况镇守府衙也是跟浔阳候府一心的。
荣予鹿已回武神祠,谢吾行则仍在,他同样躺在一张藤椅上,与姜望并排,铺里忙活的老许头见此很是无奈,搞得他们才是老年人一般,自己这个真正的老年人却不得清闲。
谢吾行无疑有很多话想说。
但姜望率先发问,“身为剑阁真传,你好像很悠闲啊,顾景风明显已经不在浑城,你却一直留在这里,我很好奇你每日里都在做什么?”
谢吾行感慨道:“我可忙了,帮荣予鹿找顾景风的事不提,后来我又被童伯叫去帮忙,毕竟侯府里来了一堆护卫,除了我,没人能镇场子,有些人藏着许多心思,童伯需要让我起到威慑作用。”
他侧目看着姜望,认真说道:“但我觉得童伯有事瞒着我,那些修士应该不单是护卫,因为某些事,我杀了很多,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我没兴趣,可有一点,你欠了我不少人情。”
谢吾行忽然笑道:“毕竟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啊,这人情是很值钱的。”
姜望静静躺着,微笑说道:“其实很简单,我想建立一座宗门,目前只是在打基础罢了,虽说侯府里的情况是在我有此般念头之前,可也算歪打正着。”
谢吾行惊讶道:“虽然洞冥境巅峰修士便已能够开宗立派,更遑论澡雪境,可是你还那么年轻,怎么如此想不开?”
“建立宗门这种事未免过于繁杂,那些洞冥境巅峰修士也仅是无望澡雪,又稍微有点实力才会想建宗立派,试图找到并培养有资质的年轻人,但你何以冒出这般念头?”
因苏长络的事情,谢吾行便已经很震惊姜望年纪轻轻就开始收徒弟,没想到后面还有更震惊的事。
姜望当然没有想不开。
除了目前黑焰军的数量增涨没有比直接建立宗门更容易遮掩之外,也因势在必行,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仅在于自身,哪怕建立及掌管宗门的确是很麻烦的事情,但相对的也能解决很多麻烦。
尤其身体的状况绝非短时间里能改善,再有李神鸢的出现,让情况变得更糟糕,手里若能有几百上千甚至数万把刀,而且凭仙人抚顶之术,假以时日让他们都晋入澡雪境的话,何处去不得?又何处不能踏破?
身为掌教只需一声令下,那副画面想想就很美啊。
他绝对没有想着能趁机偷懒,毕竟得做成这件事,才能偷懒,所以他还是很勤快的。
“你别管我的事,这么久你还在洞冥境巅峰,不觉得羞愧么?你可是剑神的真传弟子,不念自己,也要替剑神想想,那么大的人物,却有个不成才的徒弟,丢脸啊。”
谢吾行恼羞成怒道:“别以为弱冠澡雪有什么了不起,我只要想,顷刻就能超越你!”
姜望笑着说道:“我看不行。”
谢吾行气坏了,闭关!我要闭关!
像是知道谢吾行在想什么,姜望说道:“你是一位剑士,最重要的便是出剑,别想着把自己困在某处做着所谓刻苦的修行,那反而容易把手里的剑变成废铁。”
谢吾行猛地起身说道:“那就打一架!”
姜望指着栖霞街里出现的苏长络,笑道:“我那徒弟即将破境,很合适当你出剑的对手。”
谢吾行难以置信的看着姜望,哪里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声音发颤道:“你简直欺人太甚!”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五章 汝鄢青(一)
虽然直接用仙人抚顶就能让苏长络破境,但身为老师,姜望确有责任,要为徒弟好生考虑,让他清楚修行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仙人抚顶好比灌输知识,甚至能融会贯通,就像是自己十年寒窗苦读而来,可毕竟没有真的十年寒窗,若意志不够坚定,长此以往,心境上难免会出问题。
他不懂得怎么教徒弟,但也是竭尽所能。
谢吾行是剑阁真传,苏长络则天赋异禀,两者对练,后者得益自然更大,前者也并非毫无益处。
看着很生气的谢吾行,姜望笑道:“算我请你帮忙,若是很长时间都没能破入澡雪,我也会帮你。”
这句话便有两层意思。
等姜望能轻而易举帮人破境澡雪的时候,他自己必然也得破入澡雪之上,但如果谢吾行面前只剩一层窗户纸,姜望其实现在就能做到,只是代价颇大,足以把神国力量直接耗尽,所以没必要担此风险。
姜望当然更相信谢吾行会靠自己的能力破境澡雪。
所以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
谢吾行也没有真的生气,目前跟姜望差距极大,真打的话,无非是找虐,那才是没有丝毫益处,但能过把老师的瘾,貌似也不错,反正是姜望的徒弟,他怎么严苛都无所谓。
看着渐行渐近的苏长络,谢吾行露出邪魅一笑,仿佛是在等着猎物接近。
苏长络莫名感觉背脊发凉,似是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他没有在意,只道是刚从沈澹雅那里知晓些事情,情绪仍然难以平复罢了。
......
巳时三刻,姜望静静躺在裁缝铺前,身旁已无谢吾行,但苏长络仍在,他站在那里有些踌躇,姜望便抬手指向一侧的藤椅,说道:“别拘束,躺着便是。”
苏长络摇头说道:“徒儿哪能跟老师躺在一块。”
姜望挑眉说道:“正因我是老师,所以你得听话。”
苏长络微微错愕,便只能默默坐在藤椅上,他还是没有真的躺着。
“沈澹雅的确拥有了掌祭爷爷的某些记忆,虽然皆是零散的碎片,但也足够让我知晓戾王朝的故事,明白他们在小镇做了什么,又为我,为我父亲和祖父做了什么。”
姜望平静说道:“莫祭酒仅仅是想让你活着,也非刻意想用这些压你,但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没意见,我只希望你能想好,让这件事情成为你的动力,而非压力。”
苏长络低头沉默。
姜望说道:“谢吾行是剑阁真传,你待在小镇里也许不清楚,他的老师是苦檀最强,我让他帮忙,也是费了好大力气,等你收拾好心情,便暂时跟着他修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问他。”
苏长络说道:“但我想跟着老师修行。”
姜望很正经地说道:“等你完成谢吾行的修行,我自会教你。”
苏长络只能点头说道:“那我先去给小师妹准备礼物,她应该快到浑城了。”
姜望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
苏长络起身离开。
他念着的小师妹此刻距离浑城仅有数里地,而且正被汝鄢询提起来揍。
中年妇人试图劝阻,但紧跟着便听小姑娘叫嚷道:“你再打我,我定叫好看先生帮我揍回来!”
汝鄢询一听这话更气了。
“那人怕是早不知跑哪去了,你还真当他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原来别人说你笨,当爹的我还不服,万没想到你居然真的笨成这样!”
想他汝鄢询聪明一世,怎么会有此般蠢笨的女儿?
中年妇人则说道:“反正我们也要到浑城了,届时自然真相大白,青儿执拗,你再打她也无济于事,真打出个好歹,你又心疼的不行,何必呢。”
汝鄢询终究没有再彰显父爱如山,看着妻子蓟红妆说道:“外界各种传闻,谁也无法保证姜先生是否在浑城,本就是碰运气,若没能见到姜先生,依照青儿的性子,怕是很难改变想法,但凡在浑城瞎说八道,怕是有机会拜师也没了。”
蓟红妆把汝鄢青抱在怀里,揉着她的脑袋,说道:“那能咋办呢,要不再生一个?”
汝鄢询面色一滞,这话题转得有点突然啊。
汝鄢青反而很兴奋地说道:“我看行,我想要个妹妹,嗯......弟弟也行,比较抗揍。”
汝鄢询很无语说道:“你是真听不出好赖话啊。”
他们暂时歇脚,待在路旁,很快便有修士经过,正是此前在霁城酒肆里的那个人,其身边跟着三五好友,注意到汝鄢询一行,便止住了脚步。
恰逢此时,也有另一行人出现。33
这些人更像是寻常百姓那般,驾驶着马车,两侧亦有策马随行者。
曾在酒肆里信誓旦旦说见过姜望的人没有在意那辆马车的出现,而是看着汝鄢询他们冷嘲热讽道:“看来我们颇有缘分,居然又见面了,在下宁韫,好叫你们知道即将拜姜先生为师的人是谁。”
他瞥了一眼汝鄢青,笑道:“丫头都已经拜师了,便好好孝敬自己的老师,怎么又往浑城去,让你那位老师知晓,可就得伤透心了。”
汝鄢青皱眉说道:“你咋啷个哈戳戳嘞?”
宁韫茫然道:“你在说什么?”
汝鄢青说道:“说你瓜兮兮。”
宁韫面色微变,虽然没听懂,但也猜出是某种方言,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当即拔剑出鞘。
汝鄢询把女儿拽到身后,沉声说道:“我们与阁下素无恩怨,何故咄咄相逼,仅是偶然遇到,都要来嘲讽两句,真当老子没脾气么!”
世间蠢人何其多,但真就毫无理由犯蠢的,他决然不会惯着。
本已要离去的那辆马车放缓了速度,是因车厢里传来一声轻咳,而汝鄢询和宁韫等人仍是没有在意。
宁韫身边的人也觉得他稍微有些过了,毕竟有没有见过姜先生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莫不是说多了,自己都信了?眼看着就到浑城,再满嘴胡诌,最终倒霉的必然不会是别人。
他们有意劝阻宁韫。
宁韫心知肚明,可每每说到见过姜先生甚至被姜先生夸赞的话,旁人都会很羡慕,他就能借此长篇大论,那种感觉很好,他颇有些乐不思蜀,但在霁城里被质疑,让他很不爽。
正因说得多了,如果承认之前是在撒谎,他便连地缝都没处钻,虽然清楚闭嘴是最好的办法,可有时候又难以控制,笃定能拜姜先生为师的话,纯粹是脱口而出。
在好友的拽扯下,宁韫最终保持沉默。
便在这时,停在不远处的马车里传出一道声音,“你们都是来浑城想拜那位姜先生为师的?”
他们这才正视那辆马车,两侧骑马的明显是护卫,而且仅是寻常武夫,但车厢里说话的人却有些不太对劲,若非有人开口,他们甚至都未曾感知到车厢里有人。
“问你们话呢!”有护卫策马面朝他们,一副很高高在上的模样,有此做派必然是因身份带来的。
宁韫是混江湖的修士,身上自然有着很浓重地江湖气,让他看起来并不像修士,但这绝非贬低江湖人的意思,毕竟真正的江湖人不会做宁韫这种连自己都骗的事儿。
单纯骗自己没什么,可明显是轻易就能揭破的事情,谁会那么傻的自找打脸?
要是永远碰不见那位姜先生也就罢了,你怎么说都无所谓,可既然是去浑城,目的就是拜师,再搞这些有的没的,等真的见到姜先生又该如何?
别管宁韫心里真正在想什么,纵然知晓车厢里的人可能有些不寻常,但护卫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很不喜欢,有些话便也再次脱口而出。
“想我宁韫在苦檀江湖混迹十数载,江湖人哪个见我不得客客气气,既然是询问,便做好询问的态度,主子不下车也就算了,你个护卫狗仗什么人势,惹恼了宁某,便取你狗头!”
护卫都傻了,他没想到此人这般勇。
而且宁韫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江湖上有这号人?咋没听过啊?
他一时没敢轻举妄动,回头看向驾车的老翁。
老翁满脸褶子,笑眯眯说道:“宁韫......久仰大名啊。”
宁韫讽刺道:“别来这套,想跟我套近乎?门儿都没有。”
老翁面容凝滞。
这人很欠打啊。
他顿时冷脸说道:“既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话音落下,两侧护卫便已领悟,直接拔刀出鞘,袭上宁韫!
宁韫的三五好友无奈掩面,果然跟这家伙在一块,避免不了打架,他们也是暗恨,明知此点,为何从来没有避而远之?真等招惹到惹不起的人物,岂非死得无辜?
原来我等也是蠢人。
他们此刻幡然醒悟。
这便是一丘之貉吧?
他们只顾着认清真正的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帮忙,但那些护卫毕竟只是寻常武夫,没等接近,便被宁韫一剑尽数挑翻,毫无疑问的脱口而出道:“就这?”
老翁面无表情,他缓缓抬手,莫名气机在此间浮现。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六章 汝鄢青(二)
蓟红妆轻轻拽了一下汝鄢询的袖子,示意他趁此机会远离。
她则顺势牵住女儿的小手,临行前,小姑娘嘟囔了一句,“哈戳戳。”
显然说得依旧是宁韫。
但他们没走几步,便见宁韫突兀跪倒在地,有极其雄浑地黄庭炁连带着把宁韫的三五好友尽数压倒,任凭如何挣扎,都无法直起腰身。
宁韫整张脸憋得通红,明白自己踢到铁板了。
可他仍不服气,声音低沉地嘶吼道:“前面二里便是浑城,竟敢在姜先生的地界放肆,你可知我与姜先生是什么关系!”
他的三五好友满脸惊恐,都这时候了,你还想说啥?
但这番话很管用,毕竟老翁难以判断宁韫话中真假,黄庭炁很快便消散。
“你和姜先生是什么关系?”
宁韫重新站起身,他没有丝毫脸红,甚至满是自豪的说道:“姜先生便是我的老师!”
老翁微微眯眼,说道:“但你刚才好像说得是要拜姜先生为师,怎么突然就已经是姜先生的徒弟了?”
宁韫说道:“我的确是前去拜师的,可这跟姜先生已经是我的老师有什么关系?”
他的三五好友浑身僵直,却又不得不佩服宁韫,嘴里没真话就算了,偏偏说得像真的一样。
老翁很懂领悟,恍然道:“所以是姜先生已口头上收你为徒,只是未曾真正拜师。”
宁韫傲慢道:“尽说些废话,事实当然就是这样,老小子你完了,待我告诉老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三五好友面色大变,你怎么说着说着还威胁上了?
真就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呗?
咱毕竟没到浑城呢,那老翁若是因此想以绝后患,再下狠手可咋整!?
但有人很快帮他们转移了老翁的视线。
是汝鄢青跳了出来,她大声指责宁韫,“你个哈戳戳!我才是好看先生的徒弟!”
汝鄢询满脸惊恐,朝着蓟红妆急声道:“你怎么没拦住她!”
蓟红妆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很无奈说道:“就差一点。”
汝鄢询当即便要上前拽住女儿,但随着老翁目光所至,他便好像被毒蛇盯上,浑身僵住,冷汗啪啪滴落。
暗想老翁必然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
在江湖里,洞冥境巅峰和第四境武夫已然是最高的存在,前者更罕见,因大部分洞冥境巅峰修士纵然因资质问题无望澡雪,也会待在像月满西楼这样的地方,很少在江湖里行走。
老翁仅凭一眼,就让汝鄢询夫妇无法动弹。
车厢里的人再次开口说话,“都说是姜先生的徒弟,那我该信谁呢?”
宁韫瞪了一眼汝鄢青,说道:“自然是信我,你且在这里等着,我这便去请老师。”
他朝着三五好友挥手,便想离开。
车厢里的人没说话,老翁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宁韫,渐渐地,宁韫便步履维艰,他恼恨道:“又想怎样!真要得罪我,让老师把你们全杀光么!”
“我只是觉得姜先生应该看不上你们,那位小姑娘虽然资质平平,但终归年轻,而你同样资质平平,却已不年轻,弱冠澡雪的姜先生会收你们为徒,我怎么也不相信。”
侧面车帘被掀起一角,有稍显粗糙的手掌微微拍击窗板,“打着姜先生的名义到处乱吠,想来姜先生也会很不喜,既然遇到了,我便帮他解决吧。”
老翁会意,默默从车辕下来,鞋底刚刚接触地面,宁韫及三五好友便觉难以想象的压迫感来袭,纷纷喷血倒地,许是汝鄢青年纪小,老翁没有第一时间针对,可汝鄢询和蓟红妆同样面色微变。
他们当然会比宁韫的修为更高深一些,可也深不到哪去,洞冥境巅峰修士的气场如山岳般厚重,他们难以呼吸,撑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断了生机。
宁韫的三五好友已经有人死去。
汝鄢青很茫然地左顾右盼,终是意识到问题,她看着表情痛苦的父母,心中焦急,忽而想到什么,双手捧脸,抬头大喊,“好看先生,救命啊!”
她的声音响亮,可也很难传出去太远。
老翁没有在意。
下一刻,却有寒风骤临,雪粒自浑城方向肆虐而至。
老翁下意识回身抵御,紧跟着便被如刀般的雪粒轰飞,身在半空,就已整个炸开。
候在马车前面的护卫们满脸震惊。
他们蓦然回首。
前往浑城的路上,本是空无一物,此刻却已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身影,是躺在藤椅上的身影,那人有着难以用言语准确描述的好看的脸。
“果真是姜先生?”
车厢里有声音响起。
从浑城来,又长得这般好看,而且人未至便已轰杀洞冥境巅峰的老翁,怎么想也不会有别人了。
但声音里依旧带着疑问,若那小姑娘唤来的真是姜先生,其中意味着什么很明显,这也无疑是未见姜先生便已得罪了姜先生,老翁死或不死,根本不重要。
来者自然是姜望。
神国笼罩范围虽未至霁城,但也早已在浑城之外很远,他听到了汝鄢青的声音,是因为那句好看先生,迄今为止只有汝鄢青这么称呼过他,他无需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就把老翁杀掉。
看向满脸惊喜的汝鄢青,姜望笑道:“好徒弟,为师来了。”
汝鄢询和蓟红妆则一脸呆滞。
能够确信的一点便是此人并非普通人,难不成真的会是姜先生?
更傻眼的是宁韫。
仅是掀起一阵风便轻而易举轰杀洞冥境巅峰修为的老翁,自然也很难是同境之人能做到,那么再是愚钝也该想到此人是澡雪境的大修士,浑城里的澡雪境,又长得很好看,除了姜先生还能有谁?
宁韫趴在地上装死。
他的三五好友更是大气不敢喘。
装瘸了吧?
早知如此,真就该离宁韫远远的啊!
汝鄢青直奔姜望而去,这回汝鄢询没拦着,他仍然处在震惊的情绪里。
“好看先生果然便是那位先生,他们都没我聪明。”
注视站着也只与躺在藤椅上的他一般高的汝鄢青,姜望微笑说道:“我的徒弟自然是要很聪明的,若再有人说你笨,你尽可打回去,打不过的话别打,呼唤老师或者师兄帮你打。”
汝鄢青眼前一亮,顿时指向汝鄢询说道:“我爹之前打我了。”
姜望错愕,无奈道:“这个为师管不着。”
汝鄢青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有真的想让老师帮忙打自己父亲,所以没觉得失望,但见识到老师的厉害,她自然会有一些别的想法,便回眸挑衅般看了父亲一眼。
汝鄢询嘴角抽搐。
他颤颤巍巍上前,毕恭毕敬道:“未识庐山真面目,望先生勿怪。”
姜望笑道:“不碍事的。”
汝鄢询仍是难以相信。
虽然就是抱着想让女儿拜师的念头而来,但真的拜了师,却感觉像是做梦一般,毕竟拜师的过程太诡异了,莫非自家闺女因为太傻,反而傻人有傻福?
车厢里的人问完话便一直在等着,迟迟没有等到回应,他便掀开车帘走了出来,虽然穿着锦袍,但却满是褶皱,看着很是糟糕,他同样是一老翁,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姜先生果真是姜先生?”
他再次询问。
姜望看向他,说道:“你是何人?”
邋遢老翁笑着说道:“刚刚都是误会,是因他们都说是姜先生的弟子,我只是觉得他们资质平平,姜先生断然不会看在眼里,反而若打着姜先生徒弟的幌子到处惹是生非,便会是很糟糕的事情。”
姜望说道:“如此看来,我确要谢谢你。”
邋遢老翁说道:“但那位小姑娘好像真的是姜先生的弟子,现在姜先生也杀了我的人,误会便算解开了。”
姜望轻轻颔首。
先前那个老翁的确没有对汝鄢青出手,那么他也没理由责怪,反而严格说起来,直接杀死老翁,是他的错。
他当然没必要怀疑邋遢老翁的话,因汝鄢青等人都能证实。
邋遢老翁说道:“我姓宰单名相,别看长得老,其实我才四十四岁,此行是特地来找姜先生的。”
“宰相......好名字。”姜望说道:“你已是洞冥境巅峰,而且是很高的那一类,想来不会也是来拜我为师的,看你们风尘仆仆的样子,自是远道而来,有什么事等去浑城再说吧。”
姜望没有在意仍然装死的宁韫,看着汝鄢青说道:“你师兄给你准备了礼物。”
汝鄢青说道:“那好看先生有给我准备礼物么?”
汝鄢询皱眉呵斥道:“青儿,怎能如此无礼!”
汝鄢青吓了一跳,满眼委屈。
姜望则摆手说道:“其实这样很好,规规矩矩的反而没意思,说来我的确没准备什么礼物,但既然你想要,我自然得好好想想,貌似我也没给你师兄准备什么礼物。”
汝鄢询想着姜先生真是平易近人啊。
原本是觉得弱冠澡雪的名头够响,纯粹来碰运气,也是因他始终觉得自己女儿不笨,虽然这一路上不得不接受了事实,但姜先生能此般和颜悦色,甚至颇有些宠着女儿的意思,他自然心下欢喜。
......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七章 汝鄢青(三)
姜望朝着汝鄢询和蓟红妆招手,又顺势牵起汝鄢青的小手,伴随一声雷鸣,便携裹着他们直接消失在原地。
见此一幕,宰相微微皱眉,想着为何要搞出这么大的声音?
看来这位姜先生终是年轻人啊,喜欢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看了一眼宁韫等人,他也同样没在意,上得马车,护卫们战战兢兢的随行前往浑城。
宁韫及三五好友仍趴在地上迟迟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儿,有人抬头。
又看了眼死去的同伴,他们面无表情,有人说道:“莫说拜师,怕是已让姜先生有了恶感,是姜先生高抬贵手,没有杀我们,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往浑城,但有一点......”
他们看着宁韫说道:“咱们之间的情义自此断绝,日后各走各的路。”
宁韫面色不堪,他想说什么,却很难说得出口。
只能落寞看着好友们离去。
慢慢的,他神情忽然变得坚定。
虽然那人确实修为高深莫测,但如何证明就是姜先生?只凭长得好看?凭着修为高深又长得好看?万一真正的姜先生比此人更好看呢?
宁韫不信邪,毅然决然朝着浑城奔去。
......
栖霞街,侯府门前。
姜望身影突兀出现。
汝鄢询和蓟红妆精神恍惚。
汝鄢青也是小脸煞白。
她可没经历过此般情况。
但很快就把害怕的情绪抛之脑后。
是因苏长络从侯府里走出来,他怀中抱着一大堆东西。
“小师妹。”
“小师兄!”
“是大师兄。”苏长络无奈纠正汝鄢青的称呼,说道:“师兄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挑着买了些女孩子应该会喜欢的东西,你看看,若都不喜欢,我再去买。”
汝鄢青也没有真的那么傻,满心欢喜的翻看礼物,喜欢或不喜欢都表现出很喜欢的样子。
苏长络松了口气,这才朝着姜望行礼道:“老师。”
姜望点点头说道:“等会儿有客人,你暂且回避。”
苏长络皱眉道:“是有什么问题?”
姜望径直跨入侯府,说道:“以防万一,别多想。”
汝鄢询帮着女儿拿礼物,战战兢兢跟着苏长络往里走。
浔阳候府的气派是他生平仅见。
但稍微显得有些空寂,是因为姜望喜欢安静,所以黑焰军都在别处,反正整个栖霞街哪里都能住。
他很快注意到某个角落里蹲着一人,而且鬼鬼祟祟的。
苏长络解释道:“那是阿空,她肯定在偷吃东西,这很正常,你们不用在意,对了,侯府里是童爷爷管事,除了童爷爷便是小鱼姐姐权利最大,等见到她再给你们介绍。”
“还有剑阁真传谢吾行也暂住这里,你们或许听说过他,再一个是李姑娘,嗯......虽然我觉得身份有待商榷,总之侯府里便只有这些人,小师妹可能会住在这里,但你们得住在别处。”
汝鄢询表面镇静,内心里却如惊涛拍岸。
剑阁真传谢吾行他其实没有听闻过,但剑阁是什么?那可是苦檀第一大宗,剑神更是苦檀第一人,剑神阁下的真传弟子住在这里,代表什么?
汝鄢询更加战战兢兢,险些不会走路了。
阿空已芳龄十八,只是个子有点矮,让她看上去好像没比汝鄢青大多少,因此汝鄢青便误会了。
她看着小小身形蹲在那里的阿空,没有任何犹豫便跑了过去。
汝鄢询很是慌张,苏长络则笑着说道:“无碍的,只要不抢阿空的食物,她人便是很好的。”
阿空是很警惕的,察觉到有人接近第一时间把手上鸡腿儿塞到怀里。
“姐姐,你在做什么呀?”
阿空回头看着正探头探脑搜寻什么的汝鄢青,龇牙咧嘴道:“小屁孩儿,一边玩去!”
汝鄢青毫不在意道:“你也是小屁孩儿啊。”
阿空微微呆滞,恼怒道:“你才是小屁孩儿!”
汝鄢青理所当然道:“我是啊。”
阿空沉默。
汝鄢青问道:“姐姐你在吃什么?”
阿空皱眉说道:“我没有。”
汝鄢青说道:“但你嘴巴很油唉。”
阿空抹嘴,说道:“我没有。”
汝鄢青指着她怀里说道:“你把鸡腿儿藏在这里,就把衣裳弄脏了。”
阿空很震惊说道:“你怎么知道是鸡腿儿?”
汝鄢青说道:“因为你脚下有鸡骨头啊。”
阿空极其懊恼,她果断起身说道:“你别想吃!”
汝鄢青说道:“我没想吃啊,我爱吃青菜。”
阿空更震惊了,怎么会有人喜欢吃青菜?
鸡腿儿不好吃么?
她很义正严词说道:“吃肉能长高。”
汝鄢青略微思索,说道:“但你也没长高啊。”
阿空仿佛被箭刺中。
好强劲的对手!
幸好是爱吃青菜。
阿空安慰着自己。
......
后院里,童伯捧着茶壶,在藤椅上摇晃着。
姜望把自己的藤椅放在旁边,接过小鱼递来的茶,惬意地舒了口气。
“李神鸢呢?”
小鱼刚准备练剑,闻言说道:“今日一直没见到她。”
反正只要没朝他扑来,姜望也不在意李神鸢做什么,认真思考着应该给俩徒弟准备什么礼物。
童伯则问道:“你打算待多久?”
姜望说道:“暂时没想,大概很长时间都会留在浑城。”
童伯说道:“歇息歇息也好。”
姜望想了想,问道:“我爹当初在神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举家搬来苦檀?以前不告诉我,的确是因我活不长而且太弱小,现在没理由再隐瞒我了吧?”
童伯沉默了很久,说道:“你隐藏自己修行的事实,忽然又崭露头角,现在更有弱冠澡雪的名声在外,不是因为猜到了什么,暗中谋划?”
姜望也沉默了片刻,隋帝针对前诸国皇室后裔的事情,绝非是一开始便有猜到的,他自然未曾谋划什么,但现在确实有了些计划,说道:“猜测不代表真相。”
童伯轻叹一口气,说道:“侯爷其实不愿让你介入,澡雪境虽已是至强,可在神都里,真的算不上什么,可弱冠澡雪毕竟不太一样,少爷有望迈入更高的境界,有些事告诉你便也无妨。”
他没有避着小鱼的意思。
“事情还要从三十年前说起,那时侯爷年仅舞勺,高坐神都的那位是舞象之年,老侯爷尚在,先帝也在,隋覃百年契未成,西覃剑圣持剑镇压整个人间的事迹余温仍在。”
“那是西覃士气正盛,隋国内忧外患之际。”
......
姜祁的祁是祁国的祁,但因未曾经历那件事,老侯爷也没有给他灌输某种念头,所以姜祁的十四年没有仇恨,甚至在神都里小有名气,当然是因他长得好看。
唐棠是隋国三十年前的第一天才,那时候没有满棠山,两人因天赋和相貌出名,自然会有很多种方式结识,只是唐棠比较年长,两者接触并不多。
偏偏唐棠喜好结交朋友,不管年纪大的或年纪小的,只要对胃口,便都是好朋友。
而陈景淮仅是很普通的皇子,是跟姜祁一块长大的,相互间自然是最好的朋友。
所以他也认识了唐棠。
西覃剑圣镇压人间的时候,姜祁和陈景淮都十分年幼,但唐棠已是初露峥嵘,唐棠说得最多的话题便是西覃剑圣。
他立于青河畔,背对着姜祁和陈景淮,豪言壮志道:“我也就是晚生了几十年,若与剑圣在同一个时代,执立人间的剑便是我的剑,而君子立剑,十年未晚,我的剑会成为天下第一,我会比剑圣更有名气,我已经想好世人该怎么称呼我,西覃有剑圣,隋国有剑仙!”
姜祁满是崇拜的看着唐棠。
陈景淮则皱眉说道:“仙人尊贵无比,至高无上,你怎能以仙自居?”
唐棠回头说道:“正因仙最高,而我也会站在最高,自然便是剑仙。”
陈景淮说道:“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哪怕是剑圣也不敢称仙,那是对仙人的大不敬。”
唐棠有些不喜说道:“敬仙是在心里,而非只在嘴上,何况你怎能确信世上真的有仙?我为何就不能成仙?”
姜祁拽住陈景淮说道:“仙人或生来便是仙人,但仙人终究有个人字,人能成仙,唐大哥自然是最有希望成仙的,跟以后的仙人是好朋友,你不觉得很棒么?”
陈景淮畅想一番,弱弱说道:“好像的确很不错。”
他心里又想,那也得真的能成仙人。
唐棠说道:“我会在世间斩妖除魔,以后咱们很难像现在这样随时见面,你们资质平平,也不用担心什么,只要有我在,你们便都不会死,毕竟我会是剑仙,也会是真仙,仙人不让你们死,你们便怎么都死不了。”
陈景淮认真说道:“唐大哥的骄傲虽然人尽皆知,可我觉得日后行事也莫要太过张扬,在神都里唐大哥到处都是朋友,但在外便到处都是敌人,毕竟没有真的成为天下第一,谁能保证不会再出现新的天才,后来者居上。”
唐棠挑眉说道:“我要做成的事情,没有人能拦着,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人生在世,便要想我所想,做我所做,处处顾虑,怎能畅快?心不畅快,剑必蒙尘,非剑仙也。”
姜祁很无奈又拽住陈景淮,朝着唐棠说道:“唐大哥莫气,景淮的性子你也清楚,而且某些话并非没有道理,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唐大哥确得放在心上。”
唐棠拂袖说道:“我可是未来剑仙,怎会因一两句话便动气,只是想法不同罢了,但有句话不吐不快,过于张扬虽非好事,处处想好亦是坏事,好坏本就共存,硬是把黑变成白,只会让黑隐于白。”
姜祁若有所思。
陈景淮默然无语。
唐棠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明日便离神都,今日什么都别想,一醉方休!”
陈景淮犹豫道:“我毕竟是皇子,入夜前必须得回宫。”
唐棠说道:“入夜还早呢,何况当了这么久乖孩子,偶尔醉一场又能怎样?”
陈景淮没再说什么。
姜祁说道:“要不让公主殿下帮忙遮掩一二?”
想到那位很疼爱自己的姐姐,陈景淮点头说道:“只能这样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八章 隋境的祁人
童伯讲到这里,故事出现转折,那并非一夜无话,可谁也不清楚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望很好奇的说道:“唐棠第二日便离了神都,与此前计划好的事情没有出入,但却再也没有回来,西覃借剑圣之势攻隋,让得先帝病卧在榻,那个人突然得势,便把唐棠除名,紧跟着有了满棠山,皆是因那一夜发生的事情?”
童伯说道:“三人都酩酊大醉,侯爷一无所知,那位想必也是后来才知晓些什么。”
他猜测道:“要么是唐棠醉酒后真的做了什么,要么就是那位无中生有,两人结识是因侯爷,所以算不得好朋友,最有可能的便是唐棠不愿支持他,他便想毁了唐棠。”
姜望思忖道:“虽然是有名的乖孩子,但其实应该早有想法,他的形象深入人心,唐棠纵然不愿支持,也很难与之为敌,何故便想毁了唐棠?这里面肯定另有原因。”
“毕竟唐棠原本是出去斩妖除魔的,没理由一去不回,只能是因为不想回,很显然那一夜是真的发生了某些事情,甚至唐棠有意在躲避,以他的性格,什么事情会让他躲着?”
姜望由衷感慨道:“只有老爹是最单纯的。”
童伯摇头说道:“但人不可能一直单纯,覃借势剑圣攻隋便是百年契前的最后一战,结束于二十四年前,那时侯爷已弱冠,老侯爷长眠,悲伤之余,又有唐棠的事情,侯爷便入宫质问。”
姜望猜想道:“那个人没有给出什么说法,甚至可能很敷衍。”
童伯说道:“没错,侯爷向来很崇拜唐棠,唐棠也教过侯爷一剑,虽然只有一剑,却是侯爷最强的一剑,如果那位没有敷衍,没有羞辱唐棠,没有拿老侯爷说事,没有因所谓的一时气愤刺了侯爷一剑,侯爷不至于和那个人决裂。”
姜望没有想到,隋帝和自己父亲决裂竟是因唐棠而起的。
童伯缅怀道:“但真正的决裂,并非在那一日。”
......
亥时的神都,万籁俱寂。
皇宫某座大殿里。
姜祁一身月白长衫,肩头却有血花绽开,十分醒目,他怔怔看着面前持剑的陈景淮。
“我其实从最开始就不喜欢唐棠。”陈景淮丢掉手里的剑,怅然若失般看着姜祁,说道:“因为你仰慕,觉得他是天才,而且是古往今来独一份的天才,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尝试着喜欢唐棠。”
“好像整个神都的人都很喜欢他,因为他是天才,未来会站在难以想象的高度,因为他洒脱,不拘小节,纵然有敌意,也会很快被他折服,但唐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好。”
“我自始至终都没办法喜欢他,只会越来越厌恶他,我以为整个神都只有我,可很幸运的是,神都有第二个人同样不喜欢他,很遗憾的是,那个人并不是你。”
姜祁嘶哑着声音说道:“你到底为何厌恶他?只是因为他是天才,而你是废柴?”
陈景淮笑着说道:“我当然不是废柴,只是没有唐棠那么天才罢了,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为了你甚至甘愿让自己忍着恶心去喜欢唐棠,可你却第一时间跑来质问我。”
“我没有杀他啊,是他自己不回神都的,我仅是顺势把他彻底赶出神都,我为你想,你从不为我想,反而因这点事情跑来质问我。”
“西覃攻隋的时候,唐棠又在哪里?他玩失踪,根本不顾隋人死活,那些曾经喜欢他的人战死沙场,他自称剑仙,便真的像仙人一样不问世事?”
姜祁低眸说道:“吕涧栾亲征,横跨奈何海,除剑圣外,覃人强者蜂拥而至,皆在澡雪境以上,唐棠再是天才,又如何能敌?”
“他没出现,你怪罪,没有任何问题,我也会有想法,但隋败的原因岂能责于唐棠一人?国师曹崇凛又为何没出现?他是隋国第一强者,百个唐棠也比不上国师,难道只因剑圣没露面?”
“剑圣是已隐世,国师何曾隐世?他就在神都,却眼睁睁看着隋人战死,看着陛下重伤而归,你厌恶唐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理由厌恶国师,我会率领黑焰军奔赴奈何海,纵然死路一条,我也要战。”
陈景淮冷笑道:“你究竟在装什么?国师没露面自然有国师的想法,国师自始至终都是隋人,而你是祁人,只是生活在隋境里,祁国是被隋灭的,你想为隋而战,简直惹人发笑。”
姜祁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景淮。
似是后悔说话重了些,陈景淮轻声说道:“回去养伤,别做无谓的事情,我们毕竟是一块长大的,我很了解你,你也该了解我,等我们都冷静下来再谈吧。”
姜祁低沉着声音说道:“我不懂是否真的了解过你。”
陈景淮没说话。
姜祁回到浔阳候府,他在院里呆坐一夜。
在第二日巳时他想清楚某些事的时候。
神都里却也传扬起一件事。
姜祁深夜入宫,与十四皇子陈景淮促膝长谈,酒醉之际把某位娘娘当做宫女试图染指,陈景淮阻止不得反被打伤,姜祁随后逃出宫去。
因那位娘娘没有受到伤害,陈景淮念及昔日情义,只将其禁足侯府,时日待说。
听闻此事的姜祁,面无表情。
他吩咐童霁道:“把家里该带的带上,准备离开神都。”
青年童霁面露悲愤,自然清楚那些都是子虚乌有,可听到姜祁的话,他神情一震。
“少爷......”
姜祁平静说道:“谁若拦着,杀无赦。”
童霁正色道:“明白。”
骁菓军已封锁浔阳候府。
黑焰军直接从大门而出。
隋祁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力量很久违地再次争锋相对。
铁血的气息弥漫整条街。
“姜小侯爷,十四皇子有命,你不得外出。”
姜祁提着剑,淡淡说道:“杨统领,你效忠的是陛下,并非十四皇子。”
杨统领说道:“但十四皇子传的是陛下的旨意。”
姜祁说道:“你真的相信是陛下的旨意?”
杨统领说道:“我见到了陛下。”
姜祁无话可说。
杨统领说道:“虽然证据确凿,但我很想听听你要说什么。”
姜祁看着他说道:“没什么好说的,我要离开神都,没人能拦得住我。”
杨统领眉头紧皱,说道:“何必呢,十四皇子为你求情,只是将你禁足,你便老实待在侯府里,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出来,你曾经的朋友都没出现,没人帮你,想安然无恙离开神都,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
姜祁嗤笑一声。
他在神都哪有几个朋友,最好的朋友便是伤他最深的人。
姜祁看向皇宫。
国师曹崇凛也在看着浔阳候府前的街道。
“殿下已经做得够多了,还要再放过他?”
陈景淮负手说道:“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他什么都不会说,是觉得没有意义,也是不想再说什么,我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他,让神都得以把这件事看得更清楚,在适合的时候,我自然就不会再放过他。”33
曹崇凛说道:“但人是会变的,尤其是经历某些事情后,这样做稍微有些冒险。”
陈景淮眯眼说道:“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
“我始终没想明白,那个人为何放过老爹?虽然猜到是想借此事更彰显仁德之名,但仁过了头,绝非好事,老爹俨然要强行冲出神都,这便是给了他下死手的最好机会。”
能举家搬来苦檀,在姜望看来,是很匪夷所思的,那是不该发生的事情。
童伯说道:“谁又能知晓那个人在想什么呢,但他真的很了解侯爷,因侯爷抗旨,便更坐实了那件事,他摆出极其悲痛的模样,极力想要劝阻侯爷别做傻事,神都百姓皆看在眼里,没有任何辩解的侯爷,在百姓眼里就成了彻底的罪人。”
姜望皱眉说道:“虽然辩解的确没什么意义,但总能让人生疑,让这件事情无法轻易被定性,他又为何只想着离开,没有丝毫想反抗的念头?”
童伯说道:“侯爷或许没那么了解自己最好的朋友,可也绝对是了解最多的人,有些话是没办法说出口的,倒不如闭嘴,只做事,能活着离开,便有无数办法可以反击。”
姜望默然。
是啊,那里是神都,是隋国大物最多的地方,姜祁算什么?他只是修为很低的普通人,有着剑仙唐棠传授的一剑,可那一剑再强,也高不过神都大物们。
有些话说来没意义,纵然有意义,也说不出口,因有人不会让他说出口。
童伯哀叹道:“侯爷在那时记起自己是祁人,是站在隋境上的祁人。”
大部分生来便已是隋人,他们安居乐业,含饴弄孙,只有真正经历或是代代信念相承的皇室后裔,才能一直记得自己是谁。
但记得跟想要做什么仍然有着很大的区别。
因前者很清楚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能改变的只有失去美好生活,最终死在不知名的角落。
陈景淮的仁德更多是在于前诸国皇室后裔,目的是将他们的信念抹杀,再徐徐图之。
事实证明,他基本做到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九章 剑仙唐棠
除了奉旨行事的杨统领,没人拦着姜祁离都。
他执剑冲在最前面,接连挑翻数名骁菓军甲卫。
童霁一袭黑袍,身后是乌泱泱地黑焰军,他面容冷峻,忽而拔剑,喝道:“冲阵!”
整条街瞬时喊杀声震天。
家眷妇孺被未参战的黑焰军护着,因陈景淮的指令,没人对她们出手,这更显得姜祁罪恶滔天。
姜祁毫不在意,顺势而为,第一时间护送家眷离都,他亲自率领以童霁为首的黑焰军断后。
杨统领往前迈步,身侧时时都有骁菓军甲卫掠出。
“姜祁抗旨,罪加一等。”
他话落,便迎上姜祁一剑。
那是唐棠教给姜祁的一剑。
也是姜祁能斩出的最强一剑。33
面对杨统领,他没办法有所保留,必须全力以赴。
那抹剑光让得白昼更亮,甚至有些刺目,完整呈现在整个神都里。
姜祁长得很好看,但姜祁天赋不高,这是神都的人都清楚的事情。
曾有人笑言,若是姜祁没有那么好看,或许天赋就会高一些。
可今日,他们会意识到,姜祁的天赋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唐棠固然是隋国第一天才,甚至可能是人间第一天才,纵然他的剑精妙绝伦,可唐棠毕竟还很年青,姜祁斩出唐棠的剑,自然能说是唐棠的确名副其实,但若姜祁资质真的很差,又怎能斩出这样一剑?
杨统领便目露一丝震惊,他在瞬间提起大量黄庭炁,堪堪抵御这一剑,整条街道被摧毁殆尽。
姜祁紧跟着又斩出第二剑。
虽然威力减弱,但也拦住杨统领及其身后百位骁菓军,让得一部分黑焰军趁势撤出神都,按照原定计划护着家眷妇孺片刻没有停留的朝着某个方向疾行。
等到杨统领开始反击的时候,姜祁却只能节节败退。
早已身在侯府门前的陈景淮,适当露出悲痛的神情,对于姜祁那一剑,他没有丝毫意外,除了清楚姜祁比他资质更好,也是因为那一剑是唐棠的杀招,更因唐棠曾玩笑般说那一剑是人间之剑。
陈景淮对此当然嗤之以鼻。
哪怕所谓的人间之剑被姜祁证明确实不凡。
可这一剑的问题也很大,相当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除非唐棠能将其完善。
陈景淮身边并无国师曹崇凛的身影,而是站着一位身穿梅花长袍的中年男人,此人以心声询问十四皇子,“殿下是否有刻意想等唐棠的出现?”
陈景淮心声回应道:“不仅是唐棠,我更想借此看到别的事物,可现在看来,有点让人失望。”
梅花长袍男人说道:“神都里能杀唐棠的人很多,属下自认也有机会,与其让唐棠成长,何不将之除掉?毕竟唐棠跟姜祁不一样,殿下无需有任何顾虑。”
陈景淮冷笑道:“唐棠当然很好杀,但会让姜祁变得更疯狂,彻底疯狂的姜祁便无法在我掌控之内,与此相比,唐棠又算什么?”
“更何况有人不愿让我杀唐棠,唐棠再怎么成长,神都皆有人比他更强,他对我构不成丝毫威胁。”
梅花长袍男人很不理解,真正让殿下不对唐棠出手的显然不会是因为后话,但又有谁想护着唐棠甚至让殿下都只能听从?
陛下自然没有理由。
“梅宗际。”陈景淮看着梅花长袍男人,说道:“你很早便跟在我身边,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但有些事情最好别想。”
梅宗际心下凛然,慌忙躬身退至一旁。
陈景淮默默看向狼狈抗衡杨统领的姜祁,他自然很期待唐棠能出现,那样他便有了理由。
但直至姜祁浑身鲜血淋漓,被杨统领踩在脚下,唐棠依旧没出现。
陈景淮有些感慨般在心里想道:“你崇拜的唐棠,往日里称兄道弟,真在危难时刻,他又何曾把你放在眼里?他不敢回神都,纵然眼睁睁看着你死,也没有回来。”
他没想在此刻杀姜祁,但也没有给予杨统领不能杀姜祁的命令,因此杨统领真的会杀姜祁。
能想到会出现的人都没有出现,陈景淮其实很好奇,那些人究竟在想什么,总不会真的也认为姜祁有罪?
毕竟姜祁的朋友虽然不多,但唐棠的朋友很多,老侯爷的关系也很杂。
陈景淮意识到,纵然已到这种时候,想要安稳登基,也不会那么容易。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姜祁已经没有多少路能走了。
他悲声喊道:“姜祁,莫要一错再错!只要放下手里的剑,我们便依旧是好兄弟!”
姜祁没有丝毫理会,只是感到更加的厌恶。
就在陈景淮准备让暗中安排好的人接应姜祁离都的时候,有人却先出现了。
并非是唐棠,而是一个很陌生的人。
他将自己裹得很严实,就连手指都没有露出来。
有飞剑直指杨统领。
他把姜祁抱在怀里,压低声音说道:“离都之后便逃,不管在何处落脚,我们都会再见面。”
姜祁没有多余的废话,黑焰军堵死街道,童霁率领剩余的人跟随姜祁火速出城。
骁菓军冲阵,两军对垒,杨统领摆脱飞剑,纵身追出城去。
陈景淮没来得及说什么。
虽然是计划好的结果,但过程出现了意外。
他第一时间会怀疑是唐棠,可唐棠再怎么样,也不会此般遮掩面貌,要么不来,要么就会光明正大的出现。
梅宗际上前说道:“那人气息极致内敛,甚至难以洞悉真容,此般情况只有数年前冒出来的山泽符合,莫非是那位神秘的山泽首领?但他何时跟姜祁扯到一块的?”
陈景淮面无表情,说道:“你去告诉杨统领,不遗余力留下那个人,姜祁逃便逃了,禁止让他再回神都便是,且保留浔阳候的候位,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自此恩断义绝。”
梅宗际躬身道:“明白。”
......
姜望看着童伯问道:“救我爹的人是唐棠?”
童伯摇头说道:“杨统领追出来,斩杀黑焰军两百余人,是那人帮忙拦截,虽然根本没来得及说几句话,但能确信并非唐棠,因为真的唐棠很快就出现了。”
“说来很怪,按照唐棠的性格,自然是人间之大何处都去得,没必要遮遮掩掩,但他却偏偏很是小心翼翼,他其实早就来了,一直都在神都外面,躲得很深。”
“我并不清楚唐棠跟侯爷说了什么,因唐棠来得突然,走得也很突然,他的目标是神都,却非光明正大的入神都,他必然是要做某件事,我只知道,侯爷在唐棠走后,忽然笑了。”
童伯有些理解又不理解的说道:“那是一种释然且畅快的大笑。”
姜望皱眉思忖道:“是因三人醉酒那一夜唐棠所做的事情而畅快?是因清楚那个人的虚伪是很早便存在的释然?又或者是前面释然后面畅快?但真正看清那个人,不该有畅快的情绪。”
童伯说道:“我也没懂,只是唐棠依然被侯爷敬重,哪怕自那以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侯爷当初甚至没有急着远离神都,更像是四处看风景,走走停停。”
姜望好奇道:“前面神秘人救了他,又帮他拦截杨统领,怎么我爹直接不管人死活了?”
童伯猜测道:“也许唐棠清楚那人是谁,跟侯爷说了什么,反正我后来打听神都的情况,没有听闻那人被抓或者被杀死,反而听闻杨统领被唐棠一剑斩杀,当时神都可谓闹得沸沸扬扬,结果自然是唐棠安然离去。”
姜望很难理解,说道:“那个时候唐棠尚未入澡雪境巅峰吧?能斩杀同境的杨统领,我没觉得奇怪,可又怎能在神都来去自如?逻辑上讲不通啊。”
童伯笑道:“谁又能清楚是怎么回事,或许唐棠很擅长创造奇迹,纵然那个时候国师因别的事情离开神都,可神都里的大物,随便哪个都能杀死唐棠,要么是这些人不想杀唐棠。”
姜望只觉匪夷所思,说道:“没有道理啊,总不至于神都的大物全部跟唐棠关系很好吧?那他也太牛了。”
童伯说道:“老一辈大物的确很想收唐棠为徒,可真要说都跟唐棠关系很好实在没什么可能,否则高坐神都的那位再有能力,也做不到把唐棠驱逐,当年的事迄今为止都是谜。”
姜望想到在奈何海的时候,唐棠一剑斩杀人间第一妖的元神,引出后来的磐门之乱,却潇洒的置身事外,便觉得再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唐棠身上,好像都没什么奇怪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主角,自然便得眷顾。
童伯扫视着侯府,说道:“那个人保留浔阳候的候位,侯爷没有弃之不理,也是因浔阳二字便是祁国都城之名,而苦檀部分疆域就曾属于祁国,侯爷跟夫人相识是在来苦檀的路上,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
姜望默然。
因在他记事后,就没有见过母亲。
甚至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母亲要比父亲姜祁更好看。
他则是毫无疑问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或是刻意又或是别的原因,神都里的事情没有传至苦檀,能知者甚少,何况随着时间推移,以前的事情自然也很容易被渐渐遗忘。”
姜望闻言,皱眉说道:“我爹经常外出,是有在暗中谋划什么吧?曾救他的神秘人没有出现过?但不管我爹做了什么,他显然都失败了。”
童伯沉声说道:“侯爷没想为自己正名,只想着杀死那位高坐神都的好兄弟,除了被诬陷这件事,更在后来得知,老侯爷并非因病逝世,其中有那个人的身影,这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但想杀死那个人又谈何容易?最容易杀死他的时候也是侯爷最信任他的时候,除非是站在整个人间的巅峰,甚至成仙,才能杀得死他。”
“在侯爷看来,成仙要比站在人间巅峰更容易,没有唐棠那般天赋,到死也无法站在巅峰,而成了仙,自然便是巅峰,侯爷因此寻觅仙迹,机缘巧合去到了一个地方,长夜刀就是从那里捡到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章 冠古绝今姜先生
姜望低眸凝视手里的长夜刀,抬手让前来禀报有客人的单琦玉暂且退下,然后朝着童伯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童伯幽幽说道:“那里是泾渭之地,以前我曾对你说,这把刀是侯爷历经艰难险阻才捡到的,的确并不符实,只因它是侯爷带回来的唯一东西,侯爷对泾渭之地的事情讳莫如深,他只是安排了一些事情,便......走了。”
姜望微怔,“走了?!”
他当然懂得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刚刚明白,原来在那个时候,父亲姜祁就死了,是真的死了,后来确实没再见过父亲,但总会有外面的新鲜玩意儿送到面前,让他一直以为父亲活着,直至所谓的失踪。
童伯哀声道:“侯爷伤得很重,他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家,我想他是要再看你一眼,可他没来得及。”
“因有些问题他必须得做好妥善安排,等他想去见你的时候,就站在你房间外几步远的距离,侯爷终究没能再往前迈出一步......”
姜望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他做的没错,若只想着见我,便可能没机会再做安排,那么你们都会在悲愤的情绪下,做出很糟糕的事情,结果只有死去。”
“骗我,只是想让我再长大一些,恨他,甚至忽略他,都比在爱他的时候失去他更难以承受。”
童伯伸手抚着姜望的脑袋,轻声说道:“侯爷最重要的安排,便是要让你健康长大,长辈的事情与你无关,他很愧疚,没有办法治好你的病,他最后的念头,只是让你,让我们,都能活着。”
“我们当然愿意能让侯爷最后见你一面,我们情绪上头,猜疑神都那位,前去赴死,心甘情愿,可侯爷不愿意。”
“我也想到,让侯爷见到你,死在你面前,你的情绪可能也会导致你的死亡,所以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哪怕我们很不甘心。”
姜望攥紧长夜刀,说道:“那个人放过父亲是因暂时对他有好处,但不可能让我父亲一直活着,情况无非是两种,是那个人杀死了父亲,或是在他杀死父亲之前,父亲便因在泾渭之地遇险,拖着伤重之躯回来,生生耗死。”
拂魈君便来自泾渭之地,那里有着比奈何海里更可怕的妖怪,多数存在于烛神战役期间,姜祁没有直接死在那里,而是回到浑城,就已经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
姜望自然能猜到,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故事。
泾渭之地里的妖怪很难随意跑出来,泾渭之外的人莫说进去,能找到泾渭之地在哪儿都很不容易,毕竟寻常人甚至无法知晓泾渭之地的存在。
童伯也只是听闻姜祁提及泾渭之地,并不能真正了解那是什么样的所在,因此他更怀疑是隋帝趁着姜祁误入泾渭之地的时候做了什么。
在姜祁活着的时候,他每日都在想怎么杀死陈景淮,可在他快要死的时候,只想让孩子和身边人都能活着,便根本没有多言在泾渭之地发生了什么。
陈景淮没有借机毁掉整个浔阳候府,不代表就与姜祁的死无关。
或许他只是等着黑焰军露面,再有理由彻底结束往事,唯一的问题在于,陈景淮要杀姜祁,再让姜祁活着回到侯府的可能性很低,毕竟这么多年,他无法保证是否依旧了解姜祁。
虽然姜祁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也很难对陈景淮构成威胁,他可以在黑焰军有动作的第一时间出手,那么黑焰军为何有动作,就全是他说了算,只需要让世人清楚黑焰军确实针对神都有行动。
所以姜望没办法笃定父亲姜祁到底是什么原因死的。
而这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
姜祁想杀陈景淮,姜望便也有理由杀陈景淮。
他更需要在意的只有泾渭之地。
等什么时候能去到那里,或许便有机会了解到更多事情。
在此之前,他依然得尽可能避着陈景淮,直到能以无敌的姿态踏临神都。
他相信,那不会太久。
......
侯府中堂。
氛围静谧。
宰相落座后便一直端着茶盏,除了最开始单琦玉的出现,直至现在,再没有第二个人,甚至单琦玉也没再露面,可以得见宰相的情绪不太好。
堂外忽有些动静。
宰相侧目望去,只见姜望慢吞吞跨入门槛,挥手朝他打个招呼,便径直坐在主位,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囫囵吞枣般一饮而尽,随即长吐一口气,方才笑道:“久等了,有些事情耽搁,真是不好意思。”
宰相隐藏情绪,笑着说道:“姜先生有事情忙,我自该体谅,何况也没等多久。”
姜望似是不疑有他,看着宰相颇有些邋遢地模样,问道:“阁下特意来浑城找我是有什么事?”
宰相把茶盏放在旁边的桌上,说道:“姜先生弱冠澡雪的名声不止是苦檀,各境皆已有传闻,别的不提,很多人都在好奇,甚至直接下定论,认为姜先生是隋国第一天才,我也觉得确是如此。”
他看着微微挑眉的姜望,继续说道:“众所周知,隋国第一天才非韩偃莫属,虽然磐门出了一位何郎将,但他们更多彰显的是已有的实力,论起天赋自然要差姜先生一筹,毕竟他们都没有弱冠澡雪,而且比姜先生年长许多。”
姜望平静说道:“天赋不代表一切,不管是韩偃或是何郎将,都能轻而易举杀死我。”
宰相说道:“虽然是事实,但姜先生的潜力不可忽视,若在相同的年纪,我相信,甚至多数人都会相信,姜先生会比他们更强,这才是判定的基础,无外乎是能否成长得起来。”
姜望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微笑说道:“恭维话说两句就行了,开门见山说目的吧。”
宰相正经说道:“姜先生天赋异禀,冠古绝今,身上又有着祁国皇室血脉,曾经祁国数一数二,险些一统天下,退离人间后,也会有很多仇家。”
“那么姜先生的名声便有好有坏,让得以前没有注意到您的人难免开始对您生出某些想法,例如除之后快,姜先生需要靠山,才能无所顾虑的成长。”
姜望再次挑眉,半开玩笑般说道:“除了神都或是像苦檀剑阁那般大宗门,祁国曾经的仇家,有谁能杀得死我?而你背后又有什么能量能护得住我?”
宰相说道:“我家公子自是没有与那些顶尖宗门抗衡的力量,也无法忽视神都,可有姜先生助力,这些问题,早晚也就不是问题,两者是互帮互助,才能走得长远,我想姜先生也不愿只是成为附庸。”
姜望陷入思考。
宰相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想着茶不错,就是已经凉了。
姜望注意到,便唤来单琦玉换了热茶,问道:“你家公子是何人啊?”
宰相称谢后,回道:“待得日后,姜先生自然会清楚,我只能告诉您,这件事情不亏。”
姜望笑道:“好个不亏,我连你家公子是谁都不知道,不亏在哪里?”
宰相隐晦说道:“我家公子身份极高。”
姜望讶然。
身份极高当然有不同的意思。
甚至就像他这样的前诸国皇室后裔,也能称得上身份极高。
若直接是隋国皇室,姜望没想明白,宰相提及祁国又是什么意思?是身份的共鸣还是根本不懂祁国皇室后裔在神都里是什么情况?
但答案无非是两种。
是存着某种念想的前诸国皇室后裔,是存着某种念想的隋国皇室子弟。
如果是后者,那似乎就变得很有趣了。
宰相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什,那是一枚扳指,没什么特殊之处,看着也并不昂贵,他说道:“此为信物,若姜先生愿意,便能借此物互相联络。”
姜望没有怎么犹豫地接过扳指,说道:“我考虑考虑。”
宰相笑道:“那在下便告辞了。”
姜望说道:“我送送你?”
宰相摆手说道:“姜先生留步,希望我们很快能再见。”
姜望也挥手说道:“那我就不送了。”
宰相已经跨出中堂,又回身行礼道:“姜先生不必远送。”
看着宰相身影消失,姜望笑容渐渐收敛,他很随意的把扳指塞入怀里,躺在座椅上,认真思考着某件事。
下一刻,中堂便闯入两道身影。
为首的便是阿空,紧跟其后的是汝鄢青。
姜望回神,朝汝鄢青笑着说道:“我已将你的父母安排妥当,你且住在侯府里,待会儿四处瞧瞧,喜欢哪个房间便住哪里,没事儿也可以寻你父母,反正都在栖霞街,修行的事不急。”
汝鄢青跟苏长络不一样,毕竟前者基础都没打牢,虽然能以仙人抚顶帮其诸窍皆通,可百日筑基是尤为重要的,姜望没想直接就帮她入洞冥,除非汝鄢青真的资质差到好几年都无法圆满。
姜望是想省着力气,先把黑焰军的实力再往上提一提。
这样就能让他们更好的引妖怪前来,也是修为提升后实战巩固的好办法,姜望只需待在家里,坐等汲取养分,可谓是一石二鸟。
夜游神仍在沉眠,真性也是黯淡无光,姜望确实需要好好待在浑城休养生息。
哪怕是很弱小的妖怪,他现在也都来者不拒。
而为百姓着想,避免他们整日里担惊受怕,姜望决定在栖霞街东南的位置,开辟一座城门,因最南边是断崖,东城墙外则是乱石堆,只需开凿山石,清出路来,让栖霞街城门道与别的街隔开就好。
他想着这些事情,抬眼便见阿空伸着手,摆出一副傲慢的嘴脸。
姜望很快反应过来,又见旁边汝鄢青很期待的样子,他把沉甸甸地钱袋扔给阿空,微微笑道:“记得也帮我带回来一份凭阑街第三巷第一家的汤饼。”
阿空随意颔首,便回眸得意瞥了汝鄢青一眼,大步就往外走。
汝鄢青则很礼貌的给姜望行礼,问道:“好看先生,凭阑街第三巷第一家的汤饼很好吃么?”
姜望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我以前常吃,自然是味道很好,你尝尝便知。”
汝鄢青点点头,喊着姐姐追上阿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一章 执剑抵都的韩偃
神都下着大雪。
街上久违地寂静。
宰相酉时入城。
神都是最没有秘密也是最有秘密的地方。
这很矛盾,却又很正常。
宰相没见到自家公子,因他在长公主府。
清净雅致的府院里,俊美男子默默擦着脸上冷汗,在他面前是天姿国色的长公主。
只是长公主的面色很冷,要比这雪天还要冷。
所以俊美男子唯有低头欣赏自己的靴子。
擦汗的动作更是小心翼翼。
他没明白长公主是什么意思,至今未曾说一句话,但气氛无疑更恐怖。
其实从小到大他都没怎么跟自己这位姑姑说过话,也是第一次来到长公主府,他只想着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或是无意间惹了长公主的人?
“重锦。”整整三个时辰,长公主终于出声,陈重锦顿觉背脊发凉,下意识坐姿端正。
他正想着长公主会说什么,便很快听到下一句话,“你可以回去了。”
“什么?”
陈重锦满脸错愕地入府以来第一次看向长公主的脸,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耳朵出问题了,整整三个时辰啊,一句话没说,一开口就让自己回去?
长公主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起身离开。
陈重锦呆坐片刻,默默走出长公主府,回到自己的府邸。
等候多时的宰相上前说道:“姜望虽然没有同意,但留下了扳指。”
陈重锦微微点头,没怎么在意,他现在懒得想别的问题,沉默很久,忽然问道:“你觉得父皇让太子前往磐门与判官商榷,更得了名声,是刻意还是巧合?”
宰相默然。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反而想着姜望真能为殿下所用当然很好,可有巴守的事情在前,始终让他觉得拉拢姜望这件事很有隐患,纵然巴守临死把锅扔向太子,但真正与姜望接触,想着其中细节,便更让他难以轻信。
只是殿下决意要拉拢姜望,宰相不好再而三的劝阻,唯有自己多个心眼儿。
在神都里,殿下的威望甚至名声跟太子陈符荼相比都是天地之别。
最值得称赞的就是长相俊美,以及很多方面跟陛下极其相似。
那是好处也是坏处。
太子陈符荼也有跟陛下相似的地方,那便是身为皇子时候的听话,是所有人眼中的乖孩子。
......
西覃多地已无雪。
帝都里更已有春风拂面。
韩偃戌时二刻入城。
他身上有着难以挥散的战意。
那是一路行来,执剑打败数百位西覃年青辈修士所渲染出来的。
帝都很多人都在注视着韩偃。
只要韩偃战败,那么前面不管他赢了多少场,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然而大部分人难以说得清同辈里谁能打败韩偃。
他们唯有寄希望于锋林书院那位首席掌谕。
但没人清楚,那位首席掌谕会不会出手,只因相信陛下,他们便皆是耐心看着。
有马车忽现街道。
那辆马车很华贵。
驾车的是洞冥境巅峰修士。
其内坐着的是西覃端王殿下。
车帘被掀起,面容憨厚的端王殿下微笑看着韩偃说道:“韩先生,久闻大名,您在四旬间战败我覃数以百计的天才,今夜抵都,想必很是劳累,我已备下酒宴,请先生务必赏脸。”
韩偃平静说道:“我正好饿了,多谢殿下。”
端王笑着伸手示意道:“韩先生请吧。”
韩偃毫不犹豫地上得马车。
驾车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当即调转方向,目的地是锋林书院外的酒楼。
马车沉稳行驶。
车厢里是很长时间的静默。
端王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韩偃,开口问道:“韩先生入覃的目的只是为了挑战我覃天才?”
韩偃微微睁眼,说道:“又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端王笑道:“我只是觉得韩先生确不愧是隋国第一青年俊杰,跨海挑战全覃年青辈的魄力,实是让人佩服。”
韩偃很随意地说道:“想了便去做,很简单的事情。”
端王微愣,笑得更大声了些,说道:“但有些人纵使想了,也没那么容易敢去做。”
韩偃挑眉说道:“这便源于自信?”
端王说道:“那必然是很大的自信。”
韩偃说道:“素闻端王殿下与人为善,却又性子执拗,曾就读锋林书院,跟随田掌谕修行,但因资质平平,没什么成就,帝都里更是鲜少有人提及端王,后来不知为何,端王殿下渐渐有了些名声。”
想着自己那位天赋异禀入得剑宗的儿子,端王殿下怅然叹息一声,看向窗外说道:“到了。”
韩偃率先下得马车,他回眸看了眼夜色下的锋林书院。
后山竹林里,首席掌谕三师姐仍在写字。
吕青梧并不在场。
来得是书院另一位掌谕。
若没有三师姐,本该会是首席掌谕的田玄静。
但田玄静自始至终没什么想法,其一是不怎么在意首席这两个字,其二是真的很敬佩三师姐这个人。
虽然他要比这位三师姐年长数十岁。
“韩偃已至帝都,且就在书院之外。”
田玄静身穿青衫,面容看着没比三师姐大多少,他行事作风也显得很年青,很随意地直接席地而坐,笑言道:“三师姐在这清静地不问世事,却因醉酒答应了青梧殿下出战,早知如此,我往常应该多请三师姐喝酒的。”
三师姐没有搭话,喝酒这件事改不掉的,但她从未真的喝酒误事,会答应吕青梧,许是心里也想出剑,且不管是什么原因,三师姐都会遵循内心里的想法。
田玄静沉默了会儿,说道:“即是要出剑,三师姐再写字,岂不耗神?”
三师姐淡然说道:“写字会更让我精神充沛。”
田玄静笑道:“我也是瞎担心,毕竟三师姐只要出剑,韩偃必败无疑。”
看着又不再搭话认真写字的三师姐,田玄静有些无奈地说道:“但我很好奇,三师姐究竟是什么境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透啊。”
三师姐则稍微想了想,说道:“应该比你高点,我也不太清楚。”
田玄静讶然道:“我向来敬佩三师姐的处事风格,可要说比我境界高,我可就要保持怀疑态度了,否则三师姐便不是怪物两个字能够形容的,隋国那位弱冠澡雪跟三师姐相比,也纯粹是个垃圾了。”
毕竟在他想来,三师姐是很年青的,能入澡雪境,甚至触及澡雪境巅峰的门槛都没什么稀奇的,能成为首席掌谕,三师姐靠得从来不是修为,因为根本没人清楚三师姐到底是什么修为境界。
在三师姐第一次入锋林书院的时候,就被院长注意到。
最出名的一点,便是三师姐资质很差,而且是差到没边儿的那种。
可三师姐随意指点两句,就让许多锋林书院学子受益匪浅,让得资质同样很差的人能安稳踏上修行路,这自然便是锋林书院很需要的掌谕。
最可怕的是,就连院长都没能看破三师姐的境界。
而三师姐也无法说清自己是什么境界。
归根结底,三师姐是很特殊的。
最开始当然会有很多人想要挑战三师姐,却都被院长挡住,因此,直至今日,都没有人真正跟三师姐交过手,随着三师姐开始执行掌谕的权力,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便也没人再关心她的境界。
反而各种猜疑,给三师姐蒙上了极其神秘的面纱。
若非模棱两可,难以佐证,西覃年青辈第一人的称誉便也轮不上温暮白了。
田玄静自信三师姐出剑,韩偃必败,是没有具体的理由的,他只是很自然这么觉得。
但他此时更期待看到三师姐出剑的画面。
很多人同样期待着。
......
姜望在期待着。
闲暇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栖霞街东南位置的城门已在紧锣密鼓,甚至完成了大半,他自然有知会镇守府衙,这件事情很难隐瞒,毕竟他也需要浑城百姓的帮忙,那并非是轻而易举就能结束的事情,纵然开凿山石信手拈来,但建造城门需得外力相助。
浑城一直以来都只有一座城门,很快出现的第二座城门便会独属于栖霞街。
姜望已数日没见到苏长络。
因谢吾行对他的传授早已开始。
每日里苏长络都会被谢吾行折磨到筋疲力尽。
自然也就顾不得别的事情。
姜望每日都会给黑焰军里的五人施展仙人抚顶,是因他不想太累,虽然可以施展很多次,但五人一组更清闲,值得一提的是,前来浑城拜师的人络绎不绝,姜望却从未露面。
嫌麻烦是一回事,浑城来了什么人,他都能第一时间看到,确实没有值得在意的人。
而今日稍有不同。
他看到了值得在意的人。
在姜望注视城外的时候,栖霞街某处小院里,梁小悠看着再次出现的身影,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翻阅着书卷,说道:“姑娘十数日里都很准时的到我这儿来,究竟还想要做什么?”
来者是李神鸢。
她们相识是巧合。
是因梁小悠认出了李神鸢。
认出的是姜望曾在磐门让她带句话给可能是山泽成员的那位红衣姑娘。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二章 那两处说话的人
因觉得姜望和李神鸢之间是敌非友,梁小悠便很认真记住了这件事,她当初离开磐门,追上了刚找到顾景风的魏先生,她凭着精湛的演技瞒天过海,更是跟着魏先生去到了山泽某个落脚点。
在适当的时候,她旁敲侧击询问红衣姑娘的事情。
而魏先生却什么都没说。
毕竟魏先生答应了李神鸢,虽主要是瞒着李浮生,但也没必要让更多人那么快知晓李神鸢的存在。
若非顾景风也一无所知,梁小悠当时差点以为是魏先生怀疑她,险些露出破绽。
虽然没有得到准确答案,梁小悠也能猜到,红衣姑娘确是山泽里的人,只是好像有些特殊。
在浑城见到跟姜望曾描述的很相似的李神鸢,梁小悠第一反应是很诧异的,因亲眼所见的画面,无疑证实了两人并非仇敌,梁小悠没有露面的意思,可奇怪的是,没过几日,李神鸢却找上门来。
就如同以往来时那样,李神鸢毫不客气的直接搬起木凳放在梁小悠面前,说道:“每次都故意把板凳撇到一边,你累不累?”
梁小悠说道:“你每次都把板凳再提回来,累不累?”
李神鸢说道:“我又不是姜望。”
梁小悠说道:“我也不是。”
注视着城外的姜望打了个喷嚏,想往前挪挪藤椅,但又觉得很麻烦,就这么着吧。
小院里,两女四目相对。
梁小悠很无奈般说道:“你每回来都说些废话,蹭完饭就走,到底想做什么?”
李神鸢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很特别。”
梁小悠扶额说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话虽如此,但梁小悠心里却很谨慎。
一次两次就算了,每回都这样,显然是李神鸢真的认为她很特别,可梁小悠无法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凭借李神鸢的修为,不可能看出她在隐藏的事实。
李神鸢瞥向梁小悠手里的书,问道:“你很喜欢看这种故事?”
梁小悠想着又在没话找话的说废话,很敷衍般回答道:“看着玩。”
李神鸢说道:“但栖霞街里正好有一位小侯爷。”33
梁小悠很自然说道:“但这本书里讲得是侯爷,不是小侯爷,人物朝代等都是编撰的,纯属虚构。”
李神鸢说道:“但栖霞街里包括裁缝铺的老许头,都是姜望的人,唯你是例外。”
梁小悠笑着说道:“那你也是姜望的人?”
李神鸢当即摇头说道:“我自然不是。”
梁小悠摊手说道:“那为何我便必须得是?”
李神鸢有些语塞。
梁小悠合上书,起身说道:“我去做饭了。”
李神鸢微微皱眉,她的感觉不会出错,此女肯定有问题。
。。。。。
栖霞街有外人出现。
并非是裁缝铺的老顾客。
但黑焰军也没有拦截,是因早已得到姜望的示意。
因此,栖霞街里很空寂。
来得人颇多,真正跨入栖霞街的却只有两个人。
就住在凭阑街客栈里的宁韫在楼上注视着。
他有些胆颤心惊。
是因认出那些人的身份。
神都骁菓军!
藤椅摆在侯府门前,那是凭阑街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的距离,或者说,从凭阑街来到栖霞街的那一步,便已是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当然,这个要把裁缝铺撇除在外,毕竟老许头要做生意。
出现在姜望面前的一袭玄色锦袍面容刚毅俊朗的中年男人和一位穿着白袍显得正气凛然的年轻男子,前者很陌生,后者则很熟悉。
姜望笑着说道:“怎么没见舒姑娘?”
正气凛然的年轻人便是宁十四。
他好像有些尴尬般朝着姜望见礼,说道:“师妹因特殊情况无法离都,额。。。。。。其实是被禁足了。”
姜望说道:“宁兄还是这般真诚,若舒姑娘在此,后面那句多余的话就会让你倒大霉。”
宁十四讪讪然挠头,忙介绍旁边的中年男人,“姜先生,这位是我的老师,骁菓军右郎将。”
中年男人微笑说道:“在下傅南竹,十四和小泥此前在浑城多劳姜先生照顾,他们回去后,经常提及姜先生,想来姜先生也是正气凛然之辈,与傅某是同道中人。”
姜望哑然。
看来宁十四是很受这位傅郎将熏陶,一开口便是正气凛然。
他很难摸清这位傅郎将的真实年纪,童伯讲述父亲姜祁的故事里,没有出现傅南竹的名字,但继那位杨统领之后,何辅麝及傅南竹这俩左右郎将便是第三任骁菓军统领之下最具权势的人物。
姜望没有一直躺在藤椅上,而是起身行礼道:“我和宁兄及舒姑娘皆是朋友,相互照顾是应该的。”
把傅南竹和宁十四迎入府里,让无所事事的沈澹雅看茶,姜望好奇问道:“傅郎将在神都骁菓军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有空闲来浑城?”
宁十四接话道:“是因许觞斛的事情,老师已巡各境,最后才来苦檀,而许觞斛是被姜先生解决的,顺便拜访一下,问问其中细节。”
姜望这才想起,好像有人说过这件事。
但他更好奇的说道:“事情发生在苦檀,怎么傅郎将先去了别境?”
傅南竹笑道:“神都离苦檀是很远的,要经过数境,自然是一路向檀,总不能越过他境,许觞斛的问题,各境青玄署都得查,万一问题就出在沿途某境呢。”
姜望释然道:“那傅郎将一路上可真是辛苦了。”
傅南竹饮了口茶,赞叹一句,说道:“许觞斛的事情有林剑神介入,但是被姜先生亲手杀死,也是姜先生与其接触最多,我彻查各境青玄署,都没发现任何问题,所以问题便只能出自苦檀。”
姜望面色凝重道:“如此说来,苦檀青玄署有能耐做到那件事的,便只剩下一个人了。”
傅南竹挑眉道:“何以见得?”
姜望表面无常,心下有些懊恼,嘴快了。
傅南竹没有刨根问底,而是很认真思考道:“最有可能的人确实会是刘行令,但苦檀青玄署里能帮许觞斛掩盖的人绝非只有刘行令,现下刘行令协助举办秋祭大会,重中之重,倒不好因此事打扰,得等秋祭大会结束才行。”
姜望不置可否,祭贤是隋帝的大事,也是隋人的大事,虽然真正的祭贤早已结束,但伴随着祭贤的秋祭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哪怕即将入春。
傅南竹忽然说道:“姜先生可愿让我等暂歇?”
姜望摇头说道:“很抱歉,我可以帮你们安排在别处,但不能在栖霞街。”
傅南竹没有询问,只是笑着说道:“那便劳烦姜先生了。”
他开始正式问起许觞斛的事情,姜望捡能说的说,毕竟有些事说出来很难解释,反而容易惹祸上身。
傅南竹很快便领着宁十四离开侯府。
“若非正巧诸事缠身,当时确该来一趟浑城,但事实又证明着来与不来都一样,毕竟这位姜先生并未归入青玄署、武神祠或者剑阁任何一家,那么就算为师第一时间入浑,也不见得能抢走他。”
跟在傅南竹身后的宁十四闻言感慨道:“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又是正气凛然之辈,没有入得骁菓军,终是很可惜的事情,我再见到他,竟是下意识有些紧张。”
傅南竹回眸看了一眼侯府,说道:“心里可惜,但表面上其实是好事,骁菓军与浔阳侯府是有过节的。”
宁十四很意外,问道:“老师此言何解啊?”
傅南竹说道:“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们未在神都,说说倒也没什么,你可知浔阳候府原是在神都的,是后来搬到苦檀,而在神都,大家都不能谈及浔阳候府,自然就会让后辈的人无法了解那件事。”
除了当年目睹的人,神都里尚且难以得知曾经浔阳候府的事情,外界各境自然也是如此,或者说,该知道的人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人,只当浔阳候府仅仅是浔阳候府。
依着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有人对浔阳候府存在什么猜想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隋帝没有刻意制止人们猜想,他做出对前诸国皇室后裔很好的态度,也得允许有人猜疑他不喜前诸国皇室后裔这件事。
因若是前诸国皇室后裔有人信了,且为此想做什么,便是直接给了他出手的理由。
正如同蔡棠古当初查到浔阳候府的表面情况,敢带着东重阳找麻烦。
若是前诸国皇室后裔没有做什么,表现出很忠心耿耿的样子,那么隋帝当然也得护着他们,若是他们因此恼恨,要怀疑甚至借着隋帝不喜前诸国皇室后裔这件事反抗,隋帝就能顺其自然演一场戏。
没有人会因此说什么,毕竟猜疑终究是猜疑,表面上隋帝对他们很好,因一些莫须有的传闻,或是信了传闻找他们麻烦的人,便要做下错事,哪里能怪得着隋帝?
冲撞圣眷,予以惩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把浔阳候府当做浔阳候府的人,想要拉拢姜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傅南竹没这么想,所以他仅仅是觉得很可惜,决然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三章 防患于未然
夜色笼罩着覃都,微起的风,总是透露出很隐晦地意境。
韩偃入城已两日,偏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始终都在锋林书院外面,却根本没有入院的意思。
在注视这件事情地人各有猜想。
酒楼里,端王殿下便很好奇地问道:“韩先生究竟在想什么?”
韩偃微笑说道:“两日里承蒙殿下请客,我确实也有些不好意思。”
端王殿下笑着说道:“这都是小事,若韩先生愿意,日日请也无妨。”
韩偃举起酒盏示意,端王殿下回敬,两人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前者放下酒盏,平静说道:“来帝都的一路上,总是会听到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这几个字,我不在乎是无意或刻意,但这位首席掌谕果真有些实力地话,我自然也要认真对待。”
端王殿下了然道:“韩先生是在等待最佳出剑地时机,让自己地状态处在最饱满的时刻。”
韩偃说道:“也是在给那位首席掌谕准备出剑的时间。”
端王殿下其实没有很了解那位书院首席掌谕,一切都是道听途说,但他清楚父皇有意让青雉下山,而前提便在首席掌谕身上,端王自然不太愿意让青雉露面。
他终究是父亲,不管别人怎么夸赞青雉,他都没理由让自己孩子深入险境。
纵然资质平平,可短短两日的接触,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位来自隋国的韩先生,极其强大。
端王殿下转头看向锋林书院,想着那位首席掌谕又在做什么呢?
三师姐当然是在写字。
她写得是一个‘舟’字。
田玄静蹙眉说道:“此字有何深意?”
三师姐说道:“没什么深意。”
田玄静说道:“但我能从这个字里感知到难以想象的气息。”
三师姐说道:“只是因为我写得好。”
田玄静笑了一声,说道:“锋林书院自然是以儒为尊,写得好固然真,但能让字仿若活过来,怕是熊院长也无法轻易做到。”
三师姐微微晃神,又摇了摇头说道:“别瞎猜。”
田玄静说道:“我看到的是事实啊,甚至很怀疑三师姐已悟出浩然气。”
三师姐说道:“我早就悟到了。”
哪怕有怀疑,可三师姐直接承认,仍是让得田玄静极其震惊,忙问道:“何时?”
三师姐想了想,说道:“五岁的时候吧,记不太清了。”
田玄静满脸错愕,他讪笑道:“三师姐也会开玩笑?”
三师姐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当是开玩笑吧。”
田玄静觉得是三师姐不想多说,便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瞄了一眼院外的酒楼,沉声说道:“两日里,那里的剑气愈加凛冽,显然过不了多久便会达到巅峰,三师姐何不趁着此刻出剑?”
三师姐平静说道:“那样胜之不武。”
田玄静说道:“能赢就好,管那么多作甚。”
三师姐微笑说道:“你不是对我很有信心么?”
田玄静尴尬说道:“但那个韩偃确实非比寻常,拖得越久越容易出问题。”
三师姐说道:“我当然随时都能出剑,只是懒得走出去,等他觉得可以了,我再回击也不迟。”
田玄静讶然说道:“看来三师姐是很有自信啊。”
三师姐淡淡说道:“无非是他想出剑,我回一剑而已,很简单的事情。”
田玄静默然。
这件事情当然没有三师姐说得这么简单,毕竟整个西覃都在注视着,但三师姐表现出的态度,实在让他很是敬佩,他愈加期待出剑时的画面。
若三师姐能赢,名号无疑会响彻人间,这一战归根结底是隋覃年青辈最强者的对决,哪怕战场在西覃都城,隋国大物也很难轻易得见,但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被举世瞩目。
。。。。。
除了正经的黑焰军,其余人往日都像寻常百姓那般住在栖霞街,目的是掩人耳目,毕竟傅南竹出现在浑城,纵使他也无法探究栖霞街,可正因如此,反而更容易被察觉到问题。
姜望能做的只有遮掩气息,让傅南竹能看到栖霞街,但看不出住在栖霞街的人是何身份,只需让宁十四知道,栖霞街不像以前那般空寂,傅南竹也就不会随便怀疑什么。
何况栖霞城门的建造如火如荼,这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隐瞒的。
好在姜望补救及时,没有出什么意外。
眼看新年将至,浑城也愈显热闹。
吃了年夜饭,第二日便也该是秋祭大会正式举办。
自秋季祭贤,直至入冬再入春,姜望觉得秋祭这两个字应该换个称谓,横跨的时间太长,说是秋祭大会,哪还有秋的样子?
吐糟归吐糟,这件事他可管不着。
姜望没有跟着苏长络他们上街游玩,但因未曾见到李神鸢,出于好奇,他独自在栖霞街里游荡,很快便注意到梁小悠所在的院落。
明明神国力量一直都在,姜望依然走得很慢,唯一的区别在于不会气喘吁吁。
因栖霞街是老旧街道,范围颇大,这条巷子距离侯府较远,黑焰军的人数也没有太多,便只住着梁小悠一人。
凭阑街很嘈杂,巷子里却很寂静,两者共存的时候,注视着沿途斑驳院墙,周边幽暗夜色,反而更容易让人内心平静,当然,若是胆小的人,可能会很害怕。
姜望站在小院门前。
伸手把院门推开。
有风迎面而至,透着股阴森之意。
栖霞街多数宅院都是空寂许久,杂草横生,但梁小悠的院落被她打扫的很干净,此刻忽如其来的阴风便很不对劲。
姜望在来这里之前,是有看到院子里的李神鸢和梁小悠的。
但推开门后,院里却空无一人。
姜望默默感知着。
他蓦然抬首,原本空荡的屋檐上陡现两道身影。
李神鸢俯视他,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姜望看了眼在李神鸢旁边的梁小悠,微笑说道:“你们又在做什么?”
李神鸢自然说道:“玩游戏。”
姜望好奇说道:“你们打了一架?”
梁小悠明显有伤,表情也很愤然。
在姜望的感知里,梁小悠只是洞冥境巅峰修士,而同境的情况下,又有言出法随,李神鸢确能无敌,但这俩人何故打了起来?
李神鸢没有解释的意思,径直掠出院墙外。
姜望看向梁小悠,后者抿嘴说道:“她有病,比你病得重。”
纠缠十数日,李神鸢终是出手了。
梁小悠忍得很辛苦。
因她轻而易举就能杀死李神鸢,反而要被李神鸢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可见她付出了多少。
好在这一场架,完美蒙混过关,想来李神鸢不会再来找她。
“在磐门你说要让她百倍奉还,现在是握手言和了?”
“嗯?”
姜望费解地看着梁小悠,“你在说什么?”
梁小悠挑眉,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是姜望假装没听懂,还是真的没懂?两者意思当然是截然不同的。
但没等梁小悠说什么,李神鸢又出现了。
梁小悠暗叫糟糕。
果断回屋,啪地一声关上门。
姜望被李神鸢拽着走出小巷。
“她刚刚说得是什么意思?我们在磐门就见过?”
李神鸢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想到别的事情。
梁小悠很明显当时也在磐门。
甚至姜望有跟她提及自己,而且没说什么好话。
这虽然不能再次证明梁小悠有问题,可本来打完一架断了的念头,无疑又再次升起。
已经猜到这一点的梁小悠,正在屋里懊恼。
她怎么总是会在无意间做蠢事?
没道理啊。
咱可是气运加身,结果偏偏在最后关头走霉运,莫非是汲取的苦檀气运有问题?
。。。。。
有了疑问,姜望自然不会让李神鸢轻易混过去,但他很快就倒了霉,因李神鸢直接用言出法随,让他再次遗忘这件事。
可在栖霞街里的姜望修为是有史以来最巅峰的时刻,使得李神鸢消耗极大,险些虚脱,表面上看来并非坏事,等李神鸢在姜望失神的片刻,扑向他的时候,已无此前半点记忆的姜望破口大骂。
他被摁在了墙上。
凉凉夜色下,是旖旎的画面,可惜姜望没有半点旖旎的感觉,只有痛苦。
他是能轻易挣脱的,然而事发突然,李神鸢在得手后,刚刚恢复点力气,紧跟着又用言出法随束缚住他,让姜望错失良机,只能默默忍受。
过程是很漫长的。
纵有神国力量一直存在着,姜望都险些没撑住。
好在李神鸢尚有理智。
她抹着嘴起身,看了眼靠墙瘫坐在地的姜望,稍有歉意的问道:“没事吧?”
姜望无语凝噎,欲哭无泪。
下一刻便是恼火。
猛地掠身而起,伸手捂住李神鸢的嘴巴,便要给她一个深刻教训。
但紧跟着姜望就直接撞破了面前的墙壁。
从碎石堆里爬出来的姜望,茫然看着仍在原地的李神鸢,“你怎么还能用言出法随?”
李神鸢说道:“我没有啊,只是早有防备,在回浑城之前,我就悄悄说过一句,但凡你对我出手,必会倒霉,刚刚仅是起了作用而已,毕竟防患于未然是没错的。”
而因提前预备的言出法随起作用,她很明显又虚弱了些,看着姜望眼睛放光。
姜望:“。。。。。。”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四章 剑与鞘(一)
长平十五年,正月初七,时值傍晚。
栖霞城门已完善。
姜望站在城头,看着城下摇摇晃晃行来的妖怪傲因,挥手让苏长络上前。
阿空趴在城头啃着包子,汝鄢青与其并肩趴着,她俩脚下都垫着板凳,后者很惊奇地瞪大眼睛,跟着父母在江湖上行走,自然是见过妖怪的,只是像傲因这种存在,他们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莫白袍稍微有些气喘,现下浑城周围实在没什么妖怪,他找到傲因便费了很大工夫,甚至直到现在,他都没明白姜先生故意吸引妖怪前来是何目地。
谢吾行和小鱼分别站在姜望左右,看着被姜望叫上前来地苏长络,谢吾行惊讶问道:“你想让他对付傲因?”
姜望说道:“正好换个家伙练练手。”
苏长络颇为紧张。
毕竟傲因是澡雪境以下妖怪里相当强大的存在。
姜望嘱咐道:“多与镇守神后裔力量契合,提高彼此默契,剩下地杂念尽数剔除,只管出剑即可。”
不管镇守神地由来是怎么样地,事实便是国君独有的力量,没必要弃之敝履,能多一个手段,自然是很好的事情。
有关蛟龙的问题,沈澹雅已从掌祭老人给予的记忆里获悉,毫无保留的告知了苏长络。
戾王朝的镇守神后裔得其父母的传承,便天生会与戾王朝皇室子弟里气运更多的人亲近,两者是互相成长的关系,这也是为何后来诸国皇室更笃定镇守神代表的真龙天子之意。
苏长络攥紧手里的剑,重重点头。
而城下傲因正抬眸凝视着城上的人。
披散的长发从两侧倾斜,露出傲因那张仿若涂抹着胭脂水粉般白皙俊俏的脸庞,它绿油油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姜望。
生来便有的天赋让傲因清楚记得姜望的脸,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曾无数次死在姜望手里,那是似海深的大仇。
姜望乐呵呵朝它打招呼,“麻烦傲兄给我徒弟当个陪练,等会儿我再亲自杀你。”
这显然是很大的侮辱,但傲因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它面瘫般盯着姜望,平静回复道:“有朝一日,我会亲手杀死你。”
姜望说道:“等天下只剩一个傲因,或许有点机会,可到了那时候,我也早已不是现在的我,所以,你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
傲因向前跨出一步,苏长络几乎同时从城头跃下,他拍了拍怀里的蛟龙,没有半句废话,直接提剑杀出。
往日里与谢吾行对招,苏长络是有很显著进步的,他的剑是戾王朝最坚固的物品锻造,一往无前,便可斩碎世间大多数事物。
纵然因境界的缘故,目前破坏力有限,但锋芒显露的刹那,便已让得傲因第一时间探出隐藏在袖中的利爪,以自身最尖锐的武器迎击。
飞溅的火星把傲因绿油油地眼睛映照的颇显阴森,苏长络离它很近,自然便看得很清楚,他有些毛骨悚然,剑与利爪擦掠而过,两者调换了位置。
苏长络持剑的右臂微微颤抖。
而傲因无坚不摧的利爪出现了划痕。
城头上的谢吾行笑道:“我也算他半个老师吧?刚刚那一剑很利落,但他心境有片刻恍惚,让那一剑弱了力道,相比最开始的他,已经好很多了,毕竟他第一次面对妖怪,能斩出那样一剑,很值得鼓励。”
姜望以手肘撑着墙沿,淡然说道:“傲因在洞冥境巅峰妖怪里应该接近最强,长络未入巅峰,能给傲因造成一些伤害,的确很不错,但也只是这样了,他的修行还差得远。”
眼前的傲因并非是他曾遇到的傲因里道行最深,也不是最弱,苏长络依靠自身实力的确只能做到这样,而有蛟龙之力加持,他有机会重伤傲因,只是因经验尚浅的缘故,同样很容易被反杀。
谢吾行嘲讽说道:“你都没教过他,这些日子可是我在教他,倒是真会摆老师的谱。”
姜望笑道:“你再怎么教他,他的老师也只有我。”
谢吾行撇嘴说道:“我可没兴趣跟你抢徒弟,教徒弟这种事麻烦的很。”
他似是想到什么,又压低声音说道:“韩偃入覃的事情你可有听闻?”
姜望皱眉说道:“他跑西覃做什么?”
谢吾行说道:“有来往隋覃行商的人带回来消息,韩偃从奈何海出发,直抵西覃帝都,一路上败尽西覃天才,整个西覃年青辈已是被他打得乌烟瘴气,真是让人羡慕啊,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
姜望只听闻韩偃之名,并不了解此人,但若传闻属实,韩偃的确相当厉害,他很好奇,韩偃入覃行此壮举,是否被神都授意?这里面是否牵扯别的事情?
“韩偃打败了这么多人,西覃肯定会想办法解决,否则年青一辈若是被韩偃彻底打垮,损失的不仅是现在,也是未来。”
谢吾行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但西覃年青辈最强的温暮白尚且无法战胜韩偃,除非老一辈不要脸的出手,否则谁能制止韩偃再出剑?”
姜望好奇道:“韩偃真的这么厉害?”
谢吾行笃定说道:“自韩偃第一次崭露头角至今,他便一直都是第一,磐门冒出来的何郎将是怎么回事,我不太清楚,但这并不影响韩偃的强大。”
“西覃老一辈有剑圣,隋国年青辈有韩偃,虽然两者相提并论有些夸张,可足以见得隋人修士对待韩偃的态度,你这位弱冠澡雪与之相比,只是个娃娃,再是天赋异禀,没有成长起来,便毫无意义。”
姜望切了一声。
他很有自信能超越韩偃,甚至超越那位剑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咱有神国。
只是目前来说,跟那两位相比,他的确啥也不是。
“好剑!”
谢吾行突然高呼一声。
姜望险些没反应过来,想着你敢骂我?
但很快意识到他在说苏长络。
那是加持着蛟龙之力的一剑。
苏长络双手握剑,平地卷起狂风,衣袍猎猎作响,那也是蓄势待发的一剑。
傲因面无表情,它当然没理由给苏长络蓄势的机会,高大而修长的身影掠出,利爪散发着金属光泽,在奔袭中拖拽出两道光线,伴着尘土飞扬,狠狠砸落。
然在最后一刻,苏长络眼眸微凝,整个人放松下来,驱策飞剑拽着身躯陡然横移,脚下发力,很快止住身形,在避开傲因一爪的同时,猛地挥动手臂,剑锋直扫傲因腰背。
咔咔地破空撕裂声携裹着剑鸣,若能斩中,便很大概率能直接将傲因一分为二。
正是此般画面让得谢吾行赞叹一句好剑。
在蓄势关头遇袭再施以反击,可谓是电光火石。
那都是他的功劳啊。
自己果然比姜望更适合当老师,虽然并不愿意当老师。
姜望却微微眯眼,说道:“该我出手了。”
谢吾行惊愕说道:“徒弟的漏也捡?”
姜望很无语地说道:“你真把傲因当白痴了?”
话落,他便掠下城头。
谢吾行注视苏长络那一剑,在即将命中的时候,傲因腰身很诡异的弯曲扭转,利爪直袭苏长络下颌,那便是更惊险的反败为胜。
但傲因的利爪被姜望伸手牢牢扼制住。
他看着苏长络说道:“打得很好,但仍需努力,回去吧。”
苏长络歉意说道:“让老师失望了。”
姜望说道:“我没有失望,别瞎想,纯粹是夸赞你一句,再往回拉一句,这只是一种话术。”
苏长络满脸愕然。
虽然懂您的意思,但何必直接这般说出来呢?
他默默回到城头。
汝鄢青跑过来说道:“师兄你真棒。”
苏长络笑了笑说道:“我还差得远,但我会更加努力,变得更强,这样以后也能保护师妹。”
汝鄢青很正经的说道:“我也要变得很强,这样就能保护师兄,也能保护好看先生。”
苏长络揉着她的脑袋,说道:“你要真能保护老师,那我就得叫你师姐了。”
汝鄢青眼前一亮。
谢吾行上得前来,摆出老师的威严,说道:“你可知战斗里犯了几个错误?”
苏长络微怔。
说着教徒弟麻烦,结果明明很乐在其中,没有在意扮演老师的谢吾行,姜望看着面前的傲因,很可惜的说道:“你要再强一些就好了。”
傲因皱眉,它没有说出什么话,因为下一刻就被姜望直接轰成齑粉。
纵有很特殊的天赋,但傲因哪怕真的只剩一个,也很难被姜望瞧在眼里,傲因存在上限,集合所有傲因的道行至多晋入澡雪境,而傲因那么多,若是打这个主意,姜望就会觉得很浪费工夫。
感知着微末的养分,姜望长叹一声,道阻且长,仍需努力啊。
。。。。。
覃都城,锋林书院。
夜幕降临。
韩偃立于长街,看着刻写锋林书院的石碑。
在酒楼前的端王殿下轻声问道:“韩先生准备好了?”
韩偃点点头。
他能清楚感知到来自整个覃都城甚至城外的视线。
不管那位首席掌谕是真有实力还是徒有虚名,接下来都会是韩偃最强的一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五章 剑与鞘(二)
三师姐置笔提剑。
她仍端坐案前。
那雪白无瑕的剑,在夜色里尤为醒目。
吕青梧在两个时辰前便已来到此地,她是场间最紧张的人。
田玄静在看剑。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那把纯白无瑕地剑,其实到底是否真地无瑕没人清楚,因为目前能看到的只是剑鞘,未曾拔剑,自然无法得见真身。
田玄静问道:“此剑何名?”
三师姐说道:“流苏。”
吕青梧说道:“真好听地名字。”
田玄静不置可否,他看向书院外面,说道:“韩偃已经准备出剑,虽非出自剑山,但也称得上一名剑士,有着剑士地招,有着剑士地意,师承大隋国师曹崇凛,那位迄今为止活得最久的人。”
“韩偃此刻剑意之盛,就连我也感到些许惊骇。”
吕青梧手指纠缠在一起,彰显出她极为紧张的心情,但又很笃定说道:“老师肯定能赢!”
韩偃本无需询问首席掌谕所在的位置,可等他真的注视锋林书院,却怎么也没找到对手,端王殿下适时说道:“那位首席掌谕是很特别的,若没有气息外露,确实很难被感知。”
他帮韩偃指明位置。
韩偃沉默着递剑。
剑出鞘的刹那,大半个覃都城皆被剑意笼罩,覃国师柳谪仙第一时间出手,让得百姓能不受影响,他在皇宫大殿里与覃帝吕涧栾下棋,殿内静谧非常。
“青雉殿下已做好准备,随时都能下剑宗。”
吕涧栾闻言,伸手落下一颗白子,沉吟道:“此战掌谕胜算几何啊?”
柳谪仙拾起一颗黑子,思索着落在哪里,同时说道:“那位首席掌谕的能耐多数是猜疑而来,但真正大物自然能瞧出一二,韩偃纵使很强,两人也是差着道行呢。”
吕涧栾说道:“朕以为韩偃入覃另有深意,曹崇凛若是给了韩偃什么底牌呢?”
柳谪仙皱眉说道:“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可若是首席掌谕都败了,青雉殿下又能有几分赢得希望?曹崇凛真有什么安排的话,那就不单单是年青辈的事情,我自然也有理由出手,所以陛下无需担心。”
吕涧栾悠悠说道:“但韩偃剑挑全覃已然是事实,那跟曹崇凛给的底牌没有任何关系。”
韩偃若是真动用了不属于他的力量,西覃大物自能看得出来。
事实上,那就是韩偃自己的力量。
这才是最严峻的问题。
所以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必须得赢。
伴随着细碎脚步声,有内侍入得大殿。
“启禀陛下,熊院长到了。”
“请进来。”
内侍退出大殿,很快便有读书人形象的中年男子入殿。
他长得丰神俊朗,一举一动皆是儒雅,月白长袍轻甩,揖手说道:“参见陛下。”
吕涧栾抬手笑道:“熊院长快请坐。”
熊院长微微颔首,落座于棋局一侧,又朝着柳谪仙点了点头,后者回敬道:“熊院长仍然是气质绝佳,好像又更年青了些。”
熊院长笑道:“国师是整个西覃最长寿之人,我也只是居于第二,您看着可比我年青多了。”
两人互相吹捧几句。
吕涧栾直入话题,说道:“熊院长是最了解首席掌谕的人,你对此战有何看法?”33
熊院长很自然说道:“没什么特别的看法,陛下且观。”
吕涧栾看向在书院外面递剑的韩偃。
书院里面的田玄静拉着吕青梧距离三师姐远一些。
“韩偃出剑并未在巅峰,看来是想先试探。”
吕青梧说道:“若老师回以最强一击,是否能直接结束?”
田玄静摇头说道:“递剑虽未在巅峰,但在过程里,随时都能攀越巅峰,韩偃递出的这一剑,非比寻常。”
吕青梧更紧张的说道:“那老师为何还不拔剑?”
田玄静说道:“我也很好奇。”
三师姐坐姿端正,那把雪白无瑕的剑鞘静静躺在桌案上,其内的剑也很平静。
韩偃剑意跨越书院的距离,直抵后山竹林。
吕青梧只觉呼吸困难,幸而得田玄静保护,否则剑意临近的刹那,都有可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田玄静微微眯眼,出自剑门的剑士,例如剑宗,满棠山,剑阁,迄今为止没有听闻哪个年青一辈能斩出像韩偃这样的剑,有接近者,但绝无持平或超越者,非剑门的剑士,有此剑意,当真匪夷所思。
韩偃确不愧是天才。
而且是一等一的天才。
隋国有韩偃,无疑是很大的幸事。
又何况还有磐门那位何郎将。
此战胜负意味着很多东西。
饶是田玄静也难免紧张起来。
皇宫大殿里,吕涧栾皱眉说道:“韩偃剑意已临头,首席掌谕为何不出剑?”
熊院长老神在在般说道:“她心中自有章程。”
柳谪仙说道:“别的不说,此般做派,倒是与熊院长很相似。”
熊院长笑着说道:“很有气派?”
柳谪仙说道:“很会装。”
熊院长表情微微凝滞。
吕涧栾笑了笑,说道:“既然熊院长很有信心,朕当然也有信心,唯有好奇书院首席掌谕会怎样打败韩偃。”
熊院长说道:“那便请陛下拭目以待。”
吕涧栾拾棋,落子,啪地一声,“好。”
。。。。。
隋国苦檀山清水秀的某地。
剑神坐在溪旁石头上,此地相距磐门较远,但却是距离西覃都城最近,说是近,其实又何止亿万万里,那是难以估量的距离。
正因如此,他依旧无法清楚得见西覃帝都的景象。
程颜挥指,剑气刺破溪流,有鱼儿飞跃,很快便架在火上。
“难以看见,又何必再看?”
剑神没有说话。
程颜默默烤鱼,稍显得生疏,“说起烤鱼,满棠山里无疑是穆师姐为最,她总能玩出各种烤鱼的花样,味道皆是极其美味,来到苦檀这么久,我真有点想念穆师姐的烤鱼了。”
剑神挑眉,问道:“你口中的穆师姐是何人?”
程颜很意外说道:“你居然没有听说过穆师姐?”
剑神说道:“大半个世间怕是都没听过,除了经常在外行走的你,以及未行走但盛名在外的山主,有几人知晓满棠山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程颜拍了拍脑袋,说道:“话说的也是,我没必要跟你说满棠山的情况,但除了年轻弟子,长辈只有三人,山主和我以及穆师姐,自满棠山建立,穆师姐的确从未下过山,可在满棠山建立之前,穆师姐应该也有些名号吧?”
剑神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程颜说道:“穆阑潸。”
剑神沉思片刻,摇头说道:“没听过。”
程颜说道:“那看来穆师姐自始至终都很低调啊。”
剑神听出别的意思,问道:“她很强?”
程颜笑道:“满棠山里谁不强?”
剑神再次问道:“与你相比呢?”
程颜认真烤鱼。
剑神瞥了他一眼。
然后又瞥一眼。
程颜很是羞恼般说道:“姓林的,你哪来这么些问题?反正穆师姐肯定比你强!”
剑神了然道:“所以也比你强。”
程颜不服气说道:“我可比你强多了!”
剑神直接横剑,“打打看?”
程颜摇头说道:“每回见面都打,实在没什么意思。”
虽然只在刚来苦檀的时候打过一架,但跟曾经一样没有分出胜负,若不能赢,自然便很没意思。
剑神漠然再看西覃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也能隐隐察觉到遥远距离的莫名气息,韩偃再强,终归年轻,称不上大物,剑意很难跨越这么遥远的距离,那股莫名的气息又是属于谁的?
。。。。。
浑城栖霞街。
正在侯府屋檐上躺着的李神鸢忽然挑眉。
她猛地坐起身,眺望西覃。
同样在院中树下躺着的姜望注意到李神鸢的异常举动,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李神鸢摇头说道:“没什么。”
姜望啧了一声,嘀咕道:“果然病得不轻。”
李神鸢表情稍有些严肃。
她听到了姜望的话,但没有理会。
只是默默看着极其遥远的地方。
三师姐拿起了剑。
但剑依旧未出鞘。
她抬眸看着韩偃的剑意,剑意盛到极致,自然便有形。
整片竹林皆被摧残。
在三师姐拿起剑的刹那,弯曲的竹子便好像有了靠山,纷纷挺直腰背。
剑鞘指向剑意。
剑与鞘的碰撞无声无息。
站在锋林书院外面的韩偃却眉头紧皱。
“你们这位首席掌谕的确有些能耐。”
端王殿下纵然就在韩偃身后不远的位置,可对这场战斗一无所知,周围很安静,但他意识到两人已经交手,而且韩偃没能像往常那般一剑取胜。
哪怕数日的接触,让他并不讨厌韩偃,但他毕竟是覃人,而且是皇室,当然很希望书院首席掌谕能赢。
他难掩面上喜色。
然而安静的氛围很快被打破。
剑鸣声陡然响起。
韩偃真正出剑。
端王殿下双手遮耳,有护卫第一时间奔袭而至,护着殿下撤入酒楼,他们皆是惊出一身冷汗,就算是在韩偃背后,过程里仍像是过刀山下火海般,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却险些走完了一生。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六章 剑与鞘(三)
夜色乍破。
剑鸣刺耳。
较之先前更强的剑意直落锋林书院。
韩偃平静说道:“阁下以鞘迎击,是绝对的自信,也是对我莫大地羞辱,我不管你内心里真实地想法是什么,有能耐,便继续接下这一剑。”
三师姐没有说话。
她像是在思考着某些事。
浑然不在意周身肆虐的剑意。
等到韩偃剑意再强盛一分,三师姐终于提剑起身。
但她依旧没有拔剑。
田玄静压低声音说道:“有点装过头了吧?”
吕青梧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师姐举剑,便直接挡住剑意。
韩偃之剑轰鸣着,剑意一浪又一浪地砸落,狂风席卷竹林,但因三师姐站在那里,任凭竹子如何摇摆,都始终完好如初。
皇宫大殿里,柳谪仙眉头紧皱,看着熊院长问道:“她一直都是这样?”
熊院长笑着说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也明白见此画面地人会怎么想,但其实她真地没有装,仅仅是正常性格使然,而且不拔剑便能赢,又何必在意她是否拔剑?”
柳谪仙蹙眉说道:“首席掌谕没有黄庭,若真地资质平平无奇,断然不会有此般高深的修为,熊院长时刻观察她,就没有发现半点奇怪之处?”
熊院长说道:“再怎么猜疑都无甚用处,她如果真的是仙人,对我们而言,当然是极好的事情,至少目前来看,她是心向西覃的,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我能看出她藏着许多秘密,等她愿意说,我自然愿意聆听,国师没有打扰她,不也是抱着此般想法么?”
吕涧栾微笑说道:“朕唯一顾虑的便是她从未把自己当作覃人,但既然愿意出手打败韩偃,无论醉酒与否,也算表明了她的心意,待此事传至隋国,她覃人的身份便会更牢靠。”
醉酒这件事于修士甚至仙人而言,只有愿意或不愿意,不能因为会醉就否定仙人的猜想。
熊院长说道:“话说回来,这算不算以大欺小?虽然她的确很年青。”
殿内久久无人说话。
若首席掌谕是临世仙人,她当然不可能很年青,哪怕实际上是真的年青,这都得看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吕涧栾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抛开书院首席掌谕是否为仙人这件难以判定的事情,西覃毫无疑问的年青一辈皆败于韩偃剑下,已经证明着隋覃年青一辈存在的差距。
温暮白年年入隋挑战韩偃,过程里有胜有负,而负要大于胜,纵有青雉隐藏在剑宗,可也不能断言已经比温暮白更强,何况隋国年青一辈除了韩偃,还有那位何郎将。
首席掌谕能赢韩偃固然是很好的事情,但赢来的也只是表面上的面子,而在事实上,西覃年青一辈败得惨不忍睹,这才是最需要在意的问题。
。。。。。
长街上狂风不止。
韩偃衣袍鼓荡飞扬,他高举着手里的剑,目视锋林书院后山竹林,他清楚看到持剑鞘的白衣女子,面对他最强的一剑,那位首席掌谕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看来阁下被西覃藏得很深,我以为温暮白应是不知道你,或者从未把你真正当作对手,否则他没有脸自诩最强,阁下确是我生平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
三师姐淡然说道:“你的剑意卓绝,能称得上同辈无敌,甚至老一辈剑士除了声名在外的大物,也不见得有几人能盛你,但我见过比你更盛的剑意。”
韩偃挑眉说道:“阁下是在说自己么?虽然只以剑鞘迎击,但我能感觉到剑意的存在,原来锋林书院的首席掌谕,也是一位剑士。”
三师姐没有否认,平静说道:“你已递出一剑,接下来该我了。”
她挥着剑鞘刺破长夜。
剑意自锋林书院而出,直落院外长街。
韩偃面无表情。
只是默默想着,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没有拔剑么。
那便迫使你不得不拔剑。
他攥紧剑柄,斩出第二剑。
两股剑意在半空中相撞。
恐怖地气息四溢,蔓延整个都城。
酒楼里的端王殿下瘫倒在地。
护卫们更夸张的五体投地。
这已经是国师在护着,国师在护整座城,若非如此,离得最近的端王第一时间就会被剑意撕碎成渣。
三师姐的剑意的确要比韩偃更盛。
但这依旧是内敛的剑意。
韩偃身形有片刻颤抖,他咬紧牙关,斩出第三剑。
脚下青石板寸寸龟裂,很快席卷整条街,书院外的酒楼摇摇欲坠,整座城像是都在哀嚎。
如果没有国师护着,此般剑意所及之处都该化作齑粉。
剑意铺天盖地,已然吞噬覃都。
三师姐沉默出剑。
韩偃自入覃以来第一次被击退。
虽然他只退了半步,但正在抗衡的剑意却因此退了一大截。
韩偃闭眼又再睁眼。
他持剑的手臂在颤抖。
皇宫大殿里,吕涧栾喃喃说道:“韩偃已是强弩之末了。”
熊院长说道:“虽然我从最开始便清楚结果,但赢得此般利索,也是让我没想到的。”
柳谪仙说道:“皆因首席掌谕太强大,韩偃能支撑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
他们对视一眼。
以前不管是什么样的想法,都只是猜疑,书院首席掌谕真正出手,他们自然便能借此看得更清楚,两者道行相差很悬殊,在某种意义上,这场战斗很不公平。
韩偃面对的是看似同辈,却非同辈的人物,拥有此般修为境界的首席掌谕,柳谪仙和熊院长都能想到,她是仙人的可能性变得更大了,否则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解释。
但对于仙人,他们也是了解甚少。
如果韩偃入覃有第二层目的,三师姐的入世,便是有利有弊,隋国曹崇凛一旦察觉到问题,事情就有些难办了,最好的方式,便是三师姐别赢得这么轻松。
熊院长当即以心声入三师姐耳,“稍微装点样子,搞狼狈一些,勉强赢了韩偃就行。”
三师姐愣了一下,她什么话都没说。
剑意依旧是那般强盛。
熊院长感慨道:“真有性格。”
三师姐默然片刻,说道:“韩偃的力量还没用尽。”
熊院长说道:“曹崇凛很可能在他身上留了底牌,但像韩偃这般人物,是不屑用那股力量的,我只是在想,韩偃以一己之力打败全覃年青辈天才,曹崇凛再留后手的目的是什么?”
三师姐思忖道:“是他认为韩偃用得到?”
熊院长说道:“那他的目标就不是年青一辈,可此举无异于挑衅,要么是曹崇凛想借韩偃试探什么,但韩偃的最终目标绝非是老一辈,磐门之事尚未盖棺定论时,便让韩偃入覃,两者是否有什么牵扯?”
奈何海之乱绝非小事,在此关节,韩偃突然入覃,当然便透露着很大问题。
三师姐有些无奈,说道:“我在跟人打架,这些事去跟别人说不行么?”
她直接切断了熊院长的心声。
皇宫大殿里的熊院长笑着摇头,看向吕涧栾和柳谪仙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纵然一剑败了韩偃,但她毕竟是真的年青,我们看不出问题,曹崇凛也未必能看出来,只要我们不承认有问题,那便没有问题,隋国还真能借此做些什么不成?”
“他没办法怀疑首席掌谕是老家伙,若也怀疑是仙人,隋国就更不会轻举妄动了,除非他们供奉着更多仙人,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柳谪仙微笑说道:“不管曹崇凛抱有什么想法让韩偃入覃,首席掌谕的存在确实是个意外,就像我们不知磐门何郎将,如此看来,确实多虑,那么首席掌谕表现的越好,反而对西覃也会越好。”
吕涧栾执棋落局,一字定输赢,看着柳谪仙错愕的表情,笑言道:“隋国越是猜疑首席掌谕,便越会投鼠忌器,又或者曹崇凛的目的就是想试探覃境仙人呢?那便如他所愿!”
。。。。。
韩偃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已拼尽全力,却无法让书院首席掌谕真正拔剑。
这当然很不合理。
同辈里怎么可能有人比他强这么多?
但他能看得出来,那位首席掌谕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年青,绝非返璞归真的老怪物。
何辅麝的出现,没有让他内心里受到丝毫影响。
可此战让他心境很难再波澜不惊。
因他无法找出问题所在。
他没有盲目到整个人间年青一辈唯他独尊。
但此般夸张的差距,是他难以接受的。
他看着漆黑的夜,看着极致的剑意,内心里有某物在咆哮。
有隐藏的力量因此溢出。
他没有感到茫然,事实上,曹崇凛有暗中留有后手是韩偃并不清楚的,但他很容易猜得出来。
整个覃都城的大物都在看着他。
三师姐也在看着他。
韩偃回望一眼。
三师姐微怔,沉默良久,忽然撤了剑意,说道:“你很不错。”
韩偃说道:“我会真正打败你,而非借助外力。”
三师姐说道:“那我便等着你再来挑战,想来会很有趣。”
韩偃收剑入鞘,说道:“可否告知姓名?”
三师姐随意说道:“名字无非是代号而已,就像他们一样,称我三师姐便好。”
韩偃沉默片刻,揖手说道:“后会有期。”
他转身看向酒楼里的端王殿下,再次揖手说道:“多谢殿下数日款待。”
端王殿下惶惶然说道:“不必客气。”
韩偃径直出城。
田玄静注视着他的背影,又看向回到桌案前铺开书贴的三师姐,说道:“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战会这么结束。”
三师姐平静说道:“韩偃有他的骄傲,而且是真的骄傲,他的剑意没有任何别的掺杂,是极其纯粹的,若用了不属于他的力量,更是在心境不稳的时候,便是对自身的一种污染,非是生死对敌,何必孤注一掷,给自己的心境留下隐患。”
田玄静恍然道:“察觉到心境上的问题,及时止损,韩偃果然不愧是韩偃。”
吕青梧则没有想那么多,她很兴奋的跑到三师姐身边,“老师太厉害了,剑都没出鞘,就轻轻松松打败了韩偃!”
三师姐笑着说道:“若在同一层面,他赢得希望更大。”
这当然是很高的评价。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七章 偷酒喝的掌谕
柳谪仙看着棋局,喃喃低语道:“待得韩偃成长为大物,便也该是一流。”
吕涧栾起身伸了个懒腰,踱步至殿前,平静说道:“年轻人啊,在心境的极大问题上,懂得控制,使得情绪安稳,不被轻易左右,自然就能走得长远,何况他又不失意气。”
熊院长说道:“要不直接把他留在西覃?”
吕涧栾和柳谪仙皆沉默。
这个留当然并非表面上的意思。
柳谪仙说道:“韩偃身上那股气息你也感觉到了,曹崇凛是世上活得最久地人,久到我们都未曾见他真正全力以赴地模样,饶是如此,他展现出的强大也是毋庸置疑。”
“我们固然能留下韩偃,但因曹崇凛地那股力量,除了剑圣,我们都很难做到轻而易举,以韩偃彰显出地威胁,从而直接惹出更大地威胁,目前来说,自然是不值得的。”
熊院长好奇问道:“剑圣纵是西覃第一,可身为第二的国师,竟会与他相差甚多?”
柳谪仙平静说道:“我在守矩,而他在神阙啊。”
熊院长说道:“但国师也是天下第一守矩,寻常神阙亦非国师敌手。”
柳谪仙笑道:“可惜不包括曹崇凛和剑圣。”
吕涧栾摆手说道:“院长待在书院太久了,虽然是潜心领悟言出法随,可此般浅显的道理也该稍微了解一下啊。”
熊院长有些尴尬,他是知道剑圣和曹崇凛的厉害,却要比世人都知道的更浅薄。
吕涧栾正色说道:“书院首席掌谕打败韩偃,自然是大功一件,两位爱卿觉得该如何赏赐?”
柳谪仙思忖道:“微臣以为还是得按照先前的想法,要把首席掌谕的名声打出去,便需要陛下赏一个够响亮的名头,至于别的,微臣得好好考虑。”
熊院长则说道:“我是清楚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赏赐没什么必要,她是不会在意的,但要给她一个响亮的名号。。。。。。陛下和国师慢慢商议,我也得回去跟她商议一下,免得到时不愿意再闹脾气。”
柳谪仙很是意外,“首席掌谕会闹脾气?”
熊院长感慨道:“说来真是奇怪,她有时很成熟,有时又像小女孩那般,最开始没人给她酒喝,也没人能想到这件事,但在某一日,我珍藏的好酒突然没了几坛,那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发现是被她给偷了去。”
吕涧栾和柳谪仙面面相觑。
这真是让他们对书院首席掌谕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
隋国苦檀,浑城栖霞街。
夜色很深,如铅般厚重地乌云笼罩整座城。
宁韫在无人的街前踌躇。
他无论如何也要见姜先生一面。
没有真正确定,他很难相信那人就是姜先生。
宁韫给自己鼓气。
没得办法,他就是这么倔。
冒着会被打脸的风险,也要把脸凑上去。
等他终于要往前迈步时,已然有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来人打扮很怪异,虽已入春,但天气尚凉,纵为修士,也不会穿着太单薄,可来人穿着极其单薄甚至无袖的衣裳,踏着破烂草鞋,头发也很短,手里持棍,面容刚毅,踩着轻盈且缓慢的步伐出现在宁韫面前。
紧跟着,栖霞街里有一位身披甲胄,提戈策马的黑焰骑士于夜色下出没。
他直接无视宁韫,看着持棍人说道:“来者何人?”
“西覃婆娑,菩提有玄。”
黑焰骑士微微皱眉,曾有菩提修士入隋的事情,他自然是有听闻的,只是没想到此人会出现在浑城。
有玄单掌行礼,说道:“请问姜先生是否住在这里?”
黑焰骑士眉头皱得更深,“你是来找姜望的?”
有玄稍感意外,他来浑城的路上是有了解一些情况的,能看得出来马背上的人是侯府麾下黑焰军,但此人竟直呼姜先生的大名,到底是姜先生平易近人,还是这位黑焰骑士的身份不太一样?
只见黑焰骑士驱马上前,派头十足,他居高临下看着有玄,说道:“等汇报后,姜望同意,你才能入栖霞街。”
有玄好奇问道:“阁下是?”
黑焰骑士淡淡说道:“杜子澄。”
有玄哦了一声,只说个名字,哪知道是谁啊,但他也没有再问,耐心等着。
因在杜子澄说出汇报两个字后,他便注意到栖霞街里暗处有人影掠出。
若非傅南竹的缘故,姜望撤掉部分遮掩之术,有玄可就不一定能发现了。
栖霞街前很是寂静。
至今都没人搭理的宁韫在旁依旧踌躇。
他不懂什么婆娑菩提,但清楚西覃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想着竟连西覃那边的修士都来拜访姜先生,莫名的与有荣焉。
抬眸看了一眼摆着冷酷脸的杜子澄,宁韫上前恭敬揖手说道:“在下是江湖修士,外面稍微有些名号,虽自知没有资格得见姜先生,但还是希望将军也帮忙通传一声,感激不尽。”
等到杜子澄看过来,他又赶忙说道:“实是有一件事想告知姜先生,有人在外冒充姜先生之名嚣张跋扈,完全是有损姜先生的威名,而那人就在浑城,可谓大胆至极。”
“纵然姜先生不在意这些,可宁某向来崇敬姜先生,对此义愤填膺。。。。。。”
杜子澄直接打断他,说道:“既然明白姜望不在意这些事情,那便也没必要见他,真的义愤填膺,就去替姜望解决这件事啊。”
宁韫哑口无言。
很快杜子澄便回望了一眼栖霞街,像是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策马让路,朝着有玄说道:“姜望让你进去。”
有玄微微颔首,持着单掌礼步入栖霞街。
杜子澄随即挥戈指向宁韫说道:“敢往前一步,取你脑袋。”
宁韫大汗淋漓。
虽然他能瞧得出来,眼前人仅是境界低微的武夫,可毕竟是姜先生的人,而且表现出很高傲的姿态,正像有玄疑惑的那般,此人能直呼姜先生大名,那在栖霞街里自然是身份极高的。
宁韫只能唯唯诺诺退走。
。。。。。
有玄在栖霞街的夜色里行走。
他回头看向策马跟上来的杜子澄,好奇问道:“此街怎么一点光亮都没有?”
杜子澄淡然说道:“身在黑暗,何必有光。”
他在说自己,而非回答有玄的问题。
有玄当然没办法理解。
想着这里处处透着怪异。
单琦玉已在侯府门前等着,他引领有玄入府,并未瞧上杜子澄一眼。
有玄则下意识地回眸瞥了一眼,在侯府斜对面大概数丈距离的院落前,杜子澄很艰难下马,一瘸一拐推开院门,随后又将院门重重关上。
“那人的腿是怎么回事?”
单琦玉笑着说道:“被我们统领打断的,虽然现在能勉强行走,但不宜久站,所以出了院门,便都是策马而行,我其实也很好奇他是怎么上马的,只是没有闲工夫看他罢了。”
有玄默然。
这似乎跟他所想的不太一样。
杜子澄直呼姜先生大名是另有原因?
把有玄领到姜望所在的院子,单琦玉便径直离开。
汝鄢青坐在屋檐下啃着素包子,姜望则躺在藤椅上,沐浴在月色之下,他侧目看向入院的有玄,笑道:“你尚未破境澡雪,怎么就来找我了?”
有玄单掌行礼,面色沉重说道:“我此次前来,是想寻求姜先生帮忙的。”
姜望挑眉,很是意外道:“你想让我帮什么?”
有玄说道:“霁城往南约二十四里,有座小城,数日前,我途经那里,看似正常,却莫名感到心慌,于是便仔细探查,依旧毫无所获,然而心悸感愈加强烈,此般感觉来源于我菩提秘法,所以我认定,那座小城有问题。”
姜望问道:“有什么问题?”
有玄无奈说道:“正因没有发现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姜望也很无奈说道:“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有玄说道:“我在隋国人生地不熟,又恰巧听闻姜先生就在浑城,便只能找你帮忙,而且姜先生弱冠澡雪,想来定能找出问题,我菩提秘法非凡,预祸必为真,根据当时的感觉来看,许是灾祸一城的大问题。”
汝鄢青险些被素包子噎住,她睁着清澈眼眸,一眨一眨地看向有玄,灾祸一城当然是很吓人的事情。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你是覃人啊,菩提寺真的这般悲天悯人?”
有玄正色说道:“不管隋覃关系如何,百姓都是无辜的。”
姜望没有说话。
当初滞留霁城便证明着神国力量并未覆盖到那里,然后便以李神鸢的言出法随回到浑城,有玄口中的小城距离霁城仅二十四里,他无法确信,那里是否被神国力量覆盖。
以他目前的状况,若因外物使得神国力量涌现,事后难免会变得极度虚弱。
他认真看着有玄,郑重问道:“问题确实很大?”
有玄郑重回道:“决然不会有错,我怀疑是有大妖在密谋什么。”
姜望点点头,但为保险起见,得先做点什么。
他抬手示意有玄稍安勿躁,随即转头大喊道:“李姑娘!”
“你喊什么?”忽有脑袋冒出院墙,李神鸢一脸不悦地盯着他。
姜望笑道:“帮个忙。”
“我们在霁城往南二十四里处。”
等到李神鸢了解情况,便摁住姜望的肩膀,说了这么一句。
有玄正一脸茫然,就见下一刻,姜望和李神鸢的身影消失了。
汝鄢青顿时打了个嗝,四处寻觅,“好看先生哪去了?”
有玄难以回答。
大概盏茶的工夫,两人又凭空出现。
姜望依旧躺在藤椅上,只是微微有些气喘。
“我暂时没发现那座城有什么问题,但这个忙我可以帮。”
有玄反应过来,虽然没太懂怎么回事,他上前一步说道:“那就事不宜迟?”
姜望点点头,说道:“待我喘口气。”
汝鄢青见此,忙上前帮他顺气,问道:“好看先生没事吧?”
姜望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有此乖徒儿,当然是好得很。”
有玄正惊讶姜先生竟已收徒,便听汝鄢青笑着说道:“那带我一块去呗。”
姜望没有犹豫,温和道:“可以,但你要待在我身边,别乱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