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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棠鸿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txt下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八章 惊蛰宴(二)

    倚着墙壁,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的青衣抱剑女子,忽而平静说道:“不管有没有问题,打一场就有定论,但事实上,那个叫宣愫的,不敢露面。”

    萧时年倚着门框,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根本瞧不上你们。”

    两名白衣修士的其中一人嗤笑道:“萧兄或许有资格,但那个宣愫凭什么?虽然萧兄代表苦檀来神都,可终究是垅蝉人,莫非萧兄真的想帮苦檀争名?”

    萧时年说道:“我在垅蝉没几个朋友,但苦檀里有几个朋友。”

    “宣愫也是萧兄的朋友?”

    “那倒不是,我们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萧兄是怎么想的,我们也管不着,可垅蝉来的都败了,萧兄又帮着苦檀,不怕被垅蝉人敌视?”

    “垅蝉来的早已离开神都,他们未曾在宝瓶巷胡闹,又何来敌视?”

    两名白衣修士眯眼,其中一人说道:“事情本来很简单,就是打一场,宣愫闭门不出,除了心虚还能有什么?或者说,萧兄也很清楚他真实的能耐,才这般阻碍我们?”

    萧时年没有接话。

    而是看向说了一句后便继续保持沉默的抱剑女子,她是殿前比试的第六名,没有跟宣愫打照面,但赢了她的人,输给了宣愫,那两名白衣修士同样如此,都没有在殿前比试里真正和宣愫交手。

    他们会比正面输给宣愫的人更不服,大概也源于这一点。

    每年秋祭,苦檀的确都没什么好成绩,苦檀的存在就是垫底的,突然之间,苦檀来的前三甲,占据了前四名,这些人当然难以接受。

    单以话上交锋没什么意义。

    他们只是无法接受这么多宗门修士输给了毫无背景的野路子修士。

    宣愫是否舞弊,或者存在什么问题,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仅仅是拿来对付宣愫的武器。

    像白衣修士这样的,此前有不少,只是无论怎么做,宣愫都没有回应,有些人便放弃了,而这两个白衣修士很是乐此不疲,那抱剑女子是第一回出现,想来是被两个白衣修士劝说助阵的。

    仍然还在神都的,除了殿前三甲和宣愫,抱剑女子是最强的。

    见萧时年没再说话,以为他已无话可说,两名白衣修士便继续冲着宣愫院门叫嚣。

    铁锤姑娘要上前,但被萧时年拽住。

    因为院内有脚步声响起,很快院门就被打开。

    这是宣愫住进宝瓶巷之后,第一次露面。

    萧时年很想知道原因。

    宣愫身形有些纤瘦,穿着布料很粗糙的衣服,踏着一双草鞋,肤色略黑,但相比李浮生要白上许多,算不上多么英俊,却也谈不上丑,他冷漠看着院外的人,很干脆说道:“你们很吵。”

    “没想到啊,你居然敢露面了。”

    两名白衣修士讥讽看着宣愫。

    宣愫平静说道:“原想不理会,但接二连三的吵嚷,终究很烦,我错了。”

    萧时年挑眉。

    两名白衣修士愣了一下,其中一人说道:“认错倒是很快,可躲了这么久,浪费我们这么多口舌,不打你一顿,怎么也说不过去,看在你认错态度可以,我们能考虑下手轻一点。”

    宣愫平静说道:“我的意思是,不该因为觉得没必要就不理会,我应该在最开始就把你们打服,像是一堆苍蝇在耳边乱飞,扰了这么多天清静,实是大错特错。”

    两名白衣修士面色一黑。

    铁锤姑娘轻笑一声,老神在在伸手搭在萧时年肩上看戏。

    看着宣愫面无表情把他们比喻成苍蝇,其中一个白衣修士忍不了,“别这么多废话,既然出来了,那便打一场,一个野路子哪来的自信,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宣愫依旧平静说道:“那就一块上吧,尽快结束,我要回去睡觉。”

    白衣修士冷笑道:“何等狂妄?我一个人就能打趴你。”

    宣愫说道:“无所谓,就是多费些工夫罢了。”

    看着宣愫轻描淡写俨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模样,白衣修士气坏了,当即拔剑便攻了上去。

    另一位白衣修士则后撤几步,抱着膀子冷眼旁观。

    他们能来到神都殿试,自然是凭本事打上来的,哪怕是第一次参加秋祭,但至少除了上一年秋祭的前辈,同境里没人能赢他们。

    就算宣愫在殿前比试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赢得第四名,他们也不会觉得一个苦檀来得野路子能有多强,真正让他们无法接受的,就是宣愫那轻描淡写的样子,好像赢了各境前三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若非在殿前比试里输了的,大多第一时间便离开了神都,他们必然能召集更多人让宣愫认识到,野路子与宗门修士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白衣修士能把抱剑女子找来,也是颇费了些功夫。

    一开始,抱剑女子没有想找宣愫麻烦的意思,因为她有听闻某些殿试前与宣愫交手落败的修士说起过,他们败得没有任何问题,哪怕也有不服,可仅此而已。

    但有两名白衣修士的三寸不烂之舌,又有前面其余人让宣愫接受挑战,结果宣愫避而不见的事情,让抱剑女子心生怀疑,最终仍是观察了许久,才决定露面。

    不管怎么说,唯有真正打一场,才能有准确答案。

    拔剑上前的那名白衣修士,的确有一番能耐,挥剑惹来的空气炸裂声,振聋发聩,宝瓶巷其余院落里有些人闻声而出,目睹到那副画面。

    他们认出白衣修士是殿前比试第十名。

    留在神都没走的名次都没有多高,殿试的最终目的是入殿面圣,没有机会,但在神都待上几日,也能在大人物面前混个脸熟。

    抱剑女子是为了观察宣愫,剩下第九名到第七名以及那位第五名,终究算是表现不差,没有太大必要留下来做混脸熟这种事。

    因为在殿前比试上的表现就足够了。

    有很早便遇到宣愫落败的人和未曾与宣愫比试的人,看着那副画面,神情各异。

    白衣修士挥剑,站在门前的宣愫依然面色平静。

    下一刻,对面的院墙轰然坍塌。

    宣愫保持着不变的姿势。

    宝瓶巷里却没了挥剑的白衣修士踪影。

    萧时年和抱剑女子同时看向倒塌的院墙,隐隐露出白衣修士的衣角,已然被深埋。

    其余人尚未反应过来,宣愫便朝着另一位白衣修士问道:“该谁了?”

    那名白衣修士面色僵住。

    他感到极其难以置信。

    那可是殿前比试的第十名,是目前无缘入殿面圣的人里面除了抱剑女子外最强的一个!

    甚至他都没有看清宣愫是怎么出手的。

    “必然是大意了!”

    心里这般想着,身子却有些颤抖。

    没有想象中的精彩对决,也没有殿前第十名一剑击败宣愫的画面,而是宣愫轻松打败殿前第十名的场面,这是他此前完全没有想过的事情。

    宣愫皱眉道:“那我就自己来了。”

    那名白衣修士神情一变。

    他刚刚摆出防御的架势,便直接步了前一位白衣修士的后尘,又砸塌了一处院墙。

    铁锤姑娘喃喃说道:“这家伙挺厉害啊。”

    萧时年说道:“他的速度很快,当然修为也很深,殿前十位与宣愫正面比试的人里,只有两三个打得很精彩,剩下都是被他一击解决,哪怕是第十名,跟排在前列的人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宝瓶巷里观战的其余修士面露骇然。

    有些人虽是清楚宣愫会赢,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赢,而有些人同白衣修士一样,就没觉得宣愫有多厉害,可事实再次打了他们的脸。

    有一部分人忽然意识到,那些排名靠前正面输给宣愫的人为何直接离开神都,而没有对此质疑什么了,只有早早输掉,未曾跟宣愫在殿前碰上的人不愿承认。

    就算事实摆在眼前,可宣愫只是一个游野人士,更是来自苦檀,哪怕有和宣愫比试过的人明确是真的输了,依旧有人难以相信,但今日再一次呈现的事实,让一部分人彻底清醒。

    两名白衣修士狼狈爬出。

    他们面露凶狠,再次冲向宣愫。

    宣愫平静握剑,然后直接使出一招砸剑。

    冲在前面的白衣修士瞬间被砸趴在地。

    紧跟其后的殿前第十名虽有片刻慌乱,但很快恢复狠厉,以更快速度趁着宣愫没有变招前,黄庭炁毫无保留的涌现而出,打算一击结束战斗。

    然而就在眼前的宣愫却突兀地消失不见。

    他心中顿生警惕。

    以相当高难度的动作扭转身形,挥剑便斩。

    铿的一声!

    宣愫持剑砸落,将得殿前第十名的剑直接砸弯,迫使后者很快半跪在地,面色酱紫的竭力支撑,映入他眼帘的,是宣愫自始至终平静的脸,那副平静带给他的不再是耻辱,而是恐惧。

    “我......我认输!”

    他声音颤抖且嘶哑。

    宣愫右手持剑,左手食指轻点剑面,伴着剑鸣,殿前第十名的白衣修士闷哼一声,再无力支撑,剑从手中脱落,整个人也仰身重然倒下。

    宝瓶巷里寂静非常。

    落针可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九章 惊蛰宴(三)

    神都里的大人物当然没有很闲,但此刻在宝瓶巷里发生的事情,仍被某些大人物看在眼里。

    宣愫的名字,悄无声息的比在殿前时更响亮了些。

    宝瓶巷里各境留在神都的人皆是神情复杂。

    宣愫此前闭门不出绝非心虚,是真的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有些人已经默默退回院落,打算收拾收拾尽快离都了。

    两名白衣修士,一个是真的晕了,一个是在装晕。

    装晕的白衣修士很后悔,说别人丢脸,现在他才是最丢脸的那个,若是赢了宣愫还好,哪怕打了很久才输也行,但输的这么快,这么不堪,他无法想象回到宗门里,师长们会是何种脸色。

    没有得到入殿面圣的资格无所谓,毕竟不是只你一人,但挑衅宣愫,闹得沸沸扬扬,却是纯粹丢人现眼,那便不止是宗门,更是损了一境的颜面。

    会直接在下一次秋祭上低人一头,毕竟很难保证别人不会拿此事嘲讽。

    你又没办法反驳。

    宝瓶巷里寂静片刻。

    宣愫环顾左右,问道:“还有谁?”

    被他眼神扫视到的修士纷纷躲避。

    最终,宣愫的目光定在抱剑女子的身上。

    青衣抱剑女子说道:“看来你在殿前比试上是仗得真本事,第四名的位置毋庸置疑,但在殿前你我没有碰面,难免可惜,这一战无关其他,只是切磋较量。”

    宣愫平静说道:“那我便没什么兴趣了,我困了,要睡觉。”

    他转身就要走回院落。

    但抱剑女子已然拔剑出鞘,那柄剑极为锋利,在夜色里闪烁着亮眼寒光。

    宣愫微微歪头,堪堪躲过那一剑,眼角余光瞥着寒光凛冽的剑从耳畔擦过,映照出他右侧脸庞,下一刻,便朝着左边转身,伸手袭向抱剑女子。

    抱剑女子推掌挡开,紧跟着是宣愫的一剑。

    剑鸣声在宝瓶巷里十分悦耳。

    转眼间,两人便出了数十剑。

    那些来自各境的修士看傻了眼。

    虽然宣愫没再很轻易的便击败抱剑女子,但毕竟抱剑女子是殿前第六名,这已然是更彰显宣愫殿前第四名实力的真实性,没有人怀疑抱剑女子输给第五名存在什么问题,只会质疑宣愫赢了第五名。

    现在这点质疑,也渐渐被打得支离破碎。

    抱剑女子的剑纵然很锋利,但她并非剑士,所以她的剑也只是锋利。

    宣愫的剑相比起来普通一些,挥剑的力量却很强盛,从势均力敌的出剑,再到隐隐压制,最后是抱剑女子的节节败退,看似相互出了数十剑,其实又很短暂。

    抱剑女子彻底败下阵来,仅是再出几剑的事。

    但这数十剑便已打得极其精彩。

    两抹剑光在宝瓶巷里厮杀。

    巷里两面院墙被斩的破败不堪。

    每一次的相撞都有无数火星迸溅,让那副画面愈加好看。

    宣愫的神情依然平静,只是多了一抹认真。

    抱剑女子的感受更强烈,她持剑的手已经发颤,除了认清宣愫的实力,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她跟殿前第五名打了很久,对比此刻与宣愫的战斗,殿前那场比试,宣愫应该能赢得更轻松,她只是微微一想,便明白过来。

    宣愫和殿前第五名比试的时候有在节省体力以及黄庭炁的消耗,目的是为了下一场比试。

    殿前比试,最终六人的对决,是萧时年赢了铁锤姑娘,宣愫输给了来自琅嬛浣剑斋的游玄知。

    浣剑斋虽有剑,却非剑门,或者说,曾经属于剑门一脉,但那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他们只是比除了剑士外的其余修士更会用剑一些。

    自始至终,除了同样代表苦檀的萧时年和铁锤姑娘,真正让宣愫瞧在眼里的只有游玄知。

    那是很诡异的一件事。

    因为宣愫不管有多强,他终究是洞冥境巅峰修士,而游玄知却是入了澡雪的。

    殿前比试,所有人都盯着同境,抱剑女子也是如此,以洞冥战澡雪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又何况是打赢?

    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和澡雪境的萧时年、游玄知比试的念头,哪怕是宗师境武夫的铁锤姑娘,也是敬而远之。

    可宣愫在前面减少损耗,留着力量,是从一开始就想着跟澡雪境修士打。

    只是这种想法,就让殿前比试的其余人自叹弗如。

    宣愫输给游玄知又能怎样?

    他们这些人连输的勇气都没有。

    打到现在,抱剑女子由衷钦佩。

    也为此前怀疑,而感到羞愧。

    宣愫的确没有什么高深的法门,甚至战斗里用的都是相对基础的手段,可来自宗门的修士拥有更优越的条件,最终结果又是什么样?完全是不堪一击。

    能把基础手段用到极致,再能举一反三,那些花里胡哨的所谓高深法门,也能顷刻破之。

    察觉到抱剑女子眼神的变化,宣愫微微皱眉。

    他不知道抱剑女子在想什么,但此刻分心,无疑是很愚蠢的事情,然后他就奔跑上前,斩出势大力沉的一剑,在抱剑女子满眼钦佩又瞬间慌乱的眼神里,没有丝毫保留,直接把抱剑女子掀翻在地。

    萧时年眉尖一挑。

    宝瓶巷里也再次陷入死寂。

    宣愫持剑指着抱剑女子,平静说道:“以为你与那些人不同,原来也是蠢货。”

    然后宝瓶巷里更死寂了。

    抱剑女子沉默不语。

    她心境乱如麻。

    更多的是有些生气。

    萧时年欲言又止。

    铁锤姑娘好像察觉到什么,神情怪异的看着宣愫。

    宣愫疑惑道:“为何这么看我?虽非生死战,但莫名分心,不蠢?真要是生死战,她刚刚就已经死了,虽然我要杀她的话,她分不分心都会死。”

    铁锤姑娘尬笑一声,“说得真有道理。”

    宣愫点了点头,转身回院落,“别再有人来打扰我。”

    砰的一声,院门被关上。

    宝瓶巷里依旧死寂。

    萧时年笑着说道:“都回吧。”

    很快,巷里只剩下晕了的和装晕的两名白衣修士,以及仍然静静躺在地上的抱剑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名装晕的白衣修士睁开了一只眼睛。

    抱剑女子也已离开。

    他松了口气,起码能避免尴尬。

    然后默默扛着另一位白衣修士,踉跄着走出宝瓶巷。

    ......

    神都某座府邸里。

    陈重锦在斗蝈蝈。

    宰相站在一旁。

    “浣剑斋游玄知,是这两年琅嬛新晋澡雪境里,战力最高者,他追逐的目标是韩偃,为人极其骄傲。”

    “垅蝉萧时年,来自很小的一座宗门,没查出有什么大问题,有些小门小派很走运捡了个天才,也是很正常的事,要拉拢他,应该比游玄知更简单。”

    “苦檀铁锤姑娘,酒仙郡郡守墨简离之女,跟随垅蝉武神祠尊者薛先生习武,备受宠爱,这两层身份,都尤为重要,但其性格不容易掌控,明明是位姑娘,偏偏喜欢自称本公子。”

    宰相讲述着值得在意的人,最终提到宣愫。

    “没有宗门背景,在山野江湖混迹,能入洞冥境巅峰,就已经证明其资质,性格寡淡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内心的骄傲甚至不弱于游玄知,宝瓶巷里发生的事情,会让他再次入得大人物的眼,虽然最合适,但我们反而不好接近。”

    陈重锦乐呵呵斗着蝈蝈,说道:“我那位太子哥哥,肯定也在观察,适当接触没什么问题,别表现的太急就行,只要姜望在我这边,哪怕放弃这些人也没什么,无需为此多事,做该做的就行。”

    宰相说道:“但姜望虽然收了扳指,是否能为殿下所用,仍未可知。”

    陈重锦沉默了一会儿,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外露。

    “听闻姜望长得很好看?”

    宰相回答道:“我亲眼见过,确是非一般的好看。”

    陈重锦笑问道:“有我好看?”

    宰相略有迟疑,说道:“自然没有殿下好看。”

    陈重锦大笑一声,说道:“我俩都好看,自然便该是一类人。”

    宰相想着,这话很没有道理。

    但殿下这么说,他也只能赞同。

    ......

    苦檀上炀郡。

    青玄署外的街道很寂静,署内同样如此。

    被宴请的苦檀各宗门掌教人物再次聚首。

    惊蛰宴自开始到现在,都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半点美食也没吃上。

    只是因为有人迟迟未至。

    刚开始尚能耐心等着,但随着时间一长,有些人便耐不住。

    可他们很清楚,此刻面色无比难看的荀修真,比他们的心情更糟糕。

    那位苦檀青玄署的暂代行令同样一直未曾露面,来自神都青玄署,又是澡雪境大修士的荀修真,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最高只是洞冥境巅峰的各宗掌教,每日面对,可谓是顶着极大的压力。

    唯有林澄知和骆岘山尚能一直保持平静。

    但后者要比前者面色不好一些。

    林澄知是唯一面前没有美食,就直接朝人要的,所以每一日都有酒有肉,真是羡煞旁人,奈何没人敢效仿,毕竟林澄知的名声和身份摆在那里,面对荀修真难看的脸色,那些掌教没有效仿的勇气。

    惊蛰宴的大殿内,只有林澄知吧唧嘴的声音。

    那让荀修真已经很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章 惊蛰宴,开宴!

    青玄署外。

    娄伊人穿着镇妖使服,右手搭在腰间悬挂的刀柄上,他默默注视着街道,待得日上三竿,便转身入署,来到惊蛰宴的殿内。

    随着清脆脚步声响起,端坐着的各宗掌教稍微镇起精神,目视着娄伊人的身影出现。

    “仍无踪影。”

    娄伊人瓮声瓮气,很简单说了一句。

    荀修真的脸色已经没有办法更难看了。

    林澄知帮着解释了一句,“姜望那小子很虚,走得慢些很正常。”

    荀修真冷声道:“堂堂澡雪境的修士,身子很虚?林澄知,你是要把不当人子这四个字坐实?就算想帮他找理由,也要找个像样儿的才是。”

    林澄知挑眉道:“说归说,别恶意攻击我,神都来的又怎样?我哥是剑神!”

    荀修真直接被噎住。

    竟让他已经不能再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愧是你。

    荀修真忍着气,彻底无视林澄知,说道:“申时二刻以前,若他还不出现,无论有什么理由,便都没必要再来了,宴后,我会亲自去拜访他。”

    最后一句是咬着牙的。

    杀意凛然。

    殿内极致压抑。

    各宗掌教心下骇然。

    身为掌教,虽然没可能事事躬亲,但耽搁这些时日,终究也是有气的,可考虑到那位姜先生弱冠澡雪的名头,他们很能忍,荀修真也够能忍了,现在终于无法再忍。

    那股杀意是没有丝毫掩饰的。

    饶是林澄知,也有片刻窒息,何况那些洞冥境巅峰修为的掌教,一个个大汗淋漓。

    娄伊人在林澄知搭话的时候,便跑出了大殿。

    他很尽职尽责来到门外继续等着。

    其实心里在冷笑。

    姜望来迟这么久,把荀修真气成这样,当然不是什么坏事。

    他更期盼姜望今日来不了。

    事实上,到了申时,距离荀修真的期限只剩一刻,仍未见姜望丝毫踪影。

    娄伊人保持镇静,又快步回了大殿。

    “只剩一刻,就算他此时已入城,也来不及抵达青玄署。”荀修真的面色反而变得平静,扫视着下方各宗掌教,说道:“惊蛰宴,开宴!”

    旁侧候着的琴师舞女,当即开始演奏,陆陆续续有美食上桌。

    娄伊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有刻意的降低存在感,毕竟苦檀青玄署的娄伊人众所周知的头脑简单,上面有令,他会有力执行,但在为人处世上,莽撞两个字就能涵盖。

    所以哪怕有些不当,例如直接抓起鸡腿儿就啃,被人看了,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想法,无非是皱皱眉头,暗骂一句莽货。

    各宗掌教因为紧张,没有第一时间用膳,只是装作认真欣赏舞乐。

    惊蛰宴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让暂代行令认识一下苦檀有名有望的人物,会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概率是有的,荀修真态度很明显,是要给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撑腰。

    能被邀请来赴宴的自然是苦檀最顶尖的一列,漱河郡小霜山的掌教便没有资格。

    他们等着荀修真说话,也等着那位暂代行令露面。

    纯粹只是暂代的话,搞这么大阵仗,其实很没必要,有人很合理猜测,所谓的暂代两个字,怕是轻而易举就能摘掉,猜疑暂代行令的身份,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目前的情况,他们只想到两个字,铺路。

    是荀修真要帮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铺路,也会是神都的青玄署首尊褚春秋在给他铺路。

    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就很大了。

    苦檀最值得被神都在意的,就是磐门,是剑神,除此之外,再无第三,因为苦檀距离奈何海最近,因为有剑神,剩下的哪一个能比得上别境?

    唯有少数人清楚,这里面还得再加一个正神。

    神祇或许很多,但隋国正神只有三位,苦檀便有一位。

    没人清楚,那尊正神为何在苦檀,陛下曾想把祂请入神都,却被苦檀正神拒绝。

    藏着繁杂心绪,他们默默瞧着上首的荀修真,后者在闭目养神,没有丝毫想说话的意思,甚至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像是真的在享受舞乐。

    各宗掌教怀着相差无几的心思,有人突然察觉到一些异常,低声询问道:“那个姓宁的呢?”

    除了姜望和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宴席间还少了第三个人。

    一个来自外境的,来惊蛰宴凑热闹的家伙。

    ......

    姜望在未时一刻便入了城。

    因惊蛰宴的事宜,青玄署的镇妖使们都没有外出,也没有刻意观察入城的人,只在青玄署外的街道等着,所以没人第一时间发现入城的姜望。

    他在某摊位坐着,吃着小笼包。

    当然是因为很香,所以阿空直接跳下马车,姜望索性就让驾车的姚观海停了下来,反正已经到了,而且迟了那么久,再迟一些也没什么。

    汝鄢青拉着小鱼的手在买糖葫芦。

    姚观海在旁侧酒肆里晃晃悠悠,酒仙郡虽然是隋国美酒的发源地,但相比别的郡有些落魄,导致除了酒仙郡少数老家伙珍藏的酒,其余的甚至没有上炀郡的酒好喝。

    哪怕苦檀各郡酿酒的技术都是从酒仙郡学的。

    酒仙郡郡守墨简离很有能耐,若非有他,酒仙郡会更落魄。

    除了酒仙郡懒人多外,也有曾经几位郡守没啥作为的缘故,但酒仙郡有了墨简离,有了弱冠澡雪的姜先生,重新繁荣起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陆秀秀坐在姜望旁边,但她没有吃小笼包,神情依然显得落寞。

    姜望随口说道:“保持你追求大道的信念,没什么坎儿过不去,真要心境出了问题,一直解决不了的话,妖狱会更快吞噬你,没了你的炁喂养,渐渐地,它会饿,就会变得疯狂。”

    未曾醒来的妖狱当然不会觉得饿,可已经醒来,就算没有直接开启,也会变得截然不同。

    虽然姜望并不是很认同陆秀秀的道,但她想活着,能暂时稳定妖狱,就必须重拾她的道,或者有了新的道,纯粹心境上的问题,外人很难帮衬。

    因此,姜望说完便没再理会陆秀秀。

    其中也有被其他事情吸引了视线的缘故。

    斜对面大概三十余步,有一家酒楼,伴随着阵阵谩骂声,一道身影直接飞了出来,重重砸落街上。

    那是位女子,准确地说,是位妇人。

    紧跟着是掌柜模样打扮的中年男人跑了出来,他慌张查看妇人的情况,那妇人相貌不俗,身材丰腴,此刻却面色惨白,鲜血已染红衣裙。

    酒楼里随即走出两道身影。

    一个年轻点,一个是老头儿。

    年轻男子的穿着打扮不似苦檀人,稍微显得有些清凉,衣物样式颇怪,跟有玄的僧衣相像,但又好看丰富得多,袖口包括衣襟都绣着花纹,就连靴子的材质都非寻常面料。

    看着街上的中年男人和妇人,年轻男子满脸讥讽,“这就是你们苦檀的待客之道?青玄署脚下都如此,别处怕是更糟糕,我可是你们的贵客,我有什么要求,你们都要满足,否则死了也是白死。”

    中年男人仇恨盯着年轻男子。

    “竟敢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是真不怕死啊,那我就成全你!”

    话落,年轻男子身侧的老头儿便上前一步。

    隐隐展露的气息,居然是澡雪境修士。

    在中年男人怀里的妇人再次吐血,前者也是面露绝望,他只是个普通人,哪里能承受得住澡雪境修士的气息,若非老头儿没有直接取他们的性命,气息外露的瞬间,夫妇二人便已命绝。

    酒楼里有人观望,却没人敢上前。

    因为在酒楼里时,那老头儿就已展现修士的身份,寻常百姓只能敢怒不敢言。

    明里暗里,年轻男子都没把青玄署放在眼里,此城百姓更清楚意味着什么。

    有恰巧路过的武夫,要帮那夫妇二人讨还公道,第三境巅峰的武夫,已是江湖顶尖高手,此人更极具侠义之道,在了解大概情况后,纵使能从老头儿身上察觉到窒息的危险,也义无反顾的出手。

    年轻男子挥手让老头儿退下,冷笑看着冲上前来的武夫,“你骨头很硬?仗义出手?那我便拆了你的骨头!”

    第三境巅峰武夫的体魄尚有缺,洞冥修士认真起来,轻易就能击溃,第四境才是武夫的分水岭,所以年轻男子毫不避让,裹着黄庭炁的拳头,与武夫的拳头相撞。

    咔吧一声脆响。

    便是武夫凄厉惨嚎。

    左手抱着右臂满地打滚。

    正拉着小鱼的手买完糖葫芦到处逛的汝鄢青,被那般画面吓傻,而她正好距离酒楼门口很近,溅出的鲜血,落了一滴在汝鄢青脸上,让她浑身发抖。

    小鱼面色微沉。

    刚刚一幕,她有瞧在眼里,但没有弄清状况前,未曾直接出手,武夫的出现,中年男人的求助,让前因后果有了大致显露。

    年轻男子到酒楼用膳,先是抨击苦檀食物难以下咽,身为老板娘的妇人前来问询并道歉,而因妇人姿色,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言而喻。

    小鱼没有征求姜望的意见,把汝鄢青拽到一边,直接拔剑斩向年轻男子。

    刚开始年轻男子并没有很在意,反而看见小鱼清冷面容,让他惊为天人,顺势就想夺了小鱼的剑,将其搂在怀里。

    但初一接触,剑锋便划破了年轻男子的手掌,眼看着就要直取咽喉,澡雪境的老头儿挥手掀起一道飓风,使得小鱼又径直倒飞回去。

    年轻男子面露惊容,感到一阵后怕。

    若非老头儿出手,刚刚那一剑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小小年纪,居然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莫非是来自武神祠?”

    澡雪境老头儿凝视着小鱼。

    小鱼第一时间把汝鄢青护在身后,没有搭理老头儿。

    年轻男子缓过神来,恼羞成怒,在苦檀这种地方,竟有人差点杀了他,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冷眼看向小鱼,说道:“苦檀的粗鄙武夫真是多啊,但姑娘长得这般好看,却走武夫一途,实是可惜,不妨跟着本公子,就算没有修行资质,本公子也能让你容颜长存百年。”

    他的心思,可谓路人皆知。

    但更多的是想把小鱼掌控在手里,肆意报复。

    说着话,他便朝小鱼走去。

    有澡雪境老头儿护着,他不担心再有危险。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一章 弹指间灰飞烟灭

    陆秀秀压下翻涌的气血,看向仿佛在闭目养神的姜望,问道:“你不管?”

    姜望没说话。

    只是有灼热气息渐渐浮现。

    摊位距离酒楼门口仅有三十余步,澡雪境老头儿对小鱼出手,波及的范围当然不止三十步,虽然只是刮起一阵风,可毕竟出自澡雪境修士之手,整个摊位都被掀翻,街上乱作一团。

    有百姓直接重伤,甚至多数奄奄一息。

    许是老头儿也没想把动静闹得太大,否则就是死一片的结果。

    但对于毫无修为的姜望而言,这已经是很大的威胁,因此,神国力量蠢蠢欲动。

    这般场面,寻常洞冥境修士也能做到,却构不成让现在的姜望有致命的危险,一切都源于老头儿是澡雪境。

    所以等姜望睁开眼睛,便不再是刚才的姜望。

    年轻男子的接近,让小鱼毫不犹豫的出剑,迎来的自然是澡雪境老头儿的雷霆镇压,身为老师的姚观海,勃然大怒,其余事都好说,敢伤我徒弟,那你完了!

    他身影从酒肆里疾速掠出。

    澡雪境修士和宗师境武夫的抗衡,短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年轻男子似是情绪相当糟糕。

    他看了一眼被姚观海缠住的老头儿,又看向面色苍白仍护着汝鄢青的小鱼,眸中闪过一抹狠厉,刚要再往前迈步,便瞧见小鱼身后多了一个身影。

    姜望只是轻抚小鱼的脑袋,她的伤势便得以好转。

    又揉了揉汝鄢青的脑袋,让她恐慌的情绪得以缓解。

    姜望没说任何话,径直从年轻男子身边走过,来到那哀嚎的第三境巅峰武夫身旁,蹲下来握住其手臂,随着灼热气息的升腾,那名武夫不再惨嚎,他惊奇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恢复如初。

    姜望仍是没有理会武夫的感激谢意,走向夫妇二人,如法炮制,救了那妇人的命。

    接着转身又与年轻男子擦肩而过,一一救治受伤的百姓。

    事毕,他微微吐出口气。

    年轻男子自始至终盯着这一幕,此刻沉声说道:“你是何人?”

    姜望回身看着他,平静说道:“要你命的人。”

    年轻男子先是露出古怪的神情,然后便笑了起来,说道:“你好像有些不同寻常,但可知我是谁?”

    姜望说道:“管你是谁。”

    年轻男子说道:“我姓宁,来自上庐,是此次秋祭上庐魁首,刚从神都来。”

    姜望面无表情,淡淡哦了一声,说道:“那就去死吧。”

    年轻男子皱眉,冷声说道:“苦檀人果然惹人生厌,我为有想来苦檀走走的决定,感到极其后悔,让我本就不佳的心情变得更糟糕。”

    姜望摇了摇头,不管年轻男子是何身份,有多么瞧不上苦檀,在青玄署的地界这般肆意妄为,青玄署也难辞其咎,他不想再多说任何废话。

    弹指间,便要让年轻男子灰飞烟灭。

    正被姚观海纠缠着的澡雪境老头儿,察觉到姜望气息的不寻常,他有些惊怒,大喝道:“不管你是何人,若敢伤他,必将付出代价!”

    姜望有些费解的说道:“你真的是澡雪境?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抬起的食指轻点,年轻男子便闷哼一声,直接跪倒在地。

    澡雪境老头儿震怒,“住手!”

    他竭尽全力想摆脱姚观海。

    而姚观海仗着体魄,始终围绕着老头儿,拳风可破百丈之下,让得老头儿竟无法飞离,总是刚刚起飞,便被一拳打落。

    年轻男子面露恐惧。

    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双膝就像扎根在地上,黄庭炁也无用武之地,被直接封锁在黄庭里。

    但想着陈师肯定能来救他,年轻男子被灼热气息镇压的情况下,竟还露出倨傲的神色,虽然浑身都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可一点没妨碍他挑衅。

    “我是神都殿前第五名,我来自上庐,是苦檀青玄署的贵客,此时你让我下跪,之后我就会斩断你的双腿!”

    姜望哦了一声,然后年轻男子的腿折了。

    他双手撑地,凄厉惨嚎,“竟敢此般辱我,你死定了!”

    姜望突然问道:“你是上庐哪座宗门里的?居然会这么蠢,莫非是掌教亲生子?能修到洞冥境巅峰,作为上庐秋祭魁首,却只会无能叫嚣,看来你所在的宗门,也是个垃圾啊。”

    年轻男子怒目欲裂。

    神都殿试没能入前三甲,他的心情便已经差到极致。

    可那毕竟是在神都,他同样也收敛到了极致,哪怕输给了苦檀一个游野修士,都没有表现出愤怒的情绪,始终温文尔雅,目的当然是给神都大人物们一个好印象。

    他来苦檀的很重要原因,就是输给了宣愫的缘故。

    目的之一,也是找回优越感。

    在苦檀里,他彻底释放了本性,甚至有些过了头,某种意义上是输给宣愫挤压的情绪释放。

    青玄署里那些苦檀宗门掌教见他也要客客气气,纵是荀修真都得和颜悦色,他肆意妄为的事,只要没有当着青玄署的面,荀修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此刻却被这般欺辱,他除了生气,更猜疑姜望的身份。

    能直接压得他抬不起头,姜望毫无疑问是澡雪境的修士。

    他被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长得很好看,又是澡雪境修士,是个苦檀人,答案好像已经很明显。

    倒非是姜望名声已传至外境,而是年轻男子在神都有听闻苦檀弱冠澡雪之名。

    他当时是嗤之以鼻的。

    若真的是弱冠澡雪,为何没有参加这次秋祭?

    是苦檀不想争首名?

    他并不清楚弱冠澡雪四个字是从国师口中说出来的,所以理所当然认为那位弱冠澡雪的姜先生是徒有虚名,是苦檀刻意搞得噱头。

    甚至来苦檀时有想着,要把这件虚假的事揭穿,将那所谓弱冠澡雪的姜先生狠狠踩在脚下。

    现在碰见了有可能是那位姜先生的人,年轻男子却有些慌了。

    因为事实证明,这是真的澡雪境。

    不管是不是弱冠澡雪,要杀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倨傲,屈辱,愤怒,再到恐慌,种种情绪在很短的时间里转换。

    面对姜望辱及宗门这件事,年轻男子硬是把气咽回肚子里。

    他再现神都温文尔雅的模样,虽然很狼狈,怎么也没办法真正做到温文尔雅,却明显跟之前判若两人。

    年轻男子承受着莫大压迫力,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颤抖着声音说道:“刚刚的事情,是我错了,虽然事出有因,但无端把情绪撒在别人身上,终究是大错特错,希望阁下给个机会。”

    姜望挑眉,想着此人没有自己想得那般蠢,就这变脸的能耐就很让人望尘莫及,按理来说,此般人物该是城府极深。

    但酒楼掌柜夫妇二人差点被打死是事实,那名武夫被打折一臂,十数位百姓险些命陨,也是事实,不管年轻男子是否有伪装,是否另有目的,伤到小鱼同样是事实。

    看着即将摆脱姚观海的澡雪境老头儿,再看向某处疾掠而来的数道身影,其中就有林澄知和骆岘山。

    姜望面露一丝微笑。

    年轻男子跟着笑了一声。

    荀修真飞掠而至,沉喝一声,“住手!”

    他话音落下,姜望朝向年轻男子的手掌猛地握拳。

    刚要松口气的年轻男子,瞳孔陡然收缩。

    “陈师!救我......!”

    伴随着一声沉闷炸响,街上呈现的是一团血雾。

    竭力摆脱姚观海,要飞身来救的澡雪境老头儿愣在原地。

    小鱼已第一时间捂住汝鄢青的眼睛。

    荀修真面色阴沉。

    其后而至的各宗掌教神情各异。

    骆岘山微叹一口气,面色复杂。

    林澄知则默默给姜望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毫不迟疑的往后面挪步,认真当个看客。

    “姜望?”荀修真眯眼看着他。

    姜望微笑道:“是我。”

    荀修真说道:“惊蛰宴来迟这么久,刚来便闹事,看来弱冠澡雪四个字让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姜望伸手示意周围情况,反问道:“你觉得是我在闹事?”

    酒楼掌柜自然站在姜望这一边,青玄署里发生了什么,寻常百姓很难了解,至少没人认得荀修真是谁,也认不得各宗门掌教,唯一认识的只有娄伊人。

    哪怕乱哄哄的,也很快把前因后果都讲得清清楚楚。

    说那年轻男子死有余辜,更有个别人上头,质问青玄署。

    娄伊人首当其冲,毕竟百姓们只认得他,最清楚他是青玄署的人。

    见此一幕,荀修真面色难看。

    被称作陈师的澡雪境老头儿,满脸悲痛,此般情绪里是杀意凛然,死死盯着姜望,说道:“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何以敢直接杀了他!”

    荀修真冷眼看着姜望,又瞥了眼陈师,沉默不语。

    姜望嗤笑一声,说道:“我真的很怀疑你澡雪境的修为是怎么来的,我杀都杀了,你再说这话有什么意思?”

    骆岘山低声说道:“上庐有座宗门,名为三千烟雨,其掌教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整个上庐,也只有两位澡雪境巅峰,那姓宁的是三千烟雨掌教真传,自小带大,视如亲子,若惹其震怒,后果难以估量。”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二章 有剑将至苦檀

    “怪不得有澡雪境修士随行保护。”姜望了然,随即好奇问道:“三千烟雨在上庐等同剑阁在苦檀?”

    骆岘山说道:“差不了太多,但苦檀除了剑阁,至少明面上,没有第二座宗门存在澡雪境修士,上庐三千烟雨却能拥有整个苦檀那般多的澡雪境,甚至可能更多。”

    姜望想着,那别的境瞧不上苦檀,真是合情合理。

    虽然早就清楚苦檀澡雪境修士数量稀少,但没想到跟外境相差这么大。

    真正相差无几的是澡雪境巅峰及以上大物,苦檀只有一个剑神,上庐有两个与剑神同层面的人物,虽然那两位澡雪境巅峰,都未必是剑神一人的对手,有剑神在,上庐再多澡雪境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但整体上的差距的确悬殊。

    别的境虽比苦檀拥有更多数量的澡雪境,可澡雪境以上同样稀缺,三千烟雨掌教的分量就能窥见一斑,姜望大概能理解青玄署对待年轻男子的态度。

    然而,那是在无事发生的时候,此时此刻,姜望更信奉自己的态度。

    荀修真后面保持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但他并非苦檀人,他的沉默,是因为百姓。

    若是这个时候极力维护年轻男子,绝对是很蠢的事情。

    那会让青玄署在百姓心里的地位大打折扣。

    而姜望杀了上庐三千烟雨掌教的真传弟子,无疑是惹了极大的麻烦,荀修真也乐得看戏。

    陈师是三千烟雨澡雪境修士里排在前五的,是比刘玄命更强上数筹的存在。

    能被姚观海缠住,是因为姚观海是宗师境武夫,同为修士的话,荀修真丝毫也没觉得姜望能胜。

    他悄悄给陈师递了眼色。

    第一目的不言而喻,第二目的也是表达一些态度,免得三千烟雨掌教把怒气撒在青玄署身上。

    虽然各大宗门掌教都在青玄署里任职上卿,但就像苦檀青玄署无法任意指派剑神做事一样,澡雪境巅峰的大物,在暗地里其实隐隐凌驾于一境青玄署之上。

    惊蛰宴期间,荀修真不愿让苦檀青玄署卷入这场纷争。

    青山宗掌教和妙妙峰及梳末峰峰主有注意到陆秀秀。

    但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好询问陆秀秀为何在此。

    得到荀修真暗示的陈师,再难压抑愤怒的情绪,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年轻男子在掌教心里的地位,所以贵为澡雪境修士,又是长辈,他跟着年轻男子却像是仆人。

    这在苦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有三千烟雨战力前五的强者随行,还让年轻男子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杀死,想到掌教的雷霆震怒,陈师澡雪境的气息便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

    “不管你是何人,都要为他陪葬!”

    姜望掏了掏耳朵,说道:“身为澡雪境,心性此般不佳,许是我不懂得上庐三千烟雨的情况,又或者你是因为恐惧,恐惧的是那位掌教?但反正已经杀了一个,也不在乎多杀一个。”

    陈师就是送上门的养分,不要白不要。

    见此一幕,娄伊人开始疏散百姓,姜望也让小鱼等人离远点,免得等会儿场面太残忍,吓到汝鄢青。

    林澄知躲得最靠后,是因为他并不担心姜望会死在陈师手里。

    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三千烟雨的掌教如此疼爱徒弟,走出上庐,踏足隋国多境疆域,真的只让陈师随行保护,没有准备其他后手?

    除了苦檀,洞冥境巅峰修士在别的境里,是很难耀武扬威的,何况又有妖怪横行,只是一位澡雪境修士保护,做不到万无一失。

    虽然陈师要比林澄知还强一些,但真正了解三千烟雨的掌教,才会明白,这远远不够。

    否则你当荀修真那般和颜悦色对待年轻男子,纯粹是因为他有个澡雪境巅峰的老师么?是年轻男子在他老师心里的位置太高,稍微一点磕着碰着都不愿意。

    甚至三千烟雨掌教会让年轻男子参加秋祭都是让林澄知很意外的事情。

    要么是年轻男子恳求老师让自己参加,要么是三千烟雨掌教觉得徒弟稳赢,不会受伤,这是否跟此次秋祭都是新人来参加有关?

    是三千烟雨掌教与别的境通过气了?

    因为没瞧上苦檀,所以苦檀并不知情?

    往常苦檀秋祭前三甲都是早早便离都回家,能挤进前二十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偏偏苦檀这一回,玩了一招一鸣惊人。

    琅嬛浣剑斋是否被三千烟雨掌教通过气尚未可知,除非他也没想让徒弟直接拿头名,毕竟做这件事,终归要付出些什么,否则别的境凭啥愿意配合?

    若只是确保让徒弟能入殿面圣,把前两名留给别的境,依照三千烟雨掌教的面子,事情倒是会简单得多。

    林澄知想着自己果然是大智若愚,此种事都被自己一下想透了。

    他独自傻乐。

    陈师已然出手。

    他手持一把重剑,有灰飞烟灭的年轻男子腰那么宽,整体泛青,给人沉重且质朴的感觉,也许那就是陈师以前的性格,现在的他,持有这把重剑,在姜望看来,便有些不伦不类。

    也幸而陈师已入澡雪境,否则此般状况很难撑过心魔劫。

    他心思杂乱,已失初心。

    从这方面来说,资质没有太高反而是好事,因为没有机会破境澡雪之上,不会再有心境的考验。

    轰隆闷响传荡在街上。

    陈师持重剑,出剑速度也是极快。

    荀修真挥手设下屏障,面色尤为平静。

    陈师比他想象的弱一些。

    但就算陈师没有在巅峰状态,收拾姜望也是绰绰有余。

    姜望赴宴姗姗来迟,荀修真有气,甚至很生气,却未到想直接杀了姜望的程度。

    可有关三千烟雨,他当然也没必要竭力保住姜望,现在的情况终究让姜望能活下来的机会大了一些,若还是死了,那也怪不得谁。

    姜望同样面色平静。

    把长夜刀随意扛在肩上。

    陈师来势汹汹。

    姜望只是微微跺脚,地面呈现极致瑰丽的纹路,在下一刻便有灼热气流从裂纹里喷涌而出,重剑的攻势被顷刻拦截,紧跟着又被灼热气流崩散,且趋势不减,直袭数丈外的陈师。

    陈师见到眼前画面,有些难以置信。

    就算对方真的是苦檀那位弱冠澡雪,可毕竟很年轻,居然能够如此轻描淡写破了他的攻势并予以反击?!

    陈师面色凝重,往前踏出一步。

    街面裂纹便在他脚下止息。

    然后是炸裂声响,重剑携着破空声,卷积着碎石,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冲散灼热气流,再袭姜望!

    气浪掀起姜望的衣袍,让他微微眯眼。

    长夜刀砸落街面。

    他右臂绷紧,往前挥刀。

    陈师瞳孔骤缩。

    那又是很轻描淡写的一刀,但危险的感觉却尤为强烈。

    果不其然。

    重剑的攻势再被崩散。

    有惊雷之音在耳畔炸响。

    陈师第一时间持剑横在身前,又是一道沉闷声响,他整个人飞出百丈远,撞在荀修真布置的屏障上,让得屏障剧烈颤动,若非荀修真再次出手稳固,那一下就直接被撞破。

    此般场景,让观战的人皆面露震惊之色。

    那可是上庐三千烟雨战力前五的陈师啊,是比姜望早许多年入澡雪境的前辈,哪怕弱冠澡雪的天赋惊人,也要在成长起来后才能体现,否则真能破境便无敌?

    如果姜望破入澡雪境,就能在澡雪境里无敌,那弱冠澡雪这四个字就要再拔高数个层面。

    但别人不懂,苦檀各宗掌教还能不清楚?

    在姜望名声传扬开来时,苦檀各宗门当然都有想办法了解,事实证明,姜望虽然很强,却绝非在澡雪境里无敌,可姜望弱冠才多少时日?若要以进境神速来解释,就显得太夸张了些。

    因为弱冠澡雪这件事就已经很神速了,不说后无来者,已是前无古人,澡雪境以下怎么都能接受,但入了澡雪境,还能维持这般神速,那就真的惊为天人了。

    这里面最了解姜望的当属骆岘山。

    哪怕是他,也再次被震惊到。

    不管他如何高估姜望,最后好像都是低估了?

    现在的姜望,是不是一刀就可以杀了他?

    姜望没有管别人怎么想。

    只是嘀咕了一句,“比想象中的少,但也聊胜于无。”

    陈师双脚落地,奔涌的黄庭炁,使得衣衫鼓荡,费了颇大力气才稳住,面色一片潮红。

    他暗暗掐了个指诀,抬眼看着姜望,情绪已不再像之前那般,而是恢复了些平静,他淡然说道:“在神都听闻苦檀出了个弱冠澡雪,本来没有当回事,此刻看来,若有你参与秋祭,殿试三甲便都会被你们夺走,苦檀当真是闷声做大事。”

    “只是很可惜。”陈师平静说道:“你杀了不该杀的人,修士间的私人恩怨只要没有牵扯太大,青玄署不会过问,所以,你的结局只有死路。”

    姜望微笑说道:“你没有杀我的能耐,所以是拿上庐三千烟雨来威胁?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大,但我还是认为,等你们三千烟雨知晓此间事,来杀我的时候,我有可能已经变得比你们那位掌教更强。”

    陈师说道:“确实自大,但我没有想质疑你的意思,因为,不需要等太久,最多两日,你就会死。”

    姜望眉头轻挑。

    荀修真脸色微变。

    这番话透露出的意思不容忽视。

    姜望四顾片刻,说道:“你们那位掌教能在上庐出剑至苦檀杀我?”

    陈师冷笑道:“猜得很对。”

    姜望面色有些凝重。

    陈师说道:“上庐距离苦檀甚远,何止亿万里,我通知掌教,再到掌教出手,两日便是最长的时间,事实更短也说不定,两日里,你想变得比掌教更强,想必不用我说,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人对此存疑,包括姜望,三千烟雨的掌教是澡雪境巅峰大物,而且不是刚破境的那种,没有第二类真性的帮忙,单凭姜望自己,当初在磐门也很难一刀斩杀妖王。

    那里面存在着诸多因素。

    有第二类真性的全力以赴,锁缚妖王,且那只妖王又是道行偏弱的,更有没把姜望放在眼里的缘故,所以根本未曾发挥出祂应有的力量,相当于是站着不动让姜望出刀。

    虽然现在的姜望,已非那时候可比,但此前种种都证明着三千烟雨掌教会毫无保留的出手杀他。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三章 有你,真是剑神的福气

    长街静谧。

    看着面色平静的陈师,荀修真心想,若是三千烟雨掌教燕惊堂亲自出手,姜望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因为惊蛰宴迟到一事,他对于姜望的怒气也消了许多,毕竟跟死人动气没必要。

    林澄知犹豫了片刻,重新上前说道:“别担心,他会找人,咱也会,我这便通知兄长!”

    荀修真皱眉。

    陈师无法保持平静。

    他死盯着林澄知,说道:“此事与剑阁无关,莫非你想让剑阁与我三千烟雨开战?”

    林澄知稍微露怯,虽然自家兄长打三千烟雨的掌教没有半点问题,就像打他那样轻松,但两境大宗的对垒,终究牵扯甚广,可话已出口,再收回就很没面子。

    他是想着能借此让姜望归入剑阁,真要惹出麻烦,无非是被兄长打一顿,好像也没什么。

    想到这里,林澄知嘲讽一笑,说道:“你们三千烟雨也配与剑阁相提并论?我林澄知话就放在这里,有能耐让燕惊堂去找我兄长啊。”

    有个剑神兄长,自身实力也不弱,的确有大放狂言的资格。

    但林澄知你是真不当人子啊。

    麻烦你来惹,出事找兄长,剑神有弟如你,真是好福气。

    姜望颇为感激,看着林澄知说道:“此事不必劳烦剑神前辈,纵是澡雪境巅峰大物,想要从上庐出剑至苦檀,那般遥远的距离,等剑到了,力量也会大打折扣,姜某不才,应该能抗得住。”

    没有很大信心是一回事,却也不至于让姜望畏惧。

    甚至那一剑,只要能接住,毫无疑问是难以想象的养分。

    哪有将之丢弃的道理?

    三千烟雨掌教若是就在眼前,姜望绝对没有半点迟疑,会直接朝着林澄知喊出“快请剑神前辈救我”这种话,身在苦檀的剑神能第一时间出手,剑至青玄署甚至只需呼吸间。

    但像前面说的,上庐距离苦檀太远,远到无法估量,所以有此决定,是深思熟虑的,值得搏一把。

    陈师冷笑道:“果然是年轻啊,就算掌教出剑至苦檀,力量会因距离而有损耗,又凭何觉得你能抗得住?明明有机会可活,偏要自寻死路。”

    姜望说道:“总是要拿事实说话的,现在讥讽没什么意义。”

    陈师再次冷笑一声,便要转身离开。

    姜望好奇问道:“你去哪儿?”

    陈师驻足,说道:“我的确杀不了你,所以便不打,等着两日后你要死的时候,我会再来。”

    姜望好笑说道:“你是杀不了我,但我没说不杀你啊。”

    陈师平静的面容骤然凛冽,沉声道:“你敢杀我!?”

    姜望无奈说道:“你真的该好好修行了,简直有辱澡雪境的修为,都说两日后上庐有剑会抵达苦檀杀我,都是这般局面了,我凭啥要让你活着?”

    陈师面色无比难看。

    “你这是一点后路都不打算给自己留啊。”

    姜望不解道:“我不杀你,你们掌教就不杀我?他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杀我,你是死是活,对结果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

    陈师面色更难看。

    他看向荀修真,说道:“这里是青玄署,就让他这般任意妄为?”

    荀修真暗暗咬牙,这个时候,你扯我干什么!

    但思来想去,剑神不帮忙的情况下,姜望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此时相助陈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换句话说,姜望是苦檀人,年轻的暂代行令也是苦檀人,要执掌青玄署,反而帮着外人欺压自己人,荀修真是没什么所谓,但年轻的暂代行令事后处境就会很尴尬。

    他现在代表的就是苦檀暂代行令,要让行令在苦檀失了人心,再用何种手段,也终究在苦檀人心里埋下隐患,年轻的暂代行令修为尚浅,他总不能一辈子留在苦檀帮衬吧?

    单是剑阁林澄知无视三千烟雨也要找剑神救姜望的事情,荀修真事后纵能镇压苦檀各宗掌教臣服,又怎么压得住剑阁?

    是帮陈师,还是继续旁观,要看到底哪一个更值得。

    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林澄知已然率先开口说道:“上庐的跑来苦檀耀武扬威,只得了殿前第五名,神气什么?还不是败给了我苦檀修士,又到底是谁在任意妄为?真是给你们脸了!”

    陈师气急,可林澄知有个剑神兄长,他也不敢用难听的话反击。

    姜望则直接举刀,说道:“别垂死挣扎了,我得在你们掌教出剑前,好好准备一下,可惜你是看不到我如何让你们掌教的剑铩羽而归这件事,就让你陪那姓宁的到幽冥地府继续逞威风吧。”33

    声音落下。

    刀锋寒意呼啸。

    似有冰雪席卷长街,沿途结出厚厚冰霜。

    陈师咬牙孤注一掷,将重剑舞得虎虎生风,黄庭炁疯涌而出,甚至再有元神出窍相助,可谓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出来。

    置之死地,往往能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

    长夜刀意被轰散少许。

    姜望没有觉得意外,反而很是惊喜。

    他执刀往前迈一步。

    陈师便往后退一步。

    虽然没有想退,但强大的压迫感,让他不得不退。

    直至此刻,他仍是震惊于姜望强横的修为。

    很明显,姜望根本没有展现全部的力量。

    他心头杀意在减退,慢慢变成恐惧。

    眼看着汲取养分的数量变得迟缓,姜望微微摇头,一鼓作气,刀意再盛一层楼!

    陈师哀嚎着,落得同年轻男子一般的下场,连带着元神一块,消散于天地间。

    长街再静。

    各宗掌教骇然看着姜望。

    上庐三千烟雨战力前五的陈师,一位澡雪境大修士,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斩杀?!

    他们深知姜望弱冠澡雪,天赋极高,可无论从哪方面都难以避开年轻这两个字,弱冠澡雪代表着姜望能够走得极远,只要没有半路夭折,破境澡雪上是必然的结果,毫无疑问的未来天下大物。

    但这件事情有前提。

    弱小者能因此屈下,以谋前路,而谋的道路仍是虚无缥缈、

    谁也不清楚姜望会不会半路夭折,天赋越高,夭折的概率也就越高,但除了弱冠澡雪,再有傲视澡雪的力量,只要没有到处与人结仇,强大者第一目的是招揽,甚至收徒,哪会先想着将其扼杀?

    只有一开始就和姜望有仇的人,才会因为看到姜望的强大,第一时间想着除掉他。

    苦檀各宗掌教当然跟姜望没有仇。

    同是苦檀人,姜望强大如斯,在他们心里的地位自然高过了荀修真。

    尤其是青山宗掌教,他很清楚看见,自己的徒弟陆秀秀是和姜望一块的。

    莫非是两情相悦?

    想到姜望从酒仙郡来,确实会路过樟下,定是发生了些很美好的事情,否则孤傲如陆秀秀,怎会跟着姜望一块来青玄署?

    青山宗掌教顿时满眼喜色。

    但有旁边妙妙峰峰主提醒,他忽然醒悟。

    眼下姜望可是面临着更大的危机。

    上庐三千烟雨的掌教,澡雪境巅峰的大物,要朝着苦檀出剑,不日便会杀了姜望。

    青山宗掌教面色复杂。

    他看了一眼林澄知,悄悄上前低声道:“姜先生虽说要独自接下燕惊堂一剑,哪怕能够做到,但谁能保证真的只有一剑?依我看来,仍需剑神阁下出面,方才稳妥。”

    林澄知皱眉,这话很有道理。

    最起码能防患于未然。

    姜望若是死了,对于剑阁,甚至苦檀都是莫大损失。

    他朝着青山宗掌教点点头,未曾多想对方为何这般为姜望考虑,只道大家都是苦檀人,本就是应该的。

    林澄知默默以剑意通知自家兄长,姜望那边吐出口浊气,从陈师身上汲取到的养分,整体看来,还是不错的,虽然对要抗住澡雪境巅峰大物一剑的帮助可有可无,但修为终是又强大了一些。

    众人沉默着回到青玄署。

    也无需收拾什么,陈师和年轻男子皆是死的渣都没剩。

    青山宗掌教和两位峰主也有了机会询问陆秀秀。

    惊蛰宴又因姜望暂止。

    林澄知仿佛主人般安排小鱼等人,荀修真和骆岘山与姜望待在一处。

    “我本该质问你赴宴来迟的事情,但你最多两日便会死,好像也没必要再说什么。”

    荀修真在廊下负手而立,注视着三三两两巡逻的镇妖使,以及远处比较散乱的各宗掌教。

    姜望在荀修真身后,直接坐在廊沿木杆上,很随意般说道:“我距离最远,而且路上降妖除魔,的确耽搁了些工夫,我反而很想问问阁下,姓宁的能够这般肆无忌惮,是有你默许的缘故?”

    站在一旁的骆岘山眉头微挑,示意姜望慎言。

    荀修真不是陈师,两者无法相提并论。

    隋国澡雪境修士里,荀修真能排在前五十位,陈师则远远够不上。

    这里面是包含着澡雪境巅峰修士在内的。

    整个苦檀,除了剑神,没人能赢荀修真。

    在骆岘山看来,姓宁的闹这一出,某种意义上也是好事,是让姜望又多活了两日。

    否则荀修真因为姜望赴宴迟到雷霆大怒,若是姜望再挑衅几句,怕是直接就没了。

    就算姜望轻描淡写斩了陈师,也无法改变这种结果。

    荀修真不止是来自神都青玄署,更是首尊褚春秋的左膀右臂,是全隋青玄署里的第三战力。

    虽是青玄署,制衡各境宗门,却也没有比大宗多一位澡雪境巅峰。

    因为褚春秋是全隋澡雪境巅峰里的前五,更是因为青玄署由国师建立,是隋帝手底下一把利刃,真正让各大宗门俯首的并非青玄署三个字,而是其背后的意义。

    那么只要没有随便违背青玄署,各境澡雪巅峰修士稍微凌驾一些,神都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不然澡雪境的青玄署行令,横在宗门里澡雪境巅峰大物的头上,对后者不单是一种屈辱,长此以往,更容易出问题。

    但姜望无视了骆岘山的提醒。

    荀修真回眸看着他,说道:“是觉得眼下局面,我没必要抢在燕惊堂前面杀你,所以便敢用此般语气跟我说话?”

    姜望平静说道:“我大概理解,或许你有自己的考虑,等姓宁的真的触及底线,你会出手,但我更想让你明白,青玄署的职责是降妖除魔,保护百姓,那姓宁的所作所为,于百姓而言,与妖魔何异?”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四章 笼中雀(上)

    姜望正视荀修真,说道:“这里是苦檀,你是来帮那个新行令立威的,无视苦檀百姓安危,默许上庐姓宁的肆意妄为,阁下底线设得太高了些,若是青玄署脚下百姓都仇视那位行令,他年纪轻轻,如何在这个位置上坐得住?”

    “难道你会帮着新行令,除掉一城百姓不成?”

    荀修真默默看着姜望,说道:“我的确做错了些事情,幸而姜先生出手果决,才没有酿成大祸。”

    骆岘山很意外荀修真会服软。

    他因此想到,看来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真的就是苦檀青玄署新任行令了。

    这就是荀修真从神都来到苦檀的最大目的,若因姓宁的,导致新行令上任受阻,荀修真怕也难辞其咎,能直接认错,更说明那位年轻行令的身份不简单。

    至少在荀修真眼里,上任行令一事不容有失。

    相对的,其他事情便都没那么重要。

    姜望没有想极力得罪荀修真的意思,谁让上庐有位澡雪境巅峰大物正准备出剑杀他呢,所以说到这里,他便转了话题,问道:“怎么没见那位年轻行令?”

    荀修真微笑说道:“因为你姗姗来迟,他等待期间,便稍作修行,很凑巧,即将铸就黄庭,等他堪悟洞冥,自会露面。”

    姜望暗暗咂舌。

    哪怕清楚这位年轻行令修为很低,但没想到这么低。

    居然是个百日筑基都没完成的菜鸡。

    无需再想,要么是褚春秋的好大儿,要么就是比褚春秋地位更高的大人物的子嗣,否则哪来的运气能一步登天,直接担任苦檀青玄署行令之职?

    他总不能是气运之子吧?

    骆岘山见荀修真已然毫不在意的模样,虽然心里仍是稍有别扭,但还是朝着姜望问道:“上庐三千烟雨掌教燕惊堂,在隋国大物里纵使排不上前列,也是难以估量的强者,他出剑苦檀,你真能抗得住?”

    姜望笑着说道:“我有信心能活着,当然,也有可能会死。”

    骆岘山想着,你这是说得什么屁话?

    很明显是死定了。

    可这般毫无忧虑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荀修真说道:“陈师以秘法通知燕惊堂,情况很快就能落到他耳朵里,再给予他震怒且平复心绪的时间,要么今夜丑时以后,要么是明日,别妄想真的要两日才能剑至苦檀,你没有任何准备的时间,何况一日或两日,根本没有区别。”

    姜望没说什么。

    这应该算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危机。

    但不知为何,他的确慌不起来。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自己陷入慌乱呢。

    该吃吃,该喝喝,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上炀郡好像没有海。

    那就看看山景吧。

    姜望在酉时出了城。

    目的之一,也是为了给燕惊堂准备落剑的位置。

    所以他没有让小鱼等人跟着。

    要劝阻小鱼是个很难的事情。

    好在有姚观海帮忙。

    但独自在山中看景的姜望,身边还是多了陆秀秀。

    青山宗掌教及两位峰主询问陆秀秀为何在此,其实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等陆秀秀说出真相后,青山宗掌教才惊觉,这两份答案差之甚远。

    周小明得罪了姜望,被斩。

    青山牌被姜望身边啃着包子扛着镰刀的丫头踏碎。

    青山镜守门人是妖怪。

    陆秀秀命不久矣。

    有上庐三千烟雨一事,姜望确实忘了让青玄署护送陆秀秀去神都的事情。

    哪怕青山宗掌教及两位峰主得知了妖狱,也没有直接传扬开来,而是单独找了荀修真。

    陆秀秀便出了城。

    姜望躺在藤椅上,神国力量仍未消散,目前能维持整整一日,余下时辰还很多,他当然更希望燕惊堂落剑苦檀是在神国力量消散两个时辰后,那样的话,神国力量再次涌现,能多汲取一波养分。

    两个时辰是更好的条件,因为神国力量消散,会让姜望虚弱一段时间,虽然致命的威胁能很快让神国力量再次涌现,终究对姜望的损害颇大。

    姜望唯一紧张的,便是燕惊堂落剑恰好就在神国力量即将消散的时候,但想着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

    哪怕正好也能让力量消耗到临界点,像在栖霞街对战李浮生那样来汲取养分,可没有余下时间抵挡的话,一旦汲取的养分不够,他就会直接被抹杀。

    不管怎么说,要接下燕惊堂一剑,都有极大赌的成分。

    或许这一剑,便可以让第二类真性彻底醒来。

    而这又会是难以揣测的隐患。

    到底是澡雪境巅峰的力量诱惑太大,能让姜望没有绝对自信的情况下,仍然要这么做。

    他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会死。

    而澡雪境巅峰大物全力出剑能给予他的养分,是他斩杀数十澡雪境大妖都无法比拟的,这谁能忍得住?

    富贵险中求,便是如此了。

    ......

    傍晚时分,晚霞初显。

    使得山间景色更是瑰丽。

    陆秀秀带来了些吃食。

    有荤有素,却也相对简单。

    姜望饮了一口酒,侧目看向旁边直接席地而坐的陆秀秀,问道:“你不怕燕惊堂提前剑至,被殃及池鱼,无辜惨死?”

    陆秀秀面色平静,说道:“我想着能帮你点忙。”

    姜望很意外,问道:“你能帮我什么忙?”

    陆秀秀微微蹙眉,这话就有些瞧不起她了,可事实上,姜望有资格瞧不起,所以她没有生气,说道:“妖狱的存在有利有弊,哪怕是澡雪境巅峰大物,出剑也要携炁,若有妖狱能将炁吞噬,燕惊堂那一剑便形同虚设。”

    姜望轻笑一声,说道:“燕惊堂的剑,会携带极其庞大的炁,那足够让妖狱直接开启,就算你只吞噬一部分,目的是减弱燕惊堂一剑的力量,可尝到甜头的妖狱,是你无法掌控的,它会囫囵吞枣般吃个饱,那是比燕惊堂出剑更大的危机。”

    陆秀秀认真说道:“我有信心能控制妖狱。”

    姜望说道:“不,你没有。”

    陆秀秀无语看着他。

    荀修真的身影落入山野,说道:“魅孋能把妖狱搬入你的黄庭,更能让妖狱相对稳定,没有直接吞噬你的炁,我想更大的原因,是妖狱本身足够强大,它瞧不上你的炁,这才给了魅孋能暂时掌控它的机会。”

    “妖狱的存在最是不可捉摸,它是漠章的一门神通,但又像是活物,真正的漠章妖狱被打碎,散布人间,碎片有大有小,前者当然更具灵性,后者只是趋于本能。”

    “我猜想,妖狱始终存在于某处,漠章只是将它召唤了出来,否则没办法解释妖狱的特性。”

    “现在你黄庭里的妖狱是因为没有能吸引它的炁,才多数处于沉睡状态,再有魅孋某种秘法的压制,才只是随着你的修行,吞掉新生炁的一部分。”

    “但如果你真的想利用妖狱吞噬燕惊堂的炁,那就是在试图唤醒它,它醒来的那一刻,会瞬间吞噬方圆数百里的炁,甚至有可能让在此范围里的修士,直接因黄庭炁枯竭而殒命。”

    正常的消耗,黄庭炁是不会枯竭的,因为修士可以再生新的炁,那只是暂时消耗一空,可若是枯竭的话,就很难在短时间里有新生的炁,妖狱会直接把修士吞噬,化为枯骨。

    漠章战役里,妖狱吞噬的修士数量,要比双方厮杀陨落的更多十数倍。

    能吞噬炁的妖狱,是人间最大的劫。

    烛神漠章可以杀尽当世修士,但后世总会有新的修士出现,而没了炁,修士无法修行,才是真的彻底泯灭。

    好在妖狱有极限,能被摧毁,能被封禁。

    只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小的妖狱,澡雪境修士就能封禁。

    大的妖狱,澡雪境巅峰修士也要拼尽全力。

    完整的漠章妖狱是无数澡雪境以上的先辈合力才打破的,致使当世澡雪以上的大物不足十人。

    更因烛神战役仙人陨落,飞升路的断绝,让澡雪之上的那个境界也出了些问题,这便是荀修真也难以洞悉的隐秘,甚至搞不清楚那个境界真正的名字。

    只清楚,这些年里,新晋澡雪以上的唯有满棠山山主唐棠一人。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唐棠的资质有多么夸张,资质是包括天赋悟性心性等各方面,并不单指一种,各方面皆出类拔萃,甚至达到极致,那就可以称作完美。

    相比于人间其余大物,唐棠的年纪实在太小。

    不管是国师认为韩偃能超越唐棠,还是资质同样夸张的何辅麝,人们不得不承认,至少目前,没人能比得上唐棠。33

    荀修真因为妖狱想到很多,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但凡让很大的妖狱开启,都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他看着陆秀秀,说道:“等惊蛰宴后,我会亲自带你去神都,能把妖狱安稳拿出来,且保证你能活着,想来只有国师大人可以做到。”

    陆秀秀犹豫道:“试一下呢?”

    荀修真皱眉道:“你想让整个上炀郡陪你试?”

    陆秀秀不再说话。

    那可能真的试试就逝世了。

    很快,山间又只剩姜望一人。

    随着夜幕降临,漫天星辰遍布,山间昆虫鸣叫,悬挂夜空的一轮明月,洒下银辉,照在藤椅上姜望的身上,竟隐隐约约呈现出银白的光芒。

    姜望从来没有真正修行过。

    因此也让他根本不懂得怎么修行。

    他只是下意识运转了一下神国给予的气息,天地间的炁便纷纷涌入神国,转了一圈,又溢散开来,如此往复,神国里的山峰树木花草及所有生命,冥冥中像是更纯粹了些。

    那是很难直观感受的变化,姜望只是有这种感觉,却看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

    被困于某处的第一类真性,感受似乎更强烈一些。

    祂抬眸注视着姜望,面色前所未有的认真,说道:“你其实很紧张吧?哪怕表面是真的若无其事,但内心深处最诚实,因为我看到了七岁那年,你第一回踏出房门,看见外面雪景,难以抑制的情绪。”

    姜望淡淡说道:“我都快忘了。”

    白望笑道:“你的心没忘。”

    “长到七岁,连屋门都走不出去,门里门外都有人看着你,就像被困在笼中的雀,既渴望打破牢笼,又害怕出去就会死,小小年纪,心绪便繁杂无比,那么直至现在,你又是否真的走了出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五章 笼中雀(下)

    “你能看到外面雪景是意外,是因为当时侯府里发生了一些事,导致看着你的人有所疏忽,但你也只是看了一眼,那扇门就被重新关上,因为寒风袭身,你大病一场,那些照顾你的人全被处死。”

    “虽然能见面的次数不多,可每次见面,姜祁确实把父亲这个身份做到了极致,那也是你第一次见到他另外一面。”

    “从小到大,你最熟悉的人,每日里陪你玩的人,满身是血躺在雪地里的画面,你当时又在想什么?”

    “虽然十四岁那年,你第二次踏出房门,是因为身子好转,被允许,可你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又在想什么?”

    “在那之后,你试图踏出府门,但没有人真正清楚,你当时的想法,只道你在家里待了太久,终于能出门,屡屡想着偷跑出去,这件事很正常,可你最清楚,那是为什么。”

    “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又是否真的走了出去?”

    第一类真性白望的声音在姜望耳畔经久不息。

    他觉得有些头疼,有些烦躁,有些愤怒,最终皆化为两个字,“闭嘴!”

    白望在神国里静静看着姜望,说道:“你一直心怀愧疚,责怪自己,想得太多,便更容易钻牛角尖。”

    “世间有黑白,有对错,或许黑白分明,但又怎么真正分辨对与错,每个人行事,在他的立场上,他自然是对的,但可能在别人眼里他是错的。”

    “你踏出房门的举动当然没有错,姜祁因为害怕自己孩子死亡,从而愤怒,也没有错,而那些照顾你的人又何错之有?”

    “你以前对待姜祁的漠然,真的只是因为很难见面,所以长久之下,感情变淡?”

    “其实是因为对他的恐惧,甚至是仇恨,他很爱你,爱到极致,为了你,能够放弃他自己的仇恨,只是别人不愿放过他,所以他还是死了。”

    “是对那些人的自责,也有对姜祁的自责,你从小到大,甚至都没有跟姜祁好好说过几句话。”

    “前面是因为姜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后面是你不愿跟他说话,看着姜祁满面愁容,生了白发,你当时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毕竟你怎么也想不到,匆匆一别,便是永别。”

    “你第一次试图离府的目的,是想找到那些人被葬之地,找到他们的家人,你想弥补,其实所有的一切都被童伯看在眼里,可那些弥补并不能让你释怀,只是藏在了心底深处。”

    “你始终将自己困在七岁那一年,那幅雪景最是记忆犹新,可你只记得美好的愿望,却刻意忽略雪景下猩红的血色,你再怎么想遗忘,它一直都在那里,它会变成一把刀,刺穿你的心脏。”

    “没错,举起你手里的刀,狠狠刺下去!”

    白望的情绪渐渐激昂,祂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

    姜望举着长夜刀,随意识入神国,在白望愕然的表情里,横在祂的头上。

    “我有点小觑你了,之前我多有防备,所以你没有真正做什么,其实是在等待机会,这一刻才是心魔劫的体现,说实话,还是让我有点失望。”

    “但我要感谢你,让我能正视七岁那年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让我重新体会一遍。”

    “而我想说的是,他们死了,姜祁也死了,但每一年每一日都可能会死的我,依旧活着,我很清楚记得,七岁以前的每一日,他们都会很温柔看着我,一遍遍告诉我,要活着,要很认真的活着。”

    “他们死前注视着我,我尚存一丝意识,看得很清楚,他们很愧疚,是愧疚没有照顾好我,与其说是姜祁杀了他们,他们更是因为自责,因为他们觉得害死了我,那反而让我的愧疚感更胜。”

    “我没有因大病一场而死,也是因为他们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让我坚持抵抗,活了下来。”

    “过去能够铭记,却不可陷入其中难以向前,姜祁想让我活着,他们更想让我活着,那我便该更好的活着,带着他们一起,每个人都能很好的活着......”

    “那么身为曾经我的你,就带着愧疚感,替我陪他们吧。”

    ......

    第一类真性化作星辰在神国混沌里闪烁。

    姜望平静看着夜下山景,心如止水。

    灼热气息在其周身萦绕,有些沸腾。

    修行本身不会增涨他的修为,但对神国有些好处,那更像是能够洗涤神国,让那里的生命更鲜活,因此使得姜望的元神更强大。

    再加上第一类真性的回归,便拥有了姜望自身近九成的道行。

    仅差一成,就等同第二类真性。

    姜望有尝试着继续修行,效果便没有那么显著。

    但隐隐能感觉得出来,神国力量维持的时间又延长了。

    于是乎,他真的开始观山景。

    青玄署里,骆岘山看着林澄知,问道:“你已通知剑神?”

    林澄知点头说道:“我兄长也在等着,姜望真撑不住的话,他会出剑。”

    骆岘山凝视城外山野,说道:“姜望此刻究竟在想什么?居然真的在看风景?”

    武夫虽不像修士那般能神游野外,但骆岘山毕竟是宗师境武夫,而且那片山野距离并不远。

    林澄知犹豫道:“临死前最后赏一赏景色?”

    骆岘山摇头说道:“若明知会死,却不逃,当是真有把握,他以前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不管我们怎么猜疑,但结果都是他赢了。”

    林澄知说道:“可那是燕惊堂啊,澡雪境巅峰的大物。”

    骆岘山说道:“既然剑神阁下已知晓,姜望怎么都不会死的,我们再猜他的想法,没有什么意义。”

    林澄知撇嘴说道:“意义在于好奇,很好奇的事情,没有答案,你不难受么?”

    骆岘山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难受。”

    林澄知瞪眼。

    青玄署某处暗室门外。

    荀修真看着从黑暗里走出的身影,微笑说道:“恭喜行令破境洞冥。”

    穿着镇妖使服的年轻人,点点头,问道:“姜先生可来了?”

    荀修真说道:“来是来了,但惹了些麻烦,上庐三千烟雨的掌教会出剑苦檀杀他,若是快的话,今夜就能到,而我估摸着,应该会在明日朝阳升起时。”

    年轻行令皱眉道:“详细说说。”

    ......

    隋国上庐,疆域要比苦檀小一些,但修士数量以及澡雪境都远胜苦檀。

    三千烟雨是上庐数一数二的大宗。

    燕惊堂更是上庐最强者。

    他最是喜欢在竹林里打坐修行。

    往常除了徒弟,没人会来打搅。

    所以陈师的消息也没有直接通知给燕惊堂,因为通知不到,得了陈师消息的三千烟雨战力第二的蒲掌律,第一时间便赶至竹林。

    在蒲掌律踏足竹林的一瞬间,就被燕惊堂感知到。

    “何事?”

    他没有睁眼,很平淡的问了一句。

    能让蒲掌律亲自出现,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燕惊堂依旧淡然自若。

    只是下一刻他就无法保持淡然。

    “宁儿死了?!”

    蒲掌律神情复杂的点点头,说道:“是苦檀那个弱冠澡雪的家伙杀的。”

    当初西覃陆司首入隋,大隋国师神现磐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燕惊堂了解甚少,但蒲掌律很清楚,最早是菩提修士有玄入隋,再有与裴皆然的最强洞冥之争。

    国师指出姜望弱冠澡雪,镇守磐门的何郎将接着与陆司首一战,紧随其后的奈何海之乱,虽然重点并非弱冠澡雪,但苦檀磐门实在发生太多事,各境强者很难不注意。

    “陈师呢?”

    燕惊堂面色阴沉。

    蒲掌律说道:“根据送来的消息,陈师并非那人的对手,目前生死不明。”

    燕惊堂眯眼说道:“弱冠澡雪......呵呵,有此天赋,且行且珍惜,未来必是一方大物,但国师在磐门发现他的时候,就该将他带去神都,既然没有,就一定存在什么原因。”

    蒲掌律犹疑道:“可如果国师是在磨砺他,我们贸然出手,难免会得罪国师。”

    燕惊堂说道:“宁儿不能枉死,只因猜测国师的想法便让他继续活着,我心难安,就算国师看重他,他又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等他成长到我这般程度,不知要多少年,何况期间随时都有可能夭折。”

    “隋覃两国除了巅峰大物的掣肘,便是澡雪境巅峰修士的对垒,谁都明白该怎么选。”

    “国师真想保他,自会出手拦截,但此剑,我不得不出,甚至要将他挫骨扬灰,方能解心头之恨!”

    蒲掌律欲言又止。

    对那姓宁的,蒲掌律并不是很喜欢,因为对方很虚伪,仗着掌教的喜爱,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甚至某一次,姓宁的敢出言羞辱他,在他想揭穿其真面目时,姓宁的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到最后,险些让他被掌教惩罚。

    而掌教更相信那姓宁的,蒲掌律不止一次怀疑,姓宁的其实姓燕。

    他很清楚,若再次劝阻掌教,说出不值得冒风险的话,燕惊堂恐怕第一剑就会杀了他。

    明明燕惊堂是上庐第一强者,三千烟雨却偏偏不是第一大宗,很大原因便在于此,三千烟雨没有真正一心,哪怕蒲掌律很愿意,但掌教的行为,让他很难再愿意。

    他唯一能做的是为三千烟雨好,绝非为掌教好。

    此刻蒲掌律甚至想着,如果国师能直接把燕惊堂抹杀,三千烟雨换个新掌教,说不得也比现在好得多。

    燕惊堂是很老一辈的澡雪境巅峰,在漠章战役里曾斩妖无数,苦檀剑神都只是后辈,以往的燕惊堂并非像现在这样,是在姓宁的出现后?或许更早。

    护犊子这件事没什么错,但护得太过,为了犊子能让宗门陷入危机,甚至不在意宗门的程度,那就是错得离谱,怪不得这么多年,燕惊堂一直在修行,却没有半点能破开澡雪的迹象。

    到了这个境界,该是更清楚这一点,燕惊堂却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除非自知没希望破境澡雪之上,有些破罐子破摔,可又不信邪的待在竹林里修行,一步不出,仿佛陷入了极致的自我矛盾。

    蒲掌律意识到,掌教出了很大问题。

    然后抬眸便瞧见,燕惊堂斩出了他最强的一剑,名为三千烟雨,划破天际,直入苦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六章 剑雨破朝霞

    今夜月色很美。

    景色也很好看。

    姜望静静躺在藤椅上,缓缓闭起眼睛。

    很快便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他睡得十分香甜。

    青玄署里一直在注视着山野的各宗掌教,面面相觑。

    我们这些旁观的紧张得要命,怎么主角儿睡得这么香?

    虽然姜望睡着的样子很好看,有山间夜景的衬托,更是美如画,可不该是这般画面啊!

    他们以很复杂的心情就这么一直看着姜望睡到卯时日出。

    朝霞在山头氤氲。

    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浓郁且艳丽,像是一块巨大的彩绸铺在天空中。

    彩绸的交错融合,形成了一幅美丽而神奇的画卷。

    那一刻,让目睹者的心灵也仿佛随之得到了净化和放松。

    但朝霞里很快出现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使得画卷美感直接被破坏。

    站在青玄署屋檐上的林澄知,沉声说道:“剑来了!”

    各宗掌教打起精神。

    毕竟皆是洞冥巅峰修士,哪怕眼睛睁了一夜,也没有半点酸涩和疲倦。

    他们都无法想象姜望该怎么活下来。

    尤其是姜望直接若无其事般在山间睡了一夜。

    他们皆是不敢眨眼,以更复杂的情绪凝视着那般景象。

    长平十五年春。

    上庐有剑至苦檀。

    就像是跨越历史长河,璀璨烟雨划破天际,扰乱朝霞,目标极其明确。

    燕惊堂的三千烟雨,看似一剑,实则三千剑。

    那已然证明着燕惊堂必杀姜望的决心。

    只是看着那般画面,青玄署里各宗掌教便心生绝望。

    燕惊堂的剑仍有段距离,看着很近,其实很远。

    三千烟雨剑覆盖苦檀各郡,仿佛流星划过,让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躺在藤椅上的姜望,眼皮微颤,悠悠醒来。

    他若无其事的伸个懒腰。

    精神状态饱满。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起身来到小溪边,捧清澈溪水洗了把脸。

    然后收起藤椅,找了个很不错的位置,执刀而立。

    看着那副画面的人,神情各异。

    燕惊堂的剑既已入苦檀,自然来得很快,璀璨烟雨携着噼啪脆响,第一剑刺破朝霞,直袭姜望面门。

    神国力量仍有四个多时辰才会消散。

    燕惊堂的剑,便来得刚刚好。

    没了第一类真性的隐患,又休息得很好,姜望正处在最巅峰的状态。

    他毕竟曾向满棠山执剑者出刀,这来袭的第一剑,在他看来,根本不值得出刀。

    但也很清楚,璀璨烟雨里隐藏的剑才是燕惊堂真正的剑,三千剑只有一剑是最强,可剩下的两千九百九十九剑,依旧具备着轻易抹杀寻常澡雪境修士的力量。

    别的不说,燕惊堂为了杀他,斩出这样一剑,实属杀鸡用牛刀。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燕惊堂的性格,也能看出他的确很疼爱自己徒弟。

    心魔劫前后,姜望的想法有了些变化。

    他平静面对来袭的第一剑,那一剑裹着很浓郁的杀意,可相比后面的璀璨剑雨,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周围的炁开始躁动,四处流散,磅礴肃杀的气息裹挟狂风呼啸,破坏着山草树木。

    荀修真能做的只是护住这座城,但饶是如此,奔散的气息仍是让城中百姓乃至修士切身体会,于是乎,娄伊人率领着镇妖使们伙同各宗掌教合力撑起屏障。

    相比于城中的混乱,姜望始终平静,微微抬头,认真看着那一剑落下。

    事实证明,极其遥远的距离,让燕惊堂的剑力量大打折扣,第一剑来到面前时,已不足以轻易抹杀寻常澡雪境修士,最多是重伤,那么燕惊堂会特意斩出三千烟雨,属实是极正确的选择。

    毕竟有三千剑,就算力量很大减弱,也足够抹杀世间任意的澡雪境修士。

    除非姜望是澡雪境巅峰修士,否则在这一剑下,必死无疑。

    随着第一剑砸落,以姜望为中心方圆数百丈直接被清空,花草树木皆被剑势轰成齑粉。

    姜望站的笔直,衣袍猎猎作响,发丝狂舞,脸上都掀起波纹,阵阵刺痛。

    然后他轻描淡写递出一刀。

    璀璨烟雨里的第一剑顷刻崩散。

    紧跟其后的是第二剑和第三剑。

    再是第四剑、第五剑、第六剑......

    姜望始终站在那里,除了挥刀,没有别的动作,甚至脚下未曾挪动分毫,等各宗掌教反应过来的时候,姜望已经斩碎了三千烟雨里的第七十九剑。

    他周围是一片狼藉。

    因为提前就被姜望挥刀斩破,影响的范围一直维持在方圆数百丈,朝外蔓延的速度很慢,那源于接下来的一剑是否更强。

    只是能勉强重伤澡雪境修士的剑势,哪怕破了七十九剑,姜望目前汲取到的养分仍是相对而言较微末的。

    修为越高,所需养分也就越多,想要有明显增涨,这些远远不够。

    甚至汲取的养分还没有能弥补他消耗的速度。

    最关键就在于三千烟雨里隐藏的一剑,不敢奢望能破境澡雪巅峰,但想着足以让他修为拔高一大筹。

    前提是,能接得下那一剑。

    ......

    青玄署里,林澄知撑着屏障,面露一丝震惊。

    “姜望这家伙是怪物不成?哪怕三千烟雨前面的剑没有太夸张,可他一口气直接斩碎数十剑,那是足以轰杀澡雪境修士的力量,却连他一根头发都没伤到?”

    身为武夫的骆岘山没能力支撑屏障,他就站在林澄知身侧,由衷说道:“姜望真有可能抗住燕惊堂的剑,但麻烦的是,如果燕惊堂没能隔境一剑杀死姜望,会不会亲自跑来苦檀?”

    林澄知说道:“有我兄长在,除非燕惊堂真的不顾一切,但我想他没那么傻,真要亲自跑来,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

    剑神战力在隋国前十位,燕惊堂再强也得靠边站,只是上庐最强有个屁用,苦檀整体修士的境界再低,剑神一人就能把各境最强者打得抬不起头。

    除了个别的境,隋国战力前十大部分是在神都,神都大物不出,有几个能压得住剑神?

    骆岘山也表示赞同。

    燕惊堂真的亲至苦檀,就不再是与姜望之间的事情,而会是两大澡雪巅峰的对垒,无论怎么想,燕惊堂也赢不了剑神,再是疼爱,只是因为一个徒弟,把自己的命给搭上,怎么都不划算。

    另一边,荀修真亦是惊叹姜望的表现。

    哪怕姜望曾轻而易举击败陈师,让荀修真对待他颇为高估,可能轻松斩碎燕惊堂三千剑的七十九剑,要比打败好些个陈师都要来得骇人听闻。

    何况现在已经不止七十九剑,而是上百剑。

    “此子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年轻行令无法清楚目睹,因为燕惊堂的剑过于亮眼,他境界低微,能睁着眼睛便已是极限。

    “修行路艰难,为何姜先生能如此超乎常人?”

    荀修真说道:“他有弱冠澡雪的天赋,想必其余方面也是出类拔萃,比常人走得快些,更能走得稳,姜望的资质怕是不弱于唐棠,弱冠澡雪只是其一,并非他的全部,否则难以解释进境之快。”

    “能没有半点气喘拦下燕惊堂上百剑,就已经可以证明,他的修为是实打实的,甚至某种意义上,他资质可能比唐棠更高,毕竟唐棠没有弱冠澡雪,在澡雪境里,也没有像他这般进境神速。”

    “能否超越唐棠的前提条件,是他在未来三十年乃至二十年间破开澡雪,要知道,唐棠至今也仅有一甲子年岁,没有人比唐棠更早破入那个境界。”

    “隋国上一辈有唐棠,这一辈有韩偃、何郎将,有姜望,他们真正成长起来,就会是隋国难以想象的力量,说不得能一举压垮西覃。”

    荀修真很难再有气,只要姜望没有半路夭折,毫无疑问会是隋国未来最巅峰的大物。

    他已经想着回禀首尊,尽可能把姜望拽入青玄署里来。

    年轻行令陷入沉默,神色有些异样,荀修真没有注意到。

    ......

    姜望视线所及,是璀璨烟雨里百剑齐落,整个天空都好像被撕裂。

    轰隆隆的惊雷炸响,让姜望再难以听到别的声音。

    他面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紧跟百剑后的是更多的剑,一股脑全砸了下来。

    威势骇人。

    姜望从单手改为双手握刀。

    剑雨落,朝霞破,方圆千丈树木拔地而起,花草屑随风狂舞,又在瞬间湮灭。

    山峰震颤,再有地牛翻身,呈现的犹如末日景象。

    纵有屏障护着,城墙也在顷刻间开裂,各宗掌教及镇妖使们更多的催发黄庭炁,有些人已经面色惨白,难以支撑,不得已,荀修真将得自身黄庭炁大量引出,主要目的是护住百姓,那么届时就算城毁,也不至于酿成惨祸。

    他有些恼恨燕惊堂,哪怕其目的是要杀姜望,但显然也不在意毁了整座城。

    此般行事,已是犯了大错。

    一次次的碰撞,姜望气血开始翻涌,他终于皱起眉头。

    三千剑只余九百剑。

    纵使汲取了颇为可观的养分,但一剑又一剑的来袭,没有半点停歇,姜望也难免有些吃力。

    但他还是保持着平静。

    有养分的补充,虽然没能抵消损耗,却也远远未到难以抵抗的地步。

    他攥紧长夜刀,下一刻便直接甩了出去。

    仿佛朝霞里新生的一抹夜色,狠狠撞在剑雨里。

    狂暴的气浪朝着地面席卷,天上则是光与暗的泾渭分明,夜色吞噬着剑雨,遮盖了朝霞。

    期间时有绚烂烟火绽放,让场景重又变得瑰丽。

    距离极远的别郡百姓,看到的就是极致美丽的画面,或者说是天生异象,一时间街上站满了人,有孩子欢快奔跑着,甚至有画师难以忍耐激动的情绪,当场作画,留下这世所罕见的景象。

    上炀郡某处,有两位姑娘也在抬头看着那般异象。

    赵熄焰好奇道:“似乎有姜望的气息。”

    旁边美貌如女子的白雪衣,皱眉说道:“你只与他见了一面,竟能对他气息这般熟悉?”

    赵熄焰沉默看着他,拳头攥起又松,横眉道:“你别说话!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揍死你!”

    白雪衣微笑说道:“每回都生气,你又揍不死我,何必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七章 是将所有都倾注在里面的一刀

    姜望伸手抓住倒飞回来的长夜刀,挑眉看着上空璀璨烟雨,原本横呈天际,现在只剩下一小片。

    但他的神色却反而变得更凝重。

    接下来就该是燕惊堂真正的杀剑了。

    三千烟雨其实只是一剑,一剑化三千,是燕惊堂根据剑门剑招推演自创的一门招式,类似的剑招剑门里也有,但能做到燕惊堂这般程度的剑士也没有几个,由此可见,燕惊堂是很有剑士天赋的。

    只是没有走真正剑士的路。

    在燕惊堂的想法里,一剑化出的三百剑就足以抹杀姜望,这还是因为得知陈师不敌姜望给出的判断,那么在杀死姜望后,剩余的剑自会随他挥手消散。

    可现在,三千剑,仅剩下九剑,姜望仍然活得好好的。

    身在竹林里的燕惊堂,面色低沉的吓人。

    蒲掌律没有能耐可以隔境目睹苦檀的画面,那是澡雪境巅峰及以上修士才能做到的,但从燕惊堂的表情来看,他也能猜出目前的局势。

    第一反应当然是震惊。

    此一剑哪怕有着极大距离的消耗,只能斩澡雪境巅峰以下修士,可那位弱冠澡雪的年轻人又如何抵抗?莫非是有国师或者苦檀剑神出手了?

    “掌教......”

    蒲掌律想说些什么。

    但燕惊堂直接打断了他,阴沉着脸说道:“真是没有想到,再是弱冠澡雪,于我眼里也如蝼蚁般的存在,竟可以拦得住三千烟雨剑,怪不得有胆杀我徒弟,若再给此子些时间,他怕是连我也能杀。”

    蒲掌律惊骇道:“没有人帮他,是他自己的实力?!”

    他猛然想到什么,顾不得别的,极力劝阻道:“若是这样,国师定然极为看重他,甚至收他为徒的话,有国师言传身教,别说澡雪境巅峰,破入更高境界也是板上钉钉,真要杀了他,掌教该如何面对国师的雷霆震怒?”

    燕惊堂眯眼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国师并未出手,不管缘由是什么,此子活着有希望,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难道国师会为了一个死人再让大隋少一位澡雪境巅峰?真要看重他,我尚未出剑,国师就该警告我了。”

    蒲掌律哑口无言。

    这的确很奇怪。

    要说国师是为了磨砺那个年轻人,不至于做到这般程度,怎么着也会提醒燕惊堂,出剑可以,别真的要了他的命,但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无非是两种原因。

    其一是国师会在最后时刻出手,目的是让那个年轻人体会生死间的磨砺,最终受伤害的只有燕惊堂,有提前说明就算了,一副放任不管的姿态,等着燕惊堂要杀死对方的时候,再制止,掌教怕是能气死。

    其二便是国师根本没有在意那个年轻人,但能挡得下掌教三千烟雨剑的年轻人,蒲掌律怎么也想不出国师会不在意的原因,所以他认为第一种的可能性更高。

    想到这里,蒲掌律欲言又止。

    是再阻止掌教,还是趁着机会,给三千烟雨换个掌教?

    ......

    剩下的九剑终是朝着姜望砸落。

    这里面隐藏的一剑,才是燕惊堂真正斩出的那一剑。

    也会是三千剑里最强大的一剑。

    甚至有可能抵得上前面那些剑的力量总和。

    姜望面露一丝紧张。

    要汲取养分,同时保证自己能活着,当然并非易事,如果真的撑不住,他会果断选择逃命。

    因此,他也要全力以赴。

    长夜刀的寒意凛冽到极致,神国的灼热气息滚烫,他认真盯着天上坠落的九剑,毅然斩出最强的一刀。

    最前面的四剑,轰然崩散。

    神国里掀起了一阵风。

    第二类真性若隐若现的闪烁微光。

    刀意摧枯拉朽崩散着一剑又一剑,最后三剑携着极其磅礴的气焰,形成风暴,在坠落大地的瞬间,风暴里悄无声息亮起一点金光。

    是新生的第四剑!

    姜望瞳孔骤缩。

    原来燕惊堂真正斩出的那一剑,并不在三千剑里面。

    余下三剑只是幌子。

    隐藏的一剑出其不意,以极快的速度直袭姜望。

    姜望能做的就是躲。

    这一剑需在最佳的状态下抵御,猝不及防很容易被抹杀,他要调整状态,但时间来不及,所以只能先躲。

    他往右侧疾冲。

    风暴将得原本所在位置淹没。

    三剑直贯地底。

    范围瞬间席卷数千丈,呈现的是难以想象的鸿沟。

    隐藏的一剑,已提前调转方向,追着姜望身影飞去。

    姜望向前疾行,同时把自身力量催发至极限,找寻最佳反击的时机。

    “燕惊堂竟做到此般程度,三千剑是真的三千剑,多出的一剑,是他又再化一,想要重新斩出第二剑三千烟雨,便又要耽搁一两日,在现有的剑雨里,多化一剑,以作杀剑更深的隐藏,他的消耗会很大,毕竟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杀姜望之心,可谓到了极致。”

    荀修真沉声说道:“姜望能躲避就已经是极限了,虽然他前面的表现很是出人意料,真的挡住了燕惊堂的三千烟雨,但面对真正最强的一剑,只要被追上,必死无疑。”

    他看向某处屋上的林澄知,说道:“只有剑神出手,才能救姜望。”

    年轻行令好奇说道:“既然能挡得住三千剑,看姜先生的模样方才刚刚认真起来,最后一剑真的强到让他再无一丝生路?”

    荀修真说道:“燕惊堂的三千烟雨剑,是一剑化三千,分散的剑势自然会有减弱,虽然相对寻常澡雪境修士而言,每一剑都是绝路,可真正由燕惊堂亲手斩出的那一剑,与化三千的剑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纵有距离消耗,也必须是澡雪境巅峰修士才能应付的。”

    年轻行令说道:“但姜先生好像仍要做些什么。”

    荀修真感慨道:“有此魄力,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哪怕姜望死在这一剑下,以澡雪境抗衡澡雪境巅峰的表现,甚至让燕惊堂不惜更大损耗,都该是后世人崇敬仰视的故事。”

    年轻行令沉默片刻,说道:“但这并不像他。”

    荀修真意外看向年轻行令,问道:“此言何意?你早就认识他?”

    年轻行令平静说道:“见过。”

    荀修真此刻才意识到,为何年轻行令非要等姜望来到才开宴,原本姜望一人迟到,是不可能推迟惊蛰宴的,他在想,这里面是有什么故事?

    ......

    看着青玄署镇妖使们有些人已经力竭倒地,但因为燕惊堂最后一剑追着姜望,屏障在抗住三剑风暴后,反而变得安稳,虽然已经摇摇欲坠,到了风吹便破的地步。

    那是有无数符箓,洞冥境和洞冥巅峰修士,以及两位澡雪境合力支撑的屏障,若非只是余威波及,这层防护面对燕惊堂的三千烟雨该是不堪一击的。

    骆岘山面色凝重看向林澄知,说道:“剑神该出手了。”

    林澄知撇嘴道:“你跟我说什么?”

    骆岘山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澄知说道:“我兄长要出手自会出手,他只是看着,我能说什么?”

    骆岘山注视着山野里的画面,皱眉说道:“难道剑神认为姜望仍能撑一下?”

    林澄知瞥了一眼青玄署某处的小鱼等人,说道:“她们都没急,你急什么。”

    小鱼当然很急。

    但前面姜望已经嘱咐过她,她只能相信公子。

    姚观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们想帮也帮不了,他不至于送死,许是有什么底牌还没用。”

    这里面反而是汝鄢青最轻松,因为她最弱,山野里的异象,在她看来,就是很好看,便没有别的什么,什么都不懂,就意味着什么都不怕。

    她理所当然说道:“好看先生天下无敌,那什么三千烟雨除了阵势夸张点,也没什么嘛。”

    阿空在旁边啃着鸡腿儿,连连点头。

    陆秀秀面色有些微白,看着汝鄢青欲言又止。

    但没人在此反驳汝鄢青的话。

    青山宗掌教忽然惊声道:“姜先生又出刀了!”

    姜望出了一刀。

    是狂奔时陡然止步转身,挥出了最势大力沉的一刀。

    那一刀让他面色骤然苍白。

    是竭力斩出的一刀。

    是将目前所有都倾注在里面的一刀。

    燕惊堂的剑携带惊雷炸响,两者狠狠相撞。

    护城的屏障瞬间崩溃。

    城墙在下一刻坍塌。

    早有准备的荀修真,依旧面色白了一瞬,要护住全城百姓,甚至让百姓们毫发无损,他也需要全力以赴,这更像是在弥补过错。

    因此,纵有城墙破,屋舍塌,百姓们却只闻风声呼啸,仍是能站得安稳。

    但有惊吓是必然的。

    姜望苍白的脸色又变得红润,是竭力抵抗燕惊堂的剑,让他难以呼吸,虽然明知第二类真性在焕发异彩,却无法分神去看,那有可能是取胜的关键,也有可能是更大的危险。

    他现在唯一注意的就是大量养分的涌入,并在第一时间把增涨的力量再倾灌长夜刀上。

    燕惊堂这一剑的力量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隔着一境出剑,尚有此般恐怖威力。

    他衣袖破碎,持刀双臂鲜血淋漓,骨骼跟着咯嘣作响,被一剑推着持续倒退。

    神国里第二类真性的光芒,在此刻绽放到极致。

    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姜望随之精神一震。

    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让得第二元神出窍。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红衣姜望。

    原来不管是第一类或第二类真性,皆与姜望一般无二,哪怕是穿着,而在祂们沉睡又醒来后,第一类自称白望,穿了白衣,现在第二类穿了红衣,但姜望没有半点紧张。

    在第二类真性醒来的一瞬间,姜望便很清楚,祂与第一类不同。

    所以姜望第一时间说道:“出刀!”

    红衣手里多了一把长夜刀,第二类真性拥有着与姜望同等的修为,不弱丝毫,但现在的第二类真性,却爆发出了比姜望更强半筹的气息。

    于是,燕惊堂的剑再难寸进。

    最终呈现的只是分庭抗礼,依旧没能一口气击溃燕惊堂的剑。

    现在就是看谁更持久。

    持续都有养分涌入神国的情况下,若是被彻底压制,自然很难翻盘,但在势均力敌的时候,姜望便能因为养分始终维持在巅峰状态,甚至会慢慢变得更强,而燕惊堂的剑因为长久消耗,就会越来越弱。

    结果似乎已经显而易见。

    但很快姜望就发现了一些问题。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八章 有剑去了上庐

    第二类真性的气息在减弱。

    燕惊堂的剑似是能够直击元神,有着某种克制。

    “剑意?!”

    虽然只是很微弱的一丝,姜望还是察觉到了。

    燕惊堂并非剑士,却能以剑门之术领悟新的剑招,现在更是悟出一丝剑意,不免让人咂舌。

    修士是百花齐放的,虽然当世真正占据主流的没几个,例如读书人的浩然气,皆因烛神战役而埋没,哪怕是剑门,也没剩几家,但终归存在着,便成了现下修士里杀力最盛之一,其二是刀客。

    只要修为够深,不管是哪一门,当然都能成为一方大物。

    而剑士的确会在同境修士里占据些优势,好比寻常修士面对武夫,只能避让,或者远攻,但剑士却能凭着剑气伤到体魄强横的武夫,剑意更能从里到外摧毁修士。

    剑士重意,刀客重杀,除非修为比他们更深许多,否则任何手段都会落于下风,剑意及杀力,能伤身也能伤神,两者气息对神魂皆有无形压制,相当于未战便先矮一头。

    修士能封闭元神借以躲避,虽然仍旧很难躲得彻底,但若是把元神直接亮出来,那就是刻意给剑士当靶子,不仅不会占据优势,反而会更占劣势。

    万一元神被剑士一剑轰杀,那就是轻则跌境,重则陨落的下场了。

    用除了元神外的手段,说不定还能打一会儿,甚至不见得会输,毕竟身上的伤跟元神的损伤无法相提并论,后者是致命的。

    只有破入澡雪境之上的大物,真性得以不朽,面对同境剑士或刀客,才只会处于相对劣势,不会再有别的致命问题。

    幸而燕惊堂并非剑士,更是仅仅领悟一丝剑意,否则澡雪境巅峰的一剑,第二类真性再强,也要直接溃散。

    就算姜望与别的修士不同,元神被毁,也不会陨命或者跌境,可终归会让他变弱,最终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单以目前直观感受,燕惊堂和拂魈君该是同一层面的。

    姜望没有让第二类真性回归神国,仅是被剑意压制,力量持续减弱,并未有别的危害,仍能撑着汲取更多养分,只需留着最后的力气逃跑就行,现在就跑的话,等于放弃后面的养分,怎么也得再坚持一会儿。

    想要真的很好的活着,就必须要变得更强,两者并不冲突。

    何况姜望还有着寿元问题。

    山野里是僵持的画面。

    观战者目不转睛。

    旁人或许没看出来,但荀修真凝视着姜望的第二类真性,极为惊讶。

    众所周知,一座黄庭便有一类真性,修士最高有三座黄庭,前者需要在百日筑基时铸就黄庭,而三座黄庭是生来便有的,并非后天铸就,天生已铸就黄庭者,唐棠便是其中代表人物。

    第一类真性会比自身修为弱,仅有三四成,第二类真性是自身修为的六七成左右,第三类真性便会与自身修为相等。

    按照正常的情况,荀修真自然会觉得红衣就是姜望的第三类真性。

    能有三座黄庭,且渡过三重心魔劫,又能弱冠澡雪,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这一刻,荀修真笃定,论起资质,唐棠也比不上姜望。

    甚至整个人间,都没人能比得上!

    荀修真直接瞬身来到林澄知面前,一把拽住他衣领,吼道:“快让剑神出手,绝不能让姜望死掉!”

    林澄知被吓了一跳。

    没等他说什么。

    山野间已生变化。

    姜望的第二类真性渐渐消散,他自己也毫不迟疑,借着第二类真性最后阻碍燕惊堂一剑的空隙,直接就地一滚,以最快速度向前奔命逃亡。

    眨眼便是数百里之外。

    而燕惊堂的剑紧随其后。

    极大的消耗之下,这一剑的力量衰弱到极致。

    但因为剑意压制了第二类真性,姜望汲取养分获得的力量也在僵持中被消耗殆尽。

    虽然可以孤注一掷,用剩下的力量击溃燕惊堂的剑,可那会导致姜望损耗过度,又得很长时间里陷入虚弱,期间更是会无法再使用神国力量,他便觉得很没必要。

    现在无非是麻烦点,利用逃跑来把燕惊堂的剑彻底耗尽。

    这会是极漫长的赛跑。

    姜望边跑边给自己贴上甘露神符,又取出一堆神行符,借着符箓降低自己的消耗,拉长逃跑的距离,直至让燕惊堂本就衰弱的剑再难维持而崩散。

    幸好早有储备,重新走出浑城,离开神国笼罩范围,符箓对姜望的作用就很重要,虽然没有赵汜在身边,但姜望有吩咐单琦玉购置了许多符箓,尤其是甘露和神行符,这一次就被耗光也是值得的。

    酒仙郡霁城里的剑神已经准备出剑,但看着逃跑的姜望,他犹豫了一下,便把举起的剑转了个方向,那个方向是上庐。

    ......

    上庐三千烟雨的竹林里。

    气氛寂静地有些诡异。

    蒲掌律很是紧张,看到掌教已收势,他低声问道:“国师没有出手?”

    燕惊堂面无表情,说道:“事实证明,你多虑了。”

    蒲掌律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说道:“纵是弱冠澡雪,没有谨言慎行,便也是这个下场了。”

    燕惊堂说道:“他还没死。”

    蒲掌律瞪大眼睛。

    掌教的一剑显然已出尽,国师又未出手,那人怎么可能活着?

    “是苦檀剑神?”

    燕惊堂平静说道:“只有我出剑,他递刀,没有第三人。”

    蒲掌律难以置信,就算清楚前面姜望抗住了三千烟雨,但面对掌教真正的杀剑,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

    燕惊堂眯起眼睛说道:“此人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但这只会让我更想杀他。”

    蒲掌律问道:“掌教要亲赴苦檀?”

    燕惊堂正要点头,忽然察觉到什么,面色陡然变得难看,“林溪知!”

    苦檀有剑直朝上庐而来!

    蒲掌律闻言懵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苦檀剑神之名极广,所以导致人们对剑神的名字反而没那么熟悉,但林溪知和林澄知的名字很像,他自然明白掌教称呼的是谁。

    林溪知的剑要比燕惊堂的剑来得更快,只是两个时辰便抵达了上庐三千烟雨,溪河剑意覆盖竹林,让三千烟雨一众修士尽俯首,难生抵抗的念头。

    竹林上空,满是恐怖气息。

    蒲掌律艰难支撑,最终依然半跪在地。

    燕惊堂虽是坐得安稳,但看着天上剑意,他愤怒的情绪无以复加。

    说实话,燕惊堂并没有与剑神林溪知打过,以前是清楚打不过,现在则是毫不犹豫挥袖斩出一剑,剑光势如破竹,与天上剑意撕扯,惹来三千烟雨山门剧烈震颤。

    正如燕惊堂出剑苦檀,因距离的缘故会有消耗,剑神一剑亦是如此,但消耗必然是比燕惊堂要小,两剑相撞,势均力敌,只是苦了整座山门。

    到处都充斥着四溢的剑痕。

    甚至有山头直接倾塌。

    宗门修士哀嚎遍野。

    蒲掌律面色极其苍白,距离最近的他相当难受了。

    “林溪知!莫要欺人太甚!是那个叫姜望的家伙先杀了我徒弟,我也没有牵连你苦檀旁的人,你此刻向我出剑,毁我山门,简直奇耻大辱,真当燕某怕你不成!”

    剑神的声音很快传递到竹林上空,“你徒弟在苦檀做了什么,需要我一一说明么,你出剑苦檀,可是险些要了一城百姓的性命,何谈没有牵连旁人,我出剑是给你个教训,老实在上庐待着,若敢踏入苦檀一步,下一剑便要了你的脑袋。”

    话音刚落,溪河剑意更盛。

    竹林直接被扫荡一空。

    燕惊堂闷哼一声,顿显萎靡。

    剑意缓缓在三千烟雨山门消散。

    整座山门烟尘四起,哀嚎声也随之更清晰了些。

    燕惊堂脸色无比难看。

    虽然林溪知没有取任何人的性命,但重伤者不计其数,此般画面也被整个上庐目睹,燕惊堂颜面无存。

    隔着一境,林溪知的剑意仍是高他一筹,若是面对面交锋,燕惊堂自知完全不是对手。

    看着被毁于一旦的竹林,燕惊堂咬牙切齿道:“这事不算完!”

    ......

    明媚阳光照耀着山野。

    山涧流水淙淙,一绺瀑布溅起的水花,拍落岸上,惊醒靠着青石小憩的姜望。

    他颇为艰难地活动下臂膀,踱步至泉前,捧清澈泉水洗净疲惫。

    随即又跌坐在地。

    为消耗燕惊堂的剑,他奔袭了约莫六千里。

    甘露符对于澡雪境修士没什么作用,所以只是神行符和甘露神符被耗光。

    而现在神国力量消散,甘露符的作用便很重要了。

    他直接给自己贴了三张。

    虽然能估摸出距离,但此地是何处,姜望却是难以知悉。

    只待稍微休息片刻,再去打听。

    他直接躺了下来,意识来到神国,第二类真性仿佛昙花一现,又在混沌里变得黯淡,但相比较之前,还是要好很多,第二类真性并未沉眠,却也没那么快能恢复。

    以目前的状态,想回到上炀青玄署问题很大,要么再购置一堆神行符,要么就找机会让神国力量重新涌现,否则坐马车的话,六千里路怕是需要很长时间。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九章 崇山峻岭

    崇山险峻,鲜有人烟。

    此山不仅有各种野兽盘踞,传闻中更有妖怪的踪迹。

    但接近腹地的位置,却有少年踉跄前行。

    他衣衫残破,面色发白,踉跄着多次欲摔倒,每次都咬牙站稳身形,拼尽全力往更深处迈进。

    “你想自寻死路么?”

    身后方黑影憧憧,跃出四名身穿黑衣的男子,皆手持兵刃,虽距离少年并没有很远,却因顾虑没有贸然冲上去。

    他们顾虑的却非少年,而是再往前,便是崇山腹地,是极致危险的地方。

    少年没有理会,他目光坚毅,没有露出丝毫畏惧,因为深知止步的后果不会比前往崇山腹地好到哪里去。

    出声的人眼眸闪烁。

    他们的目的并非杀死少年,而是要活着带回去,当即微微抬手,两侧人蓄势待发,打算以最快速度擒住少年,他们更清楚崇山的危险,若是有稍微大点的动静,腹地的怪物必然出现。

    要抓住少年容易,但想回去,必然得有人永远留下来。

    有人率先出击,后两人紧随其后。

    少年想要反抗,竟真的在被抓住手臂的瞬间摆脱,但脚下不稳,跌坐在地。

    后两人顺势架住了少年的胳膊。

    只在远处旁观的为首者,第一时间挥手示意他们带着少年赶紧离开崇山。

    然而少年相当灵活,游鱼一般再次摆脱束缚,朝着崇山腹地疾奔。

    “废物!两个人都抓不住他!”

    为首者气急,却也明白少年很难缠,否则不至于让他逃到崇山腹地,当即顾不得别的,拉弓搭箭,拦截少年去路,余下三人重振旗鼓,以合围之势前冲。

    虽然为首者目的只是拦截,却因少年终是筋疲力尽,踉跄着无法稳住身形,被一箭刺穿左臂,闷哼一声,又往前踉跄几步,跌落山涧。

    四名黑衣人站在山涧上俯视。

    为首者面色极为难看。

    从山涧处往里便是崇山真正腹地,是那怪物最常活动的地点。

    但很快为首者便意识到某种问题。

    刚刚闹出的动静已经不算小,按理来说,那怪物早出现了,为何依旧这般平静?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是极好的运气。

    为首者发号施令,“下涧擒他,以最快速度离开!”

    四人身影落下山涧,少年正狼狈爬出来,抬眸却看到一双脚。

    他愣神的功夫,就被黑衣人直接摁在地上,五花大绑,彻底没了逃脱的可能性。

    为首者松了口气,总算可以交差了。

    想着崇山峻岭,危险至极,哪怕是修士入得腹地,都有来无回,他却能全身而退,试问还有谁?

    凭这运气,等交完差,怎么都要往赌坊跑一趟。

    然后他就看见旁边躺着一个人。

    “嗯?”

    崇山腹地怎么有人?

    他比我运气还好?

    察觉到那人尚有呼吸,甚至很顺畅,黑衣人面面相觑,这种地方,有人在睡觉,很诡异啊。

    “是那怪物化人了?”

    有此念头,黑衣人们面色一紧。

    他们抬着少年,小心翼翼远离。

    甚至有个黑衣人特意捂住了少年的嘴巴。

    为首者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但伴着一个喷嚏声,身后有人说话,“哎,先别走,帮个忙。”

    姜望根本没睡着,只是意识在神国里,他有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幕,但没有很在意,现在他需要帮助,何必多管闲事。

    没人带着他离开,他独自想走出去,无疑要废很大功夫,一是不知方向,二是会浪费甘露符,虽然神国里存着不少,却也不能平白浪费。

    真要碰不着人,那是属于没办法,既然有人出现,就很没必要了。

    四名黑衣人没有转身,他们很紧张。

    如果真的是崇山怪物,他们此刻逃跑只会死得更快。

    但若是舍弃身边的人,趁着怪物大快朵颐的时候,说不定有机会逃走。

    能活着抓住少年回去,自是最好,可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时候,他们当然会改变想法。

    甚至同伴也能轻易舍弃。

    四个人很有默契,都强装镇定,避免被好兄弟察觉异样。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们顿时寒毛乍起。

    已做足背刺兄弟的准备。

    姜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咳一声,说道:“麻烦几位带我出山。”

    黑衣人们刚露出发狠的表情,闻听此言,纷纷一怔。

    带你出山?

    咋的!

    怪物要出山!

    他们面面相觑,皆是难以置信。

    崇山腹地的怪物很久以前便存在。

    但的确只在腹地活动。

    别说出山,连外围都没有踏足过。

    为何如此,其实也很容易想明白。

    崇山野兽盘踞,怪物不担心饿着,若贸然入城,必会被无数修士围剿。

    迄今为止,双方更多是互不干涉,怪物只在崇山腹地,有人送上门来,那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而因修士想诛杀崇山怪物,也需付出很大代价,只要怪物没有踏出腹地,便一切安好。

    要杀死怪物,怎么都得集结上百修士,曾经自诩强大的修士,哪一个不是过来白送的?

    现在怪物想出山,莫非是道行已经强大到不把外面修士放在眼里的地步了?

    如果他们把怪物带出山,那就是千古罪人。

    不死在怪物手里,也会被修士杀死。

    可拒绝的话,现在就得死。

    黑衣人们满是煎熬。

    为首者又忽然意识到某种问题。

    他仍然背对着姜望,犹豫问道:“您......您要出山何必让我们带路?”

    怪物出山就出呗,让他们带路是几个意思?

    想留着在路上打个牙祭?

    姜望摊手说道:“我不认识路啊。”

    四名黑衣人满脸呆滞。

    这个答案属实没想到。

    想着怪物一直在崇山腹地,不认识外面的路好像也很正常。

    但不对啊!

    您直接飞出去,哪座城镇看不到啊?

    难道是有明确目标?

    为首者颤颤巍巍再次问道:“您想去哪儿?”

    姜望有些不耐烦,这人怎么这么多问题,“你们去哪我就去哪,我都告诉你们不认识路了,我怎么知道要去哪!我说要去上炀郡,你们还能送我过去?”

    说到这里,姜望拍了拍脑门,也问了个问题,“这是哪个郡?”

    为首者露出极其怪异的表情,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北阒郡。”

    姜望愣住。

    居然是北阒......

    鱼府和申屠一族就在北阒郡。

    苦檀秋祭前三甲的宣愫,好像也是北阒郡的游野人士。

    不管是因为小鱼的缘故,还是申屠一族,甚至是天师许觞斛,北阒两个字都是姜望早有接触的,却是第一次真正来到北阒郡。

    为首的黑衣人此时小心翼翼回眸看向姜望。

    是想着崇山怪物没道理会问这里是哪个郡这种问题。

    他有怀疑是否存在误解。

    却一眼被姜望的那张脸惊住。

    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名声再响,传闻里再是好看,也没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何况四名黑衣人很弱,仅有为首者踏足第二境,剩下皆是初境武夫的程度,他们也接触不到太高的层面。

    只是想着长得这么好看,应当不会是崇山的怪物。

    “阁下是上炀郡人?”

    “不是,但是从上炀来的。”

    为首黑衣人没有大松一口气,而是仍旧紧张问道:“那您怎么来了崇山峻岭?”

    姜望微微皱眉,片刻才醒悟,崇山峻岭居然是地名。

    他很简单回答道:“飞来的。”

    但很快又接了下一句话,“你问题太多了。”

    这让还想再问的黑衣人直接闭嘴。

    他心里的疑惑实在太多了。

    最关键的是,崇山怪物跑哪去了?

    如果此人是从上炀郡飞来这里,那必然是修士无疑,难道崇山怪物已经被他杀了?

    能独自杀死崇山怪物,怕是极为强大的修士!

    而且要让他们带路出山,貌似是个路痴?

    是误打误撞飞至崇山峻岭的?

    哪怕有再多问题,此刻也不敢再问。

    总归是捡回了小命。

    被两名黑衣人抬着的少年极力挣扎。

    姜望看了一眼。

    为首的黑衣人面色一凛,连忙解释道:“我们绝无恶意,是抓他回去享福的......”

    姜望摆手说道:“别解释,我没兴趣,前面带路。”

    黑衣人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一路上相当安静,谁也没再说话。

    少年挣扎不脱,累了,正好被人抬着,打算恢复些力气再想辙。

    崇山怪物的情况终是猜测,所以黑衣人依旧捂着少年的嘴巴,以防不测。

    姜望渐渐也明白此地为何直接叫做崇山峻岭了。

    因为真的很险峻。

    除了山路难行外,时时都会碰见飞扑上来的野兽。

    别说普通人,若非黑衣人有四个,单独的第二境武夫,不入腹地也难免葬身野兽之口。

    有一名黑衣人扛着少年,一人殿后,两人开路,来时可以依照速度,或在树梢腾跃,能大量避开野兽,可现在直面应对,又要防止少年趁机逃跑,只是行出几里路,便有两人直接死于非命。

    那位第二境的黑衣人面色极为难看。

    要扛着少年离山,并没有多么麻烦。

    可姜望走得慢,他们就不敢走得快,因此遭遇兽群的袭击。

    初境武夫只是比普通人强壮些,面对兽群是没有太大抵抗之力的。

    第二境武夫纵是不惧,想要救援也分身乏术。

    脱困而出,已让第二境黑衣人几近力竭。

    他回眸看向依旧慢悠悠的姜望,终是忍不住说道:“阁下想让我们帮忙带路,可遇到危险,也要帮点忙吧,甚至由我引路,您直接带我们飞出崇山也好啊。”

    姜望无奈说道:“做不到。”

    黑衣人眉头微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字面意思。”

    黑衣人沉默片刻,问道:“您不是修士?”

    姜望说道:“我是。”

    黑衣人再问道:“那您受了伤,而且很严重?”

    姜望想了想,说道:“差不多。”

    黑衣人最后问道:“伤势严重到连寻常野兽都无法应付?”

    姜望点点头。

    黑衣人面色无比难看。

    早知如此,何至一路上担惊受怕,更让两名同伴平白丧了命。

    姜望静静看着他,说道:“我对崇山峻岭并不了解,有此意外,深感抱歉,等出了山,你们若是遇到什么难题无法解决,随时可以来找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章 此间诸多故事

    虽然此人超乎想象的虚弱,但毕竟是一位修士,若是让修士欠了人情,日后能帮忙解决难题,并非不能接受,哪怕黑衣人暂时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什么需要修士才能解决的问题。

    然而,前提条件是先活着走出崇山峻岭。

    姜望继续这般慢悠悠,无疑会再次遇到危险,以黑衣人目前的状态,他们能活下来的概率极低。

    那么这份人情就变得可有可无。

    黑衣人在头脑风暴。

    既然姜望虚弱至极,将其丢弃崇山,想来也很难活命,更没机会在日后报复他。

    若不如此,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黑衣人暗自发狠,朝着另一位同伴递眼神。

    终究是有默契的,扛着少年的黑衣人心领神会。

    看着‘眉来眼去’的两名黑衣人,姜望轻叹一口气,说道:“最好是再想想。”

    黑衣人面容一滞,为首者索性开门见山,说道:“也不能怪我们,阁下有伤,等同累赘,继续慢吞吞往外走,咱们都会死,崇山峻岭名副其实,各类野兽盘踞,等嗅到气味,大量围来,就算我能破入第二境巅峰,也只能自己杀出重围,所以,阁下便自求多福吧。”

    话音刚落,他竟直接拉弓搭箭。

    要确保姜望死在崇山峻岭,彻底没机会活着出去报复他,就要让姜望伤得更重,若能一箭将其杀死,自然最好。

    但他忽视了少年。

    不再挣扎,一直休养生息的少年,此刻有了动作。

    刺穿左臂的箭仍在,双手双脚虽被捆着,但因为被黑衣人扛在肩上,他竟借着黑衣人的臂膀,猛地折断了箭矢,伤口被撕裂也浑然面不改色,更十分巧妙的让断箭落在手里。

    在黑衣人吃痛,有所反应的时候,少年屈膝怼住黑衣人胸膛,借力腾空,顺势再扭转身躯,让得身后手里的断箭直接划过黑衣人喉咙。

    此番动作可谓快若闪电。

    只在眨眼之间。

    第二境武夫的黑衣人保持着拉弓的姿势愣在原地。

    看着少年摔倒,在地上蛄蛹着,他虽恼恨,却也没做多余的事,继续朝着姜望射出一箭,随即毫不犹豫的扛起少年,向崇山外疾奔。

    姜望只是默默看着,然后瞥了一眼来袭的箭矢,那支箭便定格在半空,他抬手轻挑,箭矢转了个方位,下一刻便是黑衣人的惨叫声。

    虽然神国力量已消散,但能动用的基础修士手段,控制一支第二境武夫射出的箭,哪怕会相当耗神,也是可以做得到的,起码要比对抗野兽容易太多了。

    做完这一切,姜望稍微愣了愣。

    他都已经准备贴上几张甘露符,免得陷入极度虚弱,但情况却好像跟他想得不太一样。

    此前能用的手段是真的很基础,只是很简单的行炁,无非是能感知炁,能看到较远的位置,并不具备攻击力。

    要做到控制疾速而来的箭矢,必然需要全力行炁,但刚刚却有相对大量的炁浮现,让他的损耗变得很低。

    姜望估摸着是到了百日筑基搬外景时能行炁的量。

    看来从燕惊堂那一剑里汲取到的养分,让他在平常状态下也变得比以前更强。

    百日筑基的修士,是在打基础,只能在体内行炁,无法向外对敌,姜望则不然,他可以行炁施展些手段,也能驱策较轻或较小的器物,除非能行的炁耗尽,否则不会对自身有什么影响。

    那是寻常修士铸就黄庭后才能做到的事情。

    铸就黄庭并非就能直接破境洞冥,要再经过筑基圆满的阶段,寻得破境的契机。

    这意味着,没有神国力量涌现,姜望也能具备百日筑基圆满的力量。

    等于说,第三境以下武夫,姜望可以轻松拿捏。

    他依旧会很虚,却也能行炁御物,不再是毫无缚鸡之力。

    这当然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但姜望只是浅笑一声,他慢悠悠朝着前面被箭矢刺中,瘫倒在地的黑衣人走去。

    黑衣人惊恐看着姜望,“你骗我!”

    姜望摇头说道:“其实我也是刚刚察觉,原来我可以解决那些野兽。”

    黑衣人露出你猜我信不信的表情。

    姜望没有猜,平静说道:“虽然说起来,是我的错,但你刚才想杀我,按理来说,两者可抵,但我又很......”

    话未说完,却止住。

    黑衣人没懂姜望是什么意思。

    但他察觉到姜望的视线,蓦然转头,却是少年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手里更是握着一支箭。

    那是他箭筒里的箭。

    “你......”黑衣人刚说出一个字,少年便飞扑而至,利箭直接堵住了他后面所有的话。

    少年面色发狠,持续良久,才陡然放松,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

    姜望默默看着。

    少年每一次动作都很让人意外,却又极其干脆。

    姜望早就看出来,少年已过了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搬外景,铸就黄庭,目前虽然用不出任何修士的手段,但他却懂得怎么将人瞬间致死。

    而且出手果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找到机会便全力以赴。

    姜望微微眯眼,忽然说道:“带路。”

    少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任何话,艰难站起身,抱着撕裂的左臂,踉跄着往前走。

    姜望慢悠悠跟在后面。

    很快有野兽的嘶吼声响起。

    姜望抬手,黑衣人箭筒里的箭纷纷悬空,环绕在他和少年周围,呼呼破空声,让得出现的野兽只是旁观,没敢直接前扑,但里面终究有些胆子大的。

    迎接它们的便是疾驰飞掠的箭矢。

    ......

    崇山峻岭外的道路坦荡如砥,距离最近的梁城尚有十数里。

    少年能逃至此地,更入得崇山腹地,除了四名黑衣人的确没有太大本事外,他自己的能耐属实不低。

    但现在他有些支撑不住了。

    被黑衣人一箭刺穿的左臂又因反抗而撕裂,伤势极为严重,他面色惨白无血,踉跄着便要摔倒。

    是姜望伸手扶住了他。

    品秩一般的甘露符,除了能镇定人的精神,反过来也有震慑作用外,仅能治愈一些小的病痛,且只对普通人有效,解决虚弱的问题没有太难,但要治好少年的伤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自身有炁能用,借以稍微治愈些少年的伤势,保住他的命,问题不大。

    “叫什么名字?”

    姜望抓着少年的手臂,随意问道。

    少年察觉到异样,默默看了一眼姜望,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郁惜朝。”

    姜望挑眉,说道:“好名字。”

    郁惜朝盯着自己受伤的左臂,说道:“老师给取的。”

    姜望问道:“教你修行的老师?”

    郁惜朝没有迟疑,点头说道:“但她只教了我一点,便去世了。”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虽然百日筑基没有捷径可走,方式都是一样的,可从其余方面来看,他应是个很好的老师。”

    郁惜朝说道:“她当然很好,只是有人不想让她好,她会收我为徒,纯属意外,是因为我救了她,是我求着让她教我修行,她起初并不愿意,但愿意的时候,便真的很认真教我,不止是修行一方面。”

    “虽然我已经学得很快,可还是没能力帮她,等我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残忍杀害。”

    虽然郁惜朝说的相对简单,但该是很长的故事。

    有修士因为某些缘故受了伤,被一介凡人所救,被悉心照料,后来因为少年想要修行,修士便教了少年,更让少年清楚修士的世界,所以也教了他如何杀人,但不想少年被牵连,修士最终不告而别。

    姜望问道:“那四个黑衣人与你老师的死有关?”

    郁惜朝摇头说道:“没有关系,这是另外一件事。”

    姜望没有再问,因为治愈少年的伤势,以他目前的状态是有难度的,他很快就虚弱的更明显了些。

    然后接连给自己贴了好几张甘露符。

    郁惜朝稍微恢复了些精神,伤势虽然没有彻底治愈,但已得到缓解,伤口也结了痂。

    他看着姜望,皱眉问道:“你伤得很重?”

    这幅画面让他想到了自己老师。

    第一次见到老师的时候,应该是比姜望现在更虚弱。

    姜望随口说道:“虽然逃了六千里路,直至力量快要耗尽才摆脱危险,却也并非最糟糕的情况。”

    相比拂魈君那一次,的确好太多。

    郁惜朝想着姜望怕是遇到了很强大的敌人,居然能逃亡六千里路。

    他回眸看了眼崇山峻岭,忽然问道:“你在崇山腹地没有碰见怪物?”

    姜望皱眉想了想,说道:“行至那里的时候,确实有注意到妖怪的踪影,但正面临极大危险,没有特别在意。”

    “那时候终究快要力竭,我好像因为速度太快,直接撞上了妖怪,再加上追杀我的剑,妖怪的确帮我消耗了那一剑最后的力量,而我却没能看清楚妖怪长啥样,想着真是对它很抱歉。”

    他说得很随意。

    郁惜朝却满脸震惊。

    崇山怪物是梁城里修士齐出,才能勉强抵御的存在,竟被已经快消耗殆尽的力量随意抹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一章 招婿郁惜朝

    梁城是北阒郡里比较大的一座城池。

    也正因为相近梁城,崇山里的妖怪才始终待在腹地,除了梁城有颇多修士外,也有申屠一族存在的缘故。

    从郁惜朝口中听闻申屠两个字,姜望下意识挑起眉尖。

    申屠有至是申屠一族辈分最高的,经历过诸国之乱,碍于带领家族存活且培养年轻子弟,导致申屠有至的修行荒废了很长时间,所以临死前都只是洞冥境巅峰的修为。

    但这不能代表申屠一族里没有更强大的人物,申屠有至布局颇大,除了青玄署里的申屠煌,神都也有申屠一族的人,甚至有人在骁菓军里职位仅在郎将之下,这都是申屠一族比较出彩的子弟。

    而身处北阒郡梁城的主家,或许皆是剩下的庸碌之辈,但更年轻一代,说不得也有欲要展翅高飞的人物,长辈里有洞冥境巅峰修士是必然的,却仍然没能力击杀崇山里的妖怪,说明妖怪的道行不低。

    那四个黑衣人便受雇于梁城申屠一族。

    想要抓获郁惜朝的目的,更是让姜望瞠目结舌。

    “虽然很清楚申屠一族只招婿,不嫁女,却没想到这般霸道。”

    郁惜朝嘴角微微抽搐,说道:“因为我拒绝,所以惹上大祸,虽说不至于被拒绝就杀人,但在梁城,甚至整个北阒郡,得罪申屠一族,便等于再没有栖身之地,除非自寻短见,否则最终都会让申屠一族得偿所愿。”

    能暂时逃脱便是极限,想在申屠一族眼皮子底下离开北阒郡,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33

    姜望好奇问道:“申屠一族为何看得上你?”

    郁惜朝长得不丑,但也寻常,姜望目前看不出他的资质怎么样,申屠一族要招婿,总不至于毫无条件,怎么都得在某方面出类拔萃。

    郁惜朝说道:“只因在街上被瞧了一眼。”

    姜望下意识接道:“然后就再没忘掉你容颜?”

    郁惜朝沉默片刻,说道:“显然看上的并非是我的脸。”

    他看着姜望,认真说道:“但如果你被申屠一族的人看见,就必然无法逃脱。”

    姜望摸了摸自己的脸,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他随即又好奇问道:“既然你老师的死与申屠一族无关,那为何要拒绝?若是傍上申屠一族,不就能更好帮你老师报仇了么?”

    郁惜朝面露难色,说道:“因为看上我的是申屠一族的二代女,比我年龄大太多。”

    姜望目露惊色,自戾王朝覆灭,申屠有至率领族群向隋军投诚,便自封新的一代,二代该是申屠有至的女儿或者曾与她同辈的老家伙诞下的子嗣,那年龄确实不低。

    现如今和申屠有至同辈的人都已身死,申屠有至也死在了过雪小镇,二代便成了目前申屠一族最高辈分。

    二代也分嫡系和旁系,能在北阒梁城的自然都是嫡系。

    郁惜朝若是回到梁城,怕是难逃申屠一族的魔掌。

    虽然被抓到只是早晚的问题,但现在就重返梁城,便等于自投罗网。

    所以郁惜朝给姜望指了路,沿着道路一直往前走,期间只需拐一个弯,倒也不复杂。

    姜望暂时没说什么,他在默默思考问题。

    真要说起来,他和申屠一族没有太大的仇怨,跟小鱼有仇的是申屠煌,跟苏长络有仇的是申屠有至,后者是牵扯整个申屠一族,他没必要提前帮徒弟复仇。

    但要让神国力量涌现,能尽快回到青玄署,没有比找申屠一族麻烦来得更快了。

    姜望看着郁惜朝,笑眯眯说道:“你帮我引路,我便也帮你点忙。”

    ......

    戌时的梁城,晚霞普照,显得巍峨又绮丽。

    姜望和郁惜朝仿若两个乞儿,身上衣着破烂,脸上也有污垢,头发乱糟糟的,一个很虚,一个有伤,十数里路花了不少时间,更是累得不轻。

    他们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往前走。

    理所当然被城卫阻拦。

    郁惜朝有能证明自己是梁城人的物件,姜望也有路引,倒是没有被过多刁难。

    入城的第一目标自然是吃饭。

    郁惜朝生长于这里,此前没有被申屠一族瞧上,当然是因为年纪小,现在则长成了大人模样。

    他带着姜望来到比较偏僻的巷落,在这里吃饭花费低一些。

    虽然姜望很有财气,但也没有劝阻郁惜朝的选择。

    破巷落里有家名为春风一渡的客栈。

    听着有些不太正经,但其实很正经。

    客栈掌柜是个美妇人。

    也是个正经人。

    穿着很普通的衣裳,也没有浓妆艳抹,更没有说些调笑的话。

    甚至招待的时候,都不敢抬眼瞧客人,等到点了菜,老板娘才慌里慌张跑向后厨。

    姜望惊奇问道:“她是怎么在这里开客栈的?”

    郁惜朝说道:“这里平常没什么人来,老板娘也不曾招揽客人,实则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人搭茬的话,更是吓得抱头就跑,但其实老板娘是个武夫,曾有人觊觎老板娘美色,被她一拳头捶出二里地,然后就没人敢乱说话,更别说找麻烦这种事了。”

    姜望抚掌,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想出什么词。

    郁惜朝又说道:“虽然蓬头垢面,但应该很快就会被申屠一族的人知晓,你究竟想怎么做?”

    姜望说道:“且走且看。”

    他的确没什么计划,有郁惜朝在,申屠一族自会露面,也无需什么计划。

    没多大会儿,老板娘便端着饭食出现,她低着头走路,但因武夫的身份,没有不慎摔倒这种事发生。

    姜望嗅到油烟味,好奇问道:“老板娘亲自下厨,没有雇厨子?”

    老板娘吓了一跳,险些把菜掀翻在桌上。

    姜望默默无言。

    只是说了一句话,至于吓成这样么?

    老板娘声音很小的回了一句没有,然后又说了一句还有两个菜,便慌里慌张跑走。

    郁惜朝解释说道:“依照老板娘的性格,你没瞧见连伙计都没有么?别看我就是梁城人,甚至住的不远,至今也没和老板娘正经说过几句话。”

    姜望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客栈里只有他们两位客人,老板娘虽然长得俊,但是个随随便便就能把人捶出二里地的武夫,住在破巷落的本来也没多少人,老板娘不出去,外面的人也很少会注意到,所以客栈生意相当凋敝。

    姜望却想着,客栈生意不好,对于老板娘来说反而是很好的事情吧?

    因为不用见太多人,也不用紧张的说太多话。

    老板娘亲自下厨,做得都是些家常小菜。

    有肉丝炒韭菜,酸辣土豆丝,鸭血烧豆腐,莴笋炒鸡蛋,剩下两个没上的菜,是红烧排骨和清蒸黄鱼。

    且不说味道怎么样,卖相是相当不错,让人看一眼,便胃口大开。

    姜望确实饿了,没再客气,先吃为敬。

    事实证明,味道也是一绝。

    看来老板娘是有独家配方。

    郁惜朝倒是没什么胃口,毕竟他还受着伤,只是喝了口酒,便说道:“你先吃着,我找巷落东侧的老郎中瞧瞧,免得到时成累赘。”

    有关姜望想帮他解决申屠一族招婿的麻烦,郁惜朝是没有太大信心的,之所以答应,是想着姜望该是位很强大的修士,纵然现在很虚弱,但说不定是有办法很快恢复。

    单是要帮老师复仇这件事,就让郁惜朝很难真的远走他乡。

    郁惜朝走了有一会儿,老板娘才端着剩下的两盘菜从厨房里出来。

    姜望此刻模样是有些狼狈的,也不知是老板娘并不在意,还是因为躲着视线,根本没有看客人,才会招待两个乞儿。

    所以老板娘也没问郁惜朝为何不见了这件事。

    她躲进柜台,低着头,整个客栈只有姜望呲溜呲溜吃饭的声音。

    待得酒足饭饱,郁惜朝仍未回来,姜望向巷落东侧瞧一眼,能看到那里很小的医馆,目睹到正被老郎中包扎手臂的郁惜朝。

    没有别的异常,姜望便看向柜台里的老板娘,犹豫了一下,问道:“哪里能让我洗把脸么?”

    其实他更想洗个澡。

    奔袭六千里路,虽然在崇山里洗了一次脸,但又步行来到梁城,身上真的很不舒服。

    若以行炁涤身,怕是有点受不住,也没有储备此类符箓,只能用正常的方式解决问题。

    老板娘朝着挂帘子的小门指了一下,那也是厨房所在的位置,她声音依旧很轻的说道:“有井。”

    姜望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帘后有院子,左侧便是厨房,墙边堆着干柴,还有着许多杂物,院子正中有一口井,旁边放着木桶。

    姜望认真思索,放弃了亲自打水这件事,而是行炁控制木桶,入井取水,后者相比前者反而没那么累。

    等到收拾干净,姜望回到客栈大堂。

    无所事事下,闭目小憩。

    因为客栈里陷入了极致安静,老板娘出于好奇,偷摸瞧了一眼。

    那是长得极其好看,却穿着破破烂烂的男子。

    老板娘看得出神。

    姜望有察觉到,但没有在意,毕竟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很快,他眉头轻皱,抬眸看向客栈外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二章 春风一渡

    僻静巷落前,停了一辆马车。

    有穿着灰衣的中年男人回眸看向车厢,问道:“您在这等一会儿?”

    车帘随即被掀开,从车厢里跳下一个小姑娘。

    看着约莫碧玉年华。

    她有些倨傲地瞥了一眼中年男人,抬头挺胸,背负双手,说道:“那个叫郁惜朝的就在这里?”

    中年男人说道:“有人见到他入城,径直来了此处,看他伤得应该很重,而且身边跟着一个陌生人,派去抓他的人至今没有回应,想来是遭遇不测,许是与和他同行入城的人有关。”

    他是知晓郁惜朝已经开始修行的,但只在百日筑基阶段,第二境武夫加三个初境武夫抓住郁惜朝并非难事,结果却出了意外,属实也是让他没想到的事情。

    所以这次他亲自出马,但面前的小姑奶奶非要跟着,说是看看郁惜朝是啥模样,值得被这般对待。

    她虽然年纪小,辈分却不低,是申屠一族的三代子弟,甚至四代里最年长的,孩子都比她岁数大。

    中年男人不敢有任何托词,领着小姑娘步入巷落。

    他们来到春风一渡客栈。

    “郁惜朝呢,让他出来!”

    小姑娘颇有纨绔的风采,尚在外面,就已嚣张的叫嚷起来。

    那声音把老板娘吓了一跳。

    客栈里除了老板娘,只有姜望,所以中年男人第一眼便注意到,虽然因为姜望的脸微微愣神,可那仿若乞儿的打扮,便能证实其身份,立刻朝着小姑娘说道:“跟着郁惜朝一块入城的就是他。”

    小姑娘转头看向姜望。

    客栈里陷入死寂。

    中年男人眉毛一挑。

    老板娘在柜台躲得更隐秘,直接不见了踪影。

    姜望面无表情,平淡说道:“申屠一族的?”

    小姑娘声音变得极其温柔,说道:“我叫申屠烯烯,你叫什么呀?”

    姜望没有回答,依旧平静说道:“郁惜朝我保了。”

    中年男人皱眉说道:“好大的口气。”

    申屠烯烯继续温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望仍是不作回答,看着中年男人,平静说道:“你们有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来。”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刚刚准备说些什么,便被申屠烯烯伸手打断,她很勉强维持着温柔的模样,声音却已然变得有些低沉,一字一句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望淡淡看着她。

    申屠烯烯深吸一口气,寒声说道:“把他抓回去!”

    中年男人毫不犹豫,直接出手。

    姜望挑眉。

    原来是个第三境武夫。

    只是抓郁惜朝的话,实是绰绰有余。

    而且对于现在的姜望来说,也是相当难缠的对手。

    他没有任何动作,桌上小木壶里的筷子便纷纷悬空,携炁疾行。

    第三境武夫已能飞檐走壁,除了肌肤表面,五脏六腑也皆有升华,能做到短时间里的刀枪不入,所以中年男人轻而易举的挥臂格挡飞筷,但尚未接近姜望,便是更多的筷子悬空,聚成剑的模样。

    姜望略有吃力,伸手前推。

    中年男人仍想硬抗,却直接被轰出了客栈。

    申屠烯烯轻笑着说道:“原来是刚刚筑基圆满,但你的表现却是相当不俗,可惜啊,我已是洞冥境界。”

    修士的气场全开。

    客栈大堂里的桌椅板凳纷纷破碎。

    姜望却稳稳坐着。

    除了洞冥境巅峰里修为比较高深的或者是澡雪境修士,其下都难以对姜望构成丝毫威胁,自然也就无法让神国力量涌现,在汲取了燕惊堂给予的养分后,姜望更深知这一点。

    申屠烯烯的气场压迫,使得姜望毫无所觉,甚至都不如他走几步路的感受,所以只是淡漠看着她。

    “你......你是怎么回事?”

    申屠烯烯有些慌张。

    姜望说道:“回去告诉你的长辈,我就在春风一渡客栈等着,有自信杀我的便来。”

    中年男人重回客栈,看到眼前的画面,他本想再次出手的念头止息,洞冥境的申屠烯烯都奈何不了对方,看来此人是在藏拙,他再出手怕是自取其辱,甚至可能丧命。

    但事实上,姜望能无视修士,面对第三境以上的武夫,却不会那么轻松。

    只是第三境远远不够引出神国的力量,姜望也没必要多费功夫让中年男人再出手。

    因为忌惮,中年男人拽着申屠烯烯,落荒而逃。

    看着一片狼藉的客栈大堂,姜望抬眸瞥向空无一人的柜台,有些无奈说道:“出来吧,别躲了。”

    老板娘从柜台里露出脑袋。

    她怯怯懦懦的样子很快转为生气的表情,但看了一眼姜望,又没敢说什么。

    见状,姜望挥手扔出几锭金子。

    老板娘眼前一亮。

    然后小心翼翼把金子收起来,低声说道:“下不为例。”

    姜望笑道:“还有下次。”

    老板娘睁大眼睛,欲言又止,纠结了好久,才说道:“金子不够。”

    姜望说道:“回头再给。”

    老板娘没再说什么,默默收拾客栈。

    姜望则尝试着想再进一步,若能行洞冥境所需的炁,四境以下武夫无需神国力量涌现,也能彻底不放在眼里。

    但他一时不得其门而入。

    像正常修士那般修行,只在燕惊堂一剑未至前有些显著,虽然并没有作用己身,而是洗涤了神国,可现在却是毫无感觉,外界的炁无法被牵引,仿佛躲着他走。

    姜望没有就此放弃,归根结底是等待申屠一族找麻烦的期间,颇为无聊。

    他意识入得神国,看到山峰叠嶂,鸟语花香,荒漠里是蠃颙在打滚,此刻的蠃颙已无半点妖气,就像只是长得很大的蜘蛛,姜望站在最高的山上,观尽神国。

    虽然在外面没办法使用神国的力量,但在神国力量,姜望无所不能。

    他念头微动。

    若是在神国里以正常修士那般修行,会是什么样子?

    他当即盘膝而坐。

    尝试引炁入体,使其流窜四肢百骸。

    修士引炁入黄庭,而神国便是姜望的黄庭,在黄庭里引炁入体,可谓是相当怪异的事情,但初一尝试,姜望面露喜色。

    居然真的有效果!

    神国里的炁在姜望诸窍里经久不散,那俨然使得姜望能行的炁变多。

    但不知是否误打误撞,很快便有部分炁流逝,能留在诸窍里的炁只是少量。

    对于修行,姜望其实是很新很新的新人,很多事情都不懂。

    他只能一直尝试,虽然每次能留住的炁极少,可终究在缓慢增涨,直至诸窍处于极限,姜望感到浑身刺痛,方才停止。

    他可以在神国里呼风唤雨,但身体毕竟还是凡人之躯,诸窍行炁有限制,除非再汲取大量的养分,有了质的变化,才可能在没有神国力量涌现的时候,打破桎梏,行更多的炁。

    就以目前的情况,他行炁的量便已至洞冥境界。

    相当于寻常状态下,也拥有了堪比洞冥境修士的力量,只因能用的洞冥手段有限,严格意义上是史上修为最弱的洞冥境。

    可要只论战力的话,倒也算不俗。

    洞冥境修士威胁不到他,此前他同样奈何不了申屠烯烯,是因为没有丝毫能战洞冥境的手段,现在则不然,哪怕修为是最弱的,却也能轻易打败一般的洞冥境。

    姜望很容易满足。

    相比于以前,神国力量一消散,就弱到老许头儿也能伸手把他摁在地上的程度,现在便很是厉害了。

    他意识出离神国,老板娘已经把客栈大堂收拾干净,桌椅板凳全没了,显得大堂无比空旷。

    老板娘在柜台里唉声叹气。

    郁惜朝正好从外面回来,见此一幕,直接愣住,忙问道:“申屠一族的人来了?”

    姜望说道:“饭被掀了,你如果饿的话,就得麻烦老板娘再做一桌了。”

    老板娘装作没听见。

    郁惜朝沉默看着姜望,然后问道:“你伤好些了?”

    姜望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

    郁惜朝感叹道:“看来你真的是很强大的修士。”

    姜望说道:“等着申屠一族再来人,应该就能解决你的麻烦。”

    郁惜朝看向老板娘,说道:“我很饿,拜托了。”

    老板娘看着空旷的客栈,默然无语。

    郁惜朝说道:“我蹲着吃就行。”

    老板娘想着问题是这个么?

    虽然给了金子,但你们明显还要在这里打架,我开个客栈容易么?

    可不管心里怎么想,老板娘一句话都没说出来,自己愣了片刻,默默走向厨房。

    郁惜朝席地而坐,看着姜望说道:“你是想直接打服申屠一族?”

    姜望说道:“这是最简单的。”

    郁惜朝皱眉说道:“但你的力量应该只恢复了一点吧?何必这般着急面对整个申屠一族?我们可以先躲着,谋而后动。”

    姜望笑道:“那样很麻烦。”

    郁惜朝问道:“你是有极大的信心能打赢申屠一族所有人?”

    姜望摇头说道:“要打了才能赢,没打就赢不了。”

    郁惜朝想着,你好像说了句废话?

    “我还是有些紧张,万一出了问题,留在这里,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姜望笑道:“你最多被抓过去当赘婿,不会死的。”

    郁惜朝苦闷道:“那比死了还惨,她都能当我祖母了。”

    姜望似是想到了什么,露出怪异的表情,说道:“但你能拥有申屠一族二代的辈分,可以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惹人艳羡啊。”

    郁惜朝面露恼色。

    姜望笑着安抚郁惜朝,说道:“有我在,不会出问题,你更需好好想想,之后该做什么,毕竟要帮你的老师报仇,你现在的实力太弱了。”33

    郁惜朝看着姜望,欲言又止。

    姜望说道:“我没理由再帮你一次。”

    郁惜朝说道:“我也不需要,帮老师报仇,当然要靠我自己的力量。”

    姜望笑而不语。

    时间缓慢流逝,夜已彻底深沉。

    姜望皱眉说道:“怎么还没来?”

    老板娘长舒一口气,不来最好。

    郁惜朝却更为紧张,他觉得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明月高悬,夜色下的风儿甚是喧嚣。

    破巷落里忽然响起清脆脚步声。

    有两道身影出现,

    其一便是申屠烯烯。

    她凝视着前面春风一渡客栈,暗暗咬牙,那个人,必须得到!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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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介绍:
“我叫姜望,当我望着你的时候,你便已经死了......”
每日躺在藤椅上的少年,只想活着,然而看着面前跪伏的一众妖神,唯有苦笑:“我真的不是仙人。”
【书友群:657590866】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