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快把郁惜朝带走吧
春风一渡客栈门前,摆着一张藤椅,姜望静静躺着,轻声笑道:“终于来了。”
暮色笼罩着梁城,身处偏僻地的巷落更是最昏暗所在,唯有客栈门前挂着灯笼,但灯火微弱,让得申屠烯烯的身影稍显模糊,看着藤椅上的姜望,她难以避免的露出痴迷的神色。
站在她身侧的是一位青年男子,很有贵公子的气派,长得和申屠煌颇为相像,相当于年轻版的申屠煌,但事实上,两人是兄弟,相差近二十岁的兄弟。
他们是同一个母亲,却是不同的父亲。33
申屠煊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姜望,便把目光放在客栈里面的郁惜朝身上,冷声说道:“我姑姑瞧得上你,你便该感恩戴德,不仅拒绝,还敢逃跑,若不给些惩罚,怎么都说不过去。”
郁惜朝保持沉默。
倚着门框,喝着小酒,实则心里极为紧张。
申屠煊皱眉,径直走向郁惜朝。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想带他走,先打赢我再说,但只来了两个小年轻,其实我很失望,看来申屠一族没把我放在眼里。”
申屠煊平静说道:“底下的人说你在藏拙,可我看得很清楚,你仅仅是初入洞冥的境界,能无视烯烯的气场,只能说明修习着高深法门,但再是高深的法门,也要有足够的修为支撑。”
他侧目看向姜望,说道:“因得了某些奇遇,便自视甚高,胆敢挑衅申屠一族,若非烯烯看上了你,在我踏足此地的瞬间,你便已经死了。”
姜望认真看着申屠煊,颇有意外,“洞冥境巅峰?”
申屠煊挑眉,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你居然能看出我的境界?”
姜望笑道:“猜的。”
表面在笑,心里却没笑。
申屠煌在洞冥境巅峰修士里已算得上名列前茅,但对比裴皆然和有玄,后两人是很年轻的,申屠煌自然便称不上有资质,只能说是在稍差的人里面拔尖。
申屠煊同样年轻,哪怕修为距离申屠煌尚远,追赶上去也是早晚的事情,姜望不用想也清楚,申屠煊该是目前申屠一族年轻人里的佼佼者。
真正让姜望心里笑不出来的原因是,他刚刚拥有了堪比洞冥境的力量,结果来个洞冥巅峰,如果是申屠煌那个层面的,勉强够格让神国力量涌现,可申屠煊显然不够格,那么反而会是比较麻烦的事情。
偏偏卡在中间,最是让人难受。
姜望随即又笑着说道:“都是误会,快把郁惜朝带走吧。”
郁惜朝傻眼。
你怎么话锋突变?
不是说要打服整个申屠一族么?
结果只来两个年轻人就让你服软了?
申屠煊也愣了一下,讥讽道:“倒是很识时务。”
申屠烯烯失望道:“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也罢,总归长得好看。”
申屠煊说道:“他便交给你了。”
话落,继续走向郁惜朝,“别想着负隅顽抗,要跟那个人学学,他身为洞冥修士都如此,遑论你一个筑基未圆满的家伙。”
郁惜朝面色无比难看。
他盯着淡然自若的姜望,无法相信自己被耍了。
哪怕毫无胜算,他当然依旧要反抗。
但面对洞冥境巅峰的申屠煊,郁惜朝施展浑身解数也难逃被一指镇压的结局。
他被申屠煊踩在脚下,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我姑姑很喜欢犟的人,你可以继续保持。”
申屠煊说着看向客栈里正偷摸观望的老板娘,后者第一时间便低下脑袋,甚至慌乱的手肘磕到柜台沿上,疼得轻呼一声。
紧跟着老板娘又匆匆离开柜台,想躲到后院去。
但申屠煊却忽然抬手,一堵炁墙拦住老板娘的去路。
老板娘脑袋磕在炁墙上,露出一脸懵的表情。
“你慌什么?又跑什么?”
申屠煊面色微冷说道。
老板娘想解释,但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申屠煊以为是此人心虚,想是跟郁惜朝一伙的,否则入城后怎会直接来了这里?
他冷冷说道:“你也跟我走一趟吧。”
老板娘摇头。
申屠煊皱眉,说道:“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老板娘低眸不语。
申屠煊眯起眼睛,啧了一声,说道:“真是麻烦。”
他直接把郁惜朝踢到一边,迈步走向老板娘,同时说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便成全你。”
老板娘下意识往后躲。
申屠煊伸手抓了上去。
在即将接触到老板娘肩膀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力道袭上胸膛,申屠煊闷哼一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嗖的飞出了客栈,将得巷落墙壁砸出一道坑。
姜望略有兴致的看向正保持着挥拳动作的老板娘。
那个动作很简单。
是纯粹因为紧张害怕而挥拳的动作,没有任何章法。
甚至老板娘现在都是一副恐慌的表情。
姜望忽然想到,如果把老板娘和裴皆然放在一块,会是什么场面?
两者的问题其实有本质上的区别,遇事表现也不同,而且老板娘不单只是恐惧陌生人,没有极其熟络的话,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
更有一点,老板娘怕到极致会打人,裴皆然则会杀人,当然,因为极力克制着,在精神压迫下,反而容易先虚脱昏厥。
哪怕有听郁惜朝说起过,老板娘曾一拳把人捶出二里地的事迹,但亲眼见到,且能随意一拳把申屠煊打飞,姜望才算有了清楚的认识。
以他目前的状态,能一眼看穿修士,武夫却需要动手时才能看穿,因此,在此刻的他眼里,老板娘是一位第四境的武夫。
纵然具备着一拳轰杀洞冥修士的力量,但绝不会是随意挥出的一拳,何况申屠煊是洞冥巅峰。
所以申屠煊只是气血一阵翻涌,面色微微发白,终究是猝不及防,又是相对很近的距离,没有黄庭炁的防护,老板娘如果是全力以赴出拳的话,申屠煊也难免重伤,更可能丧命。
也有想到这般后果的申屠煊,既惊且怒。
他属实没想到,梁城极为偏僻破旧的巷落里,一家很不显眼的客栈,取着春风一渡这种名字,客栈老板娘更是个厉害的武夫,而且是装作很柔弱,看似猎物,实则猎人的家伙。
“你究竟是何人?”
申屠煊觉得老板娘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能在梁城隐藏这么深,实在有些细思极恐。
老板娘依旧是我好怕怕的样子,重新躲回柜台里面。
姜望嘴角微微抽搐。
然后看着注意力全在老板娘那里的申屠煊,姜望准备搞偷袭。
申屠煊没有资格让神国力量涌现,姜望又没有能正面打赢申屠煊的力量,自然就要像郁惜朝前面说的,谋而后动,只是有些苦了郁惜朝,被申屠煊打得很惨。
偷袭的目的是能重创申屠煊,所以姜望是毫无保留,行炁御刀,当着申屠烯烯的面,在她震惊的目光里以及慢了一步的惊呼声中,长夜刀在暮色下无影无形,直袭申屠煊要害!
申屠煊侧目,除了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和站在一旁的申屠烯烯,他没有看到别的事物,但凛冽寒意扑面而至,依旧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却只来得及往斜侧踏出半步,紧跟着腰腹位置便是剧痛。
他凄厉惨叫一声,径直飞了出去,直达巷落尽头。
姜望面色随之一白,动作极为迅捷地给自己贴上甘露符,熟练的让人心疼。
他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入得客栈,同时向趴在地上的郁惜朝说道:“进来。”
郁惜朝挣扎着起身,没有说之前的事情,而是问道:“怎么做?”
姜望看向柜台,说道:“躲着。”
郁惜朝微微一愣。
刚刚从柜台后面露出脑袋的老板娘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上,她预感的很对。
直接被姜望抓着肩膀推在前面的老板娘都快要哭了。
同样躲在老板娘身后的郁惜朝,很别扭的说道:“这有点太那啥了吧?”
姜望淡然自若说道:“我那一刀虽能重伤他,但也仅此而已,我没办法再出第二刀,有老板娘在,受了重伤的敌人,也就不足为虑。”
郁惜朝很头疼的说道:“你虚弱成这样,到底哪来的自信说打服申屠一族的,还非要在这等着人来,结果玩了这么一出?这跟我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好嘛!”
姜望平静说道:“跟我想得也不太一样,但事事哪能尽如人意,等打退这个人,相信申屠一族会更重视,派出更强的人出现。”
郁惜朝惊恐道:“然后我们等死?”
姜望说道:“不,是轮到我真正开始表演的时候。”
郁惜朝很难再相信他了,这个人一点都不靠谱。
然后他发现了更严峻的问题。
老板娘在颤抖。
“等一下,这情况不太对!”
姜望皱眉,说道:“是有点不对。”
他果断撒开老板娘的肩膀,说道:“跑!”
原想着怎么也有相处一日,老板娘不至于打他,看来又想错了。
出师不利啊。
姜望很虚。
郁惜朝伤得很重。
所以他们没跑两步,就被老板娘一手一个拽住。
郁惜朝回头露出尴尬一笑,说道:“麻烦轻一点,会死人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四章 北阒申屠
姜望从神国里取出好几锭金子,直接转身双手奉上,正经说道:“不够的话,我还有。”
看了眼姜望,再看了眼姜望手里的金子,老板娘陷入纠结。
但最终金子还是战胜了一切。
姜望手上一轻,再看金子已经消失不见。
老板娘声音柔柔的说道:“下不为例。”
姜望想着,那肯定还得有下一次。
申屠煊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客栈外面。
申屠烯烯紧张说道:“煊哥,你没事吧?”
申屠煊面色苍白,又显得极其阴沉,可以说,从小到大,他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看着客栈里的三个人,他语气很平静的说道:“若是杀了他,想来妹妹该是不介意吧。”
申屠烯烯犹豫着说道:“若能留口气最好。”
申屠煊说道:“那便留一口气。”
听着两兄妹的对话,姜望好笑的说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该回去搬救兵,说什么留一口气这种屁话,我们这边有修士,有武夫,进可攻退可守,你拿什么打?”
申屠煊冷声说道:“刚刚是我大意了,只要全力以赴,黄庭炁能挡武夫,也能斩修士,归根结底,你们境界不够。”
姜望摇头说道:“瞧你惨白的脸蛋儿,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若是全盛时期,的确能做到,可现在的你,只会自取其辱,我衷心奉劝你回去搬救兵,别逞一时之气,再被打脸。”
申屠煊说道:“我被倾注大量资源,被予以厚望,手里的底牌多得是,要被打脸的是你们才对。”
姜望皱眉说道:“这般直接说出来,我们是会防着的。”
申屠煊说道:“这是你们怎么防也防不住的底牌。”
姜望说道:“这么有自信?”
申屠煊说道:“你们现在跪地求饶,倒也来得及。”
姜望笑道:“看来这底牌是要付出些代价,你轻易也不想用。”
申屠煊面色骤冷,“你很会猜?”
姜望说道:“其实我前面并非是猜的,是真的直接看穿了你的境界。”
申屠煊讥讽道:“你猜我信不信?”
姜望摊手说道:“拖延的越久,我恢复的也就越多,不然你真以为我这么喜欢跟你聊闲天。”
申屠煊说道:“我也需要时间准备,否则你真以为我爱搭理你?”
姜望笑着说道:“那咱们真是很有默契。”
申屠煊冷声说道:“那真是一种耻辱。”
姜望无奈说道:“你这么聊天是要挨打的。”
申屠煊说道:“那也是我打你。”
姜望说道:“不见得。”
话落,申屠煊便又感觉到彻骨寒意袭身。
他顿时警觉。
黄庭里有剑呼啸而出,铿的一声脆响,夜色里有寒芒乍现,落入姜望手中,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刀。
短时间再斩出先前那一刀的力量有点难,被拦截也在姜望意料之内。
“又搞偷袭!”申屠煊气急,但紧跟着便讽刺道:“对比之前那一刀,力量可是差得有点远,你该更有耐心,蓄势更多的力量,或许出其不意真能再伤到我。”
姜望说道:“有道理,所以我刚刚是闹着玩,现在才要真正出刀。”
手里的长夜刀瞬间消失无踪。
见此一幕,申屠煊略有紧张,那把刀在夜色下藏匿无形,不止是因为刀的颜色,如果姜望再斩出第一回偷袭的力量,甚至更强的话,他真没信心能挡得住。
需要再多一些时间,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要让姜望停手的话,申屠煊认为那等于求饶,难以抹开面子。
于是他朝着申屠烯烯使了个眼色。
申屠烯烯没能理解。
姜望微微一笑,他根本没有出刀的意思,而是直接又给老板娘扔了几锭金子,说道:“只出一拳就行。”
看在金子的份儿上,老板娘倒也干脆,直接出拳。
申屠煊反应过来,惊怒道:“敢耍我!”
他没有半点犹豫地腾空而起,刚猛拳风直接轰踏客栈对面的墙壁,扬起滚滚尘烟。
说是一拳,就真的只是一拳,老板娘喜滋滋跑回柜台数金子,一会儿的工夫,比她开客栈好几年挣得都多,严格来说,是未来十几年才能挣到这么些。
申屠烯烯咳嗽着从烟雾里跑出来,虽然没有被波及,但也弄了个灰头土脸。
她眉头紧紧皱着,竟是直接跑到客栈里,问老板娘打水洗脸。
看着那副画面,郁惜朝露出怪异的表情。
这小姑娘好像有什么问题,咱们是敌人啊!
巷落烟雾渐渐散去,显现出夜空里申屠煊的身影。
他低眸俯瞰姜望,冷笑道:“你耍的花招没用。”
姜望微笑道:“你回头瞧瞧。”
申屠煊皱眉说道:“你把我当白痴不成!”
姜望耸肩说道:“我已经提醒你了,便怪不得我。”
申屠煊终是没忍住回头,那里悬浮着一把刀,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他顿时睁大了眼睛。
长夜刀直接落在了他身上。
将他从夜空砸落巷子里。
姜望笑着说道:“在你有防备的时候,偷袭很难成功,事实上我的确无法再斩出那样一刀,所以老板娘出拳也是幌子,当然,如果你反应慢点,老板娘那一拳就够了,你虽然躲过一拳,却也同时露出了破绽,力量再弱的一刀,也够让你喝一壶的。”
申屠煊面色极其难看,挣扎着想要起身,同时咬牙切齿道:“太卑鄙了!”
姜望说道:“想赢的话,自然就要不择手段,何况你比现在的我更强,若再正面交锋,那不是输定了?我其实有想等着你亮底牌,但我又对你没有太大信心,只能让事情相对简单点。”
如果申屠煊的底牌能够威胁到他让神国力量涌现,自是很好的事情,可万一不行的话,就会变得更麻烦,思来想去,姜望最终放弃,还是把希望放在申屠一族老辈身上更靠谱。
说着话,姜望又行炁御物,让得墙壁坍塌堆积的碎石头悬空,尽数砸落申屠煊身上。
携着炁的石头拥有不小的力量,直接让申屠煊伤得更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姜望吐出口气,笑道:“这样正正好,给你留一口气,回去搬救兵。”
尚有些意识的申屠煊气急攻心,嘎的一声晕厥。
看着躺在藤椅上悠闲自得的姜望,郁惜朝皱眉说道:“你打赢他都废了这么大力气,为何要给他回去搬救兵的机会?我们最好是连夜出城,等你伤势彻底痊愈,再说打服申屠一族的事情。”
姜望闭着眼睛说道:“你不懂,等申屠一族真正的强者出现,我的伤自然就痊愈了。”
郁惜朝难以理解。
世上哪会有这种事?
但现在姜望已经卷入其中,总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想到这里,郁惜朝没再说什么,被申屠一族盯上,他怎么都逃不脱,无非是早晚的事情,只是真出现糟糕的情况,他会先逃。
郁惜朝也很直接的告诉姜望这件事。
姜望笑着说道:“你我本就没什么深厚情谊,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我是因为你卷入这件事,但也是因为我让你更早陷入绝境,不过可以放宽心,只要申屠一族不是全废柴,咱们就都不用逃。”
郁惜朝说道:“我姑且再信你一次。”
姜望摆摆手,说道:“去后院把那个叫申屠烯烯的拽出来,尽快让他们把消息送回申屠一族。”
......
拖着申屠煊走出巷落的申屠烯烯,面色相当难堪,接二连三到这儿吃瘪,让一直以来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大小姐,感到无与伦比的愤怒。
甚至因为申屠煊很重,申屠烯烯有想直接把他扔在这里的冲动,她眼眶含泪,蹒跚前行。
梁城申屠一族的府邸。
有下人注意到申屠烯烯,连忙上前迎接。
看见像个死狗般被拖着的申屠煊,他们满脸震惊乃至恐慌。
申屠烯烯把申屠煊随手一丢,直接坐在门槛上嚎啕大哭。
下人们也不敢安抚询问,唯恐被殃及池鱼,挨一顿打,只能赶忙跑入府禀明情况。
很快有穿着锦衣的青年男子出现。
他正好在前院,得知情况立刻赶了过来。
“烯烯,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不是去抓郁惜朝了么?”
虽然露出很关怀的模样,但青年男子又刻意疏远,没有离得太近,注视着躺在一边仿若死人的申屠煊,他微微眯眼,却很好的掩饰情绪,摆出惊恐的表情,说道:“煊儿这是怎么了!”
申屠烯烯只顾着嚎啕大哭,没有搭理男人。
青年男子又眯了眯眼,看向旁边下人,威严说道:“愣着作甚,快把府里天师请来!”
寻常郎中自然治不了修士的伤,申屠一族有养着天师,天师的作用很大,尤其是对女眷而言,没有修行的普通人,天师的符箓便是唯一能让她们容颜保持更久一些的办法。
对于申屠一族里的男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申屠一族的男人分为三类,一是嫡子或庶子这般真正姓申屠的,二是伺候人的奴仆,第三类便是像青年男子这样改姓申屠的赘婿。
他们也需要保持容颜,得到妻子更长久的注意,哪怕很多赘婿并非自愿来到申屠一族,但若让妻子没了兴趣,在申屠一族里无疑会举步维艰。
虽然青年男子也做着这样讨欢心的事,但他心里有抱负,是不甘愿如此的。
所以在改姓申屠后,他也给自己取了新的名字。
申屠鲲。
他入申屠一族已有两年半。
依仗着俊秀的脸庞,他的地位在赘婿里是颇高的,但因为没有子嗣,没能给申屠一族开枝散叶,他现在处于比较艰难的境地。
事实上,他觉得这完全怪不到自己。
因为看上郁惜朝的,那位申屠煊和申屠烯烯的姑姑,就是他的妻子。
他当然不希望郁惜朝入府,这会让他的境地变得更难堪。
现在看来,郁惜朝好像很有本事,先是逃走,再是让申屠烯烯铩羽而归,有申屠煊亲自出手,竟也被打了个半死。
他很清楚申屠煊在申屠一族长辈们眼里的位置,经此一事,郁惜朝很难成为赘婿,而是会被直接杀死。
想到这里,他差一点乐出声。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五章 长夜下的铃铛声
夜幕深沉,梁城静谧。
申屠一族里氛围极致压抑。
上首位置是看着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两边鬓角微微泛白,他面容不怒自威,正是申屠一族现如今的族长,申屠有至的儿子,申屠无彦。
下首位置同样是个看着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但其实他们的真实年龄要大很多,整个内堂里坐着的人,外表年龄差异很大,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都有,而多数是同辈人。
申屠鲲在角落的位置,虽是如此,他能出现在内堂,已是象征着赘婿里颇高的身份地位。
他默默看着堂中被天师救醒仍是状态萎靡的申屠煊,心里暗自冷笑。
申屠煊的伤势要比想象中更重。
天师只是天师,并非宝箓以上级别的天师,因此短时间里申屠煊很难彻底痊愈。
虽然没有坏了根基,但申屠煊的心境出了极大问题。
归根结底是被保护得太好,第一次经受挫折,而且是险些丧命,是申屠煊心里无法承担的一件事。
“那人姓甚名谁?”
申屠煊面色惨白,沉默着摇头。
申屠无彦皱眉看着他。
按照申屠烯烯的描述,申屠煊能败得这么惨,倒也没有太意外,屡屡被偷袭,再有一位武夫近距离出拳,哪怕境界高过对方,经验上的不足,一开始就落于下风,又没找到反击的机会,伤得这么重,的确是正常的。
只是没人可以接受这种事情。
申屠有至几十年的布局,让得族中较为出彩的年轻人在隋国各处占据一席之地,是保障申屠一族能够长久延续,甚至重现当年在戾王朝的荣光。
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对于申屠一族尤为重要。
现在申屠有至外出再没回来,也未曾找到戾王朝皇室后裔的踪影,任职青玄署镇妖使的申屠煌又死了,申屠一族可谓经受了接连的打击。
因此,申屠煊的事情就变得更重要。
原只是招婿一事,从古至今皆如此,他们这些长辈都没有放在心上,可出了事后,申屠无彦难免对于看上郁惜朝从而惹出问题的申屠隽有些不满。
“你有些太过任意妄为了,该想想自己多大岁数,申屠鲲入府仅有两年半,你便又瞧上更年轻的,纵然郁惜朝有着不俗的修行资质,但更该给像烯烯这样的年轻人,你得到郁惜朝能有什么用?让他再废掉么?”
申屠隽是有些害怕申屠无彦的,因此没有出言反驳,只是面色有些不好看。
她看了眼角落里的申屠鲲,又看向满脸颓靡的申屠煊,沉声说道:“这次我亲自出手,后面的事情,等先把人抓回来再说。”
申屠无彦说道:“你只是个武夫,春风一渡客栈的老板娘能轻而易举重伤煊儿,哪怕是在煊儿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至少也是第三境以上的武夫才能做到,何况偷袭煊儿的是个修士,我可不想让你再被打一顿回来。”
他是半点没瞧上申屠隽。
申屠隽身为二代的老一辈,若是被人当面羞辱,他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但自己身为族长,出面对付一个洞冥小修士和一个女武夫,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怎么处置对方是在把人抓回来之后,要是大动干戈的抓人,事情传扬出去,申屠一族在北阒郡的威望就跌了。
要确保能再无意外的最快把人抓住,出面的人怎么都得是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最好再派一个武夫。
申屠煊是因为没有什么经验,被人戏耍,否则是怎么都不会输的。
他看着申屠隽说道:“让申屠起跟你一块去,别做无谓的事,直接把人抓回来。”
申屠起也是二代辈的人,在十年前便已是洞冥巅峰,因为小时候就梦想仗剑走天涯,所以常常行走江湖,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望,再有申屠隽这位第四境武夫,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再出问题。33
申屠隽虽然有些想法,但最终只是默默点头。
......
春风一渡客栈。
已值子时,梁城彻底安静。
老板娘在柜台里用手撑着脸颊,睡眼惺忪,若非担心等会儿客栈被毁,她早就睡觉去了。
郁惜朝也有些疲累,百日筑基没有圆满前,各方面其实与普通人没什么太大区别,他又受着伤,熬到现在,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都这么晚了,申屠一族的人应该明日才会来吧?”
姜望静静躺在藤椅上,说道:“那小子可是险些没命,申屠一族的人肯定气疯了,哪会有耐心等到明日,你如果困了,可以先睡,等人来了,打起来,你自然会醒。”
郁惜朝确实遭不住,点点头便真的去睡了。
老板娘也没有阻止郁惜朝上楼,毕竟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金子,虽然是另外的价钱,但也不至于再另收住店的账。
很快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老板娘已经处在半梦半醒间,然后便被陡然响起的铃铛声惊醒,或者说,铃铛声音早就出现了,由远及近,但不妨碍老板娘是在某一刻惊醒,接着就是阵阵心慌。
客栈外面除了藤椅上躺着的姜望,空无一人。
姜望平静抬眸看向客栈对面巷落坍塌的墙壁旁边的屋檐上,那里悄无声息站着一道身影,腰间挂着的铃铛随风摇摆,发出清脆声响。
那人穿着朴素,胡子拉碴,约莫不惑之年的岁数,眼神略有迷离,但内里却有泛着极冷冽的光芒。
“可算来了个有意思的。”
姜望面露微笑,不枉自己等这么久。
申屠起默然俯视姜望,声音带着点疑惑,“怎么感觉你有些熟悉?”
姜望挑眉,莫非是个认识自己的?
但他确实没见过申屠起,最有可能的就是凭借长相与弱冠澡雪联系上,可也并非长得好看就必然是姜先生,申屠起能有疑惑,只能代表他比申屠煊更熟识姜先生的传闻。
只是看样子,申屠起没能彻底想起来。
毕竟弱冠澡雪的姜先生没理由突然出现在北阒梁城。
姜望当然没有提醒他的意思,不管是申屠煌,还是申屠有至,前者除了刘玄命或极少数人可能猜到,后者知情的除了李神鸢、苏长络和沈澹雅三人外,也少之又少,而姜望在意的并非这一点。
是担忧亮明身份,申屠起便不敢再出手了。
姜望转移话题道:“接连两次后,阁下还是独自前来,想来是相当有信心。”
申屠起身影轻飘飘落至巷落,伴随着清脆铃铛声,在静谧长夜里还颇有些渗人。
他面无表情说道:“其实是两个人,虽然确实我一个就够了。”
姜望看向巷落外面,那里直接行进一辆马车。
申屠隽在车厢里没有露面,也没有说任何话,她毕竟只是武夫,如果此刻掀帘看到姜望的脸,怕是就要动别的念头了。
姜望笑道:“希望你们不会再让我失望。”
申屠起皱眉说道:“你只是区区洞冥,何以敢说出这样的话?”
姜望笑道:“别把我当成一般的洞冥,很大概率会栽跟头的,所以出手就要全力以赴,不要有任何小觑的念头,这是我很认真的忠告。”
申屠起眯眼看着他,说道:“你倒是个有趣的人。”
申屠无彦的意思是让他们直接把姜望和郁惜朝包括客栈老板娘都抓回去,申屠隽或有别的想法,但申屠起最开始的确没有丝毫想废话的意思,是因为那莫名的熟悉感,让他说了一句,便自然有了下一句。
说到这里,申屠起便没有再聊下去的念头,“那就依你所言,全力以赴。”
姜望笑道:“我很期待。”
申屠起神情怪异,他很难不想再接一句,但终究没说什么,右手食指轻划腰间悬挂的铃铛,随着铃铛声起,极其雄厚的黄庭炁便汹涌而出,覆盖整个春风一渡。
客栈到处都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摇摇欲坠。
老板娘吓坏了。
她祈求般说道:“能不能到别处去打?”
姜望没理她。
申屠起自然也没理她。
姜望神情平静,说道:“同是洞冥巅峰,果然比之前那个年轻人修为深厚多了,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还是会很失望,要不你们两个一块上?”
申屠起的修为尚且不如申屠煌,到底是否能够让神国力量涌现,姜望觉得概率不是很大。
申屠有至很疼爱申屠煌,除了是直系的亲孙子之外,想来也有申屠煌在同辈甚至上一辈里修为都名列前茅的原因,虽然更年轻的不见得会差,可终究没成长起来。
迄今为止,申屠一族好像都没有资质特别高的人,姜望也没想出原因是什么。
但申屠一族有能在神都骁菓军任职且职位不低的人,或许那个人才是真正拔尖的存在。
姜望说得很是轻描淡写,这话听在申屠起耳朵里,无疑是有些羞辱。
甚至车厢里的申屠隽已经面若寒霜。
毕竟是以修士身份经常行走江湖的,申屠起没有被情绪左右,只是面色微冷,“你稍后能继续安稳躺着,再说这些话吧。”
姜望在藤椅上挪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伸手示意道:“那快开始你的表演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六章 你就只有这点能耐?
姜望是有尝试的意思。
如果申屠起能让神国力量涌现,那是最好,做不到的话,姜望便毫无抵抗之力,结果无非是被打得很惨,申屠起想杀他的话,却没那么容易。
除非是能够一击毙命。
神国无法真正让姜望处于死不了的程度,只看与敌人之间的差距是否有别天地,否则,姜望确实很难被杀死。
他没有挨揍的喜好,要等着慢慢快被揍死的时候,引出神国力量,那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所以姜望甚至想着,若是申屠起一击没能让神国力量涌现,他就考虑直接投降,总比挨顿揍好得多,之后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而且他暂时没瞧出车厢里的人是什么情况,以此推断,大概率是个武夫。
夜色里有流光汇聚而来。
申屠起是以漫不经心的姿态,伸出手掌对着姜望,漫天流光落入掌间,让得巷落亮如白昼。
郁惜朝直接从客栈二楼一跃而下,他看了一眼旁边停着的马车,很快便认出来属于谁,因为当初在街上被瞧的那一眼,申屠隽就是坐着一模一样的马车路过。
他面色顿时有些难看。
下意识就要远离马车。
但申屠隽有听见动静,微微掀起了旁侧的窗帘,正好与郁惜朝四目相对。
申屠隽微笑着说道:“你最好自己上来。”
郁惜朝拒绝道:“我们不合适。”
如果能和平解决,他当然也不愿意把申屠一族得罪的太狠,那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申屠隽说道:“要相处了,才知道合不合适。”
郁惜朝说道:“但有些人,即便第一眼也能清楚是否合适。”
申屠隽说道:“人是会变的,就像我身边的所有男人,以前无论如何抵抗,现在不都是想尽办法讨好我。”
郁惜朝皱眉说道:“他们或许不想死,或许是别的原因不得不妥协,但我不是他们,也永远不会妥协,我孑然一身,你没有任何能胁迫我的条件。”
申屠隽笑眯眯说道:“我这人偏偏是不信邪的,就想看你怎么逃脱。”
郁惜朝不再搭理她。
申屠隽没有看姜望那边的情况,自顾自说道:“我的弟弟,申屠起,是个很杀伐果断的人,他能展现出比自身修为更强大的力量,有两个人在帮你,你不能说与他们毫无干系吧?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为你而死?”
郁惜朝依旧没说话。
真要说起来,他和姜望以及老板娘的确都没有什么太大干系,可姜望确实是在帮他,虽然早就做出有危险就跑的决定,但要眼睁睁看着姜望因为他而丧命,郁惜朝无法真的淡然自若。
他只能相信,姜望那般自信的模样,是真的有胜算。
覆盖整个春风一渡的气息让郁惜朝身心俱颤,甚至有直接顶礼膜拜的意思,但姜望始终静静躺在藤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申屠起。
铃铛脆响,铮铮风鸣,申屠起周身气焰沸腾,浩浩荡荡,直灌姜望所在的位置。
纯粹以气场迫人,纵为洞冥境巅峰,也只是让姜望面色微白,且依旧神情平静,他由衷说道:“别搞这些虚的,拿出你全部的力量攻击我。”
申屠起伸手捏住铃铛,声音戛然而止,神情变得略微凝重,在他的气场里,别说小小洞冥,就算是寻常洞冥巅峰修士也要折腰,甚至跪倒在地都是正常的事情。
虽然姜望躺在藤椅上,但那张藤椅早该四分五裂,姜望亦是不可能抗得住才对。
他意识到某种问题。
下一刻便是真的全力以赴。
有一把刀出现在他手里,他曾行走江湖,多数只依靠着铃铛,便能镇压整个江湖,能让他出刀的少之又少,虽然这个江湖,只在苦檀数个郡里。
但就刚刚的画面,姜望便值得让他出刀。
刀势磅礴,沿途青石地板寸寸龟裂,春风一渡大门在嘎吱声里破碎,木屑溅射,那一幕让老板娘眼睛瞬间瞪大,而姜望依然平静,像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那般在藤椅上摇摆。
很快,姜望能行的炁不足以再护住藤椅,他及时的把藤椅收入神国,整个人便倒飞而出,径直撞破客栈的木墙,又砸破后院的院墙,抵达了另一条巷子。
郁惜朝满脸紧张,期待着姜望的反击,同时也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但姜望的身影却久久没有出现。
反而是老板娘看着被毁坏的客栈,气得浑身发抖。
申屠起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在意,只是凝视着另一条巷子里姜望的身影,他不由露出了极其困惑的表情。
姜望靠着墙壁,身子有数寸都镶嵌了进去,面色惨白,急促喘着气,他浑身像散了架一般,但只差一点,就差一点神国力量便能涌现,却很快又收了回去。
因此,姜望是很气的。
以他现在的状态,遭受这般攻击,那可是相当痛苦,他绝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两类真性都在神国里若隐若现,第二类真性是在恢复生息,第一类真性哪怕重新回归,亦是处在融洽的阶段,暂时不能用。
除非申屠起能发挥出更胜一筹的力量,否则就只能暂时服输了。
他直接嵌着院墙平复着翻涌的气血,浑然不管别人怎么想。
老板娘是内心挣扎了很久,终是装着气势汹汹走向申屠起。
“赔钱!”
申屠起没搭理她,而是认真盯着此刻的姜望。
如果姜望只是无谓叫嚣的厉害,也不会能抗住他的气场压迫,既然能抗得住,就代表姜望的修为没有表面上那么弱,但事实又是真的不堪一击。
虽然这近乎全力的一刀,在他想来,姜望是必死的。
所以他很怀疑姜望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毕竟此人很爱搞偷袭,申屠煊便是前车之鉴。
想到这里,申屠起没有轻举妄动。
但老板娘上去就是一拳。
申屠起毕竟不是申屠煊,哪怕也是猝不及防,却是很轻描淡写就躲开了老板娘的拳头,他挥一挥衣袖,腰间悬挂的铃铛再次作响。
“阁下虽是第四境的武夫,但接触不到我也是无用,我信手间便可将你镇压,所以奉劝你老实一点。”
老板娘有时候是很犟的,她再次说道:“赔钱!”
申屠起轻笑一声,说道:“不赔。”
老板娘生气道:“那便打到你赔!”
武夫气血鼓荡,空气里响起炸裂声音,如山岳般沉重的拳头砸向申屠起。
申屠起身影飘然远去,接着伸手轻压,厚重的黄庭炁让得老板娘脚下一个趔趄,但依然不管不顾踉跄着冲向申屠起,后者眉头微皱,铃铛声大作,老板娘便闷哼一声,在其身前一丈距离摔倒,难以翻身。
申屠起顺势拽起老板娘扔向马车。
看着径直撞起车帘摔至车厢里的老板娘,申屠隽没有半点犹豫的就是一个手刀,然后颇为嫌弃的把老板娘踹到一边。
转头看向郁惜朝时,又是满脸笑容,说道:“如何?现在没人能帮你了。”
郁惜朝没搭茬,只是皱眉看了眼车厢里晕厥的老板娘,便一直盯着客栈里面,期盼着姜望身影的出现。
很快姜望就真的出现了。
他步履蹒跚,面色惨白无血。
申屠起静静看着他,说道:“让我全力以赴,你却只有这点能耐?”
姜望虚弱说道:“你让我很失望,全力以赴也只有这点能耐。”
申屠起面色骤冷,清楚看出姜望已无半点反抗之力,便很是不耐说道:“我简直就是疯了,居然真觉得你与众不同,原来只是会说大话,不管你是如何抗住我的气场,我都没兴趣再陪你玩了。”
姜望淡然一笑。
他看向站在马车旁边不远的郁惜朝,说道:“很抱歉,你来不及逃跑了。”
郁惜朝脸色瞬间一黑。
怎么个意思?
又服软了?
你好像是在耍我!
而且接连耍了好几次,我居然还相信你!
姜望也很无奈,申屠一族是真的不行,给了那么多机会,一次都没把握住,我只是想让神国力量涌现,然后打服你们而已,你们咋就不配合呢?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太低调了。
自始至终都没被申屠一族真正放在眼里。
一个又一个虽然来的人越来越强大,但对于姜望来说,都太弱了。
现在倒也正好,申屠起的本意是想将他们抓回去,姜望打算等到了申屠一族的府邸,便直接挑衅最强的那一个,必须让申屠一族里最强的人对他出手。
所以他没有半点反抗,就被申屠起拽着扔进车厢里。
郁惜朝很想逃,而且也真的逃了,如果申屠起仍被姜望缠着,只是申屠隽的话,他有希望逃走,只需最快逃离视线躲着就行,可现在他不管逃得有多快,申屠起一个抬脚就追上了他。
乖乖坐在车厢里的郁惜朝面色阴沉盯着姜望。
姜望露出尴尬一笑,安抚道:“问题不大。”
申屠隽则盯着姜望的脸,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管招了多少赘婿,真正春心萌动就在此刻,那是相当久违的感觉。
她顺手就把郁惜朝扒拉到一边。
想要距离姜望近一些。
甚至呼吸都变得急促。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七章 江湖野修而已
马车稳稳驶出破巷落,申屠起腰间的铃铛荡起阵阵脆响。
车厢里的申屠隽也很荡漾。
她展现出极其温柔的一面,一把年纪夹着声音说话,“这位少年没在梁城见过啊,是外边来的?”
姜望面不改色,说道:“严格意义上,是从上炀郡青玄署来的。”
申屠隽愣了一下。
青玄署?
她下意识有些收敛,好奇问道:“您是青玄署的镇妖使?”
姜望面露微笑,没有直接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他说起青玄署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躲避申屠隽那炽热眼神下很可能会做的事情。
申屠隽有所怀疑,问道:“你怎么证明自己青玄署镇妖使的身份?”
姜望说道:“我认识申屠煌。”
申屠隽面色微变。
她沉默片刻,凝眉质疑道:“煌儿是要晋升三品的镇妖使,在外终归有些名声,只说认得煌儿,无法证明你的身份,你怕不是想借此求活吧?”
姜望用曾对申屠有至说过的话,又对申屠隽说了一遍,“申屠招赘一事的确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会刻意宣传,尤其是并非正常招赘,而且申屠煌十三岁之前一直是你带着他,所以他对你这位姑姑是很有感情的。”
申屠起在申屠煌的记忆里并不重要,也在于姜望没有把申屠煌的记忆尽数览阅,是相当于一目十行的看,但像申屠有至和申屠隽这样的人,在申屠煌记忆里是偏重的,所以第一眼,姜望就认出了申屠隽。
说出一些只有他们姑侄儿俩才清楚的细节,便让申屠隽不得不信。
她挪回到原来的位置,笑着说道:“原来是青玄署的镇妖使,这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但煌儿能告诉你这些,想来也不只是寻常朋友那么简单,您此次帮着郁惜朝对付我申屠一族,不知是何缘由?”
说到这里,她神色又冷了些。
哪怕基本能证实姜望镇妖使的身份,而且跟申屠煌的关系极好这件事更是能笃定的,但摆在眼前的问题,也让申屠隽无法视而不见。
姜望看了一眼此刻很懵的郁惜朝,想着都说到这里了,没必要再一下推翻,便找了个理由说道:“他是我的徒弟。”
申屠隽皱眉。
姜望看着郁惜朝。
郁惜朝有些回过味来,略有不确定的唤了一句,“老师?”
姜望笑着点头,说道:“好徒儿。”
郁惜朝嘴角微微抽搐。
申屠隽狐疑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们是刚认的?”
姜望正经说道:“是我徒弟被你吓坏了,若非看在申屠煌的面子上,我早就通禀青玄署,直接带人找上门去,哪里会独自在春风一渡等着你们?甚至前面来抓我徒弟的人,也没命活着回去。”
申屠起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阁下真的来自青玄署?”
姜望淡然自若说道:“我想申屠隽姑姑最是清楚。”
对于这一点,申屠隽倒是没有什么怀疑,终究是姜望说得有关她的那些事,整个申屠一族里都只有申屠煌清楚,若非申屠煌亲自告诉姜望,她想不出别的原因。
得到申屠隽肯定的答案,申屠起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可知煌儿是怎么死的?”
青玄署特意派人告知了这件事,但并没有说得很详细,更给了等申屠煊再过两年,便能直接入职青玄署的机会,申屠一族对此也就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申屠煌已经死了,申屠煊能入青玄署的话,便是极好的事情。
申屠起对这件事是有怀疑的。
青玄署会因为申屠煌死了,便给予申屠煊机会,这怎么看都是一种补偿。
而补偿就分为两类,是申屠煌在青玄署真的很重要,事实也的确如此,毕竟苦檀青玄署里,除了刘玄命,便是申屠煌最大,给予申屠一族年轻人机会,是正常的事情。
但因为申屠起经常在外行走江湖,他心思就更活泛一些。
第二种补偿是申屠煌的死有蹊跷,虽然都是补偿,但起因不同,两者就会存在很大区别。
申屠一族里不止他一个人生疑。
只是申屠一族得罪不起青玄署,那与申屠煌的职位高低无关,何况是莫须有的猜测,申屠无彦便将此事压了下去。
姜望当然不能说是自己和小鱼把申屠煌杀掉的,但也依据事实说道:“那是在秋祭前夕,申屠兄与行令大人在筹备秋祭事宜,入夜回程,却不见踪影,第二日就发现他死在了雪山里,所以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没人清楚。”
申屠隽闻言恼恨道:“这明显是有人杀害了煌儿,青玄署更该竭力调查才是!”
这里的恼恨自然包含着青玄署,只是相对微弱。
与申屠起的怀疑不同,申屠隽没觉得申屠煌的死会和青玄署有关系,因为申屠煌每次回来,都会说起青玄署里的事,上至行令,下至镇妖使,皆是很好的人。
申屠煌更不止一次说过要为青玄署肝脑涂地的话。
针对青玄署的微弱恼恨,是申屠隽最清楚申屠煌对待青玄署的感情,而他死了,青玄署却没有认真调查,至今都没有找出凶手,她哪能不气?
姜望很诚恳的说道:“申屠兄的死的确太过突然,没有丝毫线索可言,想要调查,自然需要时间,但各位想必也清楚,行令因天师许觞斛一事伏诛,又有山泽借机生事,青玄署实是动荡,无力继续调查申屠兄的事,还请您节哀啊。”
说着,他红了眼眶。
一直盯着姜望看的郁惜朝有些茫然,他想着姜望应该是在欺骗申屠隽,怎么好像跟真的一样?说到申屠煌的死,姜望哀伤的都快哭了,实在不像骗人啊......
他有点不懂了。
申屠隽态度也因此缓和,青玄署确实有自己的难处,姜望更是表露出十分痛心的样子,让她反而安慰起了姜望,“终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逝者已矣,你也别太难过了。”
姜望抹了把泪,很难受的点点头。
这让在车厢外回眸瞧的申屠起给整不会了。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多疑了?
想到姜望是青玄署的镇妖使,有些能耐是正常的,虽然被他一招打得半死,可终究没有死,哪怕是申屠煌,正面迎下他近乎全力的一刀,也得受很重的伤。
看来这次不是抓人回去,是请客人回去。
申屠煊的问题倒是小事了。
毕竟要像申屠煌那样出去独当一面,申屠煊的心境确实需要磨砺,换句话说,有此经历,反而是件好事。
申屠起的江湖气便又展露了一些,行驶的马车里很快传出欢语笑谈声。
唯有郁惜朝一人如坐针毡。
这情形不太对啊。
......
春风一渡所在的巷落距离申屠府邸较远,因夜已深沉,街上空荡,行至某条街的时候,正与姜望闲谈的申屠起忽然凝眉,猛地拽住缰绳,伴随着骏马嘶鸣,马车骤停。
前面隐隐约约站着一道身影。
申屠起喝问道:“来者何人?”
“江湖野修而已。”
郁惜朝精神一震。
这声音很熟悉!
姜望注意到,直接询问,“你怎么了?”
郁惜朝刚要回答,抬眸便看到姜望颇为凛然的神色,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是那个人。”
姜望了然,更想着郁惜朝这人真不错,别管没有商量,但是真会配合,懂得该说什么话。
看向有些疑惑的申屠隽,姜望解释道:“我在青玄署里比较忙,只偶尔来此教徒弟修行,期间有拜托一位好友,帮我教他一些基础,便也算是他半个老师,那江湖野修与我好友有仇,将其杀害,我此次来到梁城,主要便是为他而来。”
紧跟着申屠隽便听见外面的谈话声。
“虽然清楚你们是申屠一族的人,但车厢里有个年轻人,是我仇家的徒弟,我为杀他而来,希望阁下行个方便,把他交给我。”
有姜望先说,再听这江湖野修说什么徒弟,申屠隽和申屠起便都没有生疑,反而郁惜朝露出了些震惊的神色,一是震惊姜望反应真快,提前就阻断了危机,二是震惊那江湖野修是怎么知晓自己的?
老师仍住在家里的时候,那江湖野修便出现在梁城过,目的是找到老师的下落,甚至到了很近的距离,第一次,两者自然没有碰面,但郁惜朝有很清楚记得江湖野修的声音。
是第二回的时候,老师提前把他使唤出去,等他回来,不见老师身影,疯狂找寻,发现老师已经被杀了,他依旧没跟江湖野修照面,却有看到江湖野修离去的背影。
所以江湖野修没理由清楚他的存在。
姜望已经起身准备跨出车厢,能深知马车里是申屠一族的人,还敢直接要人,应该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有机会让神国力量涌现,这便省了很多事。
但没想到,申屠起却抬手制止他,说道:“你有伤在身,又是我申屠一族的贵客,终究是前面有误会,此人便由我帮你打发了。”
姜望哑然。
他刚要说什么,申屠起便已经伴着铃铛声走向江湖野修。
见此一幕,姜望只能坐回车厢里,这样也好,让申屠起试试对方的能耐,若是连申屠起都打不过,他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八章 今夜江湖上要掀起波澜
夜幕下长街静谧。
唯有铃铛声回响。
申屠起冷脸看着江湖野修,说道:“你哪来的面子让我申屠一族行方便?”
江湖野修穿着一袭黑衣,面有一些褶皱,眼神显得阴鸷,他皱眉说道:“据我所知,申屠一族是要抓那个年轻人,某种意义上对申屠一族没有很重要,虽然阁下身份尊贵,但毕竟常在江湖行走,所以我是请求江湖人申屠起,而非申屠一族。”
申屠起说道:“别跟我提什么江湖,哪来的滚哪去,否则就哪也别去了。”
江湖野修眯眼说道:“阁下应该很清楚,纵使申屠一族在梁城,甚至整个北阒郡都能做到一手遮天,但反而像我这种无甚背景,了无牵挂的江湖游野人士,并不会太过于畏惧,我是在商量,争取对我们双方都好的结果。”
话落,他刻意展露一丝气息,彰显自身的实力。
游野人士居无定所,他只要逃走,申屠一族再想抓到他,便会付出极大的人力物力,那就是一件很没必要的事情,尤其只是因为一个赘婿,当然,如果申屠一族必须要杀他,他怎么也逃不脱。
申屠一族并非宗门,又是出身戾王朝,有些事情哪怕心照不宣,也不能直接大张旗鼓的做,所以寻常小事的话,游野人士的确不需要畏惧,甚至挑衅申屠一族也没什么所谓。
这件事当然是有前提的,别太过。
那就等于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了。
申屠起冷笑道:“结果只有一个,而且你也得能从我手里逃走,才敢说不惧。”
江湖野修眉头皱得更紧,按理来说,区区一个赘婿,不至如此,何况自己展露出洞冥境巅峰的修为,这在游野人士里是极为稀有的。
而因为身处环境不同,洞冥巅峰的游野修士不能说更强大,绝对会更难缠,申屠起没必要态度这般果决,哪怕不愿意,也该是有能商量的余地。
莫非申屠一族已经清楚郁惜朝的特殊之处?
他唯一有些了解的只有申屠起,要等着郁惜朝被带入申屠府邸,事情就麻烦了,索性也就不再废话,挥一挥衣袖,便拔刀而出,“那就只能向申屠先生讨教一二了。”
江湖野修的手段多是单一,但少数的招式用到极致,便也相当可怕,刀芒破空而至,如是大江奔涌。
申屠起微微眯眼,腰间悬挂的铃铛,声音更响彻,有磅礴的黄庭炁如同利箭,要把奔涌的江河直接撕裂,两者交锋,呈现势均力敌的姿态。
但申屠起却很快挑起眉尖。
紧跟着便又出刀。
结果依旧是势均力敌。
“像你这般江湖野修,应是颇有名气,我虽只在北阒江湖行走,却也未曾见过你,而你认得我,那便不该是来自北阒之外的江湖,你究竟是何人?”
江湖野修说道:“我有个诨名,江湖上称我为北阒三刀。”
申屠起瞬间瞪大眼睛。
暗地里有人把申屠一族称作北阒申屠,意指申屠一族在北阒郡的威势,而江湖上被称作北阒三刀的人,是不管遇到什么对手,最多就三刀,没人能再让他多出一刀就会败北,甚至能让他出三刀的人都很少。
这当然只包括北阒江湖。
但也证明着北阒三刀在苦檀北阒郡里,极其强大的实力,有在北阒郡宗门的掌教一流自然要胜过北阒三刀,申屠一族里也有比申屠起乃至申屠煌都更强的人,却丝毫不影响北阒三刀的威名。
见过他的,三刀里便死了,所以江湖上虽然有着他的名号,但鲜少有人真正清楚他的长相。
想到江湖传闻,申屠起回眸看了眼车厢,又转头看着北阒三刀,好奇问道:“若只是他所谓的老师与阁下有仇,那想来你已经杀了他那位老师,何故逮着小辈不放?与北阒三刀以往的事迹相当不符啊。”
江湖野修面无表情说道:“他的老师是迄今为止第一个让我出了第四刀的人,更准确地说,我杀死她的那一刀,是第五刀,而且我如何行事,自然在我,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现在就不能做?”
申屠起说道:“那当然是你的自由,可就算你是北阒三刀,郁惜朝也不能让你带走,反而久闻大名,我很期待能与你一战。”
这便不只是帮姜望的忙了。
他已燃起更高昂的战意。
江湖野修笑着说道:“申屠一族有个人喜好仗剑走天涯,虽然是辈分极高的,但也是同辈里年龄最小的,可事实上,你已不算年轻,也是像我这般的老家伙,我记得你,是因为你出自申屠一族,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这番话颇有些轻视,甚至算得上是对申屠起的羞辱了。
但申屠起面色平静,若对方是北阒三刀的话,只要活着离开梁城,那么申屠一族唯有掀起整个北阒才能抓到他,而在这期间,北阒三刀若是有意,就能很轻易暗杀申屠一族的人。
洞冥巅峰尤其是到了北阒三刀这般层面的游野修士,的确是最难缠的,他们最懂得怎么一击制敌,最懂得怎么逃跑,最懂得怎么隐藏,哪怕申屠一族有不止一个人能正面轻而易举的杀死北阒三刀。
所以要么把他直接留下来,要么让他重伤到无法逃远,否则就会是很大的麻烦。
如果能把北阒三刀杀死在梁城,北阒江湖上流传的便只有申屠起的事迹。
虽然申屠起只是喜欢仗剑走天涯,虽然他是用刀的,但有这样的机会,也没必要舍弃。
“看来今夜北阒江湖上要掀起一些波澜了。”
铃铛声响,长刀破空,申屠起紧跟着向前疾掠,江湖野修挡开长刀的瞬间,刀便又落入申屠起手中,接着就是势大力沉的第二刀。
车厢里掀帘注视着的申屠隽很有自信般说道:“我虽是没听过什么北阒三刀,但起弟肯定能赢。”
姜望没说话。
两次势均力敌,其实双方都没有真正全力以赴,如果那个江湖野修只比申屠起强上一点,姜望便会彻底失去兴趣,申屠起让神国力量差一点涌现,跟两人相差的这一点,无法相提并论。
要证明江湖野修的实力,姜望需要很认真盯着。
郁惜朝在压抑着情绪。
他很想冲出去,又很清楚上去就是死。
要帮老师报仇,他当然得活着,而且变得足够强大。
此刻只能隐忍。
哪怕曾经只闻其名,申屠起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所以直接就动用全部的实力,两人瞬间便跨出长街,身影在梁城各处闪现,这是让江湖野修没有事先想到的情况。
他明白自己低估了申屠起。
这般打下去,很容易被申屠一族其余人注意到,但事已至此,江湖野修也没有别的法子,他必须得带走郁惜朝,所以毫无保留,这才真正意义上斩出第三刀。
要么像他人一般,申屠起会在这一刀败北,要么就是成为第二个能让江湖野修斩出第四刀的人。
在江湖上比申屠起摸爬滚打更久的北阒三刀,把握出刀的时机,让申屠起不得不正面迎击,刀芒十丈,径直砸落,申屠起脚下街面直接崩碎,两侧房屋土崩瓦解,掀起的风势也影响到隔着几条街的马车。
骏马嘶鸣着欲逃,被姜望轻点车厢,牢牢控制。
他随即下得马车。
刚刚只是想着要看看江湖野修的实力,却忽略了两者战斗爆发出来的力量,只要身处的距离足够近,两股相撞的力量足够强,能够给予他极致的威胁,神国力量也能涌现。
姜望觉得,江湖野修和申屠起合加的力量,完全足够了,甚至绰绰有余。
“我去帮忙。”
姜望很自然的给个理由。
继而行炁使得身子悬空,短暂浮行,飘至江湖野修和申屠起所在的街道。
申屠起已呈现败势,咬牙支撑着。
江湖野修有注意到姜望的身影,但没有在意,想要一鼓作气解决掉申屠起。
他毫不犹豫的又斩出第四刀。
摧枯拉朽的力量让申屠起节节败退。
姜望身影落地,微微喘了口气,提着长夜刀,径直朝着申屠起走去。
他是要在申屠起彻底战败前,接收那两股相撞的力量。
姜望伸手抵住申屠起的后背。
申屠起面色无比难看,是因为此刻的毫无招架之力,也是因为拼尽全力抵抗导致很难有正常的表情,虽然他让江湖野修出了第四刀,但毕竟有人曾让江湖野修出了第五刀。
察觉到身后的姜望,申屠起很艰难说道:“你有伤,帮不了我......”
没说出来的一句话是,哪怕姜望没有受伤,也帮不了他。
就算姜望有着非同一般的能耐,但申屠起想着,应该只在于防御。
哪怕能防住江湖野修的刀,却又怎么防住下一刀?
这会是败得很彻底的局面。
姜望什么都没说,抵住申屠起的后背,是让他能再坚持一会儿,接着,姜望就站在了申屠起前面。
两位洞冥巅峰修士相撞的力量,不管江湖野修是否出尽全力,申屠起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便很好的补上了之前申屠起差点让神国力量涌现的那一点,姜望只有片刻的痛苦,然后便是久违的舒适感。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九章 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
申屠一族里有数道黑影掠出,为首者便是申屠无彦,他们的目标是梁城某条街。
同时梁城里也有别的修士或武夫闻风而动。
那条街上,是申屠起颓然摔倒在地,是姜望稳稳站着,是江湖野修维持着出刀的姿势,满脸惊骇。
郁惜朝驾着马车也来到这条街。
姜望抬起的脑袋缓缓垂低,侧目看向郁惜朝,微笑说道:“我好了。”
什么好了?
除了郁惜朝,没有人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怕是郁惜朝,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然后他就陷入极致的震惊里。
如此荒谬的事情居然真的会发生?
在车厢里的申屠隽倒是直接问了出来,“他在说什么?”
郁惜朝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他有伤,是真的有伤,而且是此前就有很重的伤,现在......他的伤好了。”
有隐隐听见的申屠起面露骇然之色。
所以是因为姜望早有伤在身,才会在春风一渡被自己一刀击败?
甚至明明有伤,仍能抗得住自己近乎全力的一刀,那是否意味着姜望其实很强很强?
这好像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因为江湖野修的第四刀已经崩散。
是被姜望随手拍散的。
申屠起很茫然的想着,苦檀青玄署里只有刘玄命一位澡雪境修士,其下修为最高的便是申屠煌,但姜望似乎要更厉害,会是澡雪境的修士?
他陡然意识到刚见姜望时莫名浮现的熟悉感!
再看着姜望的侧脸,申屠起竟是瑟瑟发抖。
但他心思毕竟活泛。
很快又意识到别的问题。
那位弱冠澡雪的姜先生什么时候成了青玄署镇妖使了?
好像在秋祭前,申屠煌回来过一次,有提及刘玄命很想让姜望入青玄署的事情,但具体的只有姑母申屠有至和申屠隽知晓。
可惜申屠隽没有猜出姜望的身份,否则她会立即明白,姜望此前说得一切存在极大问题。
因为申屠煌对于姜望是否入青玄署一事,颇有微词,或者说,申屠煌并不喜欢姜望,甚至是有些厌恶,又怎么可能是无话不说的朋友?
而这件事被人揭露与否,姜望并不在乎,前面说那些其实目的是自保,也是为了减少麻烦,现在神国力量已经涌现,所有的事情便都无关紧要了。
他认真体会着更强大的力量。
很难不对燕惊堂甚是感激。
不论谁想杀我,只要杀不死我,那我就会变得更强。
但入目的人里面,实是没有能让他生起兴致的存在。
江湖野修在注意到疾掠而至的申屠无彦等人后,便想着退了,他没工夫细想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默默盯了一眼驾着马车的郁惜朝,江湖野修一句话没说,转身便要掠走。
但姜望朝着他轻轻招手,说道:“回来。”
江湖野修身子一震,随即面露骇然,竟是无法抑制的转过身,飘落到姜望面前。
梁城的修士们都在注视着那副画面。
因为涉及申屠一族,寻常修士只是旁观。
而申屠无彦其实有很多不解。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又出了变故?
郁惜朝又为什么驾着申屠隽的马车?
申屠起为何与别人打了起来?
应该是帮助郁惜朝的人又为何好像是跟申屠起站在同一阵营?
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与阁下无怨无仇,就此放我离去,便当结个善缘,这样岂不皆大欢喜。”
江湖野修无法看穿姜望的深浅,他下意识放低了姿态。
姜望微笑说道:“郁惜朝是我徒弟,何谈无怨无仇呢。”
虽然江湖野修为让神国力量涌现提供了很大助力,但姜望也没打算直接放了他,毕竟以这种方式帮他的人太多了,根本的原因,当然还是在于郁惜朝。
在姜望拥有力量后,一眼便能瞧得清清楚楚,郁惜朝体内隐藏着一股极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充斥在诸窍里,只待铸就黄庭,就能真正成为他的力量,那意味着郁惜朝只要破入洞冥,就可以在洞冥境里无敌。
姜望暂时没想明白这股力量来源于哪里,总而言之,他真的有了想收第三个徒弟的心思。
所以这句郁惜朝是我徒弟,他说得很认真。
江湖野修眯眼说道:“他也是你的徒弟?”
姜望说道:“他有两个老师,但现在只有一个了,他杀你之心很盛,若是愿意,我当然要帮他一把。”
这是在说与江湖野修听,也是在说与郁惜朝听。
马车上的郁惜朝陷入沉默,但沉默的时间很短,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没有那般执拗,只要能帮老师报仇,自然要用尽一切手段,借用一切可以借用的力量,只为达成最终目的。”
姜望笑道:“那便留一口气,你再亲手解决他。”
江湖野修下意识后退一步。
整个身子便僵住了。
姜望只是轻描淡写伸出一指,江湖野修的黄庭便如大厦将倾般摇摇欲坠,伴着清脆声音继而破碎,他面色惨白,又后退了第二步,接着瘫软在地。
他难掩心头万般情绪,只是凄厉大吼一声,“澡雪境!”
围观修士或武夫皆是面露惊容。
他们很多至今都没见过澡雪境,那是属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存在,至少北阒郡里,追溯到诸国之乱前,就没有过澡雪境修士的踪迹。
申屠一族的祖上倒是有过澡雪境,否则也难以成为戾王朝的大族,跟现在隋国里的某些大族不同,申屠一族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在庙堂,曾经都有着极高的名望,等再发展发展,被称之为望族也不为过。
申屠有至便是在做着让申屠一族成为名门望族这样的事情,大族显赫一时,望族无论如何改朝换代,都能延续,拥有着极高的底蕴,那便是千秋万代。
但此刻的申屠一族只是寥寥数人有些名声,若是走不出北阒郡,在此郡里威势再大也没用,好比随随便便来了个澡雪境修士,就能让申屠一族的努力尽数付诸东流。
因为没有什么人或底蕴事迹能让澡雪境修士投鼠忌器。
姜望向郁惜朝招了招手,随即看了眼申屠无彦等人,要解决赘婿一事,想来没有什么难的,但苏长络与郁惜朝不同,如果他帮着直接毁掉申屠一族,苏长络难免心境蒙尘。
看着郁惜朝一步步走向江湖野修,周围极致安静,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申屠起则面色稍有复杂。
那是江湖上的北阒三刀啊,就这样死了?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除非郁惜朝放弃,但显然可能性不大。
事实也的确如此,郁惜朝直接捡起申屠起的长刀,抵住了江湖野修的脑袋。
他心里是有疑问的。
很好奇江湖野修到底是怎么知晓他的存在的?
可想着江湖野修也不一定会告诉他。
所以郁惜朝没有半句废话,在短暂沉默的间隙里,江湖野修尚存一丝希冀,他想求个饶,但他没来得及开口,郁惜朝手里的刀便落了下来。
江湖野修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他满脸惊愕看着郁惜朝。
毕竟有着杀师之仇,在此时刻,不说点什么吗?
北阒江湖上盛名的人物,便就这般咽了气。
郁惜朝仍然举着刀,他低眸看着已无声息的江湖野修,良久后,长吐一口气,把刀丢至申屠起的旁边,郁惜朝回到姜望身前。
姜望拍了拍他的肩膀,环顾左右,视线落在修为最高的申屠无彦身上,说道:“我有些话要说一说。”
申屠起面色一凝,他急忙说道:“不如入府详谈?”
姜望看了他一眼,大概理解申屠起的意思,不管要说什么,大庭广众的,对申屠一族都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没打算帮苏长络覆灭申屠一族,姜望也就同意了申屠起的建议。
他转身便走向马车。
在众人视线里,上得车厢里,然后有声音传出,“走吧。”
申屠起面露一丝怪异,但他也跟着坐上车辕,郁惜朝坐在旁边,代替他拽起缰绳,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申屠无彦吩咐了一句清理掉江湖野修,便也掠空飞向申屠府邸。
等人都走了,旁观的修士及武夫才敢出声议论。
只是他们的议论没什么新意,无非是好奇那位澡雪境修士的身份,也好奇那位江湖野修的身份,更好奇申屠一族在这里面充当着什么角色。
前两者是比较容易探究的。
因为澡雪境,因为姜望的脸,稍微打听,就能清楚。
而死了的北阒三刀也就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神秘,当然,更快被了解的方式,是申屠一族放出消息。
至于申屠一族在此事件里充当的角色,便暂时无法被外人知晓了。
申屠府邸里。
申屠一族重要的人物,除了外出者,便都到齐了。
申屠煊和申屠烯烯没在。
申屠鲲依旧在最角落的位置。
他默默盯着姜望那张脸。
看着姜望被请上贵座。
申屠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因为姜望没有自报身份,他便也没有直接揭露。
但想着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应该与申屠一族没什么仇怨,要说的话也只会和郁惜朝有关。
可事实上,申屠煌是因为姜望的缘故,被小鱼杀死,申屠有至也因为姜望的干预,死在了过雪小镇里,真要说仇怨的话,可以说,申屠一族对姜望的仇恨大了去了。
然而这些事情,申屠一族里没人清楚。
申屠隽也只了解些申屠煌对于姜望的厌恶。
申屠无彦更是连此刻的情况都没了解,却能大致猜到一些。
别的不说,姜望澡雪境的修为毋庸置疑。
“阁下的到来,实是让我申屠府蓬荜生辉啊,未请教阁下名讳?”
申屠无彦笑呵呵的问道,他毕竟是申屠一族的族长,姿态可以低,但也不能太低。
姜望没有闲谈的逸致,直接开门见山道:“贵府让郁惜朝入赘一事需要收回去。”
申屠无彦看了眼申屠隽,笑着说道:“那是自然,但若能喜结良缘,也是不错,要么让烯烯或者别个小女与郁惜朝见见?”
姜望意味深长说道:“我很清楚申屠一族婚配的情况,阁下愿意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章 见人间搬人间,见井底搬井底
申屠有至自诩一代,将以前的申屠一族抛之脑后,也在于家族实在没给剩什么,现如今拥有的一切,皆是申屠有至挣来的,她自然便等于现在申屠一族的祖宗。33
申屠无彦略微哑口。
他当然很希望郁惜朝入赘,有了澡雪境修士的背景,那就更好了。
但这件事只能成为一种想法。
申屠无彦笑眯眯的转了话题,说道:“烦请先生多留几日,也好让我等尽些地主之谊。”
姜望说道:“不必了。”
申屠隽有话想说,却被申屠起拽住,用眼神示意她保持沉默。
谈话算不上多么愉快,但也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申屠无彦要略备薄酒,姜望这次未曾拒绝,是想着吃饱喝足再回返上炀郡。
在筹备宴席的期间,申屠无彦和申屠起、申屠隽三人聚在某处。
申屠隽直接说道:“那人是青玄署镇妖使,与煌儿交情莫逆,我们此般谈话未免过于简陋,该是趁机打好关系才对。”
申屠无彦皱眉。
申屠起面色凝重说道:“好好动你的脑子想一想,别心里只想着男人,那人是澡雪境修士,你何曾听闻青玄署里除了刘玄命有第二个澡雪境?”
申屠隽错愕一瞬,犹疑道:“莫非他就是青玄署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
申屠起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申屠隽气恼道:“有话直说,别一副你很聪明,我很蠢的模样!”
“弱冠澡雪的姜先生?”
申屠起刚要说,申屠无彦便开口了,他点头说道:“长得好看,又很年轻的澡雪境修士,整个苦檀除了那位姜先生还能有谁呢?”
申屠无彦皱眉说道:“他何故来了梁城?郁惜朝想来是他在梁城收的徒弟,隽妹曾派人捉拿郁惜朝,却至今未回,紧跟着郁惜朝回到梁城,身边就突然有他跟着。”
“烯烯以及煊儿陆续前往春风一渡,更导致煊儿重伤,但根据描述,那位姜先生赢得并不轻松,甚至是靠着偷袭,这便是让我估算失误的根本原因。”
“若要解释的话,这位姜先生会出现在梁城的原因很有问题,是受了很重的伤,莫非是跟数日前上炀郡异象有关?”
燕惊堂从上庐出剑至苦檀,虽然动静搞得很大,但真正能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却没有几人,申屠无彦合理推测,已经很接近事实,只是缺少细节罢了。
闻听弱冠澡雪之名,申屠隽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在骗我!”
申屠无彦看着她说道:“事实果真是受了重伤的话,他会欺骗你们便也正常,至少在那之前,他是真的打不过起弟,自然要用别的办法避免,可现在他貌似伤势痊愈......”
申屠起说道:“这很奇怪,因为有伤,所以被我一刀击败,这都能说得通,可重伤到能被我轻易击败的程度,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痊愈了?”
申屠无彦说道:“弱冠澡雪啊,总会异于常人,但我也的确不相信他真的彻底痊愈,许是伤势好转了一些,那么澡雪境修士碾压洞冥巅峰也就稀松平常,何须完全恢复伤势?”
申屠起想了想,询问道:“族长有何打算?是薄酒招待后,放走郁惜朝,还是......”
申屠隽接话道:“煌儿不止一次告诉我,他很厌恶那个姓姜的,什么青玄署镇妖使,都是骗人的,趁他受着伤,何不如直接把他永远留在梁城。”
申屠起沉声说道:“此事极为不妥,咱们和姜先生又没什么仇怨,只是一个郁惜朝罢了,纵是有些修行资质又能如何?你看上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子嗣么?因为郁惜朝以及煌儿不喜欢他,就得罪姜先生,怎么想都是蠢事,真能杀他就算了,若是不行呢?拿整个申屠一族来赌?”
申屠无彦思忖着,忽然看向申屠隽,问道:“你此前何以那般坚信他是青玄署镇妖使的?”
申屠隽愣住了。
申屠起也愣了一下。
这里面有个关键问题。
申屠煌。
姜望知晓申屠煌太多事。
这只有两种解释。
一是曾经申屠煌确实很厌恶姜望,但后来就成了很好的朋友,这种事情倒也并不少见。
二是申屠煌死的时候,或者在临死前,姜望就在旁边,读取了申屠煌的记忆。
换句话说,申屠煌也有可能就是被姜望杀死的。
可第二件事情有个前提,读取记忆是澡雪境巅峰及以上修士才具备的能力,或者是帝师的言出法随,让代表神都入各境办案的人暂时具备这种能力。
再者便是符箓。
但能画出这般符箓的只有张天师。
更是很难被青玄署以外的人得到。
申屠无彦说道:“张天师久居神都,钻研符箓之道,与这位姜先生毫无交集,他本人也并非澡雪境巅峰,更没理由让帝师帮忙只为读取煌儿的记忆,何况他也很难见到帝师,这样想来,反而是他与煌儿是朋友更解释得通?”
申屠隽茫然道:“他没骗我?”
申屠起竭力想着这里面的问题,却也没想出除了与煌儿是朋友这件事外的可行性。
申屠煌最后一次回到申屠一族,是在秋祭之前,虽然他也死于秋祭之前,但已是在秋祭筹备阶段,中间还是差着许多时日的,谁都不清楚,差得这些时日,两人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从而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这总比读取记忆那件事更可信。
不管是帝师还是张天师,真要帮了姜望读取申屠煌的记忆,那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就无比复杂了,他们觉得申屠一族实在没有这个能量,能把帝师或张天师扯进来。
申屠无彦下决定道:“好好招待姜先生,放弃郁惜朝。”
申屠起表示认同。
申屠隽也没说什么。
但申屠无彦又说道:“如果姜先生和煌儿是朋友,那确实应该打好关系。”
申屠起挑眉。
他好像明白了族长的意思。
申屠隽也明白了,她有点羞涩般说道:“毕竟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啊,我会不会年纪大了点?”
申屠无彦和申屠起看向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
姜望也和郁惜朝在申屠一族某院里独处。
当然,其中还有仍在昏迷着的老板娘。
可见申屠隽那一个手刀是真狠。
被派来侍候的奴仆都被赶走。
姜望有什么说什么,直言道:“你都叫我老师了,便正式拜师如何?”
郁惜朝倒也干脆,没有什么纠结,说道:“可以。”
姜望反而有些意外。
郁惜朝抬眸望着明月,说道:“我已踏入修行路,要继续往前,自是需要老师的,虽然我的老师教了我不少,但终究时间短暂,很多事我依旧不懂,而且您帮我给老师报了仇,现在既然愿意收我为徒,我没理由拒绝。”
姜望笑着说道:“我很喜欢你的性格啊。”
郁惜朝直接行拜师礼,郑重磕头。
姜望欣然受用,将他扶起来,说道:“如此就可以了,你前面已经有一位师兄和一位师姐,他们是苏长络和汝鄢青,青儿的岁数比较小,你如果不愿的话,到时候也可以跟她商量,让她成为你的师妹。”
郁惜朝说道:“师姐便是师姐,没必要变成师妹。”
姜望点点头,问道:“你诸窍里蕴藏着一股极大的力量,可知缘由?”
郁惜朝面露茫然。
姜望思忖道:“看那股力量的状态,却非天生就有,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源于你之前的老师,她或许以某种方式将自身的修为给了你,是因为她清楚自己难逃一劫,又机缘巧合收了你这个徒弟,算是给你的礼物吧。”
郁惜朝面色一沉,说道:“那老师岂非是我害死的?她如果没有把修为给我,不一定会死在那个江湖野修手里。”
姜望说道:“也不能这么想,她毕竟受了很重的伤,那个江湖野修的确有些能耐,曾经全盛时期都不是对手,何况受了伤,不管她有没有把修为给你,都难逃一死。”
“江湖野修能找到你,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你的老师低估了你的资质,亦是未曾想到你会被申屠一族的人瞧上,导致诸窍里潜藏的力量有一些外露,这种情况要比她预想的更快很多。”
“因此被那个江湖野修捕捉到,相同气息的存在,能猜到你是她的徒弟,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郁惜朝陷入沉默。
他转身看着亲手埋葬老师的方向,跪下来,深深磕了几个头。
姜望注视着他的身影,说道:“那是你的老师给予你的丰厚礼物,只要铸就黄庭,那股力量就会直接涌入,助你破境洞冥,甚至接触到洞冥巅峰的门槛,这件事当然有利有弊,很可能把你的上限拉低,但现在有了我,便只有利,没有弊。”
趁着神国力量涌现,也为了避免那股力量流失,姜望说道:“你已诸窍皆通,现在便可以搬外景铸就黄庭,我帮你稳固那股力量,让它在今夜真正属于你。”
每个修士的黄庭都是不同的,那源于搬来的外景,所见外景不见得就能搬来,那跟天赋有关。
好比有人见到人间,就搬来人间为黄庭,有人只见井底,便只能搬来井底,前者自然是比较夸张的说法,可也并非做不到。
碍于天赋,哪怕真有人得见整个人间,也未必就能搬动,最终只有退而求其次。
黄庭内的景象正常情况下唯有自身能见,外人堪破的仅是表象,除非境界相差悬殊,强者才能窥见弱者的内景。
而像姜望的神国,便是属于境界无论相差多悬殊,都难以窥见的。
搬外景铸就黄庭的步骤,说简单也简单,姜望是懂的,而且郁惜朝那位老师也已教过他,现在便是按部就班的来,在郁惜朝得见外景的过程里,躺在屋里昏迷着的老板娘终于悠悠醒转。
她刚刚揉着脖颈,踱步出屋。
院外也有人造访。
姜望只是静静看着盘膝冥想的郁惜朝,随口向老板娘说道:“等吃完饭就回去了。”
老板娘处在很懵的状态。
姜望随即看向院外走来的人,平静问道:“有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洞房花烛夜
申屠府邸不算静谧,但此处院落很安静。
姜望面色冷峻地询问,让得申屠鲲略有紧张。
他看了眼直接盘膝坐在院中的郁惜朝以及廊下正揉着自己脸的老板娘,最后把目光重新投至躺在藤椅上的姜望身上,申屠鲲讪笑着往前走了几步,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
“原来是个赘婿。”姜望点点头,再次问道:“有事?”
申屠鲲紧张说道:“我与惜朝小兄弟的遭遇相像,只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实是不愿继续在申屠一族受辱,不知先生能否收我为徒,我想着,我资质应该还是不错的。”
姜望上下打量他一眼,说道:“那就再想想。”
申屠鲲面色一滞。
这句话显然是在说他自以为的资质不错只是自以为。
“先生再瞧瞧呢?”
申屠鲲还是知晓些修士事的,说道:“不是说,资质很难一眼鉴定么?”
姜望说道:“那只在于寻常修士无法一眼看穿旁人的天赋,但我是澡雪境,有关毅力或悟性其他方面确实需要看后续,但就资质一说,你已经差到惨不忍睹的程度,哪怕你有别的方面异于常人,可无法踏上修行路,个别方面再好又有什么用,那些方面只在修行路上才会体现。”
“更何况,你的身子亏虚得很,单就百日筑基行炁阶段都难以踏足,甚至可能直接要了你的命。”
申屠鲲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他心怀抱负,忍辱负重,自认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却被人以惨不忍睹来形容,他面色霎时惨白。
姜望倒是很有耐心,也在于郁惜朝仍在冥想,无所事事,便继续说道:“除了感知炁需要一定天赋外,行炁通窍阶段,就需以炁冲击窍门三千五百次。”
“那不仅需要能承受痛苦的毅力,也在于诸窍的大小,身体的素质,否则只是一次冲击,就会把你内里摧毁殆尽,死得不能再死。”
“是否有资质的确难以一眼鉴定,但事关诸窍的事,就能被看得很清楚,可以直接认定能否踏上修行路,你窍门不仅狭小,更是极致堵塞,想通一窍都是难事,何况诸窍皆通。”
“就算你身体很好,也有足够的毅力,就以诸窍的情况来看,你到死都未必能完成行炁,那意味着你下半生都将活在极致痛苦里,直至把自己折磨死。”
“有些人可能身子不好,但诸窍顺畅,无需承受太大痛苦,只要有坚定的毅力,成功概率便会很高。”
“但是你各方面都没沾,是真的差到不忍直视的程度,走武夫路途也行不通,天师一道倒是能试试,因为只需要感知到炁就行,可符箓道更重天赋,某种意义上要比修行更难。”
申屠鲲踉跄着后退,只觉五雷轰顶。
他这一生注定只是个普通人?
不!
都是申屠隽的错!
如果没有她,自己身子起码不会亏虚!
是她剥夺了自己的一切!
申屠鲲在内心里狂吼。
申屠隽便出现在了院子里。
她冷眼看着申屠鲲,质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申屠鲲下意识低着脑袋,唯唯诺诺回了句想来看看这位先生有没有什么需要,随即就被申屠隽不耐烦的打发走。
姜望默默注视低着头快步走出院子的申屠鲲,忽而微微一笑。
“真好看。”
申屠隽很难抑制心底的情绪。
姜望挑眉,问道:“你又有何事?”
申屠隽给出了申屠鲲找的借口一样的答案,那就是看看姜望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当然,这只是一种客套的发言,并非申屠隽真实目的。
她看了一眼盘膝冥想的郁惜朝,惊讶道:“这是要搬外景铸就黄庭?”
姜望说道:“没什么事就请离开。”
申屠隽讪笑一声,心下却有些震惊。
看上郁惜朝的同时,她自然也有调查,虽然不清楚郁惜朝那位老师的事情,但至少很清楚半月前的郁惜朝并非修士,真的能百日便筑基圆满的属于少数,低于百日的就更少了,普遍都会远远高于百日。
百日之名其实是个分水岭,百日以下筑基圆满,意味着资质颇高,花费的时间越久,自然也就越差。
郁惜朝在十五日里完成行炁,紧跟着便又尝试铸就黄庭,不能说绝世妖孽,必然是个一流天才。
毕竟行炁要有三千五百次,资质再高也需要时间,如果郁惜朝成功铸就黄庭,晋升洞冥境界,别的地方不说,在北阒郡里是绝无仅有的。
申屠隽难免感到些懊悔。
她应该更快得到郁惜朝的,现在只能成为妄想。
好在姜望的出现,能极大弥补损失。
郁惜朝资质再好,哪能好得过弱冠澡雪呢。
想到这里,申屠隽又有些懊恼。
平白要把姜望让给后辈,她岂能甘心?
申屠隽试探着问道:“姜先生可曾婚配?”
姜望摇头。
申屠隽面露喜色,不假思索说道:“您看我怎么样?”
姜望:“......”
揉着自己脸颊的老板娘直接愣住,她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
申屠隽尴尬一笑,难掩失落的转移话题道:“姜先生既然与煌儿是朋友,那自然也是申屠一族的朋友,只是略备薄酒,实在不妥,若是姜先生愿意,哪怕只待一日也是好的,让我们能好好招待姜先生。”
姜望再次拒绝道:“不必了,麻烦晚膳做快点,别整太多,吃完我就走。”
申屠隽只能保持微笑的离开。
老板娘一头雾水。
她实在好奇,便小声问了句。
姜望看了一眼郁惜朝,缓缓跟老板娘说了些她晕厥之后的事情。
等他讲完,郁惜朝也睁开了眼睛。
姜望随即问道:“搬了什么?”
郁惜朝说道:“苦檀。”
姜望挑眉,“搬了整个苦檀?”
郁惜朝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说道:“我其实根本没有走出过北阒郡,但在冥想的过程里,却尽观整个苦檀的一山一草一木,这好像与我老师说得情况不太一样?”
姜望想了想说道:“那只能代表你真的非比寻常,修士搬外景多是冥想见过的事物,也会有修士在搬外景前,试图行万里路,找到更好的外景,得见未见的外景,倒也并非稀罕事,但能得见整个苦檀,确实是相当不俗的一件事。”
外景搬入黄庭等于微缩景观的显现,虽然不意味着真的有苦檀那么大,但确实除了人以外,苦檀有的都会有,自然就能拥有极其庞大的黄庭炁,这里面好处很多。
姜望伸手抚着郁惜朝的脑袋,说道:“开始破境吧。”
郁惜朝重新闭上眼睛。
诸窍里蕴藏的力量正在疯狂涌入黄庭里,在姜望的仙人抚顶之下,那股力量很是顺畅且温和的没有给郁惜朝带来半点痛苦,慢慢充斥在他黄庭里。
再有郁惜朝搬炁入黄庭,强大的力量直接冲破阻碍,破境洞冥顺理成章。
姜望没有帮郁惜朝一次破入洞冥巅峰,虽然仙人抚顶没有不好的影响,但总得让郁惜朝体会一下真正修行的乐趣,而且以他目前的修为,破境洞冥巅峰也会是很快的事情。
让郁惜朝认真感受现有的力量,姜望随即说道:“你的大师兄苏长络早已破境洞冥巅峰,而你的资质要比他更好,倒是可以比比谁能更快触及澡雪境的门槛,他跟申屠一族有些仇怨,但希望用自己的力量报仇,要覆灭申屠一族,只是洞冥巅峰,远远不够。”
郁惜朝能够理解苏长络的想法,只是性格不同,做事的方式也不同,他是借了姜望的力量先把江湖野修打残,最终还是由他亲自解决,报仇是他的目的,目的能够达成,过程并不重要。
“我想暂时留在梁城,或者说,留在北阒郡。”
郁惜朝认真看着姜望说道:“除了想给我第一个老师重新找个风水宝地,也能在北阒郡查出申屠一族所有势力,等着大师兄来,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想一步步走遍北阒郡,再走遍苦檀。”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你怎么想便怎么做,你的修行路该怎么走,当然是你自己决定,若是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都可以报我的名字,弱冠澡雪这四个字,总归有点威慑,之后,姜望这两个字,会更具威慑。”
“洞冥境的修行按部就班,有了一次破境经验,第二次破境对你而言,会很容易,以你目前的修为,多在人间走走,确实很有好处。”
郁惜朝点点头,又问道:“您真的要在这里吃完饭再走?”
姜望问道:“你不想?”
郁惜朝看了眼老板娘,说道:“咱们去春风一渡也一样。”
姜望笑道:“那现在就走。”
老板娘苦着脸,嘀咕道:“我现在不想做饭。”
郁惜朝犹豫道:“确实已经很晚了,但真的有点饿。”
姜望收起藤椅,顺势又从神国里取出金子。
老板娘眼前一亮,说道:“我现在特别想做饭!”
......
申屠烯烯在院前踌躇。
她想到申屠无彦和申屠隽说过的话。
虽然前面有些不愉快,但想着姜望那张脸,什么不愉快也就都能抛之脑后。
如果没能做到申屠无彦吩咐的事情,机会就要给别人,这更让申屠烯烯不能接受。
她给自己鼓气,做深呼吸状,抬脚跨进院子。
院子里很安静。
没有半点烛光。
她有些好奇,想着莫非那位姜先生已经休息了?
她来到申屠一族给姜望安排的房间门前,小心翼翼推开门。
申屠烯烯怀揣着紧张情绪。
想到即将会发生的事情,她便心跳加快。
虽然跟申屠隽一样,但申屠烯烯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只是有着申屠隽一般的想法,却还没有真正做过申屠隽做过的事情。
姜望是她看上的第一个男人。
那张极致好看的面庞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为了他一人,放弃梦想,也是值得的。
申屠烯烯畅想着美好未来,与姜望的洞房花烛夜,相夫教子的画面,子孙满堂的憧憬,她已经把孩子和孙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但她毕竟是一位洞冥境修士。
纵使屋里很昏暗,也能一眼看清楚榻上空无一人。
她瞬间慌乱。
找遍了院子里所有房间。
姜望显然不告而别。
抬眸望着一轮明月,只觉幻想破灭竟来得如此之快。
她嚎啕大哭。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那位年轻行令
姜望自然不清楚在他离开后,申屠一族里发生了什么,等与郁惜朝在春风一渡吃了老板娘做得饭,他便直接飞离梁城,目标是上炀郡青玄署。
临行前,他在郁惜朝身上留了一道神魂,是为以防不测,只要郁惜朝遇到生命危险,他就可以瞬间出现。
青玄署里各宗掌教见过暂代行令后,多数已离开,只有青山宗掌教和妙妙峰峰主仍在,梳末峰峰主也暂时回了青山宗。
距离燕惊堂出剑已有数日,剑神未出手,便证明着姜望无碍,只是没人清楚此刻姜望身在何处。
夜幕深沉,所有人都睡下。
在凌晨寅时,姜望悄无声息入了城。
他先找到了仍在青玄署里的小鱼等人。
然后便直接在小鱼的房间里睡至天亮。
林澄知起了个大早,数日里小鱼都会很早来问他是否找到姜望的踪迹,但今日却没有动静,林澄知好奇的来到小鱼住处。
发现除了姚观海,竟无一人起床。
昨夜便知姜望回来,不再担心,小鱼和汝鄢青等人自然睡得香甜,阿空则是本就喜欢睡懒觉。
从姚观海口中得知姜望已回来,林澄知大大咧咧跟姚观海一块直接坐在屋前台阶上,等着姜望睡醒。
很快,骆岘山也来了。
他没有在这里等,而是转身离开,把姜望回来的事情告诉荀修真。
等姜望睡醒,从房间里走出来,院子里除了林澄知和骆岘山,也有青山宗的人。
荀修真还没有把陆秀秀带去神都。
简单询问了一些情况后,骆岘山说道:“那位年轻行令又特意为你一人设宴,咱们边走边说吧。”
姜望看了眼跟在旁边的小鱼,小鱼摇头说道:“我们还未见到那位年轻行令。”
陆秀秀说道:“我见过了,那位行令是真的很年轻,而且也并非什么都不懂,若是修为提上去,该是个人物,他貌似很在意你。”
姜望皱眉,但没有细问,等见到人自然就清楚怎么回事了。
这是一场午宴,日头稍微有些毒辣。
设宴的大殿里却透着一股清凉之意。
虽然洞冥境巅峰修士就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但却没有浪费黄庭炁的必要,因此符箓的存在就很重要,此次宴会里没有太多人,为了不显得空荡,桌凳都稍微隔着些距离,琴师们早已落座,准备表演。
姜望原是想坐在偏角落的位置,但被娄伊人引领着,坐在了右位上首。
姚观海和小鱼等人都坐在旁边。
林澄知和骆岘山则在对面,剩下便是青山宗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荀修真也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左侧上首位置。
陆陆续续有婢女端着佳肴开始上菜。
荀修真看着正对面的姜望,笑着说道:“剑神没有出手帮忙,姜先生凭借自己的实力抗住燕惊堂三千烟雨,现在状态似乎变得更好,实是惊为天人。”
姜望说道:“荀大人谬赞了,我可是很狼狈的。”
荀修真说道:“那毕竟是澡雪境巅峰修为的燕惊堂,谁又能不狼狈呢,整个隋国年青一辈,以澡雪的修为抗住燕惊堂一剑,实是凤毛麟角,在我看来,姜先生已能与韩偃齐名,站在了隋国年轻辈最顶端。”
姜望微笑说道:“这可有些捧杀的嫌疑。”
荀修真摇头说道:“论实力姜先生或许仍弱于韩偃,但我前面这些话也是肺腑之言,姜先生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我很诚挚希望姜先生能入神都青玄署。”
刘玄命曾想让姜望入苦檀青玄署,跟神都青玄署相比,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澄知闻言,挑起眉头,毫无顾虑的说道:“荀大人有点过分啊,我们苦檀年轻一辈好不容易出了个人物,你想把他拽入神都?我剑阁可不答应。”
荀修真说道:“苦檀秋祭前三甲,虽有一人出自垅蝉,但墨铁锤和宣愫确是苦檀人士,他们殿试表现极佳,又有一位叫赵汜的,符箓道造诣非凡,据说那个赵汜出自浑城,现已是神都青玄署天师,姜先生再去的话,甚是妥帖,而且神都任职,是各境殊荣,哪里算得上抢你们苦檀的人?”
各境宗门掌教甚至首席真传弟子都会在青玄署挂职,这是规矩,但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认可。
而神都有国师,也有帝师,更传闻有仙人,是一朝气运的凝聚,各境宗门年轻一代出众者,借由秋祭入神都,能占据一席之地,也确实是各宗门希望的事情。
但就像曾经谢吾行得到圣上赞赏,却被剑神拒绝的事情,哪怕事出有因,谢吾行当初的确不够资格,却也能看出剑神不太愿意让门下弟子扯入神都复杂的浑水里。
林澄知一直以来都很想让姜望入剑阁,自然就不希望姜望去神都青玄署。
他虽然莽撞一些,但也清楚直怼荀修真的麻烦,便直接把问题抛给姜望,“这还得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姜望皱眉,你啥时候能当一回人子?
荀修真则没有表现太迫切,微笑说道:“姜先生可以认真考虑,无需现在给出答案。”
姜望点点头,他当然是想拒绝,但既然荀修真这么说了,他也没必要多事直言。
相比于这件事,他更好奇那位年轻行令。
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谈里,殿外终于有身影出现。
荀修真当即拍了拍手,琴师们的演奏暂止。
姜望探目望去。
那位年轻行令穿着黑色长衫,头戴玉冠,身板有些瘦弱,但面容很坚毅。
姜望愕然看着他行至主位落座。
年轻行令微笑回视姜望,说道:“好久不见,姜先生。”
“燕瞰!”姜望极其意外,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苦檀青玄署的暂代行令,居然是因象城两百五十里外那座小镇的捕快燕瞰。
小鱼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荀修真一副了然的样子,这两个人果然认识。
“原来姜先生还记得我啊。”
燕瞰拍了拍手,琴师们再次演奏,也有婢女上前为他斟酒,他举盏面向姜望,在姜望旁边候着的婢女第一时间斟满酒,他笑着说道:“我敬姜先生。”
姜望回敬,互相饮尽。
燕瞰抿了抿嘴,说道:“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姜先生。”
姜望道:“什么问题?”
燕瞰问道:“拂魈君现在何处?”
姜望皱眉。
席间众人也神色微变。
剑阁林澄知,武神祠尊者骆岘山,青山宗掌教,都是苦檀的大人物,拂魈君之名自然是清楚的,但除了堰山君,未曾听闻拂魈君在漠章战役后又现人间,他们很困惑,燕瞰此言何意?
而因为堰山君的存在,姜望其实有些避讳拂魈君这个名字。
跟燕惊堂相比的话,堰山君无疑更恐怖数十倍。
若是将拂魈君的事情传至堰山君耳朵里,姜望必死无疑。
燕瞰仍在看着姜望,似在等着他的回答。
姜望面色平静说道:“当然是从哪来的便回哪去。”
燕瞰又问道:“虽然中间隔了一段日子,那时候的姜先生未必有现在强大,可若是姜先生没能杀死拂魈君,拂魈君又为何没有杀了姜先生呢?在我离开荒林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望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燕行令这么好奇?”
燕瞰笑道:“姜先生是清楚我的,我曾是个捕快,有些问题没搞清楚,当然就喜欢刨根问底。”
姜望其实有些不太理解。
燕瞰虽然一直都是笑着说的,但好像又有刻意针对的意思,他没想出自己何时得罪过燕瞰?
他回忆着拂魈君那件事。
燕瞰是个正直的人,起码在查案这件事上,为得真相,为缉拿凶手,不惜生命,难道是因为燕瞰不顾一切杀向拂魈君,为他争取机会的时候,他却无动于衷的原因?
但事先燕瞰也没有跟他商量要怎么做啊,给我一顿眼神暗示,我哪知道你什么意思?
何况那时对拂魈君出手很大概率会死,姜望也根本不愿意。
最终能活下来,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如果没有李神鸢,姜望就真的死了。
那般举动,的确会让燕瞰直接死在拂魈君手里,姜望确实没有想救他的意思,可最终还是救了他,若因此仇恨,燕瞰就太小肚鸡肠了吧?
姜望看着燕瞰,沉默片刻,说道:“过程便是我差点死掉,若非运气好,此刻也不会坐在这里,敢问燕行令真正想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好奇我为什么没死?是很想让我死?”
此话一出,席间氛围变得压抑。
林澄知眉头紧皱。
荀修真也有些没想到,原来燕瞰为了姜望延迟惊蛰宴,现在又重新设宴,他以为燕瞰是和姜望很熟,甚至很看重姜望,结果却好像不太对劲?
但他更震惊的是姜望居然此前就曾遭遇过拂魈君,甚至从拂魈君手里活了下来,这可比燕惊堂隔着一境出剑被姜望挡住更来得难以置信。
相比于此,姜望面对燕惊堂三千烟雨时候的表现反而平平无奇了。
燕瞰饱含歉意道:“姜先生误会了,我真的纯粹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姜望冷笑道:“你是为了真相可以放弃生命的人,但我是遇到自认难以解决的敌人会首先想要活着的人,你我都在做着自己最正确的选择。”
他微微停顿,眯眼说道:“我没有因为你把我实力说出来,从而导致妖怪盯上我来指责你,你却要质问我?”
燕瞰面色凝滞,想要再解释什么,但姜望没给他机会,继续说道:“我的确做了一件错事,那时候的我想得太多,最终依旧没有避免一战,我应该趁着妖怪注意力仍在你身上的时候,直接逃走,你死不死与我何干?”
姜望给自己倒了一盏酒,同时说道:“我反而很好奇,小小捕快是怎么突然成了苦檀青玄署暂代行令的?是真如俗间猜测那般,其实你是褚春秋的私生子,运气很好的父子相认了?”
这件事大家只在心里想想,哪敢直接说出来。
闻听姜望此言,席间变得尤为安静。
但不可避免的用异样眼神看向燕瞰。
荀修真则脸色有些难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携着妖狱入神都
这位年轻行令的神色也很复杂。
他的确有些针对的意思,但绝没有和姜望彻底闹僵的想法。
只是传闻里的姜先生,跟他以前想得不太一样。
到处盛传的都是姜先生降妖除魔之举,他理所当然认为姜望是跟他一样的。
而在明确姜望活着,拂魈君不知所踪后,他更以为姜望是有实力打败拂魈君的,可在荒林里,不管是因为怕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姜望的表现都让他很失望。
现在姜望说他差点死在拂魈君手里,燕瞰却也没有尽信。
但无论信不信,姜望此刻的态度终究让他有点慌。
他看着姜望,认真解释道:“许是我语气不对,可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姜先生莫要误会,当初在小镇偶遇,我已然在郡试新人里脱颖而出,等待苦檀秋祭的开始,后来是刘行令看重我,将我带入青玄署,并非是什么人的私生子。”
姜望只是看着他。
席间众人也是神情各异。
前面的解释另说,后面有关私生子这件事的解释,其实很难站得住脚。
如果真是郡试表现极佳,颇有天赋,青玄署、武神祠等的确有权选人。
可只是如此的话,纯粹的刚入职甚至尚未真正入职镇妖使的新人,他凭什么能在刘玄命死后暂代行令一职,又有荀修真从神都而来,为他铺路?
姜望没回来之前,这位年轻行令面对各宗掌教的表现其实可圈可点,而现在却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既然借故发难,又没有想好应对的措辞,导致处在完全下风,慌乱的不行。
若非刻意针对,私生子这件事谁也不会说出来,若是没有能压垮姜望的信心,任何坏情况都该考虑到,尤其是成为暂代行令这件事,是最容易被攻击的。
如果因为年轻,考虑不周全,可以理解,但也不该什么都没考虑。
荀修真有些生气。
姜望和拂魈君的事情燕瞰从未告诉过他,擅自刁难姜望,哪怕本意并非是想有这种结果,但现在毫无疑问,燕瞰在各宗掌教心里的印象会大打折扣。
除非他能让此间事不传扬出去。
但青山宗和骆岘山好说,姜望和林澄知却很难说。
荀修真想要帮忙找补,想了多个说辞,却发现只会越描越黑。
于是,他的脸也黑了。
好在姜望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经此一事,姜望更怀疑燕瞰是褚春秋私生子这件事。
相比燕惊堂,褚春秋当然更强,而且强很多。
但这并非是姜望不再针对燕瞰的原因,荀修真对他的笼络很难及得上燕瞰,那关乎着荀修真自己的未来,所以最终的结果就会是姜望在青玄署里大开杀戒。
只是燕瞰的话,没资格让姜望做到这般程度。
反而燕瞰真有意,说不定能给他送来几个养分。
直接把问题扯到最大,对姜望没什么好处。
这场宴会不欢而散。
没有彻底撕破脸皮,荀修真帮忙护送陆秀秀去神都的事情也就不存在什么问题,免得姜望亲自去送。
青山宗掌教要跟着一块去。
城门前,相互告别,只是说些客套话。
荀修真也不好说什么,仅是面带微笑。
陆秀秀表面再是镇静,心里仍是紧张的。
姜望安慰她道:“妖狱事关重大,神都会特别在意的,但妖狱被搬入修士黄庭这件事,终是前所未有,谁也不能保证你可以活下来,所以无需担心,结果就生与死两个而已。”
陆秀秀哑口无言。
想着你真会安慰人。
姜望笑着摆摆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
......
苦檀某郡的山间小镇。
跨小桥流水,穿街过巷后的破旧屋舍里。
李浮生迷离着双眼靠坐窗前,百无聊赖。
他被魏先生看着,哪也去不了,烦得很嘞。
顾景风的身影从外面疾掠而至,“魏先生呢?”
李浮生随意伸手一指。
顾景风趴在窗前一瞧,魏先生正在窗下桥边,眼神直勾勾盯着李浮生,那模样很是渗人。
李浮生嘴角抽搐。
哪怕睡觉的时候都有一双眼睛盯着,如芒刺背。
家人们,谁懂啊?
要么说武夫耐力很好呢,魏先生真是一点不困。
半点机会都不给他留。
等魏先生直接翻窗入屋,顾景风说道:“附近出现了不少宗门修士,估计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我们在此的落脚处应该是曝露了。”
李浮生眼前一亮,直接掏出青野,问道:“打?”
魏先生轻描淡写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刚刚娄伊人也传来消息,青玄署那位年轻行令似是与姜望不和,而且姜望能从燕惊堂的剑下活着,也曾与拂魈君交过手,我们对他的事情要重新估量一下了。”
李浮生意外道:“原来上炀郡异象和姜望有关?真是没有想到,他好像比在浑城栖霞街的时候更强了,这家伙有点意思啊。”
魏先生说道:“根据山泽对他的了解,姜望的确处处透着不寻常,浑城海市蜃楼显现之前,姜望简直可以说查无此人,浔阳候对他的保护很深,哪怕是浑城本地人,很多都不清楚这位小侯爷的存在。”
“直至寻仙者抵达浑城,姜望就突然蹦了出来,直接展现堪比洞冥巅峰的力量,击退袭城的乌侯,覆灭酒仙郡月满西楼,大家都以为他只是洞冥巅峰修士的时候,在磐门又被国师亲自点明其弱冠澡雪的修为。”
“海市蜃楼的显现正是姜望弱冠之日,那意味着姜望第一次崭露头角便已是澡雪境修为,如此年轻的澡雪境,此前居然毫无名声,看来浔阳候是真的很顾虑神都那位,把姜望隐藏的这么深。”
魏先生皱着眉头说道:“因为姜望在青玄署的表现,荀修真有意拉拢他虽然很正常,但荀修真来自神都,真的一点也不清楚浔阳候的事情?以姜望的身份,那位没有发话,神都里谁敢跟姜望走得太近?”
李浮生笑着说道:“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您要不说,我都不知道,神都更该讳莫如深,没人提及,知晓的人自然就少,荀修真虽说是褚春秋的左膀右臂,但若非必要,想来也不会无故谈及。”
顾景风挠头说道:“咱就真的不在意一下外面的修士么?”
魏先生平静说道:“只是一些年轻人妄想着打败李浮生,能找到这里,怕也是凑巧,否则就会直接围至小镇,何必在外面寻觅,到处瞎晃荡。”
“但苦檀的确暂时没必要待了,让各郡的人都撤出去,免得无端损失人手,只留娄伊人在青玄署,梁小悠在浑城便够了。”
顾景风问道:“那我们要去哪儿?”
魏先生笑道:“到别境青玄署逛一逛。”
李浮生想了想,说道:“我去一趟垅蝉。”
魏先生好奇问道:“你为何要去垅蝉?”
李浮生想着我家就在垅蝉,出来这么久了,回去看看也好,但他没有直说。
魏先生说道:“别惹事就行,我也不可能真的一直盯着你。”
李浮生苦笑道:“在垅蝉,我想惹事也不敢。”
魏先生面露狐疑。
李浮生又道:“我把外面的修士打发走吧,顺便舒缓一下心情。”
魏先生说道:“那我和顾景风先行一步,也要通知梁小悠,多和姜望接触。”
但魏先生没有想到,姜望并未回浑城。
姜望的目标是满棠山。
他甚至也没有去有鳞镇,只是借着有鳞神祇告诉苏长络一声,至于夜游神,等祂彻底醒来,姜望随时能把祂召回神国,没必要特意再跑一趟。
这是姜望第一次跨境出行。
他心里既有期待,也有紧张。
垅蝉距离苦檀很远很远。
这会是一场极漫长的旅途。
......
荀修真带着陆秀秀回神都,为避免因行炁而使得妖狱不稳,他们的速度相对慢一些。
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入境。
早已得知消息的青玄署和骁菓军皆在两境关等着。
青玄署只来了一些镇妖使,而骁菓军是傅南竹亲自带队。
护送妖狱入神都,更是骁菓军的职责。
“若有幕后大妖主使藏在青山宗的魅孋,这一路上该有妖怪试图擒获陆秀秀,甚至想方设法开启妖狱,但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许魅孋是真的机缘巧合在樟下发现了妖狱。”
青山宗掌教对自家宗门里出现的情况知之甚少,那位被魅孋躲避的女子修士的身份,也无从得知,面对荀修真的话,他也给不出什么答案。
陆秀秀则看着前方黑影憧憧的人马,精神有些恍惚。
傅南竹策马上前,嘱咐道:“事关妖狱要保密,免得有大妖借此生事,此处距离神都仍有距离,我们一路要多加小心。”
荀修真点头说道:“除非是澡雪境巅峰的妖王,而且不止一个出现,剩下不管来多少,以我们的力量应当都不会出什么问题,何况一路行来,我们刻意避免谈及妖狱,不会入妖之耳。”
傅南竹说道:“神都外藏匿的妖怪更有分量,虽然它们其实是无所遁形的,这里的妖怪,唯一目的就是攻破神都,但也恰好成了神都少年们历练的目标,所以才允许它们存在,我们无法保证,这些妖怪里有没有能直接感知到妖狱的,万不可掉以轻心。”
澡雪境巅峰的妖王虽然没有,澡雪境的大妖却是有的,如果来的够多,终归也是麻烦。
傅南竹指着不远处的马车,看向陆秀秀说道:“请吧。”
青山宗掌教带着陆秀秀上得马车。
队伍开始朝着神都行进。
荀修真在前,傅南竹善后。
骁菓军将马车护得很严实。
事关妖狱,不容出现一丝意外。
青山宗掌教贵为掌教,也没有见过此般阵仗,虽然青山宗底蕴颇深,但上一辈的人物都已陨落,青山宗掌教甚至很少走出苦檀,他此刻比陆秀秀还紧张些。
于是便攥住陆秀秀的手,安慰道:“有青玄署和骁菓军护送,真有什么事,神都大物也能立即出手,莫要紧张,若是累了,便睡一觉,等睡醒可能就到神都了。”
感受着掌教有些颤抖的手,陆秀秀默然无语。
她心里除了紧张,其实也有期待。
毕竟她是第一次来神都。
能见到更多真正的天才人物,于她而言,是值得兴奋的一件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四章 长气山白衣秀士
长气山是琅嬛境里较大的山脉,难以避免有些妖怪栖居。
这也是要前往神都的必经之路,或者说是最近的一条路。
若是绕远的话,会耽搁许多时日。
因为更了解妖狱,哪怕可能会遇到些麻烦,傅南竹仍是愿意走最快的路线抵达神都。
两位澡雪境,数十位洞冥巅峰,上百位洞冥修士及三境以上武夫,只要不是同等道行及数量的妖怪出没,都可以横行无阻。
傅南竹下令道:“尽快穿过去!”
马车颠簸,陆秀秀皱眉说道:“如此是否冒险了些?”
青山宗掌教说道:“有傅郎将和荀修真在,无需担忧,这里毕竟是神都琅嬛,纵有妖怪,又哪会成百上千的出现,就算有这般数量的妖怪,道行也高不到哪里去。”
虽然很有道理,但陆秀秀总觉得心下不安。
青玄署镇妖使们已做好降妖的准备,毕竟已入长气山,哪怕没有妖狱,被妖怪袭击也会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起来,长气山是有起源的。
源于烛神战役期间的一位剑士。
长气之所以名为长气,其实说得是剑气之长。
那位剑士曾在此地降妖除魔,对抗的是澡雪境巅峰的强大妖王,那一剑气长三万里,不单埋葬妖王,也有数以万计的妖怪葬身此处,剑气曾经久不散,伴着岁月变迁,破坏的遗址形成山脉。
长气山脉皆是小峰,没有巍峨高山,但范围够广。
因为长气山下埋葬着太多妖怪,有剑气的同时,也有很浓郁的妖气,哪怕冒着极大风险,后世妖怪们依旧蜂拥而至,剑气也在这过程里慢慢被消磨干净。
正值晌午,阳光毒辣。
他们是横向过山,所以无需行出三万里,但想要穿越山脉,仍是很长的一段距离。
大约走了五十里,荀修真忽然挑眉,紧跟着抬手叫停队伍。
傅南竹上得前来,面色凝重。
骁菓军和青玄署镇妖使们严阵以待。
傅南竹注视着某座小山,那座山忽然动了。
山峰两侧震颤,像大鸟振翅,张开了一双翅膀。
地面顷刻龟裂,扬起四条两人合抱的藤蔓,准确地说,是尾巴。
小山仿若脊背高高拱起,露出脑袋。
正是大妖乌侯!
它比长气山所有山峰都要高,最高的一座山也只到了乌侯的腰腹位置。
乌侯此前是蜷缩着窝在地上,又因灰色的皮肤,再有些青苔遍布,晃眼间确实很像一座山。
从其高度来看,这俨然是一只雌性乌侯。
它刚刚现身,山下丛林里便又生出动静。
伴着窸窸窣窣声音响起,有数道白色身影若隐若现。
那只有正常两个人合加的高度,披头散发,长袖及地,正是傲因无疑。
先是三四个傲因,后是一群傲因从四面八方出现,它们只露出绿油油的眼睛,在青黑的长发下一闪一闪,透着极致冷冽。
紧跟着是排山倒海而至的妖怪蠃颙。
素来无脑的蠃颙,直接就要往前冲,险些把一只傲因踩在脚下,随即那只傲因就挥出长袖,冲在最前面的蠃颙随之炸裂,但其余蠃颙毫无所觉般继续往前冲,傲因们也只能让路。
眼见这幅场景,荀修真面色难看。
妖怪的数量有些太多了。
整个长气山的妖怪都来了?
各种各样的妖怪仍在往这边来,虽然只有乌侯一个澡雪境大妖,但真的拼杀起来,怕是会伤亡颇重。
乌侯的身躯遮住毒辣阳光,俯瞰着下方队伍,闷声说道:“青玄署,骁菓军,既然来了长气山,就别走了。”
傅南竹眯眼说道:“我们只是路过,没想找你们的麻烦,真的以为聚集这么多妖怪,就能把我们这些人留下?蠃颙很蠢,你也蠢?”
青玄署镇妖使和骁菓军都是极擅长降妖除魔的,尤其是镇妖使,能很大弥补修士和妖怪同境的差距,纵使数量有别,但己方有两位澡雪境,眼下的情况仅仅是觉得麻烦,可不会有人真的畏惧。
何况同境之间也有很大区别,傅南竹和荀修真随便是谁,都能轻而易举轰杀乌侯。
能在澡雪境里无敌的妖怪只有梦魇,哪怕是河伯也没能力碾压所有澡雪境修士。
乌侯什么都没说,只是突然垂下脑袋。
它背脊上居然有一道身影。
那人好整以暇的盘腿坐在乌侯背脊上,手里捧着一卷书,认真翻阅,模样有些白净,身上穿着的也是一袭白衣,像个读书人。
傅南竹等人很是意外。
白衣秀士像是才反应过来,冲着傅南竹他们微微一笑,说道:“要将你们全部留下,的确有些难度,但可以试一试,或者诸位先行,把那辆马车留下,这样咱们都轻松。”
傅南竹和荀修真面色一沉。
看来妖狱的存在已经败露。
镇妖使们和骁菓军已在斩杀蠃颙,但蠃颙毕竟偏弱,用不了太多人手,剩下的也做好了冲杀的准备。
车厢里的青山宗掌教凝眉说道:“这里可是琅嬛啊,怎会有人明目张胆与妖为伍?”
想到守门人,陆秀秀问道:“真的是人?”
青山宗掌教说道:“没有察觉到半点妖气,确与人无异,魅孋虽然擅长魅惑,不出手的情况下能很好隐藏,可怎么也瞒不过澡雪境修士,此人应当不是魅孋,但也没有修士的气息,很奇怪。”
陆秀秀说道:“许是不为人知的妖怪?”
青山宗掌教说道:“不管是修士还是妖怪,此战无法避免,现在最要紧的是保障你的安全。”
荀修真已退至马车前。
傅南竹则率领骁菓军策马上前,“你们倒是好胆,凭这点力量就敢露面。”
白衣秀士说道:“傅郎将,我清楚你,神都骁菓军左右郎将之一,但你应该比不了在磐门的那位何郎将,你可以小觑众妖,甚至小觑乌侯,若要小觑我的话,那是会付出很大代价的。”
傅南竹皱眉问道:“你是妖怪?或是琅嬛游野人士,甚至是出自哪个宗门?”
白衣秀士微笑说道:“不必猜测我的身份,哪怕你猜对了,也会忘记。”
傅南竹思忖片刻,忽而释然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但话音刚落,白衣秀士不知轻喃了一句什么,傅南竹就真的把心中所想遗忘,甚至很自然的拔刀出鞘,像是前面那些话根本没有说过,直接下令冲杀。
乃至于场间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件事。
似乎白衣秀士的身份真的无关紧要了一般。
随着乌侯的一声嘶吼,妖怪们围杀而至。
一场混战在长气山打响。
荀修真掠至车厢顶上,护住马车的同时,以炁御剑,瞬间就是三百剑齐出,寻常修士的御剑和剑士御剑不同,剑士多只需一把剑,因为一把剑就胜过无数剑,但如果剑士御剑成百上千的话,杀伤力无疑也会更大。
而寻常修士无论御剑多少把,只是增加了范围,力量不会叠加。
青山宗掌教下得马车,以防止荀修真可能照顾不到的地方。
妖怪们前仆后继,抬眼望去,密密麻麻。
混战很难没有意外发生,尤其像蠃颙这般虽弱但体型颇大的妖怪,依照修士的体魄程度,但凡不小心被直接踩中,也免不了受伤的结果。
而除了像傲因这般的妖怪懂得战术,其余的皆是闷头往前冲,相比配合默契的骁菓军以及降妖除魔很有一手的镇妖使,这些妖怪很快就死了一片。
傅南竹径直飞掠向乌侯。
想要以一敌二,擒贼先擒王。
刀锋直接斩击在乌侯脑袋上,让得乌侯吃痛嘶吼,绳状的尾巴挥舞着,被傅南竹轻易挥刀斩破,他目标极其明确,携裹着刚猛气息,宛若离弦之箭,直袭乌侯背脊上的白衣秀士。
而白衣秀士却淡然自若说道:“你很有礼貌,不会打我。”
傅南竹面色一滞。
刀锋在白衣秀士眼前骤止。
杀伐气息也在此刻消失无踪。
傅南竹甚至变得和颜悦色。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
言出法随?!
“你究竟是何人!”
白衣秀士微笑说道:“最寻常的读书人。”
傅南竹再次挥刀。
白衣秀士说道:“两个时辰内,你都会很有礼貌,不会想杀我。”
但傅南竹的刀很快,仍是砸中白衣秀士,可停得也很快,甚至下一刻就帮白衣秀士治伤,不住道歉。
白衣秀士面色有些苍白,除了受伤的缘故,也是因为约束傅南竹的难度颇高,否则他可以直接大范围的让骁菓军和镇妖使们不动干戈,任妖宰杀。
荀修真有注意到那副画面,暗道不好。
他难以理解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会言出法随的读书人?
甚至有能力影响到澡雪境的傅南竹。
荀修真当即朝着青山宗掌教吼道:“护好她!”
紧跟着便以最快速度御剑杀向白衣秀士。
他很害怕被言出法随影响的傅南竹直接死于非命。
乌侯的确已经趁机袭向傅南竹。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触之即死!
好在荀修真的飞剑够快,拦住了乌侯的攻势。
但再袭上白衣秀士的时候,便落得了跟傅南竹一样的下场。
荀修真变得很有礼貌。
白衣秀士面色更惨白,他拍了拍乌侯的脑袋,虚弱道:“控制两位澡雪境修士难度很大,想来剩下的你能解决,最重要的是马车里的人,别做无谓的事。”
乌侯颔首,大步迈向马车。
翅膀扫出,便是数十位骁菓军飞了出去。
青山宗掌教吓坏了。
傅南竹和荀修真两位强大的澡雪境修士居然以此般方式丧失战斗能力,属实是让人意想不到。
青山宗掌教能做的只有逃。
带着陆秀秀以最快速度逃跑。
骁菓军和镇妖使在竭力拦截妖怪,青山宗掌教不惜耗尽黄庭炁,拽着陆秀秀,瞬间飞出数百里,直接横跨长气山。
但陆秀秀很快就情况有异。
黄庭里的妖狱在蠢蠢欲动。
想要直接把青山宗掌教的炁吞噬。
长气山里浓郁的炁,让得妖狱胃口大开,渐渐苏醒。
陆秀秀极力压制着,面色惨白无血。
若是妖狱苏醒,长气山里除了妖怪,将再无活人。
察觉到问题的白衣秀士急切说道:“助她一臂之力,将妖狱尽快释放,否则神都大物一到,我们就完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站在神都前的秀秀
乌侯接连几个跳跃便跨出上百里,翅膀一动,便掀起狂风,让得前面疾行的青山宗掌教直接跌落,陆秀秀滚至一旁,压制着妖狱,痛苦哀嚎。
如山般的身影从天而降,溅起漫天烟尘。
尾巴一卷,捞起陆秀秀,将其提至眼前。
乌侯灰白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说道:“能有把妖狱搬入黄庭的办法,除了道行极高的妖王,便只有魅孋或梦魇一类,它们或多或少觉醒了些曾经身为大妖的记忆。”
魍魉是大妖残魂所化,魅孋和梦魇又源于魍魉,但能化为魍魉的大妖残魂皆是漠章战役以前的存在,绝非现今大妖能比,也会比新生大妖懂得更多。
乌侯将陆秀秀送到白衣秀士面前。
白衣秀士伸手按在陆秀秀的头上,皱眉说道:“她黄庭里的妖狱非比寻常,想要将其彻底开启,怕是颇有难度,为今之计,是先将她带走。”
乌侯没有犹豫,当即便要遁离。
但仍在乌侯背脊上的傅南竹却正处于挣扎之中,青山宗掌教拼尽全力施展青山剑龙,直接搬起乌侯面前的一座山,“把我徒弟放下!”
白衣秀士极力束缚着傅南竹,沉声说道:“已有大物出了神都,转瞬即至,众妖皆可放弃,以最快速度离开长气山!”
闻听此言,乌侯没再搭理青山宗掌教,直接将面前的剑龙撞破,虽有翅膀却不会飞的乌侯,动作相当滑稽的向前疾奔。
同时,白衣秀士也把傅南竹从乌侯背脊上扔了下去。
青山宗掌教接住傅南竹,见其没有半点想行动的意思,急切之下,青山宗掌教低声道:“得罪了。”
说着,便是左右开弓。
试图将傅南竹打醒。
而这种办法确实有效。
傅南竹借此挣脱束缚,他默默看了一眼青山宗掌教,说道:“请你把荀修真也打醒。”
话落,傅南竹便如离弦之箭掠出,直追乌侯。
白衣秀士的能力显然并非言出法随,只是有些相近,他清楚记得所有经过,在自己和荀修真被约束后,白衣秀士没有做别的事,那意味着约束两位澡雪境修士已是白衣秀士的极限。
傅南竹心里想着对策,刀锋便已落在乌侯身上。
他全力以赴,毫无保留。
哪怕乌侯及时反击,依旧被傅南竹的刀直接砸趴在地,背脊凹陷一大块。
白衣秀士扛着陆秀秀,向前疾掠,“拦住他!”
看着遁逃的白衣秀士,傅南竹微微眯眼,他脚踩乌侯,随手挥刀斩断来袭的尾巴,紧跟着双手持刀,狠狠刺入,乌侯凄厉嘶吼,傅南竹面无表情,黄庭炁疯涌,灌注刀身,砰的一声炸响,脚下已是一滩烂泥。
没有白衣秀士阻碍,要杀乌侯再简单不过了。
但被约束的过程里,傅南竹也颇有些损耗。
他轻吐一口气,取出符箓贴在自己身上,由张天师亲自画制的甘露神符,在澡雪境修士身上也能有极佳的效果,很快就让他恢复些力气。
傅南竹慢慢往前走,是因为荀修真已拦住白衣秀士的去路。
“想来你是无法再让我们变得有礼貌了,否则何必急切逃跑,总不能是担心神都来人,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不敢有?”
被前后夹击的白衣秀士摇头一笑,说道:“失误啊,虽是察觉到妖狱的存在,却没有想到这座妖狱没办法即刻开启。”
“你们是想把她带去神都救治?但就算曹崇凛亲自出手,怕也需要些时间,待在神都的妖狱,岂非是饿极了的乞丐入了免费供吃的酒楼?”
荀修真冷声道:“那便无需你来关心了。”
白衣秀士回眸看了眼傅南竹,又看向神都的方位,那里有一股气息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而来,他扛着陆秀秀,微笑说道:“原是想留着力气逃跑,现在看来,也要用到你们身上,哪怕只能影响一瞬,便也够了。”
荀修真面色一凝,毫不犹豫直接出剑。
傅南竹反而无动于衷。
在荀修真身子僵住,白衣秀士逃跑的瞬间,傅南竹的刀来袭。
白衣秀士面露惊愕之色。
傅南竹顺势拽起陆秀秀,将其丢向赶来的青山宗掌教,毫无间歇的又斩出第二刀。
白衣秀士带着满脑袋疑问,痛苦的咽了气。
与此同时,长气山里多了道身影。
荀修真挣脱束缚,急促喘了口气,上前行礼道:“首尊。”
神都来的大物便是褚春秋,他看着刚刚死掉的白衣秀士,眉头紧皱,“是人非妖,是妖非人?”
傅南竹问道:“褚首尊也不知其身份?”
问话的时候,傅南竹心里生出一些怪异的感觉,像是早已清楚白衣秀士的身份,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褚春秋说道:“不管是人或是妖怪,他的确是陌生的,等回神都我会调查。”
傅南竹点头说道:“为防止再有意外,恐需褚首尊一同护送。”
褚春秋看向躺在青山宗掌教怀里昏迷了的陆秀秀,挑眉说道:“她黄庭里的妖狱居然又变得安稳了?是靠她自己压制的?”
傅南竹和荀修真面面相觑。
除非白衣秀士做了什么,否则陆秀秀若能自己压制住妖狱,这里面就透出了很大问题。
他们谁都没办法给出答案。
褚春秋说道:“等老师和帝师阁下见了她,自有分晓,诸位随我铲除长气山妖孽后,即刻回都。”
见势不妙的傲因早已溜了,但蠃颙仍在肆虐。
纵然数量颇多,也没能抵抗一时半刻,便尽数埋葬长气山。
青山宗掌教不得不感慨,“蠃颙的无脑,让它们更容易被杀死,但偏偏又是数量最多的,杀了一茬还有一茬,某种意义上,反而是最难彻底从人间铲除的。”
队伍稍作休整,再次出发。
此次虽有些伤亡,但伤者多,亡者少,战死的镇妖使和骁菓军皆被带走。
褚春秋在前开道,一路上没有再发生别的事情。
随着昼夜几经更迭,神都的样貌浮现眼前。
那是极其巍峨的一座城。
给人叹为观止的第一印象。
别说陆秀秀,青山宗掌教也是第一回来神都。
荀修真朝着陆秀秀轻声说道:“若是国师和帝师阁下也救不了你,世间便没人能救你了,除非仙人亲自出手,但你能压制妖狱,便证明着你有些特殊,我也不说什么安慰你的话,无论结果怎样,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秀秀微微颔首,真正站在神都前,她的内心反而变得很平静,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褚春秋看了眼荀修真,又看向陆秀秀,说道:“随我入城吧。”
城门前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
傅南竹和荀修真见到那个人,都是下马行礼。
而褚春秋只是点了点头,以示礼敬。
陆秀秀心里有些猜想,但仍是出言问道:“您是?”
白衣青年淡淡说道:“韩偃。”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长平十五年入秋的上关郡要比别处更凉一些。
垅蝉与苦檀是挨着的,上关便是距离垅蝉的最后一个郡。
这是姚观海告诉姜望的。
离浑城越远,姜望身子骨越发虚了些。
若非神国已非往日,姜望估摸着没等到上关郡,他就得死在路上。
马车在山路上行驶。
看着窗外秋景,姜望不无感慨,又年长了一岁。
从上炀郡到上关郡,他们走得不快也不慢,到这里,整整花了半年的时间。
意味着前面发生的那么多事情,也只在半年之间。
“即将走出苦檀,暂且歇歇脚吧。”
阿空闻听此言,脑袋挤出窗外,左顾右盼,皱眉道:“在这儿歇脚?你看看这里有吃的么?”
姜望无奈说道:“你都吃一路了还吃,稍微歇会儿不行么?”
不顾阿空反对,姜望下得马车,准备赏赏风景,散散心。
姚观海则靠着车厢木板,从怀里掏出馒头啃,顺便还伸手示意了一下阿空,但被阿空严词拒绝,“不要!”
汝鄢青则在车厢里翻找着什么,很快就满脸惊喜的举着鸡腿儿说道:“阿空姐姐,我找到了你昨晚睡着掉了的鸡腿儿!”
阿空一脸呆滞,说道:“鸡腿儿掉了,你为什么没有直接帮我捡起来,而是现在才从角落里翻出来,都脏了!”
汝鄢青小声说道:“我其实想捡来着,但你很快就翻个身,用屁股压住了,后来我就忘了,这不刚想起来,我看也没怎么脏,你要吃么?”33
阿空默默盯着快没了鸡腿儿模样的鸡腿儿,点头说道:“吃,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听到这番对话的姚观海嘴角抽搐。
他看了看手里的馒头,啃了一口,真香。
姜望心无旁骛,是真的在赏景,小鱼站在旁边,陪着赏景,他们谁都没说话。
直至日头低垂,姜望说道:“该走了。”
上关郡没有很大,多是各种关隘,走走停停,不过十数日,便到了苦檀的边界。
这里坐落着一座城。
四面荒原,空荡荡的只有一座城。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姚观海眯眼说道:“此城就名为上关,诸国尚存时,上关便是武朝的坚固壁垒,武朝大将镇守上关,有着万夫不敌之勇,敌国来将尽数在此折戟,但终究没有抗得住万妖肆虐,是因隋军更快占领上关,这座城才得以保留。”
武朝尚武,遍地武夫,在最盛的时候,宗师武夫多如狗,那是澡雪境巅峰修士也要暂避锋芒的,更因为武朝有数位陆地神仙坐镇,拳杀澡雪境修士如碾蚂蚁一般。
那是武夫一途真正的巅峰。
隋国至今也只有神都武神祠首领张止境一人踏足此境界。
因为稀少,因为特殊,张止境在神都的地位才重,甚至朝堂上敢直怼帝师。
张止境在神都闭关已久,传闻里,他是想打破桎梏,创造武夫一途新的巅峰。
漫漫求索,永逐真知的人,当然值得尊敬。
张止境在隋国武夫里就是最至高无上的神明。
姜望问道:“上关城里可还有人?”
姚观海说道:“许是有的,要去瞧瞧?”
姜望拍掌说道:“在上关住一夜再走。”
苦檀贫瘠地多,虽然这里已无需关隘镇守,但依然是曾经的些微样貌,那座城的城墙遍布着战争的痕迹,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杀伐气息。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姜先生时日无多?
外面看着荒凉,但入城后却有另一副样貌。
因为满城花开。
暮色夕阳携着晚霞再有百花盛放的映衬,将上关城里勾勒的宛若仙境。
姜望见此情此景,喃喃说道:“真是有点让人出乎意料。”
姚观海说道:“城中的花是有人打理的,但好像没看见什么人?”
因距离浑城太远,致使姜望感知范围受限,至少在已知范围里的确空无一人,他皱眉说道:“看此城相貌,肯定是有人的,该不会是武朝后裔?”
姚观海说道:“没听说武朝有皇室后裔存活,武朝当年某些武将的后辈倒是可能仍然存在着。”
“不管是诸国皇室后裔还是曾知名的文臣武将,若是后辈具有才能,别无二心,也是能在神都或者各境占据一席之地的。”
“如果真是有对武朝仍心怀某种情感,却又能待在上关城里,要么没什么本事,要么就是有着什么想法,刻意远离神都。”
别管隋帝暗地里想做什么,前诸国后裔有复国想法的少之又少,哪怕有,也没能力,最终依然要化作一捧黄土。
好像迄今为止,前诸国皇室后裔没有出过什么能人,有年纪轻轻展现才能的都以各种缘故夭折。
真说这些后裔对此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但到底是要拼着一无所有还是安于现状,至少能衣食无忧,各自当然都有自己的选择。
有的是真相信隋帝仁德,有的纵然不信,也装作相信。
单是一家或两家的力量,实在难以翻出什么水花,姜望想着,真正让隋帝忌惮的是前诸国皇室后裔们的联手,各家底蕴的叠加,就会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别说所有皇室后裔联手的概率很低,哪怕真的这么做了,就敢说推翻大隋,依旧是不切实际的事情,除非他们有力量能杀死神都大物们,可做到这种事的,只有曾经烛神战役和漠章战役。
唯一会让隋帝忌惮的理由,是民心所向。
有时候一场战争,不止是力量上的拼杀。
皇帝之所以是皇帝,不是因为他拥有世间不可匹敌的力量,是因为皇帝掌控着一朝气运,而民心是关键,别处气运减弱仍在可控范围,神都气运一旦减弱,问题就会变得很严重。
大隋百姓是诸国百姓,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性,隋帝也要彻底碾灭,他不遗余力彰显仁德的一面,是要稳住前诸国皇室后裔,也是在给百姓们看,只要百姓们都向着他,那么诸国皇室后裔怎么闹都不会出大问题。
但如果他们能不闹,自然最好,隋帝要做的就是慢慢让他们永远都没机会再闹。
姜望自是没有复祁的想法,唯一有的就是帮父亲姜祁报仇。
天下无敌,直接踏平神都,在他想来是最简单的办法。
有神国在,这件事情不会太漫长。
真要借着气运生事,不仅是相当麻烦的事情,对百姓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那会给予西覃可乘之机,也会给予妖怪机会,到时候很容易弄成生灵涂炭的景象。
而且神都气运再怎么衰竭,姜望没有实力,又有什么用?事情闹出来,他第一时间就会死。
等有了绝对的力量,也就没必要再搞这些事情。
又走了段路程,上关城里依旧没见人的踪影。
虽然满城花开,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并非到处生长,但房屋皆残败,的确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可有些花不该在这个时节绽放,许是种花的人此刻并不在城中。
在姜望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抬手示意姚观海停下马车。
他刚要下车探寻,曾被随手扔在神国里的扳指却有异动。
姜望在车厢里重新坐好,从神国里将扳指取出。
扳指是宰相给他的,其主人是神都里某位身份极高的存在,
姜望曾猜测很可能是隋国皇室,前诸国皇室后裔也有可能,但待在神都里的概率不大。
得到扳指这么久,一直没什么消息传来,这次突然联络,姜望便好奇扳指的另一方究竟想说什么。
“姜先生?”
姜望捏住扳指,其上隐隐闪烁绿色微光,紧跟着便有一道声音直接从脑海里响起。
这道声音很温和,姜望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对面很快说道:“没能亲眼得见姜先生,以这种方式第一次谈话,希望姜先生莫要介意。”
姜望回道:“有事?”
对面沉默片刻,笑着说道:“我就开门见山了,其实想请姜先生帮个忙,但不知姜先生现在何处?”
姜望倒也没有隐瞒,说道:“在去垅蝉的路上。”
对面惊讶道:“那真是太巧了,我想请姜先生帮的忙,就在垅蝉地界。”
姜望皱眉。
是真的凑巧,还是对方先得知自己要前往垅蝉,才有此一说?
但自己要去垅蝉的事情,可是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要么就是通过自己前行的方向推断,而这意味着,一路之上,有人在盯着他。
他竟没有丝毫发现。
看来扳指对面的人能耐不低啊。
“姜先生可还在?”
扳指里有声音传入脑海,姜望回神,嗯了一声。
“姜先生似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姜望挑眉,然后沉默。
对面很快接着说道:“垅蝉有些特殊,苦檀有正神的情况下,都有妖怪肆虐,没有正神的垅蝉,自然会有更多的妖怪,虽然垅蝉有一座剑山,可他们却没有多么热衷于降妖除魔,我对那座剑山自然是不喜的。”
“垅蝉里还有一座城,堪称为大隋极神秘的存在之一,当然,这是对大多数人而言,虽说有关那位城主,青玄署里应该有记录,但我不好刻意查阅。”
姜望问道:“你想让我帮忙查那位城主的身份?”
对面说道:“并非如此,因为想查他的身份难度太大,不知他和青玄署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是秘而不宣的,我想请姜先生帮的忙,虽是与这座城有关,但只是跟其中某个人有关,等姜先生到了垅蝉,只需傍晚时刻戴着扳指在洛水河畔等着,自会有人出现,无论哪一日的傍晚都可以。”
姜望说道:“想请我帮忙,却又模棱两可,我自然是能拒绝的。”
对面笑着说道:“自然要给足姜先生报酬的,若是姜先生仍要拒绝,我也欣然接受。”
姜望问道:“你能给我什么?”
对面说道:“那要看姜先生需要什么。”
姜望说道:“我好像没什么需要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哪会有人真的什么都不需要?
“姜先生可以尽管说,不必担心我无法兑现。”
姜望好奇问道:“你能耐这么大?任何事情都能实现?”
“我不敢保证任何事情,但大多数只要姜先生说出来,我都会尽力满足。”
姜望想了想,说道:“我需要活着。”
“......”
“不好意思,姜先生,我耳背了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姜望说道:“能让我活得更久一些的东西,准确地说,最好是十年以上效益的,多多益善。”
对面又沉默了很久,试探着问道:“姜先生要延年益寿的东西做什么?澡雪境修士的自然寿元可有数百年呢。”
姜望说道:“那是对别的澡雪境而言,对我来说,没有这么多,甚至很少,所以我需要更多的寿元。”
对面声音刻意压低,说道:“姜先生时日无多?”
姜望说道:“可以这么理解,我有病,很大的问题,是一出生便有的。”
对面不得不再次沉默。
这实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或者说,陈重锦没有特意调查姜望以前的情况,否则姜望活不长这件事并非秘密。
姜望其实也是故意在说这些。
扳指对面的人很大可能是隋国皇室子弟,更敢直言大多数事情都能满足,在神都里有能力办这样的事情,可是相当不简单。
他甚至差点怀疑扳指对面的就是隋帝本人。
姜望也相信,隋帝真想了解的话,是肯定会知道他活不长久这件事的。
但毕竟弱冠澡雪的事情传出去,知晓这件事的人都会认为姜望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而姜望需要证明,这个问题没有被解决。
那会让隋帝稍微放下一些警惕,一个活不长的人,甚至无需多余做什么,姜望想着隋帝以前没有趁着父亲姜祁的死把浔阳候府连根拔起,除了理由不充分,也有因为体弱多病的姜望构不成什么威胁。
可在姜望突然踏上修行路,更是弱冠澡雪,谁敢再说姜望以后没有威胁?
虽然事实隋帝把仁德之名看得很重,甚至不惜把简单的事情变得麻烦,但有威胁的人跟有威胁却活不长的人相比,后者自然显得无关紧要。
姜望猜测隋帝有种种顾虑,可从未清楚隋帝真正在想什么,只是注意不被隋帝抓住把柄,可以理所当然的杀他,当然远远不够。
他想去一趟垅蝉,除了要与满棠山绑得紧一点,也有想通过唐棠更真实了解隋帝究竟是什么人,童伯了解的仍旧片面,而因为姜祁曾经跟隋帝也算是朋友的唐棠,自然会更清楚。
要说前诸国皇室后裔的问题,隋帝能徐徐图之是相对正常的,毕竟这些人里面没什么值得在意的,麻烦的只是他们联手这件事,隋帝只需稳住就行。
可按照姜望的修行速度,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需要尽快解决才是。
但事实上,隋帝好像什么都没做,哪怕姜望曾猜测出很多理由,但难免会觉得这件事本身透着很大的问题。
就算是要等着有足以问罪姜望的理由,可那是隋帝啊,没理由不能创造理由么?只会干等着?
好比鱼府的事情,不也是莫须有的给出与妖同谋的罪名,甚至真的安排了妖怪,为何在威胁更大的自己这里,却不用了?就算不想用同一个方式,但真要想,办法可多了去了。
在姜望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隋帝暂时不做什么,姜望确能猜出原因,可直至今日,依然什么都没做,前面有关隋帝的猜想,就很站不住脚了,毕竟姜望跟其余的前诸国皇室后裔不一样。
真的因为仁德两个字把自己束缚到这种程度,姜望会难以理解。
除非隋帝就是个满口仁德心里也是真仁德的皇帝,覆灭的前诸国皇室后裔其实和隋帝没有半点关系。
看着手里的扳指,想着对面之人的身份,姜望怀揣着很大疑虑。
要说对面的人就是隋帝,可能性当然是极低的。
但是隋国皇室子弟应是没什么问题,而且也该是颇有地位的。
姜望是真的想延年益寿,可市面上的东西太低端,隋国皇室想来能拿出不少好东西,这也是他提及这件事的原因之一,就看扳指对面的人是否真的能满足。
“哪怕是张天师,也很难画出延年太多的符箓,但......我这里保存着一些金丹,非是寻常金丹,而是出自澡雪境巅峰的妖王,是源于漠章战役,足以满足姜先生的需要,我可以先给姜先生一颗,剩下的事后再给。”
姜望挑眉,源于澡雪境巅峰的妖王,最少也是六百年道行的金丹,虽然最终能获得的寿元不成比例,但这金丹的分量确实够重,他想着对方手里究竟有多少,居然愿意给出来,而且不止一颗?
澡雪境大妖的金丹除了能治愈伤势外,只能让普通人延年益寿,哪怕是六百年的金丹,能给予修士寿元,可也是少之又少,但肯定要比符箓或者其他增涨寿元的东西多。
虽然估摸着只够抵消来回垅蝉这一趟的损耗,但也是很大的意外之喜。
毕竟没有金丹,损耗的就是姜望现有的寿元,虽然绰绰有余,可能够抵消的话,当然再好不过。
“你怎么把金丹给我?”
“扳指有传送微小事物的能力,金丹的大小和重量正好。”
陈重锦也是干脆,话音刚落,扳指上的绿色微光忽然强盛一瞬,然后姜望手里便多了一颗金灿灿的金丹。
“我想请姜先生帮忙的具体事情,是要杀个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跟他很像
神都某座府邸。
四皇子陈重锦攥着手里的扳指,控制不住的直发抖。
“六百年的金丹啊,可疼死我了!”
在旁候着的宰相没忍住说道:“那殿下何必真的给他?”
陈重锦说道:“前面话都说出来了,他提出需要,我满足不了,岂非很没面子?”
宰相一时哑口无言。
您真可行啊。
“但一颗就算了,您怎么又说出事后再给的话?”
陈重锦说道:“那就要看他在垅蝉有什么样的表现了,我是没想到他居然时日无多,你觉得他是不是在骗我?”
宰相说道:“我需要查一下,若有此事,应该能查到。”
陈重锦点点头说道:“我也不需要他能活几百年,只要能活到我得偿所愿便行,此次是一场谋划,也是一次试探。”
“若是让我满意,我便依旧拉拢他,有此一事,他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我的阵营,六百年金丹而已,给就给了。”
“但如果他的表现让我很失望的话,一颗金丹让我能及时止损也值得,事后也不可能真的再给他金丹,甚至要让他付出我这颗金丹的代价,也未尝不可。”
宰相释然道:“原来如此,殿下实在英明。”
陈重锦说道:“燕惊堂从上庐出剑至苦檀,姜望能活着,便已证明了他的实力,我本意是想借着此事,试探他是否愿意帮我做事,并把他彻底绑在我的阵营里,现在出了些意外,我便需要得到有关姜望所有的一切,把他给我查的清清楚楚。”
宰相恭敬称是。
陈重锦再次说道:“原想着姜望一人便抵得过秋祭殿试三甲,暂时低调些也没什么所谓,现在看来,仍需动些心思,两个月前,他们入殿面圣,萧时年输给了游玄知,游玄知的名头自然更胜,他们仍在神都,而且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再接触虽然已经没什么问题,但我仍想先把目标放在萧时年身上。”
宰相皱眉说道:“那位可是一直没有跟游玄知和萧时年接触,反而往国师府跑得很勤,看来是更在意那个被国师破格收徒的陆秀秀。”
陈重锦说道:“神都谁人不知,陆秀秀黄庭里有妖狱,她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死,但国师会收她为徒,的确让人很意外,她要么待在国师府里,要么出行都与韩偃结伴,我实在没机会接触她。”
“而我大哥,因为有病,能够合情合理出入国师府,与其说在意陆秀秀,不如说在意陆秀秀的身份,毕竟韩偃那个人很难接触,冒出个跟国师关系很近的新人,他又正好有机会,自然比接触游玄知等人更重要。”
宰相笑着说道:“那位可是太子殿下,他什么都不做,要比做什么更讨喜,所谓做多错多,哪怕没有耀眼的功劳,但只要没有犯错,想把他扯下来就会有难度,可现在他既然想做什么,那对殿下而言,自然也算好事。”
陈重锦眯眼说道:“其实我以前一直很怀疑大哥是在装病,是为了让父皇更爱惜他,毕竟他的病很奇怪,甚至国师都无法看出病症,但又确实外在有体现,可要装病的话,能装这么久,不露丝毫破绽,不让人怀疑,那是相当有本事了。”
“到了今日,我很相信他是真的有病,是难以想象的一种怪病,若他也能像姜望一样,时日无多,我也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可他每次都快要死的样子,到现在却还活得好好的,真气人啊。”
陈重锦收起扳指,看着宰相说道:“目前把重点放在调查姜望和接触萧时年这两件事上,后者我亲自来做,反正我在人前就是个纨绔子弟,只是正常玩乐的接触,谁也说不出什么。”
他前面是觉得没必要,而且第一时间就去接触,难免被猜疑用意,何况假装很热情的接触别人,其实是很烦的,现在姜望那边出了点问题,殿试又已结束很久,他只能让自己麻烦一点了。
宰相说道:“我会尽快搜集姜望所有的事情。”
陈重锦摆摆手。
宰相告退。
......
苦檀上关郡上关城。
姜望收起扳指和金丹,他没再想有的没的,径直下得马车,朝着之前察觉到异样的地方走去。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里,拐角处有一家茶肆。
外面是破旧的,甚至门前遍布蜘蛛网,但茶肆里面却有很微弱的气息显露。
只有小鱼跟着姜望入茶肆,姚观海驾着马车停在茶肆门口,默默啃着馒头。
茶肆里面虽然没有花,却有着很浓郁的花香味,喝茶的位置是圆形矮桌台,外面摆着蒲团,围一圈,大多数都是又脏又乱,但有一处桌面是干净的,上面摆着茶具,单独有一盏茶放在边沿,微微冒着热气。
姜望皱眉打量着。
随后示意小鱼搬个干净的蒲团坐下,他则取出藤椅,目光注视着矮桌台后面有挂破旧帘子的小门,因地上红木板存在明显的脚印,而且很凌乱,像是来回走了很多次。
小鱼似是有话想说,但姜望提前摆了摆手。
待得茶已凉。
挂帘的门后有了动静。
小鱼第一时间投去目光,她有些谨慎的握住剑柄。
帘子被掀动,走出来一位中年男人。
相貌平平,穿着也很普通。
但姜望却没能看透他。
于是,心里便有了些好奇。
曾属于武朝的上关城,现坐落苦檀边界,城中百花开,唯茶肆有一人,姜望很好奇此人的身份。
而中年男人看着姜望却愣了很久。
直至姜望有些不自在,问道:“敢问阁下是?”
中年男人回神,又看了眼小鱼,说道:“在此种花赏花饮茶的人。”
姜望再问道:“您住在这里?”
中年男人摇头说道:“偶尔来。”
他打开矮桌台的小门,坐在桌台中间,将已凉的那盏茶倒掉,重新沏茶,然后把新的茶直接扔向姜望,姜望是有点惊的,好在虽因距离受限,能行的炁也足以控制茶盏,只是小慌了一下,便稳稳接住。
见此一幕,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又给小鱼倒了一杯茶,他犹豫着放在了旁边,小鱼看了眼姜望,便起身拿走了茶盏。
但小鱼不太爱喝茶,所以只是捧在手里。
“这座城鲜少有人来,会经过此地的多是要前往垅蝉,或是从垅蝉往苦檀去。”
姜望点头说道:“我们是要去垅蝉的。”
中年男人问道:“为何在此逗留?”
姜望说道:“听闻一些有关这座城的过往,所以想来看看,但没想到,城中的景象是这般,于是便更好奇了,既然前辈是种花的人,敢问又为何在此种花呢?”
中年男人笑道:“自然是想种便种。”
姜望是识趣的,对方明显不想说,他也就不再问,但既然有隐瞒,会是武朝人士的可能性便大了些。
否则就真的只是一些难以理解但确实存在的原因了。
姜望没看透对方,不代表中年男人就很强,毕竟现在的姜望很虚弱,而且距离浑城太远,各方面都有了限制,只能代表中年男人起码不弱。
而且能看出来,中年男人并非武夫。
这倒也是正常的,现在已经没了武朝,武朝后裔有人转修炼炁一门,也没什么奇怪的。
“你姓姜?”
中年男人忽然问了一句。
姜望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是我。”
中年男人却面露一丝错愕。
姜望是想着对方大概猜出了自己弱冠澡雪的身份,哪怕上关城在苦檀边界,但前面中年男人也说了,他只是偶尔来这里,会知道弱冠澡雪姜先生这个人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而中年男人却好像并非这个意思,所以他听到姜望的回答,很是惊愕,犹豫着问道:“你知道我?”
姜望不解道:“我不知道啊。”
中年男人快涌出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闷闷说道:“你跟他很像。”
姜望终于意识到问题,“跟谁很像?”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又给他递去一盏茶,反问道:“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姜望说道:“澡雪境。”
中年男人狐疑道:“你在骗我吧?”
姜望明白对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弱冠澡雪的事,而从现在表面来看,的确仅是处在要入洞冥却没入的状态,他微笑摇头说道:“我有刻意隐藏修为,至于显得很虚弱这件事,是因为我身体有问题。”
他不吝啬说自己活不长这件事。
中年男人仍有些狐疑。
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修为隐藏的这么彻底,简直是难以置信的事情。
中年男人看了眼小鱼,欲言又止。
姜望注意到,微微蹙眉,这个人很奇怪,他认真想了想,直言道:“小鱼是我的贴身婢女,前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您刚才说我跟谁很像,莫非说的是我父亲姜祁?”
思来想去,中年男人说的也只有姜祁了。
“你果然是他的儿子。”
中年男人说道:“我看到你第一眼便觉得极其熟悉,甚至你要比姜祁长得更好看,我以前认为应该没有比姜祁长得更好看的人了,但如果是他的儿子,青出于而胜于蓝,便也很正常。”
姜望问道:“您认识我父亲?”
中年男人说道:“算不上认识,其实只有一面之缘,但我们互相应该都记忆深刻。”
姜望皱眉思忖。
中年男人看着他说道:“你的身体确实有问题,好像有什么在汲取你的寿元,我暂时没有头绪,但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他把茶具都收起来,微微一笑,便径直出了茶肆。
姜望刚想说什么,回头便已没了中年男人的身影。
中年男人不像是刻意在这里等他,更像是很意外的相遇,但如果只是和父亲姜祁有过一面之缘,居然就要帮自己解决寿元的问题?这里面显然没那么简单。
姜望同样没有头绪。
他在茶肆里又坐了一会儿,收起藤椅,由小鱼搀扶着上得马车,姚观海随即驾车驶离上关。
姜望在稍显颠簸的车厢里仍在想着中年男人的事情。
他慢慢睁大了眼睛。
要说一面之缘,又能互相记忆深刻,便自然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似乎有一个人很符合。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