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岁月长河
上关城外四面荒原,马车行驶大概十数里,期间有雾气渐生,更是越来越浓郁。
可视范围里,是不见底的深渊。
姚观海勒紧缰绳,姜望掀起车帘,瞳孔骤缩。
面前深渊难以估量距离,就像已达世界尽头,外面皆是一片混沌。
小鱼和汝鄢青都是满脸震惊。
除了阿空在车厢里没有露面外,姚观海便是唯一淡然自若的。
“怎么没路了?”
姜望难以理解,各境互通皆是只有一条道路,他自认没有走错路,深渊的深度长度宽度都是无法估测的,就算有偏移,也不可能偏的这么多,哪怕想绕路,都没地方绕。
姚观海淡然说道:“第一次离境的你们,不懂也很正常,大隋各境之间皆有深渊拦路,你们把它理解为两个大陆,甚至两个世界都没问题,因为深渊是无止境的,没有找到正确的道路,只会在深渊里永远迷失,在无尽岁月里死亡。”
就说整个苦檀,一生里有机会跨境的人其实很少,寻常百姓当然很难有机会,最经常的便是商人,但也并非普通商人,各境商品的互通,皆有此类商人往返,境内商人再与此类商人合作,才能拥有外境的商品。
每一境的疆域都很辽阔,寻常百姓很难走到尽头,特殊商人有神都许可,更有修士存在,能节省大量时间与各境往返。
否则按照正常的速度,又要拉着货物,哪怕二十岁的年纪开始出发,等回来估计都三四十岁了。
做不了几次生意就要准备安享晚年,实在得不偿失。
姜望他们从上炀郡出发抵达苦檀边界,虽是坐着马车,但也并非一直以正常速度走,何况这么远的距离,马匹也受不了,期间姜望是花了很多银子,在某郡的宝箓阁,特意买了符马,能不知疲累的奔行。
但需要有大量符箓驱使,而且符马也会损坏,不能只买一个,只是个人的话,花费当然能相对小一些,而且是轻装上路,损耗较少,饶是如此,仍是走了半年时间。
不像是商队拉着各种东西,单是行路的花销就难以想象,绝非寻常人能承受得起。
所以特殊商人是有神都出资,目的是打通各境商路,行商的资源都会倾注在特殊商人身上,再分发给各境普通商人。
青玄署一直也都在搞各种法器以来辅助,但前面毕竟有烛神漠章战役、诸国之乱、隋覃纷争,除了后者影响没那么大,前三者是一次又一次的影响整个人间。
诸国之乱结束至今,更是也才过了五十年,许多事物都是重新发展起来的。33
想要尽善尽美,短时间很难做到。
第一次走出苦檀的姜望算是涨了见识。
“正确道路在哪儿?”
姚观海指着某处说道:“那里有界碑,是只有隋人才能看到的,当然,是介于覃人的隋人,像当初菩提有玄入隋,除了跨越奈何海能直抵苦檀外,想要入别的境,就要得到神都许可,要不然就是修为足够深,能直接跨越岁月长河,那必须是澡雪之上的存在才能做到。”
姜望了然。
小鱼突然问道:“不是说要跨境的话,需要上报青玄署么?”
姜望说道:“那是澡雪境修士,若无理由随意跨境自然不行,除非极其低调,什么都不做,否则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青玄署盘问,在这件事上,青玄署是很有权力的,洞冥境修士的规矩就没那么严。”
小鱼想说公子您不就是澡雪境么?
姜望则想着至少自己现在不是澡雪境,至于在垅蝉曝露后的问题,那就到时候再说了,此刻要再回返苦檀青玄署再报给垅蝉青玄署,那可要费老大劲儿了。
何况姜望一开始也没打算这么快让别人清楚自己要去垅蝉这件事。
姚观海驾着马车与苦檀界碑擦身而过,直入深渊,汝鄢青在车厢里吓得不轻,紧紧抱住姜望,阿空和小鱼则通过窗户朝外面瞧着,姜望亦是如此,他们都很好奇会发生什么。
马车是悬空的,底下便是无尽深渊,前方雾气朦胧。
姜望看得真切,在雾气里面隐隐浮现出一张张脸,稍纵即逝,那好像是因为马车的速度够快,虽然表面上看着很慢。
姚观海解释道:“那是在无尽的岁月长河里陨落的亡魂。”
姜望诧异道:“他们既然存在于这里,岂非意味着永生?”
姚观海嗤笑一声,说道:“莫说真实存在的话,他们在这里会有多痛苦,事实上他们只是投影罢了,虽然不见界碑而擅闯者很容易死在他们手里,可他们空有生前一半的力量,没有半点意识。”
姜望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瞧着。
但恍惚间,雾气已散。
新的界碑出现,上刻——垅蝉。
姜望惊讶道:“这么快?”
姚观海指着天色,说道:“我们来时是白昼,哪怕现在也是白昼,但时辰不对,很可能已是第二日,甚至第三日,所以事实没有你感觉到的那么快。”
姜望趴在窗前,回眸看着深渊里的岁月长河,喃喃说道:“真稀奇啊。”
......
南玉是垅蝉距离苦檀最近一郡里最大的城池。
姜望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日头偏西,便决定入城。
“没想到垅蝉里妖怪的肆虐竟比苦檀高上这么多,一路直行,仅是小半个郡而已,几乎每过两座城镇就会冒出多个妖怪,但又是道行极低的,而且降妖除魔的修士也比苦檀更常见,同样只是有微弱修为的。”
虽然有听扳指对面的人简单描述过垅蝉的情况,但真正见识到,姜望仍是觉得很意外。
姚观海驾着马车,微微侧头说道:“垅蝉里的宗门其实不多,除了游野人士,多是在青玄署及各郡府衙和镇守府里任职。”
“修士多数就在城镇里,所以纵使妖怪肆虐,也能第一时间压制,反而一些小妖怪就成了小修士们历练的目标,各地有什么情况,当地自己人就解决了,等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青玄署才会派人。”
“原来如此。”姜望想着垅蝉和苦檀真是截然不同,“我们先在这里住一夜,打听打听满棠山的具体位置。”
姚观海说道:“虽然我曾经四海为家,对某些境稍微了解一点,但满棠山具体在哪里还真是一无所知,话说你特意来垅蝉找满棠山到底是想做什么?”
姜望说道:“那得看见了那位山主之后是什么情况了。”
马车摇摇缓行。
晚霞铺陈天际。
有悠然钟声随即响起。
马车行在主干道,原是人群拥挤,待钟声响起时,很快便有部分人流散去。
姜望注意到旁侧庄严肃穆的建筑,匾额上‘镇守府衙’四个字十分醒目。
而府前摆着两只石狮子,在姜望眼里极具灵性,甚至其内隐隐散发着金光,他微微蹙眉,喃喃低语,“门神铺首。”
栖身在石狮子里的门神铺首豁然睁眼,看向马车里的姜望。
但马车已经很快驶过。
姜望让姚观海在镇守府衙斜对面大概百丈距离的酒肆门前停下,有伙计牵着马前往停放位置,姜望等人步入酒肆,有别的伙计招待。
姜望选在靠窗的位置,能很好的目睹镇守府衙门前的情况。
悠然钟声便源于那里。
“诸位是从外面来的?”
伙计抄起抹布擦着桌面,就开始搭茬。
姜望点了点头,说道:“第一次来南玉。”
伙计说道:“那我就得给你们说说了,近两年南玉每至戌时镇守府衙就会敲钟示警,是因为天一黑,妖怪就会出没,目的是让百姓们尽快回家,但妖怪真正出现多是在亥时以后,咱酒肆里也可住店,客官们既然来了,干脆就住下来,免得再找客栈容易撞上妖怪。”
姜望挑眉说道:“妖怪出没是不分昼夜的,倒是魍魉会更喜欢黑夜,但既然是近两年才这样,想来是出现了比较厉害的妖怪,镇守府衙一直没能解决,为何不报给青玄署?”
从边界一直到南玉城,姜望也是稍有见识,垅蝉百姓对于妖怪修士等都很了解,毕竟垅蝉的修士很多都在镇守府衙任职,是能经常见的,所以姜望也就直言询问了。
伙计把抹布往肩上一搭,解释道:“咱们青玄署那位崔行令和武神祠的薛尊者不太对付,一门心思想找茬,这件事虽然不算秘密,但也并非人尽皆知,客官显然就不太清楚。”
“所以南玉冒出的那个妖怪虽说难缠,可府衙也能将其打退,只是很难斩杀,崔行令忙着找薛尊者麻烦,南玉又在往苦檀的最后一郡里,距离甚远,青玄署自然就把问题扔给南玉府衙,让他们慢慢解决。”
姜望竟一时哑口无言。
伙计嘱咐道:“客官便在这里用膳吃酒,可千万别跑出去,等府衙打退妖怪,也就没事了。”
姜望点点头,待伙计走开,他转眸看向镇守府衙门前。
有一位穿着英姿飒爽的侠女正从府衙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些穿着衙服的修士,他们虽为修士,但跟寻常衙役的确没什么两样,这在苦檀是很难见的场景。
要说府衙镇守大人是位修士很正常,但苦檀绝没有修士愿意当衙役的。
而这种规矩是垅蝉一直以来都有的,那么对他们来说,便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就像人要吃饭睡觉一样,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
侠女手里提着一把刀,她转身看着一众修士,微微抬起下巴,“本姑娘近日新练成一门刀法,我将其取名为好霸气的一刀,这次必让那妖怪有来无回!”
府衙修士们露出尬笑,纷纷夸赞,“名字如此霸气,想来定是极厉害的一刀,郝捕头今次出手,必将妖怪斩于刀下。”
“那是自然。”侠女满脸嘚瑟,“以往要么没碰见,要么恰巧有事,要么被熊长吏抢了风头,这次由我带队,姓熊的不在,我又练成新的刀法,他做不成的事,便由我来做,说不得等会儿我就升为长吏了。”
她大手一挥,霸气说道:“随我出城杀妖!”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南玉镇守府的好汉
南玉镇守府衙里浩浩荡荡走出数十位修士,侠女气派的郝捕头在前雄赳赳气昂昂。
而府衙门口仍有部分修士滞留,他们开始分队在各个街道巡视。
姜望转头看向端着酒菜出现的伙计,问道:“刚刚那位姑娘是何人?”
伙计在窗前探了探脑袋,一边上菜一边说道:“郝捕头嘛,全名叫做郝寒,是府衙里除了镇守大人和两位长吏外的四大捕头之一,为人比较豪爽,南玉百姓都爱她,但她总是会高估自己,我估摸着郝捕头现在有多得意,回来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姜望错愕道:“你们果然很爱她。”
而且姑娘家家的叫好汉,跟铁锤姑娘有的一比啊。
伙计笑着说道:“别误会,郝捕头还是很厉害的,我们是清楚她不会出事罢了,如果她真的有什么危险,南玉百姓肯定要比府衙的人更慌张。”
姜望释然。
“得嘞,几位客官,菜齐了,请慢用。”
伙计说着,便转头把酒肆门关上,又打算把姜望旁边的窗户关上,他顺势解释道:“等会儿难以保证会不会有很多妖怪游街,客官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千万别把窗户打开。”
闻听此言,姜望心里升起了很浓厚的兴趣。
小鱼问道:“要帮忙么?”
姜望摆手道:“不急。”
“我观镇守府衙里没有太强的气息,最高不过洞冥巅峰罢了,按照垅蝉的情况,每一座府衙,镇守多数都是最强者,只有个别是例外。”
“刚刚酒肆伙计所言,府衙除四大捕头外,还有两位长吏,应是仅次于镇守的修士,但我只感觉到一位稍强盛的气息,显然那两位长吏未在南玉。”
姜望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说道:“垅蝉里的澡雪境要比苦檀多,洞冥境亦是如此,他们两年的时间都没有解决掉那只妖怪,怕是道行很接近澡雪境的大妖。”
“但也可能是府衙人手不够,还有别的妖怪需要解决,一直没能全身心的应付,我更倾向于这一点。”
“因为郝捕头带着三位洞冥巅峰修士以及一众洞冥境出城,哪怕她会高估自己,总不至于所有人都如此,想来这股力量足以打退那只妖怪,想要斩妖估计是不可能的。”
“而世事皆有意外,郝捕头信心满满,说不定真能斩妖而归。”
姜望饮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说道:“若非澡雪境的大妖,便也不值得让我出手。”
姚观海左右瞧了瞧,酒肆里客人不多,也都刻意远离门窗,坐得很里面,他随即压低声音说道:“你毕竟事先没有通知青玄署,哪怕垅蝉澡雪境要比苦檀多,一时半刻不会曝露,但若被有心人察觉你并非垅蝉人士,无疑是很麻烦的事情。”
只要事出有因,而且合乎规矩,跨境前报给青玄署一声,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而私自跨境的,毫无疑问本身就存在问题,若是有急事的话,青玄署事后查明,也无大碍,可姜望的目的地是满棠山。
是虽然存在于隋境,却又被除名的存在,偏偏又瞒着青玄署入境,若是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哪怕是澡雪境修士,青玄署也不会跟你客气,万一你别有用心,青玄署便是严重失职。
姜望说道:“有些事是必须得瞒着的,虽然可以找个借口,但我懒得想。”
要明目张胆接触满棠山,再提前报给青玄署知晓,与低调的来低调的走,其实都有隐患,因为要一直保持低调就很难,但除非有大量养分摆在眼前,姜望都会尽可能保持低调。
其实他也很好奇,若是隋帝知道了自己去往垅蝉满棠山,会有什么反应?
隋帝对他自始至终的无视,让姜望很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只靠猜测的话,永远无法接近事实。
因为哪怕猜到事实,他也难以确信,那自然就不存在真相。
他既是觉得隋帝城府很深,又觉得隋帝很蠢,总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虽然身为皇帝,有些事情的确没办法简单去做,因为皇帝的视野是整个天下,而非眼前。
可姜望又始终无法理解。
祁国皇室后裔,弱冠澡雪,单这两件事,隋帝就不应该什么都不做。
最大的可能,无非是弱冠澡雪是被国师亲自点出,那么国师理应能看出来他活不长久,回去跟隋帝一说,隋帝对他的在意程度降低便是正常的。
可不意味着隋帝就真的因此彻底无视他。
反而因为姜望有病,那更容易暗地里弄死他,因为本来就活不长,所以死了,有什么问题?
若是别的前诸国皇室后裔,稍微有些名气,背地里弄死这件事确是有很大隐患的,不管是不是隋帝所为,西覃都可以认定就是隋帝做的,因为诸国之乱的开端,便是隋高祖引起的。
自证清白很难,泼脏水还不简单?
何况隋帝真的做了这件事的话,西覃的推波助澜,前诸国皇室后裔们的担惊受怕,都会引发难以想象的问题。
如果隋帝确实要极力彰显仁德之名,有莫大隐患的事情就的确不能做。
但姜望自身却有破绽,那就是有病,寿元短暂,随时会死。
哪怕姜望不说,这件事也瞒不住。
因为大物们甚至像有玄那般有着独特法门的修士,一眼就瞧得出来,既定的事实存在,西覃想借着姜望的死向隋帝发难,也会变成真正无意义的泼脏水,威胁程度就会降到很低。
姜望以前的想法稍微片面些,现在想想,隋帝要杀他,办法实在太多了,那么隋帝没有任何行动,反而成了最大的问题。
不想那么纠结,也不想有那么多顾虑,满棠山此行就是必然的,他要明确隋帝的态度。
哪怕要冒着很大风险,姜望还是想这么做。
他更有一些期待,按照垅蝉妖怪肆虐的程度,能否直接获取破境澡雪巅峰的养分。
窗外渐渐有了些动静,似是鬼哭狼嚎。
酒肆里少量的客人顿显紧张,大气不敢喘。
虽然看似常见,但也没到每日都会经历的地步,更无法保证不会有人死。
姜望却悄然把窗户开了一道缝。
街上是极其浓郁的黑气。
有府衙修士在黑气里奔行。
汝鄢青偷摸瞧了一眼,一张狰狞恐怖的脸在窗前浮现,她吓得刚要尖叫,就被小鱼捂住嘴巴,抱在怀里,而姜望只是屈指一弹,窗外妖怪便灰飞烟灭。
以他目前的状态都能轻易斩杀的妖怪实在太弱了。
姜望默默看着街上府衙修士斩妖的画面。
黑夜里有数不尽的绚烂光彩。
而镇守府衙门前的两只石狮子,眼睛也在散发出一些光芒,光芒所及之处,妖怪便惨嚎一声,化作飞灰。
随即石狮子的眸光放在了酒肆窗前,姜望与两位门神铺首对视。
姜望只是咧嘴一笑。
门神铺首的视线便又移开。
姜望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他微微眯眼,盯着镇守府衙门前的石狮子,然后惊讶看到郝捕头的身影出现。
这么快就把城外的妖怪解决了?
他刚这么想,郝捕头的声音便响起,“那妖怪遁入城中,务必尽快找到,我可不想这点小事还要让镇守大人亲自出面,那样本姑娘会很没面子!”
有府衙修士在旁小心翼翼说道:“以往那只妖怪都不得城门而入,这可是头一遭,您已经很没面子了。”
郝寒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她有些气急败坏。
“我好霸气的一刀都还没出!那妖怪肯定是有阴谋,只是我倒霉,别让我逮到,定将它挫骨扬灰!”
说着,她伸手抓住一只裹着黑气袭来的妖怪,明明是修士,却挥舞着拳头,把妖怪一顿胖揍,拳头附着黄庭炁,一拳又一拳,直将妖怪打得灰飞烟灭。
见此一幕,其余妖怪立即躲着走。
但心头有气的郝寒,拔刀反追妖怪,一刀挥出,便是数十只妖怪哀嚎着湮灭。
“郝捕头,消消气,找到那只大妖要紧!”
是好几个府衙修士拽住郝寒,才让得附近妖怪多活了半刻。
随即他们离开这条街,寻觅着大妖踪迹。
姜望默默瞧着。
就见石狮子里的门神铺首很快随着郝寒而去。
石狮子就成了普通的石狮子。
但姜望却觉得有些问题。
果不其然。
正在斩妖的一位府衙修士忽然转身步入府衙里,他面无表情。
显然城外那只妖怪真的有些计划,相比两位长吏以及其余三大捕头,郝寒无疑会更容易应付,说得不是实力,而是性格,因此让它有机会遁入城中,得知情况的门神铺首就被调虎离山。
但这只妖怪入镇守府衙的目的是什么?
需要这么麻烦,自然代表着妖怪道行没有太高,不见得比门神铺首弱,但肯定很难轻而易举击杀铺首,镇守府衙前的门铺铺首要比姜望在苦檀见过的道行都更高,何况是两尊。
默默盯了一会儿。
姜望想着若非镇守府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妖怪,妖怪的目标便该是南玉镇守,至少在南玉城里,镇守便是最强的一位修士,若能解决他,虽说不至于直接让南玉成了妖怪的囊中之物,却也是往这方面迈出一大步。
降妖除魔这件事,身为镇守,自然没必要事事躬亲,否则要底下人还有什么用?而且镇守也没有那么闲,各种民生案件都要处理,每月都要上册子给郡守府衙,更要保障不出纰漏。
所以因为太累,南玉镇守决定休息一下,正在榻上呼呼大睡。
别管外面妖怪闹成什么样,南玉镇守心中自有章程,问题不大。
那位府衙修士并没有被妖怪俯身,只是被妖怪掌控了神魂,而妖怪就藏在他身上,目标很明确的直抵南玉镇守的屋门前。
听着屋里均匀的呼吸声,府衙修士面无表情推门而入。
下一刻,便又飞了出来。
“好大的胆子啊,敢搅我好梦。”
南玉镇守面容白皙,有着两撇胡须,约莫不惑之年,他伸着懒腰踏出屋门,看都没看府衙修士一眼,横眉怒吼道:“郝寒!你在干什么?竟然让妖怪直接跑到府衙里,是不是因为我上次罚你,你故意整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章 看我斩妖剑!
南玉镇守的声音传遍整座城。
酒肆里的伙计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哀叹道:“完了,郝捕头又要被罚扫茅房了!”
郝捕头本人抖得更厉害。
啥情况?
那妖怪跑府衙里去了?
门神铺首最快回到石狮子里,以此将妖怪困在府衙,防止其脱逃。
郝寒战战兢兢回到府衙,跟随她的府衙修士都被其羞恼的打发去除妖。
虽然那只妖怪在南玉闹了两年,但其实南玉镇守并未出手过,因为那只妖怪对于底下修士来说难缠一些,却也能做到让妖怪无法害人,每回出现都是重伤逃走。
否则青玄署也不会那么放心的让南玉镇守府衙自己慢慢解决。
现在妖怪直接冲到南玉镇守面前,在郝寒看来,已是自寻死路,可自己好像也要倒大霉。
在听到南玉镇守的怒吼时,郝寒第一反应就是有多远跑多远,只是最终没敢这么做而已,否则被逮到就不是被罚扫茅房这么简单了。
郝寒回到府衙里的时候,就看到一位府衙修士被南玉镇守踩在脚下竭力挣扎着,“好你个妖怪,居然玩瞒天过海这一招,拿命来!”
南玉镇守重咳一声。
郝寒缩了缩脖子,露出尴尬的笑容,关怀道:“镇守大人您没事吧?”
南玉镇守说道:“有事。”
郝寒惊恐道:“那妖怪竟能伤到镇守大人?”
说着她突然露出悲伤的表情,抽泣道:“等镇守大人去了,我定会照看好府衙的......”
“我......”南玉镇守气急,险些骂出一句脏话,作势欲打,但妖怪趁势逃脱,有一股黑气从府衙修士身上飞出,就要掠过府墙,府前石狮子绽放金光,接着便是一阵打斗声。
南玉镇守吐出口气,恶狠狠瞪了郝寒一眼,说道:“此妖道行颇高,以往因各处妖患,你们无法聚集,否则合力早该能除了它,现在它把目标放在我身上,估摸着是想先擒大将再逐一击破,但它未免太小看我了。”
将恢复意识的府衙修士搀扶起来,南玉镇守说道:“暂且休息会儿,再去降妖除魔。”
府衙修士揉着剧烈疼痛的脑袋,想着我都这样了,直接休息到明天可不可以?
但看着南玉镇守的表情,显然不可以。
郝寒上去就给他一脚,“平常白教你了,居然能让妖怪悄无声息控制神魂,必须罚你不能休息,赶紧给我降妖除魔去!”
府衙修士都懵了。
想着到底是谁把妖怪放进来的?
但他不敢反驳,免不了要被恼羞成怒的郝寒一顿暴打。
为避免直接撞上那只妖怪,他选择从另一面翻墙而出。
虽然恼恨中了招,可他有自知之明,碰上那个妖怪必死无疑。
“你很威风啊。”南玉镇守冷眼看着郝寒。
郝寒试图解释道:“也不能怪我啊,谁想到妖怪使诈,我说我练了一门新刀法,要给妖怪长长见识,妖怪欣然同意,结果我正摆着架势,它突然袭击,顺势遁入城中,可把我气坏了!”
南玉镇守欲言又止。
真是一个蠢笨的好孩子。
“像蠃颙那般的妖怪终是少数,我也不止一次的提醒你,别以为你会比妖怪更聪明,有些妖怪生来狡诈,有些根据道行有着不同层面的智慧,你......虽然聪明,但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虽说听起来怪怪的,但郝寒十分认可自己很聪明这件事,斩钉截铁保证道:“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南玉镇守显然不信,却也懒得多费口舌,两年来,这只妖怪也算是给长吏及捕头衙役们磨砺的修为更深,但既然妖怪送上门来,没道理再置之不理,索性彻底解决了。
他面色严肃步出府衙。
......
在寻常人眼里,府衙门前只有一团黑气,无法得见门神铺首,哪怕是姚观海也不可以,他毕竟是武夫,或者说,除了南玉镇守,郝寒等府衙修士若没有被铺首允许,也很难看得见。
但这对姜望来说,形同虚设。
他清楚看到两尊门神铺首合击妖怪,那妖怪长得怪模怪样,是姜望不曾遇到过的,但只有洞冥巅峰的道行,实在不值得让他在意。
哪怕有资格让神国力量涌现,也难以给予姜望可观的养分,甚至是寥寥无几。
而对于南玉修士以及同样是洞冥巅峰道行的两尊门神铺首来说,那妖怪属实难缠,一番斗法也只是旗鼓相当,妖怪似是很急切,不惜以伤换伤,门神铺首更是因此稍微落了下风。
在妖怪即将冲出重围时,南玉镇守从府衙里走出。
黄庭里祭出飞剑,南玉镇守衣袂翩翩,两撇胡须也是随风飞扬,他大喝一声,“看我斩妖剑!”
陡然响起的声音把妖怪吓得一激灵。
门神铺首一左一右来袭,让它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南玉镇守一剑斩落。
但这不意味着它只能等死,面对那一剑,妖怪选择无视门神铺首,全力应付,想着或许能借此一剑遁出城去。
然而初一接触,妖怪便明白自己错了。
南玉镇守是真的很强。
强大到一剑便斩了它。
看着灰飞烟灭的妖怪,两尊模样有些狼狈的门神铺首,默默回了石狮子里,南玉镇守则收剑朝着两只石狮子揖手为礼。
是因为门神铺首极大耗损了妖怪,南玉镇守一剑也直接用出了七成力,才能如此轻而易举斩杀妖怪,否则两者都在全盛状态的话,南玉镇守要斩杀此妖,怎么也得出上三四剑。
姜望默默看着那一幕。
妖怪的道行仅是比两尊门神铺首高出半筹,但南玉镇守的修为却又比妖怪高一筹,如果能聚集更多的妖怪,或者多几个道行颇深的,不算大的差距,的确是有可能覆灭整座南玉的。
姜望很好奇一件事。
那妖怪既然已盯着南玉两年,怎会对南玉镇守的修为如此不了解?直接计划一出死路,无端葬送自己的性命。
何况怎么来就怎么被打退的妖怪为何一直盯着南玉?
他隐隐觉得这事没完。
大妖被解决,剩下的都是些小妖,但要诛杀干净,也非轻易可以做到的。
街上杀妖的府衙修士仍然络绎不绝。
姜望把窗户闭严,没再关注。
要打听满棠山的具体位置,直接问南玉镇守当然更便捷,寻常百姓及修士不见得清楚,但姜望暂时不会这么做,他又想起扳指对面之人说得洛水河畔,这个应该比较好打听。
而且到时会有人接应他,从那个人口中询问满棠山会更稳妥。
虽说是想看看隋帝的态度,但姜望也不想太快曝露。
他刚刚夹了口菜,还没送到嘴里。
酒肆门忽然被撞破。
烟尘四溅。
显露出妖怪狰狞的模样。
酒客们慌得一批。
郝寒提刀而至,干净利索砍杀妖怪。
她微微抬起下巴,说道:“莫慌!我只是心情不太好,下手没收住力道,但我保证,没有妖怪能闯入这里伤害你们!”
话音刚落,两只妖怪出现在酒肆里。
酒肆伙计惊恐道:“郝捕头!有妖怪!”
郝寒脸色一沉。
又丢面了!
你们真该死啊!
她怒吼着提刀杀向妖怪,画面凄惨无比。
当然,凄惨的是妖怪。
汝鄢青都吓傻了。
阿空嘴里的红烧肉都掉在了桌子上。
小鱼欲拔剑。
姚观海饶有兴致喝酒看戏。
姜望看着越来越多的妖怪涌入酒肆,目标便是酒客,只觉得颇为头疼。
可他依旧没有出手的意思。
想着麻烦虽然是郝寒带来的,但她应该能解决。
让姜望意想不到的是,郝寒是真的一点都不靠谱。
她出刀就是各种莽,直接把酒肆搞得一塌糊涂。
妖怪没能接近姜望,反而郝寒一刀险些劈了他。
但那一刀远不够让神国力量涌现。
小鱼则是有点生气,拍了一下阿空的脑袋,便拔剑冲了上去。
有些妖怪纵使很弱,但虚而无实的话,武夫就很难应付,因此小鱼只挑能杀的妖怪,剩下的交给阿空。
这些妖怪对阿空而言,实是小菜,她一手吃着东西,一手舞着大镰刀,碰上的妖怪非死即残。
郝寒注意到这幅画面,颇感意外。
她刚要伸手打个招呼,小鱼冷漠无视,与其擦肩而过,挥剑斩杀一只袭来的妖怪。
郝寒举起的手凝滞片刻,转而挠挠头,显然没能理解,只道小鱼性情如此。
她终是明白轻重缓急,当即朝着酒肆里的人喊道:“都躲在我身后,本姑娘要施展好霸气的一刀,将妖怪杀个干净!”
正如伙计所言,南玉百姓还是颇为爱戴郝寒的,因为郝寒不像别的府衙修士,她能跟百姓们打成一片,就像是一块长大的好朋友,百姓能随意开郝寒的玩笑,却不敢开任何一位府衙修士的玩笑。
就算危险是郝寒带来的,酒客们仍是无比信任的躲到郝寒身后,酒肆伙计更是表露出一脸激动的样子。
郝寒面色正经说道:“你们这些小妖怪,能领教我好霸气的一刀,真是死得其所了。”
她摆出架势,朝着小鱼和阿空喊了一声,“都躲开!免得溅一身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夜至三更
阿空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小鱼。
小鱼面无表情说道:“回去。”
阿空点点头,肩扛大镰刀,直接从妖怪之间穿梭而过。
有妖怪顺势想攻击阿空,她只是手腕轻振,镰刀便爆涌出一股气,瞬间把酒肆门墙轰出一个大洞,连带着沿途上的妖怪惨嚎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灰飞烟灭。
郝寒一脸懵。
抢我风头?
那不得行!
“看我好霸气的一刀!”
汝鄢青随即嘀咕了一句,“好尴尬啊。”
不是因为阿空抢了郝寒的风头,替她尴尬,而是这个好霸气的一刀喊出来真的很让人尴尬。
哪怕是掌柜的和酒客们都难免面上流露出一丝异样,显然是忍得很辛苦。
唯有酒肆伙计毫无虚假的真诚夸赞道:“郝捕头真霸气啊!”
事实上,这一刀的名字虽然很尴尬,但威力确实不凡。
伴着振聋发聩的雷鸣,黑气嗤啦迸溅,妖怪们凄厉惨嚎,瞬间便还酒肆一片清明。
只是一刀,就把眼前妖怪杀尽。
郝寒再次抬起下巴,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酒肆伙计毫无间歇,相当配合,把郝寒一顿夸。
夸得郝寒极其满意,拍了拍伙计的肩膀,说道:“你很不错。”
郝寒有瞥见姜望,但也只是愣了一下,显然她并非看重颜值的人,若是没有实力的话,长得再好看,在她心里都没有半点用处,甚至没有一顿饭的吸引力大。
眼见南玉妖怪快被铲除殆尽,她确实也感到有些饿了。
虽然她更在意小鱼和阿空一些,但要安稳吃饭,仍需把南玉妖怪彻底扫干净,便急匆匆出了酒肆。
小鱼瞥着郝寒背影,嘀咕了一句,“蠢货。”
姜望笑了笑,朝着伙计说道:“饭菜里现在满是灰尘木屑,难以食用,麻烦换一桌。”
“得嘞。”伙计应了一声,开始忙碌,酒客们吃饱喝足,街上再没妖怪,便都各自回家。
姜望则决定直接住在酒肆里。
他很是怀疑那只妖怪的事情仍有后续,若是能冒出个澡雪境道行的大妖,姜望说不得要出手提前解决掉,先赚点养分再说。
他非常迫切的希望,在回到苦檀的时候,已经是澡雪境巅峰的大修士。
垅蝉妖怪比苦檀更肆虐,澡雪境的大妖也该比苦檀更多才是,甚至如果有一个两个妖王的话,姜望觉得自己能获取破境澡雪巅峰养分的希望就更大了。
他虽是弱冠澡雪,但其实并非是及冠那一日便是澡雪,他是从洞冥境开始的,而在破境澡雪后,直至今日,也已经有不短的时间,日积月累的养分,距离澡雪巅峰该是不远了。
到那时,他就成了与剑神同一层面的强者。
当然,澡雪境巅峰之间的差距也很大,真想与剑神战力相等,绝非只是破境那么简单。
可只要破境巅峰,他在整个大隋都会是数得着的存在。
想想就很激动。
剑神林溪知被誉为大隋澡雪境巅峰里的最强者,满棠山执剑者与之齐名,他们可以是第一第二,也可以是第二第一,又或者并列第一,更都是排在大隋前十的强者。
由此可见,澡雪境以上的大物有多么稀少。
但值得一提的是,大隋前十之列严格意义上没有执剑者程颜的名字,甚至也没有唐棠,理由自然是因为被隋帝剔除了,所以现有的大隋前十不代表就真的是最强的十人,因为唐棠没有包含在里面。
整个满棠山够上前十的强者都没在里面。
姜望就算能破境澡雪巅峰,距离这前十仍是相当遥远。
毕竟上庐燕惊堂也没在里面,他是因为确实不够资格。
再算上西覃那边的话,整个人间战力顶尖的存在,其实就不算少数。
澡雪巅峰对于真正大物而言,也只是刚入门槛而已。
能在此境里名列前茅的才是最耀眼的人物。
姜望期盼着破境,待得夜至三更,南玉已经彻底恢复平静,百姓们也已安然入睡,姜望在酒肆二楼窗前凝视着夜空,府衙前的门神铺首在凝视着他。
他没有通知小鱼等人,独自出了酒肆,站在府衙门前。
“在南玉肆虐两年的妖怪忽然于今日被诛,而且是自己送上门来,两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两尊门神铺首面面相觑。
“我们更想弄清楚你是什么人。”
姜望笑道:“在你们眼里我是什么人?”
门神铺首说道:“正因看不清楚,所以才想弄清楚。”
姜望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们可知垅蝉那座满棠山在什么地方?”
你话题转得好快啊!
两尊门神铺首都懵了。
姜望又说道:“不管是否能给出答案,我都希望你们对此守口如瓶。”
其中一尊门神铺首说道:“你在威胁我们?”
姜望说道:“是商量,也是建议,但你们也可以理解成威胁,因为如果把我询问满棠山的事情告诉别人,尤其是那位南玉镇守,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们。”
门神铺首惊怒道:“我们是神!”
姜望点头说道:“是可以随便杀死的神。”
门神铺首沉默。
祂们很忌惮。
因为从第一眼看到姜望,直至现在,祂们都没有看清楚姜望的身份或者是气息。
这当然是很诡异的事情。
祂们再弱也是神,何况某种意义上并不算弱。
至少要比许多门神铺首都更强。
毕竟现在的门神跟以前无法相提并论,最弱的甚至普通凡人因缘际会都能将祂们杀死,这也是为何有些门神甘愿放弃神位堕落为妖的原因之一,但门神毕竟是仙人神国的门神,曾经的祂们是无比强大的。
现在被姜望说成是随随便便就能杀死的神,祂们也难以反驳。
每到这时候,祂们就会想念曾侍奉的仙人。
若仙主尚在,祂们何至如此?
门神铺首由此涌出很强的自尊心,祂们看着姜望说道:“那你也要有实力能杀得死我们。”
姜望当即伸手敲了敲两只石狮子的脑袋。
门神铺首刚要怒斥他不敬神明,紧跟着便心头剧震。
祂们愤怒的情绪转为茫然又转为惊慌。
“你......”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压迫,让祂们在一瞬间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仿佛是犯错的小孩正将面临父母双打那般恐惧。
那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差点让祂们跪下喊爹。
看着两尊门神铺首的反应,姜望是有些满意的。
从燕惊堂那里获得的养分,让姜望真的强了不止一筹,尤其是对神国掌控的程度,哪怕力量没有涌现,但像铺首这般神祇,却好像有着天生上位者面对下位者的绝对压制。
意味着他能借此任意驱使道行偏低的神明。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门神铺首刚刚涌现的自尊心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祂们抢着回答。
姜望皱眉说道:“严肃点,你们可是神明!”
门神铺首恢复神祇的姿态,回答道:“有关满棠山的具体位置,我们不知道。”
姜望:“???”
你们好像在逗我?
不知道你们争抢着要回答是几个意思?
“但我们知道满棠山是在垅蝉青州府范围里,青州府是一个郡,而且是很大的一个郡,垅蝉武神祠也在青州府,他们或许很清楚。”
姜望头疼道:“我要是能直接问青玄署或武神祠的人,我还问你们作甚?”
门神铺首说道:“那在青州府里的门神,肯定也会清楚。”
姜望点点头,也算有些收获。
“三更至,阴气最盛,阳气最弱,而南玉此刻更显著,看来我所料不错,是有道行更高的妖怪出现在南玉附近,迫使曾经最强大的那只妖怪成了其马前卒,虽然暂时猜不出目的,但想来那只更厉害的妖怪很快便要降临南玉。”
两尊门神铺首也察觉到问题,但却是表现出一副很坦然的样子。
姜望见此便很奇怪。
莫非南玉镇守府早已清楚这件事,甚至有能耐抵御这只妖怪?
如果是南玉镇守就能轻易解决的妖怪,那姜望就很难得到什么养分了。
何况被南玉镇守斩杀的那只妖怪在洞冥巅峰里属实不算弱,能让它甘愿为马前卒的怎么也得是澡雪境大妖才是啊?
只是比它强上一点的妖怪,何至于让它跑到南玉镇守面前送死?
虽然它可能也没想着送死,只是为了完成某件事,自以为冒风险却也能安然脱身,但整整两年啊,它要真觉得南玉镇守构不成威胁的话,早就把人杀了。
能让它不惜犯险,或者不敢拒绝,除了澡雪境大妖,绝不可能有别的妖怪能做到。
眼见南玉阴气更重,姜望也没心思仔细询问门神铺首,不管来者是什么道行的妖怪,他很坚信是个大妖,或者南玉镇守有着什么底牌,能付出些代价击退大妖也不一定。
要等着南玉镇守出手再露面,澡雪境的修为就瞒不住了。
所以姜望决定先行一步。
看着闲庭信步般慢悠悠出城的姜望,两尊门神铺首更是坦然。
能让祂们畏惧到有臣服的念头,毫无疑问是一尊很强大的神祇,仙人祂们不敢想,垅蝉里是没有正神的,此刻突然冒出一位,祂们心里纵使再好奇,也要装作不好奇。
所以即将出现的大妖有什么好怕的?
这位神明悠哉悠哉出城的姿态,就已经决定了那只大妖的结局。
实则姜望想不悠哉也不行,走得快了,很累的。
他已经尽可能用最快速度出城了。
只是门前有城卫守着,夜至三更,禁止出入。
姜望气喘吁吁,抬头看着黑夜里凝聚的血气,大妖显然已至。
从目前程度来看,是澡雪境道行无疑。
城头守卫察觉异常,可他们没来得及通知镇守府,血气席卷,便已命丧当场。
姜望面色凝重。
看着血气掠过城头,空荡的街道,他成了唯一目标。
血气里呈现一双眸子,欲择人而噬。
显然是没把姜望瞧在眼里。
血气朝着南玉城里覆盖,是要顺便把姜望吞噬掉。
与此同时,正在睡梦里的南玉镇守忽然惊醒。
他感到一阵心悸。
在榻上呆坐片刻,他慌忙起身,猛地打开屋门,眼见城外翻涌血气,当即高喝道:“府衙所有修士集结!”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猩红血色铺空,朝着南玉压盖而来。
南玉镇守面露一丝惶恐,他顾不得披上外袍,便匆匆掠出府衙。
正要径直往城门去的南玉镇守霎时止步。
他看着府衙前的两只石狮子,指了指天上血色,“你们没看见?”
门神铺首淡定说道:“看见了啊。”
南玉镇守费解道:“那为何你们还在这里?”
门神铺首反问道:“那我们应该在哪里?”
既然那位强大神祇不想让南玉镇守知道祂询问满棠山的事情,两尊门神铺首干脆连那位强大神祇一块隐瞒,故意在南玉镇守面前装傻充愣。
郝寒等府衙修士着急忙慌冲出来,看着愣在门口的镇守,郝寒不假思索说道:“镇守大人您被吓傻了么?愣在这里做什么?”
南玉镇守瞪了郝寒一眼。
然后看着两尊淡然自若的门神铺首,陷入沉思。
这很没有道理。
眼前的两尊门神是非同一般的,因为祂们与镇守府衙同生同死,是他未上任南玉镇守一职的时候就存在的,两尊门神可谓恪尽职守,是整个南玉的守护神,怎么也不可能置南玉生死于不顾。
何况那覆盖而来的血气异常可怖,让南玉镇守感到身心俱颤,并非是轻易能解决的问题,他无法理解门神铺首的作为,也实在没时间细思。
“此妖来势汹汹,许是澡雪境大妖,我们恐来不及向青玄署求援,但为了南玉百姓,诸位应当全力以赴,做好牺牲的准备。”
府衙修士们皆面色凝重,有些人意志坚定,有些人萌生退意。
郝寒则一马当先,“别说这些废话,我手里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南玉镇守微笑着摸了摸郝寒的脑袋,说道:“别犯傻,若有机会便逃,说不得日后府衙真需要你来照顾了。”
郝寒愣了一下。
她心里竟有些发凉。
虽然她素来莽撞,没大没小,但南玉镇守说出这番话,她是能听明白什么意思的。
是在变相的说遗言。
刚刚没有多想,只想着降妖除魔,现在意识到问题,她情绪来得也很快,顿时哽咽道:“别说这种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南玉镇守嘴角抽搐道:“你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郝寒猛然反应过来,南玉镇守看着仅是不惑,其实已经年龄很高了,长命百岁对镇守而言,在某种意义上,不算好话。
因为南玉镇守的资质并不是太好,能成为南玉最强的修士,自然很大是年龄优势,修为更深厚些。
郝寒是南玉镇守府里资质最高的,目前也是四大捕头里最厉害的,不出意外,几年里就能追上南玉镇守的修为,甚至能超越他。
府衙修士们倍感伤怀。
刚刚才解决肆虐两年的妖怪,该是值得庆贺的喜事,没想到当夜就遇到更大的危机,很可能他们要全军覆没。
有些人摇摆不定,想要临阵脱逃,但看着已明死志的镇守大人,他们到嘴边的话又难以启齿。
南玉镇守则是明白他们的想法,说道:“不想战者,可以退出,但我最后以镇守的身份,恳请你们尽可能把百姓救出南玉,只需量力而行,能救多少是多少,我会拼尽全力,为你们争取时间。”
“镇守大人......”一众府衙修士尽皆哽咽。
见此画面的两尊门神铺首欲言又止。
南玉镇守拔剑出鞘。
颇有一去兮不复还的壮烈。
“愿战者听我号令!”
“死战!”
有大部分府衙修士往前迈出一步,齐声高喝,“降妖除魔!死战不退!”
南玉镇守冲阵在前。
府衙修士们整齐飞掠,气势如虹。
然后南玉上空便是一道闷雷般的炸响。
覆盖而来的血气霎时崩散。
“......”
郝寒眨巴眨巴眼,犹豫说道:“是我们气势太高昂,直接把妖怪吓死了?”
“何止是吓死,都炸了!”
府衙修士们满脸懵。
他们都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结果妖怪没了?
有人直接给了自己一嘴巴,接着痛呼道:“没在做梦!”
他是怀疑其实根本没有妖怪出现,是前面降妖除魔太累,做梦都在杀妖。
梦里面有妖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那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好像他曾经做个春梦,正美滋滋,转眼就在茅房里拉屎,梦里的剧情总是莫名其妙,各种场景转换。
南玉镇守第一时间看向两尊门神铺首。
门神铺首摊手道:“我们啥也不道啊。”
南玉镇守觉得很有问题。
他以最快速度掠向城门处,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郝寒紧跟其后。
姜望在城门一侧的瞭望楼里,默默看着下方聚集的府衙修士。
念头微动,便已来到镇守府衙前。
这里空无一人。
两尊门神铺首满是敬畏道:“澡雪境大妖被您一击斩杀,当真神威。”
姜望狐疑看着祂们,原来神明也会拍马屁?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很清楚吧?”
门神铺首连连点头,“我们啥也不道!”
姜望转身回了酒肆。
城前那只大妖确实有点能耐,虽然没有抗住他一拳,但汲取到的养分却比他事先想的要多些。
至于让前面那只当马前卒的妖怪到府衙里送死,其实就是因为那只妖怪毕竟在南玉肆虐了两年,一朝被解决,南玉修士们自然会长松一口气,彻底放松了警惕。
虽然澡雪境大妖无需搞这些,甚至欺骗前面那只妖怪,但归根结底,是垅蝉的情况与苦檀截然不同,要想毫无威胁的吞噬南玉,就要避免青玄署的镇妖使介入。
若是让南玉修士提前察觉,有时间通知青玄署,涉及澡雪境大妖,那位崔行令必然亲自到场,纵然距离甚远,也能转瞬即至,杀祂就如杀鸡。
垅蝉各郡各城府衙都有联络青玄署的特殊法器,但并非直接就能接通,仍需要些时间,危机就在当头,哪怕时间再短,他们也会来不及通知,澡雪境大妖打得就是这个时间差。
只是万万没想到,身为大妖,为此谋划良久,到头来,却啥也没干成,直接就被一拳轰死了。
祂临死前悲愤大呼,“我好恨啊!”
郝寒此时也在惊呼,“我的娘嘞!”
城头守卫都已殒命,死得是悄无声息,但城墙上有着十分明显的划痕,或者说像是犁地犁出的沟壑,越往城头越深刻,显然是有人站在街上,朝着城外出招,余波划破城墙,夜空里的乌云因此被轰出的大洞,良久没有复合。
“这倒像是武夫出拳?”
南玉镇守眉头紧皱。
但能一拳轰杀澡雪境大妖,怕是第五境宗师巅峰的武夫才能做到。
除了神都张止境,宗师巅峰便也是普遍武夫的巅峰,各境武神祠尊者多数也仅是宗师境,虽然战力弱于澡雪境巅峰修士,但在地位上,俨然是同等的。
整个垅蝉,宗师巅峰的武夫是很少的,其中之最,便是武神祠尊者薛先生。
难道是薛先生恰巧路过?
可眼前的景象明显是从城内往城外出拳。
想到此前两尊门神铺首的异常,南玉镇守让府衙修士们收拾城头战场,并让郝寒和另两位捕头带着一部分修士巡视整座城,以免再有别的情况,他则回返府衙。
“二位尊上必须告诉我,在大妖来临时,你们为何那般平静?”
南玉镇守敬神祇,却也能镇神,毕竟他的修为要比这两尊门神铺首更高,又有着镇守之职,自有气运傍身,他此时称呼上有敬意,话语里却没有什么敬意。
“你们是否知晓南玉城里来了什么人?自知不会出问题,才那般淡然?斩杀大妖的究竟是何人?”
两尊门神铺首面面相觑。
想到姜望说的话。
彻底隐瞒也没必要,便捡能说的说。
“南玉的确来了位强者,但其名讳及身份,我们无法细说,你也无需调查,免得惹人不喜。”
南玉镇守闻听此言,深深皱眉。
纵是什么强大修士或武夫,作为神祇,也不需要此般讳莫如深,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除非是像国师那般的大物,能让神祇三缄其口的,便也该是神祇,而且不是一般的神祇。
他意识到,南玉城里来了位道行难以想象的大神。
南玉镇守遵照门神铺首的意思,没有再多询问,而是打了个哈欠,喃喃说道:“睡得正香,被突然惊醒,现在更显困乏了,真是年纪大了啊,睡了睡了。”
......
翌日清晨。
南玉依旧是往常的南玉。
百姓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毫无所觉昨夜里发生的事情。
至于城墙上的痕迹,只当是府衙修士们降妖除魔造成的,没人对此有什么议论。
外出降妖除魔的两位长吏和一位捕头也回到了南玉。
但他们三人并肩入城,皆显狼狈。
其中一人更是有些精神恍惚。
“宁长吏,你无碍吧?”
捕头打扮的中年男人颇为担忧的看向那位精神恍惚的宁长吏。
宁长吏面色苍白,摇头说道:“有些累罢了。”
另一位长吏说道:“此次南玉治下妖怪横行,可是以往数年都不曾发生的大规模事件,我们带去的人皆因此丧命,好在还了百姓安宁,但事出反常,我们需尽快禀明镇守大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
南玉天气晴朗,各街上的吆喝声络绎不绝,镇守府衙斜对面的酒肆里则相对冷清,毕竟大清早便来喝酒的终是少数。
虽然酒肆里也并非只有酒。
姜望默默吃着早膳,看着阿空和汝鄢青没心没肺大快朵颐,后者自然不像前者好吃,阿空是一股脑不管是啥都往嘴里塞,汝鄢青则挑挑拣拣,更偏爱素食,小鱼细嚼慢咽,后又捏起在糕点铺买的甜食,颇为享受。
姚观海大口灌着酒,好奇问道:“昨夜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从澡雪境大妖出现再到被杀,实在太快,姚观海有此怀疑,是因为姜望此刻的状态不一样,没有了半点虚弱的表现。
神国力量仍未消散的姜望,自是精神饱满。
他笑着说道:“有更厉害的妖怪降临南玉,被我一拳打死了。”
姚观海嘴角撇了撇。
倒非是别的意思,毕竟依照姜望的本事,一拳打死一只厉害的妖怪,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只是以为昨夜错过了更有趣的事情。
姜望饮下一口酒,说道:“吃饱喝足,我们便走吧。”
姚观海诧异道:“不问满棠山的事了?”
姜望说道:“已经问过了,在青州府,具体位置等到了青州府再找人细问。”
姚观海想着,昨夜是不是真的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待得巳时二刻,姜望站在酒肆门前,小鱼和汝鄢青一左一右,阿空蹲着,似是因为吃得太饱,双眼无神,他们在等着姚观海驾马车过来。
姜望无意瞥向镇守府衙,却忽然眉头紧皱。
两只石狮子里居然没了门神铺首的踪影。
甚至整座镇守府衙都隐隐氤氲着一丝阴气。
“不对劲!”
姜望面色微凝,沉声说道:“你们在这儿等着姚前辈。”
小鱼只是武夫,没能察觉异样,但公子说什么便是说什么,虽有疑问,却也没有问出来。
汝鄢青则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好看先生,你要去哪儿啊?”
姜望边走边说道:“府衙里情况不太对,无论如何,你们都别接近那里,等姚前辈回来,再一块先出城等我。”
看着公子此刻龙行虎步般走向镇守府衙,小鱼微微眯眼,当即拦住想跟上去凑热闹的汝鄢青,朝着驾马车出现的姚观海招了招手。
......
镇守府衙大门紧闭。
姜望轻松跨墙而入。
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墙内墙外却天壤之别。
街上的喧闹声在府衙里半点也听不见,极致到诡异的安静。
姜望甚至没有在前院看到府衙修士的身影。
他们都在后院里静静躺着。
就像是没了呼吸。
这里面包括郝寒以及南玉镇守。
“问题好像有些严重啊。”
姜望试图找到门神铺首的踪迹,却是无果。
不仅是镇守府衙,整个南玉都没有祂们的身影。
姜望面色变得尤为凝重。
在此前他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这意味着府衙里的情况是超乎想象的。
他没有第一时间想着原路返回。
若是有连他也难以应付的妖怪藏在府衙里,那怎么也得是澡雪境巅峰的妖王,甚至是一般的妖王也很难对现在的姜望构成威胁。
所以他很好奇,如果只是有些危险的话,那无疑也会是极其庞大的养分。
何况神国没有给他必须逃跑的提醒,所谓富贵险中求,只要不是大问题,便值得冒险。
哪怕想活着,也没必要处处畏畏缩缩。
而且养分也是能让他活得更久的最快方式。
姜望细细检查南玉镇守和郝寒的情况,发现他们只是睡着了,而且睡得相当沉,就像死了一样。
“梦魇?”
姜望大感意外,此般情况,他暂时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但梦魇不是只对大恶之人入梦么?
梦魇是以恶念为食的妖怪,虽然要找到真的纯粹善的人很难,可一般的恶念也很难吸引梦魇,何况是整座府衙的修士都被入梦。
更让人费解的是,先是在南玉肆虐两年的妖怪,再是有幕后谋划的澡雪境大妖,现在又有梦魇冒出来,南玉是咋回事?这么招妖怪?
姜望尝试入梦。
是让已经彻底稳固的第一类真性,捕捉梦魇的气息,进入南玉镇守的梦境里。33
想在梦里醒来有点难,但入梦就没那么难。
姜望只觉精神一阵恍惚。
再睁眼,便不在镇守府衙里。
入目是山影叠嶂,鸟语花香。
空气里都透着芬芳气息。
煞是好闻。
“这梦里的环境还挺好。”
姜望是主动入梦,自然很清楚是在梦里,他四处打量,想要找到南玉镇守。
山脚下就有一处村落。
有袅袅炊烟升起。
姜望缓步而至。
村口有一人。
姜望认出是镇守府衙其中一位捕头。
只是不知姓甚名谁。
“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名捕头很诧异看向莫名出现的姜望,说道:“这里是我家啊。”
姜望挑眉,莫非这处村落,就是这位捕头出生的地方?
梦魇为何制造这样的梦境?
是捕头心中恶念源于此?
“你是从哪来的?”
姜望平静看着他,说道:“从南玉镇守府衙来的。”
捕头一脸惊喜,“原来是官差大人!”
姜望说道:“你也是从镇守府衙来的。”
捕头摆手道:“别闹,我刚从地里回来,没看我扛着锄头么?”
姜望看了眼他肩上扛着的刀,“你管这叫锄头?”
捕头皱眉道:“这不叫锄头叫什么?”
姜望道:“你说是就是吧。”
捕头说道:“这本来就是!”
姜望指着他身上的衙服,说道:“你管这叫什么?”
捕头狐疑道:“衣裳啊,你是有毛病吧?”
姜望说道:“谁家百姓穿着官差的衙服?”
捕头震惊道:“你管这叫衙服!”
姜望有些头疼,梦魇的梦境到底是怎么来的?
让捕头把刀看作锄头,把衙服看作寻常衣物,是为了贴合梦境里的身份?
“虽然你好像很蠢,但既然是镇守府衙的,想来很会降妖除魔吧?”
姜望闻言,略感诧异。
“我们这里有妖怪作祟,十分恐怖,而且像是有无形墙壁围住了村子,只能进不能出,也就无法报官,前面倒是有过几位修士路过,但都被妖怪给杀了。”
姜望在认真思考,他并不清楚这位捕头是几岁开始修行,又是什么时候入职南玉镇守府的,许是所谓妖怪作祟是捕头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什么,让他萌生恶念?
姜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整座南玉镇守府衙修士心里全部都有能吸引梦魇的恶念?
“那妖怪为何没有杀你们,只是把你们困在这里?”
捕头说道:“可说呢,我倒是希望来个痛快,不至于每日提心吊胆。”
姜望问道:“那你可知妖怪在何处?”
捕头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就在那座山里,妖怪每三日会出现一次,然后就在村外各种咆哮,渗人得很。”
姜望觉得这件事就很荒谬。
但梦境终究与现实有区别,哪怕再显得真实,何况目前所见所闻,也没有那么真实,处处都透露着问题。
姜望问道:“你没有尝试杀妖么?”
捕头害怕道:“我哪敢啊,前面好几位神通广大的修士都被杀了,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啊。”
姜望说道:“那我说不定也会死,所以就不帮你们除妖了。”
捕头愣了一下,说道:“话虽如此,可每过三日就会出现的妖怪,会将外来者都杀掉,前面那些修士也有想走的,但走不脱,想躲的也躲不掉,所以他们会竭尽所能铲除妖怪,只是没能成功,今晚妖怪就会再次出现了。”
姜望默默盯了他一眼。
所谓的外来修士是从哪来的?
是曾经真实存在的?
还是梦魇凭空创造的?
如果入梦的南玉镇守他们是梦境里的主角,那自己就该是外来者。
姜望心里冒出许多疑问。
他观察整座村落,因为注意力都放在捕头身上,此刻才惊觉,村里竟然空无一人,虽有袅袅炊烟,营造出有人的样子,可事实只有捕头一人。
“我也不愿让你送死,但没办法,你既已来到这里,便出不去了,妖怪会杀你,我当然希冀着,你能有杀死妖怪的实力,毕竟你是镇守府衙来的,肯定会比一般修士更厉害吧?”
姜望凝视着村落,说道:“那就等妖怪来。”
他对梦魇的能力其实了解甚少,要破除梦境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找到梦魇,将其杀死,而梦魇在梦境里是极为强大的,也隐藏的很深,具体梦魇要在梦里做什么,姜望便无从知晓了。
所谓只杀外来者的妖怪,又会是什么?
外来者是代表像自己这样闯入梦境里的人?
其实捕头说得那些外来修士根本不存在?
又或者那些修士也是闯入梦境里的第三方?
但他们闯入的显然不会是南玉镇守府衙修士的梦境,难道还链接着别的梦境?
姜望越想越头疼。
如果没有找到梦魇,或是没有唤醒南玉镇守等人,直接以蛮力破坏梦境,梦境里的人怕是都要断绝生机。
他现在只有等着围困村落的妖怪出现,再从中找线索。
姜望跟着捕头回家。
看着捕头沿途跟人打招呼。
姜望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里难免有些发毛,毕竟村落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存在。
捕头突然止步,回头看着姜望说道:“你也该打个招呼,他们很热情,你此般冷漠,视若无物,他们会很伤心。”
姜望皱眉,看着空荡的村落,想着我该朝哪里打招呼?
他稍微有些僵硬,每个方向都挥挥手。
捕头笑道:“他们现在很开心。”
姜望嘴角扯了扯。
简直离谱。
捕头指着一处破屋,说道:“我娘应该做好饭了,那里就是我家。”
破屋升起袅袅炊烟,但只有烟,没有人,也没有饭菜。
姜望按照捕头的意思落座,面带微笑,看着他端着空盘子从空荡的厨房里走出来,热情介绍道:“这是我娘的拿手好菜,蜜渍豆腐。”
姜望保持微笑。
捕头看着他,说道:“我娘在向你打招呼。”
姜望顺势朝着厨房挥手。
捕头说道:“我娘就坐在你对面。”
姜望面色一滞。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怪物在外面看戏
看着对面空荡的位置,姜望心下有些不耐。
捕头说道:“你可能眼神不太好,我早发现了,所以选择原谅你。”
姜望嘴角抽搐。
你眼神才不好!
捕头又陆陆续续端上空盘子,说道:“可以开饭了。”
他先给自己的‘娘亲’夹菜,又给姜望夹菜。
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甚至有些脏的碗筷,姜望默然不语。
捕头说道:“我娘问你,是不合胃口?”
姜望看了眼对面,说道:“很合胃口。”
捕头笑道:“那就快吃。”
然后他开始干饭,吃得很香的样子。
姜望一直盯着对面碗筷。
下一刻,放在碗上的筷子飘了起来。
姜望顿时心中一凛。
对面真的有东西?!
捕头没在演他,是因为捕头看到的跟他看到的不一样?
他看到的是真实,捕头看到的是梦境?
“你怎么不吃?”
姜望猛地回神,看到捕头正死死盯着他。
捕头是入梦之人,怎么表现的这么奇怪?
梦魇的梦境好像比他想象的更诡异一些。
没等姜望想到措辞,村外便传来瘆人的咆哮声。
“是妖怪来了!”捕头惊慌失措,忙上前抱住‘娘亲’,“娘你别怕,儿子保护你!”
姜望起身说道:“我去降妖。”
捕头安抚了娘亲,很快追上姜望。
“妖怪在那里!”
是村口的位置。
“它长得太吓人了,而且有数十丈高,一脚就能把整个村落踏平啊!”
姜望面露怪异之色。
在他视线里没有什么数十丈高的妖怪,是一个小姑娘在气愤大喊,那位姑娘......是郝寒!
捕头把郝寒当成了妖怪?
“你留在这里。”
姜望独自行至村口,郝寒很真实的在骂街,“有能耐你出来!我都看到你了!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这里!”
姜望挥了挥手,“嘿,能看到我么?”
“谁在说话?”郝寒瞪着眼睛。
姜望皱眉,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已经站在郝寒一丈之处。
但郝寒依旧看不到他。
姜望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郝寒横眉说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南玉镇守府捕头郝寒是也,妖怪!出来受死!”
姜望惊讶道:“你居然清楚自己是谁?”
郝寒怒道:“讲什么屁话,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姜望回眸看了眼捕头。
捕头的眼里,郝寒是妖怪,而郝寒来这里是降妖除魔的,是把捕头当成了妖怪?
梦魇的梦境是让他们互视对方为妖怪,自相残杀?
但郝寒清楚自己的身份,捕头却似乎并非如此。
这里面又有什么别的问题?
姜望再次问道:“郝捕头是醒了?”
郝寒说道:“你啥意思?”
姜望皱眉道:“你是否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
郝寒说道:“我是在镇守府衙接到有人报官,来此降妖除魔的,奈何妖怪十分狡猾,将我困在这里,每回都见不着妖怪的面,便会虚脱,要三日才能恢复,想想真是气人啊!”
“你是村里的百姓,你没事?现在村里是什么情况?”
姜望没说话。
看来郝寒在梦境里身份没变,只是有了一条她自己的故事线。
如此一来,姜望更好奇梦魇的目的了。
想到前面捕头能自我修补逻辑漏洞,把衙服和佩刀都能看作贴合自己身份的事物,要以言语说出所谓真相怕是很难将人唤醒。
现在的情况是捕头被困在村落里,郝寒被困在村落外,要直接打破梦境,会导致他们全部死在这里,但只是破开村落的屏障,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姜望没有回答郝寒的问题,而是直接挥出一拳。
这当然并非武夫的一拳,是修为足够强大,举手投足都能展现无与伦比的力量。
整个村落在这一拳之下震颤不已。
姜望隐隐听到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清楚看到对面郝寒眼神的变化。
那显然意味着郝寒已经看到了他。
但下一刻,郝寒便突然消失无踪。
姜望侧目,看到捕头扛着刀正茫然看向他,莫名说道:“这里是我家啊,你是从哪来的?”
姜望眉头紧皱。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姜望没有搭理捕头,他试图找到这里面的问题。
紧跟着他意外发现,村落里有了人。
有些是陌生的,有些是曾在南玉街上降妖除魔的府衙修士。
但姜望想着,他们大概率都是镇守府的修士。
可为何此前没看到,现在突然看到了他们?
是我也真正入了梦境?
但我却仍然是清醒着的,问题出在哪里?
捕头一直在跟姜望说话,姜望一直没搭理他,他仔细认真观察着村落里每一片土地,想要找到最不合理的地方。
然后便发现,除了就在村落里各自忙活好似真是寻常百姓的府衙修士,那些升着袅袅炊烟的屋落里却依旧空无一人。
姜望径直走向捕头的家。
捕头紧紧跟在后面。
“你是谁啊?”
“是外来的修士?”
“是恰巧路过的行人?”
“哎,你怎么往我家去了!”
姜望看了眼厨房,又看了眼堂屋,回身问捕头道:“你娘在哪儿?”
捕头指着厨房,“我娘不正做饭呢嘛,你到底是谁啊?”
姜望眯了眯眼,抬手掌心朝向厨房,轻轻一抓,整个厨房直接炸裂。
捕头满脸震惊,随即怒不可遏,舞着手里的‘锄头’,“我杀了你!”
姜望挥手就将其拍飞,目光死死盯着已是废墟的厨房。
有阴风忽起,很快席卷整个村落。
姜望注意到村里那些府衙修士竟都露出满脸恐惧之色,甚至有人直接跪了下来,高喊着“不要杀我”之类的话。
也有些人疯狂朝着某处奔袭,像是要救人的样子,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哀默如死,有人撕心裂肺的怒吼着。
姜望脑海里隐隐有灵光闪现。
南玉镇守府衙的修士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当然都有各自的经历,只是梦境里把他们放在了一处,若是真实存在的,南玉府衙修士竟皆是曾遭遇被妖怪灭门的惨祸。
想着垅蝉妖怪肆虐的情况,这种事的确可能会发生,所以除了因为垅蝉宗门比较少,他们甘愿入镇守府衙行降妖除魔之责,大致也源于此。
但他们心里更多该是滔天的怨念,是降妖除魔的执念,这也会是梦魇的食粮?
姜望身影浮空而起。
俯瞰村落。
阴风呼啸着,似有鬼哭狼嚎穿行其间。
姜望眉头紧皱。
他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府衙修士们只是以各自身份被困在村落里,是把困在村落外面的郝寒当成了妖怪,而这些人却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反而因为自己的行为,让他们重又陷入曾经历过的绝望。
这怎么看都有很大问题。
或许事实与他之前想得不太一样。
这梦境并非是属于梦魇的。
是有别的怪物!
不管梦魇是否真的只食恶念,但关键是食啊,现在更像是把府衙修士们的经历都搬到一处村落里,若有意外,便又回归原点,重新上演,换句话说,这是一场戏。
有怪物在外面看戏。
村里村外都是固定情景,所有人都在按照台词说话,但又并非那么死板,有新的台词出现,也会有新的台词接上,会延展出新的剧情。
这显然不是梦魇会做的事。
那也意味着,姜望可以用蛮力直接破开。
然后找到幕后掌控局面的妖怪,将其杀死。
姜望想到便做。
长夜刀落于手中。
磅礴气息四溢,阴风霎时崩散。
整个空间都在震荡,即将面临土崩瓦解。
姜望防备着幕后妖怪搞偷袭,也因为不知是何妖怪,颇显谨慎,可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所谓的幕后妖怪露面。
村落瞬间消弭,府衙修士们精神恍惚,渐渐醒来。
“这是哪里?我们为何在这儿?”
“郝捕头!”
有人注意到村口出现的身影。
没有人抬头看,自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姜望。
而姜望看着郝寒,看着那些府衙修士,却又陷入沉思。
情况仍有些不对劲。
纵然破碎空间,让得府衙修士们醒转,可他们依旧在这里。
剧情还在往后发展。
因为郝寒的神情不对,她是如临大敌的样子,面对奔向她的府衙修士,她下意识提刀,便要发起攻势。
“郝捕头!你这是做什么?”
有府衙修士险些被郝寒一刀毙命,极其狼狈的躲开,难以置信看着郝寒。
郝寒则高声喝道:“居然有这么多妖怪,但也挡不住我好霸气的一刀!”
而府衙修士毕竟不是妖怪,里面更有两位捕头和一位长吏,又人多势众,面对冲入人群的郝寒,他们一边躲避,一边试图扼制住郝寒,但仍有几名修为较弱的被郝寒直接重伤。
姜望只是在天上默默看着。
修为最高的长吏闪现至郝寒身后,将其牢牢束缚,有捕头顺势夺了郝寒的刀。
郝寒又惊又怒,“惨喽,本姑娘居然会栽到这里!”
控制住郝寒的长吏沉声说道:“郝捕头的意识出了问题,我们也莫名其妙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必然与姓宁的有关!”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那里是一幅画
姓宁的?
姜望下意识想到了燕惊堂的徒弟,但很快就摇头,别说姓宁的早死了,他也没能力做到这样的事情。
看着长吏暂时封了郝寒的黄庭,将其绑了起来,姜望身影从天而降。
郝寒骂骂咧咧。
但看到姜望的时候,她突然转了话锋,“快救我!”
姜望一怔。
现在的剧情还能跟前面回归原点前的剧情连续上?
在他打破村落屏障后,郝寒明显看到了他,此刻会求救,显然也是认出了他,且在郝寒眼里,自己并非妖怪。
但府衙修士以及那个捕头都没有认出姜望。
姜望想着,虽然不是梦魇的手笔,可的确是在梦境里,梦里面存在逻辑问题,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段剧情里穿插着许多条线,有些因意外会被抹除,也可能会诞生一条新的线,更会有毫无关联的两条线突然重合。
姜望懒得再纠结这里面的问题。
他看向那名长吏,问道:“你刚才说的姓宁的是怎么回事?”
长吏则有些愤慨,“没想到他居然把无辜之人也扯了进来!”
这里都是府衙修士,会出现姜望这个陌生人,在这位长吏看来,他必然是被殃及池鱼的。
姜望倒也没有解释,这样反而省事了。
“姓宁的其实也是镇守府衙的一位长吏,镇守府衙只有两位长吏,其中一个就是我,但我的修为不如他。”
“在一旬前我们便接到出城降妖除魔的任务,因描述得很严峻,所以除了我们两个,也有一位捕头跟随,更带着十数位修士,可结果没想到,事实要比描述的更严峻,我们没有机会求援,虽然最终完成任务,却只有三人活着回来。”
“我们或多或少都有伤,宁长吏是伤得最轻的,但表现却好像比我们更严重,只因他冲锋在前,许是太累,我们也没有太在意。”
“可回到府衙后,宁长吏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是镇守大人察觉到问题,想看看宁长吏的情况,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我们竟看到了一个怪物,穿着宁长吏的衣裳!”
“那怪物就是宁长吏,他变成了妖怪,我们试图解救宁长吏,却有一位捕头直接死在他手里,就连镇守大人都不是宁长吏的对手,不知镇守大人用了什么法子,把宁长吏困在府衙里,可随即我们也都没了意识。”
姜望想着应是两尊门神铺首困住的宁长吏,但事实上,他并未在府衙里见到宁长吏和门神铺首,而且显然也没可能离开府衙,否则姜望早该能察觉到。
所以很大可能,宁长吏和门神铺首此刻也在梦境里面。
宁长吏是人,变成了妖怪。
必然与他们外出降妖除魔有关。
宁长吏会变成妖怪,并非先例。
就像当初杜言若以血祭之法化妖。
这种是属于主动的,宁长吏则是属于被动的。
但被动的也需要条件,很难随随便便就化妖。
姜望有询问面前长吏那个任务里的细节,却也没能搞清楚宁长吏化妖的原因。
主动化妖要比被动弱一些,这里面也讲究方式方法,好比杜言若的血祭之法,若是换个人,化妖后肯定要比杜言若更强,她终究各方面都颇为差劲,可饶是如此,她也拥有了堪比澡雪境的道行。
但血祭之法是主动化妖的方式里比较巅峰的了,何况那出自堰山君之手,被动化妖的也要看化妖的是什么人,只是更关键的不在于资质,而是内心里的执念,或者说是心魔,能让妖怪有可乘之机。
所以此类多是澡雪境以下修士才会中招。
只要完美化妖,修为就能直接攀升至澡雪境,甚至更高也有可能。
迄今为止,化妖的修士最高只能拥有澡雪境的道行,想要晋升妖王,难度颇大,但也能很接近。
宁长吏毫无疑问要比化妖的杜言若强大太多。
甚至能具备类似梦魇入梦的能力。
在梦境里,姜望猜想,宁长吏会更强。
只是不知他此刻身在何处?
南玉镇守和两尊门神铺首又是何等处境?
除了已经被宁长吏杀死的一位捕头,剩下的府衙修士该是都在这里了,唯独少了南玉镇守,姜望颇有不祥的预感。
“你在干嘛,快救我啊!”
郝寒满脸急切。
姜望看了她一眼。
长吏的话她显然一句没听到,或者说没能听懂,否则总会有疑问,看来除了自己,府衙修士们的话语在郝寒耳朵里都是妖怪的嘶吼声。
现在证实始作俑者是镇守府衙的宁长吏,那么事实是否依旧是一场戏,就很难界定了,毕竟他也搞不懂,化成妖怪的宁长吏此时在想什么。
而且为何偏偏只有郝寒被困在村落外?
若是剧情需要,尚能解释,可姜望现在却给不了答案。
宁长吏把府衙修士们拽入梦境里,只让他们再经历曾经最痛苦的事情,有什么理由呢?郝寒依旧以府衙修士的身份降妖除魔,又有什么痛苦的?
还是回归到最开始,只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但让郝寒自己一个阵营,宁长吏未免太瞧得起她了。
姜望更确信梦境里是毫无逻辑的,是宁长吏也无法掌控的,否则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解释。
甚至这个梦境都不一定属于宁长吏。
更甚者,这里根本不是梦境。
按道理说,他前面一刀足以打破梦境,事实上并没有。
因此是门神铺首用来困住宁长吏的手段也不无可能,对于神祇而言,做到这样的事情,应该没有那么难,只是有别的情况出现,让府衙修士们也陷入其中。
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宁长吏。
或许就能同时找到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
但要怎么找呢?
姜望观察着周围环境,皱眉思忖。
梦境或非梦境,都需要有支撑世界的根基。
破一切虚妄,得见现实。
姜望要找的就是唯一的现实。
或者说最是格格不入的东西。
姜望看着面前一座座山。
乍一看没有任何奇怪的。
但细看之下,群山里掺杂着的一座山模样有些与众不同。
那不像是一座真实的山,更像是一幅画。
画可以画得很真实,但终究与现实事物存在区别。
那幅画与别的山坐落一处,雾影朦胧,若非认真观察,确很难瞧出问题。
姜望心念一动,身影便消失在原地,直接出现在那幅画前。
府衙长吏及修士们面露惊异之色。
宁长吏到底无端牵扯进来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幅画距离村落的位置很远。
就算画出的山很烂,能一眼就瞧得出来,但因距离的缘故,视野的朦胧,寻常人也无法分辨。
长吏终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余下此境界的也不在少数,哪怕以神游的方式,却也只能模糊看到姜望的身影,他们想要一瞬抵达那里,是决计做不到的。
这方世界的空间范围超乎想象的大。
但又好像只有这座山脉,别无他物。
真正近距离细看这幅画,姜望惊愕发现,画里山壁上刻画着就是村落以及群山,是山外有山,山中更有山,莫非这是画中世界?
描绘整座画中场景的这座山,便是真实的画卷?
宁长吏是一位画师?
还是能让画出的东西具象化的画师?
但其实这都能归于符箓一道,而能做到这种程度,具象出范围此般之大的世界,恐怕是张天师也很难轻易做到。
姜望观察到山壁上有一处黑点。
他认真盯着,下一刻便觉有些晕眩。
画中凭空呈现一股吸力,瞬间把姜望拽了进去。
入目是昏暗的场景。
就好像是神国里的混沌。
姜望隐隐听到沉重的喘气声,仿佛就在耳畔。
“你是谁?”
那道声音很沙哑。
姜望挑眉问道:“宁长吏?”
黑暗氛围里变得安静,没有人回答他。
但过了一会儿,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救我出去。”
姜望很意外,“你出不去?”
“没人能出去,可你既然能进来,必定有办法能出去。”
姜望沉默片刻,问道:“你究竟是不是宁长吏?是门神铺首把你困在这里的?”
“我是姓宁,但我忘了一些事,这里是虚无也是真实的世界,我不明白为何被困在这里。”
姜望寻觅着宁长吏所在位置,继续问道:“南玉镇守呢?”
“我不知道,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姜望摸索着下巴,这就变得有趣了。
“该怎么救你出去呢?我是被突然拽进来的,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将这里彻底击溃。”
“你可以试一试。”
姜望眼角余光撇着身侧,说道:“可我担心会把你一块杀死。”
“不用担心,我没那么容易被杀死。”
姜望笑了一声,说道:“我不信。”
他忽然伸手,直接从黑暗里把宁长吏拽了出来。
有寒光乍现,是姜望提起长夜刀。
借着那抹寒光,也清楚看到了宁长吏的模样。
的确是很丑陋的怪物。
穿着破烂衙服。
“此处难以视物,你怎么找到我的?”
姜望笑道:“这里的确怪异,就连我也很难在黑暗里看得清楚,你更是故意把声音弄的很散,让我无法明确你的位置,但看不清楚,不代表完全看不见,何况是你在慢慢接近我。”
“嘴上说着让我救你,却刻意靠近,是想杀我?你能在这里看得清楚,便证明了很多事情,又怎么可能出不去?”
“是你把我拽入画里的吧,在这里你会更强大?”
宁长吏说道:“我是真的出不去,我没有骗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姜望说道:“那我就把画撕破,救你出去。”
宁长吏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的脸极致腐烂,姜望无法通过表情看出什么,但也没有从声音里听出喜悦或是慌张的意思。
但有一个词叫做妖言惑众。
妖怪是最会撒谎蛊惑的。
姜望当然不会轻易相信。
何况宁长吏原本是人,变成了妖怪,那妖言惑众这四个字,就必然能彰显的更厉害。
姜望在可视范围里没有找到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但如果那幅画就是关键,只要毁了,府衙修士们自然都能真正醒来。
于是,他提刀斩落。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极凶的妖怪
长夜刀迸溅的寒芒,将黑暗稍稍驱散,让姜望可视范围更远。
没有看到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的身影,却有看到黑暗空间里不太清晰的暗红色纹路,像是一张铺开的网。
那张网很快崩裂,继而随着黑暗空间一同粉碎。
姜望看着眼前的镇守府衙,沉默不语。
真的回到现实,他反而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宁长吏就在他的面前。
郝寒等府衙修士躺了一地,是另一位长吏最先醒转。
他抬眸看到怪物模样的宁长吏,顿时全神戒备,“宁兄,你已是妖怪,更是深入骨髓,没有办法能救你,帮你解脱的唯一方式便是杀死你,真正的宁兄想来不会怪我。”
宁长吏瞥了他一眼,咧嘴说道:“你有什么能耐可以杀我?”
那位长吏沉声说道:“拼了我的命,宁兄与我,以及所有府衙同僚,我们都有着一样的理念,那就是降妖除魔,为此可以奉献一切,若让宁兄以妖怪的身份活着,南玉百姓将无生路,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宁长吏指着沉睡不醒的南玉镇守,说道:“那你也不管他的死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都已醒来,镇守大人自然也会醒,是你做了别的事?”
这时,郝寒等一部分府衙修士也悠悠醒转,等回过神来,郝寒鲁莽的性子又突显,直接拔刀冲向宁长吏,“姓宁的,往日里总是压我一头,现在成了妖怪,也只能死在我的刀下!”
话虽如此,郝寒脸上是有悲伤情绪的,显然嘴上说的与她心里想的并不一致。
南玉府衙修士们志同道合,不管平常以什么样的方式相处,都是随时随地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郝寒跟那位长吏想得一样,帮助宁长吏解脱的唯一办法,就是杀了他。
此刻绝不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否则遭殃的就是整个南玉的百姓,甚至是一个府郡。
醒来的府衙修士也是挂着悲伤情绪准备出手。
但姜望打断了他们的行动,看着宁长吏,说道:“该说实话了吧。”
宁长吏沉默了片刻,咧嘴笑道:“你信与不信其实没那么重要,但我可以确切的告诉你,有些话是真的,好比我的确被困住了,我清楚看到了你的能耐,想着你有能力救我出去,事实果然如此。”
姜望皱眉说道:“所以那方世界真与你无关?”
宁长吏说道:“我和他们一样,没有区别,只是被困的地方不同。”
姜望问道:“你是怎么化妖的?”
宁长吏嗤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人,当然也就没办法给你解答,我现在只有饥饿,那种感觉在不断吞噬我,你们都很在意那家伙的死活吧?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我走,我也可以暂时放过这座城。”
看着多数都已醒来,唯独南玉镇守仍然静静躺着,郝寒等人面色无比难看。
姜望平静说道:“如果那方世界并非是你的手笔,南玉镇守的昏睡也该与你无关,而且你误会了一件事,他们在意镇守的死活,我可不在意。”
宁长吏说道:“少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若不在意,你何故冒险闯入?”
姜望说道:“救他们是顺便的,我的目的是杀妖。”
宁长吏死死盯着姜望。
渐渐地有些惶恐。
因为他发现姜望没有撒谎。
是在说真的!
姜望能帮他脱困,便已证明着其实力,宁长吏能仰仗的就是南玉镇守,可现在,这唯一的仰仗,好像没了。
他第一时间遁走。
但身影刚动,就被姜望一把拽住,狠狠砸落地面。
“我大概相信,你刚才的话没有扯谎,因为你比我想象的要弱很多,这意味着你耽误了我不少时间,我现在很生气。”
宁长吏朝着郝寒等人嘶吼,“你们也不在意那家伙的死活么?帮我拦住他!”
府衙修士们陷入纠结。
虽然都是立志降妖除魔,但就像前面澡雪境大妖降临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此牺牲的,而且相比于此,他们更不愿让南玉镇守出事。
郝寒最快下定决心,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南玉镇守活着,可如果代价是放走宁长吏,从而使得万千百姓葬送生命,南玉镇守哪怕活着,也更会选择死去。
她咬紧牙关,热泪满眶,举刀斩向宁长吏。
被姜望控制住的宁长吏,毫无反击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郝寒手里的刀落下,然后是一刀又一刀,让他在极致的痛苦里化作灰烬。
姜望没有制止。
是因为宁长吏真的比他想象的弱太多,甚至远不如杜言若,就算亲手杀了宁长吏,也得不到多少养分,虽然聊胜于无,可姜望心头仍有困惑,觉得这起事件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所谓的画中世界是门神铺首用来困住宁长吏的,那么这方世界被击溃,南玉镇守没道理不醒。
要说其实依旧是梦魇入梦的话,同样没道理,因为郝寒他们都醒了。
所以姜望猜想这背后仍有别的更强大的妖怪存在。
想当初从浑城前往青玄署赴宴,路途中碰到妖怪的概率是很低的,而在垅蝉地界,只是一座南玉城,居然接二连三冒出妖怪,姜望差点都想永远住在这里了。
府衙修士们看着南玉镇守,皆是难以掩藏悲痛的情绪,宁长吏被郝寒杀死,拯救了南玉,可南玉没了镇守,何尝不是最大的哀痛。
“他还活着,便证明宁长吏在扯谎,南玉镇守仍被困着。”
姜望看得很清楚,宁长吏的死没有对南玉镇守造成任何影响,依旧是昏睡的模样。
另一位长吏闻言,激动的纳头便拜,“请求阁下救救镇守大人!”
但他没有跪下去,姜望伸手虚扶,阻止了他。
郝寒也很激动,可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仿若浆糊一般,“你如果能救镇守,那就算你厉害!”
这话听着很怪,所有人都看着郝寒。
府衙修士们将她挤到后面,齐齐行礼道:“恳求先生救救镇守大人!”
姜望心心念念想着更强大的妖怪,说道:“带我到那位宁长吏的屋子瞧瞧。”
另一位长吏前头带路。
有府衙修士留下来照看着南玉镇守。
郝寒则推开那些修士,径直扛起南玉镇守,追着姜望而去,说道:“这样更安全。”
......
推开屋门,长吏说道:“这里便是宁长吏的住处了。”
姜望细细观察,屋中桌椅已经四分五裂,更有很明显的抓痕,想来是宁长吏化妖时造成的,别处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他指着一处问道:“这屋里怎么有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有拳头大小,表面十分光滑,与镇守府衙的院墙乃至假山的石头都有极显著的不同。
长吏也颇感困惑。
姜望捡起石头,其上有流光浮现,是相当奇特的图案或是某种符号,闻所未闻。
“虽然暂时没搞懂是什么,但这块石头很可能是宁长吏从你们降妖除魔的地方带回来的,镇守府衙里应该有对各类妖怪的记载,麻烦查一查,有没有什么妖怪与这种石头上的图案有关。”
长吏闻言,当即带人跑去案牍库,翻出记载妖怪的木简,捧着一堆返回。
众人一块对照石头上的图案查阅。
郝寒让南玉镇守背靠着屋墙,吩咐府衙修士照看,也拿起木简翻阅。
“没有找到一模一样的图案,但确有记载与图案及石头有关的描述。”
姜望从长吏手中接过木简。
其上记载的是一种名叫‘斧刻’的妖怪。
更用红墨标注‘极凶’二字。
斧刻的形象诡异而不可思议,通常生活在山洞、溪流等荒僻的地方,特点是能够用妖力在石头上刻画出各种神秘的图案和符号,并能够将刻画出的东西变成现实。
最早发现斧刻的踪迹是在漠章战役,但有理由怀疑是烛神战役时第一次降临人间的妖怪,因斧刻喜欢待在荒僻无人烟的地方,所以鲜少对人间造成威胁。
以‘极凶’二字标注的用意,是因为斧刻拥有着澡雪境以上的道行,不动则已,动则便是整个人间浩劫,目前已知的斧刻,只在垅蝉存在。
木简里更记载,世间可能仅有一只斧刻,是从烛神战役一直存在至今的。
姜望暗暗咂舌。
有关斧刻的描述,基本就能证实画中世界的由来,更有刻画着神秘图案的石头在宁长吏屋里,种种事实摆在眼前,已无需再有怀疑。
但让姜望惊讶的是斧刻的道行。
那俨然是与堰山君同一级别的妖神。
就算他现在破境澡雪巅峰,面对妖神,怕也是被一巴掌拍死的结果。
心心念念想着背后存在的更强大的妖怪,虽然得偿所愿,但好像强大的过头了。
他认真询问长吏外出降妖除魔的地点。
那是一处山中村落,因为妖怪超乎预料的多,两位长吏及一位捕头率领府衙修士可谓陷入苦战,降妖除魔的范围也直接拉长,难以避免把战场扩入深山里。
而斧刻就在深山之中栖居。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抬头只能见月
是宁长吏意外踏足斧刻所在的山洞?
但没有当场被斧刻杀死,想来并没有直接撞见。
无需怀疑的是,宁长吏化妖必然与斧刻有关。
更把斧刻刻画的石头带了回来。
宁长吏显然不清楚那块石头是什么。
或许是无意间带回来的。
在南玉镇守察觉到宁长吏化妖这件事,门神铺首的介入,同样无意识的把石头图案里的妖力激发,将他们一块拽入了斧刻具象化的世界里。
木简里描述着,斧刻刻画的图案和符号繁杂,每一种都有不同的效果,最夸张的是覆盖一境,让现实里的一境之地都成为斧刻的领域,祂便是这片领域里唯一的神。
至于刻画具象的能力是否存在上限,目前无从得知,终究是斧刻露面的次数太少,漠章战役的记载也并不全面。
画中世界的村落,其实便是长吏他们外出降妖除魔的地方。
此般呈现,实是斧刻微不足道的力量。
姜望想着真正的斧刻还在深山里,造成一切的只是宁长吏无意带回来的石头。
那南玉镇守和两尊门神铺首此刻又身在何处?
他有些不太愿意想是在斧刻所在的深山。
妖怪越强大固然能获得更多的养分,可太强大的话,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斧刻的能力是把刻画的东西变成现实,既然着重点出石头,想来图案和符号也只能刻画在石头上,或许这也是为何斧刻更愿意待在荒僻山野里,因为石头随处可见。
从另一方面也证明着,斧刻是有弱点的。
可这不足以让姜望一博。
两者力量相差太悬殊,而且待在深山里的斧刻便该是没什么弱点的,哪怕在石头上刻画图案并非一瞬就成,但没有强大的力量可以让斧刻破防,也没有半点用。
若是斧刻轻而易举就能随意刻画,那就更没必要冒险了。
石头上的图案没有消失,也没有毁坏,姜望猜想他没能把那方世界彻底击溃,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大概率仍被困在里面某个地方。
虽然期待的养分似乎成了梦幻泡影,可既然都做到这个程度,姜望想着怎么也该把人救出来。
甚至他考虑到,垅蝉有唐棠,斧刻虽是妖神,恐怕也不会轻易从深山走出来,那么是否能借着石头隔空与斧刻来场对弈,想办法汲取一波养分?
姜望暂时没有拿定主意。
“你们在外面守着这间屋子,只要南玉镇守活着,我便能救他。”
姜望随即把府衙修士们都赶出屋子,他看了眼神国里已然恢复的第二类真性,自称白望的第一类真性代表他的过去,那么第二类真性很可能就代表现在,却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心魔劫。
不管原因是什么,姜望能证实自己可以完全控制第二类真性,便够了。
在红衣真性遁入石头里后,姜望自己则盘膝坐下,认真研究石头上刻画的图案。
同时视线也跟着红衣真性,这次呈现在眼前的没有那些山,也没有村落,更像是一处深邃井底。
空间范围狭小,抬头只能见月。
有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
紧跟着便有两道混合的声音传来,“是谁?”
姜望能清楚听出来,那就是门神铺首的声音。
“是我。”
此处要比宁长吏所在的那个地方更难视物,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月光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就好像只是装饰品,但红衣真性拥有着比姜望自身更高一筹的修为,他轻而易举便找到门神铺首所在的位置。
轻轻打了个响指,井底便亮起了微光。
两尊门神铺首被锁链捆绑着,紧紧挨着井壁。
看到姜望的一瞬间,门神铺首很是惊喜,因为不知怎么称呼,便尊敬提醒道:“上神,此地很怪异,千万要小心。”
姜望问道:“你们是怎么被锁在这里的?”
门神铺首说道:“府衙里有人化妖,我们试图拿他的时候,便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刚想飞出去,就突然出现两条锁链,我们无力挣脱,而且锁链似乎有压制神性的作用,让我们变得越来越虚弱。”
姜望皱眉。
根据木简里的记载,像刻画的石头被宁长吏意外带走这种事,但凡具象出世界,斧刻就能及时察觉,自然也能掌控这方世界,可若是这般,姜望前面就很难救人。
门神铺首从一开始就被困在这里,显然与斧刻的掌控无关,仅是这方世界本就有的能力,姜望能轻易打破,虽然没有彻底击溃,也是姜望当时没有用出多大力量。
便同样证明着,那块石头刻画的东西并没有很特殊,代表不了斧刻的实力。
但偏偏隐藏着能压制神性的地方,是斧刻固有的手法?专门给神祇准备的?并非刻意针对谁?
斧刻会鲜少露面,始终待在能随时有石头刻画的地方,某些方面就意味着斧刻是个很谨慎的妖怪,哪怕祂的道行很深,依旧不愿犯险,只愿待在自己的舒适圈里。
那么宁长吏带走了一块石头,斧刻会选择无视便也很正常,祂但凡介入,牵扯整个南玉镇守府衙上百位修士,甚至威胁到南玉城百姓,必然会被大物们围剿。
单是宁长吏一人,便无关紧要,而宁长吏能活着回到府衙,除了未能直接撞见斧刻,没有别的解释,至于宁长吏因何化妖,倒也很容易想清楚。
宁长吏自身有问题是必然的,斧刻毕竟是妖神,祂长期待着的地方,再普通也会变得不普通,任何方式都可能让宁长吏化妖,尤其是在宁长吏受伤神魂难以持守的情况下。
斧刻若是个明明很强,却十分谨慎的妖神,姜望想要借石头汲取养分的难度就很大了。
姜望尝试着拽了一下锁链。
超乎想象的坚固。
“南玉镇守呢?”
门神铺首说道:“一直没见到他。”
姜望有些头疼想着,我就是汲取个养分,忙活半天,啥也没有,南玉镇守还给搞难题,哪都找不着,再这样,我可就不救你了。
“但我们是南玉镇守府衙的门神,只要摆脱神性压制,恢复力量,自能感知镇守的位置。”
姜望嗯了一声,那还好点。
他双手拽住锁链,稍微多用了些力量,将其扯断。
想着不愧是缚神的锁链,换个寻常的澡雪境修士都不一定能扯得断。
刚要再扯断另一条锁链,姜望忽觉背脊发麻。
他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
但很清楚感觉到好像有眼睛在窥伺。
斧刻?
除了因为锁链断裂,引起斧刻的注意,姜望暂时想不到别的可能。
他全身心戒备。
得救的一位门神铺首也很紧张,大气都不敢喘。
身为一尊神祇,实在太憋屈了。
但等了许久,也没见有别的动静。
似乎斧刻只是看着,没有想做什么的意思。
姜望尝试着把另一条锁链扯断。
被窥视的感觉反而紧跟着消失了。
“先离开这里。”
姜望看了一眼两尊门神铺首,说道。
他没有直接再将此间打破,而是飞出井底,想看看外面是何景象。
黑暗是漫无边际的,只是装饰品的月亮没有撒下丝毫光辉,但它本身却是亮着的,姜望很怀疑月亮是真的月亮,可它并没有真正在这方世界里。
姜望转身向后看去。
颇为刺眼。
天上挂着火球,熊熊燃烧,那是太阳。
但相同的是,除了自身的夺目光辉,太阳也没有给黑暗里带来太多光芒。
日月相对,仿佛便是此间仅有的两个事物。
“宁长吏他们外出降妖除魔的地点自然也在南玉管辖范围里,你们作为南玉门神,是否清楚妖神斧刻?”
门神铺首心思敏捷,惊讶道:“这一切都是斧刻所为?”
姜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此地确是斧刻具象化的世界,但并非主观上针对镇守府衙,否则我们一个都活不了,早就死了。”
门神铺首说道:“当初满棠山执剑者倒是来过一趟南玉,整个垅蝉知晓满棠山所在位置的人很少,但这位执剑者,因为比较常见,在任何地方都可能会出现,反而名声极响。”
“除了一些不知缘由的百姓,垅蝉大部分人都会对满棠山敬而远之,据说满棠山弟子稀少,便也源于此,虽然执剑者对外说,满棠山只挑最好的,这个就见仁见智了。”
“毕竟满棠山弟子几乎不下山,少数的几次里,还败给了乌啼城一位女修士,要说满棠山里都是惊才艳绝的人物,便也稍微站不住脚。”
“而执剑者当初来南玉的目的,就是为了斧刻。”
“我们该是唯一目睹那副画面的。”
“执剑者挑衅斧刻,但斧刻始终没有露面,因居于山洞里,外面布满石头,执剑者直接就中招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无法得见,只知道执剑者脱困而出,骂骂咧咧,转头就走了,再也没来过。”
姜望面色凝重。
不愧是妖神级别的存在。
能让满棠山执剑者吃瘪。
要汲取养分的可能性更小了。
但也更进一步证实,斧刻很谨慎,祂该是有能力杀死执剑者,却没有那么做。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的仙主已经出现
不管满棠山在外人眼里是什么样,唐棠都是垅蝉最强者,没有人会质疑,垅蝉的妖怪自然也会清楚,谨慎的斧刻,纵然同样是垅蝉最强大的妖怪,可面对唐棠,怕也是有多远躲多远,不想有半点牵扯。
“古籍记载里没有斧刻真正的样貌,哪怕是我们也从未亲眼见过祂,抛开堕落的神祇,妖神古往今来仅有十位,首位自然是烛神,号称万妖之祖,其次便是漠章,而斧刻是十凶妖神里处在末尾的。”
“当然,祂们轻易不会自称妖神,妖怪里唯一的神,只有烛神,但所谓斧刻十凶最弱的说法,是因为祂露面次数太少,纵使在烛神战役里,也都是栖居在某地,两耳不闻窗外事。”
“斧刻现有的最巅峰表现就是刻画一境,在瞬息间让一境化作飞灰,亿万生灵泯灭,目前谁也不清楚,斧刻最强的状态是什么样,所以十凶之末的位置,不代表事实。”
“而且像毁灭一境这种事,在强大修士眼里,也并非什么难事,因此,斧刻肯定是更强的。”
姜望闻言,陷入沉思。
斧刻很谨慎,基本上不需要怀疑。
如此一来,他便想到了能汲取养分的办法。
只是要这么做的话,仍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妖神啊,那得给他带来多么庞大的养分,简直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他在估算会死的概率,如果概率很大,也只能忍痛放弃。
但只要低于五成,便值得一搏。
姜望看向两尊门神铺首,问道:“可能找到南玉镇守的下落?”
门神铺首摇头说道:“我们神性尚未完全恢复,而且在此方世界有影响,需要更多时间。”
姜望想了想,朝着祂们招招手。
门神铺首略有困惑地上前。
姜望两只手便落在了祂们的脑袋上。
仙人抚我顶。
两尊门神铺首的神性在极致的速度里恢复着。
祂们满脸震惊。
“仙......仙人?!”
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仙人,还能有谁?
姜望摇头说道:“我不是。”
两尊门神铺首显然不信。
祂们都曾经是仙人神国里的门神,没有人比祂们更了解仙人。
姜望只是轻抚祂们的脑袋,就能让神性疯涨,那可是神性啊,是仙人赐予神祇最强大的力量。
祂们没了仙主,神性已经所剩无几,这也是会变得这般弱的重要原因,门神以功德证道的最大理由,便是增涨神性,能够重归正神之位,此刻祂们损耗的神性不仅恢复,甚至变得更多了。
道行隐隐要恢复到澡雪境的层面。
若非姜望抚着祂们的脑袋,祂们已经控制不住要顶礼膜拜了。
新的仙主已经出现!
我们重复神位的希望就在眼前!
没有堕落为妖,坚持积攒功德,果然有回报!
但仙主只有一位,门神却有两个。
想到这里,祂们面面相觑。
姜望懒得理会祂们在想什么,很快便松了手,不至于为了增涨门神铺首的道行,给自己有太多损耗。
“找到南玉镇守。”
“遵旨!”
门神铺首毕恭毕敬,祂们因仙人而激动,浑然忽略了仙人想找什么人,何必让祂们帮忙,但就算想到这件事,祂们也能合理给出解释,若什么事仙人都自己做了,还要我们这些神祇做什么?
这两尊门神铺首是借助南玉镇守府来攒功德的,与南玉镇守有很深的羁绊,但指得并非一人,而是所有待在南玉镇守这个位置上的人。
因此,要找到南玉镇守的下落,对于祂们来说,并不难。
“准确位置是南玉城外往北一百三十五里。”
姜望没有惊讶南玉镇守是在南玉城外。
因为此间日月仍在,但黑暗渐渐消散。
姜望回眸便看到南玉城出现在眼前。
“南玉城是被斧刻具象出来的,只要祂想,现实里的人也会出现在这里,死了也会真的死,但这里的南玉城只是一座空城。”33
门神铺首疑惑道:“显然是斧刻做了什么,祂好像在给我们指路,是希望我们能找到南玉镇守?”
姜望想着斧刻果真行事谨慎,为避免麻烦,大开方便之门。
仿佛在说,你们想找人就去找,别打我的主意。
根据此前长吏所言,现实里南玉城外往北一百三十五里,距离斧刻所在的深山可依旧有段路程。
而且真正误入斧刻栖居地的只有宁长吏,剩下的人并不知晓斧刻具体的位置。
斧刻没有特意混淆方位,想是没有必要。
石头上刻画的图案具象出的世界,没有被斧刻第一时间掌控,此方世界又搬刻于长吏等人降妖除魔的村落,因此踏入此方世界的人都是按照既定规则,随意分配地点及身份。
这些人的敌人只有对方,没有别的危险,除他们之外的存在都像是完善剧情的工具人,更彰显此方世界就像斧刻的随手涂鸦。
因为铺首是神祇,便也直接被困在压制神性的井底。
此时南玉城的出现,才是斧刻在这方世界做的第一件事情。
是用新的刻画图案覆盖了这方世界。
并未在此,也能任意掌控甚至改变具象的世界,斧刻的能力便又彰显了一分。
祂如果把刻满图案和符号的石头撒遍人间,把范围里的人都拽入具象世界里,又会是何等场面?
但姜望想着,斧刻的能力应该是有上限的,祂若非担忧什么,也没必要这般谨慎。
姜望和两尊门神铺首很快便来到南玉城往北一百三十五里之处。
从南玉城一直到这里都是官路,路旁有个茶摊,南玉镇守正在煮茶,摊位上也有莫名的客人。
姜望颇感讶异,“南玉镇守在这里的身份是个茶摊老板?”
门神铺首狐疑道:“据说他家里以前便是做着茶肆生意,他自己也很喜欢茶,是斧刻的具象世界按照他心中所想,给他安排了这个身份?”
南玉镇守的修行资质没有多么好,在漠章战役结束到诸国之乱中间休养生息的阶段,因家道中落,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混个小吏,一路可谓勤勤恳恳,终于在花甲之年才升任南玉镇守一职。
他不止一次感怀,想要以后守着茶摊,安享晚年这件事。
“哎,三位客官,喝茶么?好喝得很嘞!”
南玉镇守注意到他们,当即开始招呼,像模像样的,仿佛真是摆摊很多年的人。
门神铺首刚要说什么,姜望便接话道:“是什么茶?”
南玉镇守笑着说道:“只是简单的粗茶,但小老儿煮茶的技艺高深,保管客官尝得满意。”
姜望说道:“那就来三盏。”
“那您稍等。”
南玉镇守开始了他的表演,姜望不懂茶道,但看南玉镇守的手法颇觉赏心悦目。
只见他备好茶具,拿起茶荷示以客礼,接着是温杯热盏、醒茶开颜等步骤,待得净汤入海,分以杯盏之中,浓香茶味便已入嗅。
姜望没有第一时间饮茶,而是观摩着周围茶客。
那些茶客显然并非真正的人。
但却是表现出真正茶客的样子,对南玉镇守赞不绝口。
具象世界被覆盖成新的,姜望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抬手示意门神铺首,说道:“等会儿我先送你们回到现实。”
门神铺首惊讶道:“您......您是想要除掉斧刻?”
姜望皱眉,你们未免太瞧得起我了吧。
但门神铺首误会了姜望此刻皱眉表达的意思,当即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连连称是。
姜望也就没再说别的。
举着茶盏,看向南玉镇守,等对方面带微笑把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姜望说道:“你煮的茶好难喝。”
南玉镇守面色一滞。
姜望起身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现实世界里,正被府衙修士们守着的南玉镇守忽然睁眼,哀嚎一声,“谁打我?郝寒!是不是你!”
郝寒都懵了。
我啥时候打你了?
但很快反应过来,惊喜道:“镇守大人,你终于醒了!”
南玉镇守满脸气愤,府衙修士们满脸惊喜,吵吵嚷嚷的,屋子里有两道金光闪出,遁入府衙门前的两只石狮子里。
盘膝坐在屋里的姜望紧紧攥着手里的石头,他自身无法进去,只能以修士神魂,或真性,要想增高获得养分的概率,他只有让第一类真性也遁入其中。
目前第二类真性直接获得的养分与姜望自身得到没有区别,而第一类真性获得的养分会有流失,相当于会浪费一部分,所以第二类真性为主,第一类真性为辅,姜望本人则攥紧石头,时刻准备给两类真性提供助力。
要直接找到斧刻的山洞里,姜望没有把握,而且也会惹来垅蝉强者的注意,石头里的具象世界终究属于斧刻,姜望想借此把斧刻引出来。
若是出什么意外,姜望也可以及时脱身,有多远跑多远,要有事也是真性有事,他怎么都不会死。
如果自称白望的第一类真性尚有意识,此刻必然要骂街了。
哪怕我们没了也能借助神国复苏,但你也不能这么玩吧!
属实是妖神斧刻能带来的养分超乎想象,在非是必死的境地下,姜望把持不住。
要是能因此破境澡雪巅峰,真性被毁,再虚弱一段时间也是值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二十九章 要么我发个誓?
姜望举着茶盏,环顾周遭面露愕然的茶客们。
“你......你怎么打人呢?”
姜望挑眉,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都已消失,但茶客们眼睛里南玉镇守仿佛仍在,他们大肆指责。
姜望没有搭理,他自顾自说道:“咱们打个商量,你出来杀我一下,反正在你的世界里,南玉镇守府的修士都已回到现实,你也不必过于忌惮,只杀我一个,垅蝉没人会来找你麻烦。”
他话音落下不久,大肆指责的茶客们忽然崩散无踪。
唯独留下一位。
此人坐在姜望对面的另一桌,祂直勾勾盯着姜望,“你有病吧?留在这里,是想让我杀你?”
姜望微笑说道:“正是如此。”
茶客眯眼说道:“你把我当白痴么?哪会有这种人存在?你该不会是故意引我出手,然后垅蝉一堆大修士等着围我吧?”
姜望摆手说道:“怎么能这么想,他们真想围杀你的话,又何须找理由?何况你可是妖神啊,垅蝉里谁能杀得了你?”
茶客冷笑道:“我能活到现在,你以为靠得是什么?你再怎么夸我强大,我也不会真的认为能在垅蝉无敌,姓唐的那家伙可是与我有过约法三章,只要我老实待着,那我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他省事,我也乐于如此,何况垅蝉里能杀我的至少有两个人。”
姜望很惊讶,没有半点虚假。
垅蝉里除了满棠山山主唐棠还有谁能杀得了妖神?
“贵为十凶的大妖怪,你都没有点尊严的么?”
茶客切了一声,说道:“我只是有点懒,真要发起疯来,姓唐的也难以招架,明明可以乐乐呵呵自由自在,我为啥非要跟人打打杀杀,找不痛快?”
姜望劝解道:“这里只有你和我,你杀了我也没人知道,你该适当的放松一下,否则身躯会老化的。”
茶客警惕看着姜望,说道:“你别给我搞这些有的没的,我活了几千年,身躯怎么会老化?而且你这么想让我杀你,分明是有阴谋,你以为我会上当!”
姜望苦口婆心道:“你看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会有阴谋?而且我对你来说这么弱,你怕什么呢?”
茶客冷笑道:“我当然不怕,但你也未必是什么正直的人,真正正直的人,怎么会说自己很正直?”
姜望想了想,说道:“那我不正直。”
茶客说道:“看,你自己都说自己不正直了,那你肯定有阴谋。”
姜望满脑袋黑线。
“原本想好商好量,而你却不识抬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来是奇丑无比,作为十凶妖神,胆小如鼠,畏畏缩缩,活着都是浪费资源,你真该死啊。”
茶客:“???”
姜望平静看着他。
茶客点点头,说道:“没错,我长得很丑,行事也的确畏畏缩缩,但我活着可没浪费什么资源,我每日只需饮一口水,平常都在睡觉,从古至今皆如此,怎会因你一句话而改变?”
姜望错愕。
这家伙不好对付啊。
没有让祂萌生杀意的话,很难得到养分,毕竟姜望不具备斩杀妖神的实力。
“据闻漠章战役里,你是出过手的,是因为什么?”
茶客说道:“自然是有人打搅了我的美梦,在那个时候,人间修士是遇妖便杀,虽然现在也是如此,但终归还是不同的,好比我就在这里,除了满棠山那个执剑者,哪有人想来杀我?”
“纯粹只是打搅我美梦,我当然可以无视,换个姿势继续睡,但他们不遗余力要杀我,实在烦不胜烦,而且杀了他们后,又来一批人,更让我深刻明白,只要招惹一次麻烦,那么麻烦就会源源不断。”
“我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便直接毁了一境,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漠章战役结束才出现。”
“毕竟当时人间修士最大的敌人是漠章,哪会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借着我毁一境这件事,漠章之子的老大,谋划了一场更大的事件,正好帮我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引走了。”
茶客看着姜望,说道:“所以我可以杀你,但没有必要,杀了你一个,就意味着我还要杀更多,你的目的是救人,除非我把南玉城摧毁,一个不留,否则你一直没出去,南玉镇守府衙必然会有行动。”
“然后青玄署就会来人,得知这里面有我的身影,整个垅蝉修士都可能会来杀我,我想解决麻烦,就必须把垅蝉毁掉,而如此一来,姓唐的必然出现,那就是无穷尽的麻烦。”
姜望哑口无言。
逻辑是相当缜密的。
只想着怎么提高活着的概率,却没考虑到怎么让斧刻真的出手杀他。
现在看来,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姜望说道:“要么我发个誓?保证杀了我,不会有别的人找你麻烦?”
茶客默然看着他,说道:“青冥已塌,你发誓有个屁用,哪怕事实真的如此,我又何必非得杀你?”
姜望说道:“你不杀我,我就待在这里不走,天天骂你,扰你清梦。”
茶客恼怒道:“你是有啥大病?”
姜望说道:“我的确病得不轻,所以你要帮帮我,你是在帮我的忙,怎会有人找你麻烦呢,若是实在信不过,我可以留下证据,证明我是自愿的。”
茶客挥手说道:“滚犊子吧!”
祂直接消散无形,选择眼不见为净。
顺便也把姜望踢出了这方世界。
但姜望紧跟着就又进来了。
斟酌措辞,开始想方设法的激怒斧刻。
整整半个时辰,斧刻都没有回应。
可姜望骂的太难听,最终斧刻没忍住,身未至,声已道:“别骂了!我真是服了你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这个世界不要了!”
姜望满脸错愕。
然后具象世界开始崩塌。
现实世界里,姜望手里的石头也直接破碎。
他看着一地碎石头,一脸郁闷,做到这般程度,斧刻都能忍得住,真行啊。
但姜望因此也更拿捏了斧刻的脾性,想来就算直接找上门,活命的概率也是极大的,为了难以估量的庞大养分,为了破境澡雪巅峰,他要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
至于会让垅蝉强者察觉的事情,上一边玩去吧,只要能破境,还在乎这个?
反正他也没想一直瞒着,现在只是提前一些罢了。
姜望猛地打开屋门。
外面的府衙修士齐齐行礼,“感谢先生救出镇守大人,我等无以为报,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绝不推辞!”
南玉镇守也已知晓经过,整理着装,郑重道谢,“若非先生,镇守府衙已空,整个南玉都将遭难,实乃是再造之恩......”
姜望不耐烦的打断他们,说道:“别废话,我正好有事找你们帮忙,带我去斧刻所在的深山。”
府衙长吏惊讶道:“先生是要去斩杀斧刻?”
但他很快就慌张道:“那可是妖神啊,纵然先生有着降妖除魔之志,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不可冲动啊!”
姜望摆手说道:“你们想多了,我哪有能力杀祂,别管我去干嘛,找个人带路。”
府衙修士们很是犹豫。
都看向南玉镇守。
郝寒则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杀妖神啊,想想就刺激。
南玉镇守正色说道:“不管先生抱有什么样的想法,接触斧刻,终究面临着极大危险,我等不能眼看着先生送死。”
妖神的存在非同小可,那代表着妖怪的顶尖战力,虽然除了烛神和漠章这般更顶尖的,面对其余妖神,人间巅峰战力不见得没有一战之力,可姜望目前与巅峰终究差了太远。
南玉镇守他们不知姜望的实力,可也不会认为姜望已处在人间的巅峰。
自然是极力劝阻。
虽然他们是好意,但姜望有自己的目的。
“我不会自寻死路,再把你们扯进来也的确没必要,我找别人帮忙带路吧。”
姜望想让门神铺首帮忙。
他话落,便径直出了府衙。
南玉镇守连忙跟上,仍在劝阻。
但很快南玉镇守便闭嘴了。
别人看不见,他却看得清楚,姜望只是挥了挥手,府衙门前两只石狮子里的门神铺首就毕恭毕敬的现身,姜望只让一尊门神铺首带路,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飞出南玉城。
南玉镇守抬手制止吵嚷的府衙修士,想到之前澡雪境大妖降临南玉的事情,门神铺首的异样,原来当初解决大妖的就是这个人?
祂是一位比门神铺首更强大无数倍的神祇?
若是这样,真有可能除掉妖神斧刻啊。
看着留下来的一尊门神铺首,淡然自若毫无担心的回到石狮子里,南玉镇守更确信了这一点。
他回眸看着府衙修士们,嘱咐道:“此事不可提及,都咽回肚子里,该干嘛干嘛。”
......
南玉城往北两百七十四里的深山。
某处幽深山洞里,有一团黑影正在呼呼大睡。
躲得清静的斧刻,没有再自找烦恼,刚刚被气得不轻,现在需要睡眠来遗忘那件事。
但祂很快被惊醒。
眼眸瞥向洞外,咬牙切齿,“我虽然是妖,但你真不是人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三十章 暴雨长街,百鬼夜行
闲倚山曾位于祁国最南,原是风景秀丽,美不胜收,如其名一般,适合清闲赏景,吟诗作对之地,但此刻身处垅蝉的闲倚山,只剩个名字,地貌已截然不同。
不说荒凉,却也差不了多少。
府衙长吏他们降妖除魔的村落,是在山中,却非在闲倚山中,是挨着的另一座山,若要步行,仍需一日才能抵达,当然,这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因此山荒僻,周遭也鲜少有人来。
更因斧刻的存在,闲倚山里没有别的妖怪。
但只要出了闲倚山,妖怪便渐渐多了。
姜望在山前止步,平静说道:“你回去吧。”
门神铺首小声说道:“或许我能帮点忙?”
姜望看了祂一眼。
门神铺首心下一凛。
神所周知的是,仙人神国里只能有一尊神祇,不论门神或山神,想要侍奉新主,祂们两尊门神铺首就得有一个继续留在南玉镇守府衙,要么证道真神,要么等待新的仙主,但这两件事都会很漫长。
祂们是有猜测这位仙人是否已经有了神祇侍奉,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有神祇露面,想来是没有的,在烛神战役里存活的仙人,多多少少都有伤,侍奉神祇陨落也是常事。
祂们也会猜测姜望是新生的仙人,可就算是祂们这样的神祇,也不懂得新生仙人是如何出现的,不管是真仙还是新仙,终究都是仙,祂们现在哪有资格挑三拣四。
要说为此反目成仇,争取唯一的神位,倒也不至于,可祂终是下意识想有些表现,在被姜望看了一眼后,祂顿时把所有念头都涤除,诚惶诚恐遁回南玉城。
姜望自然没懂那一瞬间门神铺首在想什么,只见祂恐惧的样子,大概也能猜到,祂仍旧把自己当成了仙人。
微微摇头,姜望踏入闲倚山。
目前神国力量还能维持到深夜子时,远远足够了。
根据门神铺首的描述,姜望很快便找到斧刻所在的山洞。
洞前两侧摆着一堆石头。
要说石头自然哪里都有,但山里肯定更多,哪怕没有石头,也可以把山变成一块块石头,所以斧刻古往今来都栖居在荒僻山野里。
如果斧刻只有将刻画的东西变成现实这一种能力,而且只能赋予在石头上,想要杀死斧刻,在某种意义上自然没那么难,前提是,拥有能杀死没有石头在身边的斧刻的力量。
姜望显然就没有。
所以想这些事情没有意义。
“别躲了,咱们痛快点行不行?”
“有能耐你进来啊。”
看着那些石头,姜望只是犹豫了一下,继续和斧刻互相拉扯,只会耗到神国力量消散,斧刻若不出手,没有力量的姜望,就没了别的选择。
但他未曾直接往前迈出一步。
而是想摧毁那些石头。
可他刚刚出手,眼前便是一花。
他仍在闲倚山,但面前的山洞消失了。
具象的是现实世界,并非只是错觉虚幻,所以山洞不会依旧在眼前的位置。
姜望挥刀摧毁这座山,更证明这一点。
他再次挥刀,要摧毁整个世界。
但此方世界的破碎是新世界的诞生。
想着山洞前堆积的石头,姜望颇感头疼,他需要摧毁很多很多,甚至可能直至力竭。
怪不得没人愿意来杀斧刻,除了执剑者程颜无功而返,唐棠也仅是和祂约法三章,哪怕真有杀死斧刻的力量,过程也会是相当麻烦的,若非必要,谁愿意给自己惹一堆麻烦。
而且漠章战役里,斧刻曾泯灭一境,一境的修士都没能打破具象世界,明显跟洞前的石头无法相提并论,这些石头仅是斧刻为了防止别人来打扰,根本不足挂齿。
却需要姜望认真些才能打破。
好在姜望要比寻常澡雪境修士更持久,更有两类真性的辅助,极大减少了姜望的损耗。
一刀一个世界,很快便到了姜望也数不清的程度。
斧刻其实一直在观察着。
见姜望始终轻描淡写的打碎一个又一个世界,祂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在姜望开始有气喘的时候,斧刻看着洞外所剩无几的石头,暗暗头疼,虽然祂刻画图案并不难,但想重新刻画这么多石头,总归需要些时间,那就会耽误祂睡觉。
好在姜望也有些力竭的征兆,斧刻为避免后续的麻烦,决定做点什么。
姜望此刻所处的地方,是下着暴雨的街道,至于是哪个境哪座城,姜望认不出,也没想认出来,他攥紧长夜刀,估算着洞前石头的数量,打算一鼓作气。
但忽地,他眉毛一挑。
黑夜里下着暴雨的长街升起浓浓白雾。
有狰狞可怖的身影从白雾里显现。
一个两个,三四个......无穷尽也。
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形象各异的怪物,宛若百鬼夜行。
有长着巨大脑袋,身躯矮小的怪物,偏头咬住屋檐,咯嘣咯嘣吃了一栋楼。
有脚掌如街宽,横跨两条街,身高百丈的怪物,吞着云雾星辰。
有纤细如竹竿,没有面孔的怪物,手臂是两把大镰刀,挥舞着削平高楼。
有在天上飞,却没有禽类丝毫特征的胖娃娃,张着血盘大口,就像是吐了口痰,便是天降陨石,将整座城毁得惨不忍睹。
这些皆是澡雪境大妖,其中也掺杂着洞冥境巅峰道行的妖怪。
别的不说,场面有够唬人,姜望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看来是洞前石头所剩无几,斧刻想阻止或消耗自己。
又刻意没有弄来妖王级别的存在,是仍旧没想着杀他?
这时,竹竿怪物向前疾奔,两把大镰刀直袭姜望。
姜望随即斩出一刀。
竹竿怪物便被轰成粉末。
然后姜望变得兴奋。
有养分!
他召出第二类真性,毫不犹豫的杀了上去。
越杀越兴奋,甚至最后没忍住仰天长啸。
那副画面把现实世界里的斧刻都看呆了。
刚刚明明快力竭了,怎么又突然精神抖擞了?
祂看着跟随姜望冲杀的真性,微微眯眼,这好像与别的修士元神不太一样?
斧刻敲了敲自己的脑壳,躲了太久,睡了太久,好多事情都被遗忘,但祂很清楚的知道,不止是真性,姜望这个人,也与旁的修士不太一样。
可到底哪里不一样,祂又一时说不清楚。
在祂晃神的功夫,姜望已杀尽百鬼。
但并未打破那个世界,而是站在废墟里,抬头望着夜空,嘴角挂着笑意,“再多来点。”
斧刻茫然,下意识回道:“什么多来点?”
姜望笑着说道:“妖怪多来点,让它们尽情来杀我。”
斧刻皱眉说道:“我没想杀你,只是因为你很烦,不管你抱着什么目的,都休想让我改变主意。”
姜望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你不想杀就不杀,但刚才的妖怪再多来一些,这件事后,我绝不再来打扰你。”
斧刻沉默了很久,说道:“你真的有病。”
姜望说道:“在你的世界里,只是弄出一些妖怪,我也不再强求你杀我,你也就不必担心别的,可谓皆大欢喜,你总该不会再拒绝我吧?”
要让斧刻对他有杀意,是因为姜望根本打不过斧刻,只能如此,而能打得过的妖怪就不一样了,没有什么别的条件,只要杀了妖怪,养分自然就来了。
妖怪和人给姜望提供养分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而斧刻具象出的现实,让那些妖怪也等同于现实,某种方面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姜望的宝地,若是可以,他真想待在这里直到无敌。
但斧刻肯定是不愿意的。
真把祂惹急了,那就妥妥的十死无生了。
所以可能是仅有的机会摆在眼前,姜望当然要尽量做到极致。
而且在斧刻的具象世界里,不管发生什么,外界都很难感知到,真要说的话,大概也只有斧刻曾说的垅蝉那两位能杀祂的人,其中一个是唐棠,至于另外一位,姜望也隐隐有了猜测。
这总比闹得垅蝉人尽皆知的好。
斧刻在认真思考。
事到如今,姜望的目的都很怪,但又确实好像没牵扯别的,若只是弄出一堆妖怪就能摆脱姜望这个麻烦,对斧刻而言,当然是很好的事情。
但祂终是谨慎的,已经想着待会儿搬家的事了。
惹不起总归躲得起。
前面只是毁了石头,自己没有动弹,才被姜望找上门。
念及此,斧刻什么都没说。
但暴雨废墟里,再次百鬼夜行。
姜望欣然拔刀。
他杀了一轮又一轮。
不知疲惫。
斧刻咬牙切齿说道:“够了吧!”
姜望已经杀了成千上万的妖怪。
他感慨着破境澡雪巅峰是真难,想来再破境澡雪之上,难度又要翻上好几番。
而现在也已到了临界点。
破境只是一步之遥。
姜望由衷说道:“还不够。”
斧刻说道:“你已经耽误我太久时间。”
姜望诚恳说道:“最后一次。”
斧刻说道:“那就最后一次,若是出尔反尔,我可就不会再搭理你了。”
姜望想着再来一次百鬼夜行,破境应该是问题不大,便点头同意。
于是,姜望开始杀妖。
而斧刻已经收拾行囊,准备搬家。
所谓的行囊,就是刻画好的石头,可不能再有宁长吏那件事发生了,任何一块石头都不能遗漏。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满山皆是海棠花
其实斧刻更喜欢闲倚山,数百年来,祂所待过的地方,闲倚山是最舒适的,但现在毕竟是特殊情况,等过段时间,再搬回来就是。
祂没再看姜望一眼,只是瞥向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青州府。
祂需要让姓唐的明白,自己为何搬家,免得生出别的事端。
满棠山的棠取自唐棠的棠,也因为满山皆是海棠花。
山巅有一处孤零零的阁楼。
名为青丝阁。
青丝阁里事物简洁,有床榻,有椅子,有木桌,再无他物。
但青丝阁外有石头搭建的台子,旁边摆着很多瓶瓶罐罐,台子燃着火,上面烤着肉,有一袭青衣的女子坐在板凳上,她手持铁筷,翻着烤肉。
然后打开一个小瓶,撒上佐料。
香味满溢,引来青丝阁榻上躺着的男子蓦然睁眼,下一刻,便已至女子身旁。
“不愧是老姐,烧烤的手艺真是不凡,让人垂涎三尺啊。”
青衣女子说道:“姐便是姐,能不能别加老字?”
男子笑道:“那不是显得亲切嘛。”
青衣女子说道:“叫姐姐也很亲切。”
男子当即皱脸撇嘴道:“太肉麻了。”
青衣女子摇摇头,说道:“你当真是被烤肉味馋醒的?”
男子面色陡然严肃,说道:“是闲倚山有些情况,斧刻破天荒的搬家了。”
青衣女子问道:“祂在挑衅你?”
男子反问道:“祂有那个胆子?”
青衣女子说道:“斧刻是跟随烛神降临人间的妖怪,不可小觑。”
男子说道:“我只恨没有生在那个时代,否则烛神就会死在我的剑下。”
青衣女子无奈说道:“唐棠,你是很厉害,但嘴上能不能低调些?你一直怀疑漠章没死,可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与其说是为了人间,不如说是希望漠章活着,再由你亲手杀死,这件事都没做成,又想着杀烛神了?”
唐棠微笑说道:“要敢想敢做,才能一往无前,畏首畏尾,谦虚低调,绝非我的风格。”
青衣女子说道:“神都那件事呢?”
唐棠面色一滞,苦笑道:“那是例外,毕竟不是一剑就能解决的事。”
青衣女子看着唐棠,把后面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低头继续烤肉,“斧刻搬家是什么情况?”33
唐棠说道:“被人盯上了呗。”
青衣女子意外道:“垅蝉除了你和那个乌啼城主,谁能让斧刻搬家躲避?”
唐棠微笑说道:“斧刻很懒,怕麻烦,所以谨慎,能让祂搬家不意味着是多么强大的人物,是祂很清楚,要是惹出事来,被我察觉,会是更大的麻烦,祂就会不遗余力的避免所有麻烦。”
青衣女子想了想,说道:“那我就有点好奇盯上斧刻的是谁了,能让斧刻搬家,显然靠得不是实力。”
唐棠盯着还没熟的烤肉,说道:“是姜祁的儿子。”
青衣女子微微挑眉,“那个弱冠澡雪?”
唐棠嗯了一声。
当初在奈何海岛屿上,唐棠一眼便认出了姜望。
毕竟跟姜祁一样长得很好看,眉眼间的相似程度极高。
“他怎么跑来了垅蝉?”
“找我的吧,除了我,他好像没理由来垅蝉。”
“是想帮他父亲报仇?”
“谁知道呢,姜祁跟我一样,不是个当爹的料儿,所以他们父子关系并没有很融洽,那小家伙现在惹出个弱冠澡雪的名头,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了?又或者有人跟他说了什么,动了别的念头?”
青衣女子却想到一些事情,犹豫道:“祁国残部?”
唐棠说道:“老侯爷和姜祁都没有想法,所以也没有跟那些人过多接触,但现在只剩姜望,确实很有可能,然而据我所知,祁国残部那些酒囊饭袋,已经自己把自己快玩没了,还有没有这个心力都不一定。”
看着老姐把烤熟的一一放在盘子里,唐棠立即捏起一片,送入口中,大呼好吃。
他嘴里含糊不清道:“等那小家伙来了,自然就清楚目的了。”
青衣女子点点头,想到山里的某个小家伙,无奈说道:“那小祖宗我快管不住了。”
唐棠看了眼山下,说道:“好像我能管住一样,或许这是上苍看我资质太高,故意给我出个难题,试问天下哪个敢跟我蹬鼻子上脸?那小玩意儿不仅敢蹬鼻子上脸,还敢骑我头上,我还得陪笑脸。”
青衣女子抿嘴一笑,说道:“这样也好,否则天下真没人能制住你。”
唐棠想着哪是能否制住自己的事,他可没有盲目到认为自己举世无敌,但再强的对手,他也会毫不犹豫出剑,可那位小祖宗,是让他连半点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反而若是把那小祖宗惹生气了,自己还得想着法子哄。
“穆阑潸。”
“嗯?”青衣女子瞥向唐棠,心想你敢直呼我大名?
唐棠郑重其事说道:“她已经长大了,身为老师,你任重而道远,要多上点心啊。”
穆阑潸挑眉道:“这句话该我对你说,我是她的老师,但你是她爹,你要比我更上心才是,别老想着躲出去。”
唐棠垮着脸说道:“我说一句,她能说三句,我能有什么办法?她终归还是更听你话一些,与其我后来者居上,不如你更奋勇上前,再接再厉。”
穆阑潸生气道:“听听,你这说得是人话?”
唐棠直接拿起一块烧肉,囫囵吞下,着急忙慌遁走,“有事回来再说!”
穆阑潸看着山下掠来的身影,颇为头疼的叹了口气,当你姐,真是委屈我了。
......
斧刻的具象世界里。
暴雨还在下着。
高百丈的怪物仰头嘶吼。
将得暴雨震碎,撕开星海。
姜望身悬于空,看着满地狼藉。
妖怪仅剩下一个,但他却仍然没有破境。
那个临界点始终是临界点。
能否破境,只在一刀。
姜望长吐一口气。
攥紧长夜刀。
刀芒入长夜,悄无声息。
百丈怪物大踏步而来。
每一步都仿若掀翻天地。
却在行走间忽然踉跄。
其眼睛突起,继而头颅整个炸裂。
庞大身躯轰然倒地。
掀起烟尘万丈高。
姜望目光呆滞。
他没有破境。
但能清楚感觉到破境就在眼前。
却偏偏没有破境。
差一点,在半个时辰前便是差一点,那一点始终没能跨越。
姜望现在十分难受。
就像出恭,费了很大劲,眼看着就要出来,却又来来回回,怎么都出不来。
“还在么?再来一次,最后一次!”
姜望呼喊斧刻,迟迟得不到回应。
眼看着神国力量即将消散,姜望只能先接连打破具象世界,重新站在闲倚山的山洞前,之前堆积石头的地方已然是满地碎石块。
姜望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斧刻。
显然斧刻早已远离是非之地。
但姜望也只是没有破境的那一刹那,有些无法接受,很快便平静下来。
若是按照正常方式,等他回苦檀的那一日也未见得能破境,现在仅差一线,该当知足,没有斧刻具象出来的妖怪,还有垅蝉里的妖怪,破境只是早晚的问题。
起码现在已经是提前迈出很大的一步。
此刻再接燕惊堂那一剑,姜望很自信无需再逃,甚至有把握在三刀之间抵消燕惊堂的三千烟雨。
哪怕没有直接破境,目前也已是今非昔比。
他用仅剩的一点时间回返南玉城。
姚观海驾着马车停在城外数百丈处,因夜至三更,城已宵禁,不得出入,距离太近的话,难免会被城头守卫驱离,甚至当成伪装的妖怪如临大敌。
他此前有注意到姜望飞出南玉的身影,但没来得及询问,姜望貌似很急切般眨眼消失无踪。
姚观海隐隐觉得自己又错过了比较有趣的事情,同时也很庆幸,能让姜望一脸着急,显然问题很大,遇到危险,姚观海当然要有多远躲多远,哪有往前凑的道理。
可偏偏徒弟小鱼对她公子忠心耿耿,很是担忧,姚观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劝住不安的小鱼,而小鱼深知自家公子不会出事,可心里难免紧张,此刻也是饱受煎熬。
唯独除了吃啥也不关心的阿空自在惬意。
汝鄢青就更简单了。
她能把好看先生天下无敌挂在嘴边,哪会担心别的,她甚至还得担心好看先生的对手不要死的太惨。
汝鄢青掀窗帘抬头仰望星空,忽然说道:“有流星!快许愿!”
话音刚落,车厢猛地一震。
姚观海第一时间掀开车帘,惊愕看到车厢里大口喘气的姜望。
“你出场的方式挺别致啊。”
小鱼扶住姜望的肩膀,伸手给他擦汗,问道:“公子,出什么事了?”
姜望咧嘴笑道:“好事。”
他把汝鄢青抱在怀里,使劲揉着她的脑袋,不顾小徒弟的挣扎,顺着姚观海掀起的车帘,看了眼南玉城,说道:“现在的情况,本该再住一夜,但既然城门已关,便走吧。”
姚观海问道:“去青州府?”
姜望摇头说道:“洛水河畔。”
他有些好奇,扳指对面要杀的究竟是谁,不管是否别有目的,但能拜托自己出手,要杀的人该非弱者,反正已知满棠山在青州府,姜望也不急,他现在唯一目的是趁热打铁的破境。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家父诸葛富贵!
翻山越岭,临城过镇。
姜望一行在秋末抵达垅蝉月上郡。
垅蝉妖怪肆虐程度的确比苦檀高很多,但要遇见澡雪境大妖也没那么容易,甚至寻常的澡雪境已经很难让现在的姜望汲取到可观养分,所以直至垅蝉首郡的月上,姜望也没能找到破境的契机。
名为洛水的河只有月上郡存在,洛水河畔其实单指一个地方,那便是月上洛城的某一条街,河两岸屋楼鳞次栉比,高低有序,酒楼饭馆皆在,唯独没有客栈,因为这里是极为有名的勾栏烟花之地。
从街头到街尾,整整十家青楼,楼前挂满灯笼。
纵然在夜幕下,这里也亮如白昼。
姜望刚得知洛水河畔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可谓满脸错愕。
想着扳指对面的人是玩什么花样?居然挑在这种地方?
姚观海第一时间就没了踪影。
小鱼等女跟在姜望身后,看着楼前花枝招展的姑娘,小鱼面色阴沉,阿空左顾右盼,汝鄢青满是好奇,姜望稍显尴尬。
自个一人就算了,带着三个女孩子,穿梭于烟花柳巷,那是相当引人注视。
除了没长开的汝鄢青,以及看着像没长开的阿空,小鱼已然是含苞待放,又面容清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再加上姜望那张脸,此般组合,放在这里,是非常炸裂的。
有楼前姑娘试图接近,但尚有一段距离,小鱼的剑便已出鞘,吓得姑娘面色惨白,慌忙退回去。
周围见此一幕的人也是下意识远离。
但烟花柳巷最常见纨绔子弟。
有面容白净,眼眶发黑的青年男子领着几名恶仆,晃晃悠悠挡住姜望等人的去路。
他的视线落在小鱼身上,嘴角噙着一抹邪笑。
看着姜望的眼神又生出一抹极重的嫉妒。
“很面生啊,外来的?算你们撞上大运了,家父诸葛富贵,那丫头本公子要了。”
他报了家父之名,便很自然的吩咐手下人要带走小鱼。
但其实诸葛公子是有备而来,他早已目睹小鱼拔剑吓退青楼姑娘的一幕,猜到对方会点功夫,可惜很不好意思,他家的仆人也是个个一打十的好手。
何况诸葛公子最喜欢简单事情简单做,所以手下恶仆没有正面交锋的意思,直接挥手洒下一团金粉。
属实是出其不意,小鱼江湖经验仍是欠缺,直接中了招。
顿觉脑袋昏沉,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姜望及时扶住她,面色一沉。
除了小鱼,三人皆是修士,哪怕汝鄢青仍未铸就黄庭,也非世俗之物能够影响,她只是捂嘴咳了几声。
因为小鱼首当其冲,见效快,诸葛公子也不觉有异,冷笑道:“会武功的小娘子,更有滋味,本公子就笑纳了。”
他看着姜望,威胁道:“若是不服,尽管反抗,但后果就是在洛水河里喂鱼了。”
周围的百姓见此一幕,都是露出又畏又怒的神情。
“诸葛善人怎么生了这么个孽子。”
有人压低声音,满脸愤慨以及某种哀痛。
诸葛富贵在洛城的能量很大,因其本身便是修士,以修士的身份行商,是非常罕有的事情,哪怕是跨境商人,护送的修士也皆是由各境青玄署指派,并非受雇于跨境商人。
但诸葛富贵为人和善,平易近人,更是降妖除魔,协助镇守府衙保护洛城,不说深受百姓爱戴,也是十分受人尊重。
他们当然是希望诸葛恶徒死掉的,但也能理解诸葛富贵,毕竟是膝下独苗,难免宠溺,从而使其屡教不改,到处仗势欺人。
而且每次出什么事,诸葛富贵都会亲自赔礼道歉,甚至好几次当众殴打自己儿子,险些将其打死。
百姓们有怨也说不出口,他们哪个没有得到过诸葛善人的帮助?而且能好生生待在洛城,也是诸葛善人降妖除魔的结果,否则很多人早就死了。
碍于诸葛富贵,洛城百姓们能做的也只有尽量躲着。
诸葛公子老神在在,“本公子向来没有耐心,所以也别试图挑战本公子的耐心,不然后果自负。”
他径直转身,扫量围观的百姓,冷冷一笑,“你们就当什么都没瞧见,若敢多嘴,便割了你们舌头。”
但预想中的畏惧或愤怒表情没有在围观百姓的脸上出现,诸葛公子隐隐觉得不对劲,刚刚皱起眉头,便觉两侧寒风呼啸,是数道身影与他擦肩而过,重重跌落数十丈开外。
他定睛一瞧,正是自己的仆人。
诸葛公子豁然转身。
阿空和汝鄢青搀扶着小鱼,姜望迈步上前,在诸葛公子转身的刹那,便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将其提了起来。
在斧刻的具象世界里虽然没能破境,但常态下,姜望已完全拥有洞冥境修士的力量,可以说是洞冥巅峰以下无敌。
只是他表面仍是显得虚弱罢了。33
若非用了扳指对面的人给的六百年金丹,行至月上郡,姜望真的险些撑不住,除了想要破境,也很想再得几颗足够分量的金丹,如果能把扳指对面的人薅秃,那就更好了。
然而,来到洛城的好心情,在此刻荡然无存。
诸葛公子刚出现时,姜望没有在意。
但众目睽睽下,直接此般有恃无恐,把龌龊手段用在明面上,再看周围百姓的反应,显然此子并非第一次这么做,却能一直安然无恙,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而且洒下的金粉能让第四境巅峰的小鱼虚弱到彻底无力的程度,显然是有针对性的,武夫在大多数时候自然要比修士好惹一些,因为武夫更常见。
哪怕每一境都有武神祠在,可也因为武夫数量多,弱小者更占据大多数,行走江湖,什么事都会做,武神祠自然不会庇护所有武夫。
但也证明着,诸葛公子有着深厚背景。
“家父......诸葛富贵!你快放开我!”
诸葛公子两腿直蹬,面部充血,绵软无力的捶打姜望手臂。
围观百姓亦是面露惊恐。
万万没想到啊。
这长得好看,貌似孱弱不堪的公子竟能直接把诸葛恶徒一手提起来,而且在洛城里,竟敢此般得罪诸葛恶徒,可他们哪怕心里暗喜,仍是不免惊慌失措。
有人没忍住上前说道:“这位公子,三思而行啊,可千万别一时冲动,惹下祸事,忍一时气,海阔天空,就算诸葛善人得知情况护着你,也拦不住诸葛......公子日后报复,等事情发生,再说什么都迟了。”
姜望挑眉,问道:“诸葛家在洛城势力很大?你说的诸葛善人是什么意思?”
“诸葛老爷便是洛城的大善人,不仅时常搭棚施粥救济经历妖患的百姓,也亲自率领护卫降妖除魔,可是顶顶大好人,只是......”
他看了一眼仍被姜望掐着的诸葛公子,欲言又止。
诸葛公子也在此刻艰难求饶,“你放了我,我们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也不会事后报复你,我......我快喘不上气了......”
姜望看着他。
哪怕快喘不上气,诸葛公子眼眸里仍是充斥恶毒之色,他虽然极力在隐藏,但可惜演技太差,显然嘴上说得跟心里想得完全不一样。
“如果诸葛富贵真的是大善人,他儿子当众行恶,肆意妄为,便是疏于管教,你们因为诸葛富贵的善名,就甘愿被欺压?他并非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吧?”
“可曾想到,被他欺辱的姑娘眼里,诸葛富贵是善人还是恶人?”
“哪怕诸葛富贵行善是真,但他儿子行恶也是真,他坐视自己儿子祸害百姓,甚至背地里擦了不少屁股吧,他自己不管教,助涨其恶行,自然有人替他管教。”
何况诸葛公子身上萦绕着血气,毫无疑问是闹出过人命的。
若非是小鱼,若非是自己,如今是何等情况,一想便知。
姜望心头燃起杀意。
到了洛水河畔,他也没再想着低调行事。
掐住诸葛公子脖颈的手松开,然后握拳挥出,直接将其打爆。
围观百姓尽皆傻眼。
太勇了!
杀就杀了,居然把诸葛恶徒打得渣都不剩!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有人劝阻姜望离开洛城,有些人不愿得见诸葛善人悲痛的模样,或者担心自己控制不住窃喜的表情被诸葛善人瞧见,便纷纷离去,很快热闹无比的洛水河畔就变得稍显空寂。
而青楼里的客人,有些正忙活着,实是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有躲在青楼里想观望后续情况的。
姚观海是属于正忙活着的那一类。
姜望挥手驱散小鱼的不适,让阿空和汝鄢青照顾着她,自己则戴上扳指,站在洛水河畔的桥下,等待接应之人的出现。
姜望没有等太久。
有单臂抱刀的男人悄无声息来到洛水河畔的桥下。
“刚来洛城,便得罪诸葛家,你很勇哦。”
姜望侧目看去。
左臂抱刀的男人右手里捧着花生米,时不时送入口中,咯吱咯吱嚼着,他虽其貌不扬,但却给人很有气质的感觉,至于是何等气质,许是市井里混饭的?
见抱刀男人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模一样的扳指,姜望微微拱手,“阁下尊姓大名?”
抱刀男人抬高下巴,说道:“姓井,名三三是也。”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