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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棠鸿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txt下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八章 猎杀凶神

    让童伯好好休息,姜望暂时也没想问心魔的由来,领着李神鸢步出房间,转身又轻轻把房门关上。

    前往自己院落的途中,看到阿空正领着赵熄焰偷摸往厨房走,前者倒还算正常,后者是真的鬼鬼祟祟,想到赵熄焰的性格,姜望也就见怪不怪了。

    姚观海带着小鱼在前院习武,值得一提的是,小鱼已破五境,成了目前天下最年轻的宗师武夫。

    最让姜望意外的是,汝鄢青居然也铸就黄庭入了洞冥之境,按照南椋郡主谈静好的解释,是在乌啼城的时候,井三三闲着无事提点了几句汝鄢青,但这正是姜望感到最意外的地方。

    汝鄢青的修行资质确实称不上好,又比较懒,虽然铸就黄庭破境洞冥只是顺理成章的事,可依照汝鄢青的情况,怎么都不会这么快,他很好奇井三三到底是怎么提点的,汝鄢青又是怎么懂了的?

    关于这一点,南椋郡主也说不清楚,而井三三指点汝鄢青的时候,赵守没在场,面对姜望的眼神,只有无奈耸肩。

    姜望倒未特别在意的非要得到答案,回到院落里,他看着对面落座的李神鸢,说道:“我虽然不是很懂言出法随,可你展现出的力量似乎非同一般,能言出便让童伯渡过心魔劫,怕也是属于言出法随的极高境界了。”

    他略有畅想般说道:“有没有可能日后你一句话就可以让人飞升成仙?”

    李神鸢错愕道:“你也太敢想了吧?我要真能做到这一点,谁还敌得过我?怕是面对烛神,我一句话都能说死祂。”

    姜望也觉得这确实太夸张了些。

    但李神鸢的言出法随很恐怖是事实。

    除此之外,姜望亦是想到,以后再想让助谁破境澡雪的难度因为李神鸢的存在而将变得毫无难度,这当然是很好的事情,只需要姜望自己承担一下李神鸢会陷入虚弱的代价便行,想到这里,他问道:“你老师跑哪去了?”

    李神鸢摇头说道:“自来到浑城之后,老师便不见了踪影,许是四处闲逛去了,说起来,她确实比较爱玩。”

    姜望又问道:“你们有没有详细谈论治病的问题?不会可劲儿折磨我吧?”

    李神鸢宽慰他道:“老师从你的血液里觉察到很特殊的力量,想要治好我的病,应该会比以前想得容易些,但具体怎么做,还得等她见过你才清楚,怎么都不会要你命的,放心。”

    姜望却没有真的放宽心,他血液里能有什么特殊力量?

    若只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正好对应李神鸢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缘故,不会说什么会比以前认为的容易些这种话,所以这股特殊的力量该是意外,不会是察觉到神国的存在了吧?

    能教出李神鸢这般强大的言出法随能力,就算可以说是李神鸢天赋异禀,但她的老师必然也不是简单角色。

    该不会是烛神战役时期某位儒家圣人活了下来吧?

    姜望不得不提高警惕。

    若是极其强大的人物,真能发现神国,又意识到他并非仙人,从而想夺取神国,那将会是很严重的问题,虽然就连曹崇凛都没办法察觉,可要是比曹崇凛更强的旧古人物呢?

    要说烛神战役里只余曹崇凛一人存活至今,表面上或许如此,但谁能保证没有更多存活下来的人,只是很低调的遁于世间?

    姜望当即呵呵说道:“不急不急,让你老师慢慢逛,正好我也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已经想好等霁城事了,就找个由头躲出去了。

    李神鸢问道:“是堰山君的事?我刚才便感知到霁城那边妖气冲天,有很多道强大气息聚集。”

    姜望点头说道:“是为了垅蝉妖患一事,无论前面有什么顾虑,出了这档

    事也不可能再由着祂们。”

    李神鸢饶有兴致说道:“那我得去凑个热闹,猎杀凶神这种事可是鲜少能见。”

    原是下意识要拒绝,免得到时候出什么情况无暇顾及,但忽然想到李神鸢的言出法随,姜望便又点头说道:“先就在栖霞街远观一下,那种级别的战斗,怕是寻常澡雪巅峰修士过去都得被余威抹杀。”

    ......

    侯府门前,挨着湖畔,姜望搬出藤椅躺着,入了澡雪境的童伯此刻容光焕发,感觉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甚至单琦玉搬出另一张藤椅想请童伯坐下也被他拒绝,跛脚跛了这么多年,忽然能平稳走路,他自是不想再坐着。

    而因身体状况目前仍然不太好的南椋郡主不得不落座,脸蛋通红,显得很不好意思。

    赵熄焰倒是不用旁人招呼,直接斜跨坐在侯府屋檐上。

    姚观海则提着酒壶跨坐在门槛上,他虽是宗师武夫,可要看到霁城光景是没办法的,便拉着赵守一块,让其口述当前情况。

    汝鄢青学着阿空悬坐湖畔,以她们的修为自然很难瞧得见,但她们本来也没什么兴趣。

    李神鸢和小鱼都站在姜望身侧,前者有言出法随,自能看得很真切,霁城壤驷府外,站着一批骁菓军甲士和青玄署镇妖使,他们把壤驷府团团围困。

    整座霁城已空,甚至说霁城被炁墙笼罩,也不知能否抗得住接下来的大战,其内未见曹崇凛的身影,除了剑神林溪知,壤驷府里还有褚春秋朱谕雪以及神都鱼渊学府的陆玖客。

    李神鸢皱眉说道:“堰山君被评为凶神第七位,跟第九的蚩睨相比不知强大多少,怎么就只来了这些人?”

    姜望很意外道:“堰山君才第七?虽然凶神排名都是青玄署搞出来的,不一定就意味着祂们真实的战力,可堰山君只排第七是让我没想到的,这么看来剩下两个都比堰山君更强大很多?否则哪会定下漠章四子只要不惹事就可以任意在人间游荡的情况?”

    单就杜言若和垅蝉妖患一事便能看出堰山君并非不惹事,而是要惹就惹大的,拂魈君会每每躲着,是因为祂会如同寻常妖怪一般,拿百姓入手,到处跟人做交易,漠章四子的道行从拂魈君和堰山君就能看出来,相差甚远。

    李神鸢没有给出解释,继承了戾王朝掌祭知识的沈澹雅倒是搭茬说道:“漠章四子,老大是商鬿君,老二是堰山君,老三是祸壤君,老幺是拂魈君,拂魈君最弱却也是妖王里一等一的存在,然后便是祸壤君和堰山君,祂们都有着澡雪之上的道行,在十凶里排名确实不高,但商鬿君却极为强大,据说拥有着不亚于漠章的道行。”

    姜望暗暗咂舌,若非商鬿君被封禁在泾渭之地,怕是早就掀起一场新的战役了吧,再加上漠章四子感情甚笃,会稍微给点特权,倒也再正常不过了,而这特权只是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

    漠章活着已被证实,那么商鬿君有多强大其实反而没那么重要了,再任由堰山君留在人间,只会让漠章复苏的日子提前,现在是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姜望皱眉说道:“就算是排在第九位的蚩睨都得唐棠前辈出手,剑神前辈再强,也未曾打破澡雪桎梏,褚春秋相比剑神更弱很多,真要想猎杀堰山君,这点力量怕是连给人家打牙祭都不够。”

    李神鸢说道:“所以真正能杀堰山君的人物还没来。”

    姜望说道:“曹崇凛不出手,便只有黄小巢才行吧。”

    姚观海饮了口酒,说道:“神都纵使大物横行,但能杀堰山君的也不足一手之数,问题在于堰山君真的会坐以待毙?人间的妖怪会没有动静?”

    姜望恍然道:“褚春秋他们带着这么些骁菓军和镇妖使其实就是为了防患人间之妖,

    看来的确要誓杀堰山君了。”

    骆岘山因被高辅秦打伤从而未至,但武神祠也来了一批以若水秋为首的四境武夫,苦檀暂代行令燕瞰修为尚低,所以率领着镇妖使的是娄伊人,其中有褚春秋从神都带来的镇妖使,修为个个都不弱于娄伊人。

    壤驷府里,堰山君在院中摆着暖锅,面对众敌在前,仍显得悠然自得,整个一目中无人天下无敌的姿态。

    祂伸出筷子在暖锅里涮了片肉,蘸点辣酱送入口中,边咀嚼边说道:“真要杀我的话,怎么不见曹崇凛来,是年纪大了,变得不喜欢打架?想来也是,当年裴静石一剑镇压大隋,让得奈何海倒灌入苍穹,也没见曹崇凛露面,是活得越久越惜命,遇到任何事都只想躲着?”

    褚春秋沉着脸说道:“杀你何须国师亲至!”

    堰山君笑道:“张止境仍在闭关吧?姓杨的避世不出,你们也就指着黄小巢平事,但据我所知,黄小巢除了守卫神都的职责所在,其余事只有他愿意,否则连陈景淮也使唤不动他,我更清楚,黄小巢去过泾渭之地,他此刻仍有伤在身吧?”

    “还是说,你们能豁出老脸,把唐棠从垅蝉请下山?又或者指望着琅嬛那尊神祇亦或是苦檀正神?”

    朱谕雪上前不耐说道:“你管是谁来呢,反正能杀你就行。”

    堰山君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我只是比较好奇究竟会是谁来杀我。”

    祂话音刚落,壤驷府上空忽有阴影浮现,刚刚抬眸便是硕大的拳头砸来,堰山君拂袖遁走,暖锅瞬间被掀翻,院中陡然呈现一道大坑,漫天烟雾席卷,整座霁城跟着剧烈震颤。

    朱谕雪包括若水秋一行武神祠武夫尽皆行礼道:“参见首领!”

    堰山君眯眼看着烟雾里渐渐显现的身影,嘴角上挑说道:“原来是张止境啊,你出关了?”

    张止境单手摁在脖颈上,微微扭动,咔吧作响,他满头银丝,脸庞却显得很年青,此时剑眉微挑,带着蔑然的神情看向堰山君,说道:“出关了,正好活动活动,杀个凶神玩玩。”

    堰山君低眸笑道:“大隋第一武夫,凶悍之名远扬,以武夫身躯凌驾于澡雪巅峰修士之上,我对你也算慕名已久。”

第二百三十九章 武夫张止境

    姜望惊异看着霁城壤驷府里的身影,说道:“原来那就是武神祠首领张止境啊,他竟有能杀凶神的实力?”

    同是武夫的姚观海闻听张止境之名,险些把手里的酒壶扔掉,他满脸震惊,但听到姜望有些怀疑的话语,当即皱眉说道:“可别把张止境与其余武夫相提并论,什么澡雪巅峰修士,任尔再强,也是一拳轰杀!”

    “武道极致是谓神,脚踏山河,拳碎苍穹,那可是实打实的陆地神仙!”

    同为武夫的单琦玉等一众黑焰军也是目露崇拜之意,身为武夫,哪个不对张止境敬若神明?

    姜望见武夫们皆是满脸激动的样子,也大概了解张止境是什么样的人,抛开盲目崇拜,其实力也必然登峰造极。

    否则为何会让张止境来杀堰山君,自然是因为他有能力杀。

    姜望倒很期待大隋第一武夫杀妖的画面是什么样的。

    终究是前面杀了拂魈君,虽然除了三师姐没人知晓此事,可万一呢?他至今也没有能应付堰山君的自信,若是堰山君被杀,他也可以没了后顾之忧,商鬿君毕竟在泾渭之地,短时间里找不到他头上。

    所以他暗暗想着,如有必要,还是得助一臂之力,确保堰山君必死。

    霁城上空妖气冲天,各种鬼哭狼嚎迭起。

    那是从堰山君手里捧着的一卷书中跑出来的妖怪,化作黑雾瞬间覆盖霁城。

    褚春秋猛地抬手,以娄伊人为首的镇妖使齐齐拔剑,随着褚春秋的手落下,他们便纷纷蹿了出去。

    剑神林溪知打量霁城各处黑雾里涌出的妖怪,说道:“虽然都是些小妖,但数量很多,要保证不能让它们跑出去,免得为祸周遭百姓,而且堰山君绝不只有这点手段,切莫大意。”

    虽说霁城有炁墙笼罩,可要专攻一点,拼着尸骨堆成山也未必不能撞出缺口。

    毕竟这炁墙是他们合力布下,并非出自国师曹崇凛之手。

    褚春秋说道:“不论祂搬出什么样的妖怪,以我们之力都足够应付,就怕会跑出第二个凶神。”

    陆玖客捧着书,眼观鼻鼻观心说道:“凶神蚩睨哪里需要哪里搬,依照堰山君的能耐,想把祂搬来很容易,但满棠山一战,蚩睨应当被唐棠重创,相比于别的凶神,我认为更值得在意的反而是奈何海。”

    褚春秋皱眉说道:“国师去见了苦檀正神,真有什么意外,他老人家自会出手,我们就做好自己该做的,无需忧心别的。”

    林溪知想着曾经堰山君说的话,默默点头。

    场间张止境没有多余废话,他活动着手脚,感慨般说道:“此次闭关重在心境,可后来想想,没有什么事是一拳打不碎的,如果有,便只能代表力量还不够强大,解决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若因此封闭自己,反而落了下乘。”

    他抬起拳头,目视堰山君,念头微动,便是横贯霁城的拳风呼啸砸出,所过之处,沿途尽皆化作齑粉,堰山君眯着眼睛,暗自感叹张止境一拳当真匪夷所思,虽然妖的体魄丝毫不弱于武夫,可也看跟谁比。

    堰山君没有硬接这一拳的打算,祂闪身躲避,可就在这时,张止境忽然出现在祂身侧,面色沉静又挥出一拳,堰山君不得不抬臂硬接,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瞬间被轰飞出去。

    身影拖拽着烟雾,就像一条笔直的直线,直达霁城尽头,重重撞在炁墙之上,导致炁墙剧烈晃动。

    褚春秋当即说道:“烦请张首领稍微要控制些力道,别把炁墙给毁了!”

    张止境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用得着让你来教?最强力道只在接触祂的一瞬间,后续威力会减弱,毁不了那破墙。”

    想到张止境曾当着陛下的面在

    朝堂狂喷帝师的一幕,褚春秋选择沉默,觉得自己确实多嘴了。

    但张止境能把力量控制如此细微,也是相当骇人听闻的事情,既能让最强的力量集中在攻击对手的一瞬间,又能想毁哪里毁哪里,不想毁便毁不了,这一点,褚春秋自认做不到像张止境这般游刃有余。

    破开五境宗师,晋入神境的武夫,果然是强悍至极。

    话音落下,张止境便一个箭步直接冲至堰山君面前,毫不迟疑再次轰出一拳,直面炁墙的攻势竟依然能做到不损炁墙分毫,堰山君就像是小孩子般被张止境抓着一顿胖揍,无有还手之力。

    眼见那般画面的姜望暗自咂舌。

    再怎么想象都没有亲眼所见来得更真实,张止境比他想得更恐怖。

    夜游神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张止境俨然有了曾经最巅峰时期武夫的风采,说是神,当真不为过。”

    姜望想着这才是真正的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吧?

    或者说锤爆神明也是轻而易举。

    这里的神明当然不是那些已经变得拉胯的神明。

    张止境出拳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自然也就越来越大。

    宛若奔腾的江河尽数轰砸在堰山君身上。

    但被揍了那么久的堰山君也开始试图反击,席卷整座霁城的妖气朝着张止境撞来,可却丝毫没能阻挡张止境出拳,绝世武夫的体魄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堰山君的攻势就好像只是刮起一阵风,让张止境微微眯了眯眼罢了。

    而堰山君也不愧是凶神,十分的抗揍,纵使很狼狈,妖气仍然强盛。

    “怎么?你就只有这点能耐?”

    张止境直接捏住堰山君的脑袋,看着祂那张血迹斑斑的脸,猛地又是一个膝撞,堰山君顿时咳血。

    祂急促喘着气,艰难抬眸看向张止境,咧嘴笑道:“张武神的拳头果然很有力,但打了这么久,没觉得手臂发麻?”

    张止境挑眉,看了眼自己的拳头,意外道:“你的血有毒?”

    堰山君说道:“自我父那场战役之后,便再没人能让我流血,张武神也算捡着了。”

    见此一幕的褚春秋神色微变,堰山君的血有毒这件事,各种古籍里可都没有记载,他当即紧张道:“堰山君硬挨一顿打,就是为了让张首领中招,那么肯定会影响张首领的战力,我等掠阵,请剑神立刻支援!”看書菈

    在场的人里面,除了张止境,最强的便是林溪知。

    朱谕雪虽然也很紧张,但更相信首领的实力,沉声说道:“先别急。”

    姜望听到堰山君的话,眉头轻皱,夜游神随即说道:“堰山君的血确实有毒,而且非同小可,严重的甚至能够让方圆数百里短时间里变为死地,可堰山君用这招来对付张止境,也证明着想正面打赢的可能性很低。”

    姜望却借此想到别的事情,问道:“如果堰山君真的穷途末路,临死前岂非要让无数人为之陪葬?这才是祂有恃无恐等着人来杀的原因?”

    夜游神说道:“想要规避的办法当然有很多,但是否有效就不一定了,毕竟堰山君也没死过,就我所知,祂用这招的次数也很少,让数百里变为死地只是曾造就过的场面,未必不会有更大范围,人们对于堰山君的了解仍是片面。”

    姜望面色微沉,也不知堰山君的元神能否被拽入神国,若能抹杀祂的元神,再封锁其躯体,许能避免更大灾祸。

    相比起来,拂魈君真是弱太多了。

    而闻听堰山君之言的张止境却仍是表情平淡,他不由分说再次给了堰山君一拳,“虽是有些反应,但只看目前影响不大,在情况更严重之前杀了你也就是了。”

    堰山

    君捂着脸,血液顺着指间滑落,阴恻恻说道:“你的武神之躯的确很厉害,就算仍能坚持很久,但会越来越弱是肯定的,到时候就不见得是谁杀谁了。”

    张止境捏着拳头咯嘣作响,笑呵呵说道:“那就看是我先被你耗死,还是你先被我打死。”

    堰山君深深看着张止境,事到如今,此人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当真让祂感到佩服。

    祂缓缓撤出一段距离,说道:“现在战斗才算刚开始。”

    堰山君右臂高举,猛地一抓,霁城上空云雾翻腾,接着有点点星光透穿云层,宛如漫天星海陡然闪烁几下,便纷纷坠落人间,由高入低,由远及近,渐渐燃起烈焰,仿佛陨石天降。

    城中骁菓军甲士和武夫们尽显慌乱。

    林溪知褚春秋他们当即摆出抵御的架势,可没等行动,便见张止境身影落至街道,冲着拳头呸了两声,然后铆足力气,抡圆了一拳砸出。

    拳风瞬破百里!

    范围覆盖整座城的上空,竟似形成天幕,将得陨石尽数拦截,在半空轰然炸开,连绵不绝,呈现极为瑰丽的烟火璀璨之景。

    场间人们抬头观赏,瞠目结舌。

    绚烂色彩把侯府门前姜望的脸映照的十分明亮,不明就里的汝鄢青欢呼雀跃,浑城百姓也是停下手头活计,很疑惑这时候谁放得烟花?规模也太大了吧?已经过年了么?

    由赵守讲述情况再亲眼目睹此般景象,姚观海喃喃说道:“这便是陆地神仙啊,何等遥不可及的境界。”

第二百四十章 苦檀境的神明

    苦檀某郡神山。

    曹崇凛坐在山脚凉亭下,不知从哪变出一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对面倒了一杯,把茶壶放置原处,他抬眸笑呵呵说道:“尊神怎么有躲我的意思?”

    苦檀神摇头说道:“此界出了变故,我未有言说,自当无颜面见,但国师既然相请,小神不敢避。”

    曹崇凛正色说道:“何必自称小神,我想其中定有缘由,莫非真像林溪知猜测那般,苦檀仙人陨落了?”

    苦檀神沉吟片刻,颔首道:“苦檀气运衰竭早有征兆,刚开始只是有一丝气运被剥离,气运本来就并非不变,时而高涨时而下降都是很正常的,所以最开始没有在意,但渐渐的发现,气运在那时起便只见下降不见高涨。”

    “直至气运的衰竭影响整个苦檀局势,仙人花费些时间找到可能是源头的地方,只是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两年前的时候,仙人嘱咐我看管气运,祂说是要把源头解决掉,在当时的我看来,仙人出手,问题自当迎刃而解。”

    “可没想到,仙人一去便再也没回来,此期间我也多方查探,更能明确感知到神性的减弱,神位的崩塌,那意味着仙人陨落,或许仙人从一开始便预料到这个结局,因此提前分离我的神位融入苦檀气运,让我能够借着气运维持正神身份。”

    曹崇凛面色凝重问道:“那尊神三缄其口的原因是什么?”

    苦檀神坦白道:“仙人临行前有告知,苦檀气运衰竭一事非同小可,但到底如何,我当初心里没有太大概念。”

    “等事情发生了,我其实有等待幕后黑手的后续行动,随时想着通知神都,可却迟迟没有等到,后来想着幕后黑手有可能伴着仙人一同陨落,那么若将仙人陨落一事公之于众,恐会让苦檀成了妖窝。”

    “再加上我神位融于苦檀气运,因而某次察觉到有物吞噬气运,便一门心思想着揪出此物,最终找到位置,是镇压于浑城栖霞街下的妖怪,而此妖具有神性,身份存异,等祂破封而出的时候,反而没再吞噬气运。”

    “我需要分出很大精力稳固气运,又要借着气运寻觅此妖踪迹,也就等于将自己困在神山,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就近找林溪知帮忙,只可惜始终没有线索,此妖藏匿的手法相当高深。”

    曹崇凛微微皱眉。

    不管苦檀神隐瞒的原因是否合理,但自己也曾有多次降临苦檀,若想告知总能找到机会,言明利害,只告诉自己一人,自是不用担心苦檀遭劫,可曹崇凛也并未多说什么,他能看得出来,现在的苦檀神的确很虚弱。

    而且苦檀气运衰竭一事早有,他亦是有所怀疑,自己都没来询问,又哪里能管别人不说呢。

    他没问是因为仙人无影无踪,怕是到了苦檀神山也见不着仙人,苦檀神没说,他贸然跑来问一句仙人是否陨落,那可真是好说不好听,怎么,你是盼着仙人快点死么?

    “浑城栖霞街底下镇压的妖怪......”想着这件事,曹崇凛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姜望的身影,他缓缓摇头,问道:“既然正神之位尚存,尊神可清楚苦檀里又出现了新的仙人?”

    苦檀神说道:“在那妖怪破封之前,我确有某一刻察觉到仙人的气息,但实在状态不佳,没能找到仙人位置,甚至那一刻有怀疑我侍奉的仙人并未陨落,因为多年持续衰竭的气运忽然高涨,若非如此,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每日里吞噬气运,就算不能将气运吞噬殆尽,也不会留下现在这么多。”

    曹崇凛默默想着,如果姜望背后就是苦檀仙人,那么夜游神又是怎么来的?可若不是,能让苦檀气运高涨,其中问题怕是不简单,是新的仙人接管了苦檀?如此一来,夜游神就成了苦檀正神,眼前的正神反而变得位置尴尬了起来。

    他陡然想到,或许苦檀正神很清楚现在的情况,但因为要借着气运维持神力,有新的正神出现,祂的神位必被剥夺,可能是新的仙人尚未真正做什么,才让苦檀正神抱着侥幸心理,隐瞒苦檀仙人陨落一事,其实更多是为了保持现有神位。

    这样的话,苦檀正神当然不会承认有新的仙人出现,而是说出一番怀疑自己侍奉仙人还活着的言论。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神之常情。

    曹崇凛没有揭穿的想法。

    只是由此更证实,苦檀有了第二位仙人这件事。

    他这时看了眼奈何海的方向,说道:“判官早几日便不在奈何海里了,想来是要助阵堰山君,不管是漠章之子亦或凶神的身份,没有妖怪愿意眼睁睁看着堰山君陨落。”

    苦檀神默默点头,说道:“判官原为神祇,且道行极为深厚,目前拥有的力量怕是只有祂巅峰时期的一半,但就算如此,纯拼战力的话,丝毫不会弱于凶神,这便意味着霁城会出现两大凶神,张止境一人恐难应付。”

    曹崇凛看着霁城光景,说道:“张止境是大隋第一武夫,也是整个天下数一数二的武夫,陆地神仙绝迹千年,当世再入陆地神仙的张止境,能耐自当是极高的,哪怕面对两大凶神也未必会输。”

    苦檀神闻言感到有些意外。

    曹崇凛忽然认真看着祂,问道:“你还能撑多久?”

    苦檀神一愣,犹豫片刻说道:“气运衰竭过多,虽然那只妖没再吞噬气运,可气运也在缓缓流逝,除非找回仙人,否则单凭我一己之力,怕是撑不了多久,便会身死道消。”

    曹崇凛说道:“曾经被镇压的妖怪,要么直接出自仙人之手,要么也是烛神战役期间大物修士所为,自然都是极为强大的妖怪,但据我所知,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妖怪里面道行最高的便是河伯。”

    “而能让你借着气运都查无踪迹的不会是河伯,因河伯身化百千,分散了自己的力量,就算不想着破封后第一时间让天下河伯归一,重获巅峰道行,祂能藏身的地方也有限。”

    “若还撑得住,便耗一些气运指引让我能借此帮你找到那只吞噬气运的妖怪,只要将其抓获,即可把气运讨回来。”

    苦檀神略有沉思,颔首道:“那就麻烦国师了。”

    曹崇凛笑着摆手示意无碍。

    苦檀神大手一挥,凉亭外便刮起一阵风,气运无法捉摸,但冥冥中自有感觉,曹崇凛见此闭上眼睛,以气息牵引,以来跟随气运捕捉另一股同等气运的存在。

    然而苦檀神却在此时起身退至凉亭外。

    祂默默看着曹崇凛。

    很快曹崇凛便意识到什么,蓦然睁眼,凝视着亭外苦檀神,皱眉问道:“你做什么?”

    苦檀神表情显得忧愁,压低嗓音说道:“国师啊,有关仙人陨落一事,我最开始便想着直接通知你,可后来什么都没做,你当真以为是一些莫须有的原因?”

    曹崇凛观察着凉亭外看不见摸不着的气运,平静说道:“许是真的年纪大了,总想着事情能简单点,我有猜到是另有原因,可仍觉得是人之常情,现在看来,事实比我想得更糟糕些,所以我很好奇,你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苦檀神轻声说道:“只是没有办法的顺势而为罢了。”

    曹崇凛静静看着祂。

    苦檀神沉默片刻,说道:“就在我察觉到有物吞噬气运的时候,潜移默化里我便中招了,那个在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存在,恐怖到超出我的认知,祂不仅吞噬了气运,甚至能借着气运反控我,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我自有试图挣脱,甚至到最后想着自我毁灭,可忽然,有新的仙迹

    降临,气运陡然高涨,我当时便觉得是仙人没死,祂又回来了,因而我错失了仅有摆脱控制的机会。”

    “在我艰难维持一丝清醒并期盼着仙人能救我于水火的时候,某一刻,我清楚感知到,苦檀出现了新的正神。”

    苦檀神表情渐渐狰狞,“那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是仙人觉得没必要救我,又或者是纯粹放弃了我,痛苦煎熬这么久,唯一的希望陡然破碎,黑暗借此彻底吞噬我!”

    曹崇凛皱眉说道:“仙人未死只是你的猜测,更大可能是有新的仙人降临,何故认为是苦檀仙人放弃了你?”

    苦檀神冷冷看着曹崇凛,说道:“气运会伴着仙人而生,每个仙人的气运自然不同,那时仙迹临世,苦檀气运陡然高涨作何解释?我可比你更懂,你活得再久也只是一介凡人,哪懂得仙神之事!”

    曹崇凛怅然一叹,忽又问道:“你当时找林溪知和执剑者程颜帮忙寻觅吞噬气运的妖怪,便证明理智尚存,为何没有让他们来寻我帮忙?”

    苦檀神低声道:“黑暗从始至终笼罩着我,我是我,我亦非我,在祂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我尚能做些什么,但有些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此刻的我连死都做不到,而且我也没有再反抗的理由了。”

    曹崇凛认真说道:“所谓新的正神便在姜望身上,但那尊神祇道行很弱,当初栖霞街底下妖怪破封而出,姜望便参与其中,现在看来,那只妖怪并没有死,就算你认为临世仙人便是你曾侍奉的仙人,那祂也并非抛弃了你。”

    苦檀神摇头说道:“我曾注视姜望,那个时候他身边可没有什么正神,仙人也未在祂破封之时做些什么,我念及着仙人可能受了伤,所以我一直坚持着,最终却没等来仙人出现,而是等来了代替我的正神出现。”

    曹崇凛劝说道:“姜望身边的正神若真是代替你成为苦檀正神,此间气运又为何还在你这里?这个问题你就没有想过?既然苦檀气运仍是围绕着你,你便依旧是苦檀正神,没有谁剥夺你的神位。”

    苦檀神冷笑道:“所以我说你根本不懂,此间气运并非属于仙人,而是属于吞噬了气运的我的新主,你此时送上门来,便等着被气运吞噬,成为强大我力量的养分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剑神林溪知

    神山山脚下,凉亭外。

    原是不可捉摸的气运忽然化作黑雾,能够被清晰得见,黑雾里呈现点点猩红,就像择人而噬的深渊巨口,把曹崇凛的力量渐渐剥离,苦檀神邪笑道:“不愧是大隋第一强者,修为当真深厚,这一境之气运想要彻底吞噬你,怕也需要一些时间。”

    曹崇凛不见慌乱,仍是面色平静,打量着周围,释然道:“虽然不知缘由,但苦檀的确有了新的气运,所以这些原来被吞噬的气运任你如何搬用,都没能切实影响苦檀,只是要让苦檀恢复元气,新气运就得先要涤除旧气运。”

    苦檀神冷笑说道:“我在正神之位待了这么些年,又恰逢新主,而且仙人曾把我的神位融入气运,相当于让我与气运共存,这也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时想用新气运换旧气运哪那么容易。”

    曹崇凛问道:“所以旧气运不息你便不死?”

    苦檀神不置可否道:“气运换了新主,高涨或衰竭与否,气运在这里,我便在这里,不似再像以前那般,随着苦檀气运衰竭会让我变得越来越弱,直至死亡,某种意义上,我已算重获新生,所以国师也不必想着反抗。”

    曹崇凛感慨道:“堕入黑暗的你,确实得了偌大好处啊,但除了判官和堰山君,若是那吞噬气运的妖怪也介入其中,张止境怕是的确会陷入苦战,所以我得尽快脱身才行。”

    苦檀神讥笑道:“国师修为高深,除了刚得正神之位的神祇,像我这般数十年蕴养神性且伴气运而眠的正神,巅峰道行丝毫不弱于大隋第一强者的你,若再经数百年,我拿捏你,更是如同碾死蚂蚁一般,虽然只是后话,可有此间气运助我,国师修为逐步减弱,拿什么脱身?”

    曹崇凛挑眉说道:“我觉得你有些太高估自己了,若是琅嬛正神,我的确要掂量掂量,可你小小苦檀神,以为仗着些气运就盲目以为多强大,我真得要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低调。”

    苦檀神刚刚开口,没等说出一个字,便见曹崇凛身在凉亭里朝祂挥了挥手,就觉呼吸猛地一滞,然后五脏六腑就像移了位,那种极致扭曲的痛感来袭,只来得及惨叫一声,身躯便整个炸开。

    曹崇凛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打量着围困凉亭的气运,说道:“要彻底脱身,气运才是难题啊。”

    说着话,他转眸看向身躯重塑正满脸震惊急促喘着气的苦檀神,笑道:“果然是气运在,你便在,但你每死一次也会缩减气运吧,否则岂非永生不死?而若气运缩减太多,你依靠的那位是否仍然愿意承担,或者选择直接放弃你呢?”

    仙人尚且会死,何况是依仗气运存活的神祇。

    苦檀神难以置信看着曹崇凛,祂无法想象此人究竟有多强,在气运吞噬的束缚下,竟还能轻描淡写秒杀祂,苦檀神对于曹崇凛原有的认知瞬间崩塌,但祂并未陷入恐惧的情绪里,厉声道:“就算你再厉害,无法摆脱气运吞噬,便终有一死!”

    曹崇凛淡然道:“那就摆脱呗。”

    ......

    霁城阴云密布。

    先是下起微微细雨,然后又有雪花伴着雨珠飘落,不消片刻,便是鹅毛大雪风卷霁城。

    张止境维持着出拳的姿势,抬眸看着悬在高空的堰山君,陡然咧嘴一笑,堰山君及时反应,却仍是迟了一步,张止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杀至眼前,硕大的拳头又是狠狠捶在祂的脸上。

    滚滚烟雾在某条街道蔓延,很快又在另一条街道乍起。

    褚春秋见此微微松口气,说道:“看来张首领仍是游刃有余。”

    朱谕雪瞥了他一眼,说道:“废话,小小堰山君,哪里会是首领的对手,就算使出些阴损手段,让首领武力减弱,也照样能打爆祂。

    林溪知却将目光投向霁城别处,皱眉说道:“镇妖使们应对起来有些艰难了。”

    褚春秋闻言观之,惊异道:“只是一些小妖罢了,数量再多也无非是多花点时间,怎会陷入疲于奔命的境况?!”

    林溪知说道:“正因数量太多,其中是否有变故,也很难一眼看出来,或许里面藏着些大妖,隐于暗处使手段。”

    朱谕雪当即看向若水秋,吩咐道:“率众武神祠,给我杀妖!”

    若水秋抱剑颔首,作为苦檀武神祠年轻一辈最强的武夫,未来也有望接任骆岘山尊者之位,声望是颇高的,武神祠年轻武夫都以其马首是瞻,此刻跟随若水秋冲杀,亦是气势如虹。

    骁菓军甲士们也随即四散霁城,各处可见拼杀场面,战火蔓延每个角落。

    陆玖客捧书感怀道:“这霁城是彻底毁了。”

    林溪知忽而挑眉,接着神色大变,剑鸣声瞬起,褚春秋等人立刻有所反应,顺着林溪知的目光,只见霁城某处河流妖气随浪冲天,伴着振聋发聩的嘶吼声,竟是冒出了几只妖王,祂们扭头顺势便把附近的骁菓军甲士吞入腹中。

    林溪知的剑意慢了些,没能救下那几名骁菓军甲士,但也直接抹杀了一只妖王。

    河伯的身影在河面昙花一现。

    褚春秋咬牙切齿道:“祂们是借着河伯帮忙早就藏匿在霁城!”

    林溪知说道:“藏得恐怕不止这些。”

    河面下又冒出几只妖王的脑袋,朱谕雪见此摩拳擦掌,高喝道:“管它来多少,全给灭了便是!”

    说着,便疾掠而出,攥着拳头狠狠砸向上岸的一只妖王。

    林溪知紧随其后,人未至,剑先至,掀起河面百丈浪涛,淹没数只妖王。

    陆玖客一手捧书一手持剑,闲庭信步,甚至都没抬眸看一眼妖王,挥剑便带起一篷血花。

    褚春秋拔剑出鞘,未待上前,忽有警觉,蓦然回首,有道身影立于某处屋檐之上,身披黑袍,满头银丝,肩悬锁链,表情凶恶,正是判官!

    隋覃和奈何海再怎么议定规矩,也只在奈何海,何况此事涉及漠章之子堰山君,但褚春秋虽有想到猎杀堰山君的过程必然不会那么轻松,却没想到判官会亲至。

    他脸色陡然一沉。

    判官却没有理会褚春秋,而是看着艰难抵挡张止境的堰山君,喃喃说道:“武神张止境,果然武力超群啊,我们任何一个单独对上他都没有胜算,但此刻天时人和皆在我身,曹崇凛分身乏术,哪怕只是暂时,也足够了。”

    祂的目的是救下堰山君,可不是与这些人浪费功夫拼死拼活,于是第一时间便掠空杀向张止境,褚春秋见此试图拦截,却被判官一巴掌拍飞。

    林溪知御剑而回,看向狼狈的褚春秋,说道:“你去对付妖王,我来拦祂。”

    褚春秋咬牙说道:“你修为虽然比我高,但也没能打破澡雪桎梏,拦截判官的结果不会有任何区别,那些妖王凭借朱谕雪和陆玖客的能耐足以应对,我们必须联手,哪怕拦一时也是好的。”

    林溪知直言拒绝道:“你们三人尽快把妖王都解决掉再来一块帮忙才是更好的办法,否则我拼起命来,可顾及不到你,别先把你给伤了。”

    没给褚春秋继续说话的机会,林溪知抖腕斩出一道剑意,宛若大河决堤,将得半途中疾掠的判官冲撞的偏移方向,接着便提剑杀了上去。

    褚春秋见此画面,也没再犹豫,转身飞离。

    判官挥手拍散林溪知又一道剑意,平静说道:“剑神阁下无敌苦檀,但相比唐棠却差得远,你们没机会杀死堰山君,乖乖退去才是正确的选择。”

    林溪

    知说道:“我是无法与唐棠相提并论,但只需撑到国师前来,自认还是可以做到的。”

    判官笑道:“可惜一时半刻,曹崇凛来不了。”

    林溪知皱眉。

    判官说道:“说来也是烛神垂怜,原想着曹崇凛但凡出手,想救下堰山君难度极高,却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林溪知没时间细想其中问题,他沉着脸说道:“我这一生的确没杀过凶神,能与判官阁下一决生死,倒也此生无憾。”

    判官挑眉道:“不愧是剑神,气魄骇人啊。”

    祂伸手往前,肩上锁链颤动着陡然飞出,与此同时,林溪知手里的剑也破空而起,接连数次碰撞,飞剑便被锁链缠住,林溪知两指并齐,往上一挑,溪河剑意迸发,飞剑瞬间挣脱锁链,绵绵不绝的剑意轰向判官。

    而判官却直接硬撼林溪知的溪河剑意,大步向前,身躯猛然增涨,仿若房屋般的巨掌拍向林溪知,后者脚踏地面,碎石飞溅,向前疾冲,绕开判官的手掌,借力踩着祂的手臂,一指点出,便是更浩瀚的剑意直击判官面门。

    但伴着轰隆巨响,烟雾弥漫间,判官的脸忽然探出,挥掌便紧紧抓住林溪知,巨大的力道溅起血花飞溅,直接让林溪知成了血人,看着掌间仍然不断咳血的苦檀剑神,判官微笑说道:“让剑神阁下这般死掉似乎过于残忍了,我便给你个痛快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

    栖霞街湖畔,浔阳候府门前。

    姜望看着林溪知在判官掌间凄惨的模样,面色极为凝重,此时豁然起身,长夜刀出鞘,毫不犹豫朝着霁城斩出一刀。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刀光径直穿透炁墙落入壤驷府时,姜望才惊觉。

    炁墙阻隔既是让里面的人出不去,也能让外面的人进不来,包括战斗造成的破坏也会被拦截在霁城之内,但他斩出的一刀,竟没有受到半点阻碍或者打破砌墙,便直接入了霁城。

    姜望唯一能给出的解释便是神国范围已笼罩霁城,但他没工夫纠结这件事,当即便又催发出更强大的力量,让那一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击在判官臂弯处,借此让得林溪知脱身退走。

    判官侧头,视野跨越数座城镇的距离,直抵浑城栖霞街,在看到姜望的那一刻,祂心头猛地一紧。

    离开奈何海,潜入霁城后,奈何妖王曾向祂传递心声,说是不见了拂魈君踪影,奈何妖王有试图寻觅,却未在人间察觉到拂魈君半点气息,怀疑是拂魈君已经陨落。

    拂魈君和姜望的恩怨,判官和奈何妖王都不清楚,但能死得无声无息,便不会是当时在磐门的褚春秋和朱谕雪等人所为,因为他们没那个本事蒙蔽奈何妖王,那么谁能做到,就很容易想到。

    是在奈何妖王和判官眼里的仙人——姜望。

    若只以表面修为来看,姜望纵是澡雪巅峰也根本做不到把拂魈君抹杀成虚无的程度,唯有仙人才可以,这无疑是更证实姜望身份的事情,但判官和奈何妖王都没想通,拂魈君好好待在奈何海,为何突然离开?

    如果是姜望直接把拂魈君拽出奈何海,并且做到让奈何妖王毫无所觉,那姜望又为何要特地杀拂魈君?

    现在突然介入霁城一事,似乎便隐隐给了判官答案,姜望针对的是漠章,前面杀了拂魈君,此刻又想再杀堰山君?更确凿姜望仙人身份这件事,让得判官顿时忌惮万分。

    祂摸不清楚姜望此时道行恢复成什么样,可若有信心能杀堰山君,自然也能杀祂。

    这不免让判官投鼠忌器。

    判官愣在原地没了动静,缓过神来的林溪知却没有坐以待毙,他当即调动所有的炁。

    作为大隋澡雪巅峰修士里的第一人,又是剑士,其实战力早已不在澡雪巅峰的范畴,碍于判官旧神祇的身份以及堪比凶神的道行,他的确没有任何胜算,但身为剑士的骄傲,豁出一切的剑意,也决然不可小觑。

    溪河剑意奔流入海!

    他回忆起领悟溪河剑意的时刻,正是剑圣裴静石一剑镇压人间的那一日。

    当时的林溪知尚且名不见经传,因目睹裴静石在奈何海出剑的画面,从而领悟剑意,但相比裴静石的剑意也只是皮毛,可足以让林溪知无敌于苦檀,最终成为大隋战力前十的存在。

    因隋覃的关系,两者是敌人,可在修行方面,裴静石也算是林溪知的蒙师,崇敬是一方面,林溪知的想法却从始至终都是有朝一日能打败裴静石,那是他的毕生目标。

    在此之前,又怎能死在判官手里。

    而不愿死不意味着不敢战,相反,林溪知拼尽全力,斩出前所未有的一剑。

    剑意若滚滚浪涛奔涌而至,判官顾忌着姜望,莫说正分着心,实也没太把林溪知当回事,祂的战力可比凶神蚩睨强太多了,林溪知再强也未曾画阁守矩甚至入得神阙之境,宛若天堑的差距,哪那么容易被打破。

    但剑士本就杀力极盛,林溪知又抱着向死而生的心态,那一剑的威力已远超他自身的境界。

    等到判官察觉不寻常之处时,剑意已然临身,只能出手硬接,恐怖的力量四溢,将得周围屋舍尽数化作齑粉,附

    近杀妖的修士武夫们纷纷遁逃。

    绵绵不绝的剑意轰砸在身上,竟让得判官感到一丝痛意,黑袍被切割出无数道口子,原就凶恶的表情更显狰狞。

    眼看着林溪知一剑压制住判官,却在下一瞬,判官抗着奔流剑意往前迈步,很快变成疾走,然后是奔跑,已然拼尽全力,处在旧力未消新力无生阶段的林溪知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判官硕大的拳头直接轰飞。

    也就在这时,解决掉多数妖王,再次脱身的褚春秋提剑前来支援。

    可他根本没有被判官瞧在眼里,低眸看着自身伤势,判官森然说道:“剑神阁下这一剑可真是打得我很疼啊。”

    说着话,祂伸手便掐住了来袭的褚春秋的脑袋,“青玄署首尊啊,于整个天下而言都算是很厉害的高手,但终究没有站在最顶峰,你们整个大隋能与我一战者无非一手之数,这里面可没包括你,也没包括林溪知。”

    祂刚要用力直接捏碎褚春秋,解决完所有妖王的朱谕雪和陆玖客疾掠而至,判官见此,摇头说道:“死命蹦跶的蚂蚱罢了。”

    掌心凝聚出一股极为强悍的妖气,甩手将褚春秋扔出,连带着把朱谕雪和陆玖客撞飞,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不论是修士武夫或妖怪,被波及者,皆在瞬间化作飞灰,判官又再看了浑城的姜望一眼,径直冲向张止境。

    栖霞街湖畔前的李神鸢面色肃然说道:“我的言出法随可没办法制衡判官。”

    姜望搜寻着褚春秋三人的踪迹,沉声说道:“只能期待张止境能同时对付堰山君和判官两个,依照判官的行动,祂的第一目的是救走堰山君,不管曹崇凛那边出了什么情况,祂必然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否则曹崇凛一到,便回天无力了。”

    赵熄焰却在此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姜望看向她说道:“战意再炽热,也别做出送死的行为,褚春秋朱谕雪陆玖客哪个不比你更强?连剑神前辈拼尽全力也只是勉强伤到判官,你的力量在判官面前微不足道。”

    赵熄焰很不服气,她龇牙咧嘴,作出很凶狠的表情。

    姜望没理会,转头看向李神鸢说道:“骁菓军青玄署武神祠目前是足够应付霁城里的妖怪,你们现在只需看着就行。”

    李神鸢听出别的意思,问道:“那你呢?”

    姜望看着挣扎起身的林溪知试图再次出剑,表情严肃说道:“褚春秋他们是死是活我没那么在意,但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剑神前辈拼命,刚刚我出了一刀,判官的表现明显有些问题,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祂很忌惮我。”

    李神鸢惊异道:“你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

    姜望:“......别管!”

    ......

    霁城里某处废墟,朱谕雪衣衫破碎,浑身鲜血淋漓,强悍的宗师巅峰体魄此刻竟彻底瓦解,他急促喘着气,艰难回眸看向褚春秋和陆玖客,无比虚弱道:“若非我这大隋第二武夫,天下前三武夫的体魄以及林剑神的剑意护着,我们怕是要死得渣都不剩。”

    褚春秋和陆玖客虽活着,但也只是活着,判官力量之强大实是匪夷所思。

    “祂显然是要留着力气对付张首领,否则我们也难以活下来。”

    褚春秋尝试起身,浑身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不得不再次跌坐下来,判官之所以没有被青玄署定为凶神,全然是因为判官曾经神祇的身份,相比神明时期的巅峰道行,判官此刻道行还是属于折损了的。

    就算他们都是澡雪巅峰里拔尖的存在,可在判官眼里,也比蚂蚁强壮不了多少。

    能活着已是万分幸事。

    陆玖客垂目看着手里残破的书卷,弱声说道:“林剑神本就重伤,还

    以剑意护着我们,现在却仍想着对抗判官,我们总得做点什么。”

    褚春秋低眉说道:“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朱谕雪受伤最重,稍微动弹,身上便到处溅血,他看向晃晃悠悠提剑的林溪知,既是自责也是恼恨,“可恶!”

    林溪知的视线模糊,甚至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却好似本能般握紧手里的剑,就要再次催动剑意,但剑意刚生,便又熄灭,他直接单膝跪地,血液啪嗒滴落。

    有妖怪注意到了林溪知,淌着哈喇子,如利箭般袭杀上去。

    就在即将接触到林溪知的瞬间,从天而降一只脚掌,狠狠踩爆妖怪的身躯。

    林溪知抬眸。

    姜望有些恶心的蹭着靴底,看向林溪知时又满面笑意说道:“剑神前辈,还没到拼命的程度,好好歇着,恢复力气,剩下交给我了。”

    林溪知虚弱道:“我听说两朝会的事了,可你就算破境澡雪巅峰,也绝非判官的对手,切莫鲁莽。”

    姜望肩扛长夜刀,转身挥手说道:“我自有分寸。”

    随着姜望挥手,有灼热气息便笼罩住林溪知,后者精神一震,恍惚间伤势好像轻了些,他凝眸看着姜望的背影,误以为是错觉。

    霁城各处喊杀声震天,时有房屋倒塌,街面崩裂,焰火腾空而起,把行走其间的姜望背影映照得十分高大。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唬住了判官

    堰山君很难维持他翩翩君子的形象,更也顾不得狼狈模样,只是难以置信看着对面张止境,“你明明中了毒,打了这么久,武力早已衰弱很多,怎么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张止境的拳头依然那么狠,让堰山君差点以为他根本没中毒。

    这当然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张止境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臂,说道:“怎么没变化,我可的确弱了很多,否则这会儿功夫,早打死你了。”

    堰山君略显错愕,随即摇头失笑道:“我还是小觑了张武神啊,说实话,我的确没怎么跟武夫打过架,何况是像张武神这般强大的武夫,想来张武神的气血强盛到极大抑制毒血,可我不信会没有代价。”

    张止境倒也干脆,直言道:“我受到的影响比表面上大多了,气血越是翻腾,中毒也就越深,等此间事了,我可能得休养很长时间,甚至实力倒退都有可能,但这丝毫不妨碍我现在宰了你。”

    堰山君沉默良久,由衷说道:“张武神真是值得让人敬佩。”

    张止境说道:“敬佩我的人多了,不缺你一个。”

    堰山君淡然一笑,说道:“可惜张武神魄力再高,武力衰弱都是真的,我自己耗不赢你,但多个帮手又如何?”

    张止境瞥向失去战斗能力的朱谕雪等人,又看着往这边疾掠而来的判官,无所谓道:“双拳虽难敌四手,但我一拳便抵四拳,打一个堰山君是打,打两个堰山君也是打,与我而言,没什么区别。”

    判官的攻势先一步来到,既有神辉又有妖气的力量伴着其间鬼哭狼嚎轰向张止境。

    而张止境的确没有说大话,不管在别人耳中听起来有多么狂妄,都是基于事实,因为他反手一拳便崩碎判官的攻势,那个动作当真是潇洒至极,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很微不足道的小事。

    判官并不觉得惊讶,第一时间看向堰山君,祂们似有心意相通,齐齐出手。

    张止境一拳轰退判官,又挥拳接下堰山君的攻击,应对起来竟仍显得游刃有余。

    但前面接触那么久,堰山君早已看出,不管饱受怎样的煎熬,张止境都会表现出无所谓的姿态,这并不能代表其他什么,张止境武力衰弱不是假的,因此便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判官猛吸一口气,再吐出,便是极为磅礴的神辉化作尖锐之器刺向张止境,张止境直接以体魄硬抗,崩碎利器,紧跟着一拳砸出,将判官锤飞数百丈距离,反手又再抓住堰山君的手腕。

    拳头上有电弧闪烁,可没等落在堰山君脸上,便被其挣脱,张止境却仍是将拳头挥了出去,瞬间毁了数条街道。

    堰山君狼狈遁逃,张止境紧追不舍。

    判官再次袭上,三者纠缠在一块。

    从身处劣势到渐渐呈现打平的征兆,便向堰山君和判官证明着张止境武力衰弱的程度,祂们对视一眼,判官抬手引动天雷,伴着轰隆巨响,无数雷电落入霁城,纷纷砸在张止境身上。

    因褚春秋等人伤重的缘故,炁墙已无新力维持,在此刻更是直接被轰击的支离破碎,有妖怪顺势要跑出霁城,想把战场范围扩大,浑城栖霞街里的李神鸢见此,没有半点犹豫,喝道:“留下部分人,剩下有能力杀妖的都跟我来!”

    童伯刚破境澡雪,倒也手痒,闻言立即集结黑焰军,除了沈澹雅和汝鄢青他们,包括赵熄焰小鱼等人纷纷拔剑出鞘,李神鸢言出法随的一句话,便让众人直接出现在霁城城门外。

    眼见着冲出城门的妖怪乌泱泱来袭,童伯接过单琦玉递来的剑,高喝道:“黑焰听令,列阵冲杀!”

    “杀!”

    ......

    看着雷声咆哮,整座霁城宛若炼狱般

    的景象,姜望没再旁观,趁着判官引来天雷注意力都在张止境身上,他取用一滴神性加持,毫无保留斩出最强的一刀。

    在笼罩范围内,神国力量是自然涌现的,最开始解救林溪知的一刀便给予姜望颇多养分,此次将力量耗至临界点,便又是一股庞大的养分涌入神国。

    在力量耗尽短暂间歇便又能补充回来的神国笼罩范围内,持续消耗最大力量,便也意味着可以一直汲取养分,所以姜望是毫无顾虑的出刀。

    这就造成了姜望一刀更比一刀的威势强。

    被打断施法的判官更能清楚感受到这一点,祂的想法自然是觉得姜望尚未认真,力量是递进增涨,仍是有很大保留,可祂以为姜望会针对堰山君,没想到却是揪着祂不放。

    从雷幕里冲出的张止境,狠狠一拳怼在判官脸上,但紧跟着又被堰山君撞飞。

    判官手撑街面跪倒在地,眸子里却只有姜望。

    终究是活了很多年,若是拿命试探姜望的道行,试赢了好说,一旦试输了,祂甘愿堕落为妖求存的意义又在哪儿?

    而且一桩桩事都在证明姜望仙人的身份,摸不清的无非是道行尚存多少的问题,更何况,祂就算已经成了妖怪,仙人对于神祇的压制与生俱来,可以说是未战便先弱三分,哪怕说姜望的道行与自己相等,也不会有丝毫胜算。

    对于判官来说,姜望的威胁不弱于曹崇凛,甚至可能犹有胜之。

    祂没敢轻举妄动,看着步步逼近的姜望,判官低声说道:“咱们打个商量。”

    姜望顿足,他无比怪异看着此时畏畏缩缩的判官,虽然早察觉到问题,但这毕竟是判官,姜望心里的紧张是无法言说的,只是强装镇定罢了,他汲取再多养分,斩出再强的一刀,也没有给予判官实质性的伤害,怎么就好像把判官打怕了似的?

    可真要猜想,似乎也很容易得到答案。

    判官是战力堪比凶神的巨妖,但也曾经是旧神,而且是很强大的一尊神祇,夜游神在磐门现世,好像因为果位大成被认定为正神,那么比常人更了解仙人之事的判官反而最容易陷入牛角尖。

    不论判官心里想了什么,祂貌似已认定自己仙人的身份。

    否则不至于有此般接二连三的忌惮畏缩表现。

    而姜望有几斤几两,他自己最清楚,因此倒也顺势问道:“你想商量什么?”

    虽是如此,但姜望的神情却是表露出一副很不耐的样子。

    判官看了眼面对武力值大跌的张止境依旧只能艰难抵挡的堰山君,胜在挨揍的情况较比之前好了许多,便又回眸看着姜望,认真说道:“漠章战役期间无有仙人临世,但漠章曾跟随烛神征战,阁下未必没有杀祂的理由。”

    “可我想说的是,阁下应当不止是想杀漠章一妖,今次放过我们,我也会暂时帮阁下拖住其余凶神,至少不让祂们有机会对阁下出手。”

    在判官的想法里,姜望的道行虽然恢复很多,但不一定有轻松碾杀所有凶神的实力,否则早就踏平奈何海,前往泾渭之地,而一旦凶神们都洞悉姜望仙人的身份,自会想方设法除掉姜望,所以祂认为这个条件对于目前的姜望来说,很值得考虑。

    姜望闻听此言,则更确定,判官是把他当成仙人了,而且似乎把他想得很厉害。

    他心里哭笑不得,表面上却一副思忖模样。

    如果判官真能夸大其词或者用别的办法,堵住知情妖的嘴,瞒过不知情凶神的眼,自然是很好的事情,否则别说凶神齐聚,随便哪个一手指头就能碾死他,可判官未必心口如一,仙人身份这件事的确是巨大的麻烦。

    莫说他没办法除掉判官,就算能做到,奈何妖王极大可能也会

    有像判官这样猜测,只杀判官根本拦不住麻烦。

    反而若是能让凶神们知情也不敢贸然行动才更稳妥,抛开泾渭之地里暂时出不来的凶神,自己表现的越强大,剩下的凶神没有足够的帮手才会生出顾虑。

    可单就表现出让人间凶神忌惮的实力就已经是难如登天的事了。

    他当然可以拖着判官,等来曹崇凛或者张止境解决堰山君,可既要不否认仙人身份来挡陈景淮,又得面对凶神来杀他的风险,这么做依旧是没有半点好处。

    似乎无论怎么选,各种难题都摆在眼前。

    总不能事后躲入满棠山不出来。

    没有养分汲取,无法变得更强大,纯粹躲着,只有寿元耗尽死路一条。

    因此再认为很难,姜望还是思考如何才能震慑人间凶神。

    他想到磐门外将拂魈君拖入神国的场景,对判官有用与否,试一试便知。

    哪怕只是镇住判官,只要表现的很轻松,让妖怪们无法看穿他的深浅,人间凶神都得忌惮三分。

    想到便做,而且姜望是直接把可用神性一股脑全用上,然后极力维持平静的神色,可那般神色终究很快就险些维持不住,果然是他太妄想了,对付拂魈君都只能拽出其元神,何况是比一千一万个拂魈君都更强大的判官。

    虽是竭尽全力,却连判官一道元神都没拖拽出来。

    看着等待答复的判官,脸色陡然一变,姜望也只道是判官察觉到那股拖拽之力,为了不曝露什么,姜望唯有冷眼唬道:“堕落为妖,背弃神位的神祇,也配与我谈条件?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你该能感觉出来,我只需动动手指,你就将魂飞魄散。”

    判官满脸惊惧看着姜望。

    姜望不由得眉头一挑,真唬住了?

    他没时间细究其中就里,便想趁热打铁争取唬傻判官,哪怕只是减弱一丁点麻烦,也好过于无。

    但没等他再说什么,却见判官脸色变得很是苍白,身子更在瑟瑟发抖,那显然并非感受到元神拖拽之力及他一句话就能唬出来的效果,姜望当即意识到有问题。

    自姜望入得霁城,便在神国里显得谨小慎微的夜游神,此时好像变得大胆了许多,祂傲立群山之巅,背负着翅膀说道:“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姜望表示好奇。

    而判官身子颤抖的更厉害。

    祂的元神在颤粟。

    祂感受到难以置信的威压,就像曾经身为神祇的时候,面对侍奉仙人的那种情况。

    祂侍奉的仙人,是无比强大的存在,却从姜望身上体会到相等的感觉,这意味着什么,判官再清楚不过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神明的陨落

    判官看向姜望的眼神惊惧到了极点。

    注意到的姜望只能先将疑惑藏在心里,细细听着夜游神的解释。

    “两朝会之后,除了你修为的增涨,神国也有了质的飞跃,能够把拂魈君的元神尽数拽入神国便是最好的证明,归根结底,判官是半妖半神,或者说,祂毕竟曾是神只,神只依仙而生,自与妖截然不同。”

    “神国虽没能将判官的元神拽出来,却起到无形压制的作用,若以此法对付堰山君必然没用,可对于神只或曾为神只后堕落为妖的存在,在你给神国提供足够多的养分时,镇压神只的威力也就日益增强。”

    “而你甚至又取用那么多神性,效果自然更翻了好几倍,现在的判官就无疑面对真正的仙人,与生俱来的压制便已让祂未战先弱三分,此刻当然弱得更多。”

    姜望闻言惊喜道:“那我岂非能借机直接杀了判官?”

    夜游神呸了一声,讥讽道:“你想太多了,目前神国只能做到镇压,并非实质上减弱了判官道行,而是让祂难以生出反抗的念头乃至勇气,你要真的敢冲上去,判官再是畏惧,不小心抬下手,照样把你扇死。”

    姜望顿时脸一黑。

    归根结底还是属于唬住了判官,只是并非假唬,而是真唬,姜望自己不去作死的话,判官也就不足为虑。

    看向此时满脸畏惧之色的判官,虽然很紧张,但姜望仍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介于你曾为神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世间妖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背弃神位终是为了求存,这本身并没有错,且好自为之吧。”

    判官闻言,心底顿时触动,本以为必死无疑,仙人却愿看着旧情饶祂一命,自觉感恩戴德,甚至生出堕落为妖的懊悔,祂当即跪伏在地。

    姜望稍微松了口气。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杀妖或者张止境和堰山君的身上,唯有林溪知注意到这般画面,看着判官在姜望面前跪伏的模样,他心里的震惊是无法言表的。

    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伤得太重,出现了幻觉。

    没等他从震惊情绪里回神,那边独自对抗张止境的堰山君很快便招架不住,眼看就要丧命于张止境一拳之下,拳头却陡然在堰山君脸前止住,张止境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转眸看向了别处。

    废墟般的街道里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身影。

    那人一袭青衣,手提着酒壶,时不时灌上一口,行走间自有风起,伴着紫色雷霆,吹散周围尘雾。

    “凶神嘲谛!”张止境沉声念出这个名字。

    嘲谛并未在漠章战役里现身,因此鲜少有人清楚或能认出嘲谛,可固然烛神战役的很多事情都未记载,但曹崇凛曾经历过烛神战役,终究目睹一些画面,行走时伴着紫色雷霆,就是当世人辨识嘲谛的唯一特征。

    漠章同嘲谛是烛神麾下左膀右臂,可以说是烛神之下最强大的两个妖怪,虽然嘲谛道行要弱于漠章,但威胁程度之高是显而易见的。

    至少张止境自认没有胜算。

    由青玄署从世人已有认知里评定,十凶里第一位便是烛神,原本烛神是不该被排在十凶里的,而是超脱十凶之上。

    但现存记载里,妖王里最巅峰的猰貐之流相比最末尾的凶神,差距宛如天堑,虽然猰貐曾经也有着凶神战力,可毕竟现今道行折损太多,凶神的战力最弱也在澡雪之上,抛开判官这尊旧神,只有九位,想着把烛神加进来正好凑个整数。

    排在第二位的凶神当然便是漠章,而嘲谛则在第三位,哪怕世人猜想商鬿君的道行已经不亚于漠章,可真正接触过商鬿君的人很少,单就两者已有表现来看,很难分出强弱,商鬿君终是漠章之子,把嘲谛排在前面,也是情理之中。

    话说回来,嘲谛和商鬿君谁强谁弱其实没有那么重要,都是让人间无比忌惮的存在。

    烛神已死,漠章沉眠,嘲谛和商鬿君便是人间目前最大的敌人。

    纵有唐棠黄小巢入得泾渭之地,传出里面有一尊所谓的神明貌似极为强大,可也不会降低嘲谛和商鬿君的威胁程度。

    凶神里道行最为明确的唯有蚩睨,因为头脑相比蠃颙没好到哪去,也不知蚩睨是怎么做到力量强大却头脑简单的,剩下凶神都是从已有表现里的强弱推算,不代表祂们的巅峰力量只是这样。

    以蚩睨作为基础,哪怕曹崇凛只在烛神战役瞥见嘲谛冰山一角的力量,亦是足够碾杀蚩睨,而目睹漠章强大的人并不像烛神战役里那般尽数陨落,仍活着的还有不少,嘲谛有多么强大也就可见一斑。

    泾渭之地的封禁出自仙人之手,而且是不止一位仙人,更有当时最巅峰的修士协助,按理来说,对于道行越高的妖怪,封禁程度也就越高,想要找到暂时脱离的契机,难比登天,这是隔了那么多年,嘲谛第一次来到人间。

    张止境理所当然会想到泾渭之地的封禁是不是出了问题。

    能让妖怪找到契机脱离本就证明着泾渭之地的封禁不像一开始那般稳固,但契机是虚无缥缈的,数百年里能跑出来的少之又少,而封禁唯有仙人才能加固。

    嘲谛的出现,无疑会加剧人间寻仙的脚步。

    否则等商鬿君也跑出来,必是生灵涂炭的又一场人间战役。

    漠章能洗礼人间,除了自身的道行,也是因为部下有一批道行极高的妖众,此时人间妖怪的力量相比漠章战役的时候可是弱了太多,所以嘲谛一妖的威胁要远弱于联手商鬿君以及泾渭之地。

    最好的办法自是在嘲谛集结人间妖怪力量之前先除掉祂。

    可要付出的代价无疑也是巨大的。

    张止境没再管堰山君,他气血翻涌,凝聚全部力量的一拳轰然砸向嘲谛。

    整座霁城因而剧烈晃动,仍然坚持矗立的房屋再也无法支撑纷纷倒塌,但嘲谛只是闲庭信步般走着,甚至对着周遭场景连连哀叹,尤其是看见某处倒塌的酒肆,更是长叹一声,道了句可惜。

    紫色雷霆萦绕,看似没有变化,却让张止境全力一拳停滞在雷霆之外,伴着雷霆劈啪作响,拳势便跟着土崩瓦解。

    张止境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与先前对付堰山君和判官的表现可谓判若两人。

    真正接触才更意识到嘲谛的可怕之处。

    张止境并未心生畏惧,只是因为奈何不得嘲谛而情绪极为糟糕。

    褚春秋才是真正面露恐惧。

    嘲谛的出现无疑是意外中的意外。

    尤其是嘲谛面对张止境的攻势直接视而不见便轻松化解的姿态,让褚春秋腿肚子都在打颤。

    姜望难以置信看着那个场景。

    他当然没有脱口而出心里的震惊和疑问,免得让判官再生出疑窦。

    夜游神又已经吓得缩在神国里不敢动弹。

    并非咱胆子小,而是敌人太强大。

    说是正神,但祂目前可没有与正神相匹配的力量。

    祂唯一能做的便是极力告诫姜望可别做任何多余的事。

    姜望虽然不认识嘲谛,可眼下情况也能看出嘲谛的恐怖,甚至瞥见判官脸上此刻也浮现出极为震惊的神情。

    嘲谛会出现在这里,对于判官而言也是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祂反应过来后当即偷摸打量姜望。

    却见姜望一脸平静,似乎根本没把嘲谛放在眼里。

    因神只的身份会在仙人面前天然矮一头,姜望对祂纵有堪比曾侍奉的仙人的压迫力,可在判官的想法里,姜望目前也未必有那么强的实力,但哪怕只是拥有能打败嘲谛的力量,也已是极难对抗的存在了。

    念及此,判官老老实实,暗想着姜望若是出手,别说堰山君,嘲谛怕也是找上门来送死。

    祂懊悔想着,早知如此,就不该来。

    ......

    苦檀神山,山脚凉亭外。

    苦檀神气喘吁吁,在极短时间里,祂已经被曹崇凛杀死了五百三十三次。

    几乎就没给祂喘息的机会。

    死亡复生,复生死亡,如此往复,祂已频临崩溃。

    气运变得稀薄,眼见曹崇凛又抬起手,苦檀神满脸惊惧后退,再死一次,祂可能就真的死了!

    想着事到如今,吞噬气运的那位仍是没有出手相救,苦檀神再次有了遭背叛的感受,祂心底的怒火攀至高峰。

    而曹崇凛的动作却微微一顿,他看向霁城,眯起眼睛,然后挥手,凉亭外的气运彻底崩散,苦檀神在极其不甘的嘶吼声中化作飞灰,下一刻,曹崇凛的身影便消失在凉亭里。

    神山归于寂静。

    良久良久。

    山脚下出现一道身影。

    梁小悠踱着步,瞥见借着微末气运奄奄一息存活的苦檀神元神,面对祂哀求的目光,梁小悠笑着说道:“此举你是自作主张,我可没让你对曹崇凛出手,更是毁了这么多气运,要让你复生,又得浪费许多,我觉得很没必要。”

    她把苦檀神的元神攥在手里,淡淡说道:“当初借着气运吞噬你,仅仅是顺势而为的一时兴起,也没想你会有多大用处,早知你反而会浪费我的气运,那时候就该抹杀你。”

    “说来,你反抗了那么久,也让我无趣时打发了不少时间,可真正臣服于我,你当初的骨气却尽数没了,果然留着你一丝继续反抗的念头,反而能更有用处些,现在你唯一的用处,便是依旧有着正神之位,那么彻底吞噬你,便可以把气运补回来。”

    梁小悠笑眯眯看着祂,说道:“你就当在反抗的过程中便死了,这样对你自己来说还算死得有点价值。”

    她根本没理会苦檀神的苦苦哀求声,一口将其吞下。

    打了个饱隔,梁小悠再伸个懒腰,目视神山渐渐崩塌,但除了此间的炁陡然衰竭,苦檀没了正神,却并未有太大影响,她低着头若有所思。

    转眸见山侧溪流湍急,露出河伯的身影,梁小悠摆了摆手,又看着霁城方向,喃喃说道:“还没吃饱啊。”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计划里不是这样的

    霁城内外皆炼狱。

    数之不尽的妖怪伴着各种令人窒息的鬼哭狼嚎,席卷而来。

    娄伊人率领镇妖使在街道废墟里冲杀。

    骁菓军围困霁城,拦截妖怪。

    武神祠的武夫们有以若水秋为首诛妖的,也有自觉以体魄垒墙,协助骁菓军阻拦妖怪出城的。

    童伯则率领黑焰军列阵,造就坚不可摧的防线,让杀出城外的妖怪再次止步。

    赵熄焰发出比妖怪更恐怖的声音,提剑乱杀,那股威慑力竟让得成群妖怪不敢上前。

    因妖怪数量太多,李神鸢的言出法随没办法做到一劳永逸,她暗自气恼老师一到浑城便跑个没影,霁城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感觉到?若老师在场,这些问题丝毫不是问题。

    浑城某家饭馆的角落里,响起了很大的喷嚏声,但紧跟着又是吧唧吧唧干饭的声音。

    虽然隔着不近的距离,但霁城的震颤也传到了浑城这边,尤其那处上空妖气冲天,仿若黑夜,浑城百姓皆能目睹,纷纷慌得不行,镇守府衙在极力稳住局势,更大声喊着小侯爷已赶了过去,问题很快就能解决,大家不要慌!

    此话一出,倒真是稳住了一些慌乱的百姓。

    毕竟地处偏僻没啥眼界的浑城百姓哪晓得修士谁强谁弱,但凡是个修士,在他们眼里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而姜小侯爷在浑城百姓眼里,那是比神仙更神仙的人物。

    栖霞街前的裁缝铺,老许头抱着自家婆娘,满脸担忧,他跟浑城百姓的想法当然不一样,他可是把姜望当自家小辈看的,哪个见自家孩子面临此般危险会不担心的?

    可他实是也帮不到什么,只能干着急。

    ......

    堰山君双手撑地,劫后余生。

    转眸看着嘲谛的身影,祂感到颇有些耻辱。

    漠章四子对待嘲谛都没那么友好,此时更是被嘲谛给救了,那是让堰山君无法接受的事情。

    想当初只有林溪知一人在壤驷府看着祂,祂若想逃自然很容易,可终究是没有逃,林溪知也曾询问过这个问题,堰山君并未给出答案,此间事在嘲谛出现之前,不算超出堰山君的意料。

    祂没有答谢嘲谛的意思,而是直接席地坐在原处,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嘲谛仍是闲逛的模样,四顾打量,对于张止境视若不见。

    张止境可没有就这么看着的打算,嘲谛虽强,事实也证明自己全力一拳都不够给人家挠痒,但正因如此,张止境的战意反而更强烈,此次闭关他并非毫无所获,心态志坚,便是他得到的最大财富。

    心态也会极大影响战力,那是他闭关前最大的问题。

    保持好的心态,才能让他纵使武力不断衰弱,依旧能稳定发挥。

    面对不可战胜的凶神嘲谛,张止境恢复淡然自若的模样,仿佛闲聊般问道:“你是为了堰山君而来?”

    嘲谛灌了口酒,这时才正眼看向张止境,说道:“有一部分是吧。”

    张止境再问道:“那其余部分呢?”

    嘲谛说道:“拂魈死了,商鬿很生气,我恰好能出来一趟,便想着帮祂把尸首带回去,奈何我没找到,眼看堰山也要死了,反正来都来了,就顺势插一脚,最主要的原因嘛,是待着的地方没东西能酿酒了,我来找点酒喝。”

    虽然这件事情很离谱,但张止境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微显错愕,便又问道:“你是怎么从泾渭之地里出来的?”

    嘲谛侃侃而谈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四百年前我被封禁在那里,日日夜夜都想着出来,刚开始那里还是存在着许多遗留的事物,从而让我接触到酒,每日里醉生梦死倒也

    能打发时间,最后更是学会了酿酒的技术,可那里终究贫瘠,大多事物都被毁坏殆尽,我再是节省每月只喝一口,到了如今,也只剩下这半壶而已。”

    “或许是越想出来便越出不来,有酒作伴,我很长很长时间没再想这件事,等我终于因为没酒喝,想出来的时候,那契机就直接出现了,这就反应出一个道理,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强求都没用。”

    张止境皱眉,嘲谛说得简单,可也更证明泾渭之地的封禁出了很大问题。

    嘲谛却没管张止境想什么,说道:“我还等着找酒喝,便给个面子,让我把堰山君一块带走。”

    张止境沉默片刻,忽然扔出一事物,伴着一阵烟雾升起,地上便多了十几坛酒,他直接席地而坐,抬手示意嘲谛,“别急,咱们可同饮这些酒,剩下的事等喝尽兴再说。”

    嘲谛眼前一亮,笑眯眯说道:“这拖延的法子倒是敞亮,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明知是拖延,嘲谛还是坐下来迫不及待开了一坛酒,对着坛嘴猛嗅一口,赞道:“是比我喝得那些强多了,好酒不怕晚,在下便不客气了。”

    说着仰头吨吨豪饮。

    张止境也陪了一坛,堰山君的毒拖得越久,反应自然越烈,此刻几口酒下肚,倒也舒爽几分。

    周围是混乱不堪的场景,时不时会有妖怪横冲直撞而来,伴随着镇妖使及武夫的身影出没,双方厮杀惨烈,导致倾倒的房屋再次坍塌,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嘲谛和张止境对坛畅饮。

    姜望让判官该干嘛干嘛去,至于到底能干嘛,就得判官自行领会了,转眸看向来到近前已恢复些状态的林溪知,开口说道:“张首领都只能用这种办法拖延,猎杀堰山君就没准备什么后手,曹......国师什么时候到?”

    林溪知看着张止境和嘲谛饮酒的画面,也顾不得询问判官的事,面色肃然道:“凶神嘲谛会出现是谁也没想到的,按理来说国师前往神山问个问题很快就能赶回来,不知其中发生什么变故,若非商鬿君也逃了出来,谁能拦住国师脚步?”

    姜望暗觉惊异,如果曹崇凛真的是被谁拖住脚步,那问题可就大了。

    林溪知再次说道:“就连我也不了解嘲谛,张首领能拖祂到几时,谁都无法确定,但我们绝不可坐以待毙。”

    姜望说道:“可张首领都非对手,以我们的能耐,又能做什么?”ap

    林溪知看向席地而坐没有动静的堰山君,说道:“虽然此刻相比嘲谛,堰山君的死活不再是最重要的,但祂应是被张首领伤得很重,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姜望咧了咧嘴,说道:“前辈,您伤得也很重啊,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咱们都是巅峰状态,只要堰山君没有躺下,胜算都很低啊。”

    林溪知默默盯着他。

    姜望被盯得莫名有些心虚。

    正猜想是哪里出了问题,忽有一女子踉跄奔至堰山君身前。

    瞥见这一幕的林溪知神色微变。

    姜望惊讶的脱口而出,“饶夫人?!”

    不远处是蔺高岑的身影,他貌似伤得很重,显然是一路护送饶夫人到此。

    林溪知皱眉说道:“早前堰山君便找个理由把壤驷府里的人都遣了出去,我有派剑阁弟子暗中跟着,并无收到任何消息,她如何跑了回来?”

    姜望诧异道:“莫非堰山君是动了真情,明白此地危险,就先把饶夫人送走?而饶夫人意识到问题,又拼死跑回来?”

    林溪知问道:“你信么?”

    姜望说道:“并非没有可能啊,不然堰山君何必费心思让饶夫人离开霁城?”

    林溪知看了眼浑身鲜血淋漓的蔺高岑,

    说道:“这也是我没想明白的,所以才派剑阁弟子跟着,虽然他们没必要拦截饶夫人回来,可总得提前告知我此般情况,要说那少年有本事发现他们,更能杀死他们,同样不可信。”

    蔺高岑只是刚入洞冥的修士,自然不会是数名剑阁弟子的对手,说起来,姜望一直没想通,蔺高岑对于堰山君到底意味着什么,当初杜言若血祭一城事件,是堰山君亲自现身救走的蔺高岑。

    但不管如何,蔺高岑身上肯定有很大的秘密。

    暴雪席卷着霁城。

    堰山君抬眸看着饶夫人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艰难说道:“你为何回来?”

    面对伤痕累累的堰山君,饶夫人泣不成声。

    堰山君伸手抹去她的眼泪,说道:“我是妖,自始至终都是妖,你真正的夫君早就死了。”

    饶夫人哭着连连摇头,这般反应让堰山君意识到什么,“你早就清楚我是妖?”

    饶夫人哽咽说道:“在成亲前,我便知未来夫君体弱多病,许是命不久矣,后来有听老管家说在成亲前一日,他便又大病一场,都以为他会就此撒手人寰,我本来就是冲喜的,可在成亲当日,他忽然恢复精神。”

    “那个时候没人想到别的,但在成亲之后,没了琐事,老管家再与他接触,便已隐隐察觉到不对,因为他根本不爱吃暖锅,何况身体的缘故也不能吃。”

    “最开始老管家仅是心生疑窦,没有往深处想,后来怀疑越盛,便对我说了这件事,而我原本便不喜嫁入壤驷府,可成亲之后的日子与我刚开始想的完全不一样。”

    “你待我很好,是最好最好,我不在乎你到底是谁,我只知道从成亲那一日起,夫君便是你,我喜欢的是你,与你是谁无关,所以我想办法打消了老管家的疑虑,我并不清楚你是妖,可你就算是妖,也是我的夫君。”

    堰山君怔然看着饶夫人,忽然低头笑道:“我以为我装得很像了,原来还是有很多问题,这个身份是我扮演最久的,我刚开始只是想体验成亲这回事,恰好碰见,那个人又正好死了,我就取而代之,期间也有些迷惘,现在想来,之所以能扮演最久,不是因为我喜欢这个角色,而是因为有你。”

    “夫君......”饶夫人声音软糯的呢喃一句。

    堰山君捧起她的脸,说道:“可你不该回来,你该好好听话。”

    饶夫人摇头说道:“他们要杀你,我们是夫妻,便该死在一起,我怎可独活。”

    堰山君喃喃说道:“但我计划里不是这样的,我们都该活着。”

第二百四十六章 凶神嘲谛

    霁城大雪,各处染着血红色,尽显悲凉。

    而堰山君怀抱饶夫人的画面让此刻场景多了份唯美。

    姜望喃喃说道:“虽然身份迥异,但确实用情至深啊。”

    这不由得让他想到赵汜和白川绫。

    林溪知微微讶然说道:“堰山君果然与别的妖怪有很大不同,喜欢与人混迹一块,喜欢吃暖锅,喜欢读书,可我还是没想明白,祂没有带着饶夫人一起逃跑,非得留下来的原因。”

    姜望摸索着下巴思忖道:“许是堰山君以为哪怕从前辈手里逃脱,可神都真要除祂而后快,除非逃回泾渭之地,否则还是会被抓到,目前情况来看,判官会出现,该是在堰山君意料之中,又或者国师被拖住脚步,也是堰山君早有计划,祂认为值得一搏。”

    林溪知说道:“但这和提前逃跑又有什么区别?虽能寻得契机逃出泾渭之地,要回去却也并非想回便能回的,要么是封禁之力将祂拖回去,要么是像国师这般强者把祂送回去,祂没办法自己逃回去的情况下,就算留在霁城有信心能活着,事后又能去哪儿?”

    “判官可以走出奈何海帮祂,但若把祂带回奈何海,便等于让奈何海向整个天下宣战,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漠章活着已被证实,西覃那边也不会坐山观虎斗,相比漠章的威胁,隋覃之争算得了什么?”

    “大隋若与奈何海两败俱伤,西覃纵能渔翁得利,事后他们靠什么来抵御漠章?吕涧栾不傻,眼前的蝇头小利对于日后整个人间的灾难来说,有害无益,没有了大隋的力量,西覃独自抗衡漠章,最后遭殃的也是覃人。”

    “在漠章尚未苏醒之前,只要奈何海老老实实,隋覃也不愿轻易耗费力量,归根结底,隋覃并非没有覆灭奈何海的实力,只是暂时没有必要。”

    “现在不单是漠章的威胁,凶神嘲谛的现身,已将这件事变得更严重,就算一开始堰山君真有躲入奈何海的想法,此时也没可能了。”

    姜望点头说道:“所以堰山君当初在想什么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国师虽被拖住脚步,但也不会一直被拖着,等国师一到,堰山君就必死无疑,眼下最关键的反而是嘲谛,祂是没将国师放在眼里么?总不至于看不清状况,竟然悠闲自得喝起酒来?”

    林溪知没说话,看向已将十几坛酒饮尽正美美回味着的嘲谛。

    张止境坐立笔直,纵是中毒已深,面上却毫不见异色。

    嘲谛咂摸咂摸嘴,笑着说道:“终是物是人非啊,我在被封禁之前,别说是你,怕是你曾曾曾祖父都还没出生,我只记得两个人,一个是曹崇凛,还有一个叫啥来着?竟有些想不起来了,但也无所谓。”

    “当初用你们的话说资质极高的曹崇凛,在战役末期虽有些亮眼的表现,可最终战役里也只配远远看着,没资格参与其中,他能在席卷大半个人间的风暴里活下来,我很意外,所以便有些好奇,他现在有没有变得更强大。”

    张止境面色微微一变。

    众所周知,国师曹崇凛是唯一从烛神战役里活下来的,至于怎么活下来的当然没人清楚,只是不管这一辈还是上一辈的人,从认识曹崇凛开始,他就是大隋第一强者,而且是把第二第三远远甩开,能活下来,或许其中有运气的成分,可当然也证明着国师很强大。

    在国师曾经描述嘲谛的说法里,只是瞥见嘲谛冰山一角的力量,但看嘲谛的意思,祂能清楚记得国师这个人,显然是有刻意关注,否则在仙人遍地走的时代,国师再强,怕也是处在中低层,如何能被嘲谛记住?

    说是嘲谛道行弱于漠章,可究竟弱多少没人清楚,在泾渭之地里嘲谛的道行是折损了还是增涨了,也没人清楚,只是在张止境原先的想法里,若单纯只是嘲谛一

    妖,国师未必会输,毕竟相比数百年前,国师肯定也变得更强大。

    就像没人清楚嘲谛的道行,世人也不是很清楚曹崇凛的修为。

    如果嘲谛了解国师比国师了解嘲谛更多,张止境难以判断这里面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至于嘲谛印象里存在却没记住名字的另一个人,张止境此时没工夫去想。

    “嘲谛阁下跟以前相比,变了很多啊。”

    陡然一道声音响起,是曹崇凛背负着双手,从天缓缓而降。

    嘲谛眯眼看着他,说道:“果然修为很深啊,若非青冥崩塌,你恐是早就飞升成仙了。”

    曹崇凛沉声道:“那也是拜烛神所赐。”

    嘲谛摇头笑道:“漠章能躲藏起来,积蓄两百年力量携妖众卷土重来,早已被封禁的我初得知此事,其实很佩服,因为漠章有此般耐心,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可在没有仙人相助,人间休养生息苟延残喘之际,祂仍是败了,我才明白,祂还是那么蠢。”

    事情当然没有嘲谛说得那么简单,烛神战役之后,仙人耗尽所有力量将大部分妖众封禁,便隐于世间,几百年都没有踪迹,世人有理由怀疑,从烛神战役里活下来的仙人可能终究是死了。

    但没有人愿意放弃寻仙的脚步,事实证明,仙人还是活着的,只是不复巅峰的力量。

    漠章战役期间没有出现,也是情理之中。

    当时人间虽然休养生息,可也未到苟延残喘的程度,巅峰修士的力量可比现在强多了,那是倾注整个人间的力量,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使得文明倒退上千年才取得惨胜。

    人间又能再次发展成现在的模样,先辈的努力可见一斑。

    是把十步当一步来走,文明发展的速度做到了史无前例。

    而仙人虽未出现,也必然有着很大的影响,烛神战役漠章战役诸国之乱接连发生,人间哪还有什么气运,能有现在的境况,谁敢说只靠自身努力,跟仙人没关系?

    当然,妖怪在某种意义上也尽了一份力,不论是大妖的金丹,亦或是妖骨妖皮,对于当时的修士而言都是很大的资源,是让新生的弱小修士成长起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嘲谛讥讽漠章,处处瞧不起的缘由,曹崇凛无从得知,略微沉吟,便笑呵呵说道:“我当年与漠章多有接触,也有幸拔了祂背上的鱼稽,见过祂气急败坏陷入癫狂的模样,可想以一己之力胜祂终究很难,虽然现在的我比那时的我又强大很多,依旧没有信心能打赢。”

    “就像嘲谛阁下说得那样,漠章很蠢,也就很容易生气,祂一生气,便会造成生灵涂炭,万物生机枯竭,甚至能够直接吞噬炁,致使我们在漠章面前修为大打折扣,越打胜算越低,最终能打赢那一场战役,实是付出了很多。”

    “嘲谛阁下既然喜酒,人间多得是美酒,漠章一旦复苏,定会将人间破坏殆尽,我们人类与你们妖众打了六百年,谁又真正占到好处?时至今日,为何不能和平共处呢?我想这件事,唯有嘲谛阁下才能做到。”

    嘲谛看着面前的空酒坛,悠然自在道:“要说漠章复苏,其实我也不愿意让这件事发生,但漠章有个难解的本事,便是死了之后会陷入沉眠,然后有朝一日再次苏醒,想要真正将祂杀死,自然就不能是简单的杀死祂。”

    “这对我来说,可是有些麻烦,而且真这么做了,天下妖众怎么看我?”

    “我跟漠章唯一的区别,便是祂想毁掉整个人间,而我会留着凡人,只需让他们失去修行的资格,因此换了个人间,酒还在,否则我虽学了酿酒的方式,但没有酿酒的五谷杂粮,也是白搭,相比共存,让你们再有机会反抗,我自也不愿。”

    曹崇凛没有给予评价,

    是因对漠章死了又能活这件事颇感震惊,原来并非是没能杀死漠章,漠章是切切实实死了,只是借着天赋神通又能死而复生,以前没见漠章死过,哪里会清楚这回事。

    隐隐听清的姜望此时恍然大悟,看向林溪知说道:“作为漠章之子的堰山君如果也有这样的本领,祂会留下来而非逃跑便能解释通了,先让饶夫人安全离开,再让世人认为祂死了,堰山君复苏的条件想必没有漠章那般苛刻,由此换个地方换个身份又能跟饶夫人你侬我侬。”

    林溪知微微挑眉,说道:“与饶夫人相濡以沫倒是其次,世人都知堰山君已死,祂反而能更好隐藏,继续留在人间图谋复苏漠章一事。”

    姜望暗叹自己格局小了,说道:“除非能彻底杀死祂,也不知将其轰得渣都不剩,能否阻止祂复苏,否则此时杀死堰山君也就没有了太大意义。”

    相比于此,姜望更想着拂魈君会不会也没死,那可是实实在在把元神及身躯皆轰杀成虚无,若这样都依旧能够复苏,漠章一家子可就很难对付了,归根结底是对漠章沉眠复苏的原理一无所知。

    曹崇凛似乎也想到这件事,他直接询问了嘲谛。

    他问的干脆,嘲谛回答的也很干脆,“所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堰山虽是漠章之子,但除了这个关系,祂与漠章可没有太多相似之处,不然我没必要来这里。”

    “我是不喜欢漠章,也不见得多喜欢祂的孩子,只是相比堰山祂们,商鬿还小的时候,我和漠章还是并肩作战,亲同手足的,因此也把商鬿当自己孩子看待。”

    说到这里,嘲谛摇头一笑,“虽然祂现在有点讨厌我,但身为长辈,我哪能与祂一般见识,所以堰山还是得救的。”

    姜望心想,你们妖怪之间搞得还挺复杂。

    但如果嘲谛说得是实话,堰山君包括拂魈君都没有死而复生的能力,那堰山君的问题就又没了答案,虽然也没有非要得出答案的意思,可突然有了个答案,紧跟着又被否定,反而让姜望对这件事更在意了些。

    凶神嘲谛起身,朝着张止境说了句多谢款待,然后看向曹崇凛说道:“怎么着吧,是让我直接把祂带走,还是咱们切磋切磋,我的时间可是没剩多少啊。”

第二百四十七章 身死道消

    看着曹崇凛微微伸手示意,便和凶神嘲谛一块陡然消失在原地,姜望稍稍松了口气,不管是遁入无尽虚空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打,他没有那么在意,除了暂时不足为虑的判官,只剩下堰山君自己,便无力回天了。

    但为避免之后因为什么事让判官心里的畏惧减弱,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趁着唬住判官的当口,姜望不动声色朝祂挥了挥手,判官倒是很快领会意思,眼下曹崇凛已到,没有凶神嘲谛在,祂想救走堰山君是决计不可能了。

    姜望愿意看着‘旧情放祂一马,祂自也不会留下来送死,只能对不起堰山君了。

    想到这里,判官诚惶诚恐点点头,紧跟着便以最快速度逃离霁城。

    张止境已经朝着堰山君走去。

    他有时刻注意判官,却没想到判官居然毫不犹豫逃走,按理来说,国师与凶神嘲谛一战,算是相互拖住了对方,耽搁了这么久,自己中毒更深,判官联合堰山君全力以赴未必没有胜算,可不论缘由是什么,判官走了,问题也就小了。

    只是姜望虽然动作隐晦,仍是被林溪知察觉到。

    他倒是没有认为是姜望和判官有什么勾结,而是想着之前看到的判官在姜望面前畏畏缩缩的表现,这显然是没道理的,林溪知不知垅蝉妖患细节,也未目睹磐门两朝会,自然也就不知夜游神的存在。

    但能让判官近乎俯首称臣,除非姜望是比判官更强大无数倍的妖,否则答案便只剩一个了。

    判官可是有着比肩凶神的战力,能让祂俯首称臣的妖自然怎么都得是嘲谛漠章之流,所以其实答案只有一个。

    哪怕再是匪夷所思。

    但想着姜望崭露头角至今,短短岁月,便站在与自己同境的程度,若非如此,单说天赋异禀怕也难以解释。

    林溪知语气平静说道:“当初在磐门,国师说你弱冠澡雪,在那之前确实只表现出洞冥境的修为,可要说你及冠前十几年里才从洞冥入澡雪,越往上破境难度越高,却反而花了更短的时间,是否意味着你很早便入了澡雪,要比弱冠更早很多。”

    姜望面容一滞,要说洞冥境的修为是生来便具备的,但破境澡雪的确是及冠之后,可不管是如何破入洞冥或是这么短的时间里破入澡雪巅峰,都没办法用事实来解释。

    他讪笑着挠头道:“哪有这回事,能破境澡雪巅峰,纯粹是运气好罢了。”

    林溪知说道:“那你的运气可真是不简单。”

    姜望撇关系道:“何郎将那种日日惫懒修为却突飞猛进的不是更离谱,我这真就是撞了大运,再想往上登一层楼怕是很难了。”

    别说,你真别说,姜望提及何辅麝,倒真让林溪知愣了一下。

    可再想想,何辅麝待在磐门那么久,最是临近奈何海,也没见判官对他畏畏缩缩俯首称臣啊?

    问题关键不在天赋高低,而是判官会这么做的理由。

    林溪知暗叹自己话题开得不太对,导致严重跑题。

    于是他这次开门见山,低声说道:“判官朝你跪拜,我可是看得很真切。”

    姜望心头一凛,下意识摆手道:“我真不是仙人。”

    林溪知微笑道:“我没说你是仙人。”

    姜望尬笑一声,“谁知道判官是咋回事,也许是早就察觉到国师将至,吓得瘫软在地,此时见事不可为便果断逃走。”

    林溪知点点头,“有道理。”

    他没再说什么,姜望极力否认仙人一事,反而更惹人生疑,有道看破不说破,仙人终究是神圣的存在,虽然天下都在寻仙,可仙人要做什么,没人能指手画脚,既然姜望不承认,他自然没理由非得拆穿。

    现在想想,过去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仙人临世异象虽鲜少出现,可也并非只有一次,而仙人临世的方式更是千奇百怪,或者说没人能真正弄清楚,海市蜃楼呈现在栖霞街,而浑城栖霞街没几户人家,最瞩目的便是浔阳候府。

    姜望也是海市蜃楼呈现后才入世的,而传闻姜小侯爷身体孱弱,要么是故意的,要么是因为某种临世方式造成,恰逢得知苦檀仙人极大可能陨落,那么仅有苦檀正神很难维系此间气运,正有姜望的存在,才让苦檀虽气运衰竭仍能维持运转。

    妖怪虽也试图寻仙杀仙,可判官原为神祇,面对仙人畏畏缩缩再正常不过了。

    林溪知恢复些气力,便也再次加入战局,相比堰山君,肆虐霁城的妖众更值得尽快解决,哪怕林溪知伤得再重,对付它们也是轻而易举。

    姜望见此缓缓松了口气。

    当然不是因为觉得此般计量便能瞒过林溪知,而是有了判官这件事,至少暂时不用担心所谓仙人身份会惹来凶神杀他,此时模棱两可,既惹人怀疑又不承认更能让人思前顾后,相对目前局势来说,并非坏处。

    人家怎么想是人家的事,反正我又没承认。

    ......

    张止境默然看着挡在堰山君身前的饶夫人,他没有为此事评头论足的想法,只是平静说道:“堰山君是漠章之子,而漠章曾差点毁掉整个人间,致使亿万生灵惨死,现在祂要复苏漠章,让以前的悲剧重演,换句话说,你的先辈也多死于漠章之手,你确定要护着祂?”

    饶夫人面色惨白。

    她紧紧拽着堰山君的衣袖,嘴唇被咬出血来,堰山君轻拍她的手,又捧起她的脸,微笑着说道:“别怕,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的,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说着,祂轻抚饶夫人的脑袋,后者便忽觉困意来袭,额头抵在堰山君肩头,沉沉睡去。

    “我可以死,但她得活着,想来张武神也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出手。”

    张止境淡然说道:“她是我大隋百姓,自然不会死,但你没有把她挡在前面求活,看来也是真的喜欢,只可惜啊,若非是堰山君,只是寻常妖怪,隐藏身份,倒真可能陪她一辈子。”

    堰山君低眸看着怀里的饶夫人,霁城大雪将她的发丝衣裙都染白,此时轻打着饶夫人身上雪花,祂喃喃说道:“是啊,若换个身份,许能陪她一辈子。”

    张止境皱眉,现在的堰山君可以说毫无战意,饶夫人能让祂变成这样,虽理解但也觉得很意外,这并非是能装出来的,莫说是借着饶夫人让他投鼠忌器以此求活,甚至饶夫人反而是堰山君最顾忌的,害怕饶夫人被波及受到伤害的堰山君直接放弃了反抗。

    站在远处的蔺高岑踉跄着脚步行来,从堰山君怀里接过饶夫人。

    堰山君抬眸看着蔺高岑,说道:“照顾好她。”

    蔺高岑神情复杂。

    张止境打量几眼,蔺高岑虽是修士,但修为很低,而且确确实实是人,哪怕长久相处,让蔺高岑对堰山君同样有些感情,也没什么所谓,所以他没说什么,看着蔺高岑把饶夫人带走。

    只是蔺高岑没走多远,便被褚春秋和陆玖客拦住去路。

    相比受伤最重的朱谕雪,他们尚且有些余力,起码有信心对付蔺高岑。

    褚春秋言道:“张首领,既然堰山君顾虑此女,便不可让她这么离开,没了此女,堰山君必然放手一搏,耽搁这么久,张首领所中之毒纵能撑得住,但日后真要损了修为,那是我隋巨大损失,有此女要挟,便也能制衡堰山君一二。”

    张止境皱眉说道:“我只是一介武夫,打架自是堂堂正正的赢,以弱女子要挟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褚春秋急切道:“漠章复苏无法阻止,仅能拖延,张首领因为堰山君硬撑,自损根基,根本不值得,要抵抗漠章,张首领若不复巅峰力量,天下又该因此死多少人?要挟的事我来做,与张首领无关!”

    他话音刚落,堰山君便开口说道:“无需你们要挟,只要让她安然离开,我自会了断。”

    褚春秋微微一愣,他其实没有什么信心认为堰山君真能为了饶夫人束手就擒,甚至他都不敢相信堰山君会爱上凡人女子,可哪怕只是有些在意,能稍有分心,也可缓解张止境目前的状况。

    没想到堰山君态度倒是坚决,褚春秋当即冷声道:“那就用事实来说话吧。”

    堰山君没有半点废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昏睡的饶夫人,便直接自行了断,伴着冲天的妖气,元神崩散,身躯渐渐湮灭,化作虚无。

    见此一幕的人皆愣在当场。

    堰山君居然真的就这么死了?

    陆玖客狐疑道:“嘲谛的话未见得可信,堰山君会爱上一女子,虽不可笃定为假,但为此甘愿身死道消,弃漠章复苏一事而不顾,也未免太......或许堰山君亦有死而复生的天赋神通。”

    褚春秋眼眉一跳,竭尽剩下的所有力量再次朝着堰山君所在位置连番轰炸,将得那处轰出一道大坑,他气喘吁吁说道:“若化作虚无也能复生,那就真的没有半点辙了。”

    张止境沉默不语。

    霁城上空间破碎,显出曹崇凛和凶神嘲谛的身影,他们衣衫都有些残破,这一战似是打得很激烈,只是不知胜负为何,曹崇凛看着下方场景,平静说道:“堰山君的确死得不能再死,没有一丝元神遁走。”

    嘲谛有些感伤,说道:“拂魈刚死,堰山又死了,成了孤家寡人的商鬿该有多么伤心啊。”

    祂看着手里的储物法器,里面装着够祂省着喝上百年的酒,感受到冥冥中的拖拽之力,嘲谛摇头说道:“等回去得躲着点商鬿了。”

    话落,一股强大的气机便把祂拽回泾渭之地。

    曹崇凛挥了挥手,霁城一众妖怪皆是哀嚎着灰飞烟灭。

    褚春秋转眸发现蔺高岑和饶夫人竟已不见踪影,看着落入城中废墟的曹崇凛,踉跄着上前行礼说道:“春秋觉得此事甚为蹊跷......”

    曹崇凛抬手打断他,说道:“嘲谛没有撒谎,堰山君的确没有死而复生的能力,但未必没有其他逃出生天的办法,就以目前情形,祂纵能活着,也做不了什么。”

    褚春秋愣了一下,颔首说道:“我会让各地青玄署多注意。”

    曹崇凛嗯了一声,扫量周围,没见姜望的身影,他略微沉默,最终什么都没说,带着张止境原地消失。

    看着被毁坏的不成样子的霁城,褚春秋和陆玖客对视一眼,虽是相信国师,但这件事无论怎么想,都大有问题,如果堰山君真没有像漠章那般能够死而复生的能力,祂又是凭借什么逃出生天的?难不成真就这么简单死了?

    而且国师与嘲谛一战的情形没人得见,谁胜谁负也未可知,若是国师赢了,为何没杀死嘲谛?

    褚春秋当然不相信国师会输。

    只是费了这么大力气,眼下结果竟是模棱两可,连堰山君是否死了都无法确定,褚春秋心里难免憋着一股气,“得找到那个女人,堰山君死了还则罢了,若是活着,那个女人便是关键!”

第二百四十八章 睁开眼的神

    堰山君此般死法当然也是出乎姜望意料的,所以他时刻注意着饶夫人,虽然旁人震惊于堰山君自我了结的画面,可凭着蔺高岑的修为想悄无声息带着饶夫人离开霁城,依旧是难度极高的。

    但偏偏他们就这么不被人察觉的消失无踪。

    若非姜望一直盯着,怕也不知蔺高岑是何时离开的。

    因为蔺高岑和饶夫人是凭空消失的,没有任何征兆。

    蔺高岑没有这个能耐,若非另有原因,便是堰山君提前给他留下了什么底牌。

    好在姜望有神国,而神国笼罩着整座霁城,终是让他抓到一丝气息追了上去。

    这一追反倒让姜望更明确了神国笼罩范围,从霁城往东出了数百里,力量没有半点减弱,直至到了快要出离酒仙郡的山脉,都是如此,神国范围是以浑城为中心,虽不至于笼罩了整个酒仙郡,但范围的确已有酒仙郡那么大。

    看着视野里蔺高岑和饶夫人的身影,姜望放缓了脚步。

    他只是怀疑堰山君肯定有后续计划,但对蔺高岑和饶夫人能起到什么作用一无所知。

    而怀疑也只是怀疑,并没有事实依据。

    或者说,他心里更大的怀疑,是不太愿意相信堰山君就这样死了。

    如果饶夫人回到霁城不在堰山君的计划之内,那么堰山君的后续计划肯定会因此发生改变,若饶夫人回来是在计划之内的,借着饶夫人施行自我了结的戏码,只能说看似合理,却又很不合理。

    姜望一时也说不清楚这里面的问题,更多的是感觉。

    饶夫人仍在昏睡,蔺高岑小心翼翼把她放躺在溪边,然后自己则捧起溪水洗了把脸,便在此刻,溪面浮出河伯的身影,蔺高岑吓了一跳,往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河伯看了眼饶夫人,又再看向蔺高岑,问道:“堰山君真的死了?”

    蔺高岑缓过劲来,低声说道:“若你目睹了霁城里的情况,便该清楚。”

    河伯摇头说道:“我是没想到堰山君如此深情,到了能为这女人去死的程度,所以觉得眼见不一定为实。”

    蔺高岑说道:“但这就是事实。”

    河伯说道:“可我依旧不怎么相信,你说,若我杀了这女人,堰山君会不会出现?”

    蔺高岑冷眼看着祂说道:“我答应堰山君要照顾好她,而且名义上堰山君是我的父亲,她便等若我的娘亲,在壤驷府里对我颇为照顾,所以我就算拼了命,也会阻止你。”

    河伯沉默片刻,笑道:“堰山君真是有趣啊,爱上个女子,认了个儿子,你们对祂倒也情真意切,或许堰山君是真的死了吧。”

    祂没有在意蔺高岑此时的敌意,说完便消失在溪面上。

    蔺高岑转身便背起饶夫人,以最快速度远离此地。

    姜望把一切尽收眼底,暗想着堰山君莫非真的死了?

    但他还是继续跟了上去。

    直到行至一处破旧道观,蔺高岑终是因为伤重实在跑不动停下歇脚。

    道观里有一尊神像,具体是哪尊神,蔺高岑看不出来,他也没有那么在意,把饶夫人安置好,便盘膝而坐调养生息。

    姜望也在远观神像,时至今日,神庙的存在十分稀少,除了现有的正神之外,剩下的便都是曾经建造的,大多已饱经风霜破烂不堪,至少在大隋境内以旧庙为基翻然一新的唯有城隍庙。

    道观里的神像缺了好几角,还断了条手臂,布满了蜘蛛网以及灰尘,看模样似是女子,眼睛是闭着的,也瞧不出什么威严。

    姜望尚在观察,夜游神的声音便响起,“总觉得有些熟悉啊。”

    姜望问道:“认识?”

    夜游神摇头说道:“神祇何其多,如过江之卿,又哪里可能都认识,但眼前神像却给我有很奇怪的感觉。”

    姜望闻言想起有鳞镇神祇,那时候夜游神仍在沉眠,后面事情很多倒也忘了提及,此时便稍微讲述有鳞镇的情况,然后询问道:“你以前曾说一座神国里只有一尊神祇,意味着一位仙人麾下只有一位神属,那岂非代表神祇的数量便是仙人的数量?可有鳞神祇也入驻神国,虽未得正神之位,却的确与神国息息相关。”

    夜游神意外道:“我没发现神国里有第二尊神祇的气息啊?”

    姜望心念一动,召唤有鳞神祇,神国里夜游神的面前,陡然出现一个小女孩,她茫然的左顾右盼。

    夜游神满脸震惊。

    姜望意识入得神国,有鳞神祇眼前一亮,直接扑到姜望怀里,脑袋蹭来蹭去。

    “祂是白菻化神,而且是因某些缘故化为恶神,此时已成了纯粹的白纸,若非有祂帮忙蕴养你的金丹,你也没那么快苏醒过来。”

    夜游神愕然说道:“那就是纯粹的当世新神啊。”

    姜望思忖道:“白菻归根结底是神祇和妖怪结合诞下的物种,幼年期十分弱小,但身体里潜藏着神妖血脉,能化妖也能化神,在烛神战役以前,或者说烛神战役之后部分神祇堕落为妖方才让白菻有机会存在。”

    “所以白菻化神是这几百年里才出现的,是因为白菻的特殊,化为神祇后才能成为正神之外的第二类神属?”

    夜游神挠头说道:“白菻化神最著名的便是镇守神,它们是统一化龙,成了帝王的象征,多是镇守一朝,需要的时候也能给予帝王更强大的力量,此类神与仙人的关系几近于无。”

    “要说白菻特殊自然是有的,但毕竟没有先例,或许的确是因为这个祂才可以入驻神国,而大多数情况下一座神国里的确只有一尊神属,可神属是能被仙人换掉的,因此神祇数量肯定是比仙人多的。”

    姜望微微挑眉,疑问道:“什么叫大多数情况下?”

    夜游神有些尴尬般说道:“仙人也有高低之别,像我曾侍奉的仙人或认识的神祇,都是普遍一神国一神,据说更至高无上的真仙并非如此,可毕竟是听闻,我也没接触过那般存在,是真是假也说不清楚。”

    姜望点点头,夜游神向来是三问两不知,种种迹象都表明祂在神祇里面也不是啥厉害角色。

    那么道观里的残破神像会让夜游神觉得很特别,却又不认识,显然是曾跟随很强大仙人的一尊神。

    姜望整理下思绪,问道:“你能不能看出祂是否还活着?”

    夜游神很斩钉截铁说道:“能被建庙的神祇不说有多厉害,肯定曾在人间十分活跃才被供奉,现下局势,若仍是正神,神像不会破成这样,而且我没察觉到果位气息,更没有堕落为妖后沾染的煞气,所以必然已经陨落。”

    祂话音刚落,道观里便卷起一阵阴风,残破神像睁开了眼睛。

    姜望看了眼此刻呆若木鸡的夜游神,淡淡说道:“嗯,你说的很对。”

    夜游神只觉脸被打得很疼。

    祂气恼说道:“肯定是有人在利用神像搞鬼!”

    却见阴风卷起昏睡的饶夫人直接拽入神像里,蔺高岑反应不及,愤怒的凝炁挥拳轰向神像,道观被破了个洞,神像已然不在原来的位置,蔺高岑急切的四处寻找,很快就把道观彻底拆解。

    姜望目视那般画面,皱眉说道:“为何偏偏是饶夫人?”

    夜游神愣愣道:“你怀疑是堰山君没死,刻意要把饶夫人藏起来?”

    姜望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但这里恰好有一座道观,道观里恰好有一座神像,

    神像恰好睁了眼,又恰好拖走饶夫人,怎么想都有问题。”

    夜游神问道:“那你要怎么做?真是神祇或许还有些胜算,若是堰山君,咱们可只有死路一条。”

    姜望说道:“是否为神祇,试试便知。”

    神国的拖拽之力覆盖道观,姜望清楚察觉到有元神被拖动,虽然只是拖动,没能真正把元神拽入神国里,但给予的反馈跟对付判官时如出一辙,而这已经足以证明此地确有神祇存在。

    所谓的反馈便是惧意,相比对付拂魈君的时候,祂都没反应过来,元神便被一一拽入神国,虽然可以说是因为此间存在更加强大有机会产生惧意,但若只是当做有敌人和认为是仙人所产生的情绪是截然不同的。

    唯有神祇才更能体会来自神国的震慑,否则换作道行很高能够拦截把元神拽入神国的妖怪,不会第一时间认为是仙人,因为不存在震慑,那么情绪会是敌意而非惧意的概率更大,或者说很难产生惧意,只会感到被挑衅。

    夜游神因此情绪变得很糟糕。

    这无疑更证实了道观里的神祇是活着的。

    但是否只是巧合,还是一尊堕落为妖的神祇在帮助堰山君藏起饶夫人或是其他什么目的,尚未可知。

    姜望在犹豫,虽然相比判官的元神丝毫拖拽不动,此间神祇道行明显会弱一些,可也必然比拂魈君强大得多,能唬住还好,否则便极易陷入险境。

    他看向疯狂扒着道观废墟颇显无助的蔺高岑,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第二百四十九章 偷梁换柱

    某处未知之地。

    梁小悠急促喘着气。

    河伯看了眼躺在一旁的饶夫人,来不及细想梁小悠这么做的目的,见其模样有异,连忙问道:“你没事吧?”

    梁小悠扶着额头惊魂未定,没有第一时间搭理河伯。

    借着道观里的残破神像元神出窍入驻躯壳,明确方圆数百里除了姜望和蔺高岑再无旁人,又是从哪毫无征兆冒出一个仙人?是苦檀真有第二位仙人,还是像苦檀神怀疑的那样,苦檀仙人并没有死?

    要说那股威压是来自姜望,梁小悠是不敢相信的。

    纵使想起以前多少次杀姜望都无果,尤其曾掠夺姜望身躯,却莫名其妙夺了个废躯,姜望有秘密,她自始至终都清楚,但现在你说姜望有可能是仙人,她仍是感到无法相信。

    此次刻意抓住饶夫人,便也是梁小悠想再最后试图杀姜望一次,是要借着堰山君的手除掉姜望,她目前自身的修为不敌姜望,若以气运辅助,刚有了苦檀神一事,怕是立即就会被曹崇凛察觉。

    退一步来说,此举纵是白费功夫,亦不会损失什么。

    可在仙人的震慑出现后,计划明显要出问题。

    梁小悠强撑着心里的畏惧,想着好在自己没有露面,那么姜望真是仙人,再死一次的也是堰山君,跟她没关系。

    念及此,她看向仍在昏睡的饶夫人,微微眯眼,寒光乍现。

    ......

    姜望眯眼看着道观废墟里突然僵住面露异色从而大口喘气的蔺高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弓着身子趴在废墟里的蔺高岑陡然回眸,那般犀利的眼神让姜望心下一跳。

    紧跟着蔺高岑便朝姜望走了过来。

    他动作有些怪,就像刚学会走路一样,磕磕绊绊,晃晃悠悠。

    姜望面色严肃说出一个名字,“堰山君?”

    短短路程让蔺高岑彻底习惯,稳稳的在姜望身前止步,他神色稍有复杂。

    姜望则释然般说道:“从一开始我就在想蔺高岑对你有什么用,原来用处在这儿,但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显然跟漠章死而复生的方式完全不同,就连国师曹崇凛都很确定你元神彻底崩散,要说是元神逃离霸占蔺高岑的身躯,你又是怎么能瞒住所有人的?”

    蔺高岑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沉声说道:“我夫人呢?”

    姜望挑眉,这便是承认了现在的身份,但他很疑惑问道:“你没有占据蔺高岑的记忆?”

    堰山君面部显得狰狞,喝问道:“我夫人呢!”

    姜望无奈摊手,说道:“别对我吼,是道观里神祇将她拖走的,与我无关。”

    堰山君看了眼道观废墟,祂的精神意识似是没有跟蔺高岑完全契合,面色时而狰狞时而惘然,最终再次把矛头对准姜望,第三次厉声喝道:“把夫人还给我!”

    随着话音落下,祂气势节节攀升。

    姜望暗自皱眉,堰山君此刻似是有些听不懂话,这可麻烦了。

    虽说表面上他和堰山君并无仇怨,可拂魈君死在他手里,堰山君一旦知晓,必会帮拂魈君报仇,所以姜望有理由在那之前先解决掉堰山君,以绝后患,但换句话说,蔺高岑是无辜的。

    也不知‘重获新生的堰山君剩下多少力量?

    能否有机会把蔺高岑救回来。

    堰山君心心念念只有饶夫人,祂忽然抱头嘶吼,面露痛苦。

    见此一幕的姜望不由生出些恻隐之心。

    现在想来,饶夫人会回到霁城,绝不在堰山君计划之内,蔺高岑原也就跟饶夫人待在一块,若能活固然最好,若不然,堰

    山君只需在霁城战死,便能在蔺高岑身上重生,然后携饶夫人远走高飞,潜藏人间,筹备卷土重来。

    凶神嘲谛显然也是堰山君计划之外的,如果是按计划推进,没有漠章拥有死而复生能力的信息出现,堰山君死了,就没人会怀疑什么,但不管是嘲谛还是饶夫人,都让得堰山君哪怕依计死掉,也没人会相信祂真的死了,姜望也就不会跟着蔺高岑出现在这儿。

    只能说堰山君够倒霉的。

    凶神嘲谛没帮到堰山君,反而坑了祂一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但此时痛苦之后的堰山君直接朝着姜望杀来。

    姜望也不再想别的,等把堰山君打败或打不过的时候再说。

    他挥刀迎击,初一接触,便明确了堰山君目前澡雪境巅峰的道行,暗忖堰山君倒是真厉害,不管是怎么借助蔺高岑的身躯复活的,肯定要付出很大代价,此时的状态也可见一斑,但饶是如此,也依旧比拂魈君更强。

    好在姜望汲取了从判官身上得到的养分,也比当初对付拂魈君的时候更强大很多,不至于被堰山君压着打,可想分出胜负也绝非一朝一夕。

    只是姜望忽略了一点,堰山君固然状态不佳,但随着时间流逝,道行似在缓慢恢复,变得越来越强,力量没有耗至临界点从而汲取不到养分的情况下,逐渐受到压制。

    就在姜望毫无保留要提供养分汲取条件时,李神鸢和赵熄焰的身影忽然出现。

    霁城事告一段落,却没见姜望回来,稍作商量,李神鸢便带着修为最高的赵熄焰用言出法随直接来到姜望身边,可她们来得很突兀,亦是不知当前情况,堰山君挥向姜望的拳头,正好被她们拦截。

    于是姜望眼睁睁看着,李神鸢和赵熄焰刚刚出现,便被堰山君一拳轰飞,他下意识咧了咧嘴。

    李神鸢狼狈摔趴在地,可谓气急败坏。

    若非反应及时脱口而出用言出法随挡了一下,就莫名其妙呜呼哀哉了。

    李神鸢没来得及护住赵熄焰,但好在赵熄焰比较抗揍,只是吐了口血,然后便兴奋的一抹嘴角,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提剑便杀向堰山君。

    而认出蔺高岑的李神鸢皱眉看着姜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姜望紧紧盯着堰山君和赵熄焰的战况,有些惊讶想着赵姑娘当真悍勇,明明差着境界,而且多是只能挨揍,却仍是精神百倍往上冲,就像是打不死的怪物,闻听李神鸢的问话,便随口简单描述了一下。

    “堰山君养着蔺高岑虽未必是想着日后死的时候能用,也必然是未雨绸缪的退路,或许是早就有在蔺高岑身上留着一道或几道元神,那么堰山君自己无论死得多彻底,都能借着元神占据蔺高岑的身体重获新生。”

    李神鸢若有所思道:“所以垅蝉妖患一事败露,漠章复苏已摆在明面上,堰山君自知难以逃脱,便想偷梁换柱,让堰山君死去,再借着蔺高岑的身份继续图谋复苏漠章。”

    姜望说道:“大抵是如此了,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那处道观有神祇拖走了饶夫人,堰山君的原计划本就出了纰漏,怎么也不会提前布下神祇这颗棋,所以那尊神祇抓走饶夫人必有所图。”

    李神鸢突发奇想道:“不会是因为很清楚堰山君没死,而且占据蔺高岑后意识会出现些问题,从而将计就计抓走饶夫人,堰山君醒来心心念念饶夫人,结果没找到,发现只有你在,便理所当然把矛头指向你?”

    姜望满脸错愕说道:“那此处神祇又是怎么洞悉堰山君计划的?甚至连堰山君刚占据蔺高岑身体会精神不稳都能一清二楚,再者说,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针对我,哪个神对我有这么大的仇恨?”

    说到这里,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

    身影便是判官,但想着判官应不至于这么快就有勇气来对付自己,何况明显之前拖拽元神的情形与判官不同,若是判官,其元神该是丝毫都拖拽不动的,可又会有哪个神祇想杀自己?

    他第二个想到的是浑城曾降临的神祇,也就是泾渭之地里那尊荒山神,但同样的道理,荒山神若元神降临力量会十不存一,若是真身从泾渭之地跑出来,那按照唐棠和黄小巢都应付艰难的情况,亦是不符合当前情形。

    而除此之外,目前认知里的神祇,便再没有能对他构成威胁的。

    姜望既想把这个神祇找出来,又担心只能震慑,稍有不慎就容易栽跟头。

    眼见赵熄焰已经伤痕累累,姜望暂时不去想神祇的事,竭尽全力斩出一刀,随之而来的便是堰山君抗下这一刀从而让神国得以汲取养分,紧跟着尝试把堰山君的元神拽入神国里。

    此次反馈要比那尊神祇给予的更明显。

    堰山君毕竟道行减弱,又是占据着蔺高岑的身体,元神肉眼可见的被拽出,可意外的是,堰山君竭力挣扎,让元神出窍又回去,始终没办法彻底拽出来。

    两者仿佛在拔河,极限拉扯着。

    姜望暗想,堰山君怕是很早就潜移默化的让蔺高岑的身躯极尽契合祂的元神,明明已经没了凶神的战力,仍是比拂魈君强出太多,此刻没有察觉到蔺高岑的神魂,最糟糕的情况便是已被堰山君抹除。

    李神鸢没能理解眼前是什么样的局面,但也想着用言出法随帮姜望一把,她看着堰山君认真说道:“你不能抵抗!”

第二百五十章 叫我阿姐就行

    李神鸢话音刚落,便猛地吐了口血。

    她抬眸惊讶看着堰山君,难以置信此般状态的堰山君竟然能让已经变得更强大的言出法随没有效果!

    姜望则很干脆伸出左臂递给李神鸢,沉声说道:“可别小觑凶神,再弱也不是寻常之辈能比,而且蔺高岑是祂早就准备好的,并非临时起意抓来的人,想来此时的癫狂是初步占据所带来的必然问题,对堰山君的影响没我们想得那么大。”

    李神鸢面色苍白的抓住姜望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姜望顿觉虚弱感来袭,但仍强撑着拉扯堰山君的元神,赵熄焰则逮到机会,提剑攻击堰山君,如此一来,倒也让局面再次僵持,谁也没能占据上风。

    而李神鸢面色逐渐红润,状态回满,她第一时间说道:“我回去找老师帮忙!”

    刚要用言出法随回浑城,便听一道声音响起,“不用找我,我已经来了。”

    那个声音很是悦耳,就像铃铛一样。

    然后姜望就看到有一约莫豆蔻年岁的小女孩捧着一碗比她脸还大的面,吸溜吸溜的从旁边经过,姜望不可思议转眸看向李神鸢,道:“她......她就是你的老师?”

    李神鸢无奈耸肩说道:“如假包换,别看她表面似乎年纪小,但......实际上我也不清楚她究竟有多大。”

    姜望想着有修为高绝者返老还童倒也很正常,他客气说道:“麻烦前辈帮个忙。”

    小女孩吸溜吸溜把碗里的面吃干净,连汤底也没放过,她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抬手说道:“叫我阿姐就行。”

    李神鸢脸一黑,叫什么阿姐啊,这不平白让我减辈了嘛?

    姜望很干脆唤了声阿姐。

    小女孩笑眯眯表示很满意,然后踱步走向堰山君。

    虽然猜到李神鸢的老师可能很强,但眼前发生的一幕还是让姜望感到心惊肉跳。

    只见道行恢复更多从而摆脱极限拉扯局势的堰山君,一巴掌拍飞赵熄焰,红着眼睛凶神恶煞冲向阿姐,却反过来被阿姐随意一巴掌拍飞,而且貌似这一巴掌就让堰山君伤得很重,挣扎许久都没爬起来。

    姜望还没从震惊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就见阿姐左手捧着刚打了堰山君一巴掌的右手,直呼道:“好疼好疼!”

    虽说看起来确实很疼的样子,但姜望总觉得很假。

    堰山君原地愣了许久,然后便是更加气势如虹,似是因为占据蔺高岑身躯的缘故,任其如何癫狂,身上也没有显露半点妖气,攻势属于雷声小,但雨点很大。

    疯魔般的堰山君甚至四肢着地往前疾奔,活像个野兽,虽然没有令人窒息的妖气,但就此时的模样也够骇人。

    祂双臂高举狠狠砸落,扬起漫天烟尘。

    阿姐就像孩童玩闹般一阵大呼小叫左挪右闪,堰山君将此间千丈范围破坏殆尽,竟也始终未能触及阿姐衣角。

    反而阿姐每次嬉戏般的回击都能轻而易举给予堰山君重创。

    虽说目前的堰山君道行仍停滞在澡雪巅峰的范畴里,但能被阿姐这般戏耍,足可见阿姐的修为必在澡雪之上。

    大隋战力前十都有谁,姜望尚且认不全,要么阿姐就是大隋最强的十人之一,要么就是像唐棠那样实力强大却被剔除在外的,但唐棠的情况事出有因,陈景淮总不至于到处把强者往外推。

    姜望拦住想上前凑热闹的赵熄焰,转头询问李神鸢。

    但李神鸢的回答让他更意外。

    作为师徒关系,李神鸢居然对于阿姐的身份也一无所知。

    按照李神鸢的说法,阿姐是自己找上门的。

    说什么李神鸢天赋异禀

    ,所谓病症也是因为上苍的嫉妒,缠着闹着非得收李神鸢当徒弟。

    李神鸢刚开始是拒绝的,可阿姐直接撒泼打滚,实是不厌其烦才同意了的。

    结果没想到,阿姐真的减缓了李神鸢的病症。

    因此也就成了乌啼城的座上宾。

    久而久之,李神鸢对待阿姐也是颇为恭敬。

    言出法随便是阿姐教给李神鸢的,但事实上跟真正的儒家言出法随是有些不一样的,根据阿姐的描述,李神鸢只要能完全掌握,就能做到泯灭世间一切法。

    姜望正暗自惊讶着,便见场间阿姐已经骑着堰山君挥拳乱砸,完全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画面,没有半点章法,很快就打得堰山君奄奄一息。

    姜望甚至有些同情起堰山君来,这未免也太惨了些。

    但好像就是因为被揍得太狠,反而让堰山君渐渐恢复理智。

    身处在某个未知之地的梁小悠时刻关注着此间画面。

    松了口气的同时,神色也再次一紧。

    前者是通过姜望对付堰山君的状况让梁小悠基本能确信最开始那股来自仙人的震慑并非属于姜望,后者是因为阿姐的出现,让得重复杀死姜望信心的梁小悠再次没了信心。

    尤其见到堰山君恢复正常意识,借刀杀姜望的法子怕是彻底行不通了。

    梁小悠此刻第一想法自是有多远跑多远,虽然不认为姜望他们能找过来,但小心为上。

    可没等她有动作,就忽然面容一滞。

    ......

    道观废墟前静谧非常。

    堰山君颓然看着姜望,略有自嘲般说道:“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但纵使出了纰漏,我也没想到会是你来戳穿。”

    姜望说道:“你是低估了饶夫人对你的感情,也是没意料到凶神嘲谛能从泾渭之地出来,原来的计划是堪称完美的,归根结底,是你运气不好。”

    堰山君点头道:“是啊,运气这玩意儿是最不可捉摸的。”

    姜望问道:“所以蔺高岑是彻底死了?”

    堰山君艰难起身,活动一下肩膀,说道:“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他的结局便已注定了,我是真的把他当儿子来养的,说实话,真到了这一步,我还是感到很痛心的,只是现在我更要紧的是找回夫人。”

    姜望也不管堰山君是否有真心把蔺高岑当孩子看,眼前的事实就已无法改变,他皱眉问道:“你怎么找?”

    堰山君说道:“我早有在夫人身上留下气息,无论她在何处,我都能找到。”

    姜望提醒道:“那尊神祇道行不低,好不容易活下来,这便要再去送死?”

    堰山君淡然说道:“若真死了,那也是命该如此。”

    姜望看了眼旁边仿若小孩子般缠着李神鸢的阿姐,说道:“那顺便把我们也带过去。”

    清醒过来的堰山君自然明白这场闹剧的缘由,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别的不谈,就针对那尊神祇,他和姜望的立场是一样的,所以没有拒绝。

    ......

    某郡地下暗河,地洞里嵌入着一座大殿,此处是河伯的栖居地之一。

    梁小悠刚想往外走,陡然出现的几道气息让她愣在原地。

    殿内昏暗,梁小悠及时以炁遮掩,将身形和容貌都裹在炁里,转眸看向姜望和堰山君等人,尤其是牵着李神鸢的手正好奇打量着大殿的阿姐。

    河伯没有梁小悠那般能耐,而且到底发生了什么,祂也根本不清楚,直接被姜望撞个正着。

    但现在的姜望早已不把河伯放在眼里,他盯着被炁裹着的身影,没察觉到半点熟悉的气息,干脆开门

    见山问道:“为何要利用堰山君杀我,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是担心被我认出来?”

    梁小悠把声音也做了伪装,雌雄难辨,“非是不用真面目示人,而是本来也没有真面目,姜望,你确实很难被杀死啊,原本我都已经放弃了,但机会千载难逢,便想最后再试一试,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姜望眉头一挑,惊讶道:“是你?”

    很早的时候,便有神秘人屡次借别人之手杀他,奈何毫无线索,后来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神秘人再没有出现,姜望险些给忘了,他有怀疑是栖霞街底下那只被封印的妖怪没死,可每次都借别人的手,便证明着对方没有能杀他的实力。

    没想到今日再见,不仅道行变得深不可测,更是一尊神祇。

    或者说,是堕落为妖的神祇。

    “倒是冤家路窄啊。”姜望眼眸杀机涌现,再观梁小悠身上裹着的炁,熟悉的味道便愈重了,可以说姜望能够得见‘海市蜃楼改变命运轨迹,便都源于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是因为对方想破封,有蠃颙打头阵,让自小便被保护着的姜望第一次真正遇到危险,给了神国能浮现的契机。

    感谢是一回事,但对方一心想杀他,姜望也不可能等着被杀。

    虽然没能理解对方的道行仅稍弱于判官,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借堰山君的手杀他,但像这样的敌人,绝非是留着日后慢慢汲取养分的好选择,因为此般存在,是姜望无法把控的。

    李神鸢这时拽了拽姜望的袖口,姜望回眸,顺着李神鸢手指的方向,却见殿内阴暗处饶夫人正躺在血泊之中。

    堰山君面色惨白,颤颤巍巍走过去。

    姜望顿时看向梁小悠,沉喝道:“是你做的?”

    梁小悠摊手说道:“我留着她也没用,但现在确实有些后悔杀了她,早知堰山君杀不了你,而且还冒出个莫名其妙的丫头直接把堰山君打醒,我就该留着饶夫人借机指使堰山君,不至于现在腹背受敌。”

    阿姐此时的注意力却在河伯身上,像是看到了很肮脏的事物,满脸厌恶。

    河伯不明所以,祂只知现在情况很不妙。

    李神鸢询问阿姐道:“有什么问题?”

    阿姐指着河伯说道:“它脏了我的眼。”

    姜望皱眉,没明白阿姐为何对河伯有这么大的敌意。

    以阿姐的修为来说,河伯在她眼里该与蚂蚁无异。

    李神鸢同样不理解,便直接询问。

    阿姐说道:“它有神明血脉,但妖的血脉更重,两者混杂,让人作呕。”

    姜望惊讶看向河伯,说道:“祂也是白菻化妖?”

    阿姐说道:“准确地说,是世间第一个掺杂神和妖血脉的物种。”

    姜望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河伯是世上存在的第一只白菻,也是第一个白菻化妖所诞生的新妖,但夜游神对此更震惊,因为河伯是烛神战役时期的妖怪,在那个时候,就有神明和妖怪结合诞下白菻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饶夫人

    烛神降临是仙人神明以及人间修士和妖怪的最大战役,那时候可不像烛神战役以后无数仙人陨落,神明衰败不堪,以求活路才有部分堕落为妖,白菻在烛神战役期间便已出现,意味着什么是显而易见的。

    姜望懒得吐槽夜游神连这件事都不知道,但事情过去那么久,追溯白菻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多大意义,只能代表神明多是贪生怕死临阵倒戈之辈。

    可姜望又忽然想到,如果那些神明是被强迫的呢?若是这般,妖怪刻意繁衍有神和妖血脉的物种就必然抱着某种目的,但白菻能化妖也能化神,就像镇守神一样,反而成了人间助力,怎么想也不觉得白菻会对妖怪有什么好处。

    梁小悠惊诧看着道出河伯来历的阿姐。

    有关河伯是白菻化妖而来,世间洞悉者并不算少,可这些人也只是清楚河伯是白菻化妖,唯有真正经历或者很了解烛神战役的人才能清楚,河伯是在烛神战役就已存在的妖,两者当然有很大区别。

    想着阿姐肆意胖揍堰山君的一幕,难道此女也是像曹崇凛那样从烛神战役里活下来的修士,只是不为人知?

    念及此,梁小悠心下忌惮更盛。

    她当即便要逃之夭夭。

    因此地超出神国笼罩范围从而力量缩减至澡雪境的姜望,无力阻止,第一时间喊道:“阿姐!”

    阿姐没有动作,李神鸢反应过来,当即说道:“你在原地!”

    梁小悠身影一闪,果然仍在原地。

    她神色莫名看向李神鸢。

    当初在栖霞街没有人能看穿她,唯独李神鸢察觉异样,梁小悠便明白李神鸢有不同寻常之处,可没想到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虽然梁小悠有很多奇异的能力,但吞噬苦檀神之后道行也才只恢复到半步澡雪巅峰的层面,哪怕她能施展出更强大的手段,不能纯粹以道行高低来论,但只有澡雪境是不争的事实。

    李神鸢稍微气喘,显然仍是消耗颇多。

    姜望见此一幕,心里却万分诧异。

    李神鸢的言出法随固然强大,可也在陷入癫狂道行只余澡雪巅峰的堰山君面前失效,按理来说,道行仅稍弱判官一筹的神祇没道理会被言出法随束缚住,难不成这尊神祇其实很弱?

    但神国没能将其元神拽出来,又怎么解释?

    姜望来不及细想这里面的问题,因为堰山君再次陷入疯魔,祂抱着浑身鲜血淋漓的饶夫人,仰头嘶吼,哪怕是这样,放下饶夫人时的动作仍是小心翼翼,祂嘶哑着声音拜托李神鸢和赵熄焰两女保护饶夫人,然后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梁小悠。

    阿姐厌恶河伯的反应超出姜望的预料,甚至到了连杀河伯都觉得会脏手的程度,竟然躲到李神鸢身后看戏,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姜望想着梁小悠强弱问题,便也提刀同堰山君一块,本是怀疑堰山君没死,想能借机做点什么,不成想,现在反而跟堰山君联手,姜望只道世事无常。

    河伯见这阵仗,自是吓得不轻,祂想逃,但梁小悠何尝不是,气运不敢用,任凭手段再多,也未必有什么胜算,何况阿姐此刻没出手,不代表一直都只看戏。

    她有些懊悔想着既然都放弃杀姜望了,何必又突然脑筋缺弦非得再试一次,致使自己陷入此般险境。

    梁小悠看着红眼杀来的堰山君,念头微动,急声道:“我能再救活饶夫人!”

    堰山君脚下一顿,但只是片刻,便说道:“我都没办法,你哪来的办法,无非是拿这件事阻止我杀你。”

    梁小悠说道:“可机会摆在眼前,无论有用与否,你也不想尝试么?”

    堰山君顿时犹豫。

    姜望暗想堰山君

    对待饶夫人的情感当真炙热,但也意味着饶夫人成了堰山君最大的弱点。

    姜望没觉得梁小悠真能救活饶夫人,他想说些什么,堰山君却抬手打断他,转眸看着梁小悠说道:“那就试一试,若是没救活,我便将你挫骨扬灰。”

    看着梁小悠松了口气的样子,径直走向被李神鸢和赵熄焰护着的饶夫人,姜望认为此事很是不妥,说道:“若祂有什么阴谋,正是借着你对饶夫人的感情施展,但凡出了什么状况,你恐怕追悔莫及。”

    堰山君死死盯着梁小悠,说道:“我自然清楚,可万一呢,万一祂真能救夫人呢?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一赌。”

    姜望说道:“仙人尚死,烛神亦会死,哪怕是你父亲漠章能够死而复生,也得先死才行,祂有什么本事能让人起死回生?就算真的活了,饶夫人未必是原来的饶夫人。”

    堰山君紧紧攥着拳头,双眸布满血丝,显然是要一意孤行。

    姜望见无法劝阻堰山君,而且也明白堰山君明知可能会出问题仍然做此决定的原因,归根结底是情之一字把祂牢牢拴住,也就没再说什么,时刻注意梁小悠,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阿姐一边一个牵着李神鸢和赵熄焰的手,看似只是瞧热闹,但眸底时有精光闪烁,作欲言又止状。

    河伯却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梁小悠身上,缓缓后退,试图逃离。

    虽然死了一个河伯,还能有一个河伯,直至天下河伯死光祂才是真的死,但也不想轻易折损。

    说到底,天下河伯都是真正河伯分散出的元神,足足一百四之数,眼下死得已不足百位,梁小悠把真正的河伯吞噬始终没有还回来,河伯是存着期盼才甘愿以梁小悠马首是瞻,若是能救,祂当然愿意全力以赴。

    但想着梁小悠没那么容易死,所以祂最需要做的便是让自己先活下来。

    只是祂的动作却被赵熄焰看到,直接挣脱阿姐的小手,咧嘴笑呵呵往前去,“你朝哪儿走啊?”

    河伯感知到赵熄焰只是澡雪境修士,想着纵使打不过也可一战,便没有半点慌张,挥手掀起地下暗河的风浪,袭向赵熄焰的同时,纵身就要掠入暗河里。

    可身在半空,脚踝却被抓住,河伯错愕回头,见赵熄焰浑身湿漉漉的,竟似是不受阻碍的直接冲出涛浪,没等河伯反应过来,赵熄焰甩起手臂,便把祂拽了回来,然后狠狠砸在地上。

    河伯咳了口血,挣扎着爬起身,难以置信看向赵熄焰。

    结果迎向祂的却是赵熄焰的靴底,一脚踩脸,河伯闷哼一声,朝后仰倒,赵熄焰俯身用脚碾着,很是失望般说道:“你也太废了点吧,以为什么世上第一只白菻化妖会有多厉害。”

    河伯竭力挣扎,闷声说道:“若非我道行分散,莫说是你,面对堰山君也可一战!”

    赵熄焰没当回事,重重一脚踩下,直接碾死河伯,拍拍手,无趣道:“真没意思。”

    姜望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稍微为河伯默哀片刻,便继续盯着梁小悠,见其双手悬在饶夫人身上,也没见做什么,饶夫人竟真的颤抖一下,接着蓦然睁开眼睛。

    堰山君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可姜望心里糟糕的预感却更甚。

    事实正像预料的那般,梁小悠被炁裹着的身影忽然崩散,直接钻入饶夫人眉间。

    想到曾经被掠夺身躯的一幕,姜望很容易猜到,梁小悠必然只是占据饶夫人的身躯,而非是真正的饶夫人死而复生。

    但这么做反而会让梁小悠的道行减弱,换句话说,这纯粹是拿捏堰山君的手段,毕竟姜望虽然不忍但需要的时候,依旧会出手杀了‘饶夫人,可堰山君却不然,那毕竟

    是饶夫人的身躯,难道让祂亲手把自己夫人挫骨扬灰?

    堰山君肯定办不到。

    姜望侧目,果然见到堰山君脸色极为难看,他没有说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话,只要有丝毫能救饶夫人的机会,堰山君无论做出多少次选择,怕是都不会改变。

    现在最重要的难题,是他想杀‘饶夫人,堰山君也必然会阻止。

    只是姜望没有特别明白,梁小悠固然能借着饶夫人让堰山君投鼠忌器甚至暂时为祂所用,可也是丝毫没有胜算的,梁小悠最该攻破的难关是阿姐,有没有堰山君作为‘帮手,都影响不了阿姐能碾杀祂们的结果。

    而梁小悠却真如他前面所想那般,好似纯粹只想得到堰山君这个‘帮手,她以饶夫人的样子面对堰山君,以饶夫人的声音说道:“漠章之子堰山君,被人类命名为凶神,没想到却是沉浸在爱情里的蠢妖,若你现在依然敢杀我,我倒还敬你几分。”

    堰山君怒视着‘饶夫人,祂当然不可能真的相信梁小悠会老老实实救活饶夫人,可也没想到梁小悠计划的是这样的事,纵使很想把梁小悠撕碎,但看着眼前的‘饶夫人,祂顿感束手无策。

    梁小悠笑呵呵说道:“我现在要走,你得帮我拦着他们。”

    堰山君只是死死盯着她。

    梁小悠挑眉道:“你是顾虑着不敢杀,但这些人可未必,真想等他们杀了我,连带着让饶夫人也灰飞烟灭?”

    堰山君面容一僵。

    姜望却突然拍了拍堰山君的肩膀,说道:“若信我的话,我可以帮你救下饶夫人。”

    堰山君嘶哑着声音说道:“你怎么救?”

    梁小悠也笑着说道:“莫非你还能把我从饶夫人身躯里拽出来?”

    姜望点头说道:“你猜得真准。”

    梁小悠笑容微微凝滞,随即好笑的说道:“想杀我便杀,何必拿这种借口诓骗堰山君。”

    姜望没理会,认真看向堰山君,说道:“如果你真的想救饶夫人,便相信我,否则你也该清楚,有阿姐在,你根本拦不住,既然愿意因为祂一句话便妥协,就再妥协一次又有何妨?”

    堰山君满脸犹豫,问道:“你想怎么做?”

    姜望说道:“可能得稍微让饶夫人面临点损伤。”

    梁小悠不懂姜望在搞什么把戏,沉声说道:“堰山君,你不会真的信他吧?什么只是受点损伤,他是借口让你老实待着,一刀摧毁饶夫人的身躯,你后悔都来不及!”

第二百五十二章 第一神祇

    姜望救饶夫人的办法自然便是把那尊神祇的元神拽出来,相比于堰山君占据蔺高岑的身躯,那毕竟是多年筹备的棋子,而且堰山君虽无法发挥原有的道行,也终究在澡雪巅峰的最巅峰,因为与蔺高岑相对契合,才颇具难度。

    可那尊神祇占据的饶夫人是纯粹的空壳,更是临时起意,哪有什么契合度,按照对方曾也掠夺自己身躯的经验来看,是只能拥有被占据者的修为,奈何饶夫人只是普通人,哪来的什么修为?

    就算以目前情形来看,或许是因为饶夫人已死,占据空壳后,这尊神祇仍能具备自身的道行,可饶夫人的身躯未必能承受得住,所以祂的道行必然会削弱很多。

    虽是同样占据身躯,但显然堰山君的手段会更高一筹。

    鉴于此,姜望认为把对方元神拽出来的可能性是相当高的。

    而前提是,得先让神国力量涌现。

    但他无法保证目前的梁小悠能否给予神国力量涌现的威胁条件。

    姜望看着仍在犹豫的堰山君,想着也只能备个后手了。

    所以对于梁小悠的话,他没有解释,默默等着堰山君做出决定。

    事实上,为了能救饶夫人,哪怕是再不切实际,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堰山君都没理由拒绝,毕竟相比姜望能救与否,已经占据饶夫人身躯的梁小悠除了借此威胁,也做不出别的什么。

    就在堰山君要点头的时候,梁小悠再次说道:“饶

    夫人已经死了,但有我的存在,她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活着,否则只能化为枯骨,起码有我的存在,你往后可以一直见到饶夫人。”

    “但我能听见夫人身体的哀嚎,她肯定不喜欢自己的身体被人占据。”说着,堰山君看向姜望,“如果你真能救,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你要我死,经历这些,我懒得再管别的,能够跟夫人死在一块,也是无憾。”

    姜望面容肃穆看着堰山君,纵然已经多次见识两者的感情,可此刻仍是有些动容。

    阿姐甚至在掩面抽泣,拽住李神鸢的袖子抹着眼泪,哽咽道:“真让人感动。”

    李神鸢嘴角微微抽搐。

    赵熄焰却很冷静,她一脸狐疑说道:“感动不感动先放一边,那家伙占据饶夫人身躯的意义在哪儿?就算借机让堰山君投鼠忌器,但也只能制衡堰山君而已,祂不会以为堰山君是最强的吧?”

    李神鸢皱眉说道:“若一开始真是想借着堰山君的手杀姜望,祂肯定会在暗中窥视,该目睹老师的实力,何况我能感觉出来,祂占据饶夫人的身躯后,道行明显减弱了,是真的误以为堰山君最强,还是另有谋算?”

    阿姐变脸很快,此时眼角一滴泪花都没了,微微抬着下巴说道:“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祂唯一目的是逃走,而非想办法杀死我们,区别只在于怎么逃罢了。”

    李神鸢不解道:“只要老师出手,祂无论做什

    么都逃不掉吧?”

    阿姐摇头说道:“那可未必,不然你以为我为啥只看戏,是因为动手没有意义。”

    李神鸢惊诧道:“莫非祂在隐藏实力,连老师您也对付不了?”

    阿姐傲娇的哼了一声,“瞎猜啥玩意儿,我是说祂想逃就肯定有办法能逃,但我想杀祂,也肯定能杀祂。”

    李神鸢满脸懵的想着,您到底在说什么?我咋就听不懂呢?

    赵熄焰则凝眉苦思,忽然说道:“你认识祂?”

    阿姐追忆道:“何止认识......”

    ......

    姜望提刀走向‘饶夫人,没有半点废话,直接挥刀。

    堰山君心头一紧,但仍是忍

    着没有动作,想看姜望到底怎么做。

    ‘饶夫人咬牙切齿奋力抵挡姜望的一刀,竟似完全无招架之力,直接被一刀斩翻在地。

    姜望皱眉看着祂,最开始神国的拖拽之力只能稍微拖动祂的元神,更多只起到震慑作用,明显道行仅稍弱判官,可真正见到祂,又觉得是高估了,现在费心思占据饶夫人的身躯,道行更是衰弱到不忍直视的程度,这不免让他心头满是困惑。

    以他常态目前澡雪境的修为都能轻而易举将其斩杀,何谈再让神国力量涌现?

    姜望稍作沉默,便又举起手里的刀。

    目标赫然是‘饶夫人的脑袋。

    梁小悠抓住机会喊道:“堰山君!你被骗了!还不出手?”

    眼见姜望是真的要把饶夫人直接枭首,堰山君怒不可遏

    ,哪还能耐住性子,祂痛骂了一句,浑身气焰翻腾,疾掠而出,便要竭尽全力撕碎姜望。

    但姜望却很淡定,感受着背后杀意磅礴,神国力量瞬间涌现,与此同时,也有一股养分涌来,他挥刀拦截堰山君,再汲取一次养分,接着一心两用,拽出‘饶夫人的元神,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

    姜望在元神被拽入神国的瞬间,伸手一把抓住,将挣扎的一团黑气递向堰山君,说道:“别那么急躁,这不是救下来了嘛。”

    堰山君此时哪里会管梁小悠的元神,推开姜望,便奔向倒地的饶夫人,确实如姜望之前所言,饶夫人的身体只是受点损伤,祂把饶夫人紧紧抱在怀里,背对着姜望轻声道:“谢谢。”

    姜望沉默片刻,低头看着手里的黑气,说道:“若还有什么后手便尽快使出来,还是说你真的就只有这点手段?”

    元神反倒变得平静,也不再挣扎,回应道:“我的确只有这点能耐。”

    能将元神直接拽出来,神国也就不会再给予震慑,但梁小悠仍惊异于姜望是如何做到这种事的。

    元神虽然相对脆弱,可也是修士包括妖怪最固若金汤的力量所在,修士炼炁养神,重的便是神,元神可以被摧毁,但能把别人的元神拽出来,实力上怎么都得有极为悬殊的差距。

    而妖怪的元神更多,神祇亦是如此,那并非人间修士的元神能比的,纵有役神符那般能拘

    元神为奴的符箓,也只能拘澡雪境的元神,还得是澡雪境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时候才能得手。

    虽然有因为占据饶夫人身躯的缘故,肯定存在很大影响,但梁小悠自认自己的元神是最为特殊的,哪怕是一般的仙人都拿她元神没办法,姜望竟能轻描淡写拽出元神,让她连反抗余地都没有。

    她不由得再生怀疑,之前来自仙人的震慑,莫非真属于姜望?

    可对仙人相对了解的她,怎么也没瞧出姜望哪里像仙人。

    姜望亦是很难相信她说的话,紧蹙眉头道:“妖怪的元神数量最低也有十,你剩余的元神呢?”

    梁小悠微笑道:“我从古至今都只有一个元神。”

    “但也等若无数元神。”阿姐此时上得前来,她直接踢了姜望一脚,示意把手放低些,姜望一脸懵的照做,阿姐因此能够平视姜望手里的黑气,背着小手,老神在在说道:“河伯是第一只白菻,而你,是有史以来第一尊神祇。”

    黑气陡然沸腾,梁小悠满脸惊惧看着阿姐。

    阿姐如数家珍般说道:“换句话说,神祇一词便源于你,因为有了你的存在,后面的存在也就统一称之为神,所以你当然是特殊的,说你是众神之母也不为过啊。”

    姜望沉浸在阿姐上句话的震惊里,闻言顿时诧异道:“神祇不是由仙人创造

    的么?”

    阿姐说道:“从第三尊神祇开始,便的确都是仙人创造出来的,但世间

    出现的第一个和第二个神祇,乃是自然而生,便是上清之炁和下浊之炁,可以说,第一尊神祇的存在要比仙人更久远,更准确地说,是比人也更久远,比万物都更久远。”

    “要说谁能真正不朽,唯祂和第二尊神祇尔,因为只要世间仍然有炁存在,祂们便不死不灭。”

    “上清和下浊之炁虽然是天地间第一口炁,但也只是无根浮萍,四处飘荡,不知是亿万年还是更久的时间,祂们方才诞生灵智,又经历不知多少岁月成为更真实的生命。”

    “后来的某一日,第一位仙人诞生,机缘巧合发现了上清之炁,也是活该倒霉,上清之炁被第一仙人抓住,从此受制于仙。”

    “神祇之名确是由仙人赋予,但成为第一尊神祇的上清之炁却非仙人创造,或者说,上清之炁化神都是在第一真仙意料之外的事情,而借着此事,仙人们便渐渐掌握了能够创造神祇的办法。”

    “毕竟不像被仙人创造出来的神祇那般言听计从,虽然偶尔有几个败类难以避免,但第一尊神祇终究与众不同,祂不甘心受制于仙。”

    “青冥会坍塌,有祂很大的功劳,第一真仙陨落,祂重获自由身,给自己取名为荧惑,只因无法被杀死,将其封印亦是付出很大代价。”

    姜望和李神鸢以及赵熄焰都听得很认真,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秘闻,姜望更震惊于梁小悠居然是天地间的

    第一口炁,第一尊神祇,他难以想象巅峰时期的梁小悠该会有多么强大。

    梁小悠或者说荧惑看着侃侃而谈的阿姐,只觉得发自内心的恐惧,能把祂的身份揭露这么彻底,阿姐会是什么人?

    阿姐却没管旁人怎么想,突然伸手弹了一下黑气,说道:“祂现在变得这么虚弱,想恢复过来也非一朝一夕,何况杀不死,也没必要杀,所以我才只是默默看戏,但我的确好奇一件事。”

    “天地间的炁都可以帮你隐藏,哪怕因为现在道行很弱,容易露出破绽,但只要想逃总会有办法,为何要上演一出占据饶夫人身躯的戏码?”

    荧惑自是没有想回答的意思,一开始便有忌惮阿姐的原因,纯粹以炁隐藏隔着远好说,当面确实有些难度,若借助苦檀气运,更怕把曹崇凛召来,而且祂也并非没有尝试,那不是李神鸢一句话又把祂拽回来了嘛。

    虽然阿姐貌似很了解自己的样子,但显然高估了现在的自己。

    祂是在明白一时半刻逃不掉的前提下,才想玩一出跟堰山君类似的戏码,堰山君是有蔺高岑这颗棋子做后手,而祂是真正死不了,要完成这件事的办法当然有很多,之所以占据饶夫人的身躯,归根结底是因为梁小悠这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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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介绍:
“我叫姜望,当我望着你的时候,你便已经死了......”
每日躺在藤椅上的少年,只想活着,然而看着面前跪伏的一众妖神,唯有苦笑:“我真的不是仙人。”
【书友群:657590866】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