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收拾(1)
是个挨着边角的雅间。左侧连着宝华楼的大堂,趴在窗前就能看到堂下新建起来的台子。和听香小榭的台子差不多,上头坐着说书的老先生,下面摆了许多的桌椅,以供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听书。
右侧的菱花窗未阖,雪花儿夹在寒风中吹进,外面正是临街之景,从城门入城的商贩们都要从底下的那条雪道路过,站在窗边一览无余。
伙计引着几人进了雅间,吩咐其他人去端些点心酒水来,又去将临街的那扇窗户的木撑子抽掉,免得寒风吹进来让几位贵人着了寒。
宝华楼也有枣泥糕,苏浅浅一口气要了三碟子,坐在左侧的窗前便吃了起来。
楼下的说书先生正说到耐人寻味处,苏浅浅还来不及猜测之前的故事情节,就被那说书先生的面容惊呆了。
这人......竟是在江北城编排长公主和摄政王的那个狗胆包天的说书先生......
好啊,竟然是他!
苏浅浅顿时心中有了想法,想着怎么好好的收拾收拾他。那日在江北城,那人嚣张至极,还叫板苏浅浅别多管闲事,嘴里说出来的全是编排皇室的污糟话,现下倒敢坐在宝华楼中当众说书?!也是忒有胆子了!
苏浅浅正磨着后槽牙,冷不丁一只有力健壮的手臂横过来,将她拉去身旁:“本王与浅浅情投意合,好得很。”
苏浅浅:“???”
她抬眼望去,屋里的几人面色各异,然而都是在笑,苏见信笑的温和,魏恒笑的无畏,素月笑的清雅,淳于彧之笑的莫名其妙。
没错,就是莫名其妙。
苏浅浅看着淳于彧之眼中的挑意和复杂,转头和夜夙对视了一眼,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夜夙淡了淡语气,站着比苏浅浅高了一个半头,摸了摸她的头发。
“刚才小侯爷在说,浅浅你命格不好,问本王和你夫妻关系如何。”
他说道。
苏浅浅微微愣了愣。
夜夙在她面前从来不会自称“本王”的,除非是特别生气的时候。可她刚刚好好的坐在窗边,又没招惹到他,有什么好气的。
咳咳,难道,是生淳于彧之的气?不能啊。
原来的苏浅浅虽然和淳于彧之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可那都是大人们的玩笑,两人皆是清清白白的。如今的苏浅浅,更是同淳于彧之什么交集。
“咳,臣妾和王爷自然是鹣鲽情深。”苏浅浅就势压低了头,任夜夙替她别头发,在众人面前装作和他关系很好的样子。
顿了顿,她又道:“就不劳淳于小侯爷您费心了。”
谁知道那个杀千刀的,挑了挑桃花眼,状似玩笑般,又道:“喔,我还以为,王爷会惧怕王妃的命格呢。”
苏浅浅翻了个白眼。
夜夙怕她不假,但并不是怕她的命格。
她嘴角扯出个嘲弄的弧度:“我说小侯爷,咱俩熟么?我的命格好不好,同你有什么干系?”
素月蓦地笑出声,对这对活冤家有些哭笑不得。
淳于彧之的脸色不大好看了,原本惊若翩鸿的俊颜上憋出几分猪肝色,似是没想到一向不善言辞的苏浅浅怼起人来这么干脆利索。
还这么,直白。
素月笑道:“过去的传言皆是云烟,现在还管那个劳什子作甚,再说了,如今王爷王妃感情甚笃,小侯爷你又提那档子旧事来戳他们的肺管子,岂不叫人厌弃你了。”
素月说的时候,刻意拿着丝绢挥了挥,让人觉得她只是在接话,并没有特意圆场子。
苏浅浅转手又去了窗边,听着说书先生讲起摄政王宠妻的故事......
“......说起那王妃啊,出身高贵,容颜绝丽!关键是啊,当时还是摄政王亲自登门求娶,向苏太傅指天立下重誓,这才成就了一段良缘啊。”
良缘啊......啊个鬼!
苏浅浅气得面色铁青,没想到楼下那个狗胆包天的家伙这么识时务,到了帝都之后完全变了一副嘴脸!
......
...
还未到午时,宝华楼的大堂已经坐得满满当当,魏恒借口家中有事,便伸手捞走了趴在窗边的魏珺,带上素月告了辞。
夜夙和苏浅浅也起身下了楼,成南兀自走去掌柜的那儿把账结了。
淳于彧之正跟着下了楼,站在堂里,身后全是些酒肉食客,他却身姿卓然恍若立于乱世而清濯,“王爷怎生的这样见外,不过几两银子的事,记在我账上不就好了。”
夜夙笑道:“还是算了吧,本王知道最近侯府手下的产业不大景气。”
苏浅浅走到了那个说书先生的台子前。
他正说完了一节,准备下台子去歇歇。
苏浅浅见有一桌客官刚吃完离去,桌面儿上还留着几颗完好的花生,于是就捻了一颗,使了巧劲儿,狠狠的弹在他耳朵上。
论掷物的准头,苏浅浅念书的时候排第二,还没人敢排第一。
“唉哟!”
那人果然被苏浅浅丢中了,而且被丢得准准,耳根子几欲充血通红。
“谁!”他一手握着戒尺,一手指着台下的人,当她见到苏浅浅偷笑得逞的模样,立即从台子上跳下来,冲过来就要打她。
苏浅浅见势头不妙,立即往夜夙身后跳去。
成南如鬼魅般蹿到说书先生的面前,手掌推开他的胸膛,道:“大胆!”
随着他这一声断喝,大堂里的其他客官纷纷看过来,都是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何事。
夜夙拧着眉头转身看了眼苏浅浅怂包的样子,抬手用宽袖挡住她的头,沉声道:“你又闯什么祸事了?”
苏浅浅瘪着嘴,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锁在他背后,努努嘴:“夜夙......”
这是向他寻求帮助的意思。
夜夙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看向那个已经气急败坏的说书先生。
“老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夜夙的语气还算礼貌。只是他一贯的肃冷作风,语调上还是极为冷硬的。
可那说书先生看他摆明就是和苏浅浅一伙儿,想着自己如今也有了大靠山,胆儿便肥了许多,看了眼旁侧的淳于彧之后,捂着耳朵大声呵斥道:“这位公子,我刚才好好的站在台上,这个小姑娘不由分说就拿东西砸我!”
第202章 收拾(2)
那说书先生想着自己如今也有了大靠山,胆儿便肥了许多,看了眼旁侧的淳于彧之后,捂着耳朵大声呵斥道:“这位公子,我刚才好好的站在台上,这个小姑娘不由分说就拿东西砸我!”
淳于彧之抿嘴看向苏浅浅,薄凉的眼角略带迟疑。
夜夙勾了勾嘴角,冷声道:“我家夫人从不打无辜之人。”
他的王妃他最清楚,纵然脾气刁钻古怪了些,可并不是什么无事生非的人。就算打了人,也总有她的理由。
就算没理由,夜夙堂堂亲王的身架子在那儿,也能兜住。
“你同她是一伙的,自然替她说话!”那人应该是气急了,看见夜夙通身的气派不似寻常人家的公子,一时竟没多想,只愤怒道:“从前在江北时,她就蓄意闹事!砸我场子!”
“哦?”
黢黑的眸子微闪,夜夙睨了眼苏浅浅的怂包样儿,道:“你何故砸人家场子?”
苏浅浅见夜夙愿意帮自己,便站出来对着那个说书先生道:“这人在江北城的茶楼里头,故意胡乱编造福禄长公主的谣言,还说摄政王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
话至尾处,苏浅浅下意识的看了眼夜夙的眼睛。
前半句确是属实,这后半句嘛,苏浅浅也没撒谎,当日那个说书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淳于彧之暗自挑眉,心道大事不妙。
说书先生气归气,倒也想起来如今是在帝都,是在天子脚下,说不定那个犄角旮旯里就有摄政王的探子呢,万一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被传了出去,他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你胡说!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这种话!”他咬牙拒不承认。
苏浅浅笑道:“你不认没关系。你认得我就好了。那日在茶楼,同我一起听书的人一个是江北城的百年望族徐氏公子,一个是江北城新上任的阜通判,他们都得是听得真真儿的。”
说书先生脑子里火气骤然熄灭不少,开始回想起那日,苏浅浅身旁确实是跟了另外两个男子,皆是品貌上乘,不难保证他们一个是徐家公子,一个是通判大人。
“你休要含血喷人!”说书先生高举着戒尺,便想伸出去打烂苏浅浅的嘴。
成南出手极快,握住戒尺末端,用力掰成两段。
“你们仗势欺人!!”
说着,说书先生便跺跺脚,又向苏浅浅扑来。
成南再次挡住了,却没有再动手。要是再打他一掌,估计这个老家伙明儿早都怕不起床来。
淳于彧之沉声喝道:“住手!”
说书先生看向淳于彧之,面露冀然,以为他在帮衬自己,便开口诉苦道:“小侯爷,老朽我一生济弱扶倾,不曾污蔑过谁......”
淳于彧之却知道他的底细。
“得得得,别说了。”
他不耐的挥挥手。
说书先生疑惑道:“小侯爷?”
“住口!”
淳于彧之简直要佩服死他了。
“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这两人是谁。”
他说道。
说书先生发皱的脸皮上充满了惑然,不解道:“请小侯爷明示——”
“这位便是夜国的摄政王,你口中的小姑娘便是摄政王妃。”淳于彧之说着,阴鸷的桃花眼看向说书先生,口吻森森道:“你说摄政王妃攀诬你,你便与她去摄政王府上满满理论吧。”
他的话音刚落,大堂里接连起伏的响起一阵阵倒吸凉气儿了声音。
众人皆看向站在堂中的黑袍男子,不可置信他就是夜国的摄政王。
帝都中关于摄政王的传言虽多,可底下的平民百姓都没见过他的真容。上回有人在城门口惊鸿一瞥见过他一面,此时站出来指着他道:“是他,他就是咱们的摄政王!那日我在城门口前,亲眼看见他和王妃进的城!”
大抵那人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说书先生见满堂的人都说夜夙就是摄政王,还都跪了一片纷纷向他行礼,顿时整个人都要飘了。
三魂丢了七魄,身子抖得跟漏筛子似的,软得跌坐在地上,哆嗦着嘴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苏浅浅朝他翻了个白眼,微讽道:“你不是说摄政王不会吃了谁么?你腿软什么?”
如今明明隆冬最严寒的天气,说书先生却满头大汗,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跪在地上求饶道:“王爷王妃饶命啊!当初...当初那都是无心之说!实在没有刻意污蔑您啊!!”
苏浅浅扯扯嘴角。
“你还说没有污蔑王爷,要不要本王妃派人去把江北城的徐公子和阜通判通通请来,看看是本王妃在撒谎,还是你在为自己开脱。”
那说书先生吓得脸色发青,抖得更厉害了。
苏浅浅又道:“你当日还骂我草菅人命,造谣我家王爷喜好男色,编排福禄长公主性格乖张。待我去寻了大理寺卿来,好好查上一查。”
淳于彧之看了眼已经吓得昏过去的说书先生,抿着唇又看向苏浅浅:“苏浅浅,切勿咄咄逼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这个说书先生,是他的贴身小厮初一从江北找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苏浅浅不能仗着夜夙在场,就让淳于彧之下不来台,于情于理,苏浅浅都该收敛一点,不要将话说得太绝。
但苏浅浅的性子毛毛躁躁的,一时间没想到淳于彧之话里的其他层的意思,只道:“我咄咄逼人?他在江北的时候,大言不惭辱骂皇族中人,拿公主王爷寻乐子,这就叫恪守本分了?淳于小侯爷,咱做人不要太双标了,他说得,我竟说不得。”
“......还是你觉得,他是你的人,我苏浅浅想要收拾他,还收拾不得了。”
苏浅浅杏眸微瞪,圆而水润的眸子眯着,上齿咬住了下唇,既倔强,又透露出一种别样的娇怒丽色来。
淳于彧之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头疼得紧。
苏浅浅那根筋,总是搭错在不合时宜的地方。
“苏浅浅......”他几乎是从牙缝儿里蹦出苏浅浅这三个字,字字咬牙切齿,饱含压抑。
正当堂内众人以为摄政王妃和淳于小侯爷杠上了的时候,摄政王忽然勾唇一笑,揽着苏浅浅做出一派悠闲的模样来:“......不过是一些市井谣言,本王听得多了,若要一个个问罪,怕是本王的手上早已沾满鲜血了。如今这个说书先生年逾半百,又是小侯爷的人,本王便送个人情与你,各自退一步。”
淳于彧之额角的青筋毕现,好不容易才压下那股子的恼意。
看似是夜夙退了一步,实际上还是淳于彧之要打落牙齿和着血咽下去。
......
第203章 重头戏
除夕当日,夜九下了圣旨,邀请三公九卿和各个宗室携着亲眷一同入宫赴宴。
苏浅浅和夜夙收拾妥当之后,坐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苏浅浅忽然问道:“三公九卿?旁的呢,比如说六部侍郎什么的,还有一些散官。”
夜夙靠近苏浅浅,倾身覆在她背后,道:“小年宴是皇宫中一年一度的大宴,自是有体面的人才能去,像何隽何侍郎,他虽不在三公九卿之列,但他深得小九的帝心,也是可以去的。”
“那魏将军呢,还有洛将军。”
“魏恒是武将重臣,洛天赐更是今晚的重头戏,当然都会去了。”
苏浅浅唔了声,道:“重头戏?”
她想起来上次洛天祥闯进摄政王府中,说是太后娘娘要给洛天赐赐婚。
夜夙的手不安分的钻进了苏浅浅的腰里,摩挲抚摸,惊得她差点跳起来:“你......你......”
今日天气还算暖和,苏浅浅里面只穿了件石榴红对襟绣梅花的长裙,四指宽的腰封束住纤腰,外头披了件水红色的狐裘披风。
夜夙心猿意马,掌中摩挲着那不盈一握的小腰便爱不释手,嘴中啧啧道:“浅浅,你今日真美。”
苏浅浅:“......”
今日这厮莫不是忘记吃药了?
苏浅浅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咦,不烫啊,但怎的又说起胡话来了。
夜夙就势抓住她的手,往自己心口处按住,“听听。”
“听什么。”
夜夙将她的脸扳过来,看着她水盈盈的一双眸子,唇瓣在马车昏暗中更显娇艳欲滴,心下微动,正欲偷个香。
外头成南清闲的声音传了进来。
“王爷,王妃,咱们到了。”
“......”
苏浅浅笑得没心没肺,前仰后翻就差捶车板了。
马车停下,成南掀开了夹棉的车帘,通透的光亮尽数倾泻进来:“王爷王妃,您二位还在磨蹭什么,宴会就要开始了,不然就您二位落在最后头了。”
以往的宴会,苏浅浅总是会早到一会儿。今日夜夙却抽了风,偏要晚两刻钟来。
秀秀也站在外面,正搓着手,见苏浅浅笑得没个正形,板着脸道:“王妃,注意仪态。”
今日的宴会十分盛大,她家主子定是要明艳光鲜的赴宴,可不能失了仪态。
苏浅浅憋住笑意,伸手扶住秀秀的手准备下车,临了回头看了眼面色阴沉的夜夙,一时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苏浅浅那个小没良心的下了车,夜夙才沉着脸不紧不慢的捋了捋衣袖跟着下去。
这次的宴会还是设在东芝阁,不过不再是幕天席地,而是在正殿里设了近百张桌案,烧着地龙,宫殿四角都熏了袅袅檀香,站着一溜宫婢等着随时侍奉。
场中大多人都到齐了,距离夜九最近的桌案空着,是留给夜夙和苏浅浅的。
司仪报唱过后,夜夙携着苏浅浅的手向前走去,四周的人皆低头行礼,无不恭敬。
走到洛天赐跟前时,苏浅浅轻叹着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
落了座,苏浅浅眯着眼看了四周一会儿。
都是些朝堂上的大老爷,偶有些命妇们带着女儿跪坐在旁边,或是俊俏的小公子。
又等了半盏茶的时候,太后娘娘和蒋舒芳才姗姗来迟,两人入了座,司仪才报唱宴会开始。
......
每逢宴会,必是有歌有舞,苏浅浅早已对宫中的礼部的编排吐槽千万遍了,瞥头一看见何隽坐在洛天赐旁边,同她说着话。苏浅浅便愈加吐槽道:“公事不好好干,竟当众撩妹?!”
夜夙将案上的瓜果点心端到苏浅浅面前,道:“撩妹?”
苏浅浅揪了颗青提子塞进嘴里,“就是故意说一些好听的话,企图接近自己相中的姑娘。”
夜夙略一挑眉,眸底浮着笑意。
“那我都说了多少好听的话了,你还不让我接近?”
他说道。
苏浅浅推开他的爪子,道:“你撩归你撩,受不受撩,那就是我的事了。”
夜夙失笑。心道还是不能太过着急。
太后娘娘坐于首座高处,忽然举起酒杯,对着重臣道:“......哀家一直感念洛氏父子为夜国安定所作出的贡献,但是如今洛小姐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实在不宜再待字闺中。所以哀家决定,要亲自替她选位德才兼备的夫婿!”
此话一出,差点人仰马翻。
底下响起一片接着一片的咳嗽声。
盛凌风轻轻咳了声,道:“太后娘娘,此举不妥吧......洛将军虽是女儿身,但自小喜武,不善女儿家相看的本事,如此草率,怕是会耽误了她吧。”
盛凌风是个粗武的汉子,他的想法和别的武将皆是一致的。都纷纷附和他的话。
太后娘娘扫了眼底下的众人,道:“洛小姐总归是要嫁人的,现今朝政安稳,哀家自是有责任为她安排一个好归宿。”
太后娘娘的声音微浊却凛冽,让人听了有一瞬胆寒。
自洛天赐抗旨那日起,放弃兵权草草嫁人便已经是她的下场了。
黎老将军身旁的姜副将也开口道:“此事还是要洛将军亲自答应才行吧,要是强加给她,这岂不是难为人嘛。”
太后娘娘有权也无可奈何,在座的哪个武将不是身居累硕功勋,手握重兵。洛天赐虽是天家臣子,但代表着武将的颜面,若是真叫太后娘娘随便打发了,日后哪个武将在朝中还能有什么威信可言。
太后娘娘神情微凉,居高临下的看向洛天赐,笑道:“洛小姐,既然诸位武将都对此事有异议,说须得你的首肯才可,不知你意下如何?是想再等两年,还是今日趁着小年宴,择个如意夫婿?”
洛天赐抬头看向太后娘娘,桌底下的手拍了拍洛天祥,她微微淡棕的面庞上没有别的什么情绪,只淡淡道:“嫁人生子乃女子常事,天赐一无父母,二无亲长,太后娘娘愿为天赐操劳亲事,实属祖上庇护。天赐感念于心,不敢再婉拒懿意,省得被些不相干的人说成是居功自傲。平白惹下祸端。”
如此一席话,虽应下了太后娘娘的话,但也透露出自己的倔劲儿,好给那些躲在暗角里看热闹的人警个醒儿。
第204章 救急
“......但臣有个小小的要求。”
洛天赐坐在席位间,遥遥的望着高座上的太后娘娘,一脸诚恳道:“臣自知粗鄙简陋,恐勋贵世家的子弟相看不上臣,所以,臣要求,未来的夫婿必得是得我真心喜欢的那个。”
这番话,与那日黎老将军的孙女黎念君有七八分相似,但当时大部分人都在鄙夷黎念君,今夜却无人敢轻视洛天赐。
任谁都知道,洛天赐当初抗旨,虽是救了魏将军于水火,却拂逆了天家的颜面。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洛天赐身后又有两千精炼硕勇的洛家军和一众武将做靠山。
两方之间,不分伯仲。
素月收回了视线,伸手扯了扯魏恒的袖口,示意让他替洛天赐说句好话。
洛天赐原本非常听夜九的话,居高重禄,皆是因为魏恒才擅自领兵抗旨,如今她身上所受的刀伤还未好全呢。
魏恒眉目严森,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她如今是众矢之的,我若再开口,怕是会害了她。”一个小小的女将军,若是能带动满朝武将为她求情,想必皇上和太后娘娘心中都不会太痛快。
那厢的太后娘娘和夜九对视了一眼,沉吟片刻,道:“那你想如何。”
洛天赐收起面上淡意,脩然笑道:“以三个月为限,让天赐自行寻觅良人,若倒是还未有着落,全凭太后娘娘发落。”
太后娘娘闻言目露欣喜,点头道:“好,哀家便依你所言,只盼你今早寻得良婿,也早日了却你已故父母的一桩心事。”
洛天赐举着酒杯,对着太后娘娘一饮而尽。
烈酒封喉,从唇齿间一路烧到胃里,滚烫滚烫的。
“姐姐......”洛天祥氤氲着双眼,含泪望着她。
他何尝不明白,他的姐姐本可以活得比任何人都潇洒肆意,可却为了洛家生生斩断了自己的翅膀,如今还被人逼迫着嫁入。
尽管此刻席间的人心里门儿清着,太后娘娘刚才说的都是推脱之词,就等着三个月后,聘洛天赐入宫为妃。
......
宫宴散后,各人携着亲眷各回各家。
苏黎世隔着长长的宫道叫住了苏浅浅,“浅浅。”
苏浅浅喝得醉醺醺,停下来,低着头回身唤了声“爹爹。”
苏黎世拢着黑黑白白的山羊胡子,问道:“最近可安好?”
“嗯......挺好的。”苏浅浅的脸呈不正常的酒红的砣色,“爹爹......你,你近来可好?”
“也好。”
苏黎世晃了晃脑袋,发觉不知何时同小女儿的感情淡了许多,可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却想不起来了。
但苏浅浅今夜喝成这样,苏黎世也不能好好跟她说什么话了。
夜夙深知如今的苏浅浅不是原主,便走近前将她揽进怀中,道:“太傅大人尽管放心,浅浅在本王身边,定不会受半分委屈。”
“那就好。”
苏黎世轻叹着,拢着胡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慈爱。
夜夙笑道:“今日浅浅喝多了,太傅大人若无其他事,本王就带浅浅先行一步了。”
此刻以近亥时,其他人都离了席宴各自回家,要是晚了,宫门落了锁就出不去了。
“好好,那王爷和王妃就先去忙吧,老臣稍后也要离宫了。”
夜夙颔首,“走吧。”
揽着苏浅浅,向着南门走去。
南门却正上演着一出好戏。
夜中风寒,夜夙解下自己的披风给苏浅浅披上,拉着她不叫她看那一出戏。
“等等!”苏浅浅鼓着腮帮子,摇晃着脑袋趴在宫门墙壁后看向外头草地上正纠缠的两个人,双眼差点当即掉在地上。
正是露重的时候,白雾雾的蒙了一片,她虽意识模糊看不大真切,但还是凭着那人那身深棕的贴身劲装认出了是洛天赐。而且洛天赐身旁,还在站着个正欲劝架的洛天祥。
盛家的将军拦着洛天赐,非得让她上自家马车,说是顺路送她一程:“......洛天赐,赶紧的吧,若是晚了,我回家肯定是要被父亲责骂一顿的。”
那洛天赐长眉倒竖,长身树立,冷冷的看着盛凌风,“既然盛将军家规甚严,那就快快回家去吧。”
她的口气略带嫌恶,牵着洛天祥往后退了两步。
苏浅浅看得拍手叫好,被夜夙揽住的腰肢不安分的扭动着。
夜夙声音嘶哑,扶着她,“别动了。”
原来是洛天赐家中的管家不甚失职,竟未派马车来接洛天赐姐弟俩。于是那“好心”的盛凌风就当仁不让,主动提出要送她一程。
洛天赐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当然不愿意和旁人扯上什么干系。
偏偏盛凌芳还在一旁笑着劝道:“洛小姐,一道吧,反正顺路。”
洛天赐竖眉不语,洛天祥上前两步将姐姐护在身后,道:“多谢盛将军和盛小姐,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儿离我们家不是很远,走回去就好了。”
盛凌风道:“今日正是除夕夜,街上龙鱼混杂,本将军岂会放任你们一女一幼独自回家,”
洛天赐仿佛已经忍到了极致,但那盛凌风生来就是个厚脸皮子的,从前只觉得他豁达爽朗,现在只觉得是块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打不动,骂不听。
“盛将军,天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愿劳烦你们,你们便不要强逼我了。”
盛凌风只装作没听见,嘴角擒着抹痞里痞气,笑着不语。
洛天祥抬眼看见前方有个人的身形长得像极了苏浅浅,立即跟见着了救命稻草似的,跑着跳着向她奔去:“摄政王妃!”
苏浅浅猛咳一声,想也没想就往宫门里面缩下身子。
守门的侍卫开口道:“王爷,王妃,时辰已到,末将要关门了。”
苏浅浅:“......”
她这么做的什么孽......
苏浅浅猛然打了个酒嗝。
上次在宁王妃的别院里看热闹被溅了一身烂泥,现在还不长记性。
夜夙“噗嗤”笑了声,一脸宠溺的望着苏浅浅,摇了摇头,颇为无奈。
洛天祥伸手去拽苏浅浅。
夜夙忽然眉目一寒,一道冷刀子扫在洛天祥的圆脸上。
洛天祥顿时身子一抖,还未碰到苏浅浅腕间的手瞬间缩回去,转而一咬牙,伸去抓住了苏浅浅的披风。
“王妃娘娘,救个急吧,我跟姐姐没马车回去,要不您和王爷顺我俩一程?”
他戚戚道。
苏浅浅闻言咽了咽唾沫,神差鬼使的和夜夙走到了草地旁,那三人皆是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她估计,要是夜夙没站在这儿给她撑场面,盛凌风和洛天赐能将她吃了去。
第205章 伤神
“...哈哈,这么巧啊。”苏浅浅暗忖了片刻,却是选了个最尴尬的开场白,“洛将军,你也在啊。你的马车呢?若是没有,不妨同本王妃一道儿回去,刚好顺路。”
这话说得她心虚的要死。摄政王府和七叶巷的洛府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八竿子都打不着一个“顺路”。
夜夙沉笃的面孔散发着微微的寒意,凉凉的瞥了眼盛凌风。
盛凌芳见状撞了下哥哥的胳膊肘子。
洛天赐看了眼醉得几乎站不稳的苏浅浅,迟疑的动了动嘴角,才道:“也好,天赐便叨扰王爷和王妃了。”
盛凌风有一瞬间愣在当处,舔了舔嘴唇。
“也好,本将军的父亲怕是在家中等着急了,便和妹妹先走一步了。”
他说道。
洛天祥朝离去的盛凌风做了鬼脸,抱着姐姐的手笑道:“好了,姐姐,讨厌的盛将军终于走了。”
洛天赐看向夜夙和苏浅浅,抱拳躬身行了个军礼。
“多谢。”
苏浅浅低着头,侧目用余光去看夜夙的神情,见他虽板着脸,但嘴角略有笑意。那便是没放在心上了。
......
......
成南驾着马车停在七叶巷口,洛天赐抱着洛天祥下了车后,再次向苏浅浅道了谢。
苏浅浅靠在窗边,让外头的雪花子飘在自己滚烫的脸上,才微微清醒一些:“洛将军不必客气......”
她其实还是挺怕洛天赐的。
同为女儿身,洛天赐身上自带一种阳刚之气,而且有时候肃正拧眉的模样,也是吓人。
回了摄政王府,苏浅浅才下马车,便不期然撞进一个怀抱。
夜夙对身后几人道:“你们不必跟上来了。”
他将苏浅浅打横,遒劲有力的双臂抱起她,往台阶上走。
苏浅浅刚从晕眩中回过身,就听见他说了那样引人遐想的话,登时就要反抗,偏要自己下地走。
“放我下去,我自己有脚,能走。”
苏浅浅不半分的拍打夜夙,见庄伯和成北从府里迎出来,更觉得无地自容,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于是反抗得更激烈了。
夜夙蓦地停住,松开手叫她好好站着,沉着眉目,双手负在身后。
苏浅浅瘪了瘪嘴,晃了晃头,眼前的院子却变成了两个,三个,四个,晃得她都晕了......
“同你说了你站不稳,还偏不信。”夜夙又动手将她抱起,语气中尽是无奈。
苏浅浅有一瞬间,眸底映出的全是他的脸。
从前门走到后院,苏浅浅已经睡着了,香兰走在前面推开房门,命其他下人找了铜盆打了热水来。
夜夙进了屋,动作轻柔的将苏浅浅放置在床榻上,睨着黢黑的眸子看了看苏浅浅醉的不省人事的模样,皱了皱眉。
秀秀接过香兰递来帕子,正要给苏浅浅擦脸,夜夙却道:“本王来吧,你们都出去。”
秀秀顿时愣住,和香兰两人面面相觑。
“......奴婢这就去为王妃熬些解酒汤来。”香兰率先开窍,强拖硬拽的把秀秀带走。
秀秀不明所以,“香兰你拉我做什么,熬解酒汤你一人不就足够了?”
香兰抽了抽眼角,道:“厨房的伙夫今日值休,我一个人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堂堂王府护卫森严,能出什么岔子。
香兰默默的看了眼正在给苏浅浅擦脸擦手的摄政王大人,再次对秀秀抽了抽眼角,“啊呀,你是不是傻啊!”
秀秀终是被拖出去往前院走,出了门口却问道:“这不是去厨房的路啊。”
香兰无语的摇了摇头,秀秀这丫头怕是离病发不远了。没救了。
夜夙此时有点伤神。
这小没良心的醉成这样,不给她擦擦身子,半夜肯定会体虚发热的......
早知道就不把秀秀香兰支走了。
夜夙手指微动,开始替苏浅浅解掉披风的带子。心中想着讨讨利息也不是不可以,终归是他明媒正娶下了婚书才娶回来的王妃。虽然拜堂这个环节被宣明哲搅和了。
这样想着,夜夙心里的负罪感顿时消弭无几。
解掉了披风,接下来就是袄裙了。
苏浅浅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忽然双手捞着被子滚到内侧去了,夜夙收起面上最后一丝笑容,爬上床去将她拽出来。
扒干净了外裳,只留了个橙红色的小兜子。
夜夙用帕子沾了热水,一寸一寸仔仔细细的给她擦拭身子。舔了舔干燥泛着热意的嘴唇。夜夙吁出一口气,抬手扯过了被子来给她盖上。
苏浅浅半梦半醒,半眯着眼看着有个跟夜夙长得十分相似的人正在替自己掖被子,便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脖颈儿。
“......”
夜夙的身体迅速僵硬,某一处的反应尤其强烈,身下的女子正搂着他的脖子,缓缓靠近。
“......”
从苏浅浅口中泄出一丝低唤:“夜夙......”
“...嗯,我在。“
苏浅浅扭了扭身子,吟声伴随着酒气一同充斥在小小的方寸之间。
夜夙眉头微皱,不太适应这样的苏浅浅,用力掰开她搂着自己的手,再次确认被子已经掖好了,转身出了卧房。
苏浅浅眼前隔着一层蒙蒙的雾,并不冷,相反是很热,见夜夙走了,不由自主伸出手朝门口虚虚的抓了下。
又昏昏睡过去了。
夜夙踱步回了前厅,成北和成南正站在厅中等候。
见他来了,成南走近前禀报道:“王爷,渝州传来了消息。”
夜夙坐在厅上,眸色沉沉的看向他。
成南说道:“说是魏恒本不叫这个名字,是叫魏邵恒。”
没想到这魏恒藏得这样深,光是查个名字就耗了他们好几个月,在渝州还损失了好几个养了许久的探子。
夜夙闻言,眸色愈加沉暗。
成南不解的问道:“王爷?难道这消息有误?”
“没事。”夜夙道,“魏恒的事就查到这儿吧。”
“啊?”
“本王的话很难听懂是么。”夜夙凉凉的睇他一眼,又道:“以后都不要再继续查魏恒的事了。成北,你明日去应天府,找寺卿问一下十几年前卫太师府中的事。”
成北应道:“是。”
夜夙以手支头,眉骨酸疼得紧。
魏恒。
魏邵恒。
该是卫邵恒才是吧。
第206章 省亲
正月初七,宫中设宴,为皇后娘娘庆祝生辰,苏浅浅偶感风寒没去成,太后娘娘还特地差了左公公过府来问个安好。
连着修养了两三日,苏浅浅便活蹦乱跳起来,按夜夙的意思,去库房挑了几件趁手好寓意的东西包好,准备去太傅府拜见苏黎世。
“回太傅府探望父兄这种事我一个人就够了,其是你可以留在府中歇着的。”
苏浅浅下了车,站在太傅府门前又摆道了起来。
秀秀憋着笑,插嘴道:“王爷待您好,您竟还嫌弃,他这可都是为了王妃您的体面啊。”
外人只知道摄政王宠爱新娶的王妃,却不知道怎么个宠法,如今亲自陪着她回府省亲,正好堵住外面那些爱嚼舌根子的嘴巴。
太傅府今日不同以往,遥遥的敞着朱红的铆钉正门,正中央焚了香案,台阶上不见半星积雪,苏黎世带着一堆府婢下人站在那儿恭迎着。
数月不见,方姨娘似是孱弱了许多,还是跟从前一样淡妆青衣,眼角总是微微弯着笑着,给人一种知性温婉的感觉。
“爹。”苏浅浅走上前去,甜甜笑着,福了福身子。
苏黎世大惊,连忙扶着她:“使不得使不得。”
苏见信也在一旁笑道:“浅浅你如今是摄政王妃,爹爹要是受了你的礼,就是逾制了。”
苏黎世兢兢业业半辈子,从不敢在这方面出什么差错。
方姨娘携着苏雨柔,行了大礼,道:“老爷,外头天寒,回府再叙吧。”
“好好好。”
苏黎世乐呵的拢着胡子,招呼着夜夙和苏浅浅进府。
太傅府的一草一木跟以往无甚区别,夜夙陪着苏黎世去前厅唠嗑了,苏浅浅和秀秀香兰回了从前的闺阁里去。
院中寂静,被苏浅浅下令砍去的树桩子还杵在那儿,庭院里的藤椅早不见了踪影,木架子上也覆了一层厚厚的雪。
屋中的陈设应是有人日日在打理,苏浅浅进屋探了探茶壶,壶里的茶水还是热着的。
秀秀笑道:“王妃先歇歇,等会王爷跟老爷叙完话就回来陪您。”
苏浅浅坐到窗边的藤椅上,抱着手炉瞪她一眼:“谁要他陪了。”
秀秀和香兰两人皆是伏头偷笑。
苏浅浅舍不得打罚她俩,只能自己憋着生闷气了。
突然她又想到那日除夕夜,自己不知道怎的就喝醉了,听成南吐槽说是夜夙扛她回去的。
她正努力回想着,外院却传来一道清丽矜贵的声音:“那些刁奴,竟不告诉我王妃在这儿。”
秀秀立即神情戒备的跑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来的是谁。
苏浅浅皱着眉,脑中飞速运转,努力想想这个声音是谁。直到一道清丽娇艳的鹅黄身影踏进房中,苏浅浅才认出来是方家的大小姐。
“方嘉嘉?”秀秀也有些不可置信道。
上次方家丢了那么大的人,居然还敢主动找上门来。
苏浅浅淡淡道:“你怎么这儿?不该在家陪你爹娘给你哥哥挑嫂子么?”
秀秀看着方嘉嘉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顿时嘴角撇出几分鄙夷来。
夜国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男子未娶正妻,不可先纳妾。
那薛慧虽是出身应国公府,到底是个庶女,方家也不会同意她嫁娶方家做正头的少夫人。如此,方夫人早就焦头烂额,不知跑了多少人家,就是为了能物色一个能制得住方麟的高门大家之女。
这话,当然是成南说给秀秀当玩笑话听的。而且那个方麟就是个混不吝的浪荡子,手上已经沾了好几人的性命,据说,在帝都郊外还养了个外室。
“王妃挖苦我作甚,我不过是在姑姑那儿小憩,听闻王妃你来了,所以才来拜见一下。”方嘉嘉眼妆精致,眉角还贴了块描金的梅花钿子,透露出些许柔媚的风情。
秀秀根本不吃她那套。
整个苏家,谁不知道方嘉嘉给苏浅浅使过了多少绊子,两人见面不互掐,已经算是心平气和了。
自从苏浅浅成了摄政王妃之后,方嘉嘉更是日日夜夜诅咒她不得好死。当然旁人并不知晓。
秀秀挡在方嘉嘉面前,做出不让她越雷池半步的模样
她扯扯嘴角道:“可拉倒吧,你方大小姐安的什么心,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企图在她家王妃儿能碰上王爷,来个偶遇。
“实话同你说吧,你那些心思都放一放,我家王爷独宠王妃是人尽皆知的事,而且早就当众立誓绝不纳妾,除非你自降身份去王府做个府婢,否则是绝无可能进得了王府的。”
秀秀蔑视着她,说话不留半分情面。
成南说了,但凡有女人想要怕夜夙的床,或是想接近苏浅浅而接近夜夙,都通通打死,绝不姑息。
方嘉嘉的脸色几经变换,俏丽明媚的眸底划过一丝戾色,转而扬唇笑道:“臣女真心前来拜见王妃,王妃竟拿这么下贱的婢女来打发我?”
苏浅浅正好端起桌上的茶,闻言,直接朝她脸上泼去。
“你算什么东西!”
苏浅浅张口骂道:“你爹娘生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纠缠有妇之夫?!真不要脸的东西,赶紧滚出去!若是等王爷回来了,本王妃定是更加狠狠的收拾你!!”
秀秀从小陪她长大,如今更是情分深厚,她自己都舍不得叫秀秀受丁点儿委屈,方嘉嘉有什么资格来说三道四!
“你......”方嘉嘉还未从那一泼茶里回过神,茶水从她精致的瓜子脸淌到颈间,流进衣裳里,她连忙掏出帕子擦了擦。
苏雨柔刚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乱糟糟的景象。
小筱和含桃两人纷纷上前抓了帕子给方嘉嘉擦拭。
“......苏浅浅!你疯了!”
苏雨柔陪着方姨娘去前厅站了会儿,刚回院子就听说方嘉嘉跑来找苏浅浅的麻烦了。于是急急赶过来,苏浅浅半点事没有,倒是方嘉嘉被泼了一杯热茶。
“苏浅浅,不要仗着你现在是摄政王妃就无法无天了!”苏雨柔心疼方嘉嘉,把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又对着苏浅浅道:“嘉嘉的父亲是当朝太尉,你如此对她,到时候摄政王也保不了你。”
苏浅浅轻嗤了下。
夜夙保不保得了自己,她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方太尉中饱私囊,克扣兵粮军械,便是满朝文武都替他求情,都不一定能好胳膊好腿的。
第207章 撵出去
方太尉中饱私囊,克扣兵粮军械。且夜九早看他不顺眼了。时至今日还未发作,是因着方太尉的人脉太广,不好轻易贬黜。
待洛天赐的事情告一段落,就算满朝文武再替他求情,都是无用的。
思及此,苏浅浅朝着怒火冲冠的方嘉嘉挑了挑眉头,笑道:“那便叫她去告状吧,看看他的父亲方太尉会不会为了一个德行败坏的女儿得罪于本王妃。”
苏浅浅在这种占人便宜的事情上总是思算极致,能把一丝丝的意外算到其中。
而方嘉嘉此遭送上来给她打脸,她便也要毫不客气的打了,才叫没辜负白来的机会。
“你......!”苏雨柔讶然,不知该如何接话,顿了一瞬,又道:“那你总是要名声的吧,嘉嘉好心前来拜见你,你竟如此无礼,还拿茶泼她,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全毁了!”
她以为,苏浅浅听到这样的话,至少会顾忌一些。
但事实上苏浅浅闻言之后,并无羞恼之意,只是嘴角挑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微笑,毫不在意:“我苏浅浅在意过什么名声。”
秀秀也挺直了腰板道:“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别脏了我家王妃的地儿。”
苏雨柔以前再看不顺眼苏浅浅,也不敢当面叫板,许是她已经和方家或是宁王府站到了统一战线,这才开始明面的怼天怼地,有恃无恐了。
苏浅浅端起桌案上的茶壶,掀了盖子往面前一撒,道:“脏死了,快使个丫头过来收拾收拾。”
方嘉嘉当即变脸,脸色由青转白,气得几乎疯癫,伸手去推苏浅浅,“贱人,你敢骂我脏?!”
苏雨柔连忙去拦下来,劝道:“嘉嘉,今日你不可这样......”
刚过了新年,摄政王还和父亲在前厅叙话,后院要是闹开了,丢脸的还是苏家。
香兰会些功夫,也上前去拽她,掌下却暗暗使力打在她的麻筋上。
方嘉嘉顿时手抖了一下,被苏雨柔一拽,浑身失去势头,摔倒在泼了热茶的地面。
在场人均是噤声。
苏雨柔咬住唇想去扶她,身后却响起一记冷峭的谑笑声:“啊呀呀,这方家大小姐见王爷来了,竟然行这么大个礼,好叫人难为情啊。”
苏浅浅依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成南环着双手笑着,转头又对成北道:“木头,你说是吧。”
“嗯。”成北木讷着脸,双手抱剑,轻轻的应了声。
方嘉嘉怒目望去,咬牙道:“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方嘉嘉自小受万千宠爱,是方太尉的掌上明珠,何曾向今日一样接二连三的受到侮辱。更逞论成南和秀秀同为下人,有什么资格来说教她。
成南越发笑得嘲讽,看向摔在地上的方嘉嘉,毫不怜香惜玉,“我算不算是个东西同你有什么干系,我是王爷的贴身护卫,我是不是东西自有王爷来判断。”
方嘉嘉这次想起,成南是夜夙的贴身护卫,从不离身。他既然在这儿,那夜夙也来了?
只见夜夙当真是从屋外踱步进来了,乌发和肩头落了几片雪花,一身螭龙亲王黑色长袍,腰间系着攒珠腰带,右手把玩着左拇指上的玉扳指。如镌的面庞上肃冷严寒,嘴角轻轻挑着些许弧度,透露出几分深沉,旁人看得不透彻。
秀秀上前行了礼,指着方嘉嘉和苏雨柔道:“王爷您可算来了,这两个泼皮撞上门来找王妃麻烦!”
香兰抽了抽嘴角。
秀秀这话添油加醋得厉害。那方嘉嘉虽然来者不善,但也只说了两句就被王妃泼了一脸,愣是没占到半分便宜。秀秀倒先跑去告状,如此一来,方嘉嘉只怕会更加憋屈、憎恶王妃。
方嘉嘉爬起来,站到苏雨柔身后,看了看苏浅浅,又看了看夜夙,迅速的压制住眼眸中的狠厉,换上一副委屈柔弱的神情,“王爷,才不是这样的......臣女只是听闻摄政王妃也来了太傅府上,所以才来特意拜见...谁曾想,王妃竟一点也不待见我,把我弄成这般样子......”
夜夙嫌恶的看了眼她晕花的妆容,迈开长腿走向苏浅浅。
苏浅浅见他走来,下意识就想退避开,不防他手劲儿大得很,一把将自己捞进怀中。
秀秀见状朝苏雨柔两人抬了抬下巴,暗含得意之色。
夜夙方才道:“本王的王妃温顺恭谨,从不打骂贤良温善之人,方小姐自己心中有数,便不需要本王派人撵你们走吧。”
“撵”这个字,说得太难听了些。就类似于那种撵阿猫阿狗的语气。
苏浅浅抬眼看了眼夜夙,对他这份霸道有些无所适从。
苏雨柔拉住了方嘉嘉,开口帮衬道:“王爷,嘉嘉自小金尊玉贵,被妹妹如此羞辱,难道不需要给个说法?”
苏浅浅低眉,盯着夜夙拇指上的扳指有些出神。
秀秀却道:“二小姐,我家王妃是你亲妹妹,你这般胳膊肘往外拐,可曾顾忌过苏家的颜面。”
当然是没有的。
含桃默不作声埋下头,觑了眼苏雨柔,把头埋得更深了。
苏雨柔揪着衣袖,面上升起一抹冷色,“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苏浅浅噌的站起来,走过去拉起秀秀的手,狠瞪着苏雨柔,声音凛冽透骨:“你个庶女也算主子?不回你的清风苑躲着哭,跑我这儿来耍威风,能耐啊。”
她说着,气急了,转头对成南道:“还不快把这两个不要脸的撵出去!”
成南愣了愣。
方嘉嘉勾起一抹冷笑。
她是太尉独女,在太后娘娘跟前都是说得上话的,任苏浅浅再得势,也不能真的把她怎么样。看吧看吧,成南是夜夙的贴身护卫,怎么可能听命于苏浅浅那个贱人。
方嘉嘉刚对上苏浅浅冷沉的脸,成南便迈开了步子,对着方嘉嘉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嘉嘉如遭电击雷劈,一脸错愕的看着他。
成南扫了方嘉嘉脏乱晕花的脸,不悦道:“方小姐,请吧。”
他这语气,还算客气。
方嘉嘉扯着嗓子,错愕道:“你......”
却“你”不个所以然来。
成南拧着眉毛,语气森然了几分,又道:“方小姐有脚却不愿意走,那等会子成南动起粗来,坏了你的名声就不好了。”
第208章 该听见的
方嘉嘉气急败坏的离去了,苏雨柔站着不动,还想说什么,小筱和含桃两人却架着她,强挤着笑颜道:“小姐,刚刚姨娘屋里的红珠说姨娘还有事嘱咐你呢,咱们还是去找姨娘,莫要让她等急了。”
硬是把苏雨柔拖走了。
秀秀朝门口淬了下,道:“这些人,总是爱没事找事干。”
成南道:“不然这么彰显你的凶悍护主?”
他谑笑着,跟刚才对着方嘉嘉的那种讽意一同,此时是嘴角上扬,露出半颗好看的门牙来,带着丝丝揶揄的味道。
秀秀从来都是只温顺的小绵羊,很少会这样牙尖嘴利的怒骂别人。成南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模样。
“咳。”
成北斜着眼,暗示的咳了声。
香兰立即退后一步,向站在桌边的夜夙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告退。”
成北半举剑半拱手,也道:“属下告退。”
成南和秀秀皆是身子一怔,明白过来后,跟着成北一同退出去了。
瞥眼见人都走远了,夜夙才坐到了藤椅上,和苏浅浅一起挤在狭兀的小小的一块地儿。
苏浅浅眸中还含着怒火,瞪着夜夙:“下去。”
这厮忒不要脸。
夜夙笑了笑,恍若未闻,自顾自躺下,将苏浅浅强拉着枕着自己的手臂。
“今日起早了,我累得很,陪我歇歇,一会儿还得去前厅吃午饭呢。”他说道。
苏浅浅敛下睫毛,细细品了下他的话,确实是从中听出了一些惫劳。
“那你便歇着吧,我去前院找哥哥玩会儿。”苏浅浅也不想打扰了夜夙休息,毕竟刚才他还急匆匆的跑来救场,自己也不能过河拆桥做得太明显。
“嗯。”夜夙闭着好看的鸦羽似的睫扇子,口中含糊不清的应了声,调子的慵懒十分迷人。
苏浅浅暗自骂了句“妖孽”,才趿拉着绣鞋下了藤条编制的摇椅,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刚刚准备出门去,又想起来窗户还开着,便走去将木撑子抽掉了。
夜夙正睁着眼看着她,一如既往的湛黑的眼眸里一望见不着底,似深渊般暗沉。
苏浅浅心头一跳,忙不迭飞快的离开。
她的落荒而逃尽数落在夜夙的眼中,扯着嘴角笑了笑,复又闭上眼睫,稳稳当当的靠着藤椅继续假寐。
......
......
苏浅浅去了苏黎世的书房,因为苏见信房里的下人说他在这儿。
只是她还没踏进书房门槛,一本厚实的书就从里头飞了出来,差点砸到她的头。
“……”
苏浅浅咽了口唾沫,蹭着门槛缓缓靠近房门。那里头的两人也注意到了苏浅浅,齐齐望过来。
苏浅浅抬手挠了挠后脑,迈步走进去:“爹,你这是……”
书房里的战斗比她想象中的激烈许多,苏黎世常用的那张书案上混乱不堪,笔墨纸砚有些都散在了地上,刚刚飞出去的那本书,便是苏黎世最喜欢的“三真笔记”。
苏见信正站在父亲跟前受训。
“浅浅,你来做什么?”
他的话里含着三分窘然,三分羞恼,剩下整整四分的清雅从容。
“……我就是来看看……”苏浅浅低着头,找了块还算整洁的地儿站着,道:“是这样的,摄政王前两日说稷下学宫的大儒们不日便会到帝都来,我是想来问问哥哥,到时候有没有空闲一同去……”
苏浅浅无法,看着自己父亲那张严肃气极的脸,只能先编出个蹩脚的理由了。
当然稷下学宫的大儒要来帝都这种话,她也不是瞎编的,而是从夜夙那里知道的。
苏黎世闻言,缓了缓面色,手抵在书案上,眯了眯老谋深算的一双眸子,看向苏见信:“为父只给你七日时间,趁早将她送走,若你做不到,那你便不再是我苏家的儿孙了!”
苏浅浅听得满脸懵惑。
好像刚才她站在门外时,是听到了什么“女子”的字眼。
可苏黎世一生廉洁,不大可能再纳妾吧。至于苏见信就更不可能了,妥妥的钻石王老五一个,比夜夙还清心寡欲,难不成学着人家方麟也在外面养了外室?
约莫着是瞧着苏浅浅在场,苏黎世没说得太明白,只和苏见信两人打着哑谜,上话接不住下嘴,听得苏浅浅根本就是云里雾里。
苏见信风光霁月的脸庞上始终端着微笑,丝毫没有被父亲的盛怒所吓到,直到和苏浅浅出了书房,踏上了后花园的小木桥上。
“……浅浅你听了多少?”他沉着口气,似乎在隐忍些什么。
苏浅浅觑了眼他的脸色,暗道,该不会他真是在外面做了什么糊涂事,被父亲知晓了,刚才正责罚他吧。
毕竟苏黎世儿女单薄,苏见信更是原配徐氏的血脉,打小儿就疼爱得紧,跟苏浅浅一样,哪怕是说句重话都舍不得的。
而苏见信也是争气,拜在稷下学宫崔老先生门下,温儒渊博的名声扬传天下,任谁见了,都得敬畏的喊一声苏大公子。饶是夜国当朝的权臣见了,也得下马向无官无职的他问个好。
这样一个惊才绝绝的男子,怎么会干那些糊涂事?!
“咳。”苏浅浅佯装淡定,依着脑海中夜夙时常忽悠人的那套神情,板着脸,却勾着嘴角,前倾身子靠向苏见信,故作深沉道:“自然是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她该听见......
苏见信难得的没控制住自己的五官变化,抽了抽嘴角,沉声道:“你胡闹!”
堂堂一国王妃,竟然也会干这种听人墙角的事。而且她说的该听见的,自然就是苏见信认为她不该听见的。
“我胡闹?你自己在外面乱搞,关我什么事?”苏浅浅说着,忽然意识到那个形容词并不怎么好,连忙换个说法,“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做,尽出去鬼混,爹爹不责怪你难道责怪我吗?”
苏见信气得不轻,一向温柔达雅的面容忍不住黢黑黢黑的,看着苏浅浅,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苏浅浅又道:“还真是?”
该不会真被她给猜中了,苏见信当真出去和谁家姑娘厮混了?
方家和应国公府的事情风头将将过去,旁人虽没明面上编排,私底下却都传开了。苏黎世现在一心为苏见信安排亲事,若对方是个出身名门的大家之女,怕是苏黎世不会这般动怒的。
第209章 家事
方家和应国公府的事情风头将将过去,旁人虽没明面上编排,私底下却都传开了。苏黎世现在一心为苏见信安排亲事,若对方是个出身名门的大家之女,怕是苏黎世不会这般动怒的。
只怕是个没门没户的姑娘......
“哥哥......你要是相中了人家,娶进来好好对她就是。若是爹爹那里过不去,你就死了那条心,放人家一条生路吧。”
苏浅浅深知苏黎世的为人性格,当初帝都中传了些许的夜夙的流言,差点就将他俩的婚事搅黄。幸而夜夙的心思足够巧,才能搞定苏黎世这个老丈人。
可看苏见信现在的模样......
苏黎世并不是什么太在乎门第家世的人,能让他气到打人,想必苏见信在外头的老相好不是什么好姑娘。
苏浅浅的脑瓜里瞬间脑补出一溜的风流公子和红楼花娘的事迹。
但愿,苏见信会顾忌苏家的颜面。
......
……
到了午时,饭厅了摆好了饭,苏浅浅和夜夙到时,其他人都已经坐好了,只余下苏黎世左右两个位置空着。
苏浅浅坐到了苏黎世的右手边,旁侧是苏见信,一抬眼就能看见苏雨柔那张矫揉造作的脸。
夜夙也落了座,旁边是方姨娘。
苏黎世照例替苏浅浅夹了一整个小山包,对面儿的苏雨柔眼睛都看直了,亏得方姨娘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戚戚的撇了下嘴,低头继续刨饭。
“……待会儿王爷便别回去了,留下住几日可好?”苏黎世觉得众人应该是吃的差不多了,才看向夜夙。
夜夙随后放下玉筷,接了秀秀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才开口缓缓道:“太傅府和王府不过隔了两条街,尚且不足三炷香的车程,今日本王还有要事,待他日空闲了,再来看望太傅罢。”
苏黎世闻言颔首,倒也没说什么。
苏雨柔抬头含笑道:“王爷有事就去忙便是,留下浅浅同我们多叙叙话,岂不美哉。”
寻常人家的女儿回家省亲,总是要住上几日廖表孝心,可惜对方是夜夙,人人传言他喜怒无常,他还真就当场喜怒无常了起来。湛黑的眸子一眯,眸中浮现出一抹鹰隼般的阴鸷,“不必了。”
方姨娘脸色一变,桌子下的脚连忙踹了女儿一下,又扬着慈和的笑意:“你这孩子,人家小夫妻俩蜜里调油,你横一竿子算是怎么回事。”
方姨娘说笑着,打回了圆场,又对夜夙赔罪道:“让王爷见笑了,雨柔自小娇惯了,不知天高地厚,望王爷千万息怒。”
夜夙眸中的阴鸷依旧,盯着苏雨柔,直到盯得她心中发毛,自觉站出来跪在地上赔罪:“王爷……臣女……臣女只是思念妹妹,绝无它意啊……”
这话,在场人没人相信。
苏黎世尴尬了咳了声,对着夜夙道:“既然王爷有要事在身,那老臣这就送你出府吧。”
苏浅浅和苏见信同时转头互看了一眼。
苏雨柔何德何能,能得父亲这般袒护。可笑的是,她从不知满足,每每都要和苏浅浅争个输赢。
夜夙偏头看了眼苏浅浅,等待她的意见。
苏浅浅立即站起来道:“那爹爹,我和王爷就先走了。”
她当然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之地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块最喜欢吃的枣泥糕,但上面沾了只苍蝇,虽然内心过程很纠结,但思虑良久,还是选择将整块点心都丢掉。
苏黎世亲自将夜夙和苏浅浅送到门口,临了对着苏浅浅说了番推心置腹的话。
“浅浅啊,为父知道这些年雨柔总是欺负你,我也时常偏袒她……但她生来命苦,心里怕是从来都不舒服……”
苏浅浅点了点头,大抵能明白父亲的意思。
他应该想说。方姨娘出身名门望族。甘愿委身与他作妾,生出的女儿也因此抬不起头来,终究是心里不舒服。
事实上,苏雨柔也一直是这样想的,她觉得自己也是苏黎世的亲生女儿,母亲是三公之一方太尉的嫡亲的妹妹,论出身,也算上乘。凭什么就要背负着庶女的名头遭人蔑视。
“……你知道便好,为父不求你庇护她,只求你在她误入歧途的时候拉她一把就是了。”这一番话,苏黎世拉着苏浅浅到角门处,两人低声细语,没叫旁人听见。
苏浅浅到底是脸皮儿薄,亲爹都用着求口气了,她哪能再狠心拒接。
“好。我尽力。”
苏浅浅弯着眉眼笑了笑,也不把说死。
夜夙站在阶前向这边扫了一眼,苏黎世道:“那你和王爷就先走吧,为父等会儿肯定会好好说教你姐姐的。”
“嗯。”苏浅浅眸色浅淡,转身走向马车。她先上了车,夜夙随后。
成南和秀秀在前面驾着马,厚重的夹棉的帘子隔绝了外面的光亮,苏浅浅坐在一旁发愣,夜夙问道:“刚才太傅大人同你说了什么?”
苏浅浅笑道:“家事。”
夜夙冷眸一眯,脸上明明当当的写着“本王不高兴了”。
苏浅浅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仰着头望着天:“也没什么,就是刚刚苏雨柔在饭桌上刻意刁难我,父亲说会为我做主的。”
夜夙将信将疑,透过昏暗的视线朝她招了招手,苏浅浅意会,便坐了过去。
夜夙迅速的在她颊边印了个吻,轻轻浅浅,用着不甚餍足的语调道:“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啊?”
哪种话?
喔——
苏浅浅扬着脑袋无助的看了夜夙好几眼,才后知后觉,原来夜夙说的是刚才她说的“家事”。
夜夙颔首,又道:“你若是不愿同我说,那便不说。”
夜夙摆明就是在纠正苏浅浅刚才搪塞的态度。
他可以接受苏浅浅对他的冷淡和提防,但无法忍受搪塞和欺瞒。这是夜夙对苏浅浅唯一的要求。
苏浅浅顿时脸红了,恨不得把头埋进胸里。
天呐,夜夙原来不止是个霸道总攻,还是情话男孩......
“好好好,我以后一定对你实话实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竖起三指对天立誓。
夜夙摇着头,偏头时勾了勾嘴角。
第210章 收了那只毒舌
途经烟花巷时,马车忽然停下了。
苏浅浅看了眼夜夙,起身掀了帘子往外探,道:“怎么了?为何停了?”
此段是帝都最繁华的街市,茶楼酒馆都挤在这黄金地段上,前方不远的巷子进去更是灯红酒绿的红拂楼。
苏浅浅拧眉问道:“成南,你该不会是想去喝花酒了吧。”
成南梗了一下,用余光扫了眼旁边秀秀的脸色,见她无恙,才道:“王妃,这哪能啊,您看成南我像那种爱喝花酒的人么?”
苏浅浅笑了笑,抬了抬下巴。摆明不信。
成南晃着头,呜呼哀哉。
秀秀指着小巷中的跑出来的一个蓝袍男子,“王妃,你看那边!”
苏浅浅依言看了过去,眉梢跳了跳。
夜夙应是等久了,耐不住凑过来,朝秀秀指的方向看了眼,眉目深邃,转头看向苏浅浅:“啧,没想到小侯爷竟好这一口。”
苏浅浅抬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不大懂他话里的“好这一口”是什么意思。
苏浅浅强烈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伸长的脖子往那边看。成南又赶着马儿往前走了几步,挨着巷口停下。苏浅浅这才看的真切了些。
只见淳于彧之衣衫不整,脖间的披风带子系得歪歪斜斜,丝毫不顾形象的从红拂楼的门里跑出来的。后面追赶着洛天赐,着了一身盔甲,高束秀发,应该是今日正着当值。
洛天赐五官硬朗,深邃的眼窝,笔挺的鼻子,咬着淡粉色的唇在淳于彧之后面追着赶着:“你站住!”
淳于彧之怕她怕得要死,哪里会听她的,撒丫子跑得欢,使了轻功从巷口飞檐走壁穿进了街摊里。
洛天赐穷追不舍,一直死赶不放。
红拂楼里的芸娘插着腰落在最后面,带着几个护卫急急追出来,看了眼热热闹闹的街市,喊道:“还不快去护着小侯爷!”
芸娘气坏了,插着腰,胸脯一起一伏。旁边的小花娘担忧的给她拍拍腰背顺气。
成南接到了夜夙的眼神,转头跳下马车,走到芸娘跟前,皱着眉。
芸娘认得成南,侧着脖子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心里有些发怵,道:“成南大人啊。”
成南身形高瘦,低着头看着芸娘,问道:“发生了何事,淳于侯府的小侯爷怎么会......咳,被洛将军追着跑......”
“洛将军?”芸娘一脸惑然,想了许久,都不知道成南所说的“洛将军”是何许人,只道:“刚才小侯爷正在包间里看舞饮酒,闯进来一个女汉子,结果不由分说就砸了一架子的好酒,小侯爷无法,只得跳窗跑了!”
成南抽了抽嘴角。
旁边的小花娘推了推芸娘的肩膀,小声提醒道:“妈妈,那才那人......是洛将军......”
芸娘瞪了她一眼,对她的插嘴有些不满。
洛将军啊,她知道啊,刚才成南大人不就已经说过了嘛。
蓦地,芸娘瞳孔一缩一合,几欲昏厥,“这这这,洛将军......?”
在夜国,洛姓极少见。帝都中,只有一户姓洛的人家。
“洛天赐?”芸娘快要窒息了。
“嗯。”成南痞里痞气的吹了声口哨,印证了她的猜测。
芸娘面色青青白白,向成南道了谢,转身拖着小花娘往红拂楼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啊!要出人命啦!!”
成南觉得好笑极了,站在原地憋了好久,终于忍住了笑意才返回马车旁,向夜夙回禀道:“王爷,原是淳于小侯爷在红拂楼喝花酒,被洛天赐砸了场子。”
只是他觉得有些奇怪。
洛天赐接管兵权三年多来,从来都是保持中立,不曾和别的权贵搅和过。怎么魏恒一回帝都,洛天赐又是抗旨,又是独闯**追赶淳于小侯爷。
无论这两桩事中的哪一桩,都能让洛天赐被御史台那个顽固的老古板的唾沫淹死。
但夜夙听了,只淡淡的“嗯”了声,拉着苏浅浅又坐回了车里。
成南会意,继续回马车上,挥起马鞭继续朝回府的道路驶去。
苏浅浅心绪不宁,耸着肩,不死心的抬头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戚戚问道:“洛天赐她这是......”
苏浅浅大抵能猜到一些。
夜夙轻轻笑,“你既然猜到了,何必再多此一举的问我呢。”
苏浅浅咬着唇,还是不大能明白夜夙的意思。
夜夙又道:“太后下旨要为洛天赐择亲,她既要求了三月为期,就算垂死挣扎,也是想翻起一阵水花的。”
经他这么一点拨,苏浅浅灵台清明,豁然开朗。
“哈哈,洛天赐原来是相中了淳于彧之啊。”苏浅浅觉得那两人貌似也算般配。就怕淳于彧之那个造作傲娇的性子,两人挨不到一块儿去啊。
夜夙睇了眼她的面部表情,皮笑肉不笑的道:“怎么,你吃醋了?”
“呵呵哒,怎么可能。”苏浅浅将连拉得老长,跟头驴一样搞笑。
“那淳于彧之就是一只妥妥的毒舌,回回见了我都要怼我,我巴不得早点有人来将他收了,我好多活几年。”她又道。
这话不假,夜夙听着顿觉四肢舒爽,全身通泰。连前几日夜夜同床共枕却连肉汤都喝不着一口的阴郁都一扫而尽。
苏浅浅垂着眸子,倚在厢壁上。
淳于彧之有没有人来收拾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怎的偏偏是洛天赐?!
连街头玩耍的小孩子都知道洛家的身份敏感,经上次抗旨一事,整个洛家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如今不管是洛天赐继续违逆太后娘娘的懿旨,还是淳于彧之半道截胡,丢的都是皇家的颜面,往严重里说,不难保太后娘娘有没有铲除洛家的意思......
苏浅浅抬起水盈盈的眸子,看了一眼夜夙。
夜夙正望着她,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苏浅浅率先红了脸,又垂下了眼眸。
算了。算了。
淳于彧之是谁,他是淳于侯府的独子,若他真是和洛天赐互生了情谊,凭他的身家或许还能保住洛家。
再者说,魏恒上次平北夷边境之乱,还是依仗了淳于彧之才能向宣国借了兵。淳于彧之还算是夜国的功臣呢。
太后娘娘和夜九哪能过河拆桥呢。
第211章 这只脚还要不要了
苏浅浅进了主院,香兰为她解下披风,递上手炉暖着。
秀秀也走近夜夙身旁,帮他把浸了雪水的大氅接过,挂在外间的木架子上。
成南站在外间踢了踢靴边的雪块,才进了屋子,看见秀秀在木架子前拿毛巾擦大氅,走过去拔下她发髻间的一支红粉相间的珠花。
“你!”秀秀回头,见是成南戏弄自己,柳眉一竖,怒道:“成南你有病吧!快把我的珠钗还给我!”
成南咦了声,迅速把那支珠花揣进胸口,朝她做了个鬼脸,几步跳进了内间。
他进去后直奔夜夙身边,低声禀道:“王爷,府外黎小姐求见。”
秀秀见成南那副要死的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偏偏那厮还趁着跟夜夙说话的空档用眼角瞟了她一眼,要多嚣张就有多不要脸。
苏浅浅注意到秀秀的异样,拉着她问道:“成南惹你了?”
成南什么德行,苏浅浅知道得一清二楚。
嘴上喊着要左拥右抱,坐拥天下美姬,实际上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雏儿,估计是比夜夙还要纯情的那种伪攻。
秀秀连连摇头:“没有。”
苏浅浅不信:“真的?”
秀秀继续摇头:“真的没有。”
她知道最近苏浅浅有诸多烦心的事,她这一点点的芝麻小事,哪儿好意思让主子替她烦忧。
苏浅浅点点头,转眸看向夜夙,见他和成南两人靠在一处,不知在嘀咕什么。
只听得夜夙磁性微冷的声音说道:“随她去,爱站在府前给本王的王府招招财气也好。”
苏浅浅顿时哭笑不得。
是谁站在外面,竟被夜夙当作了门神,还招财气?
成南应声“是”,拱着手出去了。
秀秀看着成南的背影恨恨的磨了磨后槽牙,心里惦念着什么时候将自己的那支珠花要回来。
苏浅浅走过去抢了夜夙刚从案上拿起的一卷书,疑惑道:“刚才那人是谁?”
刚刚他和成南两人低声嘀咕,偏苏浅浅天生听力灵敏,听见了什么“小姐”的字眼儿。
夜夙使了个眼神,秀秀和香兰彼此心照不宣的退了出去。
苏浅浅还不知他在预谋什么,没大注意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人。秀秀和香兰出去时还好死不死的把门带上了。
夜夙被抢了书,倒也不急,反倒从喉咙里发出一丝古怪的怪笑,嘴角上扬,“黎小姐啊,黎老将军的孙女,你又不是不认得。”
苏浅浅当然认得,并同她还有些龃龉。
虽时隔一个多月未见,苏浅浅还是能记起黎念君当初在百花盛会上的惊世风采。和她在长公主府上,对自己的咄咄相逼。
“怎的,她找你约会啊,那你就去呗。”苏浅浅清凉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绕过镂空的屏风往里走。
夜夙手快的拉住她滑腻柔软的手,拽到外间的书案前,将她按在太师椅上,用状似认错的语气道:“什么约会,我可没有跟她去约会,人家找上门来,是来找你约的。”
他说着,捏了捏苏浅浅的冰凉发红的脸,又道:“她该不是移情别恋到你身上了吧,就像你那个世界说的......嗯...蕾...**边?”
苏浅浅忽感一阵恶寒,身子止不住抖了一地鸡皮疙瘩。
夜夙开始是抚摸着她的脸,然后顺势就着脖子伸进去。
“!”
苏浅浅当即大脑死机。
......据秀秀说,上次她在除夕宴会上喝得烂醉,是夜夙扛她回来的,还亲自帮她换了衣裳用热毛巾擦了身子。
这些天好不容易笑嘻嘻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了。夜夙又来?
“你你你!”苏浅浅跳开,下地的时候脚踝撞倒了书案腿子上,“嘶。”她倒抽一口凉气。
夜夙刚才还晴空万里的脸庞瞬间乌云密布,蹲下身来查看她的脚踝伤得怎么样。
“松开!不要你看!”
苏浅浅推开他,瘸着脚一蹦一跳,跳到床边去,左脚勾了个矮凳子过来,将右脚放在凳子上。
扯开鞋袜一看伤口,我去!一条不长不宽的淤痕,乌青乌青的,深深的凹进去了。刚才只觉得那被磕到的一瞬间有些痛,然后没什么感觉。现在却是看一眼都心拔凉拔凉的。
夜夙跟进来看着她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有些自责,黢黑的眸子紧锁着苏浅浅的脸,唇线抿得直直。
“你出去!”苏浅浅现在一看见他就来气。
夜夙转身去梳妆台的匣子里找到了秀秀备好的药油,返身回来,放轻了声音:“过来,给你上药。”
“不上!”
“听话。”
“不听!”
苏浅浅此时就像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孩子。认定了夜夙不安好心,便要一直和他唱反调。
夜夙勾着嘴角的浅笑,脸廓软润下来。
“争不过你。”他说道。
苏浅浅冷哼一声,负气拧头看向别处,看床看地看凳子,就是不看夜夙。
夜夙也来了脾气,见一她一直这般胡闹,走过去就将她按在床下,一手制住她的双手,笑道:“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儿。”
苏浅浅伸出左脚踹出去,他恍若早就料中一般,用自己的双腿夹住她的左脚。一招不成,苏浅浅又抬起右脚使力。
“你这只脚还要不要了?!”
夜夙的声音突然冰寒刺骨。
苏浅浅抬眸望去,他的眸子比深潭更深沉,黢黑黢黑的,像有个黑洞似的,旁人看上一眼,都会被吸进去。
苏浅浅也差点着了那一双黑洞的道儿,察觉到自己望着夜夙差点陷进去,赶紧扭动身子,企图摆脱他的掣肘。
夜夙仅用一只手拿着药酒的琉璃瓶子,用牙咬开了塞子,又把瓶子叼在口中,倒了一些药酒在掌心,飞快的揉在苏浅浅的右脚踝处。
嘶——
苏浅浅痛得直飚眼泪,偏那药酒里面不知道是什么药材,死难闻死难闻的,熏得苏浅浅更想哭了。
“......都快十六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半年前在翻云寨受的箭伤这么快就忘了是吧。”夜夙碎碎念着。
声音磁性低哑,跟他的人一样禁欲引人犯罪。
苏浅浅本想活络活络气氛再喊他一声“夜嬷嬷”,但字词到了嘴边,反而开不了口。
在翻云寨受伤的那次,她确实是忘了。只有偶尔沐浴的时候看见了右腿小腿处的疤,才会记起来几分钟。
第212章 黎老将军去了
抹好了药酒,夜夙起身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想把那难闻的味道擦去。
苏浅浅被松开束缚,感觉周遭的空气的清新了许多。瞪着眸子看着夜夙突发洁癖,“哈哈哈”笑得老得劲儿。
夜夙满头黑线,眯着眼看了下面前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忍住了想要一巴掌把她拍扁的冲动,“......你且歇着吧,晚上沐浴之后再上一遍药酒,不然明天起来肯定会肿红的。”
他这本是关切之意。苏浅浅偏生要逗弄他,趴在床沿边上笑道:“我不要让秀秀给我上药,我就要王爷您给我上药。”
夜夙的洁癖虽没有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但对药酒这一类的东西从来都避之不及。
苏浅浅偏生就要恶心他,好好报复他一下,谁叫他刚刚可劲儿的欺负自己。
夜夙转头看向苏浅浅明艳的笑靥,恶从胆边生,道:“好啊,那娘子今晚就好好洗干净,等为夫来...嗯......上药......”
夜夙刻意将那个“嗯”字的调子拖得老长,仿佛在思虑,又仿佛在逗弄苏浅浅。话音落,苏浅浅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夜夙刚才挑逗萦绕的尾音。
我擦——
她居然再次被夜夙调戏了?!
夜夙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加深了许多,出去叫了秀秀和香兰进来收拾满地的狼藉。
秀秀进到屋内,就闻见了一股子难闻的药酒味,奔去苏浅浅跟前道:“王妃你受伤了?”
苏浅浅脱了鞋袜正趴在床沿上,对秀秀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没事,夜夙刚刚已经给我擦过药酒了。”
香兰默默的找了块抹布,俯身蹲下,开始清理床前地板上的药汁。
秀秀面露尴尬。
这俩人竟如此激烈?
“秀秀!”苏浅浅了解秀秀了解的不要不要的,一见她嘴角微扬、眼角瞟着右上方,就知道她的脑子里又在构思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王妃......”秀秀挤眉弄眼的,一脸坏笑道:“哎呀,奴婢懂的。”
“......”你懂个大头鬼啊!
香兰笑着,劝道:“王妃别和她置气了。她就是最近被成南大人惹的紧了。找不到人寻开心,这不,就来逗您了。”
香兰一五一十的把秀秀的事全交代了。
秀秀在一旁鼓着腮帮子,一张娇嫩欲滴的小脸红得几欲滴血,这让苏浅浅来了兴致,“好你个秀秀,原来是在成南那儿吃了瘪,才跑来挖苦我,讨打。”
几人笑着闹着。
去而复返的夜夙站在门口停滞不前,转头瞧了一眼身旁的成南,眸光清寒,“你小子胆儿也不小啊,竟敢招惹王妃身边的秀秀。”他都还没把苏浅浅追到手,成南这个不要脸的居然先对秀秀下手了。
“啊...王爷,属下哪儿敢啊,这,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儿。”成南压着声音,不敢说太大声,怕被里面的人听见。
夜夙沉着脸,不再听成南的辩解。回身往前院走去。
成南伸手欲叫住他,又怕到时更要挨一顿骂。
成北抱着剑坐在房梁上,一向沉寂的木头脸好不容易带了点幸灾乐祸,道:“唉。”
“死木头!”成南气得咬牙,从袖子里摸出个铜板砸向他。
成北侧了身子躲开,摇摇头,故作惋惜道:“主子叫你跟在王妃身边好好保护她,你竟净顾着去勾搭秀秀了,看王爷下回怎么收拾你。”
下回才收拾成南的原因,是因为夜夙如果生气了却没当场发作,就一定是等着下次合适的机会再狠狠的折磨成南。
成北只知道这个规律,其中的身体和心灵的折磨,只有成南经历过。
......
...
苏浅浅吃过了晚饭,躺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小憩。
外间的秀秀莽撞的跑进来,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急急的跪在苏浅浅的脚边,眼眶红红的道:“王妃......黎老将军去了......”
“谁?”苏浅浅睁开眼,眸中还未清明,迷迷蒙蒙的看向秀秀。
什么将军去了?帝都中那么多的将军。
......去了?去哪儿了。
香兰捧着素服走进来,声音低沉沉的道:“是黎老将军......酉时二刻皇上就派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去候着了,还是...还是没救回来......”
旁边的窗棂吹进了几片雪花,携着的夜风让屋子里的人都如坠入冰窖般寒凉,也让苏浅浅顿时清醒不少。
黎老将军,去了。
半生戎马、为夜国立下无数奇功的黎老将军,去了。
秀秀埋着头,肩头隐隐抽动,伏在苏浅浅脚边浑身瘫软。
苏浅浅站起来,素洁透白的手扶着书案角边,脸色亦是苍白。
黎老将军去了,这不仅代表夜九的制衡之术将倾塌一角,而朝中武将也失去一位依仗。黎老将军就这么走了,洛天赐还悬在风口浪尖上啊,要是太后娘娘狠下心,把武将的势力连根拔起,夜国有多少人会被牵连其在。
“王爷呢?”苏浅浅揪紧指尖,转头看向香兰。
香兰回道:“刚才宫中传来丧钟,王爷正准备去黎老将军府上。”
苏浅浅心下了然,“替我更衣,我也要去。”待香兰将麻服替她换上,她看了看屋内,却道:“我就不带上你们了,你们去找庄伯,务必要守好王府,别让一些心怀不轨的人闯进来。”
秀秀香兰均是一脸迷茫,面面相觑,复又重重的点头:“王妃放心!”
苏浅浅才提起裙角,出门往前院跑。
秀秀从后头追出来唤道:“王妃,雪天路滑,您要不披件斗篷再去!”
苏浅浅虽腿短,跑得却快。一溜烟就消失在院旁的垂花门前。香兰劝道:“算了吧,王妃是去给黎老将军吊丧的,穿的厚厚实实的过去,难免被有心人非议。”
“也是。”
苏浅浅赶到后院时,成北正好撑开了油伞,伞面上绘着墨竹。
夜夙站在伞下,看着急急跑来的苏浅浅,皱着眉:“你来做什么。”
苏浅浅抬手抹开糊在眼前的雪片,吁出一口气,道:“没事,我就想陪你一起去。”
黎老将军去世,不只是黎家的丧事,更是夜国的丧事。苏浅浅既身为夜夙的妃子岂有不去的道理。
第213章 切勿伤心过度
挂白的黎宅前,聚拢了许多达官显贵,皆是身着素服,带着家眷陆陆续续赶来吊丧。
夜夙和苏浅浅到的时候,何隽正好带着何芊芊从里头出来,两人神色黯然,摇头叹息。
“王爷,王妃。”何隽抬眼看见了夜夙苏浅浅,停下来行了个礼。
“嗯。”
夜夙颔首。
何隽问道:“王爷也是来看望黎老将军的?”
“嗯。”
夜夙冰冷漆黑的眸子扫了眼黎宅门前的人,或熟悉或陌生,但都是来看望黎老将军最后一面的。
何隽又道:“刚才黎小姐已经找了人替黎老将军收拾了身后,现在已入殓装棺。王爷去上柱香,也算是桩心意。”
何芊芊抬了抬头,看向苏浅浅,又垂下眼睫毛,扯扯哥哥的袖子,道:“哥哥,皇上还诏你入宫呢。”
何隽动了动嘴角。
夜夙挽着苏浅浅的手,勾着嘴角道:“何侍郎既然有诏旨在身,就快进宫去吧。”
现在正是戌时一刻,何隽应该是一听见丧钟就赶来了黎家,皇上诏他入宫,应该是为了黎老将军的丧仗的事。
“那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何隽说着,带着何芊芊先行离去了。
苏浅浅半眯着眼睛环视了下府门前的马车。应该只有何隽兄妹有急事,来了没待一会儿就走了。其余人家的马车有秩序的停在主街旁边的场子里,有方家、薛家,盛家、范家、乔家、赵家......
甚至连唐家的定候老夫人都来了。
“定候老夫人竟然也来了。”苏浅浅数着,不小心就念了出来。
夜夙回头问她:“你怎么知道是她?”
“知道这个又不难。唐彦初陪长公主去别庄上养胎了,定候府就只剩下老夫人和二夫人,还有个小郡主了。”
方昭华常年喝药,连床榻都下不了,唐妙姝是个才几岁的小娃娃,肯定不会来这种地方,那便只有定候老夫人会来了。
围着白布条的门房迎了夜夙和苏浅浅进了宅子,绕过庭前的一口大铜缸,走过了一个抄手游廊,才到了厅上。
庭院的跪了一地的下人,声声低啜,苏浅浅看得心头一凉,加紧了脚步跟上夜夙。
满府都已经挂上了白绸结成的花缎,丫鬟婆子都跪在厅中正中央的灵柩前哭成一团,四方的厅上站满了人,都在是来给黎老将军上香的。
乔义鹤举着三炷香拜了三拜,亲手插进炉灰里的,转头对着黎念君惋叹道:“侄女,你也莫要太悲伤了,老将军就你条血脉,你要是哭坏了,他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厅上的人都安慰黎念君。
苏浅浅跟在夜夙身侧落后了半步,走得近了,才看见黎念君满面的泪痕。她本就皮肤雪白,被四周昏黄的烛光一照,更显得蜡白毫无血色。
厅中的人都停下手中动作,转向夜夙行了行礼。
“不必多礼,今日大家只是来祭奠黎老将军的。”夜夙摆了摆手,转身从台子上取了六炷香,熏烧了头端,才分了三柱送到苏浅浅手上。
苏浅浅微微一愣,接过香后学着夜夙的动作拜了拜,又将香插进烛台旁的炉灰堆里。
夜夙垂着眉眼,轻声道了句:“逝者已逝,黎小姐切勿伤心过度。”便退到了一边。
后来涌进来的或熟悉或陌生的人,都到了黎老将军的灵前上了香,照例安慰了黎念君一番。
跪在灵前烧纸的丫鬟婆子哭哭啼啼,渲染了一室悲痛,来祭奠的人皆轻声细语,唯恐冲撞了这三朝重将的英魂。
原以为洛天赐的事才是祸端的开始,没想到变天的事还在后头。
黎老将军这一去,几家欢喜几家愁。至少,在场人武将都个个面露悲痛,打自心底儿里为黎老将军感到惋惜。
紫儿搀着黎念君,也跟着劝道:“小姐......您可要注意身子啊,不能再哭了......这诺大的宅子,往后就只有您一人了......”
苏浅浅站在夜夙的身侧,瞥了眼立在灵柩旁不言不语的黎念君。
黎念君她今日穿着一身雪白的云雁裙,应是丝绒的材质,在昏黄的烛光下无光无实,十分朴素,连一丝装饰的花缀都没有,一头青丝半绾落于肩头,侧脸干净纤巧。只是那一双清冷的双眸染了外面的寒霜似的。
魏恒身旁站着素月,两人皆是默默的看着厅中哭灵的人。
忽然,黎宅前庭跑来一个小厮,未围白布条,行色匆匆,看着并不是黎家的下人。
众人正在想这人是谁带来的,明瞧着黎家正在做丧,居然还如此无礼,横冲进来,简直不将黎老将军放在眼里。
黎念君也抬头向院中奔来的那人看去。
确实不是黎家的下人。
只见那人急急跑到厅外,不甚被雪地里的沙石绊倒,一头磕在台阶上。
紫儿唤了个婆子去扶他。
那人爬起来,瞪着两只阴勾勾的眼睛望向众人。像是在找人。
婆子去扶他,摸到了满手的血迹:“啊——血——”
魏恒皱着眉,脑中灵光一现,快步走向那个男子,试探道:“阿于?”
那人抬起头,面庞还算白净,只是从颈后绕过来的血迹在这夜里有些渗人,“将军......府中闯进了一批人,阿光已经带着小公子逃了......”
刚说完,被魏恒唤作阿于的人就昏过去了。
魏恒眉心一拧,素月走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刚才离得远,阿于说话声又太小,她一个字都没听见。
“回府!”魏恒的声音徒然一寒,没回答素月,兀自握紧了披风往外走。
素月愣了愣,不明所以,随后堆起笑脸向黎念君及在场的人赔了礼,道了歉。
“夫人。”觅雪唤道。
素月摇了摇头,眉目紧锁,“回府。”
魏将军一家子去的古怪。应该是什么急事。在场的人却闭紧了嘴巴,丝毫不敢苛责于魏恒。
如今黎老将军不在了,魏恒作为当初他最得意的属下,那镇守珠玉关的十万兵权......就算不归在魏恒手中......论魏恒的胆识谋略,定是能稳居武将第一人。
他们,上赶子去巴结都还来不及呢。
第214章 人心惶惶
夜夙和苏浅浅在黎家留到了戌时,回到王府已是亥时。
进了卧房,秀秀迎上来,将备好的暖手炉递给她:“瞧王妃,都冻成这样了,快去里间歇着,地龙烧得正暖呢。”
夜夙兀自解下披风,丢给一旁的成南,然后走向苏浅浅,拉着她坐在床头。
“嗯?”苏浅浅对夜夙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非常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夜夙按着她,帮她脱了鞋袜,让她以舒服的姿势靠在床沿。
“秀秀,去打盆热水来。”
夜夙用了点力气,她挣脱不开。
苏浅浅更加疑惑:“做什么?”
夜夙低头去看她右脚踝上的肿红,语气有些生硬:“刚才出门的时候急匆匆忘记了,就不该让你一同去的。”
“哦......这没什么。”苏浅浅糙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秀秀端了盆热水来,夜夙把苏浅浅的脚往热水里按,还帮她洗掉了黏在皮肤上的雪粒子。
苏浅浅觉得舒服,多泡了半柱香的时间。
夜夙才接了秀秀递来的毛巾,给她把脚擦干。
秀秀上前给苏浅浅松了发髻,让一头如缎的秀发铺在背后,抿着嘴角憋笑。
香兰道:“咱们出去吧,伺候的人不就站在这儿嘛。”
苏浅浅瞪圆了眼睛,给那两人一人一把眼刀子。
香兰和秀秀都憋着笑,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夜夙从梳妆台的匣子里找到了揉淤血的药酒,返身回来坐在床边,朝苏浅浅招了招手,“过来。”
苏浅浅将自己的右脚伸过去,夜夙把药酒倒在自己的掌心,反手捂在肿红的脚踝处,下了劲儿地揉。
“哇嘶,痛啊。”饶是夜夙已经尽量放轻了力道,苏浅浅还是痛得惨叫,下意识抱住床栏。
头掉不过碗大的疤,苏浅浅不怕死,却怕痛。
夜夙凉凉的:“这也是叫你长长记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般糊涂。”
苏浅浅心道,早知道就不该多嘴让夜夙晚上给自己抹药的,他这简直就是想守活寡的力道。
兴许是好痛死她,再娶个续弦。
“你......你......”
苏浅浅的嘴微张微合的,夜夙转身托起她的后脑,低头就吻了下去。
苏浅浅愣了,愣到忘了挣扎,忘了自己还抱着床栏,这样的亲吻体位诡异极了。
夜夙拿下她头发丝里的一枚珍珠簪子,“秀秀真粗心。”
苏浅浅双颊通红,她心跳得很快,心里觉得应该阻止夜夙的冒进,却想起上回、上上回都比这还亲密的动作都做了,于是只好憋红了脸,染上一层胭脂。
夜夙搂着她的腰,掰开了她的手,轻轻唤:“浅浅......”
“嗯?”苏浅浅移开了唇,应了声。
夜夙将苏浅浅搂在怀里,吻她的耳垂,“浅浅......”
苏浅浅抿着唇,理不清自己现在该哭还是该笑。夜夙吻她的嘴:“浅浅。”
苏浅浅感受着夜夙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裳里,腰间痒,就躲了躲。然后她清楚的看见了夜夙眸中清明,不见丝毫情欲。
门外传来敲门声:“王爷!王爷!”
秀秀小声骂那人。
“王爷王妃都歇下了!”
“歇什么歇,这才什么时辰......”成南实在太了解苏浅浅了。自打入了冬,早上不醒,晚上不睡。没有哪一日是子时之前睡觉的。
成南推开房门,隔得远远的,透过披风貌似看见了两个缠在一起的人儿。
成南:“......”
秀秀把门关上,推着成南到了长廊尽头,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有病!”
“我......”成南暗道,要死了要死了。
夜夙从屋内出来了,眸光森寒,衣着端正,凉飕飕的瞥了眼成南。
成南走过去拱手禀道:“刚才探子来报,闯进魏恒府上的那批人是北夷人。”
夜夙皱了皱眉。
成南又道:“夜国和宣国都善使剑或枪或箭,但是魏恒府上遗留下来的却是短小的袖弩和弯刀,这是北夷人爱使的兵器。”
夜夙再次皱了皱眉。
“王爷?”成南抬头。
夜夙的声音冰寒刺骨:“就这么点事儿?”
“......”成南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小半步,“不是您火急火燎要属下去查吗......”
“滚。”
“好咧。”
成南一抱脑袋,赶紧跳出五步远。
第二日,黎老将军去世的消息传透了整个帝都,夜九为此免了三日的早朝,与臣民们一同为黎老将军哀悼。
与此同时,帝都中的哀沉之下还涌进了一些神秘人,手持弯刃,刺杀朝臣,引得人心惶惶。
“王爷,礼部尚书昨夜暴毙家中......”
夜夙正搂着苏浅浅坐在榻上看书,闻言抬了下眼皮子看了看成南,手下翻了一页,“北夷人做的?”
成南摇头:“不像。”
顿了顿,成南又道:“上次应国公在镜湖边上被那伙人刺伤过,他说那些人虽然蒙着面,但身形高大魁梧,而昨夜出现在礼部尚书家中的人,身形瘦削敏捷,倒像是咱们夜国自己的人。”
成南暗道那些人真是狡猾又张狂,凡行过必留痕迹,但总是找不到他们藏匿的地方。黎老将军突然去世旁人本就心怀疑虑,这下又死了个礼部尚书,人言可畏啊。
夜夙道:“这事你吩咐下面的人不要插手。”
苏浅浅抬头,忽然问道:“为何?你不是摄政王吗,要是黎老将军的死另有原因,你不得给夜国百姓一个交代?”
她虽是个女子,但这几日听夜夙和成南的对话,也大抵清楚外面如今的局势。
本来黎老将军去了,也就去了,底下的人微微怀疑也不好摆到明面上,偏偏有人接二连三的搞事情,让大家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又偏偏六部尚书横死在家中,还被人看见了。这是谋杀,蓄意谋杀。
夜夙笑着摇了摇头,却是不愿同她解释的样子,只对成南道:“下去吧,吩咐下面的人,决不能插手,让暗处的人自己斗去。”
苏浅浅偏头。
难道夜夙知道什么?
夜夙笑道:“浅浅,你这脑袋能不能不要每日想这想那的,真的没事,万事有我在。”
苏浅浅暗自翻个白眼,笑着骂道:“那我想去魏将军府上探望魏珺,你为何不允?”
第215章 抱不平
苏浅浅道:“那我想去魏将军府上探望魏珺,你为何不允?”
“这几日你最好哪里都不要去。”夜夙道,“不只魏恒府上,入宫也不行。”末了怕苏浅浅有情绪,似解释般补了一句:“最近不太平。”
苏浅浅撇了撇嘴,靠在夜夙身上。夜夙笑道:“若你实在想去,那便带上我。”
“那不行。”
她去魏恒府上是想找魏恒的老婆唠嗑,打听打听黎宅的内幕,夜夙要是去了,难不成跟魏恒两人大眼瞪小眼?而且苏浅浅早就看出了夜夙和魏恒之间有嫌隙龃龉,哪能再故意给夜夙找不痛快。
“算了吧,我进宫找舒芳玩去。”
苏浅浅伸脚下榻找鞋,夜夙将她拽回来,目光幽怨道:“我也要去。”
“......”大哥你去了能做什么,还不是和夜九大眼瞪小眼?
太后娘娘不在瑞芳宫,出宫祈福去了。
正和苏浅浅的意,她便直奔凤宜宫而去,秀秀连忙跟在她后头提醒雪天路滑。
到了凤宜宫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声音,语调奇特,声线婉转,又如泣如诉。
苏浅浅听得疑惑,进了门才看见一个身穿戏服的女子正在唱戏,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戏。
“你是谁?”
苏浅浅进了屋,向贵妃榻上的蒋舒芳看去。
蒋舒芳今日穿了一件描金的大红杜丹云雁裙,垂着墨发,不饰钗环,正半躺在榻上小憩。神情倦懒,有些憔悴。
夜九坐在蒋舒芳身旁,望着苏浅浅笑道:“浅浅来了。”
苏浅浅进屋时,穿着宽袖戏服的女子就停下了,乖乖巧巧的站在珠帘旁,一双盈汪汪的水眸流波涟漪,让人看着便想捉进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苏浅浅自认帝都的权门女子她认了个九成九,面前这位柔柔弱弱还会唱戏的,她委实没见过。
站在夜九身后的小荀子捧着拂尘,提醒道:“还不快向摄政王妃行礼!”
那女子转动眸子,看向苏浅浅,盈盈纤腰弯下来,向苏浅浅福了福身子,“见过王妃娘娘。”
夜夙正好带进来一身肃冷,秀秀成南在其后。
“皇叔。”夜九站起来,向夜夙颔首。
夜夙点头,径直走向苏浅浅,拉着她到另一侧的软榻坐下,十分自来熟。
夜九看了看那个穿戏服的女子,道:“你先下去吧。”
“是,皇上。”
宫人上前为她披上了斗篷,她咳了咳,宫人为她系好了披风带子,才引着她出去。
“那人是谁?”见那人出去了,苏浅浅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了。
晓风去重新沏了壶茶热茶,分了几杯给在场几位大佬奉上。
夜九抬手喝了口清淡的绿茶,方才慢悠悠回答苏浅浅,“曹家的女儿。”
“曹家?”
苏浅浅从没听过什么曹家。
夜九道:“户部侍郎的妻弟的女儿,朕新纳的贵人。”
苏浅浅恍然大悟,户部侍郎的夫人曹氏她见过,长得和蔼可亲,有一次在长公主府上,曹氏就坐在淳于夫人旁边叙话。
但是曹氏弟弟的女儿,她便没见过了。
等等,户部......
苏浅浅望向夜九,道:“那皇上,城西的戏园子,皇上可知道是何人开的。”
蒋舒芳目光淡淡的看了眼夜九,手扶在榻边,压了压有气无力的胸口,“自然是皇上心疼佳人,依着佳人的点子想法,建了处园子哄人开心呗。”
“咳。”苏浅浅猛然一咳,蒋舒芳这话她怎么听了一耳朵的满满的酸味儿。
夜九恍若未闻,继续喝茶。
苏浅浅也端了茶杯,捧在手心里暖暖手心,心下却想,难怪“听香小榭”能建把整个镜湖都圈起来,感情是夜九圈下来养小四的啊。
柳青絮刚倒台没多久,夜九这个见一个爱一个的伪君子就找了个小四,简直无耻。
夜夙低低笑着,仿佛看穿了苏浅浅的小心思。
苏浅浅伸手狠狠的在他腰处揪了一把。
笑笑笑,有什么值得笑的。只有花心的男人才会觉得三妻四妾很光荣。
夜九站起来,看了眼蒋舒芳身后的沈嬷嬷,道:“今日皇后怕是无空,朕还有要事,就先走了。”
蒋舒芳低垂着眉眼,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了。
夜九耸耸肩,破罐子破摔了,当真就走了,只是临了转身问了句皇叔走不走。
夜夙回他,不走。
于是夜九碰壁,灰溜溜的走了。
待他人影刚出院子,晓冉就换了副神情,“真不知道皇上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晓冉!”沈嬷嬷和晓风同时向她使眼神儿。
没看见摄政王和摄政王妃都在这儿吗,说埋怨话也不挑时候。
晓冉却眼睛一红,声音哑着:“我怎么了嘛,我又没有说错!皇上他就是故意来气咱家娘娘的!柳青絮被太后娘娘打入了冷宫,他又带个曹贵人来!我家娘娘分明不爱听戏!”
“晓冉——”蒋舒芳忍不住开口道:“他是皇上,后宫三千也是正常,你这是抱哪门子不平。”
“娘娘......奴婢这是为您抱不平呐......”
“可你看本宫这样像是怨妇的样子吗?”
晓冉不搭。
蒋舒芳挑眉,“嗯?”
晓冉眼眶更红了,泪珠子挂不住了,哭了。
蒋舒芳道:“晓风,待她下去,免得叫王爷王妃看笑话。”她说得极其平静,面容也十分平静,
“舒芳,你真是不生气?”苏浅浅都有些忍不住了好伐。
枉她从前还觉得夜九是个好孩子,如今一瞧,呵呵,十足十的渣男。
蒋舒芳扯了扯嘴角,眸色淡漠,“没什么好气的。”
苏浅浅转了转眸子,瞥了眼夜夙低头品茶的模样,干脆起身往蒋舒芳走去,做到夜九先前的那位置。
“舒芳,昨夜黎老将军去了。”
她说道。
“我知道啊。”蒋舒芳笑了笑,笑声飘在空荡荡的凤宜宫中,“前朝和后宫总是密不可分的。黎老将军是一代枭雄,如今苍然离去,我身为皇后,第一时间就得知道,还得安抚黎家。”
“但是我听说黎老将军的死另有缘由......”
蒋舒芳截断她的话,“你想多了,黎宅固若金汤,平日里院里院外的带刀侍卫围得跟铁桶似的,哪有那么多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