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牙印
苏合在幻象里,用剑去刺地上的云逸道人。
突然停滞住。
“不对,身后河流奔波不停,却没有半点声音,你的幻术有瑕疵啊!”
然而已经晚了,苏合的长剑被笑着的云逸拉住,使劲往自己的脖子里刺去。
周围的假同伴如同泡沫般,炸裂不见。
竟然还在幻境中,苏合到底是低估了云逸道人的水平,真是将自己的内心充分利用。
于是苏合将剑往回抽,云逸道人将剑往前送。
很明显苏合的力量弱了半分,剑缓缓前行,即将刺入云逸道人的脖子。
……
玉竹,乌头,牛至和香丸,先后来到血腥味儿浓重的河边。
玉竹去拉苏合手臂,想将那把扎向师兄喉咙的剑取下,可是用上全部力气,却止不住剑缓缓移动。
香丸也去帮忙,可惜他个头太小,根本使不上劲。
牛至与乌头举着剑提防做法道士,发现那道士也是一动不动。
“斩了那恶道士。”香丸回头冲着两人说道。
她想,如果做法的道士死掉,那么苏师兄的怪异行为就会终止。
乌头便举剑去砍。
“当~”
金铁交击的声音发出。
乌头手臂震得发麻,身子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那道士的身周竟有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防御罩,随着剑刃劈下,陡然泛起一层淡金色光雾。
牛至见状,也上前挥剑,结果同样如此。
“砍不动。”乌头额头紧张出汗水来,回头对着香丸和玉竹那边看去。
“出血了,出血了,快过来帮忙拉呀!”玉竹见到剑尖已经刺破苏合脖颈上的皮肤,有血沁出来。
两个男人跌跌撞撞跑过来,用力去拉苏合的手,却毫无作用。
他们想将苏合放倒,却发现苏合整个人与土地仿佛粘连在一起,纹丝不动。
“砍了吧!”牛至焦急道。
“砍什么?”乌头疑惑。
“砍了师兄手臂,总比死了强。”牛至说道。
情急之下,香丸直接张开嘴巴,照着苏合持剑的右手腕便咬上去。
牙齿透过手腕的皮肤,扎进肉里,松开口的时候,带出些许血液。
苏合感觉持剑的手腕阵痛,猛然松开了手,长剑落地。
瞬间便回到现实中。
便见到了正在擦唇上血渍的香丸,以及其他同伴。
手腕处十分疼痛,低头去看,发现两排清晰的牙印。
“休想骗我,我岂会再上当。”苏合双眼陡然来了精神,举起拳头便去砸香丸脑袋。
玉竹见状,一把扯过香丸,结果自己肩头被苏合拳头擦到,致使她整个人跌出去很远。
“苏师兄,是我们啊,你看清呀~”
香丸大声叫道。
苏合退后几步,晃晃脑袋,耳中听到河水哗啦啦声音,再去看周围环境,云逸道人缓缓张开眼睛,吃力地盘膝在地,地上躺着壮实道士,清霄挂在树上。
便知道自己回来了。
“邪门歪道,你们登春道就只有这些把戏吗?”苏合愤怒至极,扑向盘膝的云逸道人。
他双手掐住道士脖子,对方的脸很快就变成猪肝色,挣扎着要喘息,却没有力气抵抗。
“放,开……放……”云逸道人眼睛开始翻白,嘴角憋出许多白沫。
此时,苏合的皮肤开始跳动,整个身体都鼓起小包,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出来。
他体内磅礴的力量又要挣扎出来,心间的草开始生长,那草觉得很饿,需要一些食物。
苏合鼻子里灌进浓郁的香气。
是那种让他无法抵抗的香味儿。
他知道香味儿的来源是云逸道人,但是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好像所有要杀死自己的人,都会出现这种味道,还有自己想杀的人,也会出现这种味道。
如果按照清霄道士说的,小鱼被大鱼吃,大鱼被更大的鱼吃,那么现在算不算两条大鱼互搏。
但是明明不同修行体系之间的人,不可以互相吞噬修为,那样会死的。
可是自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了。
苏合的身体开始颤抖,皮肤鼓动的越发激烈。
终于,他张开了口,冲着地上快要咽气的道士猛然吸了一口气。
然后便见到云逸道人惊恐的表情,惊恐之后,是双眼和口鼻涌出浓烈的气息,气息五颜六色,如同一段长长的梦境。
那些气息被吸入苏合的口中,进入他的体内。
云逸道人身体开始急速干瘪,瞬间老去几十岁,成了一个干瘦的老者。
苏合终于松开道士,向后跌倒,乌头快步赶上,将他接住。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很快就出现在无名血海之中,自己正踩在骸骨之舟里面,四周是茫茫血海,里面无数的手臂脑袋伸出又沉没,喃喃不休的低沉暗语,狂躁不安的嘶吼在响着。
骸骨之舟晃动几下,便平稳了。
两年多时间,历经近百次的死亡,他终于登上了骸骨之舟。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怔愣片刻。
能进入血海,说明他的身体必然遭遇了一次中毒,只有能毒死他的药,才会将他带进这里。
而他刚刚只是吞噬云逸道人的修为,难道坟场皮囊说的是真的,不同体系之间,倘若互相修为侵蚀,将身死道消。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他忍不住吞噬了无忧观道士的修为,导致身体中毒。
想通了,心里便如同落下一块石头,面色平静中似乎还夹杂着兴奋之色。
他将视线看向小舟里面,骸骨之舟外面是白骨,里面则是蠕动的血肉与肠子。
恶心不要紧,现在的问题是,他如何划动小舟去往远处朦胧巨大光影那边,那里的呼唤声又从风里刮来。
正在思考时候,血海里爬出一只双头人,腰子下面只有骨头没有肉,那怪人拼尽全力向小舟里爬。
苏合快步上去,直接一脚将其踹入血海中。
那双头人一落到海面,便被更多的手臂拉进血海下面。
这次他没有因为窒息而醒来,只是平静的张开眼睛,回到现实里。
皮肤不再鼓动,能够清晰感受到实力增加了一大截,心间的草也长高一截。
“苏师兄醒来了。”牛至吼吼一笑,然后叫起来。
香丸撇着嘴看苏合,眼神里有些埋怨。
她正在帮玉竹轻揉肩膀。
苏合平静过一会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跟同伴都已经安全。
回想自己打香丸的那拳,误伤了玉竹,便歉意地凑合过去,尴尬笑了笑,问道:“还疼吗?”
玉竹眼睛里还忍着些水珠,咬着牙没让其流到脸面上。
香丸看了苏合一眼,也知道那种情况下必然不是有意的,依然气道:“你伤的是玉竹姐,但是当时拳头可是往我脑袋上砸的,我这小脑袋瓜,要是被打中,还了得,”
“我可是在帮你从幻象里回来。”
“下次不会了,”苏合揪了揪香丸的羊角辫,又看了看自己被咬出牙印的手腕,笑道:“看,你也不亏,这牙印可够深。”
“不准你用药去疤,留下三五个月,”香丸脸上有了点笑容:“罚你。”
“这个简单。”苏合不介意。
“还有啊,”香丸歪着脑袋想了想,继续说道:“糖葫芦要十一根了。”
第32章 乞丐
几人心情逐渐好起来,苏合将自己的猜想与遇到的情况跟大家说了一下,也印证了自己提前让同伴离开的想法是正确的。
不管如何,现在劫难已过,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至于走向何方,一时也是没有头绪。
河水哗啦着轻松的声音。
很快,苏合就被不和谐的声音干扰。
“还给我,还给我……”
躺在地上的干瘪道人,容貌枯槁,已经醒转过来,在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晃动着身子往苏合身上扑。
苏合轻微移动身体,云逸道人便栽倒在地上。
那道人一身修为被苏合吸了个干净,此时心中已疯魔,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苏合把自己的东西还给自己。
可是被吞噬掉的东西如何还的回去,且不说苏合愿不愿意,便是愿意了,那在肚子消化掉的东西,可不是原来的形状了。
“杀了吧,免得留下后患。”香丸看了一眼地上的道人,又瞅瞅苏合:“无忧观的道士表面仁善,实际暗养鬼物勾商旅路人,跟杜春仁养药属于一个德行,不是好鸟。”
她见苏合看自己的眼神有一丝异样,后面就多解释了两句。
苏合没想到香丸小小年纪,尚不足十岁,就对性命这般看淡,虽然事情没错,话也没错,可总是觉得心中有点凉意。
“他已经废了,让他自生自灭吧,”苏合看了一眼香丸后,扭头去看无力挣扎的老道:“估计也活不久了,咱们快些过河,继续往西走。”
春仁堂恶心,无忧观虚伪,但是世上总会有美好的东西,他希望香丸以后能少沾染杀业。
虽然现在没有目的地,但是依然在无忧观控制的范围之内,要是再来一帮邪道士,他们就凶多吉少了。
几人开始动身,现在身上没有什么行李,唯一的大件就是苏合的箱笼。
牛至主动拎起箱笼,淌着小河过去,河水不深,最多到腰间,便是香丸,也能轻易渡过。
苏合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从褡裢里取出一粒丹药,塞进云逸道人口中:“道长,这丹药算我送你的,味道甘甜,入喉生效,你的命便只有半柱香了。”
他终究还是没放过云逸,只是不想让香丸等人看到,希望他们能还抱有一些人性,谁知道这世道有没有因果报应呢。
要命的事,他来做就好。
倘若无忧观的人找到这道人,知道了整个打斗的过程,还有自己吞噬登春道的修为行为,弄不好要追杀到天涯海角,这种隐患当然是要去除的。
一行人湿哒哒地走在路上,天色亮了,凉风吹过他们的身子,让他们忍不住打起哆嗦。
可也没有办法,现在他们没有换洗的衣服,也没有烤火,只能硬挺着。
苏合从箱笼里找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丹药:“增力气的,每人一颗,也会让身子暖一些。”
吃过丹药,果然身子暖和些,衣服上都冒着细微的蒸汽。
一路上不敢停留,偶尔见到果子和附近的野菜,便直接吃下。
直到傍晚时候。
他们终于扛不住了,停在一处平坦地面,寻些枝叶铺着,直接躺在上面休息。
“牛至,你能推算出现在咱们离开无忧观多远了吗?”苏合靠在一颗粗壮的枫香树旁看着憨厚汉子,等着答案。
牛至精通整理,善于记忆,想了片刻说道:“苏师兄,从无忧观离开,咱们大概走出两百八十多里,路不好走,若是平坦大路,咱们能走得更远。”
苏合听到牛至的答案,心中泛起担忧,走了这么久,竟然还没走出三百里,只有出了三百里范围,才能走出无忧观的控制范围。
于是几人又撑着身体,吃下几粒丹药,继续行路。
直到出了无忧观外三百里,天色似乎好看起来,苏合才算是安心下来,带着大家选了块好些的地面,准备好好休息一番。
才躺了一会儿,乌头鼻子嗅了嗅,惊坐起来。
其他人见到他这个模样,知道他一定是闻到了什么,都保持安静不做声。
“有味道。”乌头眉头皱起,看来那味道并不怎么样。
“一起过去看看。”苏合起身,将医幡握在手中,按照乌头的指引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几人蹲在树丛里,虚着眼睛往味道来源地方看。
竟又是一处坟场,十几座坟茔立在一处缓坡地上,前头都摆着各种水果馒头和酒肉,纸钱在地上铺着,偶尔风过的时候带走几张。
苏合感觉心跳加速,难不成要遇见第二个无忧观了?
再仔细去看,发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他端着破碗在坟场里走来走去。
“这个人看起来好怪啊?”牛至胳膊被蚊子叮了一口,一边用手抓一边小声说话。
“会不会是山野精怪?”玉竹说道。
“这样的地方不应该出现人,可他分明就是个人,所以,我断定他脑子有问题。”香丸表情看起来很确定。
苏合耳边听着同伴的分析,眼睛始终盯在乞丐身上。
那乞丐行为举止就不正常,他走在坟场里,每经过一个土馒头,就拿着木枝敲碗,唱一段词:“活人忙,死人闲,讨饭的来这不要钱……这位爷,您躺好,一碗酒,两个馍,我祝您下辈子长命过百年……”
唱完后就伸手在坟头上拿了两个馒头,还倒上一碗酒。
如此唱过三个坟头,大概是吃饱了,寻个干净的土馒头前躺下睡觉,还翘着二郎腿,颠呀颠。
“几位,别藏了,林子里头蚊虫叮咬,多难受啊!”乞丐闭着眼睛小憩,却对苏合等人的动作了如指掌。
苏合等人互相看几眼,然后往坟场那边走去。
“这位前辈,我们只是路过此处,多有打扰,还望见谅。”苏合行了一礼,恭敬说道。
在荒郊野岭,不能瞧不起任何人,谁知道这乞丐是不是江湖上哪个凶神呢。
何况人家早就知道他们藏在暗处,明着说出来,多少能看出来点行事作风,至少比他们偷摸着要好看不少。
“少客套,我一个乞丐,犯不着你这般客气,”乞丐说着坐起身来,将旁边碗里的酒水砸吧几口:“只是老头子我没想到,在这馒头堆遇见几个娃子,”
“肉都嫩得很呀。”
第33章 一碗仙
肉嫩的说法,苏合等人能看出来乞丐是在谈笑,但是世上险恶,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能只凭一眼定好坏。
“我们是从凤梧郡来的,逃难,那边闹了瘟,死了师傅,路过这附近路不熟,才走到这里来。”苏合谨慎说道。
“小娃子,做人还是要留点真诚,你们明明是被人追杀过来的,说什么逃难呢,”老乞丐将碗里酒全部灌进肚子里:“你身上的血腥味虽然泡过了水,还是躲不过老头子鼻孔的。”
苏合一时无语,站在原地,冷风穿过坟场,刮起许多纸钱,似乎周围的土馒头都在嘲笑他。
“你这乞丐脏老头,真是没礼貌,我们是见你老人家,怕说了斩头放血的事儿,吓坏了你,你倒好,装什么高人,高人有偷死人酒饭的么?”香丸站上前来,对着乞丐说道。
老乞丐显然愣了一下,然后扭头找人,脑袋一低,找到八岁娃娃位置,嘿笑一声:“好个毒嘴子的丫头,亏得你遇见了我,要是碰上些手黑的,拔了你舌头炒着下酒吃。”
香丸还要说些什么,被苏合用眼神制止,香丸再说下去,万一惹得老乞丐发火,真招来些什么人物和东西,就有大麻烦。
现在他们身体虚弱,肚子里空荡,方才乞丐举动又过于邪异,不得不小心。
“老人家,在下想问一下,附近可有什么村镇,我们去买些御寒的衣裳,这眼见着冬雪就要飘起来,身上还穿着单衣呢。”苏合笑着询问。
“这附近可没什么村镇,不过向着西北走上二百里,就是盆谷郡的黄连城,”乞丐向着西北方看上一眼:“十八年了,老头子我也想去瞧瞧了,不如一道同行,可好?”
突然有陌生人要同行,苏合脑筋快速转动,认为对方要真有歹意,现在就可以动手,何况现在这乞丐知晓路途,可以同行,一旦事情有变,他一袖子,一褡裢,一箱笼的毒药,也不是白背着的。
“求之不得。”苏合说道。
于是一行人加入一个乞丐,同行上路。
坟场也是在大路边不远,很快就踏上大路。
乞丐啃完馒头没说话,只顾着走路,后面跟着苏合等人,也很安静。
行出半柱香的时间。
乞丐站定脚,苏合立马握紧医幡,牛至乌头也去摸剑柄。
结果那乞丐回过头来,脸上挂着嘲讽,阴狠说道:“倘若再敢跟着,别怪我老头子我手黑,我这碗里可是许久没喂过鲜肉了。”
说着就拍了拍塞在腰上的破瓷碗。
苏合等人满脸疑惑,方才不是这老乞丐说一道同行吗,怎么这时候翻脸。
事出异常必有妖,这乞丐莫不是脑子有病,精神分裂?
阴风刮起,后方的树木里一阵响动,片刻便有三个道士落在地面。
苏合等人被夹在中间,心道不妙,可是一时间也搞不清情况。
“老乞丐,这路又不是你家开的,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一个花甲道士站在前头,语气不善。
“可是我很不喜欢有路不走,偏在林子里跟踪的小人。”乞丐态度轻蔑,不知道是刚才的酒水让他微醺了,还是此刻心情不好。
这时候苏合几人也知道了情况,老乞丐刚才的话并不是说给他们的,而是说给暗中跟踪的人。
因为天是吹的西北风,他们算是逆风行路,所以乌头并没有闻到后面跟踪的人。
而且现在也看出来了,那些道士身上穿的道袍,是无忧观的。
那么就能够确定,这群人是来抓他的。
看年岁,应该都是云逸一辈的,情况有些危险。
不过从这些道士的语气和眼神中,能看出来,他们对这老乞丐颇有忌惮。
“我们只是想将这几个娃子带走,你没意见吧。”无忧观道士说道。
“有意见,你没见我孤零零一个,正缺伴呢吗。”乞丐说。
“那我们带一个走。”道士眼睛盯在苏合身上。
“你们过界了,趁着我没脾气时候,你们最好回去,不然我去你们无忧观讨酒吃。”乞丐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无忧观的道士们见到乞丐要发火,只好咬牙离去。
经过这个小插曲,苏合几人对乞丐的态度转了个大弯,虽然依然有所防备,可是笑脸给的很足。
尤其香丸,他凑合到乞丐旁边:“老爷子怎么称呼?”
“呦,不叫乞丐脏老头了。”乞丐嘿笑一声。
“刚才不是不熟吗。”香丸眯着眼睛抬头看乞丐。
“我可不敢跟你熟,你可是斩头放血的人物,怪吓人的,”乞丐调侃香丸:“说了只是顺路,我真的要去黄连城一趟,有个约而已。”
香丸也不在意,摸了摸乞丐的碗:“你不是说你这碗好久没喂肉了吗,等到了那个什么,黄连县城,我把你碗里装满许多肉,我有银子。”
“我这碗,怕是你装不满。”乞丐呵呵笑着,然后继续行路。
倘若只是从外表看,这乞丐就是个普通乞丐,碗也是脏破的,不过经过刚才的事儿,苏合知道这人不简单,登春道的那伙人全是云逸级别的,却不敢冒险动手,就可见一斑。
虽然不知道这乞丐的来历,但是现在跟着走准没错,至少安全有保障,有机会的话,最好弄些酒肉孝敬一番。
“前辈还是告诉我们名字吧,以后我们报恩也好知道个方向。”苏合靠近乞丐说话。
那乞丐认真盯着苏合瞧,鼻子耸动两下,显然是闻到了什么,最后长呼一口气:“你这娃子身子骨好,这样走在路上,迟早被人吃干抹净,”
“要说姓名,老乞丐我当真没有,出生时候就没爹没娘,跟着一帮叫花子抢食吃,后来有了点机缘,就有些人叫我一碗仙。”
“一碗鲜,”香丸笑道:“真是好名字,您老要是有兄弟姐妹,就必然会叫一盘香,一坛醉。”
见到小姑娘曲解了自己的名号,老乞丐也没计较,认真看了几眼香丸:“你这丫头,虽然嘴子碎了些,倒是个讨饭的好苗子,真想收你做徒。”
一番话让香丸闭嘴了,这乞丐虽然没动手,可明眼人都猜出来他不平凡,倘若真的动粗抢了她做徒弟,岂不是真的要讨饭为生了。
那可不成。
于是香丸不再多嘴,安静地躲在玉竹那边,紧紧握住玉竹的手。
第34章 灵香
“那我便称呼您为碗爷了,”苏合说道:
“碗爷,我们这一路走来,有些地方想请教您,在遇见无忧观道士之前,也遇见到大大小小的一些坟堆,可是却全在大路边上不远,实在奇怪。”
“你们外乡来的,当然会觉得奇怪,”碗爷说道:“很多年前,盆谷郡闹瘟疫,许多人便从北向南跑,从西向东去,”
“那年,有个游方郎中刚好路过瘟疫地方,一路诊病,哪里病人多,便往哪里去,很多人也主动去寻他,”
“后来有京查司的人一路追来,人们才知道,那郎中便是瘟疫的源头,他每经过村镇,便往喝水的井水里扔药,制造出瘟疫来,然后以此装成善人去医病,”
“普通百姓自然不懂其中蹊跷,想必你这个道医会懂吧,那郎中在以这种办法修行,京查司的追杀让那郎中逃了,但是瘟疫却没散去,都城来的御医也没解决掉,”
“于是便来了一个狠心的将军,将染了病的分成数十队,给许多银子让他们沿着这条路迁徙,在路上,让服下昂贵避瘟药的兵士一拨拨全杀了,瘟疫才算解除。”
“好狠心的将军,该挨刀子。”玉竹听得头皮发麻。
“官家的兵也觉得过于残忍,那可是许多鲜活的命,原本得到的命令是集中埋了,但兵士分别给立了坟头,按照名册刻上名字与生辰,不过是混乱的,李家的身子上插着薛家的牌,”
“朝廷为了安慰民心,便将那将军革职,收了兵权,还专门让盆谷郡的郡守,每年分三个时节,春节,清明,中秋,来给郡内的亡者摆上食物酒水,撒些纸钱,免得阴魂冤屈重回人间。”
“那碗爷为什么要守在这地方。”苏合问道。
“因为方才那堆坟里面,都是善人,曾在我快饿死时候,给过我馒头和肉,”碗爷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大概是想到了当年自己快饿死的场景:“所以我便来给他们这个家族守墓,我立誓守墓十八年。”
“但您为什么要吃他们的酒饭。”香丸终究还是没忍住嘴巴,开口问道。
“只是想跟他们近乎近乎,吃一桌子菜,喝一坛子酒,”碗爷停顿了一会儿,叹息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京查司有没有抓住那驼背的郎中。”
此话一出,苏合几人心中猛然一颤,但是表情上不敢变化。
即便碗爷没有说出杜春仁的名字,光凭着驼背两个字,就能猜想那游方郎中是谁。
没想到师傅曾经还干过这样的畜生事,不过想想也是,他都能用好端端的人养药,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他做下如此恶事,想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就算不被京查司抓住,也一定会烂成肉泥。”苏合愤恨说道。
聊天说话间,时间过得快,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很远了,距离最近的黄连城还有一百多里地,今天估计又得在外面过夜。
幸好碗爷路熟,将他们带到一个破败的庙里,瓦片完整,他说那是他经常休息的地方。
破庙没院子,偏殿都塌了一半,只有个正殿落脚。
里面的法相已经面目全非,看不出来供奉的是哪尊罗汉,屋子里很凌乱,破罐烂钵随意扔着,地面有些吃剩下的骨头,骨头上还粘连着生蛆血肉。
一些老鼠正在啃食上面的碎肉,见到有人进来,便一蹿而逃。
很显然那些食物是老乞丐吃剩下的。
破庙里空气不是很好,就算有穿堂的风,依然吹不走腐烂的味道。
“碗爷,你都是吃生肉的吗?”香丸盯着地上骨头。
“有时候懒得动弹,就直接生吃了,没你们那么讲究,”碗爷说罢,就往自己用蒲团排成的铺上躺去:“附近就这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嫌弃的话就出去找地睡。”
几人不说话,开始在角落打扫休息的地方。
入夜,无话。
山间的鸟兽也都休息了,只有虫鸣阵阵。
苏合心里烦闷睡不踏实,虽然乞丐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他心中还是留存了三分警惕。
这乞丐显然就是个高人,或许能帮自己解决掉麻烦。
他想换个舒服的姿势,便转了个身,却发现一张脏兮兮的老脸,对着自己沉迷地吸气,且就距离自己一拳之隔。
袖子里藏着的银针,直接吸入两指间,立时便照着对方太阳穴刺去。
结果却被对方轻易拦下。
这时候借着破窗照进的月光看,发现对方竟然是碗爷,这么晚了不睡觉,对着自己抽鼻子,显然不正常。
再看周围的同伴,还都活着,甚至有轻微的鼾声。
一路逃亡,加上今天路上的行走,让他们都倍感疲惫,心里又卸下防备,所以睡得特别香甜。
香丸都呓语了,糖葫芦,桂花糕,小面人啥的,不时嘟囔两句,还吧嗒几下小嘴。
“碗爷,您……”苏合心中狂跳,但是没有叫喊出声。
“没什么,就是你这身子实在是太香了,过来闻几下。”碗爷见到苏合醒了,对于自己的行为也没有太多过意不去,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回到自己位置,靠着墙壁看苏合。
不是第一个人说自己身子香了,按照目前已知的情况,能闻到对方身子香,说明对方是可以吞噬的养料,难道说这老乞丐在打自己的主意。
他知道那种感觉,他从春仁堂地下老树根,皮囊邪祟,以及云逸道人身上都闻到了香气,让人控制不住的香气。
也曾分析过闻到香味的原因,除了同体系的角色外,对自己动了杀意的人也会散发那种气息,而实力比自己高的人,则无法闻到,就像无忧观的梦逸道人。
左右也睡不着,苏合打算冒险靠近碗爷问点问题,他去到乞丐旁边,说道:“碗爷,我还有个问题想问您,为什么很多人都说我身子香。”
碗爷又看了苏合一眼,说道:“因为你是灵香啊,”
“老乞丐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回遇见灵香,是真的香啊,难怪那么多人都想要,不过你放心,我就是好奇,多闻了两下,不会把你怎么样。”
灵香,这是一个听不懂的词汇,苏合不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什么是灵香?”苏合很想知道答案。
第35章 黄连县
“什么是灵香?”苏合问道。
“灵香是一种上好的灵材,”碗爷说道:“所以你这样堂而皇之的行路,真的有些危险,也难怪无忧观的臭道士会破例过境。”
“灵香有什么用?”苏合感到一丝惊恐,很显然自己大概是某种珍贵的身体,是很多人都觊觎的东西。
穿越者的福利吗?
“我也不知道灵香有什么用,只是知道灵香味道独特,能够引发人体内气息波动,估计是用来吃的吧。”碗爷半调侃道。
这是一个坏消息,也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自己无意中成为了某种物品,估计江湖上还会有明码标价,好消息是遇见了这个乞丐,让他知道了这个坏消息。
那么他从今以后,凡是去到有人的地方,就需要在身上留下其他味道,以此来掩盖自身的气息。
这件事并不难,他作为一个道医,改变气息的方式有很多。
“碗爷,我还有个问题,”苏合认真看着老乞丐:“我曾被人在心间种了草,是一种意识,我想将其除掉,您老能帮我么?”
碗爷盯着苏合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坐直身子,眼里慵懒之色全无,换成了肃穆神采。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起左手,扣在旁边的脏破瓷碗便悬浮在身前,膨胀了三倍有余,里面有九道模糊而弯曲的虚影。
右手点了一下碗,向上一挑,碗里出现一条蠕动的黑色影子,片刻后碗里有了血腥味儿。
一条黑色的虫子爬出,断面全是嘴巴,外面是一圈眼睛,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牙,还有四只爪子攀在瓷碗边缘。
虫子怒睛飞爪,跳入碗里游荡,虽未变大,却杀气凛然,飞腾中卷起一片云雾。
苏合看愣住,这种生物似龙非龙,怪异十分。
下一刻,虫子携风带云撞向苏合嘴巴里,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半柱香的时间,虫子回到碗爷的碗里。
这诡异的碗,怪异的虫,很难让苏合心情平静,难不成这乞丐也修行了什么邪法?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装作不在意。
“如何?”苏合紧张地望着碗爷。
“娃子,你这毛病我弄不了,而且你体内藏了太多东西,你竟然压着修为,总有一天你会控制不住的,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太久,该破境就破境吧。”碗爷坦言自己能力不够,并给出自己的建议。
“我还要再想想办法,这世上总有更高明的人。”苏合语气里带着坚决。
碗爷依然靠着墙壁,他不理解面前年轻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他能看出来,眼前人似乎灵魂里多了几两秤,沉稳里裹挟着凛凛霜寒。
是狠人该有的模样。
至于能破境修仙,却不破境,或许这年轻大夫有更好的打算,想转行也说不准,这世上有太多中途悟道,放弃从前修为换路数的。
“你要寻高人的话,我建议你去一趟状元门,那里的人与众不同,都是读过圣人书的,脑筋活,法子多,估计能帮上你。”碗爷给出一个方向。
苏合正好需要这样的方向指引,状元门听起来就是名门正派,肚子里必然有许多墨水。
到时候没准还能拜入门下,学些正经本事,就算人家不要,他也不介意,大不了去都城九安开间小医馆度日。
“状元门是个什么宗门?”他问道。
“信仰文圣的一帮怪胎,是瞧不起我这一把贱骨乞丐的酸人。”碗爷说话时候,躺了下来,还打个哈欠,看样子是要困觉了。
“谢过碗爷,等我们在黄连县里购买些物资,就去状元门瞧瞧,只是从前没听说过,不知道路怎么走。”苏合趁着乞丐打鼾前抓紧询问。
“向北走,到了都城随便问些江湖人,就会有人告诉你。”碗爷说罢就翻了个身。
苏合也识趣,回到自己的位置那边,给香丸和玉竹身上的破单子扯了扯,又在上面加几把干草,然后就开始平躺着发呆。
碗爷的话里有很多信息,对于不了解这个世界的他来说,想充分理解其中意思是不可能的。
但是状元门这地方肯定要去。
坚定了想法,向右翻身,合上眼睛睡觉。
……
苏合翻身坐起,发现天已大亮。
耳边有凄惨的吱吱叫声。
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碗爷正拎着脚丫子大小的老鼠吃得津津有味,下巴上红血滴落,用脏袖子一抹,继续吃。
即便在春仁堂见识过很多恶心画面,还是被这种连皮带毛一起生啃的画面恶心了一下。
碗爷见到苏合睡醒了,将手中只剩下半只的老鼠往前一送,示意苏合也来点。
对于乞丐的大方,苏合不想接受。
“您老吃吧,我吃不惯。”苏合拒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往有阳光的地方站去。
乌头被刺鼻的血腥味儿弄醒,接着其他人也醒来。
他们都见到了碗爷吃朝食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乞丐吃死人饭的时候,还好一些。
乌头在附近寻来许多能吃的杂草和野果子,大家垫补一下空虚肚子,便继续行路。
约莫正午时候,他们站在了黄连县城门下。
许多人在门下进出,里面有行商贴着笑脸跟检查的兵士搭话,有富家子弟的马车吆喝,有乞丐,有背着兵器装模作样的江湖人,也有许多草药贩子赶着马车……
一派繁荣热闹。
“黄连县是盆谷郡的大城,最早时候是专门卖黄连的村子,后来人越来越多,就成了这规模,最出名的就是医馆和草药了,”
碗爷对这里很熟悉:“我最早的记忆就是蹲在黄连县的街上,端着破碗讨饭。”
这里算是碗爷的故乡。
其实就算是碗爷不介绍这城,苏合也能从众多拉着草药的马车瞧出来,加上这地方气候独特,适合大部分药草生长。
入城并不麻烦,兵士也并不是很严格,加上碗爷浑身散发臭味的缘故,他们轻易进了城。
进城后,苏合看着碗爷,说道:“一路多谢碗爷照顾,我们请您吃一碗酒吧。”
乞丐看了苏合一眼,摇摇头:“不必喽,咱们到这里就散吧,老乞丐我要去见个老相识,不知道他如今还在不在黄连城,”
“我看你这娃子不错,既然你有心请我吃酒,我便再劝你一句,”
“你如今修的是医道,心里至高信仰必然是道祖,不管将来你是要拜佛主,还是投了兵家,希望你懂一个道理,最危险的便是同道中人。”
“碗爷是让我小心道医?”苏合不是很明白碗爷的话。
“是所有与你一样,追寻道祖指引的人,”碗爷留下话后,就挪着步子离开:“包括我这种清静无为的懒惰肮脏之人。”
这话,苏合记下了,至于如何明白,还需要琢磨。
苏合几人对着碗爷深深作揖,目送告别。
毕竟从很大意义上,他们能活着来到人烟繁华地,承蒙那老乞丐的护佑,不然现在估计在无忧观里做梦呢。
虽然那乞丐啃老鼠的样子没有梦逸道人沏茶文雅,但是苏合分得清好赖。
第36章 衣食住行
新到一座城,就要去看它的景儿。
当然了,在看景儿之前,要处理好衣食住行的问题。
苏合他们现在只有一身脏衣服,其他的早就在逃亡的路上弄丢了,所以在暴饮暴食之前,需要去布行买上几套现成的衣服,然后寻一间客栈换洗。
等休息够了,赏赏风景,就去购买马车离开黄连县。
他们没有去往主街,而是找了一条人不多不少的街道,寻上一间布行,要进去挑衣服。
犹豫了很久,竟没敢走进去。
起初店里伙计见到几个脏兮兮的外乡人,有点手足无措,老板娘见状迎了出来。
会做生意的人眼睛好使,能瞧出谁是真正买东西的主顾,那绫罗一身的女人只是看了苏合一眼,顺着目光瞧见一身白色成品袍子,便知道今天要开胡了。
“几位公子姑娘,进来看,尽管瞧,瞧上哪件衣衫告诉我便好。”老板娘嗓音清亮,笑脸让人有些暖意。
苏合选了那身白袍子,又买上一件厚料的换洗衣裳,外加些御寒的贴身衣服,两双新布鞋,其他人也选好几样,总共花掉七两五十三钱。
“几位模样长得都好,等换了新衣裳,不知道迷倒多少男女呢!”老板娘欢喜地将银子收好,将算盘往旁边一推,笑脸讲好听话。
他们几人也不晓得如今的物价,暂时对钱没什么概念,不知道人家卖的贵了还是便宜了,总之,他们买的开心。
苏合见老板娘性子开朗,便上去询问:“老板娘,想跟您打听一下,哪里客栈便宜些,我们想住。”
说是要便宜的客栈,实际上是想找偏僻地方,毕竟他们有命案在身,就算现在已经远远离开桃源镇,还是要小心些。
“往南市走,那边许多商户落脚,客栈酒肆相对便宜些,就是有许多卖牛卖马的,环境差了点。倘若想要住的舒坦,就得去北街,价格不算太高,但是有许多国外的药材贩子,总出事。”
老板娘是本地人,对黄连县了如指掌。
苏合也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便谢过老板娘,领着同门离去。
有了新衣裳新鞋子,大家心情前所未有的高涨,虽然还没穿在身上,但是喜悦的神情充分表达内心。
香丸与牛至嘻嘻笑闹起来。
“小点声,别引人注目。”苏合提醒了一下。
按照老板娘的指引,他们来到了南市,果然见到许多卖牛卖马的店,畜生不时嗷嗷叫唤着。
走在街上的人也多半都是些农户和小民。
找到一家挂着常来客栈幌子的店门口,张望几眼,就进去了。
店里人不多,小二靠在柜台上打着哈欠,见到有客人来,笑意立马跳上脸面,将麻布一搭肩头,快步迎上。
见到客人一身脏兮兮,手上拎着布行的包裹,知道不是来打趣的。
“几位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梁归回应。
于是他们便住进了客栈里,因为没有三人的屋子,只好定下三间房,苏合独自一间。
所有人都是先洗个畅快的热水澡,然后换上合身干净的衣裳,往楼下来。
人靠衣裳马靠鞍,干净的模样跟换个人一般。
苏合眉眼精神,似个白衣公子,牛至乌头翩翩少年,玉竹云髻素钗粉衣如画,香丸五尺之童玲珑如玉,额头上还被玉竹印上了一点红。
新衣上身,让几人都觉得有些别扭,他们在肮脏里摸爬久了,竟然对干净与整洁产生畏惧心理。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样过于惹眼了,脏兮兮的时候,别人巴不得离得远些,一旦换洗干净出现在人们眼前,总有些男人往玉竹脸上看,总有些女人要将苏合看家里去。
不过人们只是正常的审美,遇见好看的东西总会多瞧上几眼。
大堂上,几人点上许多酒菜,准备大吃一顿。
牛至见到满桌子的菜肴,小声说:“苏师兄,咱们的银子可不多了。”
苏合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是大家逃亡路上吃了太多苦,还经历过生死危机,这时候要不犒劳一下身子,就太憋屈自己了。
从春仁堂离开时,他们有三袋子金银,在坟场被邪祟追的时候,丢失一大半,剩下的又在无忧观里拿不出来,只有几人随身塞着的银子是保住了。
不过凑到一起,也不过百两,买衣裳就花去七两多,住店一天九百个铜子,算是一两银子,这顿饭最贵,要二两多,主要是酒贵。
而且还要预留出五十两购买车马。
所以牛至的担心是对的,照这个花销下去,用不上一旬,他们就要捉襟见肘。
他们又没有正经营生。
“钱的问题我来解决,黄连县这么多人,总有几个生病的,我走街串巷摇铃,能赚些钱,”苏合端起玉竹给自己倒的酒,看着牛至:“咱们在这也待不上十天,住两天缓缓劲,就买上马车走。”
“咱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和尚庙?”香丸用小手捏起一块酱牛肉放进嘴巴里。
经历过无忧观,对道士的感官已经开始动摇。
“要去一趟状元门,往北走,那边天应该更冷,咱们还得买些御寒的被褥。”苏合举起酒碗,跟大家碰一下。
满桌子荤素搭配的菜肴,土窑鸡只剩下骨头,酱牛肉酱汁都没剩下,一大盘子湖水二斤鲢鱼只有刺堆着……
两坛子好酒,最后一碗被牛至喝下,原本肚皮已经撑不下了,他实在不想浪费,就咬着牙硬喝下肚子里。
苏合早早让大家服下醒酒丹,避免了酒后胡言乱语惹事的行为,也让大家的脑袋不至于昏沉疼痛。
但是身子还是摇晃的。
他们摇摆着回房里睡觉。
苏合是清醒的,见到大家都醉了,整夜未睡,但凡有些动静,他都要警惕几分,生怕有人趁着他们醉酒来作恶。
无聊中,会想着未来何去何从,状元门是一定要去的。
既然连碗爷都推荐的地方,必然是名门正派,光字面意思就知道人家有文化,没准宗门里真的出过状元呢。
只要自己体内的草被除掉,那些高人愿意传授自己正经功法,那么他放弃道医身份也不是不可以,《九医经》也可以扔掉。
想到九医经,苏合便将怀中经书小心翼翼掏出,认真研读起来。
这就像是前世的他,大半夜刷抖音,一边嘟囔着该睡觉了,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这样不好,我明天就戒了,却一如既往。
直到第二天,门外传来同伴的声音,他才合上眼睛小憩一会儿。
第37章 良药
翌日。
苏合捏着老油条,正在蘸鲜豆浆。
其他四人也是闷着头吃。
客栈的朝食品类丰富,包子、面条、豆浆、油条、豆腐脑……十几样选择。
小二从没见过如狼似虎的吃法,昨天那一大桌子饭菜被吃得精光,已经让他开眼了。
这个早上,这帮外乡人,吃个早餐竟然吃进去一两银子,前所未见。
吃过饭后,苏合将褡裢往身上系好,背上箱笼,拄着医幡,就去走街串巷。
香丸和玉竹要去街上走走,买路上用的被褥物品,牛至乌头也将值钱东西带好,跟着去了。
苏合走过几条街,药铃晃荡许久,也没有个来看病的,便去到热闹的主街,寻一块干净地方,写了一张‘包治百病’的纸,贴在旁边树上。
不过在黄连县里,有名的医馆太多,没有人信得过游方郎中,所以坐了半天也没有生意来。
直到下午,他放弃了行医,收好东西准备回客栈。
看一眼凉风里热闹的黄连县主街,感觉这个地方跟自己有鸿沟,就算是想在这里扎根,估计也融不进去。
一个人与一个城的缘分,从心里就可以分辨。
苏合确诊自己与黄连县无缘。
他拄着医幡慢慢走着,余光见到墙根下窝着一个病弱少年,十岁模样。
那孩子脸色蜡黄,身体干瘦,脸上还有几道新疤,即便还没入冬,手上已经有了冻疮。
从那双无神的眼睛就能看出来,已经是等死的模样了。
或许这孩子的心已经死了。
苏合缓缓走过去,蹲在少年面前:“有家吗?”
少年艰难坐起摇头,好奇地看着苏合。
“你身子看起来不怎么样,我是个游方郎中,想帮你看看。”苏合说着就将箱笼放下,医幡竖在旁边墙上。
“我没钱。”少年的声音微弱,嘴唇有些颤抖。
苏合笑了笑:“没关系,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想帮你治病,认真说起来,你大概算我第一个病人。”
少年没说话,眼神依然是好奇,身子竟然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怎么了。
或许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让他的世界观和心灵产生了地震吧。
“我叫苏合,一个游方郎中,你叫什么?”苏合询问对方姓名。
“萧苦,”少年说自己名字时候,眼神有了些光彩,声音也大些:“我爹给取的,他说我命苦,”
“我爹告诉我,我三岁时候家就被马贼毁了,没了娘,他带着我去投亲,三年才讨饭到九安,结果被棍子打出来,当天就咳血不成了,因为没钱,医馆不给治,他最后告诉我,这辈子都别主动去求人,”
“所以我讨饭时候,从来不求人,我就低着头,因为我答应过我爹。”
叫萧苦的孩子声音虽然弱,但说话利索。
“你怎么跑黄连县来了。”
“被人贩子骗的,不知道要送去哪儿,不过中途我逃了,就到这。”
没想到这孩子身世这般凄惨,但是给人的感觉很踏实。
苏合看了一眼街上来往的行人,有的孩子骑在爹脖子上,有的孩子被娘牵着。
却没有人在意这个墙根有个没人疼没人宠的孩子。
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脸上疤是被人打的?”苏合盯着萧苦脸上的疤痕问道。
“嗯。”萧苦点点头。
“下次记得打回去,”苏合说道:“当然了,在你有信心战胜对方的情况下。”
“是我允许的,”萧苦说:“那眼角有疤的人说,打我一巴掌给一个铜子,两巴掌两个,我答应了,可他打完后,没给钱。”
萧苦的脸上巴掌印已经没了,但是几道鲜红的指甲印还在,说明对方拍巴掌的时候,是挠下来的。
这算不上什么大事,比起师傅将孩子抓去春仁堂的行为,这就是一次小波折。
可他还是无法理解,世上为何有这样无聊的人,苏合很想将对方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形状。
“那等你有机会了,别忘记把他手切下来。”苏合用特别的话来安慰萧苦,希望这孩子能有点血性,人一旦有了狠劲,就能活得有生机,别人就不敢过于欺凌他。
他不再问话,而是从箱笼里取出一个圆形筒子,但是手停滞住了。
“我治病的方法有些特别,怕吓到你,愿意把眼睛蒙上吗?”苏合问道。
萧苦摇头:“苏大夫为我好,为啥要怕?”
苏合突然觉得面前脏兮兮的孩子,是个特别的人,就算经历过亲人离去,就算被人拐骗,就算流落街头被人欺骗,就算身子有病,脸上还有新伤,眼瞅着要饿死街头,依然坚持心里的真。
是啊,别人在对你好,为什么要怕。
不再说什么,苏合将筒子里用血水泡养的蚂蟥捏出两条,在萧苦面前晃了两下:“我先帮你把脸伤治好,可能会有点疼。”
很显然孩子没见识过这样的东西,同样,他也从来没有被人医治过,或许在他的眼里,黄连县里大大小小的医馆,都是这么给人治病的。
蚂蟥在萧苦脸上蠕动一阵儿,面皮恢复了正常,平整光滑。
苏合给孩子喂下两粒补血丹后,又将萧苦的手放在箱笼上,开始切脉。
“你身体有点差,肚子里有虫,我帮你捉出来,”苏合说道:“嘴巴张开。”
萧苦便听话地张开嘴巴。
苏合将银针刺入孩子的口中,银针变作蚯蚓钻进肚子里,一阵绞痛过后,又钻出来。
算是捉过了虫子。
简单的治病过程就算结束了,苏合起身背起箱笼,拄着医幡离开。
萧苦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因为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善人。
过了一会儿,还在怔愣的少年见到那游方郎中又走回来,手里还端着油纸包。
“热乎的包子,趁热吃吧,”苏合来到近前,将油纸包递给萧苦:“然后我给你开一味药。”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二两碎银,递给萧苦:“冬天快来了,记得用这方子买身暖和衣服,吃几顿饱饭。”
然后就离开了。
萧苦看着游方郎中白衣背影,那箱笼,医幡,眉眼,都烙在心里。
他双眼亮起来,觉得自己不应该死在墙根,应该去外面走走,学些本事,像苏大夫一样帮人。
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碎银,那是苏大夫给他开的一剂良方,能治病,也能医心。
“谢恩人!”
萧苦小声嘟囔一句,声音微弱,飘在风里,又被风吹散了。
第38章 散了
苏合往客栈方向去,一路上见到许多乞丐和将死之人,但是他没有再去免费给人医治。
一些人死在路边,有身体裹缠严实的兵士将他们用棍子叉上马车上,附近的人便纷纷远离那边。
虽然场景有些古怪,但是在一个城里,穷人病死饿死也不算奇闻。
苏合没有在意。
他虽尚有良心,可他也知道,方才救治萧苦,只是一时烦闷所至,何况一座城花不起钱进医馆的人,成千上万,他哪里救治的过来。
倘若真的摆摊免费给人诊病,又不开方子给药,直接吞噬疾病,估计会有官家的人来拿他,会惹麻烦上身的。
到了客栈门前,发现玉竹他们也回来了,香丸见到他,就跑过来,拉着他衣袖低声说:“师兄,快回房里。”
这语气分明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几人聚在苏合的房间。
“你们见到什么了?”苏合问。
香丸低声讲述自己的所见:“我从前讨饭时候,一开始跟着个子高的走,想着能得到好处,却总被抢食物,便寻思着挑选人多的地方。”
“你想让大家讨饭赚钱?”苏合打断香丸的话。
“不是,我那时候动了脑筋,寻到城东人多的地方,发现那里有很多奇人异士,很大方,高兴了给许多铜子,便发现那里有张榜处,上面挂着许多逃犯凶徒画像,”
“也才知道每个城的东市边上,都会有这种张榜处,所以早上我自己去瞧黄连县的张榜地方,”
“发现师兄你的画像就贴在那上面,赏金三千两,提供线索也有三百两。”
似乎有些能理解碗爷想收她做徒弟了,简直就是天生的乞丐胚子,当时估计也就四五岁,竟然能自己寻地方讨饭。
“会不会看错了。”玉竹看着香丸。
香丸摇脑袋,确认自己没看错:“不会错,我看了好几遍,桃源镇,春仁堂,这些字我反复看过。”
香丸经常熬药,需要认字,所以杜春仁也让她识字不少。
大家都觉得奇怪,他们走的时候附近并无官差,官府是怎么知道苏合样子的。
“会不会有同门其他人被捉住了,供出师兄。”乌头说道。
“不可能,春仁堂里没有人会画画,”牛至说道:“而且为什么没有咱们的画像。”
不论他们如何分析,苏合成了行走的三千两,是不争的事实。
看来大业国的管理制度颇有成效,一个僻远的镇子出事,竟然将嫌疑人贴在富庶的城里。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分开吧,我不能牵连你们。”苏合决定独自离开黄连县。
“那成什么了,我们不能保命时候跟着苏师兄,现在苏师兄有危险了就抛开,还是一起走。”牛至语气有些急。
争执了一番,苏合发现这几人心思坚定,便不再坚持自己,开始安排后面的事情。
他是不可能再抛头露面了。
“牛至乌头,你们俩去把马车买好,咱们赶在快闭城门时候出去。”苏合说道。
快闭城门时候,值守的人急着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应该是相对宽松的,更容易出城。
现在想来,进城时候真是走了大运,万一被守城门的认出来,现在肯定在牢里待着呢。
牛至和乌头两人立刻就揣好银子去买车马。
马车来到客栈,他们将早就购买好的物资和食物搬到车上,牛至去跟掌柜的结账。
苏合登上马车,直接用一把剪刀将自己的脸剪了个稀巴烂。
车厢里边顿时血腥味浓厚,为了遮掩气味,他又取出几个肉养的瓢虫,捏碎了,车厢里便都是香气。
清除脸上的血迹,用蚂蟥在脸上贴几下,将伤口愈合,算是给新鲜的伤口做个旧,看起来就像是陈年老伤。
这模样就连对面一直盯着的香丸和玉竹都认不出来。
牛至和乌头在外面驾车,眼见着城门口就要到了,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事,感觉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苏合在车里心也是七上八下的,这个陌生世界里,他不知道如果被抓住,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香丸侧身坐着,挑起帘子一角往外看情况,却见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她跟玉竹逛街时候,原本是要买的,突然想起来张榜处,便去看,见到苏师兄成了猎物,便没有心情再去买。
现在也只能咽动几下喉咙了。
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把帘子放下,然后安静地坐着。
苏合从那缝隙瞧见了外面的环境,知道香丸盯着卖糖葫芦的看了几眼,同时也想到自己曾许诺给她买十一根糖葫芦的事情。
再想想自己是几人里面唯一被通缉的,大家还愿意陪自己共患难,自己如果这点小承诺都做不到,岂不是笑话。
“你们先往前走,我片刻就追上。”苏合掀开前面帘子,拍了乌头肩膀一下,小声交代后,就跳下车子。
香丸和玉竹不知道师兄要做什么,打开帘子往后看,发现苏合快步走向卖糖葫芦的小贩那里。
苏合直接掏出一块碎银子:“十一串糖葫芦。”
“好嘞。”小贩见到来了好生意,连忙热情地从稻草架子上拔糖葫芦。
当那小贩收钱的时候,吓了一跳,面前的主顾满脸伤,好似个被切过千刀的菜墩子。
好在对方给的银子是真的,他便歉意地接过钱,恭敬把糖葫芦递过去。
当苏合双手握紧十一根糖葫芦,快步往马车那边追赶时候。
大批兵士从主街上赶来,领头的是骑枣红马的大汉,他策马一路,撞到些许行人,高喝一声:“关城门。”
高昂的嗓音惊得人们心中一跳,路上许多猫狗俱是一惊,接着便是快速逃离。
因为兵士突如其来,场面顿时乱起来,原本还有秩序的人们顿然乱窜,好走的路也变得拥堵不堪。
原本就在前方不远的马车,苏合突然瞧不见了。
他拨开当住自己的人往前跑,终于在拥挤的城门那里,见到失控的马车疯狂地冲出了门,玉竹和香丸从侧面窗户探出半个身子,用力往后看,并喊着什么。
冲到门前时候,大门已经关闭,兵士死守在门前,人们不得已,只好返回城中。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应该跑出去。
苏合双手握着十一根糖葫芦,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第39章 怪病
第二天,城门依然没开。
第三天,同样如此。
如此等了七天,同样城门紧闭,看守的兵士严守城门,墙上也日夜有人巡逻,想翻出去几乎不可能。
城里开始死人,很多,有的是因为没有食物,有的因为疾病。
前些日子还热闹的街上,已经见不到人,只有许多将自己包裹严实的兵士行走,将无家可归的人抓走。
县衙内。
“大人,最近死的人有些多,已过百了,仵作那边说,很多是饿死的,甚至是混乱中被打死踩死的,咱们是不是过度忧虑了。”
说话男人四十来岁,是黄连县的巡检,恭敬在堂下哈着腰。
“你糊涂,你可是本地巡检,万一黄连县再出现大规模瘟疫,别说我头上乌沙不保,你脑袋也留不住,甚至守城门的都得陪咱一块走,”那县令用手指了一下巡检,使劲一甩袖子:
“黄连县不比旁的县城,从前可是闹过灾出过混账大夫的,倘若再发生一次,丢官丢脑袋事小,万一安个株连之罪,你担当的起?”
巡检知道县令说的是曾经闹瘟的事情,现在往南边走,一条路的两边,尽是坟包。
加上黄连县的医馆众多,又是生产药材的大县,朝廷盯得严实,恐怕又出现道医作乱的事情。
寻常武夫杀人,无非叫唤的声音骇人些,可道医作恶,都是在暗中,且受灾是一片一片的,历史上就有许多道医修仙,急于求成,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灭。
“大人说得在理。”巡检没话说了,他跟县令是一条船上的。
“出城的人什么情况了。”县令问道。
“发现异常之后,按照您的意思,已经第一时间关闭城门,跑出去的人也派人去抓了,只是抓住一部分,有些跑掉了。”巡检低着脑袋,用余光去瞧县令的脸色。
“活蹦乱跳的,那么能跑,估计也没染上什么病,就算出了问题,也安不到咱们头上,不必理会了,”县令心里也乱,在堂上走来走去:“七天前街上死的第一波人,什么问题,薛仵作那边可查出来了?”
“查不出根由,病很怪,根据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捕快说,当时他见到一人形迹可疑,便上前询问,结果发现那人脸皮尽是瘀斑,很快就流脓溃烂,接着就是倒地不起,他连忙……”
“好了好了,这些事情你说过许多遍,本官现在只想知道,有无办法解决,有无办法控制。”县令制止住巡检的话。
“神医堂那边有些消息,说有办法治疗。”巡检说道。
“为何不早些告诉本官?”县令恼火起来。
“也是方才得到的消息,怕他们为了功劳乱承诺,正在求证。”巡检声音弱了些。
“求个蛋,先将所有皮肤有患的人送去神医堂,”县令说道:“尤其外乡人,还有街上没住所的,全送去,鬼知道疾病是不是他们带来的,”
“地方不够的话,就将旁边的屋子征来安置,告诉他们,是朝廷用,”
“对了,外面围上,凡是进入神医堂的人,在瘟病未解决之前,一个不能出来,叫主簿来,我问问最近亡故多少人,再与他商讨一下折子该如何写。”
两人对话结束,巡检去干活了,同时把主簿叫来。
……
苏合无法出城,最近这些天都窝在客栈里,可是身上的银子没了。
无奈之下,只好来到街上,打算寻个住处。
刚巧遇上一队士兵,见到他就围上来,简单询问过后,就给带走了,送进神医堂里,跟一帮外乡人关在一起。
“黄连城这帮官匪,等我出去,一定去朝廷告他们。”
“这帮家伙,别人生病,却关我们,脑袋长到后头了么。”
“放我出去,家父张二条。”
苏合看清了环境后,也从一帮人嘴里知道一些情况。
靠近旁边的人细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兵的怎么又关城门,又当街随便抓人?”
虽然互不相识,但如今也算萍水相逢,旁边那人看了苏合一眼,被他满是伤的脸吓一跳,不过还是说了。
“听闻七天前街头病死一些人,病症都是一模一样的,皮肤溃烂流脓,黄连县衙门怕是瘟疫,便将城控制起来,便是这样了。”
“简直没有王法。”
“这便是王法,不错了,我听我爷爷说,当年黄连城和附近的村镇闹瘟灾,半个盆谷郡的人都往南走,有个将军一路杀过去,现在那条路上还许多土馒头呢。”
“这个常年走商的人都知道,一路上,两边隔一阵就是一堆坟包,绵延好几十里,要不是草木茂盛,你瞧去吧,呵呵。”
一帮人竟然聊起来了,开始说一些奇闻异事,苏合发现没人再搭理自己,便寻个宽敞点的地方靠墙休息。
屋子还算透气,虽然人多,也没过于憋闷,甚至有小窗户能见到外面的星天。
他有能力逃走,但是现在他不想走。
因为来的时候他知道这里是一家叫神医堂的医馆,作为同行,他觉得自己能从这里弄到些好东西。
现在他身上除了银针和红绳,再无其他护身的。
医幡,药铃以及箱笼里宝贵的东西,都在马车上。
也不知道香丸他们怎么样了,应该不会守在城门外。
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瞧瞧,神医堂会不会跟春仁堂一样,也是养着一堆药材。
就在胡思乱想时候,有人来了。
“排队检查,”那人穿着神医堂蓝色的弟子袍,打着哈欠走来:“没病的放走,有病的免费治疗,大家安稳点,别添麻烦。”
这话很安慰人,起码让人知道自己的性命是安全的,心里就算落下一块大石头。
大概五十来人,逐一从大屋子里走出来。
在大堂里,有个五十来岁的大夫,正一本正经地给人号脉,旁边有弟子记录。
一个身板结实的商旅正在接受检查。
“年龄?”那记录弟子问道。
“三十有二。”那人回答。
“八字?”弟子继续问。
“生辰八字也要问,那怎么成,我又不是来算卦。”那人有些急,这种东西向来都是秘密,不告诉陌生人的。
“都是这样的,你要不检查,就去县衙找县令。”弟子显然对这个问题有着充分的准备。
“庚午,丁卯,辛辰,乙丁。”那人不耐烦说道。
“病已入体,需医治。”坐堂的大夫,探脉后说道。
后面的人见到,便都安安静静地等待检查。
苏合觉得有些古怪,确实有根据生辰八字用药的,但是那坐堂大夫诊脉实在太随意,他看得清楚,手甚至都没按准寸关尺。
想着的时候,就轮到他上前。
那大夫将手随意往他手腕上一搭,轻微搓动两下,眉头挑起,抬眼看苏合一眼:“病已入体,需治疗。”
那坐堂大夫,好像爹妈就教了他这么一句话。
第40章 神医堂
那坐堂大夫并不是在诊脉,这一点苏合十分确定。
跟着神医堂弟子去往后院,苏合认真去看每一处地方,他想知道这里是否也跟春仁堂一样,隐藏着外人见不到的黑暗。
倘若这里也养着各种特殊的药材,那么春仁堂就不是个例,而是道医有问题。
可是随着他穿过两道月门,所见到的人和景物,都跟春仁堂极为不同,阳光能照进这里,也没有古怪的味道,更没有养药的痕迹。
神医堂占地面积比春仁堂要大不少,还是在繁华热闹的地段,或许是自己多疑,神医堂不过是寻常的医馆?
后院有许多屋子,苏合被送进一个大屋子里,里面摆放了许多床,住在里面的人甚至有免费的上好茶水,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错。
身上遮掩严实的神医堂弟子逐一安排好之后,简单交代几句离开,态度和善,没有多说废话。
苏合平静住下,现在他了解了事情的缘由,是黄连县为了防止疫病散播所采取的办法,而那怪病跟皮肤有关。
也眼见着有人在院子里病情发作,场面较为恶心,那人满身皮肤逐渐溃烂,流脓,最后整个人都面目全非。
很多人都趴在窗户上往外看,见到了那场景,就都心中惊恐起来,生怕自己也染上那病。
接下来几天,每天都有七八个人被带走,再没回来。
有人询问神医堂弟子,带走的人如何了,弟子便说那些人里面有的病死了,有的无碍离开了。
但是这样的说法,显然让苏合感到可疑。
苏合想夜探神医堂,可惜门口始终有弟子把守,不仅门口有人,对面的大屋也有人,就等于两个屋子的弟子互相看着,实在没办法出去。
他们吃喝拉撒全在屋子里,好在屋子够大,又有熏香点着,气味倒是还好。
又过几天,屋子里就剩下六人了,月光刚撒向大地,就有弟子来带他们去诊病。
跟着两名弟子往神医堂最后面走,过了一个有持剑弟子把守的院子,来到一座类似祖堂的地方,一位将近花甲年纪的老者坐在堂上,闭目调息。
苏合想起来,那老者便是来时候给人切脉的老者,这时候才知道这便是神医堂的主人。
进入屋子里,就见到铺着红布的桌案,上面已经摆放好六个青花瓷碗,里面装着棕色的汤水。
“喝下吧,”那老者说道:“若是有病,饮下便可痊愈,若是无病,我神医堂的东西,诸位就算没用过,也知道有多养人。”
老者的话让人听着踏实,六人里面有黄连县当地人,知道神医堂在当地的名号,虽算不上最大的医馆,但名气是最大的,看过病的人都夸着。
那人没有太多犹豫,直接就将药喝下去。
其他人也跟着去喝,苏合自然不在乎碗里汤水有没有什么古怪,他最不怕的就是毒药了。
棕色汤水滚进肚子里,味道微甜,略带苦涩。
苏合擦了一下嘴,顿感汤水不对劲,因为他的身体开始反应,汤水带来的微痛逐渐变作自己的养料。
率先喝下汤药的人,瘫软在地,其他人也开始摇晃,苏合跟着装作晕倒。
果然还是有问题,苏合心中暗道,且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见到六人全部晕倒,有弟子上前检查他们的皮肤:“师傅,这些人有四人皮肤发烂,两人无碍。”
地上六人里面,有四个人的皮肤开始溃烂,很快就只剩下红血糜肉,血腥味儿很重。
神医堂主子见状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轻轻端起旁边尚有热气的茶水,吹动两下,抿上一口:“刚好够数,你去告诉县衙的人,说怪病彻底解决,黄连城不会再有此病,”
“旁人问起,记得管好自己的嘴,事情妥当了,回来领赏。”
那弟子听到有赏,连忙谢恩:“多谢师傅,弟子定然将此事办妥当。”
老者挥挥手,那弟子便离去了。
老者走上前用手拨弄几下腐烂的四人,对着在场两个佩剑弟子说道:“先将这四个废药材喂给白肉,剩下两个好药材,搬入地下,跟前面一样,趁着汤药里的麻劲儿还在,锁在笼子里。”
老者交代完后,那两个弟子立马利索干活,生怕老者发怒。
苏合躺在地上装睡,听老者语气,颇有杜春仁的架势,而从那些话里可以推测,这神医堂,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也是拿活人当药材的阴暗地。
对怪病如此自信,不用想也知道是他做的手脚,目的便是让县衙主动将人送进神医堂。
这样一来,不但官府不深究,就连不知情的百姓也会对神医堂感恩戴德。
手段可谓是比杜春仁要高明不少。
刚才的汤药里有睡人和腐蚀皮肤两种效果,从目前情况来看,应该是在挑选药材。
什么药材需要这么挑选,苏合心中一惊,他想到了师傅烹饪百皮膳之前,就会精心挑选一百副皮囊。
“难道神医堂也有人在修习九医经,也在修仙?”苏合心道。
至于在老者眼中的劣等‘药材’,要喂给什么白肉,则无法想明白。
没过多久,苏合被人抬起来。
……
神医堂有地下空间,跟杜春仁的密室不同,这里十分宽阔。
顺着台阶下去,推开一扇门,里面各种疾病的气息就扑面过来。
有人在哭喊,咒骂,求饶。
“放我走,我家中老母尚在,需要人服侍……”
“你们不得好死,丧尽天良,罄竹难书……”
“家父张二条。”
苏合悄悄张开眼睛,发现这里类似一座大殿,周围墙壁上挂着许多油灯与火把,铁笼子都排在两边。
他被扔进其中一个,才发现大门正前方有个祭坛,祭坛上面是个血池。
血池周围有许多杂乱的骨头,溅射出来的血水顺着台阶流淌出很远。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
神医堂的主人领着一个年轻人进来,其余弟子全部退出去。
“孩子,修仙之门爹帮你铺垫了很久,如今药材都给你备好,只需好好养到明年圆月时候,你便能跟爹一样,踏入修仙之门了。”
“谢谢爹,孩儿一定努力修行。”那年轻人显然是馆主的儿子。
苏合没想到神医堂的主人已经入了修仙之门,这就说明那老者已经蜕皮完成,现在正在修行九医经的第二层,是换肉阶段。
早知道如此,就应该早点离开神医堂,现在等于是自己主动投喂到人家嘴巴边上了。
占神医堂便宜,取这里丹药宝贝的计划可以放弃了,活着出去就行。
他心里开始混乱,透过铁栏杆见到那老者的眼神,他看着自己孩儿的目光里,分明有几分贪婪之色。
不由得有个想法,这老者或许在换肉阶段遇到了瓶颈,正在打算先将自己儿子弄到蜕皮境,然后吞噬掉。
不无这个可能,邪门道医什么干不出来。
第41章 蜕皮
现在神医堂的情况也知晓了,怪病的来源就是这里,馆主实力不俗,占便宜事情告一段落,只能尽快逃走。
苏合等地下空间没有神医堂弟子时候,将蚯蚓缠在两个铁栏杆上,用力收缩,铁栏杆开始变形,出现一个能挤出去的空隙。
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发现笼子里许多人都在看他。
为了避免这帮人乱叫唤,只好先说话:“大家别吵,我会把你们放出去。”
人们便安静地看着他。
举手之劳的事情,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再加上人多也能帮自己分担一些风险。
就在他寻到一条铁棒,准备撬开笼子时候。
上头的血池子发出咕嘟声,他扭过头去看,一条无皮蟒蛇,从血池中猛然冲出,带着满身血水,张开巨口呑咬过来。
苏合脚步后撤,同时用铁棒击打蟒蛇头部,将没皮的血肉砸出许多碎屑。
那蛇显然是感觉到疼痛,嘶叫一声,缩回脑袋,快速在地面滑动,寻找机会攻击苏合。
怪蛇出现后,笼子里的人吓得往角落躲,身子都在发颤。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白肉了。”苏合看一眼血池附近的骨头。
神医堂专门用人肉饲养这种怪物,应该是用作药引,顺便守门的。
正想着时候,无皮大蛇尾巴一甩,虚晃一下,脑袋瞬间贴近苏合,便往身上缠绕。
苏合左手放出红绳蚯蚓去缠大蛇七寸,右手银针飞出,直接钻进大蛇跳动的腐肉里。
大蛇虽然力大,可缺乏智慧,显然娇生惯养久了,没有受到过什么打击,战斗经验不足,纠缠不久,便往血池那边逃。
可惜尾巴被变大的银针叮在地上,只能发出凄惨的嘶鸣。
打斗的动作还是被外面听见。
大门一开,神医堂主人来了,身后还跟着儿子。
“住手,”那老者见到有人在动自己心肝宝贝,胡子气得飘起来:“老夫辛苦养的针,岂是你能碰的,说,哪里来的贼。”
光线暗淡,加上情绪急躁,老者并未看清苏合容貌。
当苏合站定看向来人,思索脱身之计时候,那老者心中吃惊,将视线看向被掰开的笼子,诧异道:“你是兵家?”
又瞧见银针与红绳蚯蚓,又道:“还是道医?”
“别管我是什么家,你让开路,我就当做没来过。”苏合不会承认自己是道医。
按照吞噬法则,同修行体系的人互为养料,碗爷也告诫过,最该防着的人是同行。
自然不能说实话。
幸亏自己掩盖了原本的气息,不然被闻出是灵香,那么更是无法脱身了。
然而神医堂老者只是年纪大些,并不痴呆,他反复确认苏合使用的土龙和银针,便断定出对方是道医。
心中由惊转喜,这等于是送上门来的好养料,看着水平还不低。
“儿啊,咱爷俩运气真好,有了这养料,你明年入修仙之门,便万无一失。”老者邪气绕身,笑得颇为玩味。
“我让你笑。”苏合找准对方松懈间隙,冲撞过去,银针从大蛇尾巴处拔起,化作土龙,快速弹向老者灵墟穴,打算让银针咬进对方心脏里。
老者轻蔑一笑:“小小道医,在老夫面前卖弄,且让你看看银针是如何耍的。”
说话间,刚要钻进血池里的长蛇,随着他手指移动飞蹿起来,将逐渐变大变长的蚯蚓一口咬断,并在空中转个方位,去咬苏合。
看着带着血水的长白肉身,苏合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之前他能杀死师傅,是因为化龙丹,能杀死老树根,也是因为化龙丹,杀死清霄道人,则是对方水平不足。
而面前的老者,与他同样是道医,且早早蜕皮,如今正在换肉期,刚一交手,就让他防守都显得吃力。
入了修仙之门的道医,果然强大太多。
老者的儿子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老者叫住:“你下手太狠,这可是大好的养料,要完整些才好。”
苏合的皮肤开始跳动,强烈的蜕皮渴望占据脑海。
现在他手上没有药铃,没有医幡,甚至许多奇妙的丹药都不再,攻击力弱了许多,如今看来,仅仅依靠红绳与银针是不够的。
怀中还有一粒化龙丹,这是杜春仁独家丹药,如今世上也只剩一颗,最后关头,他可以再来一次用自己血肉做毒的把戏。
他的长短两条蚯蚓已经被被那无皮大蛇压制住了,只好取出随着携带的丹药来用。
一颗增力丹直接扔进口中,一颗睡药直接捏爆,企图将现场的人迷晕。
然而这点把戏在更加强大的道医面前,实在不够看,那老者直接从腰上取下个小丹炉,往地上一扔。
香炉滴溜溜转动起来,逐渐变大,最后成了个一人高的丹炉,在地面上晃荡两下后,终于落稳。
老者口中念咒,火焰顿时燃起,苏合散在空中的丹药粉末如同烟一般,被吸入炉子里。
大小两条土龙也开始往丹炉里去,即便两条蚯蚓想缠住什么东西,任凭苏合怎么用劲,依然无法阻止自己的两个法器要进炉子被炼。
他心间的草开始摇摆,皮肤再度波浪般起伏。
“你能蜕皮了?”神医堂主人终于发现异常,眉头紧锁,继而哈哈笑道:“道祖垂怜,知我修仙虔诚,有意送份大礼给我。”
说着便操控长蛇缠住苏合,自己缓缓上前,活动着嘴巴往前走去。
他抓住苏合的头发,用力扯起来,眯起眼睛闻味道,一股异香钻进他的鼻孔,略带疑惑问道:“你是灵香?哈哈哈,今天老夫赚大了。”
苏合面目开始变得狰狞,他知道,自己再不做些什么,小命就要交代了。
与其憋屈地死掉,他宁愿变成师傅那种怪物,从此开启诡异的道医修仙路。
原本想找个正经门派帮自己除掉心间草,拜入一个正经宗门修行,如今看来,这世界跟自己想的不一样,见过的修士,就连碗爷那种心怀善念之人,都修着怪异术法。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体内一直压抑的修为开始释放,磅礴的气息在体内冲撞,最后来到整个身体的皮肤上,脸部的皮鼓胀起来,爆掉,血浆喷了面前老者一脸。
红白相间的肉触碰到空气,给苏合带来强烈的痛楚,筋肉痉挛不止。
有血水开始顺着裤脚淌出来,白色袍子承受不住蜕皮的高温,被烫出褶皱,继而燃烧起来。
苏合整个身体的皮肤开始溃烂,一块一块地往下掉,他感觉到痛,千刀万剐般的疼痛,连呼吸都喷着灼热的气。
“不是圆月蜕皮,会误入邪道,你不应该今天入修仙之门,不应该是今天,你错了啊。”老者的笑容逐渐消失,显得惊慌起来。
他想挣脱开苏合鲜血淋漓的双手,却挣脱不开:“你怎么会……”
后面的话老者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超乎他的认知,就算对方蜕皮入仙道,也不应该是自己的对手,他可是在换肉期修行过许久的。
然而事实证明,对方的力量远在他之上,不由得想到一个说法,就是压境。
这世上有些人为了追求更强的力量,在明明可以破境的时候,偏偏去压制,将修为强行压在一处,等到实在控制不住的时候,再去破境,这样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可是那就是疯子做法,跟赌命没有区别。
第42章 饥饿
地下空间里,所有人都见到一个浑身无皮的男人,双手死死抓住面前的老者。
长蛇因为苏合的异变,完全发挥不上作用,老者儿子见状,要上前帮忙,结果被什么东西绊倒。
仔细去看,发现地面一条大腿般粗细的蚯蚓翻滚着,顿时惊慌无比,要往门外跑。
苏合看过去一眼,心随意动,地面也经过异变的蚯蚓,快速游动过去,缠住那男子脚腕,生生拽了回来,并一圈圈缠上去。
即便身体变粗许多,依然足够柔软,它用尖脑袋看着老者儿子,那脑袋尖上,赫然是一张满是碎齿的口器。
苏合感觉身体逐渐凉下来,皮肤肉眼可见地生长着。
他感觉很饿。
心间的草开始枯萎,耷拉在地上,最后一点点在身体里溶解,成为滋养他皮囊的养料。
“真以为老夫那么好控制吗?”老者开始愤怒,这么多年,在黄连县,他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凡是得罪他的人,都死于非命。
整个县城的人都是他的养料,他可以让人们在感恩戴德中,提供生命给他。
一切都是顺利的,他治病救人,然后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意选择县城里的药材,就连蜕皮时候,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为什么今天出了问题,而且还是很大的问题,眼前的人正在踏入道医修仙之路,显然是在修行九医经。
“让你尝尝老夫的味道,让你感受一下蜕皮即将完成,新皮消失的痛苦。”老者阴沉着脸,牙齿用力咬着舌头。
他的舌头被咬下三分之一,然后对着面前的年轻道医用力一喷。
黑红色的血液喷溅到苏合脸上,浓烈的毒药味道盖住了血腥味儿,那是刺鼻的味道,有点像点燃后的火药,让人不是很舒服。
苏合感觉脸上火辣辣疼起来,能清晰感受到,毒性快速随着血液扩散,他的皮肤开始发黄,发黑,甚至开始掉落。
毒药沁入软肉,随着血液流入心脏。
死亡的气息再度来临。
恍惚的片刻,苏合觉得道医打架实在过于恶心无聊,不管自己,还是面前的老者,即便已经有一定的实力,毒药依然是保命的最后手段。
“你会稀的很蓝看……”少了一大块舌头的老者,说话不清楚,让苏合勉强听懂。
“我死的难看不难看,让结果告诉你。”苏合怪异地笑着,溃烂的脸变得古怪异常。
毒药这种东西,倘若没有能够吸收的体质,则会致命,但是对于苏合来说,他希望这种奇毒能多来点。
眼前彻底昏沉下去,当视线清楚后,苏合发现自己又出现在血海中。
这证明老者的毒足以将他杀死。
他坐在骸骨之舟中,疲惫,饥饿,困倦,有想睡一觉的冲动,但是他知道不行,进入血海一趟不容易。
必须争分夺秒往巨大的影子那里去。
那里是岸,是他看清未知影子的唯一办法。
但是现在他需要解决体能的问题。
有一只身上挂满肠子与手臂等杂物的生物,也攀爬上了小舟。
苏合看着它,那是一个人头八爪鱼,八根触须一根不少,一上船就卸下力气,大口喘着气。
它突然发现同船上有个人类,立马警惕起来。
苏合缓缓起身,走了过去,最后猛然一扑,抓起八爪鱼的一条触须就啃食起来。
他实在太饿了,在血海里挣扎这么久,被毒死近百次才登上骸骨之舟,如今来了香喷喷的八爪鱼,岂能浪费。
那人头八爪鱼痛苦叫嚷起来,但是显然是不会说人话的,只是怪叫着,怪叫着,最后在痛苦中死去。
吃饱之后,苏合将那剩下一半的八爪鱼扔到血海里,引发一阵争抢。
有了力气,却来了新的问题,就是他该如何划动小舟。
急速思考之后,他从血海里捞起一条大腿,啪啪地左右砸向海面,骸骨之舟缓慢地动起来。
很快他就重新回到现实中。
面前的老者剩下半具身体,不远处的老者儿子瞪着大眼睛,神情看起来有些呆滞。
苏合擦掉脸上的血,推开老者残躯,从地上爬起来。
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一身新的皮肤,破烂的脸皮也焕然一新,光滑细腻,他一寸寸触碰着,爱不释手,有些陶醉。
终于想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才缓缓走向老者发懵的儿子。
“你别杀我,我不是他儿子,我只是他的弟子,他连婆娘都没有,我怎么可能是他儿子,他抓了我们,给我们吃毒,如果不听他的,我们会生不如死,你没见识过他有多残忍,求求你,求求你……”
苏合轻轻将双手搭在对方颤抖的肩膀上,巨粗的蚯蚓缓缓撤去,恢复成一条细长的红绳搭在苏合手臂上。
一条触须突然从下面出现,须子将男子右手打开,然后托举出一粒红色丹药,出现在两人脸面的中间。
“本来是不想杀你,但是你手里捏着的毒药,难道是给自己吃的吗?”
苏合紧紧盯住男子,知道这个人并不是老者的儿子,在老者眼中是一味珍贵的药材,等明年十五圆月时,生命便会消失。
但是他不会留着他,因为这个人想杀了自己,出去后还有可能出卖自己。
并且,他一定会修行九医经,这种修仙法会害死很多人,不能留其性命。
“九医经最好只有我一个人修行才好。”苏合心道。
男子在苏合的双眼注视下,哆嗦着嘴唇,缓缓将嘴巴打开:“不,不要,我……”
触须将那粒红色丹药弹了进去,男子便捂着喉咙跪地猛烈咳嗽,可是无论如何抠嗓子眼,都无法将毒药弄出来。
最终倒地抽抽。
有持剑弟子过来检查笼子里的药材情况,发现神医堂主子惨死的画面,还有个光着的人,吓得连忙跑去。
苏合没有去追,多杀两个人对自己毫无意义,接下来神医堂注定会出现混乱,许多弟子都会逃亡,就像在春仁堂时候一样,人们都只顾着找药,求生。
他看着一人多高的炼丹炉,虽然这丹炉小了些,但是能够随身携带。
那是老者是从腰间取下来的,那么他也可以。
不过苏合没有第一时间收取炼丹炉,而是来到血池那边,直接跳了进去,没过多久,就抓着无皮长蛇的尾巴,拖着来到炼丹炉面前,直接将长蛇扔了进去。
丹炉里发出滋滋啦啦声音,夹杂着怪叫声。
苏合光着膀子,满身血水,盘膝在地,从自己褪掉的皮囊和烧焦的衣服里,捡出完好无损的《九医经》,翻到第二卷第八章,那是专门教人炼器的法门。
第43章 第二根针
其中有一段是这样记录的。
“若心生懒惰,取材艰难,则夺取他人之物,加以调训,以血认主,为己所用……”
就是说如果你没空,找不到材料的时候,就去抢去夺,将别人的法器经过熬炼,用自己的血来让法器认主,就成自己的了。
苏合知道那无皮大蛇便是老者的法器,他很喜欢,虽然不知道老者用了多久,用了什么法子喂养出这么一条蟒蛇,但是今天,必定属于他。
“多好的一根针。”他盘膝在丹炉前面,喃喃道。
周围是许多目瞪口呆的人,他们在笼子里,见到了整个过程,虽然男人杀死了罪魁祸首,但是刚才恐怖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所以他们大气都不敢喘,只能悄悄看着,等着。
苏合咬破手指,弹出几滴血入丹炉内。
里面的大蛇嘶嘶叫唤,灼热的火焰烧着血肉,整个身子都开始焦糊,进入丹炉里的两滴血液散成血雾,火焰无法将其烧净。
大蛇终于忍耐不住,将那血雾吸入口中,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苏合见状,轻蔑一笑,知道大蛇已经屈服,灭了火,那满身焦黑的大蛇爬行出来,乖巧地来到苏合旁边,缠着他身子亲昵一阵子。
脏旧的棉布包已经烧成灰,只好先将手头的银针放在地上,然后那大蛇身形开始缩小,最后成了一根黑色的银针,躺在另一根针旁边。
如此一来,苏合便有了两根银针可用,根据九医经的说法,修仙者一旦进入换肉期,便能操控两根银针法器。
地下空间空气污浊,血腥味浓重,现在有一股焦糊味道,寻常人一定难以承受。
终于有人忍不住呕吐起来,将苏合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苏合起身,心念催动丹炉缩小,然后握在手心,放出黑色银针去开启所有牢笼,同时他向外面走去。
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即便他赤着身子出来,那些争夺财物的弟子最多也就是看他一眼,然后就各自争夺。
他抓来一个弟子问清了神医堂主人的屋子,便往那边去。
那里面一定能收获不少东西。
刚到那里时候,正有一伙人在那屋子和堂上搜刮,苏合赤脚走去,身后一条大蛇完成任务游动而来。
所有人都见到了,愣在那里。
大蛇化作银针被捏在手上,苏合扫了一眼里面的七八人:“东西都放下,然后滚出去。”
有个弟子贪红了眼:“你是谁,别多管……”
话还没说完,苏合左手一抬,一条巨粗的蚯蚓便缠上了那人脖子,往回一拉,那人就到了跟前。
苏合鼻子吸气,将那弟子修为全部吸入体内,只有一丝丝黑气,可以说是毫无意义,但是对于恐吓那帮不听话的人,则好用多了。
他手一甩,那弟子直接被扔向大门,脑袋撞碎大门,半个身子卡在里面,随着大门晃动起来。
其他人见到这架势,都小心地将得到的好东西放下,绕开苏合离开。
苏合进入屋子里,在地上捡起一件针脚不错的黑色袍子穿上,又在地上将方才那群弟子收拢到的珍奇丹药放进一个包裹里。
也捡到一个专门放针的棉布包。
在屋子里简单转过,发现再没有其他可带走的东西,就用蚯蚓缠住神医堂外面的一棵树杈,荡了出去。
外面守卫的兵士只觉得一道黑影闪过,再见不到动静,便未理会。
走在一条无人街道上,苏合回头看一眼神医堂的方向,认为那些弟子太蠢,神医堂出乱子,外面的兵士更不会让他们出去。
他们完全可以等一等,因为神医堂主人已经将消灭怪病的消息传给县衙,只需要忍耐一天,甚至只需要一个时辰,等兵士撤离后再逃离。
但那不是他的事情,该放的人他救了,搞事情的源头也解决掉了,接下来他要做的是,如何离开黄连县,去城外寻找自己的同伴。
城门还没开,城上的兵士把守严密,人数众多,硬闯肯定不行,就算能出去,也经不起县衙大批人马的追杀,万一有京查司的人,就更是插翅难逃。
很多人都见到了他杀死神医堂主人的画面,这里自然不能久留。
最后他想到一个办法,便扯开步子,往县衙那边走去。
……
黄连县县令洪百年,此时心情不错。
在盆谷郡,尤其黄连县当官,最怕的就是瘟疫和怪病,朝廷对这里盯得很紧,若是再发生从前那种游方郎中为了修行作乱下毒的事情,乌沙和脑袋必定一同落地。
所以黄连县里的百姓,在他的管辖下,百姓对游方郎中基本都是不理睬,有病就去医馆。
而医馆也是严密监管,这么多年,从未发生什么乱子。
就算真有乱子,他也能用最快的速度给压下去。
如今怪病消失,给朝廷的折子就好写了,加以修饰一番,将自己如何力挽狂澜,将瘟疫扼杀摇篮中的事情编排一下,没准能调出黄连县,去朝廷里任职。
他步子都轻松许多。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神医堂的主人死了,弟子闹哄哄,好在已经被控制在围墙之内,四周也加派了人手过去。
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现在只要在城里多排查两天,乱叫唤的,不听话的,该杀就杀,巡检和主簿两个得力同僚会将尾巴处理好。
天色有些黑,月被浓云挡着。
一个人往后堂去,那里也是他睡觉的地方。
堂上昏暗,看不清事物,有些腥臊味儿。
“哪个混蛋这时候不点灯,莫不是想让老爷我摔跤吗?”洪百年怒骂着,好心情被破坏掉:
“人呢,侍卫和干活的,都去哪儿偷懒去了,老爷我没睡呢,你们就敢睡觉去?不罚你们三个月银子,我就不姓洪。”
骂了半天,发现这里确实没人,没有多想,火气憋在心里,关上了门,将一部分冷气拦在外面,就摸黑去找火折子。
“擦~”
火折子亮起来。
他将微弱的火光点向周围的灯盏。
点过四盏后,洪百年停下脚步,余光里似乎见到墙角有影子。
他缓缓移动脑袋过去。
洪百年将眼睛向墙角去看,见到了自家的仆人和守卫,正被一条粗壮的蚯蚓缠着,地上一滩,不知道是恶心生物的黏液还是什么排泄物。
这场面让他慌张地忘记叫人,只顾着往后退,生怕那蚯蚓往自己这边爬。
终于想要开门逃跑的时候,见到一个穿着黑袍的年轻人,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端着他专用的珍贵紫砂壶,对着壶嘴喝冷茶。
“你回来了。”一身黑袍的苏合放下茶壶,寒暄道。
第44章 出城
“你回来了。”一身黑袍的苏合放下茶壶,寒暄道。
温和的声音,在冷寂的大堂里回响。
洪百年嘴唇有些哆嗦,可这里是他的地盘,岂能被陌生人吓住,要说怪异的生物,县衙的地牢里还关着不少,何况黄连城里也有京查司的人常年来买药材。
“你是谁,敢擅闯本官住所,可知这里是县衙后院,信不信本官叫人捉了你。”洪百年的话听起来硬气不少。
苏合笑了笑,说道:“如果大人你没湿了裤子的话,我还真被你的胆量折服了。”
在洪百年颤抖的腿脚下面,有水流顺着裤子淌到地面。
“你,你,你到底是谁,要做什么?”洪百年身子往后退去。
没等苏合说话,那县令转身便要逃,正要拉开门的时候,却突然惊得向后跌倒,倒着往后蹬腿。
一条焦黑的怪蛇正攀在屋梁上,脑袋倒垂下来,正好拦在门前,口中的信子是分叉的触须,嘶嘶叫唤着。
“我来给大人您诊病,”苏合淡定说话:“症状是胡乱抓人草菅人命。”
“胡言乱语,抓人也是怕怪病传染,神医堂有方法医治……”
苏合听到回答后,没有再啰嗦没用的,因为这等于浪费时间,转而说道:“你这病我今天治定了,不过我可不免费,诊银还是要一些的。”
听到这话,洪百年放心下来,求财,说明有贪念,这便是弱点。
只要围绕这金银做些手脚,他不但能把性命捡回来,还能将对方反抓,只要抓着这大半夜不睡觉,来勒索银子的家伙,一定让其知道,他洪百年有多么不好惹。
“不止银子,金子也有,小先生先想要多少?”洪百年语态开始轻松,甚至有了些微的笑脸。
“弄些容易携带的珠宝和银子,多少你自己看着办。”苏合放下话。
“小先生稍等,我卧房里便有一些……”
洪百年话说一半,苏合曲指弹进洪百年嘴里一粒药丸,直入喉咙,一吸气,就往肚子里滚去。
“这丹药叫蝶舞……”
苏合身上并没有蝶舞丹药,有的都是从神医堂搜刮来的,能直接毒杀人的药,所以弹出的那粒东西,不过是泡软的茶叶沾上一些蚯蚓吐出的粘液,揉搓城小球的玩意。
说辞也是跟师傅那学到的,他还记得那次师傅给他吃蝶舞丹的时候。
洪百年并不知道实情,认为自己真的吃下了什么可怕的毒丹,脸上刚有的笑意,霎时间散了。
“你为何给我吃毒?”他问道。
“大人放心,我有解药,你只管先去拿金银,倘若做些什么小动作,我的解药可能会没有。”苏合呵呵一笑,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又往嘴里倒茶水。
洪百年不再说什么,去了卧房,端出一口不大不小的箱子,打开,里面全是金银珠宝。
估计也是贪污了许多菜攒下这些财物,也有可能只是一部分钱财。
但是对于苏合来说,已经足够了。
“金银你拿到了,离去吧,本官当做一场梦。”洪百年仔细看着苏合,将其面目深深印入脑海中。
这种贪财的小贼,根本逃不出京查司的追捕。
“大人别急,你看我这样子,能走得出去吗?”苏合笑道:“还请大人准备辆寻常马车,送我出城,刚好也瞧瞧深夜城外的风光。”
大半夜哪里有什么风光,洪百年心头焦急起来,为官多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衙门里被人胁迫,当真憋屈。
“吱呀~”
焦黑的巨蟒用蛇信子将门打开,让出了路来。
“辛苦大人了,蝶舞丹半个时辰就会发作,蚕食五脏六腑,吃你三百六十根骨……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半年左右,痛苦无时不刻,”苏合悠哉坐在堂上,甚至都没有正眼去看洪百年:“大人可要抓紧时间。”
洪百年信了,走出门,扯着嗓门叫道:“来人。”
过了许久,有听到声音的人过来,见到院子里竟然没有守卫,感到好奇,平日都是照料他起居的仆人或者守卫去安排事情,这次竟然亲自叫嚷。
“弄辆寻常马车到后门,本官要夜间查访。”洪百年眨巴着眼睛说话。
可是他平日威风惯了,那人头不敢抬起来,最后抬头看了一眼洪百年,发现其眼睛好像进了沙子。
“大人,您眼睛不舒服么,要不要帮您叫大夫,”那人微微探出身子,眯着眼睛看:“您可真是黄连城的好父母官,都已经累出眼疾,还想着夜间查访……”
能够在洪百年面前说话,这侍卫算是头一回,便想着巴结一下,说些奉承话,混个脸熟,到时候升职时候机会大些。
“快滚去安排。”洪百年急切骂道,便转身回到堂内,乖巧地关上了门。
“大人眼睛有问题,在下懂医术,帮您瞧瞧。”
苏合放下茶壶,起身来到洪百年旁边,端起下巴看了看,然后右手按头,左手食指直接挖了下去。
洪百年一颗眼球便在苏合手心里晃动。
恐惧让洪百年怔愣片刻,然后便是下意识地去喊叫,可惜尚未喊出声音来,苏合右手便捏住他的舌头,将喊叫声止住了。
角落里的仆人和侍卫,见到那场面,纷纷闭上眼睛,祈求这种噩梦的场景快些过去。
“我也是为了您好,免得这患了怪病的眼球传染给别的器官,那就麻烦了,早些处理掉省心,”苏合看着冷汗湿透的洪百年,说道:“大人这些日子,不就是如此作为吗?”
苏合话里有话,将洪百年胡乱抓人往神医堂里扔的行为,换种方式表达出来。
他将手中眼球往前一伸,焦黑的蟒蛇便将那眼球吸入肚子里。
马车来了。
苏合没有杀死仆人和侍卫,只是将那几人迷晕,便带着洪百年上了马车,从县衙后面出门。
有县令的牌子在,出城十分顺利。
先是在城门附近走了几遍,没有发现同伴的踪迹,便先向着南边走,感觉守城的人见不到影踪后,才转而向西边行驶。
“小先生,可以放过我了吧,明天如果我不见了,黄连县会乱,京查司的人也会出来捉你,”洪百年说道:“你放心,只要我回去,必定闭口不提,放过我吧。”
“如果明天你不见了,我觉得对黄连县的百姓来说,是好事。”苏合将马车停下来。
第45章 羊道人
洪百年瞪着独眼,半张肉脸躺在地上,身上许多地方已经露出白骨。
野狼围着他,附近树枝上有些黑鸦也闻到血腥味赶过来,正在集结数量,等达到足够数量就会冲击地面几只野狼,将新鲜的食物抢到手。
苏合擦掉嘴边的血渍,驾着马车往西边走,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同伴们。
既然说好了一起走,就一定要有始有终,哪怕同伴们死了,也要活见人死见尸。
等找到了同伴,再一起商量去哪里,之前打算去北方找状元门,现在则不必了,他已经踏入道医修仙之门,今后只有修仙一途。
他还是感觉很饿,肚子里好像有一只食肉猛兽,让他对肉无比眷恋。
这是九医经第二卷,换肉的基本特征,需要大量的肉来填补五脏,对于他来说,这是个麻烦事儿,他不是杜春仁,也不是神医堂那老头儿,有些事儿他做不来。
关于九医经第二卷的内容,暂时还没详细去读,不过根据第一卷的内容来看,并不一定要用人来做药引,也不一定要用人体来养病。
相对来说,邪祟的体质,更适合道医修仙,将那些寻常邪祟当做养料更有效果。
为何师傅和神医堂的人都选择了用人命,因为那更容易获取,普通人的心中有善念,更容易被欺骗,也更弱小些。
马车快速在路上奔驰。
天光亮起时候,马有些累了,慢下来不少。
现在黄连县里面应该是一团糟,暂时不会有人寻到他的头上。
又走出一段路,发现路上有许多散落的包裹和杂物,明显是遭遇了什么。
甚至还有许多被野兽啃食干净的骨头,就在路边不远,显然这里曾发生过战斗。
继续加速行驶,在路边见到一件物品,是一个药铃铛,他连忙勒停马,跳下车往那边去,将那药铃捡在手中,反复查验,发现那就是他的物品。
苏合心头激动起来,在这里发现自己的东西,说明同伴们是从这条路经过的。
这时候再仔细看路上的脚印车辙,发现有密集的马蹄印经过,很有可能当时同伴们遭遇了追杀,凭借大家相处这么多年,他知道几人的性情,他们不会丢下他离开。
将车辆往旁边的林子里牵,藏好踪迹,卸下车辆,将财物藏好,放马儿自由。
马自然不明白苏合的意思,但是两鞭子下去,鞭子破皮伤肉,那马惨叫一声,扬起蹄子飞奔离去。
苏合蹲在地上不断寻找线索,路上又捡到一些瓷瓶小盒,还有许多看起来平常的物件,比如能照明的鲛人眼球等,那都是自己曾装在箱笼里的东西。
找到一条通往林子中的小路,直到一处洞口,见到了新买的马车,车子周围有许多血迹,车厢也变得破烂,显然是遭遇过重击。
苏合耸动几下鼻子,闻到一些血腥气从洞里飘出来,或许同伴们就在山洞里,没准已经遇害了。
想到这里,苏合心里有些难过,他咬着牙靠近洞口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血腥味儿越重。
行为有些冒险,可是想着同伴极有可能还在里面,就硬着头皮往里去,好歹现在也算个修仙者,胆子要大些。
洞里幽暗,走了半柱香的时间,隐约有声音传来,像念咒的声音,嗡嗡嗡地听不清晰。
终于见到了火光。
充分说明这里有人,或者什么邪祟。
苏合探头去看,见到里面空间很大,一个盘膝在地的老道,对着三人高的漆黑丹炉念咒。
周围许多骸骨随意散落,一些人被锁链吊着,已经没有了生机。
还有一些黑漆漆的东西窝在边缘,无法判断是石头还是什么。
不对,苏合皱起眉头,那不是老道,而是一只披着道袍的山羊,白色胡须很长,整体形态接近于人,可还是掩盖不住羊的特征。
一股香气从前方传来,苏合确定是人羊的味道,他咽动口水,肚子里开始翻动,那是饥饿的感觉。
能够闻到香味儿,说明这是一只不错的邪祟,适合下肚。
“谁?”
人羊竟然开口说人话,随着它说话,周围黑漆漆的东西动了,缓缓起身,走向有火光的地方。
苏合这时候才看清楚,黑东西不是石头,而是十几只三脑黑羊。
三脑黑羊他是知道的,是专门蛊惑别人的东西。
他走了出来,一个黑袍道医就出现在炼丹人羊的面前。
“道医苏合。”苏合报上名字后,就往人羊那边走去。
现在他已经确定了,这里面都是些小邪祟,就算是有模有样的炼丹人羊,也不过是基础养料。
“敢擅闯我的洞府,你活腻歪了?”人羊一挥大袖,站起身来,怪异的脸上两只眼珠盯着苏合使劲看。
“打听点事情,”苏合咽动一下口水问道:“你洞口的马车,可是你打劫来的,那里面的人哪里去了?”
人羊伸出半蹄半般人手的爪子,往吊着的人那边一指:“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些,自个去瞧。”
苏合按下怒火,真的往那吊着腐肉白骨的地方走去,逐一看过,没有发现自己同伴的身形,心中安定许多。
不过心头的火却旺了不少,那些人显然已经死了,必然就是这群人羊邪祟干的。
所以今天,这里的东西,一个都活不成。
“现在告诉我,马车哪里来的?”苏合走进穿道袍的人羊面前,逼问着。
三人高的炼丹炉里火焰与气氛配合,不安起来,那代表着炼丹人羊的心境在变化。
“哪里来的杂碎,敢在我爷爷面前撒野,”有只三脑黑羊跳出来,将一把刀丢在地上,三个脑袋看着苏合:“你砍掉我另外两颗脑袋,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苏合知道这种小邪祟的把戏,倘若真的听他的,将会受到蛊惑,然后成为没有意识的人。
看来白色人羊就是凭借这些小邪祟给自己蛊惑人,助自己修行。
不过现在这种水平的东西,在自己面前跟儿戏一般。
苏合笑着捡起刀来,来到侧面,对着还在说话的黑色三脑羊用力斩下。
三颗黑羊头齐刷刷落地。
这一幕惊呆了在场所有邪祟,那道袍人羊紧张加愤怒,直接“咩”了一声。
怪异的声音在洞里来回震荡。
十几头三脑黑羊,都往后挪动,测量好距离后,拼命冲向苏合,打算将不讲规矩的家伙撞碎。
苏合轻蔑一笑,手上两根银针甩出,一条粗壮的蚯蚓,一条焦黑的长蛇,两根针在地上游动起来,将所有三脑黑羊脑袋全部勒爆。
洞府之内,下了场血雨。
三脑黑羊们的内脏肠子纷纷从脖子里流出。
炼丹炉里的火焰开始快速摇动,道袍人羊乱了方寸,打算往洞口跑。
却被焦黑的蟒蛇拦住去路。
无奈之下取出一根骨剑,对着苏合尖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苏合来到一头三脑黑羊面前盘坐下来,双手直接扯下一条羊腿,连毛带肉往嘴里一塞,一扯,生肉入口咀嚼两下:
“饿了,先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