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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圣仙全文阅读

作者:东方玉竹     青龙圣仙txt下载     青龙圣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0.攻心为上

    新月书社在上京城影响力极大,私塾先生们多是书社成员,接收到社长苏毅的传信,驱车赶往位于东城的书社。

    书社是座临街的独门别院,翠竹环绕,幽静雅致。

    先生们分两排坐定,等待苏毅讲述召集他们到书社的原因。

    苏毅坐在上首,开言道:“诸位想必都听说人皇陛下已有月余不上朝的事,心中可曾有过疑惑?”

    崔文渊抚须道:“老朽早就有此疑问。只是身处皇城,不便谈论国事。”

    邱诺亦道:“鄙人最近也有关注此事,虽则上京和往日似乎没什么不同,但我总有种不知风雨欲来的不安感。”

    众人纷纷附和。

    苏毅待言语止歇,将龙华公主向他讲述的秘辛转达给社员。

    “难怪最近青龙军驻扎在卫山,玄武军囤聚于风谷。原来是皇子们在策动夺位,恐怕上京城要卷入腥风血雨了。”邱诺喜好喝酒,认识几个消息灵通的客商。

    崔文渊叹道:“天下的百姓怕是又要受苦了。”

    苏毅见先生们群情激奋,知道火候已到,找了个机会,将答应帮牧云做的事讲述一遍。

    邱诺喜道:“我听说过牧先生大名。传闻他阵法通玄,曾在万妖山诛杀数百妖孽,其中还有散仙级别的妖兽。他此行来上京城,定是为扶危济困。”

    崔文渊道:“既如此,咱们就动动笔杆子,帮牧先生好好宣传一番。”

    “咱们饱读诗书,不就是为了济世救民吗?”

    “只要有益于百姓,在下义不容辞。”

    先生们都读过圣贤书,做好事不需要别人劝导,很快达成共识。

    书社的书童端来笔墨纸砚,供先生们使用。

    崔文渊奋笔疾书,即刻写出了极好的骈文。

    他看向坐在上首的邱诺,低声道:“童谣是散播消息最便利的手段,最好写一首童谣,让城里的孩子们传唱。”

    苏毅听见了崔文渊的话,赞不绝口。

    他们不够精通音律,专程请来名家欧阳贤,让他创作朗朗上口的旋律。

    欧阳贤也是胸怀天下的义士,得知上京城中风云已起,青龙军、玄武军和朱雀军极有可能开战,立时谱写一曲童谣。

    众先生听完,无不赞叹欧阳贤之才华。

    翌日,上京城大街小巷的孩童口中,都唱起了一首新创的童谣。

    皇城来了新圣人,扶危济困救黎民。

    云上城不过水中月,机关算尽,转头空余恨。

    龙生九子本同根,权势当前无情分。

    双手沾鲜血,污秽染乾坤。

    云开月明时,叹生路无门。

    市井百姓听闻,察觉到上京城中有了不同于往日的异动。负责往达官贵人家里送菜的小贩,也将消息带给相熟之人。

    不过几个时辰,上京城里的居民就意识到云宫可能发生了异动。

    至于童谣中所说的新圣人是谁,许多人并没有概念。

    与此同时,新月书社撰写的文章开始在私塾中流传。

    私塾学费门槛很高,能来读书的大多是富家子弟。

    很快,他们就知道是一个叫牧云的侠义之士来到上京城。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牧云是个言过其实之人。

    自然也有人笃信童谣和文章的内容,认定他就是能解救上京百姓的新圣人。

    街头巷尾的谈话,悄然从人皇不早朝,转变为新月书社的杰作。

    一时间,牧云的大名传遍整座上京城。

    韩荣是负责巡街的将军,听见了小孩们唱的童谣,心生警惕,围住几个低声攀谈的民众,大声斥问道:“你们在谈什么?!”

    “回将军的话,不过是些家长里短。”最机灵的年轻人随口回答。

    “不说实话,本将军就把你们全带回去审问!”韩荣是世家子弟,跟随名师学艺。唯独德行不佳,从未将百姓的生命放在眼里。

    年轻人情知不可能随意蒙混过关,只好吐露实情。

    “什么狗屁新圣人,一派胡言!赶快回家,别让我在街上看见你们!”韩荣眼中有怒火。

    他被牧云用枪刺伤之后,派人到龙华公主府调查过牧云,知道他的名姓。

    如今得知童谣中所指的新圣人是他,顿时怒不可遏。

    “陈副将!”

    骑青鬃马的黑甲将军策马来到韩荣身后。

    “通知禁军将士,上京城戒严,不准百姓三人成群,违令者下狱!”

    “是!”

    韩荣快马加鞭,赶到东城公主府。

    他被怒火支配了头脑,顾不得公主身份尊贵,硬闯府兵把守的正门。

    府兵并不畏惧身为中郎将的韩荣,拔出手中兵刃,将他围在核心。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公主府!给我拿下!”府兵头领断喝一声,当先举刀劈砍。

    韩荣召出亮银枪,与府兵们战在一处。

    他也有些后悔,可是已无退路,只得硬着头皮在龙华公主府正门和府兵厮打。

    管家老余听见金铁交击之声,来到正门处暗中观瞧,见是七皇子萧胤的鹰犬韩荣。

    他没有喝止府兵,而是转头回去通报龙华公主。

    龙华公主正在与李霖商议如何避免和青龙军、玄武军起冲突,皆是眉头紧皱,暂时想不出好的对策。

    牧云见老余站在正堂门外,走过来低声问道:“余先生,你在这儿干嘛呢?”

    老余被突然响起的说话声吓了一跳,发现是牧云,方才松了口气。

    他知牧云是武技超绝之人,而且曾轻易打败韩荣,将正门发生的事言明。

    牧云咧嘴笑道:“这小子是萧胤的爪牙。我还没去找他,他倒是送上门来了。”

    “牧先生,还是事先跟公主殿下通报一声吧。”老余望着牧云远去的背影,哑着嗓子低声喊。

    牧云挥了挥手。

    他来上京城是为救天下苍生,只要认为对的事,不必请示任何人。

    老余无可奈何,只好进入正堂禀报。

    龙华公主和李霖都不太了解牧云的行事风格,不过都很清楚他的能耐。

    不一会,牧云提着昏过去的韩荣回到了正堂。

    “公主殿下,既然朱雀军是搞情报的专家,就由他们负责审问这家伙。关于七皇子萧胤的情报,挖得越多越好。”

    牧云将烂泥般的韩荣扔在了地上。

    韩荣双臂扭曲地贴在身侧,显然已被打断。

    李霖曾征战沙场多年,从牧云的眼神,便知他是个心怀仁义,却也不缺狠辣之人。

    他本不信牧云是新圣人,如今也信起了民间童谣。

121.无情亦有情

    朱雀军战力与青龙军、玄武军并不在一个档次,主要使命是情报中枢,因此龙华公主手底下的生力军,只有人数不多,皆是精锐的麒麟军。

    可是碍于人皇过往对她的忌惮和防范,上京城中只有两万嫡系军士。

    卫山的青龙军数量有五十万。

    风谷的玄武军有四十五万。

    但凡有点军事常识,也会认为优势牢牢掌握在皇子们手中。

    他们之所以还没动手弑父,不过是分赃不均,尚未决出正主。

    至于天下大乱,黎民受苦,从来不曾出现在他们被权势蒙蔽的心灵之中。

    朱雀军负责审讯韩荣的几名将领,利用某些让人说真话的药剂,挖出了大量不为人知的秘密。

    了解得越多,越是触目惊心。

    最是无情帝王家,绝非一句空谈。

    年逾一百五十岁的辅国将军韩戍得知孙儿韩荣落入朱雀军之手,派近侍禀报云宫,单骑来到公主府要人。

    他是个抱持着男尊女卑思想的老顽固。贵为立下赫赫战功的龙华公主,在他心目中压根不适合做将军。

    唯有跟定七皇子萧胤,才能寻回他心目中的理想国。

    至于年老昏聩的人皇萧安,已经失去了韩戍的拥戴。

    党争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博弈,只有登上人皇宝座者方为胜利。

    期间的阴谋和罪恶,都会随着风浪平息而被遗弃在历史的角落。

    韩戍当了百余年的辅国将军,早已参透了这个道理。

    赵王萧熙也在公主府。

    他身穿绛紫绣龙袍,头戴白玉冠。尽管五官还未长开,已初具人王气场。

    个头不高,眼神却十分明亮。顾盼之间,隐有威仪。

    韩戍苍髯皓首,虎背熊腰,五官线条硬朗,眼神锐利,光看外表便知是不好惹的老者。

    他站在演武场,声音洪亮到足以传进正堂。

    “公主殿下,老臣特来为孙儿求情。”

    牧云和龙华公主正在天牢中审讯韩荣,只有萧熙在正堂。

    迈步走出来,看向远处演武场。

    他并不认识隐居不出的韩戍,但看对方打扮,也知是个纵横疆场的武将。

    “老将军,你是何人?”

    韩戍闻言上下打量萧熙,结果只识他身上穿的绛紫龙袍。

    毕竟纵横沙场多年,处变不惊:“小王爷,公主殿下何在?”

    “本王先问你,理应由你先回答。”

    “老臣乃是辅国将军韩戍。”

    “原来是隐居多年的韩老将军,今日怎得有雅兴,到皇姐的府上来了?”

    “老臣的孙儿韩荣负责巡防皇城,前几日遭遇宵小之辈袭击,人犯被公主殿下提来。可据老臣所知,行凶者不仅没受到惩罚,还被奉为座上宾。如今孙儿无端被扣押,于情于理,也应当释放。”

    “本王不知有此误会,这就派人通知皇姐。”萧熙见管家老余就在不远处,吩咐道,“余先生,去通知皇姐,韩老将军拜见。”

    “喏。”

    老余从后门出府,前往位于另一条街的天牢。

    龙华公主和赵王萧熙都已决定投身党争,前途未卜。

    他在公主府侍奉了几十年,近来常有卧冰饮雪的感觉。

    这是条不归路,一旦输给素来以英明神武著称的七皇子,难逃满门抄斩的命运。

    他很怀念,人皇萧安尚且康健的那段太平岁月。

    “算起来,陛下也接近四百岁了。”

    玲珑世界无限广阔,灵气充溢,各族寿元也被大幅延长。

    寻常人族大约有一百到两百年的寿命,得到延寿机缘者,寿数可延长至数百年。

    半年前,云宫中便有传闻,人皇陛下大限将至。

    那时只当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自从太子被刺身亡,上京城中风云突变。

    由于母妃早已亡故,母系宗族势力微弱,龙华公主和赵王向来不受宠,甚至没有入住云宫的资格。

    如今连他们都卷入纷争,实在令老余心下不安。

    想着心事,老余来到天牢。

    牢头认识老余,大开方便之门,引着他去见正在提审人犯的牧云和龙华公主。

    牧云精通易经十六卦,但他从不想预知未来。

    即便是身处行动失败等同于死亡的危局之中,也没有动摇决心。

    龙华公主听完老余的禀报,说道:“韩戍一向与我睦,这种时候和他决裂,恐怕于局势不利。”

    “公主殿下,趁早放下天真的想法——党争是个踏足就无法回头的修罗场。”牧云笑道,“不过韩荣已没了价值,留他一条命也无妨。”

    他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尘土。

    “走吧,带我去见见这位韩老将军。”

    不多时,三人回到了公主府。

    韩戍一见到龙华公主,便朝她要人。

    龙华公主道:“韩将军硬闯公主府,意欲行刺,暂时被关押在天牢。”

    “这不可能!”恰在此时,韩戍猛然发现了立于公主侧后方的年轻人。

    年轻人眼神沉静而锋利,与他这身经百战的将军对视,没有丝毫退避之意。

    韩戍双眼圆睁,怒道:“是你!惑乱上京城的邪祟!”

    牧云从容笑道:“老将军话说得太重了,在下可担待不起。”

    韩戍难忍杀意,召唤出五环镔铁长刀。

    龙华公主横移一步,将牧云护在身后,斥道:“韩将军,难道你也要行刺本公主?!”

    牧云召出乾坤棍,闪身冲向前,和双目喷火的韩戍战在一处。

    “来人,将大胆犯上的韩戍拿下!”龙华公主情知已入局,再无退路可言。

    将军的果决,压过了身为公主的仁德。

    铛的一声闷响,五环镔铁刀断为两截。

    乾坤棍砸中韩戍左肩,登时骨断筋折,鲜血飞进远处花池,几根细枝被碎骨切割,掉落于泥土。

    韩戍年事已高,身负重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我向来不喜欢留活口,如今皈依圣心菩萨门下,且你年事已高,放你一条生路。”

    韩戍暗中召出五毒匕首,想要偷袭讲话的牧云。

    一枚石子击中手腕,打落了他的匕首。

    牧云收起乾坤棍,扔给韩戍一瓶特效金疮药,平静道:“这次手下留情是回报你为大夏国立下的赫赫战功。下次再相遇,就没有这种好事了。”

    韩戍暗骂牧云,与此同时往肩头洒了点药粉,须臾伤口便已痊可。

    “既已挑明。老夫只想问一句,荣儿何时出狱?”

    “韩将军放心,本公主这次会饶过他。”

    “老臣多谢公主大恩大德,先行告退!”韩戍外伤已愈,遗留些许内伤,需要灵丹妙药调理,不敢在公主府耽搁,急匆匆离开。

    萧熙心怀疑惑,问道:“牧先生,你为何放过他?”

    牧云长出一口气,看向了万里无云的天际。

    这本不是他的风格。奈何胸前挂着菩萨吊坠,总该有些慈悲心肠。

122.家书抵万金

    萧熙生于帝王家,终究不解牧云为何放走全无忠义在心的韩戍。

    龙华公主看出了弟弟心中困惑,趁牧云出府找寻吴争,将他叫进府衙。

    “皇姐唤熙儿来,是想为我解惑吗?”

    “坐下。”

    萧熙规矩坐在下首。

    龙华公主见惯生死,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产生动摇。

    她的眼神很亮,有种温柔而沉静的力量。

    “熙儿,皇姐问你个问题。抛开立场成见,你与七皇兄争夺皇位,自觉有几成胜算?”

    萧熙踌躇片刻,低声道:“两成。”

    “说实话。”

    “七皇兄自幼修持,文韬武略,城府手腕都远在我之上。母妃又是丞相杜朗之女,家世显赫。无论从哪方面看,我都毫无胜算。”

    “你只看到了势力朝局,可牧先生侧重的是天下民心。原本的死局,因牧先生到来而有了绝境翻盘的希望。”

    萧熙是聪明孩子,一点就通。

    “皇姐是想让我绝对信任牧先生?”

    “俗语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牧先生愿收你为徒,必有襄助你登上皇位之意。先生大才,你尽可放心。”

    “皇姐,熙儿受教了。”

    “日后不知潜藏多少凶险,你暂时搬到我府上。”

    萧熙自幼崇拜龙华公主,对她言听计从,亦知韩戍之事发生后,赵王府已不再安全。

    至于龙华公主,从她立下不世之功的时候,就已注定是帝王忌惮之人。

    除非……

    除非他登上皇位,否则等待龙华公主的只有一种结局。

    牧云比谁都看得清楚。

    他来上京城的第一天,就意识到圣心菩萨想救的是战功赫赫的龙华公主。

    拯救黎民百姓,向来是菩萨的行事风格。早已印刻进牧云的灵识之海,根本无需提及。

    吴争和牧云在一家小酒馆碰面。

    由于还没到饭点,加之禁军加强了上京城的防卫,小店里客人不多。

    二人坐在临街位置。

    “牧先生,听说您和辅国将军韩戍发生了冲突?”

    “没想到禁令如此严苛,这件事还是传到了你的耳朵里。”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吴争想不明白。

    “只要放出流言,让民众认为我是暴戾成性之人,再利用这点抹黑龙华公主。届时便可名正言顺对她痛下杀手。”

    吴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出自谁的手笔?”

    “云宫或朝臣中的某位权贵,范围太大,根本没法猜测。”

    “您认为是谁安排的呢?”

    “七皇子萧胤。”

    吴争在上京城中混迹日久,早就听过萧胤大名。

    坊间有传闻,萧胤文韬武略远超常人,太子亦无法与之争辉。

    过去多年,萧安有意压制萧胤。及至突染重疾,再也按不住这个身怀麒麟之才的七皇子。

    唯一行之有效的做法是帮助太子除掉他。

    可老来变得昏聩,萧安没能痛下杀手,致令今日大祸。

    天下共主的诱惑,足以令人背弃理想,抛却亲情与手足。

    牧云曾产生过强迫人皇禅位的念头,来至上京城,见到皇权对人心的蛊惑,再也没有这种想法。

    云宫中的皇子视宫女妃嫔的性命如草芥,为了争权夺利,近来始终在内斗。

    早晚有一天会出现胜者。

    届时不仅被软禁的萧安被迫退位,其余党争势力覆灭,就连保护大夏国数年的龙华公主,也难逃皇权天威降下的惩罚。

    “云宫中有个玉简,可以破除上京城中抑制修为的法阵。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拜托你把它偷出来。”

    吴争去过一次云宫,仍是心有余悸。

    如今让他再闯龙潭,不免缺乏一无所知时的勇气。

    牧云想到了钱。

    “事成之后,我可以把玉葫芦中的钱都给你。”

    “这不是钱的事。”吴争苦笑道,“牧先生,我家中还有个年迈的老母,实在不想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玉简是后续行动成败的关键。

    牧云退而求其次,问道:“你可认识本领高超的梁上君子?”

    “不是小人吹牛,上京城附近方圆千里,没人偷盗技巧能强过我吴争。”

    “此事关系到大夏国日后的运势,虽有些勉强,还是想恳请吴先生到云宫走一遭。”

    “牧先生言重了!”

    吴争本是一穷二白的小子,学了探云手,成为上京一带有名的梁上君子。

    即便如此,也没有多少人看得起相貌丑陋的他。

    牧云的出现,满足了吴争对英雄二字的幻想,感受到他的尊重与诚意,心中产生动摇。

    “人之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牧云见吴争没言语,以为他不肯上云宫,使出嘴皮子功夫,劝道,“他日赵王登基,人皇不会忘记你的贡献。大夏国的百姓,也不会忘记你的贡献。”

    “真能青史留名吗?”

    “一旦失败,咱们所有人都得死。可若是侥幸成功了,不仅能青史留名,你的子孙也能享受荫福。”

    “何时行动?”

    “越快越好。”

    朱雀军负责监视卫山和风谷的密探,已经传回来军营转移的消息。

    即便是没有丝毫军事常识的吴争,也知道突变随时有可能发生。

    主动权掌握在云宫众皇子手中,龙华公主和牧云只能被动防御。

    “牧先生,可否容小人给家母写封家书?”吴争心里清楚牧云的话不假,党争失败,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可是,即便不参与其中,数十年后也会化尘归土。

    与其平淡度日,倒不如轰轰烈烈来上一场。

    哪怕洪流会将其碾成齑粉,至少有名垂竹帛的机会。

    吴争召出久未用过的笔墨纸砚,当即写了封家书。

    “小二,你这里有雀鹰吗?”

    牧云听出了吴争声音中的哽咽。

    这种时候写出的家书,大多有诀别托付之意。

    小二急忙去后院取来一只饲喂的雀鹰,带给牧云和吴争。

    他犹豫多时,低声问道:“牧先生,您说卫山和风谷的兵,真会打进上京城来吗?”

    牧云看到了小二眼中隐约的惶恐。

    兵戈相见,老百姓就得受苦。

    可党争从不是儿戏,流血牺牲在所难免。

    牧云不敢承诺,只能尽其所能将伤亡降到最低。

    余光瞥见飞出窗外的雀鹰,一道灵光豁然出现在脑海之中。

    破解力量悬殊难题的方法,终于被他找到了。

    “可能会开战,但绝不会影响到上京城。”

    小二听了牧云的话,明显松了口气。

    他认为牧云是大英雄。

    英雄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123.倦鸟归林

    牧云个人战力再强,终究逃不过方外之人的身份束缚。

    有些事他可以做得很好,但大部分难以胜任。

    龙华公主大将军的身份,以及纵横疆场十几年的经历,就是她最大的资本。

    若非不肯为君,牧云定会扶保她登上皇位。

    卫山是座海拔高达三百米的石山,易守难攻。附近有处皇家围场,每逢三月,人皇都会和众皇子们到此打猎。

    如今正值秋季,草木枯黄,战马往来践踏,已踩出几大片寸草不生的空地。

    军士们驻扎在卫山,随时处于战备状态。

    即便出恭,也要争分夺秒。

    “见鬼,到底要在这卫山待多久啊?”大腿根被蚊子叮出大包的老兵尤默,忍不住低声抱怨。

    提起中间夹了一层薄铁板的裤子,抬头看向天际,只觉异常高远。

    他屡次在凶险战场上活下来,虽没有军衔,却是百炼成钢的**子。

    自从青龙军驻扎在卫山以来,转移了三次营寨。

    左骑营前往狐影镇,已经脱离大部队。

    新兵们可能猜不到接下来的军事行动,他这种从军多年的老油子,又岂会不知。

    小六子是同乡入伍新兵,时常向尤默请教。

    除了战阵之事,还有些战场上摸爬滚打得出的求生经验。

    比如在防御薄弱的地方加上薄铁板和棉花,虽则不起眼,却有可能在关键时刻保住一条命。

    除此以外,还有尽量躲避身穿金甲或银甲的将军,出枪时一定要快,千万不要留情。

    “尤大哥,咱们都在卫山屯扎一个多月了。倒是时常操练,也不见个动静。”小六子禁不住嘀咕。

    尤默轻轻打了小六子后脑勺一下,低声骂道:“你个呆瓜,没动静是好事,一旦动起来,那可就算得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的浩劫了。”

    小六子变得很紧张。

    “尤大哥,真有你说得那么吓人?还是故意拿些话吓唬俺?”

    “几十万大军逼近皇城,只要有点脑子,都知道一场大战正在酝酿。”

    “可是俺不想跟大夏国的士兵们交战。”

    “你以为我想啊?但在青龙军,不遵从命令的士兵会被就地正法。”

    “那该怎么办?”

    “咱们这种等级的军士,不过是沧海之一粟,水中的浮萍。你敢在战阵当前的时候临阵脱逃,将军非一剑砍了你不可。”

    “俺被抓了壮丁,为的是保家卫国,开疆拓土。搞窝里斗,俺可不干。”小六子变得更激动,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

    “小声点,不要命啦?!”尤默赶忙捂住小六子的嘴,紧张地四下里环视。

    正是解散的空档,众人都忙着休息,无暇顾及其他人。

    尤默长舒一口气,猛然惊觉掌心冒了汗。

    他给了小六子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里是军营,不是咱们的骆驼城,讲话一定要小心谨慎。”

    “俺记住了。”

    尤默踩平枯草,顺势躺倒,享受难得的静谧,仰望遥不可及的蓝天。

    他们都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御剑飞行只存在于白日和夜晚的梦中。

    天空对他们来说意味着触不可及。恰似皇城云宫,总觉得神圣不可侵犯。

    突然,四野里响起了古琴声。

    军士们大多是从各城镇里拉来的壮丁,由于出身寒微,基本没接触过琴棋书画。

    更有甚者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他们听古琴,只能听琴音,无法解曲意。

    今天听到的这首曲子,有着明显的不同,仿佛触动了心弦,不自觉沉浸于音乐律动。

    四下里寂静无声,唯有乐音空谷回响。

    将军们和军士情况截然不同,不仅装备精良,而且大多家世显赫。没有战事的日子,时常去青楼闲逛。

    欧阳贤的曲子比青楼头牌更受追捧,却受限于深居简出,半年也难听到一曲。

    如今在卫山悠扬奏响的乐曲,可以听出有欧阳贤的曲风。

    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们急忙骑上战马,往来巡视,没有发现异常,也没见到盘膝抚琴的欧阳贤。

    空旷地响起的乐声,令他们产生了警惕。

    “列队,集合!”

    军士们急忙起身,迅速列成阵势。

    这是龙华公主多年训练积累下的成果,只是如今虎符和印绶已归了旁人。

    乐声兀自回响不绝。

    白羽身穿红袍铠甲,骑一匹赤兔马,来至阵列最前方。

    几个骁骑将军急忙策马到他身旁。

    “这乐声是从何而来?”白羽勒住缰绳,询问最得力的副将马陆。

    “属下派出探马,可方圆数里之中并无人弹奏古琴。”

    “莫非是白日闹鬼不成?”一名少年将军不无天真。

    白羽笑骂道:“侯宇,你他娘的能不能有点常识?蜀山最强的神机营就在上京城,哪个妖物活得腻烦了会在此露面。”

    “若不是妖物,还能是什么?”

    “不是妖物,就是法宝了。”马陆赶在侯宇再度挨骂之前,抢先说话。

    白羽道:“这乐声很像是欧阳贤弹奏,但若是细听,能听出有几分寂寥悲苦。弹奏者另有其人。”

    “可无论是谁,附近总该有个乐师才对啊。”

    “修仙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法宝,储存声音和增幅音量都不是什么难事。虽然我不知道是哪种法宝,但一定是这两种功效。”

    “将军高见。”马陆懂得迎合白羽,因此甚合他的心意。

    白羽静听琴曲,只觉心情沉重,陡然生出思乡之情。

    惊觉之时已被琴曲的妙音俘获,难以自拔。

    曲子是由欧阳贤创作的《倦鸟归林》,曲调略显消沉,抒发情怀之意,不适合风月场,因此少有人弹。

    在空旷场地的秋天奏响,杀伤力可见一斑。

    小六子听不懂曲子,仍觉鼻头一酸,继而洒下了男儿泪。

    他急忙抬起手擦掉眼泪,转头一看,发现很多人眼角都流下了泪滴。

    天边飞来一群雀鹰,爪子抓着书信,飞到方阵之上,即刻将其抛撒。

    白羽抓住其中一封信,展开来看,发现是行文并不流畅的家书。

    三言两语,亦可遥寄思念之情。

    马陆猛醒道:“白将军,这好像是敌人扰乱军心的计策!”

    白羽卷起宣纸,轻敲一下马陆的肩铠,笑道:“本将军会不知道吗?”他看了眼身后抢夺宣纸的军士,低声道,“龙华公主手底下还有二十万麒麟军,最重要的是青龙军和玄武军都是她亲自调教出来的兵。这场仗,能不打就不打。”

    龙华公主在军中有“战神”之称。

    这个名号,可不会冠给无能之辈。

124.无情蛊,有义人

    麒麟军突然撤出上京,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

    酒馆和茶楼会聚了许多客人,三教九流皆有,谈及麒麟军撤走,或兴奋莫名,或忧心忡忡。

    乐观者认为七皇子萧胤即将取胜,龙华公主认清形势,不再阻碍新皇上位。

    悲观者则不然。

    他们坚执认为龙华公主是以退为进,集合二十万麒麟军,不日将和青龙军、玄武军在上京城附近展开最终决战。

    神机营不参与人间纷争,不代表他们不关心世事。

    将军许烨隐身遁形,暗中跟踪撤离的麒麟军,很快发现他们此举的真正目的。

    上京城附近的山匪营寨,接连遭遇麒麟军突袭。高位者尽皆被诛杀,大部分喽啰被押进行营。

    一千人马的轻骑军团,往来扫荡。只用了半日,大营寨皆被荡平。

    步兵负责收缴临近上京城的小营寨。配合有序,大功告成。

    卫山和风谷的青龙、玄武两军遭遇家书攻势,战意不高。得知麒麟军出城的消息,只是加强戒备,没有选择主动出击。

    白羽比谁都了解上京和云宫,若是看不清形势,引致行差踏错,难免身死名灭。

    他混迹多年方到将军之职,不愿轻易冒险,葬送多年努力。

    等了半日,依然没有敌兵侵扰。

    七皇子的均旨下达到将军行营,白羽将其收下,依然选择按兵不动。

    上京民众提心吊胆,生怕传来大军交战的消息。

    不觉昼夜更替,弯月代替太阳,映照上京城的大地。

    牧云穿了一身黑色长袍,为隐藏身份,戴了一顶笠帽。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茶客认出了他。

    有心询问麒麟军的动向,但碍于牧云噬杀成性的传言,实在不敢接近他。

    牧云点了一壶清茶,倒入杯中,却完全没心思饮茶。

    一道黑影轻巧落在石板路,几乎没发出声响。

    黑影行至明亮处,赫然便是吴争。

    他右手捂着胸口,表情极其痛苦,脚步也有些趔趄。

    好不容易走到约定会面的茶馆,登上台阶时险些摔倒。

    牧云身入修罗道,五感远强于常人,闻到吴争的气味,走到茶馆正门,见他衣服上有些许血迹,嘴唇发白,急忙将他搀到桌边。

    召出结界法宝,灵气将其发动。

    茶客们见到的情景,只是牧云和吴争对坐饮茶,其余皆不可感知。

    牧云不懂医术,慌忙问道:“吴争,你怎么了?”

    吴争抓着胸口,虚弱回道:“我中了蛊毒,血液不断燃烧。”

    牧云没想到吴争身受重伤,收起刚释放的结界,说道:“我带你去神机营求医。”

    “上京城神机营都是上仙,不会帮我医治的。”吴争勉强挤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意。

    “我带你去,”牧云站起身道,“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们帮你拔除蛊毒。”

    “恐怕行不通……”

    吴争话未说完,牧云已转过身,背着他走出了茶馆。

    两人刚离开,茶馆里就炸了锅。

    “跟牧先生接头的那个不是个小偷吗?”

    “牧先生若是对应童谣里的新圣人,怎么会跟他混在一起。”

    “难道牧先生噬杀的传闻才是真的?”

    原本稍显明朗的格局,又因捕风捉影的传闻,变得难以捉摸。

    市民无法获取更多信息,只能凭借仅有线索,得出最符合逻辑的结论。

    终归是盲人摸象,难窥见其全貌。

    关于麒麟军的动向,零零星星传进了上京城。

    带来消息的是过往的客商,原本提心吊胆,以为会遭遇拦路抢劫,结果于路无事发生。

    总有些胆大者,跑到距离主路最近的营寨探查,只见寨中散落乌黑血迹,盛装油脂的火柱也被打翻在地。

    空旷无人,满目狼藉。

    好奇心驱使之下,难免多逛了几处山寨。

    皆是此般光景。

    禁军依然守卫着上京城和云宫,只有一种解释行得通——麒麟军剿灭了皇城附近的匪徒。

    在皇城风起云涌之时,还有人肯为过往客商和百姓做事。其意义远胜过流言蜚语。

    上京城神机营规模很大,却和寻常城镇的营寨有所不同,乃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园林建筑。

    牧云走进正门,立即感受到水波浸润皮肤的触感——他进入了结界。

    “来者何人?”

    许烨虽是渡劫期修仙者,却和牧云一样,不喜欢用占卜术预测未来。

    感应到结界波动,瞬身过来探查。

    牧云已无法凝结气旋,凭借天道灵识感应,得知询问者是即将得道的高人。

    “晚辈牧云,特来神机营求一仙方,救治我的好友。”

    “你回去吧。让他吃点好的,多游览名胜古迹。”

    “此话何意?”

    “他身中无情蛊,贫道也无力回天。”

    吴争已在来的路上陷入昏迷。

    出现了一阵沉默。

    风卷起落叶,恰好落在牧云侧脸。

    “道长,还请您施展神通,为他医治吧。”

    “小鬼,他中这种蛊毒,是不是受你连累?”许烨活了几千年,早已洞悉世事人心。

    “道长真是一语道破天机。”

    “我带你去兰台别院,至于能延续他多久的性命,贫道也不敢保证。”

    牧云只觉手腕传来一股温润能量,不过刹那,来到截然不同的环境。

    门口两盏红灯笼的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中仿佛活过来般摇摆。

    牧云环顾左右,发现身处一座建在水中的小筑。

    回廊通向漆黑的岸边,更远处是一片空旷草地和围场。

    牧云无心再看雅致景观,将吴争背进小筑,让他平躺在竹床之上。

    许烨是个高大的汉子,虽是青年模样,却自有股出尘气质。

    一袭白衣,俨然是个仙风道骨的妙人。

    他没有替吴争把脉,而是直接从玉葫芦中召出几粒丹药。

    右手中凝结蓝色能量,旋即将丹药熔炼成液体,混合成一种五彩斑斓的丹药。

    随手一挥,丹药化为粉尘,直接通过毛孔渗透进吴争体内。

    牧云见过圣心菩萨施展医术,因此对许烨的本事并不觉惊异。

    许烨看向吴争眉心,须臾缓缓道:“他还有三个月的寿数。”

    “还有延长他寿命的办法吗?”

    “牧先生也是修行之人,当知天命难违。强留他在人世三月,已是逆天之举。”许烨悠然道,“他并非为你赴死,而是跟你一样,所作所为是为了天下苍生。”

    “多谢道长开解。”牧云知道不可强求,问道,“这三月之中,他是否会受到蛊毒侵害?”

    “我用丹药压制了蛊毒焚烧血液的功效。在此期间,他不会受到痛苦折磨。”

    “多谢道长。”

    “不用谢我。”许烨笑道,“经过龙城灵宝大会之后,你算半个蜀山弟子。出手相助,理所应当。”

    “皇城党争呢?”

    许烨笑容戛然而止:“恕贫道无能为力。”

    牧云走出小筑,双手扶着栏杆,看向水中月。

    “不必言明。贫道会将他暂时留在小筑,待皇城内乱平息之后,你再接他去享受人生。”

    “你算过了?”

    “没有,但贫道相信你们会赢。”

    “为何?”

    “萧胤玩弄的是权术,而民心归属于萧凰。”

    “萧凰是谁?”

    “龙华公主。”

    牧云憋不住笑了。

    笑声在微风吹拂的水面漂流,游到静谧对岸,惊起了几只沉睡的虫儿。

125.人王之资

    人王玉简是上古时代的宝贝,品阶在灵宝之上,属于威力极小的神器。

    牧云行出神机营不远,许烨飘然而至,将玉石质地的简交给了他。

    妥善收进玉葫芦,施展轻功踏檐飞行,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公主府。

    行至中途,感觉到隐约的杀气。

    牧云收住身形,站在飞檐之上,朗声道:“出来吧。”

    五个身穿夜行衣,黑布蒙面的男人将牧云围在核心。

    为首之人冷笑道:“都说牧云天下无敌,看你的轻功,也不过尔尔。”

    牧云召出虎魄刀,从容笑道:“你们说我嗜杀成性,确乎有些道理。”

    五人施展轻功,飞到牧云停立的屋顶。

    他们都是仗剑江湖的侠客,只要有人肯出大价钱,刀山火海也愿意闯。

    这就是江湖人的宿命。

    牧云比他们幸运。

    他虽然在修仙途中走了许多弯路,但最终还是找到了最适合他的道。

    功德经的修行法门,对于牧云来说并不陌生。

    惩奸除恶,行善积德。

    八个字足以概括。

    江湖客们藐视朝廷法令。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牧云放过了戎马一生的老将军,却没打算放过这些手上沾满了鲜血的剑客。

    皓月当空,虎魄刀流线型的刀身化出幻影,直取面对着他的刺客头目。

    刺客们都被下了蛊,膂力惊人。

    即便与身为天道修罗的牧云对招,也丝毫没有落于下风。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落叶刀的诀窍,同样在于一个快字。

    身后助攻的刺客,觑见了牧云后背破绽,凌厉剑招直刺而出。

    剑尖眼瞅着要刺中。

    千钧一发之际,牧云侧身闪避。

    与此同时,一股略带腥气的液体糊住了他的双眼。

    尚未来得及搞清楚是何物,便觉脖颈一凉,急忙扔掉手中剑,徒劳地用双手捂住了被割断的喉咙。

    他想起了曾经爱过的姑娘,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接着身子一软,顺屋瓦滚了下去。

    伴随一声闷响,了却快意恩仇的人生。

    五名刺客,最终都死在了牧云的刀锋之下。

    牧云收起虎魄刀,在月光中静立了片刻。

    功德经没有任何反应。

    右手拈诀,召唤魂火咒度化了刺客们的尸体。无暇再停留,极速赶回公主府。

    龙华公主站在院中,见牧云走过来,迎上去问道:“牧先生,偷玉简的事办的如何了?”

    “吴争不负所托,突破云宫的重重防护,把玉简带了回来。”牧云语气有些沉重。

    他将玉简召出,用灵气将它送到龙华公主身前。

    龙华公主接触到人王玉简的刹那,玉简发出莹润光芒。

    院中没有旁人。

    龙华公主波澜不惊地将玉简收进玉葫芦,说道:“牧先生,答应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人王玉简被具备皇者潜质的人接触,会有所反应。

    许烨将玉简交给他时,同样有过反应,因此召出玉简之后不曾触碰它。

    “吴争怎么没和先生一起回来?”龙华公主此时是男儿装束,在月光映衬下有种俊秀感。

    牧云是线条硬朗的男人,阳刚之气略胜,柔美却是不及纳了几位妻妾的龙华公主。

    她跟牧云讲过,之所以娶妻,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牧云面对不信任的人,会用面瘫脸来隐藏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今和龙华公主相知相惜,将心事写在了脸上。

    “牧先生,是发生不好的事了吗?”龙华公主的关心,与世间俗尘女子不尽相同,隐含阳刚之气。

    这是她常年行军打仗留下的习性,已经渗进了骨子里。

    即便如此,若是有个熟悉她的人在近旁,仍会感叹于她难得一见的温柔。

    牧云将吴争身中无情蛊,寿数只余三月的事讲述一遍。

    “牧先生,吴争是个贼人,屡次触犯法令。如今能改邪归正,也算是与先生结了善缘。”龙华公主亦是修行之人,明晰道理,“生死轮回,乃是世间常理。”

    “待事成之后,还望公主殿下能善待他的母亲和胞弟。”

    “牧先生请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麒麟军动态如何?”

    “已经剿灭了上京城附近的山寨,俘获千余山匪。罗烈的先锋营也到了皇城根,随时可进城。”

    “那些山匪罪恶滔天,届时让他们作为青龙、玄武军和百姓们之间的屏障。”

    “万一他们叛变了,如之奈何?”

    “可以事先喂他们服下寒冰散,一旦有反叛之心,在下便可发动,将他们冻成僵尸。”

    “七皇子阵营的人散布谣言,说你嗜杀成性,”龙华公主调侃道,“看来倒有几分真实。”

    “没办法,这就是我的道。”

    “若如此,凰儿就能放心了。”

    牧云听到龙华公主的自称,心下吃了一惊,转头看向她,正好与之目光相对。

    他转移了视线。

    龙华公主也意识到了不妥,解释道:“我原本担忧他们会乱窜,惊扰了青龙、玄武两军,引致双方大战。如今有先生的寒冰散,可免除后顾之忧。”

    “你叫我牧云吧,叫先生显得生分。”

    龙华公主抬起头,正好看见牧云坚毅而明亮的双眸。

    她本就是盖世豪杰,能让他仰望的男人并不多。前些年的父皇萧安,心术不正但手眼通天的皇兄萧胤,再就是眼前这个快意恩仇的少年。

    “牧云,你可曾想过要留在上京城?”

    牧云转头看向天上月,说道:“俗尘情缘不过镜花水月。叹天下苍生皆苦,鄙人不敢不尽绵薄之力。”

    龙华公主站在牧云身旁,同赏一轮明月:“今晚怕是不太平了。”

    “是啊,风雨将至。”

    “我还没谢谢你,特来皇城帮助我和熙儿。”

    “你是大夏国的守护神,相比于草菅人命的萧胤,你才是顺应民心天理的正主。我能做的事情不多,公主不必言谢。”

    龙华公主莞尔一笑。

    她知道天下最难得的就是民心,只有被万民敬仰,方能坐上人皇宝座。

    萧胤开设酒池肉林的那一刻,便注定与皇位无缘。

    他已经意识到青龙军和玄武军并非完全为其所用,亲自披挂上马,率领禁军杀奔公主府。

    萧胤和龙华公主的暗斗,彻底浮出了水面。

126.权势熏心

    夜明如昼,忽而复暗。

    禁军副统领晁勇急勒住坐下马,四下观望,上京城熟悉的灯笼光线消失不见。

    萧胤骑着一头黑风豹,身穿金龙袍,紫金冠束发,剑眉入鬓,丹凤眼隐含精光。

    他没有跟随先锋部队,而是停在不远处观望,数千禁军将士凭空消失的场面,看起来诡异而恐怖。

    根据多方搜集的情报,他知晓牧云精通阵法。即便是在上京城,只要有人王玉简解除灵气限界,也有法子叠加法阵。

    禁军统领敖汉策马来至近前,感受着黑风豹的气息,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王爷,公主府附近似乎有法阵加持,禁军难以接近。”

    “先行撤军,攻打云宫。”萧胤闻惊雷而心如平湖,依然保持着冷静。

    禁军立即转向。

    黑风豹时而跳跃,时而快跑,背部始终保持平稳。

    上京城中的风带着秋夜的寒意。

    杜朗身穿麒麟袍服,骑一匹黄骠马,站在街口上皱眉望着铩羽而归的禁军。

    “开弓没有回头箭。”杜朗雄浑的声音,清晰传进萧胤耳中,“为今之计,只有趁牧云和萧凰不敢出公主府,火速占领云宫,假写圣旨强行登基。”

    “上京城中的敌对者,就得拜托您处理了。”

    “咱们分头行动,争取在天亮前荣登大宝。”

    萧胤和杜朗各带人马,分别在云宫和上京城中展开行动。

    新月书社的人和部分忠正朝臣连同家眷已被转移至公主府附近,受法阵结界保护,不会被萧胤清除异己的行动干扰。

    苏毅夜不能寐,披了件外套,站在院中仰观天象。

    做学问得懂天文知地理,天上紫微星暗弱,隐有倒悬之危。

    忽而传来敲门声,院中柴狗叫了两声。

    苏毅虽知身处法阵保护,却也担忧这块区域中有萧胤的人,轻声绕到门边,隔着门缝往外观瞧。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侄女苏芸。

    取下门栓,问道:“芸儿,怎得深夜来访?”

    “牧先生让您过去一趟。”

    苏毅穿好外套,跟着苏芸出了门。

    街上的灯笼亮着,两人的影子时而缩短,时而又拉长。

    不多时,来到了大门敞开的公主府。

    龙华公主和牧云都是修行者,有人王玉简加持,在上京城内占据优势。

    即便有混进来的刺客,也奈何不了他们。

    府兵检查过后,放苏芸和苏毅进府。

    牧云正在演武场练习武技,一套暴雨梨花枪,已经达到得心应手的程度。

    龙华公主站在旁边,观赏牧云的枪法。

    牧云的手眼身法步,精神气力功都堪称顶级,哪怕是放在以武艺混饭吃的江湖,都算得上大师级人物。

    尽管没有实战打斗,光看招式也可称得上赏心悦目。

    牧云收起雷云枪,跳下演武场,全无平日里的稳重,倒是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苏芸成了龙华公主的近侍,安静退到一旁。

    苏毅问道:“牧先生,不知找老夫来所为何事?”

    “今晚皇室将迎来浩劫,青龙军和玄武军很快也会向上京城施压。”牧云道,“在下想劳烦苏先生,写一个讨逆檄文。”

    苏毅对云宫中的事知之甚少。

    牧云将从韩荣那儿审出来的信息,尽数转达给苏毅。

    权谋利益勾结,吃人不吐骨头的真相,令他惊得面无人色。

    苏毅长叹一声:“果然应了一句老话,心术不正之人,能力越大,对世界的危害也就越大。”

    “苏先生,讨贼檄文的意义在于将萧胤的罪行昭告百姓,以期在平定党争内乱之后,让上京城能在最快时间重回正轨。”

    “公主殿下请放心,草民定会办好这件事。”

    龙华公主吩咐苏芸带他叔父苏毅去了书房。

    “牧先生,为何不在刚来上京城时,便让苏先生写檄文?”

    “彼时紫微星尚有光亮,萧胤挟人皇自重。若是展开行动,便会违背忠义伦常。我们势单力孤,若无百姓扶持,难与萧胤争锋。”牧云也注意到了星象,知天时已至。

    龙华公主眼神忽而变得黯淡:“先生的意思是说……”

    “人皇陛下寿数将终,即便没有云宫乱局,他也活不过今年。如今已逾五百岁,算得上喜丧了。”牧云只能尽量安慰她。

    龙华公主谢过牧云的好意,继而陷入沉默。

    她是萧安在四百多岁时生的女儿,感情本不亲近。

    及至后来成为将军,以武将身份深得父皇宠爱。

    即便最近失宠,还丢掉了大量兵权,依然无法改变她的忠孝之心。

    可公主的身份又带给她超出寻常家庭的责任,此时要为弟弟萧熙扫清道路,就得放手让权势熏心的萧胤剿除云宫中被欲望蒙蔽双眼的皇族宗亲,以免他在登基之前手染鲜血。

    这是无法逃脱的定数。

    生在帝王家,固然有常人不及的地位和权力,但虎毒不食子的俗语,在这里并不适用。

    皇族的一切都会被放大。

    无论是善,亦或是恶。

    常人被世俗欲望和纲常伦理束缚,在这个世界上摸爬滚打,挣扎求存。

    皇族中人要泯灭情欲,以社稷为先。纵然要舍弃亲眷,违背本心,也得做出能巩固权位的选择。

    “有时候,我真想卸下将军之职,”龙华公主长出一口气,轻声道,“跟先生一样,仗剑走天下。”

    “你和萧胤的较量还未结束,待熙儿上位之后,再做选择也不迟。”

    “我只是宣泄一下情绪,并无此意。”龙华公主对世事看得很透彻,“大夏国子民仍然需要我的保护,而且熙儿日后身居皇位,终会受其影响。我留在他身边监督,总可以让这天更晚到来。”

    “待平定萧胤之后,我会以帝师身份教他为君之道。”

    龙华公主闻言转头看向牧云:“牧先生,我把熙儿带大,对他有深厚情感。日后若他背离民心,我希望你能代替我结果他。”

    牧云看着龙华公主坚毅的眼神,知道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鹿死谁手仍未可知,而且这种事就算会发生,也是在数百年之后,完全可以从长计议。”

    龙华公主一言不发地看着牧云。

    寻常女子看见有好感之人,会迅速移开视线。但龙华公主不同,她知道自己和牧云终究只能发乎情而止于礼,心湖并无波澜。

    将军决定做的事,没人能撼动。

    牧云拗不过,只好答应了龙华公主的请求。

127.失道者寡助

    禁军完全在萧胤掌控之中,从攻上云宫到扫清皇族,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妃子宫女们被抓捕到一处,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萧胤没有手下留情,吩咐禁军将之尽数斩杀。

    即便是上京城的百姓,也被哀嚎声吓得不轻。

    皇子们临死前,对着萧胤破口大骂。

    萧胤冷眼旁观,仿佛死的人只是与他毫不相关的生物。

    即便童年玩伴的惨死和凄厉的求饶声,也无法动摇他被权势欲望占据的心灵。

    某种程度来讲,最适合做人皇的确是萧胤。

    守卫紫微宫的禁军将领急匆匆赶来,走到萧胤身旁,附耳低言道:“人皇陛下驾崩了。”

    萧胤邪魅笑道:“还没等我杀他,他反倒先撑不住了。死了也好,立刻吩咐曹先生模拟父皇笔迹,草拟一道圣旨,助我登上皇位。”

    他已穷尽数十年城府算计,绝不容许皇位旁落。

    哪怕对方有所谓阵法通玄的新圣人帮助,也吓不倒他。

    最后一位皇族亲眷倒下,紫微宫前只余下萧胤母妃杜蓉。

    她是个心肠狠辣的妇人,平素便常用些歹毒手段对付宫女妃嫔,看着紫微宫前的尸山血海,内心全无半点波澜。

    曹先生是杜蓉的亲信,多年来专门模仿人皇笔迹,写出的圣旨和萧安别无二致。

    落款有通天宝印,任谁也得信册立太子的圣旨。

    杜朗将支持萧胤的朝臣押送到云宫,点亮至尊台,即刻宣读圣旨。

    朝臣们大多是萧胤的拥趸,即便有少部分中立者,在此情此景之下,也不敢提出任何质疑。

    朝英殿的宫女们伺候萧胤换上龙袍,戴好金冠,走过火把照亮的九鼎路,登上了至尊台。

    杜朗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丞相是百官之首,如今又无敌对势力,群臣皆拜倒,恭贺新皇登基。

    简短的仪式过后,萧胤即刻前往紫微宫,御笔写下两道圣旨,派金雀鹰分别送往卫山和风谷,着骠骑将军白羽和卫将军李默即刻起兵向上京城进发。

    此时已接近黎明,室外潮气甚重。

    萧胤目送金雀鹰飞远,随即回到紫微宫,尽情观赏以往专属于父皇萧安的宫殿。

    “众卿家,平身!”立于高台之上,俯视阶下跪伏的众臣。

    志得意满,意气风发。

    朝臣们谢恩起身,垂首立于阶下。他们看到了宫殿前处理尸首的禁军,个个被吓破了胆,没人敢开口讲话,生怕一不小心触了萧胤的霉头。

    “萧凰串通逆贼牧云,意图谋反。朕!”说完这个字,萧胤的身体不自觉颤栗,片刻过后接着道,“朕已宣召屯扎于卫山和风谷的青龙军进城剿灭叛党。届时诸位官衔得保,护我大夏万世太平!”说完,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片天地。

    萧胤屡次带兵打仗,亦时常跟随杜朗学习权术,气魄远超先皇萧安。

    只是气质阴诡,无人可摸透他的心思。

    ……

    白羽感受到了上京城里的异动,始终坐在桌案前,及至金雀鹰飞进营帐,急忙起身伸直左臂,让它停立于其上。

    解开信筒,取出里边的圣旨。

    他和萧胤自幼相识,一眼便认出是他的笔迹,落款的通天宝印,乃是人皇象征。

    种种迹象表明,萧胤已经提前登基。

    白羽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唤来副将马陆,与他商议是否进兵上京城。

    马陆低声道:“人皇陛下已薨。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推进到上京城外,待天明视形势而动。”

    “既然你也有此意,通知全军将士集合,向上京城进发。速度不要慢,但也不可快。”

    “末将领命!”

    马陆离开帅账,即刻召集青龙军。

    尤默麻溜穿好军服,站好队列,跟随骑兵营朝上京城进发。

    小六子跟在他身后,不清楚接下去的命运如何。

    他还没打过仗,想到可能要与龙华公主麾下的麒麟军作战,五脏六腑仿佛拧到了一起。

    可是根本没时间恐惧。

    远处传来的军马嘶鸣声,仿佛是索命的鼓点,持续压迫着他的神经。

    太阳穴的青筋不住跳动。

    白羽喝止住队伍,派出探马。

    不多时,探马回报,称是玄武军。

    白羽吩咐马陆去与卫将军李默接头,准备合兵一处,共同赶赴上京城。

    青龙军和玄武军的旗号以及军服颜色并不相同,就算合兵,也不难分辨出自家兄弟。

    白羽和李默两马并行,走在队伍最前边。

    “白将军,你认为此次上京之乱,最终会走向何方?”

    “我眼前有团迷雾,实在看不清未来。”

    “白将军又在说笑了。”

    李默了解白羽,知他是个有点圆滑的公子哥。虽然行事风格不太像个将军,但确实也算得上战功赫赫。

    “不到最后时刻,哪能分出胜负呢。”白羽信得过李默,玩笑过后透露实情,“私以为还是龙华公主得胜为好。”

    “为何?”

    “汉王萧胤虽是精通文韬武略,然则少了容人之量。咱们帮他胜了龙华公主,早晚也会落个惨死的下场。”

    “如今已经骑虎难下,怕是就算不动兵,也难落得好下场。”

    白羽笑道:“我始终关注着牧云的动向,从他的各种行动不难看出,招揽民心是他对抗汉王的手段。既然想要百姓安乐,最好的做法就是免动刀兵。”

    “意图谋反的罪名,咱们可是担待不起啊。”李默仍有些担忧。

    他之所以肯来风谷,是认为汉王萧胤必能登上宝座。

    近日的风言风语,以及斩过妖仙的牧云来到上京,使得局势变得扑朔迷离。

    李默明面上敬重汉王,实则对他有些恐惧。如果有选择的权利,更愿意扶保龙华公主。

    此前的局势对龙华公主极为不利,迫于形势,不得不进驻风谷。

    如今又有了变数,更愿意静观其变。

    只是已投身党争,毕竟罪责难逃。

    他见白羽并无惊慌之意,问道:“白将军,你也卷进了这次风波,为何不见你有惊慌之意?”

    “以前我是有些担忧,如今有了汉王的圣旨,便可力保无虞。”

    “咱们这么做,会不会被后世评说没有道义,失了君臣之道?”李默仍有所担忧。

    “我相信,一定会有合理的台阶。”白羽信心满满地说,“牧先生是个鬼点子很多的人,前几日的《倦鸟归林》,绝不是一步废棋。”

    “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

    百万大军压城,百姓们闻风而逃。

    牧云的法阵将东门笼罩在内,麒麟军护送来自各地的百姓前行。

    走在最前边的是抓捕来的匪徒。

    他们服下了寒冰散,不敢大声讲话,脚步凌乱地前行,全无往日凶神恶煞的凶恶劲头。

    百万大军的规模,吓破几个人的胆。当即倒地毙命,身体冻成了冰块。

    牧云骑着一匹乌云踏雪马,借助人王玉简的力量,激活增幅音量的法阵。

    脚步声成倍数扩大,足以传遍整座上京城。

    “乡亲们,开始吧。”牧云转头看向匪徒肉盾后边的百姓。

    数量只有数千人,都是青龙军或玄武军士兵的父母。

    听到指令,立刻开始呼唤儿子的名姓。

    凄怆之声不绝于耳。

    停立不前的青龙军和玄武军阵营并没有出现骚乱,但军士们不由得想起思念许久的故乡。

    他们只是听从命令的小兵,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如果有得选,绝不肯为了皇族争权送了性命。

    更要命的是曾听过的《倦鸟归林》,此时又一次响起。

    不仅没影响唤儿声,反而像是情绪深渊,令军士们的战意降到了谷底。

    萧胤坐在龙椅之上,听得凄怆乐声和呼儿唤女的哭喊,心猛地向下一沉。弹身而起,问道:“发生了何事?”

    他们身处高高在上的云宫,又岂会知晓上京城中之事。

    无人能答。

    萧胤暴怒道:“都是一帮废物,朕留你们何用?”拔出手中剑,立斩近侍之人。

    他绕过死不瞑目的尸身,走下台阶,快步行出紫微宫。

    禁军小校慌张跑过来,趔趄着跪倒在地:“报!”

    “何故如此惊慌?”

    “龙华公主萧凰发布讨逆檄文,陈说陛下罪状,昭告百姓,意欲领军谋反。”

    “可有原文?”

    小校急忙将檄文拓本呈上。

    萧胤接过檄文,只看了几行,额头青筋暴起,将之撕成了碎片。手指东方,怒道:“朕有百万雄师,岂是尔等所能抗衡?!”

    小校跪伏在地,颤栗不敢言语。

    自从萧胤登基之后,他的霸道比往日强盛数倍。

    稍有不慎,恐难保全性命。

    萧胤没有怪罪小校,即刻下了云宫,派禁军统领宁城领兵赶往北门,接应赶赴城下的援军。

    宁城立即行动,率一千骑兵来到北门。

    城门大开,乌泱泱的百万大军,场面极度惊人。

    宁城的职责是戍卫上京城和云宫,手底下只有十万人马,从未见过如此数量的军团,惊得目瞪口呆。

    忽的路边转出一个披挂龙纹金甲,身骑白马的将军。

    定睛一看,宁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拦路者不是旁人,正是号称战神的龙华公主。

    “宁城,投降不杀!”龙华公主手持长枪,冷声劝降。

    宁城不是傻子。

    百万大军压城,龙华公主却在战阵前毫发未损,足以说明眼下的局势。

    他欲待撤离,只见身后又来了一彪人马。

    为首者是个身穿银盔银甲,骑乘乌云踏雪的将军。

    宁城虽不认识牧云,但结合近期城中传言,还是猜出了他的身份。

    在一条没有暗巷的街道腹背受敌,除非肋生双翼,否则已逃生无门。

    宁城别无选择,只得下马受降。

    远处又有一彪人马杀来,乃是龙华公主亲自调教的麒麟军。

    “末将罗烈来迟。”

    “罗将军,带兵突袭云宫,捉拿反贼萧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

    罗烈策马前行,先锋营紧随其后,徒留下一道尘烟。

    牧云看向目力所及的云宫,明白有些事非得他和萧凰去做不可。

128.浮梦一场

    龙华公主升任大将军以来,麒麟军的行动,大多由统领皇甫赞和副统领兼先锋营大将罗烈掌管。

    统帅全局的能力,皇甫赞更胜一筹。

    可论冲阵斩将,罗烈在大夏国武将中无人可出其右。

    他是个身材极高大的男人,骑的是一匹四不像。带兵赶赴云宫前,特意看了眼牧云。

    牧云面部线条硬朗,五官端正,与身穿金甲的龙华公主相比,形容明显逊色。

    只不过他的眼神深邃,给人一种难以捉摸之感。

    罗烈是擅长冲锋打仗的武将,与牧云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更是无法看穿他的心思。

    牧云面带微笑,目送严整有序的麒麟军经过主路。

    龙华公主派亲信校尉带兵到皇城各处散播消息,让平民百姓暂时不要离家出行。

    “牧先生,你弹奏琴曲时,可曾用过法器?”龙华公主仍对青龙军和玄武军的动向有疑惑。

    “我借助了招魂幡的力量,利用将士们的思乡情和懈怠,暂时把他们困在情绪迷网之中。”

    “此举可会损害他们的灵魂?”

    “若是存在风险,我绝不敢用这种手段。”

    龙华公主深感好奇:“还有人能让牧先生感到畏惧?”

    “在下始终敬畏苍生。”

    龙华公主沉默了。

    她终于明白牧云的义无反顾,也知晓他为何会来上京。

    尽管直接获益的是她本人和赵王萧熙,但他们二人在牧云心中并无多大分量。

    牧云是侠,胸怀中盛装的是苍生。

    了解到这点,龙华公主对他的敬重更增添几分。

    远处街巷中已经传出喊杀声,没有目睹,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刀刀见血的场景。

    龙华公主本以为自己征战多年,已是铁石心肠,被牧云的话触动,有些怜悯站错阵营的禁军。

    萧胤阵营里能征善战的武将本就不多,禁军副统领晁勇被困在牧云的法阵迷宫之中,循环往复经历种种幻象,早已人困马乏。禁军统领宁城更是直接倒戈,投奔龙华公主。

    两个大将一去,相当于废掉了萧胤的臂膀。

    城外百万大军无法行动,直接影响了皇城中的大局。

    原本胜券在握的萧胤,数日内丧失全部优势。

    十万禁军足够骁勇,但与能征善战的王牌麒麟军相比,则是逊色了许多。

    上京城中的战斗呈现一面倒趋势,群龙无首的禁军不得已退守云宫。

    开启固若金汤的法阵防御,阻住奋勇突击的麒麟军先锋营。

    罗烈只得派出雀鹰,向龙华公主禀报此事。

    雀鹰飞过两条街,停立在龙华公主肩膀。

    她取出信筒里的信,转头问并辔而行的牧云道:“牧先生,你可能破除云宫的法阵防御?”

    “无需破除法阵。”

    “那该如何攻进去,难不成要硬耗?”

    云宫中没有生活物资和军粮供给,单是数万禁军将士的口粮就是大问题。

    只不过上京城外的百万大军,对国库的消耗同样巨大。

    他们已连续屯扎在卫山和风谷一段时间,继续耗下去,皇城附近的百姓必然受到强劲冲击。

    萧凰和萧胤的不同点在于,她始终将平民百姓放在心里。

    如今变局迎来终结契机,干脆利落地解决麻烦,才是龙华公主一贯的行事风格。

    “萧胤不修仁德,终致败局。”牧云道,“他现在肯定恨你我入骨,只要再加以刺激,便可令他方寸大乱。”

    “禁军将士们也不全是七皇兄的嫡系,万一惹恼了他,云宫里的士兵可就有危险了。”

    “他越疯狂,便会越发背离人心。届时不用我们攻击,云宫内自会矛盾激化。只要禁军肯反抗,捉拿萧胤只在瞬息之间。”

    龙华公主听了牧云之言,立即反应过来。

    二人快马加鞭,来到云宫入口,下令暂停冲击法阵的行动。

    罗烈作为冲阵斩将的勇士,谋略是其短板,驾驭四不像跑过来,剑眉紧锁道:“将军,胜利就在眼前,为何不加紧攻势?”

    “围城即可,不攻自破。”

    罗烈欲言又止。

    论统兵打仗,就算十个他捆在一起,也不是龙华公主的对手。

    战略眼光的差距,绝不是勇武所能及。

    “末将领命!”罗烈调转坐骑前,又望了一眼牧云。

    待他走远之后,牧云问道:“你手下的将军,都是这般悍勇吗?”

    “罗将军以勇武闻名,好不容易见到你,总会想和你过几招。”

    “何以见得?”

    “我也和你切磋过,只是没打赢罢了。”龙华公主说完,策马前行,巡视麒麟军对云宫出入口的封锁。

    萧胤失去百万大军助力,已成了瓮中之鳖。只要将他困在云宫,以他狭小的容人之量,势必被手下所擒。

    是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古人之言,并非出自虚妄,而是多年间积累的经验。

    龙华公主的谨慎和细微,让她在高瞻远瞩的同时,也不会产生轻敌心理。

    她虽有帝王资质,但大夏国没人比她更适合担任武将之首。

    更重要的是身为帝王,终究要做出许多有悖人之常情的事。对于戒心修持之人,难免有不利影响。

    一旦堕入魔道,反会招致杀身之祸。

    牧云身为灵识天道的局外人,比常人更容易看清局势。

    他没有守在云宫,而是单骑跑出上京城,解了青龙军和玄武军的摄魂迷咒。

    白羽回过神,看向坐在马上的牧云,朗声问道:“本将军观你气度不凡,想必就是龙华公主府上的贵客牧云吧?”

    “正是在下,”牧云有龙华公主赠予的虎符,伸手展示,声音传遍全军,“白羽、李默听令!即刻率军返回本处,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白羽是明白人。即便牧云用手遮住了虎符形制,还是能认出它能调动的是麒麟军。

    饶是如此,遇到错过就后悔的台阶,还是得麻溜下来。

    “末将领命!”

    白羽立即传下号令,青龙军开始撤离上京城,返回侨城驻扎地。

    李默有样学样,也离开了上京城。

    先皇萧安已死,对龙华公主军权的削弱不复存在。

    龙华公主和汉王萧胤的二选一,对于将军们来说并非难事。

    云宫之中乱成了一锅粥。

    文臣们被杜朗囚禁,意识到若不反抗,势必被其所害。

    众人合力冲出牢笼,祭出苏毅散播的讨逆檄文,细陈萧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滔天罪行,煽动禁军将士摆脱束缚,擒拿大逆不道的萧胤和杜朗宗族。

    禁军将士们负责诛杀云宫里的皇族,对萧胤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亦知他残暴成性。

    统领宁城和副统领晁勇又不知去向,余下的将军难以管控军士。

    反抗的火星逐渐烧成了燎原大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倒戈相向。

    麒麟军的攻击早已止歇,失去外部威胁,禁军转了矛头,快速奔袭萧胤居住的紫微宫。

    彼时萧胤正在和母妃、杜朗商议绝地翻盘之计,被猛然冲进宫殿的禁军将士所擒。

    距离他登上至尊台,强行加冕帝位不过数个时辰。

    文臣们派出金雀鹰,给云宫底下的龙华公主报信。没过一会,回信便送抵紫微宫。

    禁军解除了云宫的防御法阵。

    龙华公主、牧云和罗烈一同踏上云宫,来到了紫微宫。

    萧胤身上缠满了粗重的锁链,牢牢困在铁笼之中。

    他的双眼被鲜血浸红,头发白了一半,用深恶痛绝的眼神瞪视走进紫微宫的龙华公主。

    牧云是萧胤唯一没见过的男人。

    他看向牧云,两道鲜血从眼里迸出,顺着面颊流下。

    龙华公主朗声道:“禁军将士受萧胤蛊惑,以致行差踏错。如今既肯回头,本宫既往不咎。”

    禁军将士们跪伏于地,叩首谢恩。

    杜朗啐了一口。

    他爬到了人族顶峰,心肠远比常人狠辣。明知必死的结局,自然不会留半分情面。

    哪怕曾教过龙华公主本事,此刻已全无旧情。

    “罗烈。”

    “末将在。”

    “将叛党萧胤宗族,尽皆斩首示众!”

    “喏。”

    “稍等。”牧云拦住了罗烈。

    罗停住脚步,问道:“牧先生,有何见教?”

    “根据大夏律法,侍女和小厮也要受到株连。”牧云道,“这条禁令不甚合理,把他们放了吧。”

    “这得问将军……”

    “按牧先生说的办。”

    “喏。”

    罗烈指挥禁军,将已捉拿归案的萧胤宗族老小带到武英殿,赐之毒酒。

    萧胤和杜氏宗族,无一人幸免。

    丫环和小厮们就地关押,吓得失了魂。

    罗烈办完此事,回到紫微宫禀报,发现萧胤和杜朗也已身亡。

    牧云再度将能解除法阵限制的人王玉简交给龙华公主,脚步沉重地离开了紫微宫。

    皇族中人从出生那天起就是天上月。

    至高无上的宝座是足以令他们疯狂的禁果。

    父子反目,手足相残的残忍戏码,在云宫中屡屡上演。

    牧云不喜欢权位,更不想做精通帝王心术的人皇。

    云宫中的一切,都令他感到陌生和抵触。

    赵王萧熙也踏上云宫,正好和牧云打了个照面。

    “师傅,云宫里没熟悉的人了,我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他的话,令牧云心中生出几分怜惜。

    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哪怕皇权天威不过浮梦一场,萧熙也得坐上至尊宝座。

129.心愿

    至尊台再度被点亮,背后却付出了几乎全部皇族的鲜血。

    为使皇族不至于人丁凋敝,龙华公主从直系亲属中择血缘关系最近的王爷,召其回上京,入住已清理掉血迹的云宫。

    身世清白的苏芸被内定为皇后。

    苏毅以大学士身份,暂代礼部尚书职责。

    牧云在登基大典前,知会过萧熙,故此没有大赦天下的流程。

    萧熙曾问牧云,为何宽怀放过汉王殿的宫女小厮,反不在登基之时,让黎民感受皇恩浩荡。

    得到的答案是犯下罪孽之人需付出应有代价,受波及者可获宽宥。

    尽管与过往礼制略有出入,萧熙和苏毅还是同意了变更细节。

    萧熙着锦龙袍,走过漫长石板路,终登人皇宝座。

    感念先皇萧安仁德,谥号文帝。

    改元仁武元年,减免百姓赋税三载。

    他没有参与云宫中的皇储夺嫡之争,对于青龙军、玄武军和麒麟军的暗中对峙,也是知之甚少。

    龙华公主帮萧熙遮蔽了风雨,目的是保留他的一份仁厚之心。

    皇权高耸,人终究会迷失于其中。

    她只愿这天来得更晚一些。

    牧云本想教授萧熙君王之道,顾念病入膏肓的吴争,将重任交给了学识渊博的苏毅。

    他交代完接下来的事,猛然想起当初来上京城的原因,回头道:“陛下,牧某特请您写道圣旨,任命邹衍为镜城城主。”

    “邹衍是师傅何人?”

    “他是个教书的先生。德才兼备,足堪大任。”

    宫里的太监们大多死于汉王之乱,只有几个机灵的活了下来。按年资和本事排了次序。

    总管太监研墨,萧熙提笔书写第一道圣旨。

    押上通天宝印的那刻,少年面庞上现出难以自持的喜悦。

    “速将这道圣旨送往镜城。”

    “喏。”

    人皇有专门饲喂的金雀鹰送信,常人不敢拦截,飞行速度极快。

    短时间便可送达镜城。

    “师傅,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紫微宫中只有师徒二人和苏毅。

    “在下是方外之人,还是想逍遥自在度日。”

    “不知师傅修行的道教法门,还是佛教门径?”

    “两者兼有,还有些妖修诀窍。”

    “难怪师傅的修行方式和皇姐一样怪,”萧熙笑道,“若师傅不嫌弃,倒不如和皇姐成个神仙眷侣。”

    他自幼跟随龙华公主长大,有各种俊美公子或显赫的世家子弟曾向公主求爱。

    这些登徒浪子,无一能入龙华公主之眼。

    牧云的修为平平无奇,容貌虽属上乘,但和上京城中负有盛名的俊美公子们相比稍逊一筹。

    只是过于独特的气场,使人很难忽略他的存在。

    “你这句话,可曾对龙华公主提过?”

    “我问过皇姐,她的回答模棱两可。根据我对她的了解,皇姐若是对你无意,定然会明白地讲出来。没有回答,等同于默认。”

    苏毅清了清喉咙:“陛下,您该自称朕。”

    萧熙愣了片刻,看向金色袍袖,猛然想起今日已登基称帝,回道:“朕知道了。”

    牧云笑道:“世间缘分本就无常。在下有空会去找公主,将这件事聊明白。”

    “朕实在搞不懂,分明是郎情妾意的事,为何要搞得那么复杂,”萧熙迎娶了苏芸,以为情爱便是如此简单,“你们要是抹不开面子,朕可以做主赐婚。”

    “陛下与我对爱的认知有极大差异,就不劳您费心了。容在下先行告退。”

    萧熙目送牧云走出紫微宫,看向苏毅:“爱还有很多种吗?”

    “陛下,您应该着手处理国事,而非将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

    “皇姐的终身大事,难道比不上国事?”

    “以龙华公主之仁德,必然希望陛下心怀百姓。”

    萧熙认为有理,即刻开始批阅奏折。

    苏毅从旁指导和提供建议,起初速度很慢,逐渐步入了正轨。

    神机营中没有抑制法阵,能够清晰感受到粘稠的灵气因子。在这种地方修行,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即便牧云无法主动修炼,还是能感受到个中好处。

    在其余地方难以发动的灵术,都可以轻松施展。

    圣心菩萨曾跟他讲过,寿数达到一定年份,便可逐渐解锁曾修习的灵术。

    如今的牧云等同于从头再来,有武技傍身,倒也能纵横天下。

    吴争独自坐在河边,用小米粒投喂水中的鱼儿。

    他看见牧云进院,猛地站起身,只觉眼前一阵发黑。

    “牧先生,云宫的乱局进展如何?”

    “萧胤身死,赵王萧熙登基称帝了。”

    “我还以为龙华公主会成为女帝。”

    “萧熙具备人皇之资,而且军机事务非龙华公主不可。”

    “公主真是豁达,换作是我,好歹得当当皇帝。”吴争从许烨口中得知命不久矣,故此说话时没有顾虑。

    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他想过得痛快些。

    “如果你见识过皇权的本质,或许就不会说这番话。”

    “或许吧。”吴争将手里的米粒都扔进湖里,问道,“苏姑娘怎么样了?”

    “你喜欢她?”牧云背靠一棵大树,双臂环抱,饶有兴致地看着吴争。

    吴争不敢直视牧云,视线避开道:“她长得像我的一个故人。”

    “青梅竹马?”

    “您真是慧眼如炬。”

    “她现今在何方?”

    吴争的眼神明显黯淡了几分:“她很小的时候被父母卖了,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他抬头看向远方,视线却没有聚焦,“那是我至今还会做的噩梦。”

    “她被卖进了青楼?”

    吴争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带你去见龙华公主,了却你一个心结。”

    吴争心存疑惑,跟随牧云前往龙华公主府。

    牧云召出人王玉简,发动法阵罗盘,放出困于其中的数千禁军。

    “晁勇,党争胜负已分,赵王继承大统。你的官职难保,但还能留条性命,快些带军士归队吧。”

    禁军在法阵幻境中经历寒霜酷暑,早已精疲力尽。

    晁勇不敢多耽,生怕又被关进邪门法阵,带领手下军士返回禁军营地。

    牧云带着吴争走进龙华公主府。

    老余急忙出迎。

    三人来到演武场。

    除了龙华公主,还有罗烈在场。

    罗烈一见牧云,兴奋道:“牧先生,在下想挑战你!”

    牧云挥手拦住了他:“稍后再议。”转而看向龙华公主,“在下有个请求,还望公主应允。”

    “只管讲。”

    “将开设青楼列为罪状,加入大夏律令之中。”

    此言一出,吴争愣在了原地。

    龙华公主问道:“青楼是公子哥们酷爱的消遣之地。封锁大夏国的青楼,必然招致非议。”

    “我不怕非议,反倒怕别人把我捧成圣人。”

    老余问道:“难道不是您让新月书社的人把您写成圣人吗?”

    “此一时,彼一时。”牧云笑道,“我对圣人的理解是德才兼备,可不是通常意义的尽善尽美或修仙界的神通广大。既然理解不同,倒不如承受登徒浪子们的恶语攻击,卸掉名为完美的包袱。”

    龙华公主了解牧云,做出的决定九死不悔,点头应允。

    “牧先生,多谢!”吴争由衷道谢。

    若小莲的死能换来大夏民女不再沦落青楼,纵在九泉之下,亦可有个慰藉。

130.凡事皆有取舍

    苏毅得知要取缔青楼的消息,心中着实不安。

    “陛下,您真的要下这道圣旨吗?”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俗语云“士农工商”,最爱逛青楼的就是有权有势兼有钱的世家子弟,贸然取缔青楼制,必会触怒天下士子。

    虽不至于失了国本,但终究会招致非议。

    “这件事是皇姐和师傅联名表奏,由师傅一力承担后果。朕也有所顾虑,但师傅已经铁了心要做这件事。”

    苏毅了解牧云。

    若是别人,他定会陈说利害,让对方打消这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念头。

    牧云决定的事,九死不悔。

    莫说得罪天下士子,败坏了名声。就是刀斧加身,即刻送入黄泉,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苏毅愣了一阵。

    他忽然明白,为何武将出身的龙华公主会倾心于牧云。

    牧云究竟是何许人也,在他心中有了具象的概念。

    刹那间,牧云的轮廓仿佛无限放大。

    他不仅是将天下苍生挂在嘴边,也真实地放在了心里。

    青楼的存在势必会令底层女子沦为受男**望摧残的牺牲品,此举可以缓解她们遭受的压迫。

    只是新月书社将牧云宣传成新圣人,本就容易引起人们的逆反心理,想要从他身上找出瑕疵和缺陷,以证明他并非圣贤,从而将他拉下神坛,再狠狠踩上几脚。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得罪掌握话语权的士子,究竟会遇到多么汹涌的舆论浪潮,连他这个学富五车之人都不敢妄下断言。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牧云帮了百姓和底层女子,但最终会在流言蜚语的掩盖下,成为某个故事版本里的元凶。

    甚至连受益人都不会感念他的恩德。听见他的名字,没准也要跟公子哥们一起啐上一口。

    付出的代价之大,光是想象,都令苏毅不寒而栗。

    偏偏连这种“傻事”,牧云做起来都没有任何犹豫。

    “陛下,草拟圣旨吧。”苏毅说出这句话,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

    萧熙比苏毅更沉稳,提笔草拟圣旨。

    “有劳苏先生前往神机营,通过蜀山脉络将旨意传达给天下诸城。半月内青楼必须全部关闭,抗旨者斩立决。”

    苏毅双手接过圣旨,感受到了一份比它自身质感更沉重的分量。

    只是离弦之箭,已无回旋余地。

    牧云为何有如此胆魄?

    对于苏毅来说,是个难以拆解的谜题。

    许烨拿到圣旨的那一刻,眉头深锁。

    他活了数千年,旁观人间世态炎凉,深知历史大势不可强行干预。即便是逆天而行的修仙者,也得避让自然规律。

    掐指一算,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原来玲珑世界的青楼制真是由牧云所终结。

    他开创了先河,在未来成为历史。

    当然,由于得罪了世家子弟和士族,牧云的为人被大肆篡改,背上了无中生有的骂名。

    许烨钦敬牧云的做法,换作是他,绝不会行此等有可能损害蜀山声威之事。

    右手凝聚灵气,注入圣旨之中。不过片刻,圣旨拓本传到了各地神机营。

    他另加了道指令,着各城神机营负责接纳从良的风尘女子,将她们妥善安置。

    圣旨一出,青楼老板们的天顷刻间塌了。

    时常出入青楼的公子哥们,更是像被触怒了的马蜂,纷纷冲进城主府讨要说法。

    唯有事件的发起者,老神在在地玩起了音乐。

    欧阳贤受邀来到公主府,得知青楼即将关闭,随口惋惜没了挣快钱的地方。惆怅稍纵即逝,快乐又占据心田。

    牧云是音乐天才,尤其擅长与曲意相合。

    即便身为曲子创作者,欧阳贤偶尔的表达也及不上他。

    天涯何处觅知音的愁绪,已变更为纯粹的快乐。

    至于外物变迁,丝毫无法影响到内核。

    罗烈仍想挑战牧云,只是对方从未想过要答应。

    自从修习了十八般武艺和经历汉王之乱,牧云对武技和道的理解又有了新的感悟。

    水利万物而不争。

    原本只是稀松平常的七个字,而今对他有了不同意义。

    他的武技已不存在短板,哪怕有十成把握胜过罗烈,在没有出手必要时,绝不会接受挑战。

    这么做不是因为胆怯,而是不想破坏罗烈性格中的狂傲和冲劲。

    让他怀揣着对结果的不确定,总比挫了他的锐气要强百倍。

    欧阳贤抚琴,牧云吹笛,合奏一曲《潇湘烟云》。

    龙华公主身穿长袍,以男子面貌聆听两位乐律大师的合奏。

    吴争盘腿坐在树下,手里拿着盛满美酒的酒葫芦。

    他以前也听过曲,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乐曲中的情绪。

    琴声有婉转伤怀的意味。

    笛声则不同,有秋高气爽,意气风发的感觉。

    正是这种相悖而又和谐统一的意境,带给潇湘烟云曲别样美感。

    龙华公主在乐曲进入第二章时,不由得站起身,伴随音乐翩然起舞。

    她的身段刚柔并济,多年为将沉淀下来的气场,使得舞蹈有种别致美感。

    吴争不通音律,也不懂舞蹈。

    他只有一种感觉,音乐萦绕陪衬俊美的龙华公主,反之亦使曲调生动形象地映入眼帘。

    好似舞蹈和音乐彻底融为了一体。

    老余跑到街上探听消息,得知上京城里的公子哥们闹翻了天,急忙回府禀报。

    结果发现当事人正兴高采烈地吹笛子。

    他活了数十年,从未见过牧云这样的后生。

    奈何音乐和舞蹈都太具美感,连八面玲珑的余管家也被吸引,全神贯注地欣赏难得一见的美景。

    一曲奏罢,余音在耳畔回响,总有些意犹未尽。

    老余甩了甩头,说道:“牧先生,现在城里的公子哥们聚到一处,显然是对取缔青楼十分不满。”

    牧云满不在乎道:“这件事是圣旨,他们不敢抗旨不遵。至于闲言碎语,任由他们说就是了。”转头看向欧阳贤,问道,“欧阳兄,接着是哪首曲子?”

    “天下大同曲,牧贤弟可会吹奏?”

    “小菜一碟。”

    “既然要演奏天下大同,光我一人独舞撑不起这首曲子,不如把我的妻妾们叫过来,一起为牧先生表演。”

    “这是为吴争举办的宴会,与我无关。”

    吴争自知以他的身份,绝不可能请来欧阳贤,更别提见识龙华公主的舞姿。

    他已有些微醺,干脆不讲话。

    老余去请龙华公主的妻妾,不一会回到院中。

    “老余,你也坐下。”

    老余用袍袖擦掉石板上的灰尘,也坐了下来。

    “难道您一点都不担心吗?”

    “凡事皆有取舍。我做了我想做,并且认为正确的事,外界的评价于我而言不过是浮云。”

    别人这么说或许是嘴硬强撑。

    唯有牧云,完全出自真情实感。

131.赑屃负碑

    上京城最大的石雕铺子,接到了来自云宫的订单。

    苏毅怀兜里装了个折子,上边是歌功颂德的文章。写明汉王之乱中立下汗马功劳之人,不知名的为国牺牲者也有记述。

    工匠们不敢怠慢,立即开始制作石碑。

    大夏国通用文字是楷书,民间流行小篆、行楷等字体。如今是公家形制,自然要用楷书雕刻。

    赑屃是龙子,力大无穷,常见于石碑底座。

    由于人皇规定了赑屃和石碑的尺寸,工匠在雕刻时严格把关,仅用一个上午就做出了赑屃底座。

    碑文早已刻好,派出雀鹰送信通知苏毅。

    石雕铺子时常要拉重物,养了一头五色神牛,拉着赑屃和石碑,前往指定地点。

    等候他们的不光有苏毅,还有龙华公主和牧云。

    石雕铺子的掌柜李玩一见龙华公主,急忙小跑觐见。

    “起来吧。”

    “多谢公主殿下。”

    “石碑刻好了?”

    李玩看向问话之人,身量颇高,体型匀称,扎着马尾,头发略有些松散,少年感扑面而来。

    不用问,也知是龙华公主身边的红人牧云。

    他平日里没逛青楼的爱好,所以对公子哥们的编排,采取的态度是半信半疑。

    牧云容貌很出众,只是尚及不上男装打扮的龙华公主。

    上京城中有许多公子哥,容貌要远胜于牧云。所谓的男宠之说,在李玩心里站不住脚。

    “小人们加急赶工,提前刻好了石碑。”

    工匠们站在牛车后边,李玩和牧云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进耳朵里。无非是些早已听腻的片汤话。

    龙华公主在旁,他们不敢窃窃私语。可心里边在嘀咕,牧云究竟是否如传闻所言,成了公主的男宠。

    有人信,自然也有人不信。

    牧云就在那里,却像是分成了两种形态。

    一种贴合流言蜚语,另一种没有具体描述。

    他们没见过牧云,故此坊间的传闻略占了上风。

    牧云是龙华公主的男宠,似乎是件真事儿。

    龙华公主位高权重,哪怕牧云是帝师,也不该僭越。可接收石碑的事,全由牧云办理,便成了能令他们说服自己的证据。

    牧云走了过来。

    他们慌忙将眼神里的猜疑和好奇掩盖下去,躬身见礼,点头哈腰。

    这是上京城里的规矩。

    若是惹恼有头有脸的人物,挨顿打都是轻的。肌肉形成记忆,烙进了骨子里,再想改就难了。

    “我来取碑文,不必拘礼。”牧云的笑容很阳光,容易使人产生亲近感。

    工匠们也陪着笑。

    “你们先闪开。”

    工匠们乖乖照做。

    牧云挥了挥手,双手一提,将重达千斤的赑屃轻松抬起,脚步坚实地走到地基处,将赑屃按预定方位摆好。

    轻拿轻放,尘土被劲风刮起。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连规矩都被抛到了脑后。

    牧云施展轻功,回到牛车旁,肩扛石碑回到赑屃处,对准槽口放下。继而借助人王玉简之力,发动石系灵术,将赑屃和碑文的连接处封好。

    李玩惊得双眼圆睁,下巴险些掉地上。

    “不愧是上京城的铺子,手艺确实没得说。”牧云走到碑文前方,通读全篇,语句通畅。

    独有一点令他不满意,就是没写吴争的名字。

    “苏先生,为何没写吴争?”

    “他是贼人出身,姑且算个功过相抵,故此未在颂文中留名。”

    牧云情知不能怪罪苏毅,右掌对准碑文。

    只见碑上列出名姓后续的文字,仿佛蚂蚁搬家似的挪到后边,腾出了个空地。

    任谁见了,都忍不住想喝声彩。

    客官是位高权重的龙华公主,没人敢随意开口。

    牧云召出虎魄刀,在空位置刻上了吴争的名字。

    字迹和工匠们的刻制一般无二,完全不显得突兀。

    碑文末尾刻上苏毅的姓名,咬破右手大拇指,用灵术封印了碑文内容。

    除非他解除灵术,否则无人可再更改。

    当然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摧毁石碑。

    唯有大夏国倾覆,这件事才有可能发生。

    牧云收刀入鞘,召出个钱袋子,转身看向工匠,扔给了距他最近的人,笑道:“诸位辛苦。这是给你们的赏钱,拿去喝点小酒吧。”

    “多谢牧爷。”

    他们机械地表达感谢,其实已被震得头脑一片空白。

    牧云是修仙者,使用的灵术常人闻所未闻。亲眼见证,一时间惊为天人。

    “苏先生,把吴争一家子叫来。”龙华公主是男子扮相,声音中却有往日缺乏的柔和。

    苏毅跟工匠们一道离开东城立国寺。

    工匠们回石雕铺子的路上议论纷纷,仍是搞不清楚龙华公主和牧云的关系。

    “我看牧先生有英雄气概,比那些纨绔子弟强得多。就算真和公主有情愫,那也是郎情妾意。”

    这话一出口,立马博得了满堂彩。

    吴争三月的大限所剩无几,嘴唇上没了血色。

    他的弟弟吴贺年方二十,长得比吴争高大。

    他们不是亲兄弟,是吴争收养了个小乞丐,给他起了个名。

    老母亲刘氏老眼昏花,满头白发。早年患了血栓,身子一半动不了,全凭吴贺照应。

    牧云走到刘氏身边,搀着她的胳膊,带她到功德碑前,指着吴争的名字说:“老人家,这是您儿子。他是大夏国的大功臣。”

    刘氏嘴唇发颤地回:“我儿受苦啦。”

    凡立大功者,都受过大罪。

    刘氏没读过书,半个字也不认识。她心里的家国大义很模糊,最本真的母爱却无比明晰。

    吴争已不能动弹,坐在四人抬的轿子上,闻言不禁泪流满面。

    他涨红了脸,嘴里终究没能蹦出半个字。

    龙华公主说:“刘大娘,我会善待您的小儿子,帮他成家立业。”

    “好。”刘氏闭上了眼,泪往肚里流。

    吴争是将死之人,在她心里跟明镜一样。

    帝王家的人面对亲族生死,连眼都不会眨一下;换作寻常老百姓,这却是天都要塌了的大事。

    牧云作为亲历者,自知冷血和温情都有其理。

    每个人的命运在出生的时候即有了定数。成长过程或听顺天命,亦或逆天而行。

    最终,还是难逃尘世轮回。

    吴家人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牧云并不清楚。

    悟道是玄之又玄的说辞。

    牧云感觉窥到了门径,但又说不清楚根由。

    若是让他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132.有情道

    神机营变成风尘女子的临时居所,失了往日的庄重。

    蜀山长老冯天道特地下山,来上京城详查此事。

    冯天道是正儿八经的太乙散仙,得道长生的高人。

    许烨见了他,也得叫声师祖。

    “这是谁的主意?简直荒唐。”冯天道皱着眉,拂袖而言。

    许烨站在侧后方,恭敬回道:“这件事是牧云做的。”

    “又是他。”冯天道皱着的眉头舒展。

    他使了个袖里乾坤的遁法,直接把牧云从公主府捉到了神机营。

    牧云正在练习武技,忽觉天一黑,再睁眼已到了湖中小筑。

    这种通天本事,非仙人莫能为。

    脸上现出嬉笑神色,看向仙风道骨的两位道长。

    许烨垂手站在侧后方,足以显示出冯天道的身份。

    “老仙师,不知摄我来此所为何事?”

    “应该是我问你吧。”冯天道看向牧云,“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好事。”

    “即便你是出于善心,也该懂得个循序渐进。天理循环,本就如此,结果你直接一步迈到头了。”

    冯天道不像仙人,倒像个性格活泼的老顽童。

    仔细瞧他的装束,竟是蜀山长老制式道袍。修炼到他这个境界,没有位列仙班,去天宫享受仙家的清福,说明还是有点追求。

    至少在这方面,牧云和他有共通点。

    “晚辈自修炼以来,十余年间执行过不计其数的任务,见过形形色色悲情的风尘女子。她们就像被俗世束缚的蝴蝶,非得折断了翅膀,才能寻得自由。可失去翅膀,又难以存活。”

    冯天道沉默了,不再有刚才的气势。

    他修的是无情道,讲究顺应天理,行大道,忽略时代潮流中沉浮的个体。

    若牧云为同道中人,自然也会像他一样袖手旁观。

    偏巧不巧,牧云修行的是有情道。

    这是冯天道未曾走过的路,他曾对它嗤之以鼻,得道飞升之后,又有了新的领悟。

    许多事本就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从不同角度切入,甚至有可能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

    比如牧云是好是坏。

    让放荡公子们回答,会说他是罪该万死的历史罪人。

    同样的问题抛给龙华公主,又会得到另一种答案。

    修行往小了看是逆天而行,视野放长远,最终还是要遵循天地至理。

    既然同为规则之内,修行过程也会出现差异。

    有情道和无情道在漫长岁月中互相交融。

    本来满怀热忱的修行者,妄图改变人族过往的悲剧,经过数百上千年的努力,结果发现历史是种循环。以往酿成悲剧的根本原因,在努力后还是会不断重复。

    最终身困力乏,放下济世救民心,选择修行无情道。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你的特殊身份,确实给了你修行有情道的条件。”冯天道不光能看穿牧云的寿数,还洞悉了他的体质和功法。

    “仙师应当清楚,晚辈现在虽是人类躯壳,却已化身天道修罗。修炼法门的独特,使得我不可能脱离有情道。”

    “你做这些,就是想成大功绩?”

    “我还没吃够,没玩够,自然得拼尽全力活下去。哪天长生不老,我也就成仙了。万一无法做到,也是我命数使然。在追寻长生的过程中,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我都希望回首时不要留有遗憾。”

    “你这小子,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一套又一套。”冯天道一拍大腿,道,“算了,老夫不了解有情道,姑且任你胡作非为。”说着话,从玉葫芦中召唤出一道蜀山长老令。

    牧云接过令牌,问道:“老仙师,您不是要兴师问罪吗?何故给我这个宝贝。”

    “老夫早已得道,岂会跟凡人一般见识。”冯天道抚须笑道,“你在龙城灵宝大会帮过蜀山,而且颇具慧根。日后用这块令牌,可以直接节制神机营。”

    “这……”

    “你是个爽快人,千万别婆婆妈妈。那样会显得虚伪。”

    “这话有理。”

    牧云收下蜀山令牌。

    许烨笑道:“看来以后我得巴结你了。”

    “许烨,你的修行进展如何?”冯天道忙完正事,开始操心许烨的修行。

    他已原地踏步几百年,始终没进展。

    冯天道难得来上京城,自然想点拨一下后辈。

    牧云的有情道对许烨是个契机。若能助他领悟更高境界,是件莫大的功绩。

    作为封禁青楼制的始作俑者,牧云终究要去见见那些褪去烟花的女子。

    她们有的久历人事,有的尚且年幼。

    过去的头牌身份,如今已经荡然无存。只不过泼辣的凤姐,还是有着火药桶般的真性情。

    牧云一进院,就听见了她的声音。

    “老娘可是满园春的头牌,轮不到你们对我指指点点!”

    “满园春都关门了,就你还沉迷在过去。真是个贱骨头!”

    “你说谁呢?”

    “我说你呐。”

    一群女子的声音顺着窗口飞了出来。

    有的劝解,也有的在一旁煽风点火。

    牧云走到窗边,问道:“各位姐姐,你们在这儿住的还习惯吗?”

    房中众女子咤紫嫣红,美得并不单调。

    凤姐看向窗口,见不是道人打扮,叉着腰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牧云。”

    “好小子,原来就是你害得老娘没饭吃,没酒喝!”凤姐气冲冲奔到窗口,伸手想拉扯牧云的头发。

    牧云轻松闪避,左脚往后挪一步,退到安全距离。

    “你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

    “我们是窑姐,哪是想嫁就能嫁出去的?”方才和凤姐吵架的女人,此刻却和她站到了同一个战壕。

    “大夏国鼓励贞洁烈女,但远没到魔障的地步。寡妇改嫁也是常事。你们为何不能从头开始呢?”

    “牧先生,您真不懂,还是装糊涂?一旦背上窑姐的名头,这辈子就别想再摘下去了。”凤姐饶有兴致地打量牧云。

    他的脸线条分明,文气和阳刚搭配地极协调。

    既不阴柔,又不会显得粗糙。

    恰到好处。

    “要不这样吧,咱姐妹们都跟了牧先生,享受荣华富贵。”

    冯天道和许烨元神出窍,目睹别院里的场景。

    “有时你帮助的人,未必想得到帮助。人心复杂,世道难测。牧云考虑问题太片面,也把世事想的太简单了。”许烨不免发表观点。

    “你这样认为吗?”冯天道笑了,“我有不同看法,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晚辈拭目以待。”

    世事的发展向来不可预知。

    如此多的女子究竟该如何安置,对许烨来说是个无解难题。

    牧云究竟会如何解决,像是一颗石子,使得许烨多年来古井无波的心湖,罕见地泛起了名为好奇的涟漪。

133.蕙质兰心

    马蹄声起,接着一道熟悉身影进了小院。

    “你在我身上装了跟踪法宝吗?”牧云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见龙华公主驾到,不觉松了一口气,急忙跑到她身旁。

    龙华公主剑眉一挑,不怒自威。院中女子皆停立不动,莫敢放肆。

    “上京城中有法阵防御,能悄无声息地把你从公主府带走的人。除了神机营,不作他想。”

    “幸亏你来得及时,我差点被她们吃了。”

    凤姐听见这话,噗嗤一声笑了:“牧爷,您这就说笑了。都说您是公主的人,我们哪敢惦记您。”

    “牧先生和本宫只是知己。”

    “他们没编排我有龙阳之好,已经谢天谢地了。”

    “巧了,确实有这种说法。”龙华公主打碎了他的节操。

    “那我是百口莫辩了。”

    “当初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种后果。所幸你孑然一身,不会连累任何人。没有软肋,他们才无法攻击你。”

    “文人的笔墨,胜过千军万马。这句话出自我口,最后应在了我身。”

    牧云的笑容里,略有几分苦涩。

    “人性本就如此。当初你完全可以不用做这件事,修行之路会更轻松。”

    “我的体质与众不同,修行的功法也有差别。这件事非做不可。”

    “不做又如何?”

    “死路一条。”

    龙华公主最喜欢牧云的直爽,笑道:“看来牧先生说自己并非大公无私之人,倒是句实话。”

    “我从不曾对你撒谎。”

    想要了解某件事,仅凭想象极难窥见全貌。

    龙华公主以身试法,周旋在风尘女子之间。

    寻常男女授受不亲,举止有礼,不会逾越无形中的红线。

    龙华公主身高和牧云相仿,又是男装打扮,与凤姐拥抱缠绵,构成了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冯天道是仙人,许烨修为高深,都没有受到影响。

    牧云则不然。

    他是天道修罗,对七情六欲本就敏感。红尘绕指柔,牵动着他的道心。

    龙华公主放开了粉面桃花的凤姐,转头看向牧云,问道:“见此情景,你有何感想?”

    牧云小腹升起一股无明业火。

    除此以外,还有些许抵触。

    他修炼过清心诀,足以克制欲望。只是方才的纵情场景,总在灵识之海中盘桓。

    犹如忘不掉的梦魇,激荡着他的意识。

    “有伤风化。”这个词语脱口而出。声音有点陌生,仿佛不是出自他之口。

    “这对于她们来说,不过是一碟小菜。只要钱到位,无论客人高矮胖瘦,老少美丑,她们都得陪着笑脸,用机械的笑容和身体奉承迎合。换作是你,能忍受几天?”

    “当场就把青楼掀翻了。”

    “那是你有自救的能耐。这些弱女子,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长期的接客生活,早已摧残了她们的精神,很难再回到人世生活。”

    “那该怎么办?”

    对于女子,牧云总有种距离感,体察不到她们的情绪,自然也想不出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本宫会下令召集全境所有风尘女子,愿意嫁人的赏赐银两,不愿意的收入朱雀军。”

    龙华公主的话,一下子打开了牧云的思路。

    朱雀军以情报见长,而且有严格的律令。由龙华公主的亲信训练,必能成为合格的女战士。

    过往的创伤虽不至于完全愈合,但也能消弭到不影响生活的程度。

    “只是有一点,被父母卖到青楼的女子,决不能放她们回家。那些人狗改不了吃屎,一旦遇到不顺意,还是会把她们卖了。”

    “牧先生,懂生活。”

    凤姐见两人话头暂歇,立即表态:“公主殿下,小女子愿加入朱雀军,为您鞍前马后。”

    “朱雀军的训练很苦,你得做好准备。我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妾身明白。”凤姐行了个不太标准的万福礼。

    其余女子各有主意,但都有心投奔朱雀军。

    这个选择不光能洗掉过往留下的烙印,还能为自己争光添彩。无论怎么看,也比不得已嫁给他人强了许多。

    龙华公主示意女子们先回屋。

    小院中有个石桌,她和牧云相对而坐。

    “牧云,我起初觉得你这个计划有点疯狂,仔细权衡过后,还是决定帮你拯救她们。”

    牧云召出两坛酒,一瓶女儿红,一瓶竹叶青。

    女儿红推到龙华公主面前。

    “我刚才回想了一下,此番来上京城,主要的职责竟是辅佐你。无论是平定汉王之乱,还是此番安置青楼女子,主力都是你。”

    “你这么讲,我可就不客气了。”龙华公主平时很严肃,难得开了句玩笑。

    打开坛盖,酒香扑面而来。

    她凑近细闻,抬头问道:“你怎么会酿仙酒?”

    牧云有些愕然:“我只是在灵泉山当了十年的金波童子,出道就能酿出美酒。虽然美味,但也不至于是仙酒。”

    “我喝过韩天师从瑶池会上带回来的仙酒,你酿的酒确实有某种相似的地方。不过以你的修为,应该去不了天宫。”

    “除了韩天师,凡人想去天界,非得是大忠大孝之人不可。我这么叛逆,自然无法去那种戒律森严之地。”

    “你的酿酒术能和仙酒有异曲同工之妙,也算人间罕有了。”

    牧云深深望了龙华公主一眼,笑道:“我发现你真的很强,难怪汉王萧胤斗不过你。”

    “这么令人愉悦的话题,不妨深入讲讲。”

    “你是玲珑世界最强的武将,身为修仙者,却娶了三妻四妾。不仅会党争,还懂风月场上的弯弯绕,兼有用人不疑的气量,绝对信任之前素未谋面的牧某。你不只强,还是个全才。”

    “过奖了。”龙华公主看向彤云密布的天空。

    时值初冬,对于在南部疆域长大的牧云来说,下雪是新鲜事。

    当第一粒雪花落到脸颊,微凉触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牧云仰面朝天,感受人生中的第一场雪。

    轻松惬意发自内心,全无半分杂念。

    “你是南方人,没见过下雪吧。”

    “听说过,没见过。”

    “你是全属性修仙者,可以自己造一场小雪。”

    “你怎么知道?”牧云睁开眼,看向面带微笑的龙华公主。

    “虽然你我性别不同,但总体而言,你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龙华公主讲话时,白气像烟雾般飘出,又融合到环境里,“我们都认为家国天下远胜过儿女情长,爱上了永远也得不到的人。”

    “你调查过我?”

    “朱雀军是大夏国最强的情报机构,在你来上京城的第一天,我就调查清楚了你的底细。”

    “原来你不是无条件信任我。”

    “萧凰会因私人情感,无条件信任你。可龙华公主肩负重任,不能随意相信陌生人。”

    牧云深以为然。

    “青楼制封禁后,被卖到青楼或人贩子拐卖的事会大幅减少。只不过这种事情发生的根源是大夏国穷兵黩武,一心想要兼并天下,造成部分底层民众穷苦难当。欲要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必须得停止扩张的雄心,接受周边小国和亲,让它们成为附属,止息干戈,以令百姓安居乐业。”

    龙华公主凝视慷慨陈词的牧云,眼神中有异常明亮的光:“从第一次见面,你的宗旨就是天下为公。”

    “自从我认识了圣心菩萨,这就是我的宿命。”

    “她一定很美。”

    “用美形容,太俗气。”

    ……

    潮湿的泥土扬起,棺木下葬,继而封土掩埋。

    吴贺披麻戴孝,送了哥哥吴争最后一程。

    牧云打开一坛酒,洒在坟墓前,祭奠亡故的旧友。

    尽管吴争的身份并不光彩,但在最要紧的关头,是他舍命从云宫深处偷来了人王玉简。

    牧云扶起吴贺,嘱咐道:“你哥哥是个好汉,要以他为榜样,好生侍奉你的娘亲。”

    “小人谨记牧先生嘱托!”

    刘大娘没哭,只是盯着儿子的墓碑。

    龙华公主站在她旁边,安静地搀着她。

    民间不掺杂质的亲情,是龙华公主未曾体验过的新鲜事。正如牧云见过的初雪。

    “公主殿下,有劳您了。外边风寒,老朽就先回去了。”

    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苦涩,可日子还得往下过。

    马车行进上京城,只见街面上跪着个光膀子的男人,赫然是曾被朱雀军提审过的中郎将韩荣。

    他身背荆棘,跪在龙华公主马前,叩头道:“末将知错了,请您再给韩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本宫念在韩家世代忠良,不追究你们助纣为虐之罪。官降三级,小惩大诫,日后需当谨记。”

    韩荣闻言大喜,连连叩首。

    龙华公主绕过他,驱马前行。

    韩荣的负荆请罪并非故意安排,但正好借这个机会,以宽朝臣之心。

    牧云借助人王玉简的力量,隐身坐在马车旁。

    他不是傻瓜,深知目前的社会形态,贸然推翻人皇,结果只会是旁人取而代之。

    相较之下,萧熙和龙华公主身居高位更值得信赖。

    这就是天命定数。莫说是他,就连神仙也难逆。

    许烨始终在追踪公主和牧云,见微知著。始终没解开的困惑,在韩荣负荆请罪时豁然开朗。

    时间河流滚滚向前,万物莫可奈何。但只要肯奋力挣扎,总能在逆境中谋求一条生路。

    修行之路,亦当如是。

    韩荣负荆请罪,力保韩氏宗族。

    许烨不再运转全部真气强行突破,转而以最精华的能量引领,循序渐进,引导本源跨越看不见的瓶颈。

    冯天道是过来人,知许烨破除孽障,即将晋升下个境界。

    拂袖化作尘烟,回了蜀山。

    紫微宫。

    龙华公主亲自帮牧云研墨。

    牧云用工整楷书,书写“以民为本”四个大字。

    “来人,将师傅的字做成匾额,给朕挂在御书房。”

    执事太监待墨迹干燥,小心卷起宣纸,去办人皇吩咐之事。

    “熙儿,我有愧师傅的身份,能教你的不多。这四个字就是为君之道的本质,挂在御书房只不过是形式,汝当将其烙刻在心。”

    “熙儿谨遵师傅教诲。”

    “牧云,你接下来要去哪儿?”龙华公主感受到了牧云话语中的离别之意。

    “吾从人间来,复回人间去。”

134.户无余粮

    龙华公主强留牧云在上京城过了春节。未及天气回暖,牧云坚决辞行。

    再拖下去,于他的修行不利。

    龙华公主终肯放行,但还是保留了互通书信的余地。

    冬天只剩了尾巴。虽有余威,但刮来的风对牧云无甚影响。

    他骑着青鬃马,行出上京北城门,望向远处山林。

    几个月前,卫山和风谷屯扎了百万大军。

    如今青龙军和玄武军改制,服役超过五年的军士退伍回家,变相削弱两军实力,同时减少军饷支出。

    草原上的可汗年前派来和亲使团,与齐王萧荣结为姻亲,岁纳贡银,永结盟好。

    牧云听过“风吹草低见牛羊”,对辽阔草原心生向往。尽管那里离度过冬天还有很久,依然阻挡不了他那颗炙热的心。

    青鬃马是龙华公主常骑的坐骑之一,浑身铁青,体魄雄壮,鬃毛有尺余长短。

    这匹马性烈如火,除公主外,只有牧云能驾驭它。

    年关之时,龙华公主将神剑太阿和青鬃马一并送给了牧云。

    百般推辞不过,只好酿了数千坛酒以作回礼。

    他看过云宫里的河洛山川图,熟悉大夏国及周边小国的地理形势,策马往北而行。

    青鬃马脚力非同一般,许久未出过上京城,撒开蹄子狂奔。

    余雪尚未消融,牧云恐它虚耗体力,不时收束缰绳,以免坐骑过于兴奋。

    即便如此,青鬃马还是展现出了杰出的速度和耐力,不过几个时辰,就把牧云驮到了百里之外。

    兀自信马由缰时,丹田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牧云知是功德经有所反应,急忙喝止宝马,将它拴在一棵树旁,召出个毡子,盘腿打坐吸收天地灵气。

    此番成了大功德,灵气流遍全身的次数明显增多。

    不觉间,日渐西沉。

    远处村庄升起了炊烟。

    功德经的能量逐渐微弱,融入心房,继而消失无踪。

    灵识之海中出现一个念头——二十一年寿元。

    牧云睁开眼,呼出一口浊气,神清气爽,由内到外说不出的通透。

    不仅解锁了数种基础灵术,连武技修为也隐有提升。

    青鬃马用嘴唇兜了一口雪,大口咽下去。

    它周围的枯草已被啃净,地面还有些马粪和马尿。

    牧云腹中饥饿,解开马缰绳,催马赶到炊烟缥缈的村庄。

    相较于上京城的大气整洁,这里弱小而破败。街面有很深的车辙印,路边积雪旁边堆着煤渣。

    牧云在村口处下了马,仔细观察,确认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能烧上煤炭。

    一位脸皮满是褶子的老汉在院中捡地上的玉米粒,吸引了牧云的视线。

    他站在荆棘编制的低矮篱笆墙外,院中的景象一览无遗。

    鸡窝中两只掉了毛的老母鸡蜷在一起瑟瑟发抖。

    牧云身量高大,穿一袭素黑长袍,青鬃马膘肥体壮,和村庄的气质极度违和。

    老汉余光瞥见他,吓得跌倒在雪地上。

    牧云急忙露出笑容,以使自己看起来更和善些:“大叔,我是过路的客商。匆忙中忘了带干粮,特地来村里碰碰运气,您不用紧张。”

    老汉看向牧云眉眼,确乎有种隐约的亲和力。

    他面上现出难色,摊开泥污遍布的手,干裂的嘴唇张了张,终究没勇气说出拒客的话。

    虽然穷,但身上的质朴没有丢。

    牧云拉开篱笆门,牵马走进小院。

    “大叔,您是有难处吗?”

    老汉没想到牧云会进院,说道:“家里实在没粮食了。”说罢,轻轻地叹了口气。

    牧云玉葫芦里多是法宝和酒,出城匆忙,没有储备不易保存的粮食。

    “这里离皇城不远,怎么会这样?”

    “前段日子军爷们屯扎在卫山和风谷,把老百姓收获的秋粮都搜刮干净了。地主又加了租子,到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

    牧云怒火中烧,问道:“搜刮粮食是谁下的令?”

    “小人不知。”他见牧云衣着华贵,不清楚他的身份之前,断然不敢胡言乱语。

    万一惹火上身,这个家就彻底完了。

    牧云把马拴在一根柱子上,掀开打满补丁的薄门帘,走进昏暗发臭的屋子。

    灶台边坐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女子,手拉风箱,煮锅里的开水。

    不算温暖的火炕上躺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她的身子动不了,转头看向牧云,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这是我母亲。这几年瘫痪在床,身边总得有人伺候着。”

    牧云感受到了羞怯却炙热的目光,抬眼望去,正好瞧见年轻女子脏兮兮的脸蛋和她纯净如湖水的眼神。

    女子见牧云看向她,急忙低头,又往灶膛里添了两根木柴。

    牧云注意到女子的手很粗糙,长满老茧,显然是经常干农活留下的痕迹。

    “你们平时吃什么?”

    “煮一点稀粥和野草,勉强果腹。”

    牧云无言以对。

    他在上京城中每天都能吃到鲜果和蔬菜,虽然不沾荤腥,但吃的菜品都很丰盛。

    万万没想到在皇城百里之外,百姓的生活竟是这般光景。

    他教导萧熙要以民为本,真正达成目标,任重而道远。

    “地主知道你们被蛮兵搜刮了粮食吗?”

    老汉叹了口气:“他比我们都清楚。古三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哪会管乡亲们的死活。”

    “古三家住何方?”

    老汉见牧云横眉怒目,担心他招惹地主,急忙说道:“古三养了一帮鹰犬,你孤身一人到此,可千万别惹他。”

    谈及古三,年轻女子不觉有些出神,连被烧断的木柴掉到打满补丁的鞋上都没注意。

    “傻闺女,再发呆就把鞋烧了!”老汉好言提醒女儿。

    年轻女子回过神,慌忙捡起木柴,扑灭了鞋面上的火星。

    牧云是聪明人,感觉古三和年轻女子有渊源,细问老汉,怒火熊熊燃烧,根本遏制不住。

    古三最信算命先生的话,得知近日或有血光之灾,百般拜求解法,最终算命先生出了个冲喜的主意。

    不是他纳妾,而是让一只五色锦鸡娶妻。

    或许是巧合,亦或是算命先生有意为之,人选就定了老汉的女儿。

    老汉只有这一个女儿,哪舍得将她嫁给公鸡。

    可惜世道不由人,面对古三的百般刁难,他实在没奈何,最终还是答应了这桩婚事。

    “大叔你放心,既然我到了这儿,绝对没有古三的好日子过。”

    “年轻人,切莫冲动。”

    牧云假装没听见老汉的话,掀开门帘走进院中。

    骑上青鬃马,离开了老汉家。

    老汉站在门口,不知接下来要面临的是福还是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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