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擒贼先擒王
与此同时,辽西鲜卑部落,也于同一天受到了大汉军队的攻击。
汉军从云中郡出塞,由于准备充分,沿途将鲜卑游骑都控制住了,没有走漏风声。
然后迅速攻下最近的一个部落,在派探子一个个传信,引诱其他两部的援军前来。
采取设伏的方式,分别击破,最后再大举进攻,全部搞定。
这场战争赢得十分轻松,关键是对方没有半点防范意识,完全想不通大汉为什么要突然攻击他们。
要知道名义上他们都是大汉的属地,向大汉皇帝称臣纳贡,虽然那些贡品的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根本值不了几个钱。
甚至每次朝贡,大汉皇帝给予的赏赐,比他们的贡品还要多几倍。
三处战争,最艰难的便是辽东投鹿侯部落,尽管刘志给予了更多的关注,调了两万多精兵强将。
但战争依然打得很艰难,并州护鲜卑校尉第五坊,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且行事风格稳健。
此次刘志封他为威远将军,统领大军,一开始,汉军凭借火药桶,直接炸开了坚固的工事,长驱直入。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投鹿侯部落的强大,远超意料之中。
这支部落几乎全民皆兵,从十几岁的少年,到健壮的妇人,甚至那些五六十岁的老者,都能上阵对杀。
最开始的慌乱过后,投鹿侯部落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们的反抗十分激烈顽强,令汉军头疼不已。
这是个人口上百万的大部落,在战争状态下,可出动的兵力甚至达到了半数之多。
幸好地域广阔,居民比较分散,能够及时赶来的兵力不多,但数量也完全超过了他们的预计,足有十万之众。
十万听起来虽然很多,但在东汉的战争史上还真不算什么。
在和北匈奴的战争中,就曾出现过一万人大破二十万军队的奇迹,何况此次汉军出动的都是精锐。
让人惊奇的是其中投鹿侯的近卫军,他们武器装备的精良程度,完全能够达到改良之前的禁军水准。
一色的鱼鳞甲寒光闪烁,手持环首刀,弓箭打造得也十分精美,甚至还懂得战阵变换。
在大汉军队和异族的战争中,这是从未出现的情况。
很显然投鹿侯对战争早有准备,他对军队进行了严格的训练,野心勃勃,剑指大汉。
第五将军的眉头凝成了一个结,虽然他早已知道,投鹿侯部落最近一些年来越来越强大。
但却不知道对方仍然隐藏了实力,若是再给他们十年的时间发展,投鹿侯绝对能够统一鲜卑族。
到时候他的野心绝不会就此止步,下一个目标便将是大汉王朝。
“立刻派人给震远将军皇甫规送信,请求支援,越快越好。”
第五坊当机立断下令,无论如何,这一次要彻底将投鹿侯部落击溃,否则后患无穷。
原度辽将军皇甫规,这次被封为震远将军,主持攻打辽西部落。
“另外,用最快的速度给陛下送信,同时请求青州和司隶校尉部河东郡,立即出兵接应。。”
“诸位,我等养兵千日,正该报效国家,当不惜一切,拿下投鹿侯。”
一向稳重的老将军,却选择了铤而走险,集中所有兵力,攻下投鹿侯的近卫军团。
擒贼先擒王,投鹿侯在辽东部落中具有绝对权威,只要拿下了他,其余的兵力再多,也不足为虑了。
两军对垒,气势最重要,随着战鼓擂响,威武雄壮的大汉骑兵,保持着整齐的方阵,开始缓缓加速。
投鹿侯昂然不惧,虽然越境作战他没有把握,但这里是他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缺。
只要这一仗大胜,他投鹿侯就声名鹊起,可以趁势统一鲜卑各部落。
“迎击!”
鲜卑大军同样开始加速,并且越来越快,他们选择了骑兵冲击力最大的锋锐形战阵。
如果此时从天上俯瞰,画面将十分震撼,一支巨大的黑色钢锥,笔直地撞向一片钢铁浪潮。
离着百步远,汉军鼓声一变,投鹿侯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正在冲锋的汉军突然停了下来,前几排士兵迅速地举起手中的弓箭,毫不犹豫地向天射击。
这是标准的远程投射,以抛物线的方式落下,不需要准头,只是密集打击。
如果是从前的投鹿侯军队,没有头盔保护,这种方法还能造成一波有效伤害。
但现在……
呵呵~大汉的将军们也太傲慢无礼了吧?
“继续冲击!”
投鹿侯面无表情地下令,目光中蕴含着冷酷无情与奢血。
砰!砰!砰!……
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无数的火花在爆开,到处都是惊马的嘶吼和士卒的惨叫声。
发生了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
投鹿侯双眼空芒,完全不明白目前的状况。
汉军前面的几排士兵连发几箭之后,便迅速拔马闪向两旁,后面的士兵立刻跟上,毫无间隙地又是一轮密集攒射。
时间似乎停顿了,没有接到撤退命令的鲜卑士兵,只知道机械地往前冲,一波又一波地奔向死亡……
终于,投鹿侯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这种非人力的神兵利器,完全不是人间所有。
怎么打?
他忽然间便感到无比的绝望。
投鹿侯从小接触汉家文化,长大后在汉地游历求学,后来又娶了并州大族罗氏的女儿为正妻。
他自诩十分了解大汉,却从未想过大汉军队中还藏匿着如此神奇的兵器,这根本就不是人力可对抗的。
就在第三轮火药箭铺天盖地射出来的时候,绝望的投鹿侯终于下达了收兵的口令。
鲜卑人丢下一地断肢残臂开始撤退,刚才那宛如地狱的一幕,让每一个人都心神俱碎。
若不是投鹿侯法纪严明,凡是逃兵皆株连家人,一同斩首示众的话,估计好多人掉头就跑了。
即使如此,这些铁血战士也被吓破了胆,提不起半点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听到撤离的牛角号,便没命地往后逃,完全顾不上该有的队形了。
“追击!”
第五坊却沉着下令,这是唯一的机会,他必须一战到底,将投鹿侯的精锐之师彻底摧毁。
大汉骑兵高举横刀,衔尾追杀,对于失去了斗志的敌手,他们化身成为冷漠的生命收割机器。
不断的挥刀,劈砍,再挥刀,再劈砍……
永远都在重复这个最简单有效的动作,横刀破甲的优势,在战场上得到了充分发挥。
投鹿侯也是个狠人,一看形势不妙,为了保存主力,立刻下令另外两支部落军队,从两翼攻击汉军,阻拦他们的追杀。
而且,弓箭是远程攻击武器,只要冲到他们面前,无论刚才那个霹雳火箭如何厉害,也失去了发挥的余地。
跟在后面策应的归义军与羽林军,受命拦截,第五坊也知道羽林军不靠谱,所以将虎贲军安排进了主力大军。
而羽林军只是负责策应,但现在环境不允许,不得已只能将他们也压了上去。
无论如何,哪怕将他们全部折损了,也要为中军换来一些时间。
六千归义军迎上左翼,另外四千加上一千五百羽林军,迎向了右翼……
第五将军站在山坡上,纵观全局,随时准备根据情况做出战略调整。
一刻钟之后,他突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原以为一触即溃的羽林军,却骁勇异常,排着整齐划一的雁翅阵,如一支巨大的钻头,恶狠狠地钻进了鲜卑士卒之中。
当先一名壮汉,手执一柄长枪,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有万夫不当之勇。
辽东鲜卑军,除了投鹿侯的近卫军装备精良之外,其余的都只是披了皮甲。
手上的武器也是比较落后的长戟,使用起来没有枪灵活,再加上羽林军人手一把红缨枪,武器上便差了一大截。
领头的人正是羽林军右监全旭,他深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羽林军的个人战力不可能提高很多。
于是专门训练各种战阵,现在他们已经能够在自己的命令下随意变换阵型了。
初试锋芒,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此乃何人?”
就连凝神关注全局的第五坊,也禁不住偏离了视线,惊讶地指着他。
“回第五将军,这是陛下亲自封的羽林军右监,据说力大无穷,能够一枪挑破野猪的头。”
“哦,我知道了,那个在上林苑替陛下解难的侍卫,是也不是?”
第五坊赞赏地点点头,“果然是个人物。”
羽林军在全旭的带领下,杀了个几进几出,很快就将鲜卑军队阵型冲得稀乱。
“你们快去助左翼一臂之力。”
眼看着已经控制住形势,全旭立刻大声让跟随他们的归义军离开。
投鹿侯没想到自己的部落士卒如此不中用,铁青着脸要求再次加大兵力,若是在自己家门口败了,那他称霸北疆的野心也就不用提了。
“投鹿侯,你看看这是什么?”
忽然,一支大型弩箭呼啸而来,带起一阵强劲的风势,旁边的护卫立刻举起巨大的铁盾。
“哚”的一声,弩箭钉在了上面,箭尾挂着一只金环。
投鹿侯目光一凝,顿时心神大乱,“这是……檀石槐的随身金环?”
他早该想到的,大汉突然之间主动攻击,怎么可能是无备而来,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包括自己的妻族罗氏,恐怕都已经被大汉皇帝给抓起来了。
“大人,怎么办?少主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旁边的老家将担忧地问道。
投鹿侯抬眼看着场中节节败退的大军,忽然间就觉得有些绝望。
他的种种暗中准备,原以为天衣无缝,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人告了密,而且还是他身边亲近的人。
否则,大汉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出动大军来攻击他呢?
既然如此,后续肯定还有大军陆续会赶过来,就像几十年前,大汉联合乌桓、南匈奴和辽东一起攻打北匈奴一样。
“怎么办,大人,我们快顶不住了?”
近卫军的主帅浑身浴血地骑马奔过来,跪倒在他脚下。
投鹿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把梦想留给自己的儿子去实现。
反正以大汉皇帝的一贯作风,只要主动投降。一般都会宽大处理,绝不会赶尽杀绝的。
无力的挥了挥手,“降吧。”
“呜呜呜……”
号角声起,所有的鲜卑军队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默默地放下了武器。
第五坊松了口气,好险!
这一招攻心为上,赌的就是投鹿侯的惯性思维,以为只要投降就会受到大汉皇帝的优待,所以不愿意付出太大的代价来换取胜利。
“收拾战局。”
汉军用最快的速度收缴了武器,又让投鹿侯立刻下令,让所有族人都各归本位,放弃救援。
一系列的动作之后,投鹿侯开始隐约感到不安,他觉得这一次自己的决策,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他已经被第五坊控制起来,重重包围,并以觐见皇帝的理由,迅速将他送去了并州。
当然,他走之后,投鹿侯部落的所有族人都被清洗了一遍,凡是桀骜不驯者都被以他的名字杀了。
武器也被大量收缴,直到此时,投鹿侯才知道大势已去,大汉皇帝这次是来真的。
他不再需要一个驯服的异族,而是要将辽东的广阔土地,直接纳入版图。
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北疆的战争,事发之前毫无预兆,京师众臣一无所知,直到捷报传来,才知道大汉在短时间内,疆域扩大了近乎一半。
要知道北疆虽然荒凉苦寒,但面积却实在是辽阔无垠。
四月初,整个大汉帝国都沸腾了,要不是事实摆在眼前,谁也不敢相信,陛下居然只用了二十天的时间,便收复了整个北疆。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若是出兵之前,他们知道皇帝要兵分三路,同时攻击几个异族,他们肯定会觉得陛下是疯了。
简直就是自取灭亡之举。
但偏偏,他就胜了,还胜利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除了是上天保佑之外,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
第256章选秀
京师洛阳陷入了狂欢之中,皇帝有令,天下大赦,民间放开酒禁,庆贺三日。
而神奇的空降营与火药营,也随之名动天下,震惊了整个大汉帝国。
一片欢腾之中,刘志下达了嘉奖令,对所有的有功之臣进行了奖赏,成为了武勋世家的集体盛宴。
不但原有的武将世家,许多平民出身的将领,因为作战勇敢,也得到了破格提升。
除了三位主持进攻的主将,段颎、皇甫规和第五坊之外,刘志发现许多熟悉的名字,也出现在勋册上。
例如杜方、袁著、魏野、全旭等等,让他不禁会心一笑。
尤其是全旭,让他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短短半年时间之内,把一群吊儿郎当的富二代,改造成如此听话的?
简直就是个天生的领导者,最关键还精通阵法。
看来,全旭绝不是个简单的猎户出身,既然动了兴趣,刘志立刻指示杨俭调查他的详细资料。
也许,他无意中捡了个宝?
以杨俭如今的办事效率,不出半个月,一份详细到连全旭光屁股的时候,偷了邻居几颗枣都有的资料,就摆到了刘志的案前。
果然,全家曾是钱塘大族,只是到了全旭这一代便已经没落了,但底蕴却还在。
这底蕴指的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和知识层面的,全旭的祖父是一名出色的将领,只是后来受到权臣的排挤,解甲归田。
再加上其父亲早逝,母亲抛下他另嫁他人,因此儿时过得很艰难。
但有其祖父的倾心教导,在起点上就比别人高多了,何况此子在为将之道上很有天赋,从小就是个孩子王。
去年他家乡遭了灾,全旭因为心愿未了,便赶赴京城寻找母亲,结果被嫌弃了个透心凉。
若不是正好结识了樊超,进了御前侍卫营,只怕就此心灰意冷返回钱塘去了。
自古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有本事的人放在哪里都容易出彩,全旭阴差阳错得了刘志的赏识,进了羽林军。
刚开始那些二世祖们都不服气,总想着要整他,可惜他个人战力实在出类拔萃,人又精明狡诈如狐狸。
那些骄横不可一世的羽林郎们,反被他整得七荤八素的,时间长了反而开始钦佩他起来。
后来羽林军被刘志设计发配凉州,刚开始他们个个都怨声载道,可陛下严令潜逃者杀无赦,且还要问责家族。
如此情况下,谁也不敢跑路了,正在绝望之时,全旭挺身而出,明确告诉他们,如果不让自己变强,就只有死路一条。
经过无数次的失望、碰撞和磨合之后,全旭靠着他无与伦比的个人战力与天生的领导力,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经过大半年的刻苦练习,终于在辽东战场上大放异彩。
羽林军扬眉吐气,一血前耻,全旭也凭着此战获得了军界的认同,得到了老将军第五坊的器重。
同时也得到了刘志的关注,破格提拔他为羽林军右郎将,并允许羽林军扩充到两千五百满额,与虎贲军规格相等。
他很想看看,这个全旭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往后又能带给他多少惊喜。
乌桓与鲜卑被彻底纳入大汉版图之后,刘志本来打算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拿下北匈奴。
但问计于群臣之时,却遭到了反对,理由是这三地的统治并未站稳脚跟,一旦与北匈奴和乌孙等地开战,容易后院起火。
大汉兵力太薄,即使刘志已经将规模扩大了两倍还多,常备军的数量,仍然不足以支撑远征计划。
刘志想想也有道理,便暂时停下了征伐的脚步,打算把新征服的土地稳固下来再说。
第一步,自然是在新的边防线上部署军队,乌桓、辽东与辽西合并之后,刘志进行了重新划分。
分为乌桓都护府,辽西都护府和辽东都护府,派遣了三地的都护府都督,设置常驻的了乌桓将军,辽西将军和辽东将军。
第二步,迁徙移民,三地都是地广人稀,土地肥沃,尤其是辽东,也就是现在东三省加上朝鲜的面积,比较适合发展农耕。
只是大汉人民对那些地方都抱有偏见,认为是苦寒之地,原住民又是茹毛饮血的化外之民,难以相处。
这个刘志倒是不担心,朝廷加大宣传力度,再给出优惠政策,凡是志愿移民的,男丁分配土地一百八十亩,其中八十亩为永业田。
就连女子都可以分配三十亩永业田,头一年的口粮朝廷免费提供,不需要返还,条件是五年内不逃跑。
修房子的树木可以免费砍伐,另外朝廷将派专人烧窑,所有出劳役者,可免费获得红砖和黑瓦。
这年代,修房子以木头为主,还没有开始流行砖瓦,即使有也是土砖。
刘志早在编撰时,就已经把烧窑的技术写了进去,又派人专门研究,反复实验,现在已经掌握了熟练的烧窑技术。
辽西和辽东都是冬季漫长而寒冷,如果没有砖房抵御严寒,确实很难度过。
随后刘志又将烧火炕的技术传播下去,使得冬季变得更加容易度过。
而辽西那边的移民,却是分配草场,汉民以各种工匠为主,都出台了相应的优惠政策。
百姓们现在只能用皮毛御寒,去年皇庄栽种的棉花,在精心侍弄下,获得了大丰收。
今年,全部的种子都被在大汉各地播种了下去,经过这一轮收获,种子的数量基本上就够用了。
相信明年,大汉的纺织业就可以再添新成员,那就是厚实细密的棉布,还可以推广棉袄和棉被。
总之棉花即将成为大汉最重要的平民纺织用品,因为在这几轮推广中,都是以国家的名义,免费发放种子和技术。
他甚至已经在培养棉布纺织技术人员,也做出了大汉历史上第一件棉衣和第一床棉絮。
各地因为种种原因,在土地改革政策执行之后,仍然有许多人无法分配到足够的土地。
现在皇帝鼓励移民,还是有一部分动了心,毕竟那边的土地确实很多,能够保证分配。
但更多的人呈观望状态,并不敢轻易改变现状,害怕会上当受骗。
刘志也不强迫,只要有人愿意过去就行了,等到他们稳定下来,就带回来做宣传大使。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到时候不愁没人动心。
反正这件事情也急不来,他计划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来逐步完善。
五年的时间,再配合土地改革,大汉的土地兼并情况能够彻底得到缓解,老百姓能够吃饱肚子,社会矛盾也能得到相当大的缓和。
趁此机会,对凉州和益州的羌族进行合并整改,解除隐患。
至于如何治理,现代社会在这方面做得很好,有许多好经验可以照搬或者借鉴。
治理的关键点,在于认同。
但要想让异族人对大汉有认同感,就必须在政策上平等对待,并严令各级官吏不得歧视他们。
实行胡族和大汉原住民融合混居,使他们互相了解,渐渐融为一体。
改掉蛮族的称呼,禁止任何人继续称呼他们为蛮子,并允许各族的能人异士进入官场……
在强大武力的震慑下,再辅以各种平等优待政策,专门教授他们文化,改变下一代人的思想。
相信最多十年之后,各族的年轻一代,都会以大汉人自居,而且还引以为荣。
当然,前提是大汉帝国越来越强盛,各族人民安居乐业,要是连饭都吃不饱,谁认你这个父母国呀。
如今,刘志在朝廷中已经具有绝对权威,草拟了大纲之后,他便交给翰林院和秘书省一起商议补充细节。
最后再由中书省发布,朝廷六部尚书配合执行,而御史台则负责监督。
整个过程无比顺畅,各级部门都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他们各行其职,互相关联却又互不干扰。
这就是改革之后的大汉朝廷制度,一个高度发达成熟的封建君主制朝廷。
目前情况下,刘志还是比较满意的,现阶段的最大任务,就是专心发展农业生产。
民以食为天。
否则一个大的灾年,就能把大汉打回原形,到时候,他又要重新经历一番焦头乱额的日子了。
熙元元年的夏天,刘志每天都在忙碌和充实中度过,直到秋季来临。
刚入秋,他就发现渤海王刘悝又来了。
这一次他有正当理由,送亲。
长社公主来京师成婚,婚期就在中秋佳节之际,长兄平原王刘硕新婚燕尔,再加上刘悝肯定会争着来京城,所以不会和他抢。
要知道,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到过了年再慢慢回去,前前后后有半年的时间可以浪。
刘志只当他小孩子心性,又有郾太后疼爱,只要不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对于他自己来说,也有一件大事要完成,那就是他登基以后第一次选秀。
当皇帝嘛,最大的福利除了权力之外,不就是予取予求的各式美人吗。
现在是万恶的旧社会,普通富豪尚且偎红倚翠,左拥右抱,他一个当皇帝的,没理由假正经吧。
何况九月间他这个身体就十九岁了,已经成年,只要不纵情声色,过度损耗精力,应该没问题了。
这几年他一直注重锻炼身体,提高自己的体质,医学落后,强健的体魄就显得尤为重要。
古代选秀制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历朝历代都有所不同,汉代基本上都是在世家女子中选取适龄女子。
当然,也有些后宫佳丽原本是宫婢,偶然入了皇帝的眼,异国进献的美人也是一个途径。
此次是选秀与遴选宫婢同时进行,刘志修改了条件,凡是有品级的官员女儿,都可以自愿报名参加。
因为之前是规定外戚不得担任四品以上官职,许多高官都望而却步,还有一些锐意进取,自觉以后前程无量的,也歇了心思。
但有许多中低级官员,自认为此生无望晋升至四品以上,家中正巧又有年貌相当的如花女儿,于是便动了心思,还不如赌一把。
一旦自家女儿入了皇帝的青眼,得到宠爱,岂不是平步青云?
何况就算不能任高官,封侯之类的还是不耽误,这就很不错了。
一时间报名的热情高涨,刘志一看这阵仗,吓了一跳,好家伙,这才几天啊,就已经有两三百多个报名的了,有些人家甚至两三个女儿同时报了名。
这可不行,看来他大意了,想得太简单,没有重视起来。
于是急忙追加细则,每家只许一名女子报名,另外身高限制在七尺七寸以上,体重也不能适中,容貌必须五官端正,脸上不要有过多的斑点之类的。
以当时的度量衡,一尺相当于现在的二十厘米,所以动不动就说九尺大汉,甚至传说孔圣人身长一丈,是个巨人。
而女子七尺七寸也就是一米五四的样子。
那时女子的普遍身高低于现代,规定得太高,就不合理了。
这些条件一下子刷掉了大多数的女子,初选的人数直接下降到九十几人。
二选刘志也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了一些限制,最后送到掖庭的,已经只有五十人了。
刘志取消了画像评选的古老规矩,关键是当时的画师技术,他真的信不过。
意态由来难画成,当时枉杀毛延寿。他可不想王昭君的事迹再重演一遍,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几十个人而已,自己亲自跑去看几趟,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何必搞得这么转弯抹角的。
就好像相亲一样,喜不喜欢,顺不顺眼,不亲自看一看,就凭媒人一张嘴,不上当才怪呢。
作为皇帝,相亲容错率很高,不喜欢?换一个就是了,但对于女子来说,就十分的不公平。
一入宫门深似海,封建社会,正常情况下,侍奉过皇帝的女人,是不可能有机会再嫁的。
若是不得宠,就只能在深宫中孤独老去。
刘志虽然不拒绝三宫六院,但却不打算佳丽三千,在可能的情况下,还是尽量选一些喜欢的女子吧。
大不了他姹紫嫣红,雨露均沾就是了。
第257章今非昔比
眼看着选秀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邓猛心中十分郁闷,不自觉地玉手轻轻抚上平坦的腹部。
也是奇了怪了,生下女儿刘华一年半了,陛下也没少临幸合欢殿,可她偏偏就是没能再次怀孕。
难道是她命中无子?
虽然正月里,她迫于压力亲自向皇帝进言,请他以皇朝子嗣为重,选秀纳妃。
但如今,眼看着掖庭住进来一群娇花嫩柳般的莺莺燕燕,心里头却很不舒服。
八月中旬临近,这是陛下诏规定的中秋佳节,也是个象征万家团圆的节日,因此陛下特许她可以出宫探望父母。
这日邓猛带着阳安公主,轻装简行回了南顿侯府。
宣夫人早就得了消息,站在门前翘首以盼,一见到女儿的身影,便忍不住笑逐颜开。
“外祖母。”
阳安公主一岁就会走路了,如今一岁半,竟然口齿伶俐,已经会许多称呼了。
看着玉雪可爱的小外孙女,宣夫人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胖乎乎的小丫头,毫不犹豫地扑入她怀中,祖孙俩虽然见面不多,却十分亲热。
进得府内,寒暄了几句,邓猛便看向一旁侍立的杨宜,含笑道:
“嫂嫂有了身孕,还是不要太拘礼了,都是一家人,坐下休息吧,免得伤了身子,让母亲担忧。”
宣夫人也赶紧开口让她坐下,又笑道,“你嫂嫂什么都好,就是太拘束些。”
杨宜出自经学世家,她祖父尊崇周礼,对她的教导也十分严格,因此这些礼仪已经刻入了骨子里,成了习惯。
不过邓演事务繁忙,对这个知书达礼,人淡如菊的妻子,反而十分满意。
结婚半年多,杨宜终于有了身孕,如今已是身怀六甲,成了宣夫人的宝贝疙瘩。
杨宜推辞不过,便谢了座,在下首坐着,宣夫人见女儿眉眼间隐隐有忧色,便劝道。
“猛女,陛下与你的情份不一般,如今登基五年才选秀,实属难得。
你还年轻,以后多的是机会,可别为了一时之气,白白把陛下推到旁人身边去了。”
邓猛听了,心下一惊,自己的心思这么明显吗?那岂不是郾太后也早就看在眼里了。
“母亲,我知错了,陛下对我情深义重,是我自己不争气,怪不了谁。”
说着向宣夫人笑笑,“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可得想清楚了,若想更进一步,除了子嗣,德行最重要。
而且,陛下纯孝,将来该立谁,恐怕太后的话才最有份量。”
宣夫人历经沧桑,为人通透,这话可以说一针见血,让邓猛豁然开朗。
谁说没皇子傍身就当不了皇后,只看顺帝的梁太后和安帝的邓太后,都是膝下荒凉,却偏偏能够稳坐后位。
靠的,还不是人人称颂的贤惠之名。
何况,她还有刘志爱若掌上明珠的女儿。
相处几年,刘志的性格她还算了解,骨子里对亲人很看重,她相信,自己在陛下心中,绝对地位非凡。
只要她安之若素,不妒不争,陛下始终都会把自己放在心上,反之,越是患得患失,阴阳怪气,弄不好很快就会受到厌弃。
“多谢母亲教诲,猛女真的明白了。”
见她面色坦然,宣夫人也放了心,这段日子,她一直担心邓猛想不开,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举动,毁了自己的前程。
可最近每次见面都是在太后的永乐宫,不方便说话,只能在心中暗暗着急。
要知道,这可不仅仅关系到邓猛个人的幸福,宫廷之争,往往还牵涉到家族的安危。
当初邓猛进宫是无可奈何,如今早已没有退路,进一步如履薄冰,退一步战战兢兢。
已经走了这条路,邓猛若不逼着自己成熟起来,还像现在这么任性的话,将来只怕下场惨烈。
要知道,今日的皇帝刘志早已今非昔比,大权在握,顾盼神飞,正是年少气盛之时。
但愿自己的话,她是真的听到心里去了。
吃过午饭,邓猛从南顿侯府回宫,与邓婉一起精心烤制了几款月饼,毕恭毕敬的给永乐宫送了过去。
又吩咐御厨,给掖庭的诸位美人,都分发一些月饼以示赏赐。
郾太后前些日子忙着长社公主的婚事,又要抽空关心一下选秀事宜,所以十分忙碌,有些冷落了邓猛。
此时见她提着点心盒子,笑盈盈地牵着刘华走过来,心中不觉微微有些歉意。
“孙女给祖母请安。”
刘华声音脆生生的,人又乖巧活泼,深得太后的喜爱。
“祖母,这是母亲为您做的月饼,您尝尝,可好吃了。”
见到小丫头期盼的眼神,郾太后满心欢喜,赶紧接过食盒尝了一个。
里面是郾太后最爱吃的桂花糖馅,香甜可口,不禁连连点头。
“我很喜欢,辛苦你了。”
得了太后这句话,便是再劳累,邓猛也心甘情愿了。
一时益阳公主来了,也来逗弄刘华,新婚的长社公主自然也要来给太后请安,永乐宫里顿时热闹起来。
太后便吩咐新任的永乐宫太仆左一道,“去给掖庭那些小娘也送些月饼,初次离家,也怪可怜的。”
过了会儿左一道回来复命,“回禀太后,邓贵人已经吩咐人送过了。”
郾太后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难为你想得周到。”
对于邓猛,郾太后别的都满意,唯独气量小了些,对于刘志选秀之事,一直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她有些不喜。
要知道,在郾太后心中,一直都将邓猛当做正经的儿媳妇对待,她也一直做得很好。
但这次,却让郾太后有点犹豫了,若是心量狭窄,如何配得上后位?
可今日,邓猛的所作所为,让郾太后不由得重新审视起她来,小女子嘛,想通了就好,看来,她还是未来可期的。
“回母亲,妾只是以己推人,想着她们也是少年离家,多少会有些思乡之情罢了。”
郾太后见她落落大方,半点儿勉强的意思也没有,不由得十分欣赏。
“我年纪大了,耐不得烦,遴选宫婢的事情,你就多辛苦了,掖庭那边,也多照顾着。”
邓猛心跳如鼓,完全没想到,仅仅一次小举动,就能换来如此对待。
主持选秀,这可是皇后才能行驶的权力,随即又暗自警醒,这很可能是郾太后对她的考验,自己可一定得办好了。
否则,等到宫中满园芬芳之时,自己未必就能出类拔萃,所倚仗的,不过是先进宫几年罢了。
“诺,妾必定尽心竭力,只是我年轻经验不足,还请母亲多指教着点。”
现在最重要的是态度,谦逊大度的姿态一定要做足了,没有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开枝散叶,子孙满堂。
“不用担心,我让左一道给你打下手,应该没什么问题。”
左一道是宫中的老人了,曾经侍奉过梁太后多年,又当过中常侍,无论是资历还是经验都很充足。
更何况他还深得陛下和太后的双重信任,这样的人放在自己身边,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以他的道行,自己做事若是阳奉阴违,恐怕难逃他的法眼。
所以,他虽然能协助自己处理宫务,但同时也在替太后监视和考验自己。
看来,她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努力把这件事情做好了。
正说着,刘志也从中德殿过来了,听说了邓猛的事情。也有些惊讶。
他一向知道邓猛对选秀的事情很排斥,郁郁不乐的,小女子嘛,有些嫉妒心很正常,若是一点没有,那才奇怪呢。
所以今日他才特别允许邓猛回娘家,就是想让她散散心。
没想到她回了趟家,就有这么大的改变,看来是宣夫人劝慰过了。
“陛下对这次选秀有些什么要求,妾也好有所准备。”
见她浅笑盈盈,刘志也松了口气,对邓猛他还是有感情的,即使以后后宫充盈了,她的地位也是特别的。
“也没什么很特别的要求,你只要照顾好她们的生活起居就行了,等过段日子,我亲自去挑一挑。”
亲自去挑?
邓猛扬了扬眉,没做声,大汉宫廷的规矩,是先由内侍检查是否符合规定,再画好了像,由皇帝挑选。
但刘志行事向来蔑视陈规陋习,喜欢特立独行,这一点邓猛早就清楚了,所以也不会质疑。
只需要照顾她们的生活起居,倒是挺简单的,看来她还是把精力多放在遴选宫婢上头,免得被人误会。
打定了主意的邓猛,不再纠结,自己已经有那么多的优势,只要想办法保持住就好了。
一家人快快乐乐的过了大汉头一个中秋节,刘志下令京师四处都悬挂灯笼,吃月饼,祭月等等,热闹非凡。
宫中也有灯会,到处都灯影玲珑,给清冷的皇宫增添了些许人气,刘志照例又放了孔明灯,为母亲和大汉祈福。
过了中秋没几天,便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徐州东海郡发生了地震,还引发了海啸,死伤有些惨重。
原以为今年能够风调雨顺,看来老天还是一如既往的为难他啊。
幸好今年下达过防灾救灾指南,各级官府都有专门学习过,在发生大灾害的情况下,地方官府可以一边请示一边自行开展救灾行动。
各州郡的屯田校尉,在灾害发生时,也应该主动赶赴抢救,严格贯彻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方针。
所以消息送过来的时候,徐州各郡都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投入到了灾害的抢救工作中去。
刘志立刻召开了紧急朝会,指示六部尚书尽快救灾,尤其是户部要赶快筹措救灾物资和粮食。
此次海啸的危害更甚于地震本身,东海那边沿岸都有波及,许多海边的渔村都被巨浪吞没,出海的渔民更是无一生还。
面对如此天灾,即使他身为后世灵魂,也无能为力,毕竟即使是后世,科技高度发达,也难以准确预报地震的具体时间和位置。
所以,除了灾后救援之外,他这个当皇帝也做不了其他的了。
在自然的威力面前,人,是如此的渺小。
这两年,大汉的医术发展十分迅速,除了太医院之外,各州各郡各县,都有专门的医药署,灾害发生以后,也已经按制度赶赴灾区。
从头到底,朝会上大家都只是在商量如何救灾,无人再提罢免之事。
要知道去年夏天,刘志还以荆州和扬州的大水灾为理由,罢免了当时的太尉黄琼。
现在,朝廷已经改掉了制度,不再有三公的存在,但中书省、秘书省和军机府的内阁大臣,职位都与三公相等。
如果真的需要罢免一位来告罪于天,他们中就必须有一人会承担起罪过。
但刘志绝口不提,其他人也聪明地选择了三缄其口,开玩笑,这几位可都是陛下的心腹,弹劾谁,最终得罪的都是皇帝。
因为徐州地震,刘志忙得焦头乱额,早把选秀的事情,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等到灾情告一段落,清点损失,居然减少了五千多人口,实在是可怜可叹啊。
幸好灾后重建已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经过实地考察,当地的官府将新建的村落搬到了地势比较高的地方。
这样就能预防一部分的海啸风险,渔民们的衣食住行,朝廷也都做了妥善的安排。
转眼就到了九月中旬,遴选宫女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此次总共选了一千五百名,同时也放了部分年纪比较大的旧人出去。
这日刘志忽然想起,自己似乎还选了些美人,放在掖庭,便一时兴起,决定去看一看。
掖庭的五十位女子,在这里住了都快两个月了,到现在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部分心思活泛的,便开始打起了主意,想用钱财贿赂宫中内侍,打探消息。
恰巧这日刘志便故意换了件中黄门的服色,假扮成宦官的样子,来到掖庭想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女子。
毕竟他若堂而皇之的以自己的身份过来,恐怕根本看不到她们的真面目了。
到时候挑了些假面人回来,受苦的还不是自己。
掖庭这边刘志一直没来过,他只带了两个小宦官,提了点东西,装模作样地进来了。
今日天气很好,秋高气爽,满园金桂飘香,菊花吐黄,闲来无事的待选女郎们,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园中欣赏秋色。
第258章
刘志一路过来,感觉里面也确实有几个容貌姣好的女子。
正看得兴致盎然,却见一名侍女向他们招手。
凉亭中,四五名花枝招展的娇俏女子团团而坐,似乎正在闲聊,其中一名个子高挑的女郎,大方笑道:
“这位黄门面生得紧,不知是有何事?或许我们姐妹几个帮得上忙。”
这女子大约是看他在园子里兜圈,以为是在找人,故此相询。
刘志呵呵一笑,“一点小事情,不敢劳动诸位女郎。”
那女子见他口风很紧,却又容貌出众,气度不凡,心知必不是普通内侍。
“我因见黄门在园中左顾右盼,遂起意询问,还请莫怪。”
除了身材挺拔纤细,这女子的容貌在一众待选中只能算中上之姿,刘志原本并未留意于她。
此时见她落落大方,倒是生了不少好感。
“多谢女郎好意,某只是头回来掖庭,有些好奇罢了。”
另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有些不耐烦了,“耿姊姊,你与他啰嗦什么,人家根本就不领情。”
宦官因为身残,大部分人都瞧不起,尤其是这些官宦人家的女子,可但凡有点常识的,也该知道,入了宫她们最得罪不起的,也就是这些宦官。
姓耿的女郎抱歉地朝他笑了笑,“你自去忙吧,打扰了。”
刘志告辞离开,继续他的观花之行,转了几圈,小有收获,确实有几个能入得了他眼的女子。
转入一从菊花圃,两名少女正在追逐笑闹,被追的女子频频回首,一不小心就撞入了刘志怀中。
这少女错愕地一抬首,刘志只觉得自己的心怦然一动。
也许她长得并不算倾城绝艳,但每一处都刚好在他的审美点上,肤色柔嫩透亮,双眼晶莹如一泓温柔的春水。
长长的睫毛一扇,仿佛有醇酒流溢而出,令他心醉神迷。
少女一愣之后,不禁羞红了脸,更添几分少女的清纯妩媚。
“田妹妹……”
追人的女子一看,急忙停了脚步,张口呼唤。
少女一惊,匆匆给他行了个礼,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跑掉了。
甜妹妹?
刘志只觉怀中还残存着如兰似麝的馨香,望着她轻盈的背影,若有所思。
嗯,果然很甜。
身后的张让一看他的神情,便知有戏,立刻使了个眼色,让另一名小宦官去打听。
等刘志回到德阳殿时,张让的消息也到了,那女子名田觅,扶风郡人,父亲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县令,且政绩平平。
田觅年十七,因为母守孝,耽误了婚姻,此次正巧遇到皇帝选秀,其父见女儿容色不凡,便报了名。
根据掖庭那边的管事反映,田觅性子活泼娇俏,人也比较单纯,平日里人缘不错。
就是她了。
刘志觉得自己忽然间便有了种恋爱的感觉,仿佛情犊初开的少年,心中充满了期待。
“你去通知左一道,九月二十一那天,在承光殿召见诸位待选女郎,届时将决定她们的去留。”
他的生日还有三天,希望到时候,给自己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
一时起了兴致,决定将后宫嫔妃的制度改一下。
西汉时期的嫔妃制度很复杂,分为十四等,到了东汉光武帝的时候,就简化成为四等。
贵人、美人、宫人和采女,如今邓猛就是贵人,刘志觉得过于简单了些,不利于后宫的安定。
于是仿照唐宋制度,再结合西汉的规矩,制定了皇后之下为贵、淑、德、贤四妃,然后为有封号的妃子,再为无封号的妃子。
其下为昭容、昭仪、修容、充容,婕妤,再往下为才人,最后为采女。
品级顺序从贵妃的一品开始,依次递减,到采女则无品级了。
郾太后对他的品级划分也无异议,两人就邓猛的封赏问题讨论了一下,达成共识。
天子无家事,后宫品级改变也属于国家大事,必须通过朝议决定,不过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太离谱,一般臣子们都不会干涉。
邓猛的品级,刘志没拿到朝会上讨论,只是私下召集了宗正和秘书省大学士,以及礼部尚书等等,知会了一声。
众人也都一致赞成。
转眼到了九月二十一,掖庭的待选美人们突然接到了命令,将要去承光殿觐见皇帝。
这可是决定她们命运的最后机会。女郎们个个都精心装扮了一番,用自认为最好的状态去面圣。
承光殿在掖庭署与永乐宫之间,刘志选择这里,也是为了让母亲方便。
到时候,郾太后若有看上的人,他也不在乎多添一两名女人。
五十名风姿各异的少女,排成十队,依次上殿接受问话,凡是刘志觉得满意的,就会指给掖庭令,记录下来。
前几天刘志早就看好的那几名容貌气质俱佳的女子,都留了下来,那为姓耿的女子名显,是耿弇家族的后人,家世不错。
而且这女子容貌虽然不是很突出,却应对自如,大方得体,郾太后一向偏爱这种大家闺秀型的,因此也留了下来。
田觅是最后一队出场,只淡淡施了点脂粉,并未见如何精心打扮,神情还有些愣怔,似乎心事重重。
这丫头的不开心,简直就明晃晃地写在脸上,谁都看得出来,不过她的容貌确实出众,即使没怎么表现,留下来也顺理成章。
只是从头至尾,田觅都垂首一言不发,连看都没看一眼他这个皇帝,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怎么了。
五十人中,刘志一共只留了八人,其余的女子,由掖庭署安排,即日送回家中,另行嫁娶。
因为并未侍奉过皇帝。但又经过了三轮测试,放在普通人中,已经是百里挑一了。
所以她们的婚姻前程并不会被耽误。
当日刘志便下诏,特别册封邓猛为四妃之中的贤妃,正二品。
也算是对这位陪了自己三年的女子,一个交代,何况她也生了刘志唯一的女儿。
一个四妃之位,恰如其分。
毕竟梁女莹虽然被贬去为先帝先太后守陵,但名分上依然是他的皇后。
其余八名女子因为都没有承宠,所以暂时统一称呼为采女,暂住掖庭署,等待后续分封。
目前邓猛的位份遥遥领先,也在事实上担负起了后宫的事务。
当晚,刘志便召了田觅来德阳殿侍寝,因为考虑到她还是头一回,所以特地宣了一桌酒菜,想与她边喝边聊,增进感情。
不多久,田觅娉婷的身姿就出现在门前,依然垂着头,有些娇怯怯的。
刘志怕她拘束,便尽数遣散了内侍,温声软语。
“我叫你觅觅吧,坐下说话,莫要如此拘谨。”
田觅听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不禁偷偷抬眼看了看,一双杏眼顿时瞪得圆溜溜的。
樱唇微张,半晌也合不拢。
“你……你是那天的中黄门?”
刘志见她吃惊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鹿,不觉哈哈笑道。
“怎么?吓到你了?”
“没,没有……”
刘志长相本就十分出众,年少时颇有些女相,但随着年岁渐长,脸上的棱角逐渐分明起来,增添了几分俊朗之气。
田觅正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那天与刘志初见之下,便十分惊艳于他的容貌气度。
一时又为他是个宦官而深为惋惜,如此缠绵反复,不觉郁结于心,就连那天觐见皇帝,也提不起兴趣来。
如今蓦然发现,自己一见钟情的人,居然就是皇帝本人,如何不欣喜万分。
惊诧间,连尊卑礼仪都忘了遵守,幸好刘志本就喜欢她清纯天真,所以并不计较。
刘志准备了些葡萄酒,加了蜂蜜,喝起来甜甜的,两人坐下对酌闲聊。
半杯酒下去,田觅不胜酒意,一张脸熏得红彤彤的,越发娇艳欲滴。
刘志故意引导着她聊了些儿时趣事,田觅本性活泼开朗,借着酒意,渐渐地便也放开了。
眼看着气氛差不多了,刘志便将少女的娇躯搂入怀中,恣意妄为。
田觅浑身颤抖,眼眸如水,软得如一泓春水。
刘志越发兴起,一弯腰打横抱起她,二人同入床榻。
见她娇怯柔弱,刘志也不敢过于猛烈,尽量多的给她些安抚,让她放松下来。
田觅肌肤若丝绸般柔滑细腻,手感极佳,刘志只觉爱不释手,一时雨湿花蕊,两人抵死缠绵。
“婴宁”间,田觅颤巍巍呼唤,“郎君”,娇柔婉转,如一只小猫咪撩拨些刘志的心弦。
“觅觅,以后就唤我郎君,我喜欢。”
刘志在她耳边轻轻吹气,惹得她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颤抖,让刘志更是欲罢不能。
只是她初次承恩,又身体柔弱不堪,确实有些承受不住,刘志心中爱怜,便只得强忍着草草结束。
一时二人重新沐浴更衣,相拥而眠,田觅累极,很快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刘志任凭她枕着自己的胳膊,轻轻抚着她的秀发,不多时也沉沉谁去。
今日这个生日礼物,他真的很满意。
第二日,刘志习惯性地早早醒来,见田觅犹自香梦沉酣,也不忍心叫醒她,便轻手轻脚地起床。
又吩咐伺候的人,不要惊醒了她,自己洗漱过后,便直接去了中德殿处理政务。
这五年来,每日早起处理各种政事,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习惯。
最近并没有什么大事件,东海郡的救灾事宜已经收尾,该安置的都已经安置下去了。
新建的村落,刘志指示一定要在冬季来临之前完成,否则便要逐级追责。
各地的秋收也在抓紧进行,今年大部分的地方都风调雨顺,又按照改良了种植方法,禾苗的长势喜人。
相信今年的收成一定会很好,是个大丰年,能够有效地缓解最近几年的饥荒。
各地都在执行休养生息的政策,军事上,也以巩固现有的疆域为主,大概是汉帝国的神兵利器太震撼,所以羌人非常老实。
对于刘志的各种民族政策,十分配合,总之就是形式一片大好。
当然,刘志绝不会放松备战,一边加紧改良研究武器,一边训练士卒,并且不动声色地向西域都护府和辽西都护府增兵。
北匈奴人摄于大汉雄威,今年也显得格外安分,并没有如往年一般劫掠骚扰边境。
反而一退再退,将单于王庭迁移到了狼居胥一带,远离大汉的边境。
因此刘志处理的大多都是些琐事,到了中午用餐时,他特地问了下田觅的情况,得知她已经回了掖庭。
想了想,便让人下诏封她为婕妤,暂时还住在掖庭署,但能单独分到个院落。
又赏赐了些珠宝丝绢之类的,毕竟其他几位女子都还没有承宠,若现在就给田觅封赏高位,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一连几天,刘志都召了不同的女子侍寝。也都封了位份,八名女子,有四人为才人,其余都是婕妤。
到了十月里,刘志的夜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连同邓猛在内,九名嫔妃差不多是轮流侍寝。
其中邓猛和田觅次数最多,到了十月底,刘志便加封田觅为六品修容,赐住迎春殿。
田觅也一跃成为后宫宠妃,风头直接盖住了同时入宫的另外七位妃嫔,田觅的父亲田应,也因此受到了晋升,成为正六品的京县令。
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且不说田应连升三级欣喜若狂,也惹得其他人妒红了眼睛,一个个都是羡慕不已。
尤其是那些官职本来就不高的,又自觉没背景没人脉,本事能力也不济,若是能够走一走外戚路线,裙带关系,也不失为升官发财的好方法。
转眼便到了年底,去年便订下了年终总结的规矩,于是各州的长官早早就开始准备。
刘志开创先河,在大汉办了官方邸报,专门抄写些时事新闻,各种政策法规的宣传等等,效果十分不错。
每期一出,便被民间立刻大量抄录,由于雕版印刷术目前还没有普及,所以还是以手抄为主。
甚至民间也模仿邸报,开始兴起了报纸的雏形,抄录些新闻趣事,居然也十分抢手。
这是个好现象,文化的传播和繁荣,都需要氛围,只有民间开始真正的重视起来,大汉的教育业才会繁荣。
第259章不改初衷
年底,刘志下了一道诏令,凡是任职满三年的州牧,必须回京述职。
大汉帝国幽、并、凉、青、冀、徐、豫、荆、扬、益、交、兖加上司隶校尉部,总共十三州。
另外有西域都护府、以及新成立的辽东都护府、辽西都护府和乌桓都护府。
偌大的面积,才分为十七个行政单位,虽说那时候的人口比现在少多了,在册登记的大约有五千九百多万。
人户一百零九万多,但鉴于许多大户豪强奴仆众多,加上大家族的家生奴仆数量多有隐瞒,还有部曲、附徒、宾客等等,初步估计至少有六千八百万左右。
尽管连年灾荒,但由于大汉数百年来的累积,如今人口数量已经达到了顶峰。
当然这也包括了最新收复的三个都护府人口,但那边地广人稀,全加起来也才三百多万。
而南方人口占了全国四成,人口数超过五百万的有豫、荆、扬、益四州,共有两千两百多万。
不过随着灾区的人口逐渐北移,这种人口分布极度不均衡的状况,将会慢慢缓解。
在这样的情况下,各州牧的权力有多大可想而知,个个都是封疆大吏,朝廷正二品大员。
虽然刘志削减了他们的军事指挥权,又安排了御史监督,但由于级别太高,权力上呈压倒态势。
如果遇到包场祸心之辈,处心积虑之下还是很难防备的。
这里面有个历史遗留问题,之前的州牧就是两千石,改了朝廷制度之后,人还是原来那批人,总不可能突然就降级了吧。
还是人才不够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一批能够为己用的人才,最起码不能低于五年吧。
可到现在为止,他亲政总共才两年半的时间,太短了。没办法,底蕴不够。
这也是目前他最大的短板,即使拥有了生杀与夺的大权,却仍旧不得不倚重世家大族。
将来,等科举考试累积了大量的人才,再培养起资历足够的亲信之后,他肯定会考虑重新划分行政区域。
而且也会进一步的遏制州牧的权力,使他们多有制肘,不可以为所欲为。
要知道,三国初期的州牧,就相当于一方诸侯,一声令下,就能聚集起几十万雄兵,逐鹿中原。
因此刘志在这一点上,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除了不断细化职权范畴之外,各州牧都有直属于自己的龙麟卫监视。
有任何异常动静,都会立刻上报到他的案头。
而且,三年述职之后,也会重新进行调动,不会让同一个人在州牧的位置上常驻。
以此类推,各郡守也是一样,否则年长月久之下,岂不是都成了地头蛇。
到时候一样会造成欺上瞒下,政令不通的现象。
腊月里,凉、冀、益、交等州的州牧,都按时赶到了京师洛阳,由于刘志登基之后,他们都没有回来过。
所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觐见皇帝。
这几年风云变幻,刘志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对这位激进的皇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但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刘志绝对是个了不起的君主,能从一介傀儡到现在的独揽大权,可见其手段之高明。
最关键此人不按常理处事,所以此次回京述职到底如何,目前看来吉凶难料。
刘志分别接见了这几位大佬,其中印象最深的还数凉州牧种暠,去年因为他别树一帜的年终报告,直接导致了他和太尉黄琼等守旧派闹翻。
种暠今年四十七岁,由于久居边境,操劳过度,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眼角满是沧桑。
不过精气神很足,眼眸明亮,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臣种暠拜见陛下。”
“种州牧,我与你也算是神交已久了,今日方才见面。”
今年一年以来,种暠多次上疏,与刘志探讨战略发展趋势,还有各项民族治理政策。
刘志觉得种暠此人思想非常新锐,眼光独到,甚至有着超出时代的格局,非常难得。
早就有意与他面谈,毕竟隔空奏报来往,一次就要花费两个月,实在是太慢了。
种暠戍边多年,劳苦功高,这次回来述职,刘志打算将他留在京师,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具体担任什么职务,还要与他谈过后才能决定。
“陛下肯花费时间听臣胡言乱语,臣感激不尽。”
种暠是有感而发,早在顺帝时期,他就以敢言而闻名,不顾位卑言轻,频频上疏陛下。
希望朝廷能够重视民族政策,解除边境的隐患,但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而归。
虽然因为这个原因,他多次被罢免,但却不改初衷,继续为国为民奔走呼号。
眼看着岁月蹉跎,老之将至,幸好还遇到了刘志这个知音,不仅非常重视他的意见,还很诚恳的与自己探讨。
短短一年的时间,边境形势大变,虽然很多事情短时间内不能凑效,最起码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相信十年之后,又是一番新天地。
有生之年,自己若还能看到边疆各族和平共处,再无狼烟四起的时候,于愿足矣。
“景伯,坐吧,朕想与你好好谈谈,这次从凉州回来,有何感想?”
种暠谢过座,立即两眼放光,侃侃而谈。
“陛下的胡汉杂居政策,已经初见成效,虽然彼此间还是有些排斥,短时间内不可能通婚,但关系已经大有缓和。”
胡汉杂居政策,到现在都有很多士大夫和经学家反对,认为此举混淆汉民血脉,背弃祖宗。
他们也不想一想,当初轩辕黄帝时代,天下的民族有几个是正统,如今不都是汉室子民吗?
也没见谁排斥反对?还津津乐道,引以为荣。
若是他们能够像他一般,看到两千年后的中华大地,五十六个民族融洽相处的样子,就绝不会如此担忧了。
“而且有许多羌人都把族中子弟送入学堂了,开始学习汉家文化,也开始学着耕田纺织。”
文化的认同感,才是民族融合的关键,而且,凉州一带许多地方也不适合放牧,会造成土地严重沙漠化。
趁着如今那一带还水草丰美,气候温和,正好保护起来,否则等到变成黑戈壁或者黄沙滩,再想治理可就难了。
“景伯做得很好,凉州如今已不再是北疆,要在思想上转变过来,把自己当成中原人。”
“中原?”
还别说,尽管凉州已经成了事实上的中原地带,可当地居民却并没有意识到,依然把这里当做边陲之地。
这种想法显然桎梏了他们的思想,对于凉州的后续发展很不利。
同样的,并州和幽州的情形也是一样,数百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兵荒马乱,随时提防着异族入侵。
从来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恢复生产上,遍地的坞堡便是明证。
坞堡这种东西,完全就是大汉特殊的边境形势造就的,一座坞堡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城池,里面不但有奴仆、附属和私兵,甚至还有田地池塘,可以自给自足。
坞堡的四周修建了岗楼,日夜有人负责放哨,随时准备抗击前来侵犯的异族士兵。
这种警惕性已经深深地融入了他们的血脉中,短时间内让他们放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几族之间长年累月的战争,也积攒下了深厚的仇恨,让那些失去亲人的人,突然认同对方,于情于理都不现实。
所以,政策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还需要整整一代人的努力,关系才能真正的缓和下来。
“景伯,你在边疆戍守多年,辛苦了,这次回京师,可有想过要留下来帮我?”
刘志笑眯眯地抛出了橄榄枝。
“这都是臣份内之事,谈不上什么辛苦。”
种暠稍事沉吟,便摇头笑道,“臣觉得这把老骨头还是适合在边疆,不过这次臣请求调往辽西都护府,那里才是真正的北疆。”
刘志微微有些失望,没想到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情,种暠连考虑都没有,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希望去苦寒边远的地方戍守,确实令人感佩不已。
其实刘志也明白他的意思,生性耿直激烈,说话也直来直往,根本做不来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屑去做。
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还是只适合办实事,刘志也不是不理解,只是他身边太缺人,好不容易有个合心意的,却偏偏还留不住。
心底自然很遗憾了。
不过,他尊重对方的想法,而且辽西都护府与北匈奴接壤,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确实需要一个熟悉边疆又有能力的人来统领,随机应变。
遂轻轻一叹道,“也罢,就依你,明年任命你为辽西都护吧。”
种暠眼中精光一闪,高兴地起身行礼,“臣拜谢陛下器重,当尽忠职守,死而后已。”
“起来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朕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你呢。”
既然已经决定了,刘志就不会再纠结此事,对于辽西都护府那边,他还需要听听种暠的意见。
“陛下请问,臣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日,凉州牧种暠在中德殿盘桓了整整一天,君臣二人相谈甚欢,刘志对北部边境的了解,又加深了几分。
种暠建议迁移到辽西都护府境内的移民,都改成军户,毕竟他们在那里不仅仅要面对可能入侵的北匈奴人。
还有对他们十分仇视和排斥的鲜卑族人,任由两个民族杂居在一起,对于新移民的安全,丝毫也没有保障。
这一点刘志之前倒是疏忽了,经他一提醒,立刻便意识到不对。
民族融合的政策,看来只适合凉州、益州和并州、幽州等等地区,毕竟那里的民族早有接触,已经有了些基础。
再加上不再是边疆,两边也不可能再有战争,气氛良好,可辽西与西域都护府两地,还在时刻遭受着战争的威胁。
如此情况下,将移民改为军户,是个一石三鸟的好方法。
何谓军户?
就是以家庭为单位,加入军籍,平日里除了种田放牧之外,其余的时间壮丁也需要经常训练。
一道遇到大型战争,如果兵力不足,他们就是预备役,能够立刻补充兵力。
而且,因为有武力,平时也不担心受到鲜卑人的欺负,就算是遇到北匈奴人越界抢劫,他们也不怵。
“朕马上下诏令,立刻将他们纳入军户。”
刘志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只要认为是对的建议,一般会马上采纳。
如今辽西都护府的移民还不多,也基本都处于军队的保护下,越早下令,才能使得他们放心,也会吸引更多的移民前往。
要知道,刘志之前公布的军户政策,十分优厚,不但房子和口粮统一分配,劳动量也适中,不会刻意盘剥。
其运作方式与后世的国营农场差不多,只不过所产粮食都供给军队。
除了种田之外,军户也分为很多种,每种的职能不同,有的负责纺织,制作军服,有的负责打铁制造武器和铠甲,当然,都有严格的管理。
但总的来说,虽然辛苦,但生活比较有保障,不会出现饿肚子的情况。
就冲着这一点,许多流民都趋之若鹜。
当然,辽西都护府那边是后世的内蒙古大草原,军户除了放牧牛羊作为口粮之外,还需要替军队圈养马匹。
大汉的马匹供应一直很成问题,在扶风那边的马场代价高昂,反之,放在辽西都护府的话,成本方面就减低了很多。
也惟有如此,大汉的骑兵才能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将来对付北匈奴,远征乌孙等地,没有足够强大的骑兵,一切都是免谈。
两人又斟酌了一番细节,中途又喊来军机府的几位老将军,一起帮忙出主意。
集合众人之长,综合得出结论,这份诏书,明日还需要在朝会上通过,倒不是刘志软弱无能,而是规矩章程不能废。
无规矩不成方圆,皇帝与朝臣之间的关系,既是相互制约,也是相互成全。
放任其中任何一方为所欲为,都只会带来巨大的灾难。
刘志深知自己的自律性很差,所以及早订下了规矩,防止越来越集中的权力,让他无限膨胀了。
第260章一顿操作猛如虎
关于几个都护府的特殊移民政策,并没有在朝堂上激起任何水花。
自然也没有遇到任何的阻力,几乎只是走了个过场,便顺利地直接发放下去了。
这两年来,朝臣们受到的各种思想风暴,已经够多了,从震惊到麻木,再到有意识的思考,最后渐渐接受。
尽管各人对这些新思想的接受度都不同,但眼前这个政策只是对夏季移民政策的补充,且合情合理。
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和必要。
随着各州的长史与郡国相准时抵达京城,一年一度的帝国总结大会正式展开。
在刘志的心目中,今年的重头戏还是土地改革,战争只是顺便。
所以对于各州各郡的土地政策执行力度,十分看重。
由于各州的实际情况大不相同,执行成绩也参差不齐,交州地多,世家力量薄弱,是整个大汉帝国平民百姓最好过的地方。
何况那边气候温和,一年四季都可播种,产量本就是全国之冠。
凉州和并州、冀州之前是边境,因为战乱的缘故,土地抛荒严重,现在战争的威胁解除,土地富余,所以分配情况良好。
青州因为前年的匪患,人口锐减,许多土财主们被盗匪杀绝了户,因此在分配上也不成问题。
益州那边地势复杂,民族众多,执行起来难度较大,所以各郡各县的成绩都不尽相同。
徐州今年遭了灾,刘志网开一面,将政绩的评定规格改为救灾情况。
兖州、豫州、荆州和扬州,是大汉人口最密集的四个州,土地兼并也最严重,世家力量盘根错节,是刘志改革的重中之重。
荆州和扬州借着去年的水灾,强行重新丈量了土地面积,两州的州牧,董班和陈蕃都是刘志器重的人。
二人都是有气节有抱负的有志之士,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甚至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幸好,他们遇到了刘志这个维护他们的皇帝,给予了充分的信任和发挥空间。
也时刻派人保护他们的安全。
所以,荆、扬二州,在想尽办法劝离了一批流民之后,也勉强完成了重新分配的任务。
农业生产也恢复得不错,经过一年半的时间,水利设施大部分都重新维修完成了。
明年只要能继续保持此力度的话,基本上就能走上正轨,只是水患问题要彻底解决,短期内基本上不可能。
只能慢慢计划了。
兖州和豫州才是情况最糟糕的地方,这两处有许多老牌世家,短则几十上百年,长则两三百年。
他们底蕴深厚,无论是权力还是财富体积都很庞大,而就目前来说,刘志的政策还没有从根本上动摇他们的利益。
所以,这两州的情况比之从前,虽然稍有好转,但改变得不多,只能说治标不治本。
刘志也深知此地的情况,但他暂时没打算动整个世家阶层,所以只能在移民上做文章。
而且两州人杰地灵,是冶铁和纺织业的基地,拥有大量的工匠。
刘志解除了工匠的户籍限制之后,许多人都拖家带口涌进了城市,成为专门的手艺人。
若不是因为这两点,两州的情况会更难破局,现在只能逐步缓解,没办法根除。
剩下的边疆地区,种暠的军户制度,刚好可以解决,司隶校尉部,也就是京畿道,由于在天子脚下,监督得最严格。
扶风郡有大汉马场,可以养活很多人,其他几郡的工匠与商人比较多,这些都单独入籍,从土地上解放出来,专门管理,其余的无地流民,被半强迫地移民辽东辽西等地。
天下十七州,如今的情况基本如此,总的来说,在朝好的一面发展,但却任务艰巨,任重而道远。
刘志对现有的情况还是挺满意的,土地改革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在他的宏观计划中,现在的土地政策就只是第一阶段,到时候视完成情况,才会展开第二阶段。
总结完毕,便是论功行赏,政绩突出的,刘志都给予了奖赏,除了物质上的,还在全国进行通报表扬,树立典型。
政绩平平的,无功无过,但会对他们进行培训,若是明年依然政绩平平,将按照下等计算。
对于那些政绩很差的,交由御史台和龙麟卫同时调查,如果确实情有可原,只是降级处理。
但如果是因为自己玩忽职守或者是能力不够,甚至有可能是因为以权谋私之类的原因。
这种人不但会罢免,还要按照各自的情况追究责任,该清退的清退,该关押的关押,该流放甚至杀头的也毫不手软。
一顿操作猛如虎,既震慑了那些混时度日的官员,也激励了他们的工作热情。
再像以前那般尸位素餐,结局会很惨,这一次,刷下来一批能力平平之辈。
距离第一次科举,已经过去了两年,明年又是大比之年了,三年来,县试与州试都已经圆满完成,参加考试的人数比上次翻了两番。
刘志很期待,大汉历史上制度最完善的一次科举考试,能够为干涸的朝廷,补充大量的新鲜血液。
死气沉沉的东汉帝国,在他大刀阔斧的改革下,已经开始焕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但这还远远不够,少年强,则中国强,大汉的形势还远没有到需要乐观的地步。
该赏的赏了,该罚的也罚过了,就等着安安静静地过个好年。
这一年的冬季来得比较早,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刚开始一个个都很开心。
瑞雪兆丰年,雪越大,明年的虫害也就越轻,可在京师一带连下了五天大雪之后,情况就逆转了。
冰冻三尺,积雪最深的地方连孩子都可以淹没,听说已经有许多乡村的茅草房被压塌了。
老人和体弱多病者,冻死了许多。
这时代没有天气预报,如此大型的寒流根本无法提前预知,更别提做预防准备了。
城市中这两年发展很快,修建了许多砖瓦房,再加上组织了大量人手清扫积雪,因此情况要好得多。
皇宫和富户烧炭和烧柴的用量,也在暴增,如果继续冷下去,恐怕很快也会不够用。
刘志在崇德殿召开了紧急朝会,商讨应对雪灾的问题。
大殿十分空阔,为了节省木炭,刘志没有烧炭火,又体恤许多臣子年老体弱,便吩咐不用脱外面的大毛衣裳。
环顾一圈,大多数人都穿着各种狐皮、貂皮、羊羔皮之类的外袍,即使滴水成冰,他们也不会很冻。
可他知道,城内的除了一部分贵族能穿上高档皮草,普通人只能穿羊皮袄、狗皮袄之类的衣服。
人数众多的平民能穿得起皮袄的,只是一部分,还有许多人,只能多穿几层厚实的葛布衣裳。
裹着灌了芦絮的被子,瑟瑟发抖,等他们积攒的那点儿柴火烧完,冰天雪地的,能不能熬过去都两说。
反而城外山中的村民,在雪灾面前,情况要稍微好点,因为他们至少柴火充实,可以烤火取暖。
大汉王朝真是多灾多难,本以为今年徐州的地震和海啸就是最严重的灾害了,谁知眼看着快过年了,却发生了如此大面积的暴风雪。
最关键的是,谁也不知道这场风雪还会持续多久,一旦时间长了,不说那些平民,就是贵族们都撑不住。
而且由于道路受阻,粮食和各种生活物资运不进来,就会造成严重短缺,物价也会跟着飙升。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灾难来临,这司隶校尉部也不知道会冻死饿死多少人。
崇德殿外寒风凛冽,大雪一团团的在空中狂飞乱舞,冰冷的大殿中,气氛也同样降到了冰点。
轻如鹅毛的大雪,此时像铅块一样,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诸位,假若这雪继续落下去,该如何防范?”
之前朝廷集思广益,编撰了一本防灾救灾指南,里面针对洪涝灾害,地震海啸,风灾蝗灾等常见自然灾害都有指导。
但偏偏遗漏了雪灾,只是一语带过。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最近一二十年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便下意识地疏忽了。
可偏偏在最没有提防的时候。暴风雪便不期而至,让整个朝廷猝不及防。
“陛下,臣以为需迅速组织人手清除道路积雪,打通运输粮食和物资的通道。”
中书省大学士袁盱进言,这也是雪灾的常规操作,但若风雪不停,清理起来也十分困难。
何况只要一夜之间,刚刚清理出来的地方,就会被重新覆盖。
所以前提必须是,雪很快就停。
但现在只能做最坏打算,一旦估计不足,后果很严重。
后面零零星星地有几名官员出声附和,也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提议来,让刘志颇为失望。
抬眼望着窗外洁白无瑕的世界,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在大雪中与小伙伴们嬉戏追逐……
忽然,他眼睛一亮,怎么忘了雪橇呢,这东西简单容易操作,还可以用滑雪板,那个更机动灵活,但负重效果不好。
只要稍微培训一下,就能解决运输问题,也用不着清扫积雪了。
如果打通了运输道路,就可以保障城内的物资供应,还可以让寺庙和道观开放给流浪人口。
组织大户捐赠粮食和旧衣服,将那些乞丐和流浪者集中起来生火取暖,然后施粥保命。
只要能熬过这段时间,尽量少饿死几个人,就是胜利。
臣子们七嘴八舌地说半天,却发现他们的皇帝陛下在走神,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不由得面面相觑,都住了嘴,大殿中一时间无比安静,只余下外面呼啸的狂风暴雪。
刘志正在回忆滑雪板的详细制造工艺流程,忽然间发现气氛有异,蓦然回过神来。
却发现大家都在用颇为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不由得一愣,他的样子很特别吗?
轻咳一声,假装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
“诸位臣子都说得很好,先罢朝吧,六部尚书和中书省大学士,秘书省大学士都留下来。
朕要与尔等再商议一下。”
这么冷的天,反正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陛下既然体恤臣子,自然也没人会蠢到反对。
一时散了朝,外面的街道已经有城门校尉处的士兵,帮着清扫了一早上,这才能保证马车安全出行。
被点到名的臣子,随即跟随皇帝前往中德殿的书房。
里面早已燃起了炭火,不过刘志担心雪灾,已经吩咐将烧炭的数量减半,他年轻力壮的,又有皮裘保暖,即使硬扛也没事。
只是交代郾太后和贤妃两处不可俭省,必须保证供应,毕竟这两处一老一小,都是刘志最牵挂的人。
贤妃邓猛见刘志如此重视,便也在宫中组织捐赠旧衣服给民间,还特意禀告了郾太后,发动宗室和各世家大族一起参与。
此举立刻得到了朝野上下的一致称赞,许多王公大臣的夫人都踊跃参加,出钱出力。
就连郾太后也当面称赞她,不负贤妃之贤名。
同样的这一点也赢得了刘志的好感,最近两个月,他沉浸在田觅的温柔乡中,不能自拔。
甚至已经下诏将她由婕妤的位份,升至了修容,对待邓猛也比以前疏远多了。
要不是因为挂念着女儿刘华,恐怕去合欢殿的次数会更少。
这段时间邓猛也算比较低调了,除了处理后宫事务,侍奉郾太后和照顾女儿之外,便鲜少露面。
甚至也不在刘志面前晃荡,更没有任何刻意邀宠之举,与宠妃田觅之间,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往来。
既没有排斥打击她,也没有丝毫要拉拢的意思。
但现在雪灾严重,正在他忧心忡忡之时,邓猛却高调站出来募捐,为刘志分忧解难。
先不说效果如何,至少这态度就让刘志感动,心中顿时便涌起一股歉意。
说好的喜新不厌旧,雨露均沾,自己还是偏心了。
且说中德殿中,刘志当众宣布,有种从北匈奴的更北方,极寒地带传过来的雪橇和滑雪板,可以很好地解决运输和雪天出行问题。
这让众人立刻欢欣鼓舞,不用给道路铲雪,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出来,帮百姓们清理房顶的积雪,以免被大量压垮。
第261章成长
解决了最困难的问题,气氛顿时就轻松起来。
“等会儿我就将图纸和制造方法交给工部,你们一定要组织人手多赶制几套。
然后户部那边和曹将军联系好,尽快训练士卒,马上准备运输粮食和各种取暖物资。”
所谓的曹将军,就是原来的司隶校尉曹腾,改制后成为京畿道将军。
相干人等皆立刻领命,秘书省大学士尹颂进言。
“陛下,里巷多贫苦百姓,衣不蔽体,家无隔夜之粮,若不及早救助,恐难以支撑。”
尹颂是原太尉尹勋退隐之前推荐上来的,这大半年来与刘志君臣之间相处的还算不错。
他虽然出身于官宦世家,为人行事却很为普通百姓考虑,在一众傲慢的士大夫之中,就显得格外难得。
“立刻传令下去,各级官吏分派人手,将所有陷入困境的百姓,集中于白马寺、天师宫,太学以及郊外皇庄等地。
统一分配口粮,一起生火御寒,直至雪灾解除。”
短暂的商议过后,京城各级官吏全部都动了起来,城门校尉和执金吾负责维持治安,并帮助平民清理屋顶积雪。
刘志立刻抓紧时间,绘制出雪橇和滑雪板的图形,幸好这两样东西结构都很简单。
使用方法也一目了然,只是稍微需要点时间熟练罢了。
工部和内府的所有工匠联手,然后利用了一些运货的马车来改装雪橇,而滑雪板制造起来就更容易了。
当天晚上就已经赶制出相当数量的雪橇和滑雪板,雪橇倒好办,马拉牛拉人力拉甚至用羊来拉,无所不用其极。
可滑雪却需要经过严格的训练,甚至于现在连教练都没有,只能靠士兵们自行摸索。
但时间不等人,根本没有给他们慢慢训练的功夫。
当夜大雪未停,北风肆虐,被晶莹的雪光照得透亮的训练场上,一群群的士兵都在拼命的练习着。
不时的有人摔作一团,个个都鼻青脸肿,但他们依然都在咬牙坚持,军令如山,如今的大汉禁军,纪律森严,早不复当年的纨绔二世祖模样。
天明之后,雪橇车就已经投入了使用,准备将河南尹粮仓的物资,分批运送进京城。
禁军的马匹都被征调过去了,可风雪太大,即使有马匹行还是举步维艰,所以效率依然低下。
只是比之前无法运送到京师的情况要好多了,至少已经有了希望。
尽管数量不多,起码还在源源不断地送进城里来,不至于让人心生绝望。
熙元元年的冬天,让许多老一辈的人都印象深刻,即使是10年20年之后,仍然有许多长者,用感慨的语气提起来。
“那一年的雪呀,断断续续下了整整半个月,老朽这辈子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雪……”
白马寺、天师宫、太学、城外皇庄以及整个西园,甚至是皇家的芳林园都被贡献了出来,安置灾民。
昔日华丽精致的芳林园中,为了保暖,大殿的窗户干脆用厚木板封了起来,殿中分别烧着几堆篝火,不少灾民挨挨挤挤的坐在大殿中。
没有棉被,只能铺了厚厚的一层干稻草,然后组织妇女和老人编织了一些草垫子,当被子来盖。
男丁们更没闲着,年轻力壮的穿上捐献来的旧衣服,跟着士兵们出去清理城中的积雪,运送到郊外去。
这么大的雪,如果不及时铲除,房子都会被淹没,一旦化雪,会造成次生灾害,到时候城中又是一轮水灾。
年长点儿的,负责灾民们的秩序维持,日夜巡逻,防止造成火灾,也防止有人被欺凌。
而年轻一点的妇女则负责熬煮米粥,把捐赠的衣服缝缝补补改动一下,为了保暖,甚至把一些单衣几层叠在一起缝紧。
十多岁的少男少女,则负责带着更小的弟弟妹妹们,刘志让宫女们教他们跳绳,唱儿歌。
只要动起来,人就不觉得有那么冷了,总好过躲在草堆里瑟瑟发抖。
贤妃邓猛主动站了出来,承担起负责安置灾民的任务,她将阳安公主送到了永乐宫,自己穿着简朴,四处奔忙。
为此她还呼吁宫中缩减吃穿用度,自己每日只食清粥小菜,合欢殿省出来的东西都被捐赠给灾民。
其兄长邓演也在这一波雪灾中身体力行,将自家的学校腾了出来,安置了大量受灾的群众。
和妻子杨宜两人奔波忙碌,四处筹措粮食和衣物,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帮一个是一个。
至少也要带头为朝廷减轻负担。
邓氏兄妹的积极行为,让刘志十分感激,他每日虽然忙于政务,也会抽时间去看看邓猛,并陪她一起看望灾民。
看着她朴素而忙碌的身影,刘志忽然惊觉,眼前这个才十八岁的女人,已经真真正正的成长起来了。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泼辣刁蛮的小辣椒,虽然做起事来依旧风风火火,豪爽利落。
但目光中,已经有了种属于成人的沉静,不否认,她的所作所为,有一定的作秀成分。
但她也确实做了许多实事,而不是仅仅为了作秀而敷衍塞责,这样的她,让刘志刮目相看。
在他的心里,邓猛还是个小姑娘,说话清脆如爆豆,笑起来格外开心明媚。
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从未见过邓猛愁眉苦脸,或者唉声叹气,应该说,她曾经的坎坷经历,造就了她的早熟,但也同样造就了她的坚韧不拔。
如果说,从前的刘志,对邓猛的感情,仅仅只觉得是自己的女人,那么这一刻,他才发现,邓猛是他的妻子。
一个能够与他共同分担责任,同沐风雨的终生伴侣。
……
幸好,雪下了半个月之后,终于停了,当腊月底的某个清晨,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照射在白雪皑皑的朱雀城楼上,反射出璀璨光辉。
刘志一直被阴云笼罩的心,也跟着放晴了,不过,现在还远没有到可以轻松的时候。
经历过寒流的人都知道,化雪的时候,才是真的要命。
气温陡降,路面结冰,积水四处横流……若是稍有不慎,就是一场大灾难。
而经历了长久冻害的人们,精疲力尽。
刘志以诏书的方式下了严令,各级官员和军队全力以赴救灾,不得松懈,若出现人员大量死伤,定斩不饶。
雪化后,道路泥泞不堪,残冰打滑,雪橇彻底没用了,连马车也动不动就陷入了泥坑。
或者因为路面太滑,摔断了退。
数天之内,大量马匹受伤,要知道它们中很多都是雄健的军马,大汉花了无数金钱和人力,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
如今没有倒在战场上,而因为救灾而倒下了,是在是让军机府的一干老将军心头滴血。
可没办法,人命关天,他们驰骋疆场打仗,不就是为了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吗?
很多时候,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武将们,反而比那些文臣更具有家国情怀和牺牲精神。
熙元二年的元日大朝贺,因为这场雪灾直接取消了,这种华而不实,浪费人力物力的庆典,在灾难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但有一道诏书却格外醒目,贤妃邓猛被陛下册封为贵妃,因为是救灾期间,并没有举行册封仪式。
但却特意下诏传令京师同庆,这次邓猛救灾积极,也赢得了朝野上下的交口称赞,许多受过她恩惠的百姓们,更是十分感激。
可以说由于邓猛负责任的行为,已经为她在民间积攒了良好的口碑和威望。
所以诏书一下,人人拍手称快,无论是名声或者资历,她都担负得起贵妃之名。
宫中的一干美人,大部分都知道自己入宫时日尚浅,资历不够,无法与之抗衡。
许多人心里都明白,邓猛当皇后只是时日问题,将来她肯定是后宫之主。
所以她们中有几个聪明点的,立刻就选择了追随效忠,积极响应邓猛的救灾号召,跟着她筹集物资,抚慰灾民。
这其中以耿显耿才人最为突出,她因为容貌平平,所以至今只封了个才人位,位分很低。
但她却因为饱读诗书,行事大方稳重,博得了郾太后的喜爱。
这次救灾,她也是后宫佳丽中第一个站出来投靠邓猛的,由于她精明能干,帮了邓猛许多忙,成为了她的左膀右臂。
因此,灾难过后,邓猛立刻奏请郾太后,由她向皇帝建议,把耿才人的位份提升为充容。
而刘志的心头好修容田觅,是个典型的娇娇弱女,风吹吹就倒的灯笼美人。
在这样极端严寒的天气之中,即使为她烧着旺旺的炭火,依旧冻得瑟瑟发抖,整日躲在迎春殿中,根本不敢出门。
而刘志最近一段时间也忙得脚不沾地,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看望她,田觅觉得有些委屈,真是你愁眉不展,自怜自艾。
由于心绪不佳,郁郁于心,没几天就得了风寒,缠绵病榻之上,直到春暖花开之时,在渐渐好转起来。
刘志很是心疼,特意嘱咐了太医院精心照顾,可由于风寒具有传染性,郾太后知道了,严厉禁止刘志去探望。
而他一向都是个孝顺的孩子,基本上从不会和母亲对着来,所以只能经常赏赐些东西,以示安慰。
正月间,好不容易天气晴好了,雪灾也彻底的成为了过去式,京师各处都在忙着安置百姓。
这一次特大雪灾中,尽管朝廷积极参与救灾,但仍然损失严重,京城的普通房屋损毁过半。
老弱病残等抵抗力低的人群,死亡人数也十分惊人,当初救灾时用来御寒的草席,都被拿去裹了尸体。
本应该是喜庆的正月,到处都飘着白幡,一连数日,哭声不断,气氛十分低沉。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雪灾已经过去,宫中依然取消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庆典。
此情此景,你让百姓们哪里有心思来过节。
朝廷六部仍然在高速运转着,时刻都不敢松懈下来,如果不及时帮助灾民们修缮房屋,大冬天的还会继续有人冻死。
总不可能这么多人,一直都住在寺庙或者是宫里吧。
时间紧迫,烧砖肯定是来不及的,只能组织大量人手到郊外山中去伐木,妇女们则负责去割茅草,集万人之力,先把房子搭起来再说。
哪怕简陋点,至少也能暂时遮风挡雨。
等到春天的时候,再慢慢有序的为他们重建家园。
元宵节之后,那些因为雪灾被困在京城的各个地方官员,全部匆匆的踏上了归程。
今年的雪灾来势猛烈,席卷面积大,除了司隶校尉部,凉州、并州和兖州,以及荆州的部分地区,都有所波及。
只是各地方受灾的程度有所不同罢了,损失一时之间还无法统计出来,但估计很严重。
毕竟无论是在人力还是物力上,京师就已经算是最强大的了,再加上洛阳城中的宗室和贵族很多,家境优渥者所占比例也比别处多得多。
熙元二年的一开头,便如此惨烈,让人记忆深刻。
多灾多难的大汉帝国,刚刚才走上改革的道路,便遭遇了迎头痛击。
这让本来有些踌躇满志的刘志,忽然发现,大汉的基础还是如此薄弱,一场范围稍微大一点的天灾,便立刻让国家陷入了困境。
看来他真的有点飘了,去年一年他过得太顺利,以至于得意忘形,沾沾自喜。
现在他才知道,一个国家要想真正的壮大起来,根本就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整个上半年,朝廷上下都十分忙碌,不但要收拾残局,帮助百姓们重建家园,还不能耽误春耕。
否则若是顾此失彼,到了下半年,粮食不够吃的话,一样又会让人焦头烂额。
繁忙之余,刘志一直在考虑修建道路的问题,雪灾来临之时,他发现最大的短板居然是道路交通。
把思维延伸开,除了雪灾,其他的诸如地震风灾之类的自然灾害,若是交通不畅,一样的会耽误救援,引发严重后果。
可修筑土路,就算铺点砂石,遇到大雨效果依然不佳,要是能有条水泥路,该多好呀。
想起后世宽敞坚硬的水泥路面,刘志经不住感慨万千。
要说制造水泥的原料都不难找,那难的是他真不记得配方比例了。
第262章人生几何
没办法,只能把大概的配方扔出去,让工匠们自行试验了。
反正他一路上,不是都这么磕磕绊绊走过来的吗?
大不了多花点代价而已,他等得起。
原本,他是不打算让大汉这么快接触现代科技的。
可一步步走来,却身不由己,火药的面世,已经揭开了残酷的面纱,接下来,水泥的出现,又是一把双刃剑。
在带来生活便利的同时,也会严重伤害自然环境。
控制得不好,就有可能成为灾难。
现代有许多极端环保组织,总是认为科技文明带给地球的只有伤害,而且终将把这种伤害反馈到人类世界。
可若是让他们来当一名古代帝王,面对天灾人祸,生灵涂炭,又该如何选择?
也许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做法,但刘志在一番内心挣扎之后,却选择了有限度的开始引进科技文明。
从一开始的造纸术改进,搬运雕版印刷术,到煤炭的开采,冶铁技术的飞速发展……
这些都还只是改善人民生活,直到他决定让火药提前出现,一切都开始不同了。
有一就有二,随着他决定研发水泥,终究还是不可逆转地走上了复制之路。
接下来,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东西投入研究,但只有一样东西,他决定此生永不开发。
那就是石油。
一个刚刚成熟起来的封建社会,无法抵御石油带来的诱惑和冲击,到时候,就可能不是便利,而是一场深重的灾难了。
科技和文明的发展需要一个成熟的人文环境,思想的禁锢没有解除,文明却在飞跃。
刘志不觉得,他把落后的大汉帝国,迅速拖进近代文明,是一件好事情。
还是慎之又慎,三思而行吧。
作为帝王,他也许并不算合格,作为一个人,他也并不是圣人型的,更不打算朝圣人努力。
但作为人的基本良知,却还是有的,如果因为他的任性举动,为这个国家带来灭顶之灾。
那么即使五雷轰顶,挫骨扬灰,他也难辞其咎。
忙碌的春季很快就过去了,眼看着夏季来临,各州反馈回来的讯息,还算不错。
春耕如期完成,为了不耽误生产,今年出动了军队帮助修建房屋,由于大部分都是搭建的简陋木屋,所以速度很快。
到现在,外围灾区都收尾了,只剩下京师洛阳还在修建居民点。
这次里巷的房子损毁严重,十去六七,远远看去几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刘志干脆让他们推倒重建,进行了合理规划之后,修筑了统一的居民区。
里巷居民全体出动做工,男的帮助烧窑、伐木、挑沙、和石灰、砌墙,女的帮着递砖、做饭等等。
工部出动了专业的工匠指挥统筹,居民区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域,整齐划一,中间是街市。
刘志把现代城市规划运用其中,不但合理划分功能区,还有完善的下水道和排水系统。
经过几个月轰轰烈烈的赶工,四个区域已经完成了东、西两个,里巷的贫民们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做梦。
红砖墙、黑鳞瓦、里面是用石灰泥的白粉墙,干净明亮,这辈子他们从未想过能住上这么漂亮的房子。
里面还统一修了灶台,后面有茅厕,厕坑用石灰锤过,上面盖了青石板,不会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全城的百姓都来看热闹,每天参观的人络绎不绝,个个都赞不绝口。
从前洛阳城中,闾巷是贵族聚集区,城郭是平民居住点,而里巷,完全就是贫穷和悲惨的代名词。
但现在,他们突然间就成了城郭平民们羡慕的对象,尽管这是他们自己动手修建的。
而且国家还需要他们以十年的免费劳役来抵用,才有资格入住。
提前分到房子的里巷人,个个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十年的劳役算什么,何况朝廷还管饭。
若不是皇帝陛下体恤仁慈,就算他们劳动一辈子,也别想住上这么漂亮的房子。
一无所有的人最容易满足,在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面前,更是幸福得都快眩晕了。
有点头脑的,在修建房子的过程中,努力跟着工部的大工匠们。学习各种建筑技术。
将来,这就是他们谋生的技艺,等新的里巷完工,他们的技术也就可以出师了,到时候去户部登记一下,做个正式的手艺人。
刘志微服出行,特意也来参观了新里巷,记忆里那个垃圾场一般的贫民窟,终于旧貌换新颜。
焕然一新的里巷,让刘志很有成就感,比起大汉各地的土地改革,这里的效果更直观,所以才会给了他更直接的感观冲击。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能看到一点成绩,刘志也很欣慰。
更多的却是感慨。
从穿越初期的浑浑噩噩,到后来的战战兢兢,直到了今天,他才终于扬眉吐气。
才开始相信,自己真的能改变这个国家,带领他们走进新时代。
在此过程中,也完成了自我的救赎。
当年那个心中充满不安全感和罪恶感的矛盾小偷儿,哪怕他做了皇帝,也一直住在他的灵魂中,时刻影响着他的行为。
但现在,他终于能坦然对待自己的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人生岁月。
时势造人,他也不是天生的窃贼,只是因为际遇不堪而误入歧途。
事实证明,给他另外一种起点,他也能活出自我,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子汉。
今日,他忽然很想倾诉,很想抒发情绪,与曾经的自己,做一个告别。
整个大汉,能被他当做朋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大舅哥,南顿侯邓演。
两人相交之时,邓演还不知道他的身份,经常一起把酒言欢,纵论天下。
邓演的经历比较特殊,出身于世家大族,却又落魄到混迹于平民之中,所以他的气质中,既有贵族的优雅高贵,也有平民的平易近人。
思想也一样,属于混合了两个阶层的矛盾体,再加上受到刘志的影响比较多。
所以要比普通的士大夫更开明,也更能理解刘志灵魂中的桀骜不驯。
可惜自从他亲政以来,两人在一起聚会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偶尔匆匆一晤,也无法交心倾谈。
趁着今日性致高昂,刘志直接跑去了育才学校,一般没什么事情的时候,邓演都是在这里办公。
此时邓演正在处理学校的杂务,他自知年轻学问不够,当不了校长,只能负责处理各种杂事。
让那些满腹经纶的老师们,能够专心致志的教学,做学问,不用为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烦心。
育才学校创办两年半的时间,早已逐渐走入正轨,各种事情都有专人负责,不再像之前那么忙乱。
由于皇帝陛下的宣传,师资力量也强大起来,虽然不能和太学相比,但已经可以与其他几大官学并驾齐驱。
作为一所十年制的民办学校,这样的成就已经非同凡响了。
可邓演并未因此沾沾自喜,反而更加勤勉,每日除了处理杂务,还要抽空努力读书。
毕竟作为一名学校的实际负责人,如果学识不够,终究是个笑话,德不配位。
正忙碌着,忽然有人通报,好友刘意造访,不由得一愣。
好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还真有些怀念呢。
急忙迎了出去,却见刘志青衣小帽,翩翩而来,脸上的神色甚是轻松,便知道他心情舒畅。
刘志这还是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地点,环顾了一圈,发觉很是简陋。
一个小书案,堆满了笔墨纸砚,满排的书架,微微有些凌乱,其余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再对比外面整洁大方的校舍,不由得感慨不已,“衍成,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太苛刻了些。”
又摇头晃脑地念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邓演眼睛一亮,“果然好句,真是妙手天成,意君若不是身份使然,只怕儒林又多了一个诗道高人。”
自从去年春节时期,刘志大肆倡导诗歌之道,又放了风出去,下一次科举很有可能会考作诗。
一时之间,各种律诗和乐府体诗在士林中迅速流传开来,如今文人墨客聚会,都喜欢吟诗一首来助兴。
大汉文坛从来就多惊才绝艳之辈,一旦他们认了真,可谓是花样翻新,不断地涌现出各种意境美妙的佳句,流传于世。
诗言情,歌咏志,诗歌的力量最能打动人心,引起情绪上的共鸣。
一首首好诗的出现,也激励了更多的人来参与,文人一般都很固执,自视甚高,自然是不服输。
于是个个都使出浑身解数,大展其才,一两年间,赋诗就蔚然成风。
如今世面上,有好几本诗集在流传,刘志也读了些,虽然比之盛唐时期还有距离,但也颇有些佳句。
看来他当初的决定是对的,没做文抄公,却当了个倡导者,更有成就感。
此时此刻听到邓演的赞赏,却忍不住一笑,不知不觉间,他又掉了两句书袋子。
只怪得后世的诗词名句实在是流传太广,有一些都已经成了常用语,经常被人挂在嘴边,一不小心,顺嘴就溜了出来。
别人的诗句,他也不打算据为己有,便直接转了话题。
“衍成可有空陪我去喝酒?”
邓演哈哈一笑,“我又不授课,反正都是些杂事,推一推原也无妨。
再说了,你难得相邀,怎么着也要舍命陪君子,一醉方休。”
这句舍命陪君子,他还是跟刘志学的,两人之前经常拿来相互取笑。
“就知道你够意思,走,我们寻个热闹的酒楼,好好喝一壶。”
刘志抚掌大笑,邓演倒也爽快,手中的事务一丢,二话不说就跟着他跑了。
二人径直去了城郭一处生意兴隆的酒肆,平日里刘志深居宫中,所以每次出来,都喜欢热闹的地方。
就为了感受这份市井烟火气。
何况城郭对于他们二人来说,也是个特别亲切的地方,那里承载着他们许多的美好回忆。
两人熟门熟路,直接上了二楼,寻了个靠窗的雅间,敞开窗户,看着下面人来人往的街道,喝酒聊天,意态悠闲。
三杯酒下肚,有了些微熏酒意,刘志便聊起了今日在里巷的见闻,看着那些贫苦百姓绽开了笑容,竟然比打下了北疆大片土地还开心。
“从前我是什么样子,你也是知道的,说实话,我真对自己没有信心。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就连自己都感到意外,原来,我也能做个好皇帝。”
看着刘志脸上难得外放的情绪,邓演知道,这几年里,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可任何时候,他都只能孤军奋战,作为皇帝,永远都只能高高在上,永远都注定了是个孤家寡人。
此时他虽然与自己吐露心声,可一番发泄过后,他还是那个臣民心中,越来越稳重成熟的天子。
他知道,此刻刘志需要的只是一个倾诉衷肠的对象,于是一直含笑认真倾听。
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天,刘志终于将心中淤积的情绪发散了出去,当然,即使有了五分醉意,他也绝不可能说漏嘴,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出来。
哪怕……对方是他唯一的朋友。
这一说,无论他是否会保守秘密,他们之间从此便走到头了。
醒酒之后,他自己都不能保证,会不会杀人灭口。
所以,他依然保持着五分的清醒,不让自己彻底放纵。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眼看着日色西斜,酒意阑珊,正准备结束酒局回宫去了。
一低头,却从窗外见到两个熟人。
杜方和袁著。
这两人他都只有一面之缘,可又都印象深刻,尤其是杜方,成为大汉帝国唯一一个调戏过他的人。
现在想起来,依然让人哭笑不得。
至于袁著,那时候弹劾权势滔天的大将军梁冀,差点儿死无葬身之地,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也是他写信让他投奔了身在边军的杜方。
这几年的军报上,偶尔也能看到他们的名字,都是崭露头角的青年将领。
杜方如今已经是段颎麾下的左军将军,领数千兵马,而袁著也已经官至校尉。
两人都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未来可期。
心念一动,对身后的张让道:“你去把他二人请上来。”
第263章何至于此
距离下一次朝会还有四天,短短几天之内,他必须未雨绸缪,将所有可能的变故都堵上。
罢免黄琼,只是杀一儆百,拿来震慑那些保守派罢了。攫欝攫
当夜曹腾便秘密离开京师,他必须在数天内将河南尹及河东郡等地的军队调集过来,以防不测。
袁盱等人则暗中联络主战的官员,东汉积贫积弱几十年,想改变这种状况的人也不在少数。
尤其是那些武将世家,一直被文官集团打压,光武帝时期的云台二十八将,短短一百多年的时间,便已经凋零不堪。
硕果仅存的几个,也都是因为改走了外戚路线。
不得不说,东汉的外戚真是强大,几乎个个都是顶级世家,只是崛起得快,陨落得也一样快。
就如曾经的邓氏和梁氏,随着皇帝更迭,犹如昙花一现。
不管私底下如何暗流涌动,表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昔,此时荆州华容,州牧董班站在高处,俯瞰着滚滚洪水,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刚刚升任州牧,便碰到了百年难遇的大水,从三天前开始,他就带着州府的官员奔赴灾情最严重的地方,亲临现场指挥。
“这贼老天,跟破了个洞一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雨。”
华容县令禹岳趟着乱泥跑过来,顾不得浑身湿透,将肩上已经破烂不堪的蓑衣一把扔掉,愤怒地抱怨着。
董班的身上其实也湿透了,雨太大,蓑衣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安慰地拍拍对方的肩膀。
“人都转移完了吗?”
“有十几个老人,说什么也不肯走,都劝了半天了,若依我的脾气,直接一根绳子绑了就行。”
禹岳是当初李固在荆州时招安的土匪头子,这么多年来好容易混上了个县令,与董班也算是老相识了。
华容决堤之后,为了保住下游的几个县,董班决定将洪水泄到一处洼地,所以便将迁移当地百姓的任务,交给了禹岳。
负责开挖引洪沟渠的士兵,正在日夜赶工,若不能赶在下一波洪峰来临之前完成,后果恐怕会很严重。
“走,带我去看一看。”
董班没有犹豫,抬脚就走,禹岳张了张嘴,“嗨”了一声跑上前去带路。
村子里一名年逾花甲的老人蹲在门口的大槐树下,死活也不肯起身。
“丁老丈,这是董州牧,他都亲自来请了,您看是不是……”
禹岳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丁姓老人便警惕地瞪着董班,“不走,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走,你们非要淹了这里,我这把老骨头大不了就埋在此处了。”
董班见他双眼含泪,紧紧抱着面前的大树,死也不愿意松开,便柔声问道。
“老丈,这棵树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这句话仿佛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坎,老人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我老妻就葬在这棵树下,说好了的以后埋在一起,我怎能丢下她一个人在水里。”
原来如此,六十多岁的老人哭得肝肠寸断,让在场所有人都动容。
“老丈,说句得罪的话,我们帮你将老妪请出来,一起带走,可好?”
“这……”
老人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身后这一群人,他们平时都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可如今却个个衣衫褴褛,浑身泥污。
“多谢使君。”
反手用衣袖擦干眼泪,老人回身下拜,董班急忙侧身让开,“老丈可否帮忙劝说下其他人,再不泄洪,只怕罗县、州陵一带就保不住了。”
“好,我去给他们说,谁敢不听,就家法伺候。”
敢情这老丈还是本地的族长,有了他出面,很快就搞定了那些固执的老人。
“走吧,董州牧已经替你们安排好了,等洪水退了再回来。”
本地的里长赶紧催促,丁老丈用葛布包袱装着亡妻的骸骨,回头留恋地看了看自己的家,挥挥手。
“走啦。”
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村庄,往竟陵方向转移,那里早已紧急腾出了许多茅棚安置灾民。
当天夜里,呼啸的洪峰如咆哮的洪荒巨兽,顺着山崖的缺口疯涌进了洼地,第二天清晨,人们惊讶地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湖泊。
昨日还是鸡犬相闻的宁静村庄,今日便成了涛涛的黄色湖水,那里,是他们世代相传的家啊。
这天下午,下了整整四十天的大雨,终于停了,阴云密布的天空露出了一线阳光。
“雨停了,雨停啦,哈哈哈,老天终于开眼了……”
百姓们从湿哒哒的茅草棚里冲出来,一个个跪倒在泥地里,又哭又笑。
董班正在案头给朝廷写奏章,请求陛下再多调些粮食和草药过来,忽然间禹岳冲进来,狂笑道。
“董州牧,雨停了,哈哈哈,雨停了,哈哈……”
董班一愣,拧紧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来,“禹县令,赶紧组织百姓们抛洒石灰,所有男子都到山里去背干净的水,抓紧时间修缮危房。”
雨是停了,可他眼前的任务还无比艰巨,而且,谁能保证这雨就不会再下了呢。
禹岳脸上的狂喜褪去,急忙郑重其事点头,“诺,禹岳遵命。”
看着禹岳匆匆而去的背影,董班想起了带兵在外治水的陆奉,他已经十几天都没回来过了,吃住都在江堤上。
“来人,给陆校尉他们送些干粮和水,告诉他,即便雨停了,也不能松懈,防止上游洪水过境。”
“诺。”
立刻便有属下应声而去,董班低头看着没写完的奏疏,叹了口气,停下了笔。
即使他不催,陛下也明白他的难处,连年灾荒,皇帝当着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他也难啊。攫欝攫
能支援他的,陛下肯定不会吝啬,说不定救灾物资已经在半路上了,自己还是稍安勿躁,再想办法支撑几日吧。
明日先让百姓们捕捞些鱼虾,妇女和孩童都去采摘野菜,混在米糠和黍米里熬粥,只要能堪堪果腹,就能勉强撑下去。
与他同样焦头烂额的,还有身在扬州的陈蕃,江淮是世家豪强的聚集地,随便动一个,身后都有朝廷大佬做靠山。
当初他给陛下发了豪言壮语,要把江淮的土地兼并乱象整治下来,可到了地头才知道,真是举步维艰。
这一年来他兢兢业业,一边镇压流寇,一边借机整顿吏治,一点点收复土地。
虽然收回的部分不多,但却有效震慑了那些手段猖狂的豪强,令得他们有所收敛。
正当情况慢慢步入正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洪水,却打乱了他的计划,将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不过,在他的游说下,这次救灾许多大户都出人出力,态度十分积极。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规定,按照田亩数量出人救灾,如果所出人数不够,灾后清算土地,多余的就认定为自动放弃了,将直接收归为王田。
这一招真是绝了,让那些世家豪强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哈哈,据说这还是去岁的大考魁首陈寔首创的,如今青州等地修缮水利设施,都是按此标准招募人手,短短几个月,已经风行各地,迅速取代了旧有的制度。
他有信心,只要熬过了这个灾年,以后会越来越好,当然前提是别再有新的灾祸发生了。
建和三年的夏天,风起云涌,无形的气氛笼罩在洛阳上空,空气中流淌着奇怪的感觉。
黄琼近来心情很沉重,江东洪灾越来越厉害,朝野上下流言四起,这是阴阳紊乱,天地失和,身为三公之首的太尉当引咎辞职,以谢天下。
至今为止,陛下并没有什么表示,这让黄琼陷入了两难之中。
按理他应该主动递上辞呈,大汉一百多年来的规矩不能破,可他却真的不甘心就此隐退。
非是他恋栈权势,只是自己年龄大了,几番大起大落,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一展宏图,却眼睁睁的要半途而废。
这日傍晚,长史许邑忽然急匆匆的求见,“英公,我得到密报,曹腾从河东郡等地调了四千兵马过来,今夜就到。”
“调兵?”
黄琼愣住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身为太尉居然一点音讯都没得到,可见是陛下特意瞒着他的。
可为什么呢,即使陛下要罢免他,也不必动用大军吧,他黄琼一生磊落,还不屑厚颜赖在朝堂上。
“英公,莫非朝廷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黄琼闭上眼睛,心头一片苍凉,近来他已经明显感觉到,陛下与他关系疏远了,这一次,他又想干什么?
“前几日种暠上奏西羌作乱,难道与此有关?”
不,不可能,荆州和扬州正在受灾,这种时候刘志再离谱,也不可能大举出兵吧,除非他疯了。
黄琼心内隐约有些不安,“我立刻进宫。”
身为太尉,他有着随时出入宫禁的特权,此时刘志还在中德殿批阅奏章,听到黄琼求见,手上的笔一顿,该来的还是来了。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有些牺牲就在所难免,作为一国之君,心肠太软的话,会是个致命伤。
叹了口气,刘志沉声道,“宣他进来吧。”
烛光下,头发花白的黄琼面色凝重,刘志抬眼打量着他,今日才发觉,原来太尉早已是迟暮之年。
“这么晚了,太尉找我有何事?”
黄琼从宽大的袖中摸出一封奏疏,双手递给了身旁的张让。
“这是老臣的辞呈,江东水患,臣身为太尉,理应辞职以谢天下。”
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刘志沉默了,接过辞呈顺手放在了案上,并未看上一眼。
“太尉年事已高,这些天又操劳过甚,暂时休息一段时间也好。”
见他如此干脆直接,连虚伪的挽留都没有,黄琼的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老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陛下。”
看来这几天的种种行为,已经惊动了保守派们,不过大势所趋,如今的他手握京师军权,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傀儡。
刘志平静地一笑,“黄公请讲。”
“陛下为何无故调动京畿兵马,究竟有何用意?”
语气虽淡然,然话语却咄咄逼人,隐隐有兴师问罪之意。
东汉时期的皇权并没有后世那么凛然不可侵犯,臣子们当面质问皇帝的戏码,司空见惯,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为别的,我想出兵攻打西羌而已。”刘志淡淡一笑,终于说出来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什么?!攻打西羌?陛下您在胡说些什么?”
饶是黄琼平日里波澜不兴,此时仍然被刘志惊得勃然变色。
“烧当部落与护羌校尉之间,不过是小打小闹,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陛下当分清轻重缓急,如今江淮水灾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在朝为官几十载,黄琼第一次对着皇帝大呼小叫,实在是被气昏了头。
如果刘志是个昏聩无能之君,他反而没这么生气,可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偏要倒行逆施,置国家万民于不顾,叫他如何不怒气横生。
“西羌各部落说起来有数百万之众,但却相互牵制,并不会对我大汉造成致命威胁,充其量只是些跳梁小丑罢了,不足为患啊,陛下。”
黄琼口沫悬飞,激动得恨不能冲上来耳提面命。
刘志认真地看着他,“朕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更要打,不然这遍地的灾荒谁来负责?”
“什么意思?”
黄琼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黄公不用明白,朕也知道,你们都想不通我为什么要开战,大汉天下早已穷途末路,朕也曾想步步为营,救万民于水火。”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目中的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可老天他却不允许,如此灾祸连连,你让我如何按部就班地来,只不过是东拆西补,疲于奔命罢了。
若不另辟蹊径,于绝路中自己硬生生造一条路出来,用不了几十年,我大汉就会被拖垮,亡国灭种,也只是弹指之间。”
他越说越快,似乎早已压抑了很久,终于能够一舒胸臆,将心中的淤积倾泻而出。
黄琼被他凌厉的气势震撼,张口结舌,半晌才喃喃道,“陛下,何至于此,我大汉哪里就到了这般境地。”
第264章大考来袭
田觅是个典型的娇娇女,柔弱清纯,是一朵温室里的花朵,能够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但同样的,她的优点也正是她最致命的缺点。
这样的性格,适合嫁一个小康之家的文士,风花雪月,不愁吃穿,却也不用担心内宅斗争。
可现在,她却因为父辈的欲望,阴差阳错进了宫,还得到了帝王的宠爱。
如此盛宠,可不是任何女子都能承受得起的,要是她不能迅速蜕变,适应残酷的宫中生活,恐怕结局难料。
刘志也知道她性格柔弱,尽量给了她庇护,可他毕竟是皇帝,不可能把心思都放在一个女人身上。
他还有百废待兴的国家,还有错综复杂的朝堂,后宫中女人众多,即便是宠爱,也不可能只给她一人独有。
所以,从始至终,他从未想过要让田觅当皇后,一来她没这个能力,二来她确实不适合。
何况皇后与宠妃不同,还关系到了朝堂的格局,田觅的父兄都是无能贪婪之辈。
而邓演却进退有度,正直无私,是国之良臣,孰优孰劣,一眼就能见高下。
而且他与邓猛之间也一样有感情,只是这种感情与田觅之间那种纯粹的男欢女爱不同。
反而更接近于一种伙伴与亲人的关系,细水长流。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邓猛也逐渐成熟起来,完全能够担得起后宫之主的责任。
她心性坚定,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用不着刘志替她操心。
反观田觅,若是一出宫斗剧,把她放在皇后的位置上,恐怕活不出三集。
很快,宫中就传出了消息,陛下欲立贵妃邓猛为后,只是先皇后大丧,要等一个月之后,才能正式定下名分。
这也是为了保护邓猛,免得将来有人说她过于迫不及待。
得到郾太后的消息,邓猛也长出了一口气,在陛下心中,她终究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当初诛杀梁冀之后,刘志曾经给过她选择的机会,那时候,兄长就说了,如果她执意留在皇帝身边,就要学会隐忍。
学会永远都在那里安静的等待,不争不妒,不骄不躁,等着刘志每次回头,她都在那里含笑静待。
那时她就知道,她和刘志之间,永远是她付出更多,爱得更多,所以没有资格去争。
刚开始,她不明白兄长的叮嘱,也曾一度沉溺在他的温柔中,直到现在,才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有孕在身的田觅,自然也受到了朝廷内外的关注,为了安抚她,让她安心养胎。
刘志承诺封她为妃,若是能诞下皇子,还能更进一步,位列四妃之一。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不久,郭婕妤也查出有孕,为后宫更添喜讯。
邓猛欣慰之余,也怅然若失,陛下对她的恩宠也没断过,可偏偏到现在为止,就再也没了音讯。
只能说,是她命中注定的吧。
最开心的莫过于郾太后了,哪个母亲都希望看到儿子开枝散叶,子孙满堂。
朝廷上下也格外高兴,只要后宫中不断的有人在怀孕,就证明大汉气运衰弱的流言不攻自破。
即使这两位不能生下皇子,后宫美人那么多,总有一人能生下继承人的。
整个夏天不但宫中喜讯频传,全国上下也都风调雨顺,没有出现大的洪涝灾害。
之前民间有传言,说雪灾之后必有旱灾,搞得朝廷内外都神经紧张,各地都早早的开始蓄水预防。
现在终于平安度过,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夏末,如期举行了封后大典。
邓猛的皇后册封大典十分隆重,比之当年梁女莹的仪式规模,更胜三分。
庆典在南宫崇德殿前举行,文武百官都到场参加,郾太后亲自为她授予了皇后金印。
随即是开宗庙,将皇后的名字写进去,再由大国师张道陵,为新任皇后祈福。
庆典之后召集宗室命妇和各个有品级的夫人,在芳林园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与此同时,刘志下诏封国舅邓演为承恩公,宣夫人进为一品,就连杨宜也封为阳城君。
只有其继父梁纪,因为受到梁冀一家的拖累,没有得到任何的封赏。
尽管无实权,也无世袭的特权,但这份荣耀依然让人羡慕不已。
而邓演却愈发低调,幸好邓家人口简单,除了一个调皮捣蛋的邓远之外,其余几人的性格都不张扬。
邓远如今也十六岁了,确定了出仕无望,干脆把兴趣转到了学做生意上。
现在白日里在学校读书,晚上跟在酒庄里当学徒。
这是邓演给他提的的条件,不管决定做什么,都必须要先读好书。
邓家一直经营着陛下的酿酒作坊和酒庄,因为是独家经营,所以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在京师和各州府都有分店,有皇家背景,自然不用担心亏损,何况他们做的全都是达官贵人的生意。
邓演如今既要办学校,又要腾出精力来经营酒庄,确实十分的辛苦,若将来邓远能够分担一部分,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皇后册封仪式之后,时序便已经进了八月,金风送爽,桂花飘香,大汉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正式开始。
三年前的那一次考试,实际上并不成熟,只能说是一次探索之举,也是从举察制度到考试制度的转型。
如今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封建科举,经过三年来的层层考试,有资格到京城参加殿试的,总共也只有三千多人。
由于童试时报名人数太多,又良莠不齐,所以各地采取了加大考试难度的办法。
其结果很惨烈,直接在第一关就刷下来一半还多,以至于后面的县试和州试,不得不放宽条件。
就这样,能够顺利走到京城的,也只有这么多。
从正月之后,就有些外地考生陆续往京师赶了,一部分是想路上趁机游学,还有一部分是想早点到京城来探探路子。
总之,夏天的时候,到达京城的考生就已经占了一多半,有些世家子弟寄住在本家或者亲朋家中。
而另一些出身寒门甚至是商家的考生,就只能住在客栈里,一时之间,京师但凡像样点的客栈,都住满了人。
当然,财大气粗的也会自己租赁房屋居住,这样要方便得多。
这些考生每日里都会参加各式各样的集会,有的是文士之间举办的,也有些达官贵人的宴会,也就是广撒网,结个善缘。
说不定其中哪个金榜题名,一飞冲天,将来要是出息了,也能有个香火情。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在此过程中,部分学子因为文采出众,赋了首好诗,或者做了篇好文章之类的,
立刻就会名声大噪。
马上就会被引荐给豪门大户,或者是名宿高士之类的,这种事情都是两厢情愿,双方获利。
对于豪门来说,这就跟以前眷养门客,或者是收容附徒一般,赌的就是对方日后的前程。
这也是壮大家族的一种方式,而对于考生来说,能够受到当权者的青睐,以后在官场上就要顺遂得多。
否则无依无靠的,光是自己孤军奋战,何年何月才能出头。
这些流传的诗集文章,刘志案头也都有,没事翻了翻,有几首诗还真不错。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不能保证每首诗都是本人自己做的,也不排除花钱请人带笔,就为了扬名立万。
这些都是虚名,将来考试的成绩才是硬道理。
何况有的人诗才敏捷,一做诗就才思泉涌,可偏偏写文章却不行,策论更是一塌糊涂。
会写诗,但不会当官的人,后世比比皆是。
相比起来,刘志反倒觉得,汉代重策论轻诗文,在考试中是有一定道理的。
作为文人,可以去做一些文职,也可以去做老师或者专职诗人,但若是去做行政长官,甚至是带兵打仗,那只能说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场灾难。
也因此,刘志在确定科举制度之后,完全关闭了举孝廉的制度,却部分地留下了征辟制度。
就是为了给有特殊才能的人,留下一个进阶的道路。
只是征辟制被严格化了,要求也很高,如果确实有某方面的超卓才能,征辟之前,也要经过相关专业人士的特殊考试。
只有合格以后,才能得到任用。
而且征辟制度,都是有特定的官职,不是什么样的官职都能担任的。
所以在科举这一块,刘志始终将策论的地位放在第一位,有行政才能或者刑狱才能,更适合为官。
考试的日期定在八月初八、初九这两天,是由钦天监和太史令共同算出来的吉利日子。
刘志觉得正好,考完后刚巧可以在八月十五这天放榜,正合了后世蟾宫折桂的典故。
今年的考试与去年相比,更加隆重也更加正规,至于地点,同样是在太学中。
没有任命主考官,由他自己挂名兼任,但却同时任命了三位临时副主考。
一位是翰林院主编胡广,一位是国子监祭酒,另一位则是秘书省大学士尹颂。
这三个人各代表了一类势力,翰林院和国子监都偏清流,尹颂则代表了朝廷文官集团。
当然朝廷大佬这么多,一品大员也有好几位,之所以选择尹颂,一来他为人刚正不阿,不会徇私舞弊。
二来他是个独臣,刘志也有意让他通过这个机会,培养一些门生,免得过于势单力薄。
毕竟朝堂之上讲究的就是个平衡,但如何平衡,认真说起来十分复杂,可要往简单里说,就是一句话:锄强扶弱。
就如同为果木修枝一样,谁太强就要压一压,修剪掉一些枝桠,而太弱的就要为它打开光路,通过种种手段扶持,逐渐让它强壮起来。
最终才能长成一颗营养均衡枝繁叶茂的大树。
考试的规则也重新颁布了,随机调动了城门校尉和执金吾轮流站岗。
入试前要统一搜身,不许携带任何多余的物件,考场内会统一提供笔墨纸砚。
午餐也由官府统一供应,就连上厕所的地方也有专人监视。
考题更是由皇帝亲自掌握,直到最后一刻才由御前侍卫押送到考场中,可以说保密工作绝对是做得很到位了。
考试之前没有任何办法徇私舞弊,因为题目还在刘志的脑海中,并没有记录下来。
三年前刘志就曾经下诏公布,考试必须用正隶书,也就是官方规定的字体。
收卷后,刘志参考了现代高考的方式,将名字用白蜡封了起来,阅卷完成之后才能解封。
这一次阅卷,除了太学的博士和翰林院的众编修之外,秘书省和中书省也派出了部分官员参与阅卷。
八月初八,整个帝国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太学门口。
晨曦中三千多名考生,按照抽签抽到的编号,整齐的列队入内,在搜身之后将按照编号进入相应的考场。
考室共有六十多个,也幸亏太学本来就够大,能容纳得下这三千多名考生。
随着角楼的钟声悠扬响起,全城人都屏息以待,刘志下令,这两日城中各处不得喧哗吵闹。
凡是打扰到考生的,不问缘由,一律先抓起来再说。
其重视的程度,与后世的高考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刘志个人觉得,与公务员考试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都是一考定生死,能够直接进入国家机构任职。
初八考三科,第二天初九日再考三科,与明清科举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第一天考完之后,考生可以出考场回家休息,第二天继续考试。
而明清时候的科举考试,是关在一格一格的小厢房里,吃住都在里面,一考就是三天。
刘志认为这样有个很大的弊端,如果因为吃睡不习惯,影响了状态,很可能会发挥失常,白白耽误了考试。
反正只要保密措施到位,在不在考场过夜,真的无关紧要。
初八的晚上,太学附近的各处客栈热闹非凡,许多人都将当天的答案抄了出来,相互比较。
尽管还不知道朝廷的标准答案,但考得好与不好,相互之间一看还是有个大概。
不过第一天的考试主要都是经学和算学之类的基础知识,在分数的占比中不是特别高。
关键还是要看明日的策论文章,至于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诗词,到底明天会不会考,还是个未知数。
第265章过犹不及
八月初九日,经过了第一天的考试,学子们已经淡定多了,排着队有条不紊的进入,一丝喧哗也无。
辰时正,御前侍卫校尉樊超护送考题准时到达,果然是策论,并没有部分人期待的诗词。
随着悠扬的钟声响起,庄严的大考继续开始了。
然而,很快就出现了问题,刚开始是一两个考生闹肚子,按规定举手示意,然后由士兵监视着去如厕。
几千人的大考场,有几个闹肚子的也很正常。
但很快几位副主考就发现了异常现象,拉肚子的人越来越多,多到茅厕前都排起了长队。
甚至有人等不及拉湿了裤子,弄得院子里到处都臭气熏天。
考场中本来就有医官待命,再加上太学原本就校医,立刻就开始进行诊治。
在场官阶最高的是秘书省大学士尹颂,当机立断让人从太医院多调一批御医过来抢救。
这情况太过于特殊,甚至不能排除有人故意下毒,破坏朝廷科举制度。
毕竟举孝廉制度的消亡,对于部分世家大族来说,绝对不是件好事情,背地里心怀怨怼的人不少。
只是这两年刘志手段强硬,掌握了军权,又有无孔不入的龙麟卫,再加上这件事情在世家阶层也两极分化,部分世家举双手赞成。
因为达不成统一意见,所以在科举这件事情上,反对的声浪表面上并不明显。
暗地里却一直波涛汹涌。
刘志对这次科举十分看重,全国上下忙碌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功亏一篑。
之前一切的困难都已经走过来了,开考第一天万事顺利,这也让许多人都放松了警惕。
可万万没没想到,最后一天还是出了问题,而且这问题还不小。
尹颂面沉如水,立刻让人快马加鞭回报皇帝,这事儿瞒不住,越快通知陛下越好。
若是事态失控,到时候谁也没法交代,都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很快太医院的医师,除了几个在宫中当班的,基本上全部涌过来支援了。
又紧急从附近征调了一些名医帮忙,经过会诊,发现这些人并没有中毒,只是食物有问题,吃坏了。
而且闹肚子的人,基本上都住在太学周围的十几个大客栈中,那些住得稍微远一点,或者是住在自己家中的人,都没有事情。
吃了药之后,大部分人都稳住了病情,刘志立刻下令,考试延时两个时辰,给他们一点恢复的时间。
实在是病势沉重,无法坚持的考生,皇帝承诺,将择日进行统一补考,不会让他们今年白跑一趟,愿望落空。
早在事态开始恶化的时候,龙麟卫就已经介入调查。
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执金吾将所有涉事的客栈都控制了起来,顺着食物的来源开始追索真相。
站在太学门口等着接送自家郎君的仆役们,最先发现了不对劲,紧接着周围的市民都知道出事了。
一队队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执金吾缇骑,闯进了客栈之中,并很快向附近的的菜市场冲去。
人们议论纷纷,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知道情况很严重。
“快看胡屠夫被抓起来了,还有卖鸡鸭的张二哥,好像卖菜的捉了七八个呢。”
“是啊,太奇怪了,这附近卖菜的几乎全都抓起来了。”
……
考试仍然在继续,即使已经没有人再继续往茅厕跑,医师们也全都紧张的原地待命,不敢稍有松懈。
负责守卫的士卒们更是个个都打起精神,生怕再出点什么问题,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哪里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
好在接下来的时间都很顺利,中午,刘志还特意下令,给那些病号们熬了一些比较稠的小米粥,养养胃。
这场考试一直延续到天黑以后,直到戌时过后,考生们才开始排队走出考场。
除了家在京师,或者有家人接走的之外,其余的人朝廷重新安排了住所,统一管理,还派了士卒保护他们的安全。
也因为这场意外,刘志下令,今年的考卷字迹工整程度,将不再算在分数之内。
这次阅卷,事先所有的阅卷官都进行了培训,今年的规则比去年要复杂的多了。
不再局限于简单的上中下三品,而是实行了详细的打分制,满分为一百,总共四科,前三个基础学科总共五十分。
最后的策论也占了五十分,基础学科都有统一的标准答案,所以阅卷十分的轻松,只要对照着上面发下来的答案打分就可以了。
轻松明白,也不存在任何错漏之处。
难的是后面的策论,同一件事物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到底哪种看法和做法才是最优秀的呢?
这根本难以说清楚,而且有些不同的说法,很难分个高下出来。
所以只能像去年一样进行交叉阅卷,一般的文章都有两位不同风格的老师阅卷。
遇到有争议的,将再加上一名阅卷老师,然后取三人的平均值,这便是策论最后的分数。
当然抽查制度依然存在,有三位副主考,按照一定的比例,无规律随机抽查复阅。
遇到有重大错误的,将会追究其责任,严重者不但要丢官,而且还会坐牢。
关于补考,刘志也很快就决定下来,为了不耽误八月十五放榜,日期就定在八月十一。
来参加补考的人并不多,因为害怕后续补考的题目会更难,所以大部分人都带病坚持考试了。
三千多人,出现食物中毒症状的摸约有一千一二,不过其中有部分人本身症状就很轻,跑个一两趟厕所就已经没问题了。
还有一部分人,吃了药之后,也很快得到了恢复,所以最终因为病情太重,无法参加考试的人,总共只有五六十个。
集中在太学同一个考场内进行补考,为了以示公平,题目的难度与正式考试时不相上下。
至于正巧偏颇其中一类问题,那就只能属于运气的范畴了。
对于考试来说,除了扎实的基础和敏锐的头脑,有时候运气也很重要。
譬如说你辛辛苦苦学了几年,等到考试的时候打开卷子一看,就那么巧,偏偏都是你知识的盲点。
同样,也有人突然发现,这些题目他恰好都熟悉,简直就是运气好过了头。
为了尽快阅卷,将太学和几大官学,以及育才学校的大部分老师,都调了过来帮忙。
终于赶在八月十五之前,全部完成,卷子并没有拆封,连夜送进皇宫,由陛下亲自主持翰林院学士,除掉蜡封,统计名次。
九十五分以上为甲等,八十分至九十五分为乙等,六十五分以上为丙等,以下为等外,属于落选之人。
中德殿中,整夜都灯火通明,天明之前,在所有人的努力下,终于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张让托着三张金色的绢榜,立刻送到书房,让刘志检验。
即使出了意外,甲等的人数依然还不错,共有六十四人,乙等五百七十三人,丙等九百八十一人。
录取人数共计一千六百一十八人,刚刚过半,其余的都落榜了。
这一千六百多新鲜的血液,注入大汉朝廷,能够有效的缓解人才空缺。
就在许多人怅然若失之时,陛下突然下了一道诏书,凡是已经落榜,但自认为诗才过人者。
可参加八月十五下午的特别考试,分别以看图作诗,按题作诗,以及即兴赋诗一首的方式参加。
从中挑选出三十名成绩优异者,可特别补录为进士,另外,对朝廷有特殊贡献的家庭,可推荐一名落选的直系亲属考生。
由陛下赐同进士出身,名额为十名。
这相当于对各世家大族的一种补偿,与之前的举孝廉制度,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名额要少得多,也算是平息他们的怒火,让他们取得心理上的平衡。
赐同进士出身,这在后世是比较通行的做法,毕竟是封建社会,你把士大夫阶层逼得太紧了,也没什么好处。
过犹不及的道理,刘志还是懂的。
尤其是这次食物中毒事件之后,他更是深刻的领悟到,部分世家对于科举制度的怨怼之情,比他想象的要深刻得多。
无论是过渡也好,安抚也罢,他都不能做的太绝对。
本身他改革科举制度,除了为朝廷招揽人才之外,另一个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平衡朝堂势力。
现在的这些妥协之举,也同样是围绕着这个目的,所以双方并不矛盾,并非改革成效的倒退。
何况法律制度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有很多问题,光是闭门造车永远预料不到。
必须在执行过程中,才能渐渐发现问题所在,及时查漏补缺,这才是法律完善最完美的过程。
这两个补充方式一下,立刻得到了各界的热烈响应,之前皇帝放风出来,有可能会在科举中加入诗词考试。
也因此在整个大汉文坛,掀起了一股狂热的诗歌风潮,有的人天生诗才出众,却偏偏不会做文章,天赋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结果努力了几年,突然发现考试时毫无用武之地,那份沮丧简直是无以言表。
甚至对朝廷都有了一些怨恨之情,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如今可以补充考试,一个个大为意外,转忧为喜,当天下午的诗会,竞争十分激烈。
落选的学子,谁不想再搏一把?
否则又要三年寒窗之后才能等到下一次机会,关键是如果不擅长做文章,三年后恐怕结果也不会有多少意外。
所以个个都卯足了劲,安心要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佳句,取得入榜资格。
也有些人本来没什么诗才,只是为了凑热闹或者是想碰碰运气,也一样跑来报名参加。
等报上来的名单一看,好家伙,足有七八百,看来不自觉的人很多呀。
原本打算在西园酒肆举行的诗会,临时改成了酒肆外的草坪中。
随便搞了一圈彩绸围起来,就算是考场了。
京师百姓闻风而动,纷纷跑来看热闹,考场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酒肆里也被人挤满了,个个都站在栏杆和窗户前,伸长脖子看热闹。
报名的人太多,为了剔除那些来打混的,在门口出了个上联,凡是对上来的才能进考场。
上面很简单,是刘志听笔书写的,“松叶竹叶叶叶翠”。
说简单也不简单,这是个叠字联,随便对自然人人都会,但要对得妙,对的有意境却不容易。
所以这一关难倒了许多人,一堆的考生站在园门口抓耳挠腮,头皮都差点抠下来一层。
轻松过关的人也不在少数,一炷香之后,没能对上的人,便直接被关在了外面。
仅仅是第一关,就被刷下了大几百人,最后正式进入考试的只有一百八十多位。
考题为一幅山水画,一首题名为中秋的命题诗,然后即兴不限题材再做一首。
诗的形式,在刘志这几年的带动下,已经出现了五绝和七绝,五律和七律,当然乐府诗也不禁止。
时间为一个时辰,到期无法完成者,视为自动弃权。
而三首诗都完成了的人,依据完成的顺序现场阅卷,由京师十几位著名的诗人共同作考官。
打分很简单,直接分为上中下品,被认定为下品的诗,便被扔到了一边,弃之不顾。
被定为中品和上品的诗,都直接贴在相应的区域内,等所有的诗都完成以后,再重新排名次。
考场气氛十分热闹,有些人天生诗才敏捷,很快就一挥而就,把卷子交了上去。
当然也有人喜欢雕章琢字,慢慢打磨,所以场中呈现了两极分化,一部分人已经悠闲的坐到一边玩去了。
另一部分人还在那里挖空心思,苦苦求索。
实际上需要动脑筋的只有前两首,那首即兴诗,本身就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完全可以不用临时思考,只需要把你平时自认为最得意的诗作,写出来就行。
不一会儿场中就贴满了诗作,许多人都在那里摇头晃脑的吟诵,指指点点的评论。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对于诗词,更是难评高下,你认为意境不错的,我说不定却嗤之以鼻。
所以才会采取公开阅卷,若是多数人都认为好的,那自然就没有问题。
反之亦然。
第266章威胁
吵吵嚷嚷一下午,挂起来的诗已经越来越少,随着新的佳作涌现,大多数都被刷了下去。
到考试截止,榜上还剩八十多首诗,其中有不少人上榜两首,但三首同上的,仅只二人。
关键是,他们两人首首都是精品,六首诗居然全进了前十,你说气人不气人。
一番公开投票之后,又刷下来一层,最终只剩下五十多首诗,再斟酌了一番,卡到刚好只剩三十名考生的诗。
也就算考试圆满结束,可事情却没完,这三十人,共计五十一首诗,如何排名,才是大家关注的焦点。
西园本就是京师最有名的游园场所,兼之今日是八月十五,皇帝亲自规定的中秋佳节,更是游人如织。
大汉首届公开诗会,如此盛况自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所有入榜的诗都被人抄了出去,一堆人争相品鉴,争论得面红耳赤不亦乐乎。
在刘志的原定计划中,是准备微服出游,亲自目睹这空前的盛况,只可惜前几日的大案子,到现在也还没有破,弄得他很没有心情。
本以为自己对京师的掌控度很高了,但突如其来的意外,却让他知道了,那些老牌世家盘踞京师上百年,根深蒂固,力量不容小觑。
从案发的第一时间开始,龙麟卫和大理寺就没有闲着,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了客栈,然后追查食物来源。
虽然一番努力之下,最后锁定了是被人在肉食中搞了鬼,但提供生肉的屠户却提前跑路了。
好不容易追到河南尹,却发现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倒回来追索他接触过的人,竟然毫无线索。
龙麟卫的两位负责人,杨俭和单超,朝廷改制度之后,他们的官职也变更为龙麟卫左督和右督。
查不出案子,两人也觉得面上无光,明知这么大的手笔,不是普通人干得出来的。
但这屠户平日里接触的人非常多,三教九流各样的都有。
而且是当地的一霸,类似于镇关西那样的人物,平时也给附近的不少豪门供应肉食。
查起来真是千头万绪,人累得个半死,却一点儿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
此刻他们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刘志面前,大气也不敢出,如今的陛下威仪渐浓,早不复当初那个与他们一起喝酒聊天的贵公子了。
“先停下吧,如此大张旗鼓弄得人心惶惶的,也没什么用处。
我看这事你们得换一个方向来查,暗地里调查一下,哪些世家对科举不满,或者子弟大多不肖,难以通过科举出头的,都有嫌疑。”
“诺。”
二人迅速对视一眼,齐声应诺,陛下的表情淡淡的,但这说出来的话,却明显的有点不满了。
龙麟卫算是陛下的私人机构,只需要听命于他一人,品阶虽然并不是很高,但却实权在握。
哪怕是那些平时不可一世的王公贵族,见到他们也得给几分薄面。
要知道他们两人的出身都十分卑贱,一个是江湖上的盗贼头子,一个是上不了台面的宦官。
若非陛下赏识提拔,焉能有今日的尊荣地位。
即便是改朝换代,像他们这种出身低贱又专做阴私之事的人,肯定下场不好,所以他们对刘志的忠心不容置疑。
结果现在京师一出事,他们却束手无策,若是让大理寺那边提前破案,那么他们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走出中德殿,两人一反常态的并肩而行,“杨左督,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商量一下,该如何下手比较好?”
到底单超的性格大气得多,首先打破了沉默。
二人虽然同为龙麟卫左右督,平日里也有不少合作,但私下里却是相互竞争的状态。
尽管在业务上有所偏颇,但也有部分任务是雷同的,所以免不了会相互排挤争功。
刘志对他们的态度也比较微妙,但总的来说还算是一碗水端平,都比较器重。
此次,却是二人罕见地联合起来,只因为他们感觉到了来自大理寺的危机。
也终于认识到,对于刑狱断案,推理分析,他们确实不如后者专业。
若不能同心协力,被大理寺抢了头功,以后在陛下心目中,地位只怕要一落千丈,彻底沦为打手了。
“哈哈,单右督,老夫正有此意,请。”
这边二人连袂而去,那边刘志却陷入了沉思,其实此事不管是谁做的,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仅仅是为了破坏大考,表达心中的不满吗,那也太低级了吧。
要是真的想掀起大波澜,那食物里面放的就该是毒药了,死上几个人,效果不是更完美吗?
从出事到现在五六天了,因为政务繁忙,他一直没能静下心来,好好的想一想。
“来人,传尹大学士,袁大学士,曹将军,张中丞和胡主编。”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些人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他相信此事几位都没有牵涉其中。
作为朝廷一二品的大员,位高权重,一人就可以撑起家族重任,实在没必要自毁长城。
今日是中秋,即便是谈事情,也没必要那么严肃,刘志准备好了简单的宴席,边吃边谈。
待得人都到齐了,刘志便直接开问,他向来不喜欢繁文缛节,拐弯抹角的那一套。
“诸位对此次破坏科举的事件,都有何看法?”
尹颂和胡广都算是当事人,责任所在,自然当仁不让。
“陛下,臣以为,此举的目的不在于破坏,而是表明态度。”
果然他的想法与刘志不谋而合,这几年来刘志所进行的改革非常多,查贪腐、搞科举还有土地改革,桩桩件件都触动了世家阶层的利益。
尤其是那些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中等家族,受到的打击也更多。
由于一批一流世家带头向刘志表达了忠心,朝廷中缺少带头人,所以这些人心中的不满虽然很强烈,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来反对。
眼看着皇帝的权力一天天稳固起来,他们开始担忧,有朝一日,刘志终会彻底向他们出手。
刘志很怀疑,有相当数量的中层世家已经被地里联合起来,准备反抗他的改革措施。
妄图逼迫刘志废除这些条款,重新要回属于他们的特权。
这次大考虽然万众瞩目,但三千名考生之中,寒门与商户居然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中,一流世家还占了一多半。
人数众多的中层世家,却只有这么区区一小部分名额,再加上前次全国吏治整顿的时候,所清查罢免的人,也大多都属于他们这个阶层。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将渐渐从官场上退出来,家族势力迅速萎缩,假以时日,地位定然不保。
由此,整个阶层引起了深切的恐慌和危机感,再不有所作为,就只有等着被灭亡了。
刘志就呵呵了,科举制度对世家来说,明明优势明显,他们的学习资源远远优于寒门。
只要及时调整心态,教育好自家子弟,多培养些优秀人才,家族自然就会越来越强大。
可他们偏偏不反思自己的种种恶劣行为,只一味的怪罪皇帝改变了游戏规则。
不与时俱进的人,终将会被历史的滚滚潮流所抛弃。
也好,本来想慢慢来的,一个个非要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正好拿他们开刀。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完成了军权集中,也得到了部分世家阶层的支持,已经有底气向他们动手了。
尹颂说完,胡广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老臣认为尹大学士说得很有道理,这次科考,很多地方家族全军覆没。
他们不认为自己骄奢淫逸,不学无术,反而责怪陛下取消举孝廉的制度,断了他们的仕途,背地里心怀怨怼。”
看来两位副主考回家后,没少琢磨,所以现在才能得出如此这般的结论。
“近来确实不太平,各地御史都反映,某些地方官员,又开始在土地上动脑筋了。”
张陵若有所思,原本只当作是单纯的事件,现在两边结合起来,便敏锐地察觉,事情有些不简单。
紧接着,其余人等各舒胸臆,基本上都赞同了尹颂的观点。
不过,在解决之道上,却有所分歧。
袁盱认为应该严惩,找出元凶杀一儆百,用严厉的刑罚来进行震慑。
“破坏科举和土地政策,这种行为实在胆大包天,完全无视朝廷法度,必须要治下去,否则国无宁日矣。”
然而胡广却有不同的看法,“科举制度确实很好,能够为朝廷遴选人才。
但举荐制度已经存在了数百年,如今突然改变,并没有给他们留下适应转变的时间。
老臣认为,在严惩肇事者的同时,还应该考虑一下他们的处境,毕竟他们也都曾是大汉的功臣。”
衰落的中层阶级,大多数都是老牌世家,祖上曾经辉煌灿烂过,如今早已腐朽不堪,不思进取,只知道吃喝玩乐。
造成如今的局面,举荐制度功不可没,反正只要走走后门就能当官,谁还愿意去辛苦学习呢。
这是人类的惰性使然,他们安逸惯了,自然不肯再吃苦。
胡广的性格本就是个好好先生,当年他做太尉的时候,除了在选拔人才上一丝不苟之外,基本上其他的事情都是在和稀泥,毫无建树。
在所有的高层官员里面,他是唯一一个既不反对新政,也不拥护的人。
没办法,他代表了老一辈的清流,只知道做学问,却毫无处理朝政的能力。
而且年纪大了,在思想上根本跟不上,所以他提出如此意见,刘志丝毫也不惊奇。
当然从把他重新召回朝廷开始,刘志就没指望过,胡广会在朝政上有所作为。
他看重的是他胡广的才能和名望,能够担得起翰林院这个重要的半学术性单位。
对他的话,刘志不置可否,其余几人一见,立刻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话题便转为开始讨论如何严查和治理之上,大汉从来都不缺世家,旧的退出了历史舞台,马上又会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无数朝廷新贵。
但若只想不劳而获,不思回报国家和朝廷,那就对不起了,直接请你给别人让道腾地方。
让有能力的人及时上位,得到施展抱负的机会。
胡广见没人理会他的建议,丝毫也不生气,他有表达意见的自由,但却从来不会去管陛下会不会采纳。
“陛下,臣觉得这些人既然如此明目张胆,背地里一定已经有所准备。
应该立即通知各地的屯田校尉,让他们密切关注形势,一旦有任何异常现象,要及时注意防范。”
一直没参与讨论的曹腾,忧心忡忡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他这番话并非危言耸听,在大汉几百年的历史上,这种事情非常多,一旦世家阶层,感受到了来自朝廷的威胁,就会暗地里联合起来举兵做乱。
当然他们的目的也不是要谋反篡位,而是展示自己的力量,逼迫皇帝向他们低头妥协。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成功了,最次的也能争取到一定利益。
所以这次他们会不会故技重施,反正刘志觉得,可能性非常之大。
土地改革,并没有真正的动摇到世家的力量,他们很多都坐拥数百、甚至是数千豪奴。
随便一聚拢过来就是一支军队,而且世家私藏武器的现象非常严重,组装起来不成问题。
要知道禁铁令是他最近两年才颁布的,之前因为农民起义频繁,盗匪猖獗,地方上又没有多少军队。
所以朝廷便默许了世家拥有武器,自行抵御抢劫。
稍微想一想,刘志便把目光放在了中原的几个州上,边境诸州以武勋世家为主,而益州和荆州、扬州文风鼎盛,人才辈出。
其余青、兖、豫、徐、冀等地,多是老牌世家的聚集地,所以他们的利益才是被打击得最厉害的。
“言之有理,立刻传令兵部尚书,各地方军队都要做好准备。
朕再从边境上把虎贲和羽林调回京师,驻扎在河南尹那边,随时准备应对叛乱。”
哼!想玩以前举兵政变的那套老把戏,还要看他刘志答不答应。
别以为他还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傀儡皇帝,可以让他们为所欲为。
第267章中秋
且说西园之内,十几名主考官为了排名,口若悬河争论了半天,差点就要打起来了。
所有的文学作品中,最难评判高下的就是诗词。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的心境和鉴赏水平,以及欣赏风格都有差异。
这也是刘志不赞成将诗词列入科举考试的根本原因,除了难以阅卷打分之外,也容易留下作弊的隐患。
目前这种形势反而更风雅,更容易让诗才出众的人,一举成名。
此时宫中的高层会议也已经差不多了,至于细节,自然是留待各部门自己去商议了。
散了会,刘志问左右伺候的人,这才知道原定两个时辰结束的诗词大会,到现在三个时辰了,还在争论不休。
看来他真是小看了这些文人的固执,于是立刻下了一道补充命令,考试名次不分先后,以姓氏笔画多寡为排序标准。
好与坏就留给世人自行去排吧,诗词的魅力本就在于顺应心境,打动人心,引起情感上的共鸣。
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期,所喜欢的诗词也一样会有区别,又何必生硬的非要分出个高下来呢?
几位主考官都快撸袖子打人了,幸亏刘志这道命令来得及时,不然今日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汉代的读书人和后世的文弱形象完全不同,君子六艺中就有骑射,那时代的文人喜欢仗剑游历天下。
豪侠之气甚浓,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时候也不少见。
考试虽然结束了,然而争论却并未停止,街头巷尾到处都议论纷纷,人人心中都有一个第一。
可以说此次诗会,大大的提高了大汉人民对诗词的热情,虽然每次科举大考只有三十个名额,有点走偏门的意思。
但不管怎样,对于那些确实不擅长策论的人来说,至少还是多了一个机会。
很快,诗会的最终名额便送到了刘志的案头,连同那五十一首诗。
此刻他正在永安宫中,与郾太后同度中秋佳节。
于是宴会上便多了个谈资,一起欣赏点评这些佳作,至于那些朝堂纠纷,刘志从不会在母亲面前提起。
郾太后也基本不会询问朝政,更加不会横加干涉了,因此她在大汉臣民中的风评很好,是公认的贤德太后。
出席永安宫宴会的,都是自家人,后妃中只有皇后邓猛有资格出席,即便是宠冠后宫的新晋柔妃田觅,也无缘参加。
按照郾太后制定的宫规,举凡重大节日,春节、春分、中秋、重阳、冬至之类的节日,皇帝都必须陪着皇后。
这个制度主要是为了维护后宫之中的安定,彰显皇后作为正妻的地位和权威,也是封建社会阶级秩序的体现。
不过毕竟过节嘛,刘志也不会太小气,给后宫中所有的妃子都赏赐了礼物,就连太后和皇后也都有礼物赐下去。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对于感性娇弱的柔妃来说,再多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比不上心爱之人的陪伴。
自从怀孕之后,越发变得多愁善感,常常临风流泪,对月伤怀,刘志也曾劝慰过几回。
只是他整日里忙于朝务,即便是心疼田觅,也没有时间经常陪伴,只能时不时的花点小心思给他送点自认为浪漫的小礼物。
另外一个怀孕的耿婕妤,刘志也没慢待,这女子性格落落大方,比较接近现代女性。
刘志对她更多的是欣赏,相处起来比较舒服,田觅虽然娇媚可爱,但总要他哄着宠着,久了也有点心累。
其余几个妃子他感觉一般,偶尔也会临幸,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传宗接代。
毕竟他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一个皇帝若是没有儿子,没有合法的帝国继承人。
对于自身和整个国家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当晚刘志陪着母亲放过许愿灯之后,这才与邓猛一起返回长秋宫。
长秋宫是规定的皇后宫殿,邓猛封后之后便搬了过来,刘志平时处理政务,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南宫中德殿,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反而更近了一些。
因为是中秋节,在东汉时期,原本叫做祭月节,晚上有祭拜月亮的传统活动。
帝后二人在院子里摆了香案,供了些菜蔬瓜果,然后对月祷告。
古代的节日气氛比较浓厚,仪式感强烈,刘志也认真地求了一回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之类的。
反正,尽心了就好,作为现代灵魂,谁还真的指望一颗卫星会无所不能呢。
一回首,却见邓猛一袭紫衣,俏生生立于皎洁的月色下,双目紧闭,一脸的虔诚。
少顷,二人在院中赏月,刘志笑着问道,“你方才许了什么心愿?”
邓猛罕见地红了脸庞,“妾许愿想和陛下白头到老,不要像嫦娥一般中道分别。”
嫦娥奔月的故事,古已有之,西汉时便已经流传于世,所以邓猛才有此感叹。
朦胧如诗的月光下,刘志只觉得自己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击中了。
“你放心,我们是夫妻,定然会携子之手,与子偕老的。”
“携子之手,与之偕老……”
邓猛喃喃地念叨着这句诗,缓缓地靠在了他肩头,刘志伸手揽住她的肩,两人就这般默默无言地看着月亮。
一股温馨宁静的气氛,笼罩在两人之间,远远看去,感觉十分美好。
女官邓婉微笑看着这一切,偷偷打了个手势,让身边伺候的人离得远一点,给他们留下个安静的空间。
皇后的苦她都看在心里,难得今日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愿打扰了他们。
正在此时,外面有一名内侍匆匆而来。
“陛下,皇后,柔妃身体不适,突然晕过去了。”
两人皆是吃了一惊,无缘无故的,怎么就病了呢?
她怀着身孕,自然事关重大,刘志立刻和邓猛两人一起赶了过去。
长春殿中,已经有太医在仔细诊治,邓猛询问了一下,才知她是忧思过度,伤了胎气。
邓猛听了一阵无语,这女人已经分去了刘志一半的宠爱,却还不知足,偏偏整日愁眉不展的,也不知闹的哪样。
“还好情况不是很严重,吃上几服药,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应该就无恙了。
只是……”
太医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看了刘志一眼。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事关皇嗣,不可有任何隐瞒。”
邓猛见状皱眉道。
那太医得了此话,赶紧回道:“柔妃思虑太过,对养胎不利,若是长此以往,臣实在难以保证腹中胎儿的安全。”
若不把丑话说到前头,将来出了事,叫他如何承担得起责任。
他这么一说,邓猛倒不好说什么了,柔妃不过是希望能长得君王爱怜罢了。
这种心情她能理解,但……这是皇宫,面前这人是一国之君,不可能把满腔热忱只留给一个女人。
说来简单,可事到临头却难了,就是她自己,都是经历了许多之后,才渐渐想明白这些道理的。
刘志闻言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田觅的性格他了解,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一时不禁有些头疼,这丫头,真是拿她没有办法,自己每天殚精竭虑,为了国事奔忙,现在还要为她担心,实在是有些心累。
邓猛聪明的没有吱声,这种事情她还真不好掺和,别到时候事情没有解决,反倒惹了一身腥。
“阿猛,对不住,要不你先回去吧,改日我再抽时间陪你。”
今日是中秋佳节,本应该陪在邓猛身边,但现在却要让她独守空闺,自然是有些愧疚。
早在听说柔妃病重时,邓猛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今日刘志无论如何也会留在长春殿了。
闻言大度地一笑,“陛下且放宽心,好好劝劝柔妃,妾那边不用记挂。”
说罢起身告辞而去,看着她在月光下冉冉而去的背影,刘志叹了口气。
三宫六院,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他是不是为后宫操心太过了。
如此下去,若学别人有个千百名妃子,岂不是要累死?
一时柔妃服了药,缓缓醒来,看见身边的刘志,又不禁悲从心来,忍不住泪盈于睫。
刘志没办法,谁叫自己平时把她给宠坏了呢,如今真是自讨苦吃,只得又温言软语地又劝慰了一回。
好容易才让柔妃破涕为笑,一连几日刘志从中德殿回来之后,都停留在长春殿中。
直到她病情好转,心情也平复了许多,这才放心。
八月十六日,是举行殿试的日子,按照往年的规矩,大考甲等头十名,将在玉堂殿接受皇帝亲自主持的考试。
从中挑选出前三名,作为本届大考的赢家。
今年的殿试题目和第一次相比,有了显著的变化,刘志考了他们对于移民边疆的看法。
考的是他们对于全国形式的大局观,对这次考试他寄予了很大希望,想从中发现能够独当一面的潜力人才。
最终,博陵刘佑以其出类拔萃的口才和政治观点,赢得了全场赞赏,拔得头筹,被钦定为魁首。
第二名,是渤海巴肃,此人亦是才能出众,探花照例是名容貌出众的青年俊杰,汝南郭亮。
此人是故太尉李固的学生,不仅才华出众,而且忠肝义胆,当年李固被梁冀所害,暴尸夏门外。
郭亮当时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却领着一帮太学生,顶着斧头和血书到平城门外,向他和梁太后请命。
要不是半夜里刘志让人把他敲晕了给带走,这个性格倔强的少年恐怕性命难保。
事后,他赶赴李固的家乡,与其子一起,为恩师守灵三年,其忠烈之名早已传扬四海。
所以他参加本次科举考试之后,刘志一直很留意他的表现,见他成绩很不错,便在殿试时特意引导,给了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经过四年的沉淀,郭亮早已不复当日的鲁莽与冲动,变得沉稳了许多,深得刘志的赞赏,特意将他定为探花郎。
至此三甲出炉,紧接着便是宫中赐宴,打马插花游街,重演了一遍当年的风光热闹。
京师百姓,倾城而动,守得十年寒窗苦,一朝闻名天下知。
刘志要的就是这样的轰动效应,激励更多的读书人,前仆后继,大汉的基础教育虽然鼎盛,但却局限于世家阶层。
他要的是寒门崛起,是凡有井水处皆有人能够读书识字,提高整个民族的素质。
所以他大肆鼓励有教无类,鼓励各类特殊人才,都可以凭借本事上位,就是想打破儒家的垄断,重现百家争鸣的盛况。
当然在思想意识形态方面,还是以儒家为主,若是允许其他思想哲学流派存在,就会难以统治,容易引起国家大乱。
现代人一提起儒家思想,就怒斥为封建糟粕,但在封建社会,儒家还是有着极其积极的思想意义的。
这一点无可置疑。
一番热闹过后,终归平静,中举的进士们便等待着吏部分配职务,由于早有准备,已经整理出全国上下许多空缺。
所以这一次分配非常顺利,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基本上全部搞定。
至于大考那天的突发事情,朝廷解释为是个意外事件,从舆论上把这件事情先平息下来。
毕竟那些背地里搞鬼的人,目的也就是为了敲山震虎,让刘志明白他们的能力和决心。
最好是皇帝能够知难而退,在土地政策和科举政策上进行调整让步,这样便皆大欢喜了。
只可惜从头到尾,刘志从未打算进行让步,反而偷偷的将禁军从边境调了回来。
年底之前,一场早在刘志和朝廷大佬预料之中的叛乱终于发生了。
之所以明知会有叛乱,而没有提前进行干预,其目的就是为了要这些人自己主动跳出来。
要么不动手,动手就是雷霆手段,这一次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否则始终都是隐患。
骚乱最开始从兖州城发生,那里的几大世家聚集了七八千名私兵,因为土地政策与当地的官府起了摩擦,最终发展成为有预谋的动乱。
就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徐州和豫州,都有世家开始响应。
他们打着受压迫的旗号,攻击当地官府,要求皇帝重新调整土地政策,还他们一个公平。
第268章横推无敌
这场面,在大汉历史上,已经是多次上演,最近的,在顺帝年间就有过两次,众人都见惯不惊了。
东汉时期,光武帝承诺与世家共治天下,由此将他们的地位,抬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从此后他们越来越嚣张,联合起来无视国法,明目张胆的强取豪夺土地和人口。
为了躲避国家的惩罚,甚至公然刺杀朝廷命官,聚众做乱更是他们屡试不爽的绝招。
当年顺帝时,也曾经试着改革举察制度,打击任人唯亲的现象。
结果中原地区的六七个州联合起来,聚众反抗,逼得汉顺帝不得不妥协,在原有的条款上做出了许多让步。
刘志刚刚亲政的时候,若不是借由黄琼的威望和人脉,也根本无法开展科举改革。
其实当时就有很多人表示不满,接踵而至的赵戒叛乱,之所以能闹得这么大,背后也少不了他们的影子。
可叛乱失败,紧接着刘志又暗中练兵,打压禁军,加强了京师防卫。
他们也便消停下来,再加上刘志放开了羽林军的名额,许多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都找到了进阶的门路。
如此一来,心理上就平衡多了,不再满腹怨言,但接下来,皇帝整顿吏治,土地改革,一浪接着一浪冲击他们的底线。
刘志自己感觉他已经做出很多妥协了,并没有动摇他们的根本利益,可世家们却还是不买账。
要不是突如其来的大型战争,恐怕早就爆发骚乱了。
战争之后,刘志加快了土地改革,新移民政策,也使得许多不堪驱使的奴婢,成群结队地逃往北疆。
刘志暗中指示几个都护府,对那些逃奴来者不拒,全部按照流民的政策分配土地,还帮他们重新办理了户籍。
此举大大的鼓励了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奴仆们,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还是白得的土地。
底层人其实是最没有善恶观的,随时随地都在饿死的边缘挣扎,你还跟我讲仁义道德?
只要有口饭吃,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所以,消息传播开之后,引起了大规模的奴仆逃亡。
各地官府很有默契地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措施,开玩笑,陛下将土地政策和农业生产作为政绩考核标准。
跑掉的人越多,对他们越有利。
之前刘志整顿吏治时,曾经规定,所有官员都不得在本地任职,以防徇私舞弊。
同一个官员,不可在一地任职超过五年,因此每次年终考核,都会有官员被调迁。
虽然同为世家,但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只能装聋作哑了。
科举成绩的出炉,成了最后的导火索,忍无可忍的世家们,最终决定出手。
可这件事情,京城的顶级世家们却不愿意掺和,此次科举考试,他们才是最大的赢家。
整顿吏治也只是剔除了家族中的败类,并没有撼动他们的地位。
缺少了靠山的中层世家,一拖再拖,原本打算中秋就动手的,结果拉拉扯扯到了十月初。
眼看着再不举兵,就要到冬天了,只得勉为其难地仓促行动,结果应者寥寥。
大家都在观望,等着朝廷表态,谁知刘志却一反常态的默不做声,似乎毫不在意。
没办法,零零星星的各州又有人开始宣布反对皇帝的政策,可他们并不敢真的做得太过分。
大部分人都是虚张声势,做做样子罢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顺帝时,各州根本没有官方军队。
可现在每州都有屯田校尉,虽然人数并不是很多,但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一旦和他们动手,损失惨重不说,后面还很难收场。
到了十月中旬,由于刘志持续的沉默,各地的世家不得不逼着开始表明态度,要么联合起来逼迫陛下,要么就被其他世家孤立。
在这种情况下,陆陆续续开始动手的世家变得多了起来,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很多人都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选择置身事外,也就意味着将来的利益分配,自己也会被排除在外。
自古法不责众,只要人数够多,相信陛下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秉承着浑水摸鱼的想法,荆、扬、青、益、冀等州也开始了暴乱。
这让天下的普通百姓,以及寒门士子们十分担心,刚刚看到了一点希望,不会又这样灰飞烟灭了吧?
眼看着到了十月下旬,就在处处人心浮动之时,一直没动静的刘志,突然下了一道诏书。
诏书中,他一再强调,国家的土地政策和科举制度绝不会改变,又云有人包藏破心,四处煽动作乱。
自诏书下达后十日内,凡是幡然醒悟,弃暗投明者概不追究责任。
凡是不思悔悟者,十日后朝廷将派大军镇压,所有人等都以谋反罪论。
随着羽林军和虎贲军开进兖州,豫州两地,冀州和青州那边也有边军进驻。
荆州牧董班立刻开始征调武陵夷族大军,也就是从前的武陵蛮,自从刘志调整民族融合政策之后,便去掉了蛮族的称呼。
在土地分配政策上一视同仁,而且每次征调都可以抵扣劳役和税赋,若是战死,按照屯田校尉的标准,发放抚恤金。
这和之前刻意奴役他们,无偿征调的行为相比较,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尽管歧视依然存在,不可能从思想上迅速根除,但也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
扬州那边,陈蕃也想了个折衷的办法,临时招募了一批退伍军人,加上各州郡的府吏,人数也不少了。
反正双方就这么明刀明枪地对峙着,谁也没动,眼看着皇帝给的期限一天天过去。
终于有胆小的选择了当缩头乌龟,开玩笑,这皇帝简直就是个怪胎,什么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万一他发了疯,偏不妥协,到最后还真有可能大开杀戒,不管打不打得赢,都会牺牲一部分人的性命。
自己有田有地有财产,吃香喝辣的不要太舒服,凭什么要去送死啊。
一些家族中有子弟在外做官的,赶紧托人送信,大不了好好教育下一代,犯得着给别人打头阵吗。
一旦有人退缩,便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引起了连锁反应,许多人都悄没声息地回了家,关紧大门百事不理。
剩下的都是些顽固分子,为了抱团取暖,在这十天的期限中,干脆开始兵合一处,每州都形成了几个大集团。
准备和朝廷顽抗到底,反正各州的兵力也不多,要按人数来算,不及他们的四分之一,怕什么。
真打起仗来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大不了多损失几个奴仆罢了。
只要他们团结一致,就不信他刘志能疯狂到把他们全都杀了,到时候整个世家阶层兔死狐悲,全都站起来抵制他的时候,看他如何收场。
然而,十天期满,刘志确实毫不客气地开打了,可让那些世家生气的是,官兵们每次对阵之前,都要在高处喊话。
让那些奴仆们弃暗投明,凡是跑过来的,不但既往不咎,还会为他们消除奴籍,分配土地。
若是能够倒戈相向的,还会给予奖赏,如果能够擒获主家或者是能够杀掉一两个的,就算是立了功,朝廷会论功行赏。
这一番喊话下来,效果非凡,世家手下的兵马都是些奴仆,主家要造反,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
因为按照东汉时期的律法,奴仆是主家的私有财产,连人都算不上,一旦离开了主人,活下去都难。
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被动地跟随。
可现在,突然间机会就摆在了眼前,反正都是些一无所有的人,大不了就是个死,还能有比这个更悲惨的结局吗?
如果搏一搏,说不定还能出人头地,从此摆脱毫无尊严的奴隶身份不说,关键是还能够获得合法的财富和地位。
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说不动心都是假的。
一个个豪横的世家主子们,忽然就觉得气氛变了,自家的奴仆总是偷偷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就仿佛在打量该在哪里下刀一样。
等他们回头寻找的时候,却又是那群木纳听话的仆人,什么异样都没有。
兖州城外,杜石便属于势力最大的世家,他手下田地众多,当初公孙举叛乱的时候,他趁机收容了很多流民。
如今手下有着三千私兵,个个都身强力壮,可就在对面的官兵喊话之后,当天夜里,就遗失了上百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单身在杜府为奴,并没有妻儿老小,所以才会明目张胆地跑路。
杜石虽然气得七窍生烟,可也毫无办法,他迅速调整了一下,将那些有家人的提拔重用,没有家人的都防范起来。
还扬言若是抓到一个逃奴,就当场鞭打至死,以儆效尤。
本以为不会再有逃跑现象继续发生了,可第二天两军对垒之时,成群结队的奴仆趁机直接投降。
杜石脸都绿了,这还怎么打,整个士气都乱了,只得仓皇收兵,回去清点了一遍,发现竟然跑了四五百人。
这也太离谱了吧,那些人连自己的家人都不顾了吗?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突然杀到的羽林军,抄了他的老巢,不但解放了那些奴仆的家人,而且连他的家眷都被抓起来了。
杜石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刘志真是个狠人,以前世家作乱,皇帝从来不会认真和他们计较。
也正因为如此,杜石等人才没有过多的防范,可皇帝这节奏,是打算直接横推,完全不讲规则啊。
问题是,到了现在,他还有机会投降吗?
杜石很怀疑,他即便是放下武器,刘志也不会放过他,这位年青的帝王,完全不可理喻,谁也猜不透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可现在,不投降也没办法再打下去了,别说是那些奴仆了,就是许多族中子弟,也是哀声叹气的,整日都愁云惨雾。
还没等他纠结出结果,羽林军便来了个半夜袭营,万万没想到,传说中不堪一击的羽林军,居然无比彪悍。
杜石见机得快,带着百来个亲信,拼死逃了出来,赶去兖州另一位世家去报信。
他与陈氏是姻亲,两边平日里关系亲密,此时走投无路,杜石第一个就想要去投奔他。
可万万没想到,他前脚刚进陈家的坞堡,后脚就被绑起来,做为投名状献给了紧追而至的羽林军。
还美其名曰大义灭亲,我呸!见风使舵的家伙,如此不讲信义,看他往后如何在天下立足。
果然,羽林军接受了陈氏的投诚,并将他们武装起来,调转枪头去征讨其他的叛乱世家。
正所谓驱虎吞狼,羽林军在全旭的带领下,如一群狡猾的猎人,尽情地狩猎着。
哈哈……
这群乌合之众也太不堪一击了,简直就是白捡的功勋,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速度一定要快。
不然的话,就会被虎贲军捷足先登,抢去更多的功劳,要知道双方本来就有些差距。
虎贲军在当年的赵戒造反时,选择了正确的战队,从此开始便步步领先,把羽林军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若不是后来被陛下赶出京城,羽林军为了自保,在全旭的领导下,终于开始了脱变之路。
如今,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有个不讲任何规则的主将全旭,在他的观念中,只认结果,过程和手段并不重要。
谁都知道他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的,是他的亲信,而刘志这人又极其护短,捅了天大的楼子,也会给他端着?
因此他一番骚操作,拿杜石做了个典型,吓得其他的世家都魂飞魄散,他们赌的就是陛下不敢真动手。
现在希望落空,哪里还硬气得起来,纷纷望风而逃,如陈氏一般直接投降的也不少。
不到五六天,兖州周围大大小小十几个世家,逃的逃,降的降,整个阵营都被瓦解了。
全旭这招敲山震虎,玩得炉火纯青,再加上陛下颁布的攻心之策,收效明显。
与此同时,虎贲军的做法却要常规得多了,赵恺其人是武将世家出身,为人正直刚烈,虽不至于古板,却也习惯了真刀真枪的相对厮杀。
他负责豫州的叛乱,一路靠着武力横推过去,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这做法,才真正的是血腥恐怖。
第269章久别重逢
豫州起兵的世家,吓得魂飞魄散,可这样残酷血腥的镇压,也激起了他们的集体恐慌。
正准备团结起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时候,赵恺却突然宣布,凡是无大恶而投降者,既往不咎。
所谓的大恶,自然指的是那几个领头者,已经被吓破胆了的世家们,听到与他们无关,立即一哄而散。
剩下两个人领头者,孤军奋战,紧接着,赵恺一样宣布了陛下对奴仆们的策反政策。
往前就是送死,退后却又是一番新天地,怎么选择不言而喻,奴仆们奋起反抗,连夜暴动。
用不着虎贲军动手,天明时,一众奴仆便将那些世家子全部绑了起来,带着功劳去投诚。
对于朝廷来说,这一波叛乱真的不亏,查抄没收的家产,拿来奖赏军队和那些奴仆,绰绰有余。
其他几州都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很快就将叛乱镇压下去,之所以能够这么快,还是靠的策反奴仆。
有好日子不过,非要受奴役,白痴才会那么干吧。
被镇压的世家们完全想不通,明明一百多年以来屡试不爽的招数,怎么突然之间就不灵了呢?
遥想当年登高一呼,天下世家从者如云,朝廷想不妥协也难。
面对如今的惨境,只能慨叹人心不古,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猫腻。
这场叛乱来得轰轰烈烈,走得无声无息,总的看来就是个笑话。
皇帝陛下一个小小的策略,便打赢了一场胜仗,看似赢得轻松简单,其实背后却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要知道,即使是制定土地政策的时候,刘志都不敢说公然支持给奴仆分土地。
那样简直就是在颠覆整个阶级制度,势必会引起所有士大夫阶层的强烈反对。
奴仆处于整个社会鄙视链的最底端,即使是那些整日无衣无食的平民,依然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
在汉代,奴仆根本就不算一个独立的人,只能算是私人物品,主人对他拥有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
所以给普通平民分田地,那是仁爱之心,可给奴仆分田地,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对于这些不思进取的中层世家,刘志一直想找机会动他们,偏偏苦于没有借口,因此明知道他们想造反,刘志却故意纵容。
送上门的理由,不用白不用,劝说奴隶倒戈相向,是他精心策划的结果,单纯从军事上来讲,这的确是一条兵不血刃的妙计。
历史上策反奴隶军队的例子,并不少见,最为著名的就是当年周武王攻打朝歌。
商纣王仓皇组织了两万奴隶打头阵,结果被姜子牙以解放他们的名义给分化成功。
致使奴隶大军倒戈相向,加快了腐朽的商王朝毁灭之路。
因此刘志就事论事,以打赢战争为目的,策反奴仆的计策,立刻得到了各位朝中众臣的支持。
尤其是军机府的几位老将军,更是赞不绝口,举双手赞成。
果然,鼓励加仁政,迅速地摧垮了世家武装,朝里朝外都是一片颂扬之声。
事后,刘志迅速兑现承诺,给这些投降的奴仆分配了土地和财产,各州带头闹事的世家,遭到了严厉的制裁。
不过刘志也不想过于激发双方的矛盾,除了几个冥顽不灵之人被枭首示众之外,其余的就只是查没家产,贬为庶人。
将他们从士大夫阶层直接踢了出去,家中原有当官的,都受到了牵连,革除功名,永不录用,其子孙后代十年内不准参加科举考试。
看似仁慈的背后,却是诛心之举,让他们从引以为傲的世家,变成一无所有的庶民。
阶层上的败落,对于那些骄傲的士大夫们来说,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及时回头的世家,看到这个结果,不禁都后怕不已,一念之间便救了整个家族。
经此一役,中原各州郡的世家都偃旗息鼓,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敢轻易挑战皇帝的权威。
而刘志也同样很满意,又名正言顺地铲除了一批世家,当年他与邓演纵论天下时,制定了温水煮青蛙的削减政策。
如今看来确实很成功,一步步地将世家力量削弱,而他们至今没有明白自己要打压的决心。
如此下去,要不了多少年,随着寒门崛起,平民也在迅速提升,此消彼长之下,势力会得到长足的平衡。
也许,他的目标会比预想中提前完成,看来从现在开始,他可以把国家的重心转移到富国强民之上去了。
熙元元年的年末总结,刘志已经越发的气定神闲,经历了隐忍和激进两个阶段,他终于开始沉稳起来。
这种沉稳是由强大的自信带来的。
明年的计划,又有了调整,这两年随着农业生产的重视,产量有了稳步提高。
棉花经过一年的试验田,也有了一定的产量,明年可以大范围推广了,数年的优选育种,七星辣椒也可以进行小范围试种了。
益州的茶叶栽培和制作,也慢慢地形成了精品产业,交州的甘蔗产量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制糖业开始兴隆起来。
刘志又开始琢磨着让皇庄研究杂交技术和嫁接技术,虽然到目前为止,杂交技术还没有取得任何实质上的突破。
但他相信假以时日,终有一天会有所成,到时候主要粮食作物产量翻倍,才能真正的解决粮食危机。
嫁接技术却取得了喜人的进展,不过只能运用在水果及瓜茄类作物,至少,也提高了经济作物的产量。
因此,明年的主要任务还是农业,水利工程年年都需要维修,还有一些大的工程,原本就不是一两年能够完成了。
刘志准备在辽东推广一季稻和耕种小麦与棉花,大豆也要扩大种植面积,到时候可以用于榨油。
何况豆制品的用量也与日俱增,大豆已经渐渐地提高到主要农作物的地位。
高粱和小米的产量太低,刘志如今在中原还是主要推广小麦,南方持续扩大水稻种植面积,鼓励双季稻技术的推广。
有了辽东这个粮仓的补充,刘志有信心,明年的产量应该能够大幅度的增加。
只有把口粮问题彻底解决了,他才能理直气壮地发展工业,让国家经济迅速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