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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喜欢偷怎么了全文阅读

作者:共赏清歌     朕就是喜欢偷怎么了txt下载     朕就是喜欢偷怎么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朕就是喜欢偷怎么了全文阅读

番外1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苍茫大海,无边无际。

    黛蓝色的波涛中,庞大的舰队浩浩荡荡,打破了恒古的寂寞。

    “邓公,天空有大片积雨云,看样子要变天了,要不要通知陛下?”

    邓演抬头看了看头顶,黑压压的云层像山峰一样,仿佛随时都会倾泻下来。

    “这家伙,玩心也太重了。”

    嘴里嘀咕了一句,邓演还是下令,“立即通知陛下回航,在前面三十海里的岛上避风。”

    “滴滴滴……”

    正在一座小岛上探险的刘志,看着邓演发来的电报,哈哈大笑。

    “哈哈哈……衍成兄还不知道我的性格吗?”

    随手将侍卫抄录的纸条扔向空中,放肆地昂天狂啸。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不远处,一身短打男装的邓猛抬起头来,忍不住摇头而笑。

    “阿志,海上暴风雨可不能等闲视之,万不可掉以轻心。”

    “那是,都听夫人的。”

    刘志扬眉一笑,神采焕发,虽然脸色比当初黑了,粗糙了,但却更精神,仿佛年轻了十岁一般。

    此时他也是一身短打布衣,袖子高高挽起,上面布满了泥沙,可他却毫不在意。

    得意洋洋地举着手里的一个特大号海贝,“夫人不妨猜一猜,里面会不会有夜明珠?”

    这种孩子式的小把戏,很难让人相信出自一名太上皇之口。

    不过邓猛还是很配合地猜测道:“我猜……里面应该有一颗……泥球吧?”

    自从出了海,刘志就完全的放飞了自我,与从前判若两人,也许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天***吧。

    这一路上每次捡到一些稀奇的贝壳,刘志都会让邓猛猜一猜会不会有夜明珠,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场空。

    即便偶尔有珍珠,也都是稀松平常,并没有见过什么珍品,可他依然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难得邓猛每次都愿意陪着他玩,没有了各种礼教规矩的束缚,她也展露出自己顽皮泼辣的天性。

    刘志一边下令准备回航,一边熟练的用匕首剖开了手中的贝壳。

    “哈哈,夫人,这次你真的错了,而且还是大错特错。”

    贝壳刚刚打开,刘志便发出了得意的笑声,邓猛回头看去,却见他手上托着一颗小儿拳头大的圆润明珠。

    此时乌云压顶,天色幽暗,那颗明珠却散发着微弱的莹莹光泽。

    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果然是颗顶级的夜明珠。

    从古至今,夜明珠都是稀世珍宝,更象征着纯洁和吉祥,此时此刻,身在狂风暴雨的汪洋沧海之中,更多了一层逢凶化吉的好兆头。

    “阿猛,送给你。”

    刘志将手中的夜明珠放入邓某手中,而后者回以他浅浅一笑。

    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他们的感情,掺杂了爱情与亲情,自然而然却又牢不可破。

    此时风浪已经更大,一行人护着刘志二人,迅速上船朝着目标方向驶去。

    海上风狂雨暴,这艘船在当时已经算是巨无霸了,可在大自然的威力前,却如一片随风飘摇的落叶般渺小。

    好在船上的水手都是经验丰富,常年在海上航行,对付这种级别的风浪虽然有些吃力,倒也不至于无法控制。

    便是刘志也没有闲着,帮着在甲板上一起忙活,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在风浪升级之前赶到了目的地。

    此处是个天然的避风港,所有的船只都栖息在一起,抱团抵抗风暴的肆虐。

    见到刘志终于准时赶到,邓演也松了口气,他这个妹夫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真怕哪一天被他给玩脱了线,到时候自己回去也没办法交代。

    “衍成尽管放心,我办事自有主张,再怎么也不会陷夫人于险境吧。

    那样衍成兄还不得杀了我,哈哈……”

    邓演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你是太上皇,谁敢杀你呀?还不是随你的心意来。”

    刘志知道邓演心中有气,赶紧拉着他一起去喝酒,海上辛苦,没有什么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来两顿酒。

    邓演也不可能真的生他的气,酒至半酣也打开了话匣子。

    “算算日子,我们从洛阳出发也大半年了吧?”

    “是啊,这日子真是过得飞快,我算计着,再有个一年半载应该能到陆地吧。”

    刘志也大发感慨,从前总觉得日子太慢,每一天都在忧心国事,如今却觉得日子有声有色,只嫌过得太快。

    “希望如此吧,继续前行都是以前从未涉足的海域,陆地稀少,危险性也成倍增加。”

    邓演的脸色很凝重,他倒不是在劝刘志返航,而是希望他认识到前路艰辛。

    “我知道,其实这次出门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刘志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即便不成功,相信我们也能在航海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啊,如此壮举,可谓是前无古人,哪怕不成,至少也为后人积累了宝贵的经验,死亦无憾了。”

    他的话得到了邓演的赞同,尽管心中都早有打算,却是第一次把话挑明了说。

    “何况还有陛下相陪,哪怕葬身鱼腹也值了,哈哈哈……”

    邓演戏谑地看着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闻言刘志也禁不住摇头失笑,亦是仰头将美酒饮尽,心中却豪情万丈。

    人生能得如此知己,足矣!

    在港湾休息了两天,暴风终于过去了,船队再次扬帆起航。

    一路向西,岛屿越来越少,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碧蓝的海水,经常一连几十天都看不到陆地。

    这对船队来说,是个巨大的考验,尤其是食物和淡水的供应,非常困难。

    更让人心情沉重的是遥遥无期的远航,除了刘志本人坚信能够回到原点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半信半疑。

    明明就是越走越远了,怎么可能回到家呢?

    而此时,大汉都城洛阳,依旧繁华如昔,在皇宫最高的朱雀楼上,年轻的新帝刘瑾负手而立,凝眉望着远方。

    父亲和母亲甩手这一走就是大半年了,如今已然音讯断绝,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平安……

    背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温柔沉静的嗓音响起。

    “远洋出海是父亲最大的心愿,陛下只需要替他守护好这万里山河,就是对他最好的祝福。”

    端庄娴雅的皇后赵雅,微笑着走上城楼,与他并肩而立。

    刘瑾侧首回以她微笑,很自然的挽起她的手,看着赵雅微微隆起的腹部。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我们的孩子应该都可以牙牙学语了。”

    二人相视一笑,朱雀楼上的气氛温馨而美好……

第1章怎么就管不住这只手呢

    闰六月的天,骄阳似火,连一丝风也无,让人更觉酷暑难当。

    洛阳皇城北门外,夏门亭中,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斜倚在窗前发呆。

    这少年容貌精致,唇红齿白,雪白的中衣随意敞开,手上一柄羽扇有一下没一下揺着。

    “唉……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刘志叹息一声,他穿越此地已经一个多月了,说起来身份还不错,正宗的大汉皇亲,蠡吾侯。

    本来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封地蠡吾县,吃香喝辣小日子不要太悠闲。

    可太后一纸诏书,让他迎娶其妹,着即刻来京都完婚。

    原身刘志是个老实孩子,接到消息吓得魂飞魄散。

    半路上又受了点风寒,没熬过去一命呜呼了,便宜了他这个来自现代的孤魂野鬼。

    要说娶太后之妹这么天大的好事情,刘志为何会吓死呢?

    那还得从当今天下大势说起。

    数年前汉顺帝驾崩,只留下个未满周岁的儿子,当了两年皇帝,命薄夭折了,谥号汉冲帝。

    梁太后于是又选择了八岁的孩子,渤海王嫡子刘缵为帝,实际上权力都掌握在她的兄长,大将军梁冀手上。

    梁冀为人骄横不可一世,把朝中搅得乌烟瘴气,无人敢言,他家小妹梁女莹,据说容貌平平,骄纵任性。

    整个京都的世家大族,谁也不敢上门去求亲,生怕娶了尊凶神恶煞回来供着。

    一个不好,还会为家族招来杀身之祸。

    就这样,万般无奈之下,梁太后千挑万选看上了刘志,身份地位还行,难得的是容貌出众,年龄也相当。

    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是皇室宗亲,却没什么后台,绝不敢怠慢了梁家。

    刘志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却无力反抗,因此郁郁寡欢,郁结于心枉送了性命。

    因为路上养病耽误了不少时日,等他们一行人好不容易赶到洛阳的时候,却偏偏又遇到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就在昨日,小皇帝突然驾崩,天下大丧,一年内不准嫁娶,刘志被困在这里进退维谷。

    太后下令让他在夏门亭等候,既不准随意出入,又不让回家,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吊着。

    这算什么事,老子总不可能在这里等一年吧,那岂不是跟坐牢没什么区别了。

    果然是苍天饶过谁,报应不爽啊。

    上辈子刘志从小母亲病故,老爸把他扔给乡下的爷爷奶奶后,就自己再婚了。

    初中时,两位老人相继去世,结果那个黑心老爹根本不想认他,随便给了点钱就拔腿跑了。

    无人管束的刘志后来误入歧途,跟着一群小偷学坏了,可他毕竟良心未泯,对那些老弱病残总是下不去手。

    因此虽然技艺高超,却受尽了虐待排挤,年纪稍微大点儿以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改邪归正,想靠着劳力养活自己。

    谁知一次车祸竟然穿越了,难道是老天看不过去他曾经犯下的错,要补个一年牢狱之灾?

    正在他闷闷不乐之时,小宦官张亮进来禀告。

    “君侯,曹常侍求见。”

    刘志一愣,“哪个曹常侍?”

    张亮急忙解释,“是中常侍曹腾。”

    曹腾?

    他怎么会来?

    此人是梁太后面前最得宠的宦官,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就连目空一切的大将军,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来不及细想,刘志不敢托大,赶紧拢了拢衣襟,站起来迎接。

    一名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满面含笑地走了进来,“在下曹腾,见过君侯。”

    刘志还了一礼,伸手请他坐下,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不知曹常侍有何贵干?”

    他心里猜测多半是替太后传话的,也不知又有什么指示,是福是祸?

    谁知曹腾却笑眯眯地说道,“无事,只因当年平原王在宫中时,在下正好侍奉过。

    今听闻君侯在此,所以过来看看。”

    刘志听他提起父亲当年被褫夺了的封号,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要说他先父刘翼,也是个运气极差之人,原本是河间王世子,前途一片大好。

    哪成想一次进宫觐见,被当时掌权的邓太后见了,顿时惊为天人,很是喜爱。

    当即封为平原王,并准备废除天子,立他为帝,结果没多久邓太后就病故了。

    刘翼皇帝没当成,还被汉安帝贬为都乡侯,遣回了河间。

    后来还是河间王怜悯儿子,上书请求将自己的封地划了一块给他,才从乡侯升格成为县侯。

    只是他因此郁郁寡欢,年纪轻轻就亡故了,爵位便由庶长子刘志继承了。

    这段往事基本上从没人提起,但曹腾却堂而皇之地称呼刘翼平原王,到底安的什么心?

    刘志不敢接话,避重就轻打了个哈哈,“原来是先父故交,失敬。”

    说着还重新拱了拱手,以示尊重。

    见此情景,曹腾细长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慢条斯理地问道。

    “君侯可知今日朝堂之争?”

    刘志摇摇头,“不曾,我初来乍到,实在是消息闭塞得很,难道朝上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曹腾微微一笑。

    “今日朝议,太尉李固、司徒胡广、司空赵戒及大鸿胪杜乔,联名推举清河王为帝。”

    清河王刘蒜是刘缵的从兄,贤名在外,上次冲帝驾崩时,就已经有不少大臣推举他继任。

    所以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意外,不过曹腾接下来的话,便让他大吃一惊。

    “大将军梁冀并不赞同,力推蠡吾侯继位。”

    “我?”

    刘志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双眼瞪得溜圆。

    靠!

    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吧,这种话会害死人的。

    可看曹腾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又不像是在胡说,难道这是太后有意试探自己?

    电光火石间,刘志只觉得汗毛直竖,老子刚穿越过来,不带这么玩的吧。

    心念一动,仰头哈哈大笑,“哈哈哈……曹常侍真会玩笑。”

    管他的,先敷衍过去再说吧。

    “君侯因何发笑?”曹腾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还不好笑吗?我只是个小小的蠡吾侯,无依无靠的,凭什么继承大统?”

    曹腾呵呵一笑,神秘地凑近了他,“妙就妙在这无依无靠四字上,何况你还是当今太后的妹婿,有太后和大将军这样的靠山在,怕什么?”

    刘志心中一震,怎么还越说越像真的了,不行,他得赶紧扯开,不能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了。

    “不瞒曹常侍,本来太后确实是下了诏书,着我来京都完婚。

    可现在时运不济,遇着了国丧,困在这个地方,也不知婚事是不是取消了。”

    说着还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曹常侍一笑,“蠡吾侯说哪里话,太后金口玉言,怎可能出尔反尔,至多只是延了婚期罢了。”

    “哦。”刘志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眼珠一转,趴过来低声问道。

    “曹常侍常在宫里,应该见过太后之妹,你能不能悄悄告诉我,她长得怎么样,脾气性格如何?”

    见他丝毫也不关心帝位,反而着急未婚妻子的容貌品格,曹腾笑得更亲切了。

    “你说梁家小姑啊,长得嘛……比你略差点儿,性子活泼开朗,是个直脾气。”

    他说得很有技巧,刘志立刻笑逐颜开,似乎完全没有听出他话里的玄机。

    “活泼点好,我最怕那些个淑女了,话都说不上两句,憋死人了。”

    “哈哈,那君侯这次刚好如愿了。”

    ……

    两人又有的没的闲聊了一会儿,曹腾这才起身告辞,含笑看着他道。

    “多谢君侯盛情款待,腾必有所报。”

    刘志一愣,这话听着话里有话,让他不由得心生警惕。

    可此时也来不及仔细考虑,只得顺势说了几句客套话,又亲自将他送到院门口,挥手道别。

    “曹常侍慢走,有空且来坐坐。”

    “一定,一定。”

    曹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顶着大日头施施然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刘志的脸色沉了下来。

    今日他特地跑来说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他历史学得不好,何况东汉晚期至三国之前的那段时间,课本上说得很含糊。

    因此他完全想不起来,刘缵之后的皇帝是谁,也闹不清楚如今距离三国还有多远。

    但不管怎么看,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都跟自己毫无关系。

    会不会是大将军不满太尉推举的人选,故意拿他出来抬杠的?

    想起父亲当年的遭遇,刘志心中警惕,他可不能因为三言两语,就动了妄念。

    到时候,没有一个当河间孝王的老爹求情,肯定会死得连渣都不剩的。

    叹息一声,低头看着手里样式精美的双螭白玉佩,不禁苦笑连连。

    他有个坏习惯,见不得人把好东西放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刚才一个没忍住,鬼使神差便把曹腾的玉佩给摘了下来。

    唉,就这德行,连自己的手都管不住,真给个皇帝,也当不了啊。

    “小亮子,曹常侍的玉佩掉了,快帮他还回去。”

    醒过神来,刘志急忙吩咐张亮。

    谁知张亮刚跑出门,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了回来。

    “太后有令,尔等无召不得出入。”

    算了,倒把这茬给忘了,刘志无奈地摇摇头,若是还有机会见到曹腾,再还回去也不迟。

    抬头看了看炙热无比的日头,刘志心底却一片冰凉。

第2章大将军这是闹的哪一出

    却说曹腾离了夏门亭,便直奔大将军府,早年还在顺帝时,他与梁冀的父亲梁商,同被张逵诬陷过。

    自此与梁家成为患难之交,关系一直不错。

    听到他来访,梁冀大笑着亲自出来迎接。

    “季兴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二人见过礼,分宾主跪坐下,曹腾也不隐瞒,直奔主题。

    “腾心中夙日忧戚,食不知味,今日午后去了趟清河王处,适才从夏门亭过来。”

    “哦?”

    梁冀一双豹眼中,绽放出夺人的精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知季兴兄有何心得?”

    曹腾眯眼一笑,“不瞒大将军说,吾在清河王处吃了些挂落,碰了一鼻子灰,人家根本就瞧不起我们这些‘阉人’。”

    他把阉人两个字音咬得极重,梁冀立刻会意,这定是清河王骂他的话。

    “唔,那个蠡吾侯,又怎样?”

    “果然如昔年平原王一般,生了副好皮囊,是个爱玩爱笑好脾气的孩子。”

    曹腾哈哈一笑,对刘志的评价听在梁冀耳中,不由得双眼一亮。

    “国不可一日无君,冀为此日夜忧心,还请季兴兄指点迷津。”

    如今的大汉天下,朝堂上势力三分,以李固等为首的士大夫占一分,梁太后与大将军的外戚党又占了一分。

    剩下那一分便是以曹腾为首的宦官,当年梁商还在时,便嘱咐儿子务必与他交好。

    所以他此时相问,其实就是想让曹腾表个态,到底支持哪一边。

    曹腾却不慌不忙喝了口茶,半晌才慢悠悠地说道。

    “大将军数代都是皇亲国戚,又手握朝廷军权,宾客门生遍布天下。这其间鱼龙混杂,难免有人不小心犯下了许多过失。”

    梁冀性喜游玩,交游广阔,门下号称宾客三千,里面自然少不了狐假虎威之辈。

    听了这话,频频颔首。

    曹腾察言观色,继续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大肆游说。

    “腾闻清河王向来公正严明,最是痛恨这种假公济私之人,何况坊间还有传言,诬陷陛下崩殂与大将军有牵连。”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梁冀有些不自然地耸了一下肩,随即眼冒凶光。

    曹腾只假做不知,很诚恳地看着他,“若真立清河王为帝,我担心大将军你祸不久矣。”

    “哼!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还想反了天不成?”

    梁冀脸色阴骘,握拳在案上狠狠地捶了一记,震得杯中茶汤都洒了许多。

    “可那蠡吾侯却不同,他年纪小,又没什么依靠,将来还是你的妹婿,若能上位,必定对大将军的恩德感激涕零。”

    “好,既然季兴兄也如此认为,就这么决定了。”

    梁冀拍案而起,向曹腾一拱手,“明日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哈哈,好说,好说。”曹腾白胖的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不知大将军准备怎么应付李固那几个老家伙?”

    “这个简单。”

    梁冀得意地一笑,凑到曹腾耳边与他详细分说。

    曹腾的细眼中爆发出异样的神采,兴奋地伸出大拇指,“果然好计策,大将军真是高明。”

    “来来来,季兴兄好不容易来一趟,可要陪我好好喝一杯,今日不醉不归。”

    两人计议停当,心情大好。虽说是国丧期间,按例不准饮酒,可梁冀既然相邀,曹腾也不会拒绝,毕竟两人才刚刚达成同盟。

    且不提他们如何欢歌宴饮,只说夏门亭中,刘志正苦着一张脸,磕磕巴巴地读着手里的书。

    他文化程度本就不高,可偏偏汉朝用的是隶书,连蒙带猜的也还是认不全,真真是苦恼以极。

    老家臣郑兴站在旁边直摇头,“唉,这怎生是好,好好地一个聪明孩子,一场风寒竟然变傻了,连字都认不全了,可怎么得了。”

    母亲郾夫人在一旁无奈地摇摇头,拿过书本,指着面前的字道。

    “这个就是志字,你可要记清楚了,到时候婚书上要署名的。”

    刘字的汉隶体与繁体字很相似,他倒是认得,可这志字左看右看都像个长了尾巴的怪兽,完全没一点相似之处。

    唉,上辈子不爱学习,是个标准的学渣,现在报应来了。

    “来,把刘志这两个字写上一百遍。”郾夫人不为所动。

    刘志一张好看的脸皱成了苦瓜,却还是听话地拿过毛笔,开始笨拙地书写起来。

    此时窗外正是斜阳西下,漫天红霞透过窗棂照在少年身上,静谧而美好。

    忽然间院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刘志停住笔,只听得亭长孙怀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不知诸位忽然闯入,意欲何为?”

    “我等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有请蠡吾侯。”

    屋内母子二人俱是一惊,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满是疑惧。

    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房门便被“砰”的一声撞开了,几名全副武装的黑甲武士闯了进来。

    当先一名满脸虬髯的黑面大汉,鼓突的豹眼凶光毕露。

    瞧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哪里像是来请人的,倒像是官兵来抓逃犯。

    刘志心下暗惊,“不知大将军有何事?”

    虬髯大汉声如洪钟,“这个在下不知,君侯还是亲自去问大将军吧。”

    说罢便不耐烦地一挥手,身后两名甲士立刻如狼似虎地冲过来,不由分说架起刘志就走。

    “志儿,你们……哪有这般请人的,志儿……”

    郾夫人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却还是不顾一切冲过去阻拦,被那甲士一把推倒在地上。

    等她再爬起来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志被那些人塞进了一辆马车,绝尘而去。

    “志儿……”

    郾夫人哭倒在地上。

    马车内的刘志,此时心中也是一片黯然,早闻大将军飞扬跋扈之名,就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

    又怎么会在乎他这个没什么靠山的小小蠡吾侯,此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车马粼粼,随着颠簸刘志渐渐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前因后果,总觉得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先不说他是太后钦点的准妹婿人选,就算大将军想借他的名义折腾,也没必要对付他吧。

    都说梁冀行事肆无忌惮,不能以常理度之。

    刘志忽然想起海昏侯刘贺的故事,那哥们在历史上实在是太出名,所以他多少知道些。

    如果梁冀跟霍光一样,想立一个好控制的皇帝,独掌大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想曹腾白天所说的话,他只觉得不寒而栗,难道大将军真的动了心思,想要亲眼看一看他?

    不行,他这人别的没有,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绝不是个当皇帝的料。

    何况他生性无拘无束,当个被困在深宫的傀儡天子,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他决不能让这种可能发生,哪怕可能性微乎其乎。

    想想海昏侯,刘志心中忽然有了计较,只要表现得太过荒唐不堪,梁冀想必也是看不上的。

    毕竟,哪怕是个傀儡,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吧。

    说不定到时候还一举两得,连亲事都免了,那可就皆大欢喜啦。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马车突然停住,他一个不防,“嘭”地撞到了车壁上。

    “哎哟!”

    还不等他站直了,就被人粗鲁地扯出了车厢……

第3章下马威

    大厅里,喝得微醺的梁冀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容貌确实姣好若女子。

    可这胆子也太小了吧,面无人色,两股战战,连行个礼都抖得半天弯不下腰来。

    “呵呵~”

    他轻笑出声,胆子小好啊,不会像那个死小鬼刘缵一样,敢当众辱骂于他。

    “带下去。”

    梁冀满意地挥挥手,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一句。

    “大……大将军……”

    刘志有些懵了,这就完啦?

    大张旗鼓地将他抓过来,就真的只是看上一眼?

    这也太离谱了吧。

    刘志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有些不够用了,以前他还自诩机灵脸皮厚。

    可他这点道行到了这些玩弄权术的人面前,连战五渣都算不上。

    此时他完全猜不出,大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脑中一片混乱。

    幸好那虬髯大汉拖着他也没走多远,转过两个回廊,便一脚踢开门,将他推了进去。

    “老实待着。”

    摔得七荤八素的刘志,听到身后传来叮当的上锁声,紧接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半晌,刘志才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生疼的屁股,打量了一下四周。

    看起来就是间普通的客房,只是梁冀为何将他囚禁在此处,却很是耐人寻味了。

    刘志叹了口气,他来京中才几天,耳中听得最多的名字就是大将军梁冀了。

    据说此人横蛮放肆,好酒贪杯,举凡射箭、弹棋、格五、六博、蹴球、意钱这类玩艺,无不精通。

    整日里架鹰驱犬,跑马斗鸡不务正业,可靠着家世却一路高升。

    尤其是升任大将军之后,更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顺帝驾崩后,他仗着自家妹子是太后,而冲帝又年仅周岁,便独揽大权,做下了许多天怒人怨的事情来。

    昨日夜里,他甚至听到两个同住夏门亭的官员偷偷议论,说小皇帝就是因为看不惯他横行无忌的样子。

    指着他的背影对左右骂了句:此跋扈将军也。

    便被梁冀怀恨在心,在陛下的汤饼里下了毒。

    说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的,还说太尉李固当时便怀疑了,要扣下两个太医调查。

    却被大将军抢先一步给灭了口。

    当然,这种流言蜚语肯定做不得准,且不说梁冀有没有胆子毒杀皇帝。

    这种宫廷机密又怎么可能人尽皆知,实在是太荒诞了。

    但梁冀横行无忌的性子却是真的,他若想要把自己怎么样,恐怕他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算了,想不明白他的用意就不想了,免得浪费精力,还是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吧。

    刘志坐在床榻边出了一会儿神,干脆倒头合衣睡下了,只有养足了精神,才能去应付接下来未知的变故。

    门外有名梁府幕僚一直奉命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愣愣地坐了会儿,居然倒头呼呼大睡了。

    不由轻蔑地一笑,看来这蠡吾侯还真是个没心没肺之人。

    刘志今日经历了这许多曲折,原本还以为会难以入眠,谁知竟然比平时更好睡。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起来犹自心神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还被软禁在大将军府呢。

    正自出神,便听见门锁哗啦啦响,几名侍女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手里捧着干净的衣裳,后面还有仆从提着热腾腾的水,“请君侯沐浴更衣。”

    刘志沉默地任凭他们为自己洗澡换衣,这是套很正式的绛红深衣,还束了玉带,头戴高冠。

    心下不由得十分奇怪,他虚岁才十五,并未到加冠的年纪,平时也都是戴着介帻。

    什么场合需要如此隆重?

    不知为何,刘志只觉得眼皮直跳,心里头有种没来由的慌乱,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可惜从头至尾都没人告诉他,将去何处,欲做何事,甚至都无人想起来要给他些吃食。

    他从昨晚到现在,别说吃饭了,就是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飞快,一顿等不到一顿,此时早已饥肠辘辘,不时地发出“咕噜”声。

    不会是忘了吧?刘志刻意用手捂着肚子,夸张地揉了揉。

    那几个侍女却视而不见,完全没有一点儿觉悟,刘志心中暗暗惊讶,这是梁冀故意给他的下马威么?

    紧接着,昨日来“请”他的那个的虬髯大汉,再次出现,斜眼施了个礼。

    “在下梁戟,领大将军命护送君侯入宫觐见太后。”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等候太后传召,只是却没想到,会以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式觐见罢了。

    一路上他都在暗暗思考着,既然只是太后召见,为何梁冀要多此一举,将他带到大将军府过一晚?

    其中到底有何不同寻常的用意?

    想到曹腾的话,他心中不由一沉,难道他真的打算扶持自己当皇帝?

    当日曹腾曾言“妙就妙在无依无靠四字上”,穿越前他高中都没毕业,历史知识大多来自于小说和影视。

    所以并不清楚蠡吾候是不是刘缵之后的帝王,但看现在这个样子,可能性非常之大。

    他梁冀连桀骜不驯的小皇帝都不能容忍,又怎么可能立贤名在外的清河王呢。

    古往今来,皇位都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可若是个朝不保夕的傀儡皇帝,不要也罢。

    只是,要与不要,如今恐怕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刘志的唇间涌起一丝苦涩。

    现在他总算想明白了,昨夜梁冀的举动并非多此一举,一来是想亲眼看看他,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窝囊。

    二来嘛,便是立威,从一开始就在他心里埋下恐惧的种子,让他从头至尾生不起反抗之心,以后他就可以任意妄为。

    毕竟自顺帝宾天之后,一连经过了冲帝和刘缵两任小皇帝,每次都要掀起一场朝廷震荡。

    估计梁冀也烦了,想找个稳定点的长期傀儡,免得再多生事端。

    而自己恰好因为赐婚之事,好巧不巧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妈蛋,这都是些什么狗屎运,刘氏宗族千千万,怎么就他偏偏入了梁冀的眼呢。

    更有甚者,自己故意装怂,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误打误撞反入了梁冀的眼。

    他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刘志真是欲哭无泪,他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在权势滔天的大将军面前,他比蝼蚁都不如。

    只要胆敢违抗他的心意,恐怕就会死的无声无息,而他,真的不想死啊。

    转念一想,朝中毕竟还有李固等这些老臣在,想必不会这么容易让他如意的。

    自己还是稍安勿躁,静候消息吧。

    马车摇摇晃晃直入禁中,一路居然没有任何盘查,到了长乐宫前,方才停下。

    下了车,自有几名内侍和宫女引他入殿。

    刘志低眉垂首地跟在后面,看起来似乎循规蹈矩。

    可两只眼睛却习惯性地用余光,偷偷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只见雕梁画栋,重轩镂槛,端的是庄严华丽,忽然听到殿间有玲珑清脆之声。

    悄悄抬眼一看,却是八方柱上挂着一排排玉珏,风一吹便叮咚作响,宛如后世的风铃。

    都说梁太后贤德端庄,为人宽和肃敬,却不想也有如此小儿女的一面。

    “宣蠡吾侯觐见--”

    随着小黄门洪亮的声音,刘志这才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对汉代的宫廷礼仪,一无所知啊……

第4章有何不敢!

    梁太后看着眼前这个笨手笨脚行礼的少年,颇有些无语。

    想那刘翼当年也曾养在邓太后跟前,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怎么教出来的儿子却这般粗鲁不文。

    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倒像个乡野村人一般。

    算了,大约刘翼心情沮丧,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还能再入宫廷,所以未加管束吧。

    不过这都是小事情,刘志还小,只要日后自己再悉心教导,至少大面子上是不会差的。

    “抬起头来。”

    自穿越后刘志还没有拜见过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原身留下的记忆又所剩无几。

    幸好他脸皮够厚,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敷衍过去再说吧,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就行了。

    忽然听到太后平和的声音,心中一松,既然没治他个大不敬之罪,估计是过关了吧。

    依言微微抬头,他也知道不能直视太后,只得偷偷瞄了一眼。

    面前是个三十几岁的贵妇人,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着黛蓝深衣,头上一应珠翠全无。

    这么老气横秋的装扮,却依旧难掩其艳丽丰腴。

    “嗯,果然昳丽若好女,难怪当年邓太后惊为天人了。”

    刘志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父亲的旧事,据说刘翼当年被誉为京都第一美男子,见过的人无不倾倒。

    郾夫人常说他的长相还只遗传了先父的八分,并没有他那么精致。

    刘志本人觉得吧,主要的问题应该不在于五官,而是差在高贵的气质上。

    “赐座。”

    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官将他引到太后下首的桌案前。

    说是坐,其实这时代并没有椅子,都是席地而坐。

    接下来,梁太后便问了些诸如几时进的京,路上可还顺利之类的客套话。

    语气甚是温和,与她那个骄横不可一世的兄长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刘志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尽量简短的回答。

    此时有宫人上来,端了些糕饼蜜饯之类的吃食放在他面前,刘志本来就饿了一晚上,此时一见,不由得双眼一亮。

    肚子里顿时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清晰肠鸣声。

    梁太后微微有些诧异,怎么饿成这样?

    于是温声道,“你尝尝我这里的小食,比外头的如何?”

    得了太后的明示,刘志哪里管得了许多,道过谢便迫不及待地大口吃了起来。

    正吃得香甜,忽听得帘幕后传来轻笑声,却见有几道窈窕的身影隐约可见,顿时明白过来。

    后面的人肯定就是自己的未婚妻,梁女莹。

    趁着太后召见,特意来相看未婚夫的,此时自己满嘴糕点,吃相又着实难看了些。

    大约她从未见过如此豪迈不羁的吃相,觉得十分好笑吧。

    刘志本就不乐意这桩婚事,只是苦于无法拒绝罢了,此时心中一动。

    听说梁太后十分疼爱这个妹妹,而梁女莹又素有刁蛮任性的名声。

    如果是她本人看不上自己,会不会一怒之下不肯嫁了?

    想到此处刘志更加肆无忌惮地大嚼特嚼,然后还故意很粗鲁地在嘴上胡乱抹了两把,弄得满手满脸都是饼屑。

    “嘻嘻……”

    那珠帘后的女子见了他这幅样子,笑得更大声了。

    连梁太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低声斥道,“五妹,有客人在此,不得无礼。”

    虽是责备,语气里却透着宠溺。

    “长姊。”

    珠帘一晃,红艳如火的华服少女走了进来,脸上犹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呃,这长相嘛,虽说也还勉强算得上清秀,但与太后的姣美容貌相比,显然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们真是亲姐妹?

    而且,年龄也太小了吧,不过十四五岁,完全就是个初中女生,单薄瘦弱,就算真的给他做老婆,也下不去手吧。

    不过,没给他塞个丑八怪,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至于年龄嘛,这时代都这样,没办法。幸好因为国丧,婚期至少能推一年。

    而且眼前这个少女性子活泼开朗,与那些呆板拘谨的大家闺秀比起来,倒是多了几分灵动。

    梁女莹走到太后身边,撒娇地抱住了她的胳膊,眼睛却大胆地在刘志脸上梭巡。

    几人说话间,她的眼睛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似乎对他英俊的容貌很满意。

    刘志心内苦笑,得,被对方退亲的愿望又落空了,唉,长得好看也是罪啊。

    按理说,未婚夫妻这样公然见面是不合礼法的,但梁太后疼爱幼妹,想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后庭里其乐融融,可前朝此刻却是剑拨弩张。

    梁冀昨夜秘密召集心腹,商量到下半夜才散,此时却依旧精神奕奕。

    他的目光从三公九卿身上一一扫过,心中却冷笑连连,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就会耍嘴皮子。

    老子今日要来硬的,不跟你们这些书呆讲道理了,看看有哪个不怕死的。

    见他目露寒光,离得最近的司徒胡广心中“咯噔”一下,昨夜大将军府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他们。

    尤其是中常侍曹腾的拜访,让人不得不警惕,这些宦官的势力可不容小觑,几乎掌控着大半个宫廷。

    再看看梁冀趾高气昂的架势,不由得心中忐忑不安,莫非他已经胜券在握啦?

    “诸位,昨日之议如何,心中可有定论?”

    太尉李固乃三公之首,在朝中威望最重,昨日的朝议也是他召集发起的。

    见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上前表态,便语重心长地缓缓开口。

    “今天下不幸,遭此大忧,数年之间,已然是国祚三绝。”

    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梁冀一眼,“本朝废立向有祖制,上至三公九卿,下至黎民百姓,皆可广开言路,以求上应天心,下合众望。”

    梁冀不置可否,只冷眼旁观,知道他这是影射上次拥立质帝之事。

    听他咬文爵字,已是十分不耐烦,但他今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看看众人的反应。

    于是按捺住性子,勉为其难地听下去。

    “经传有云: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昔日昌邑王登基之后,昏乱之举日甚一日,霍大将军忧愁惭愧愤慨不已,悔恨至极。”

    这是拿霍光的旧事警告大将军了,众人听得此言,都忍不住偷偷去看梁冀的脸色。

    李固却恍然不觉,反而提高了声音,铿锵有力:“若不是大将军忠贞不二,田延年果敢决绝,大汉宗庙社稷,几乎就被昌邑王所倾覆。”

    梁冀气得发抖,李固个老匹夫,是欺负他没读过史书吗?

    那霍光死后被抄家灭族,田延年自刎而亡,两人皆是不得好死,竟然敢以此来劝诫于他?

    老东西,难道以为他梁冀是被吓大的不成。

    眼中凶光迸射,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案几站了起来,指着众人气势汹汹地喝道。

    “说得好,今日我就学一学霍光,谁敢不支持蠡吾侯的,尽管试试!”

    随着他的怒喝,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甲士涌了进来,手中的长枪泛着冰冷的光芒。

    朝堂上顿时乱作一团,胆小点的立刻朝着柱子后面躲,生怕被当成了出头鸟。

    胡广勃然变色,昨日听闻曹腾拜访大将军府时,他就已经感觉不妙了,现在,这个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

    曹腾与羽林中郎将张昌私交甚笃,竟然利用皇帝禁卫来威胁他们。

    转头与旁边的司空赵戒对视了一眼,彼此的脸色都相当难看。

    李固昂然不惧,指着众羽林军骂道:“尔等乃国之羽翼,竟然助纣为虐。”

    又正气凛然地怒视大将军,声如霹雳,“梁冀,你敢当庭诛杀朝廷大臣?”

    “有何不敢!”

    梁冀狞笑,助纣为虐是吧,今日倒要让你见识见识我怎么开虐。

    突然转脸看向了胡广,眼中杀气腾腾,“胡司徒倒是说一说,到底支持谁?”

第5章唯大将军命是从

    胡广的心中此时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好你个梁冀,这是想拿我作威,杀一儆百了。

    脑中忽然想起最近的传言,小皇帝就是被他梁冀下了鸩毒,这才龙驭宾天的。

    面对着梁冀眼中的森森恶意,胡广一个激灵,他位列三公,富贵以极,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面前这人,连皇帝都敢杀,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我……”

    他嗓中发涩,不敢看李固,垂首低声道:“唯大将军命是从!”

    “胡司徒,你怎能如此出尔反尔……”

    李固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怒视着他,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屈服在梁冀的淫威之下。

    梁冀哈哈大笑,“那么赵司空呢?”

    赵戒本就是在强自镇定,又见胡广已经屈从,心内长叹一声,也低头附和。

    “唯大将军命是从!”

    “哈哈哈……”

    梁冀爆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拿手一指众大臣,“诸君以为如何?”

    “唯大将军命是从!”

    “唯大将军命是从!”

    ……

    连胡司徒和赵司空都改口了,他们这些小角色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一个接一个全都表了态,到最后,只剩下太尉李固和大鸿胪杜乔,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见大势已定,梁冀也懒得再同他们纠缠不清。反正论耍嘴皮子,他永远都是斗不过的。

    “好,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蠡吾候继承大统之事,就这么定了。”

    杜乔脸色铁青,挺身而出正准备据理力争,谁知梁冀却干脆利落地一挥手,大吼一声。

    “罢会!”

    领头大踏步走了出去,门外犹自传来他狂妄不羁的得意大笑声。

    徒留下李固和杜乔目瞪口呆。

    彼时刘志正在永乐宫中小心谨慎地周旋,哪里知道前朝已经一锤定音。

    他,刘志,一个不学无术的十五岁小县侯,即将成为大汉新的帝王。

    眼见着一个小宦官匆匆进来,在梁太后耳边低声禀告了些什么。

    太后立刻喜形于色,下意识地朝他看了一眼,看得他莫名其妙,莫非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好了,你回去安心等候,自然有好消息传来。”

    寒暄了两句,梁太后便直接送客了,只是最后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让人捉摸不透。

    临走前,梁女莹还特地与他道别,姿态大方,倒是半点忸怩之态都没有。

    ……

    郾夫人在房中哭了一夜,担心刘志遭了不测,此时见到心爱的儿子突然出现在面前,不由得惊喜万分。

    一把抱住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认他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这才放心。

    “志儿,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母亲担忧的眼神,刘志心中觉得一阵温暖,他从小母亲早亡,从未享受过慈母之爱。

    没想到穿越之后,却从郾夫人这里找到了那份缺失的亲情,这也是他能很快定下心来的主要原因。

    正准备回话,忽然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刚才那两块糕点好吃不顶事,这会儿更饿了。

    旁边的张亮见状,立刻机灵地跑去拿糕饼,此时朝食已过,午食又未到。

    客居之中多有不便,只能先对付着用一些了。

    肚子里垫进去两个芝麻胡饼,感觉立马充实起来,又仰头咕噜噜喝了杯冰汁。

    这才觉得精神恢复了不少。

    “可怜见的,难道那大将军连吃的都没有给点吗?”

    郾夫人本来已经收了泪,此时见他这饿虎下山的架势,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母亲,今日太后召见我了。”

    刘志一见急忙打岔,他也不想母亲担忧。

    “都说了什么,婚事可有准信了?”

    果然,郾夫人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了过去。

    “嗯,太后人很好,很温和,我还见着了梁家小姑。”

    郾夫人神情晦涩,小心地问道:“你觉得那梁女莹人怎么样?”

    “挺好的啊,活泼开朗,很是健谈,以后就有人陪母亲说话了。”

    刘志故意笑得没心没肺,一副很满意的样子,郾夫人松了口气,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正说着话,外面又传来阵阵喧哗之声,郾夫人已是惊弓之鸟,闻声不由得惊跳起来。

    刘志眉头一皱,看太后方才的态度,不应该又生事端吧。

    干脆推开窗子,却见夏门亭中涌进大量的军士,一个个穿盔戴甲,手握长枪,一进院子便将此处团团围住了。

    刘志起初还吃了一惊,以为大将军又改了主意。

    待见到他们只是井然有序地列队而立,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才放心。

    大门边,亭长孙怀正同一名年轻将领在交谈,很快,二人就一起走了过来。

    “在下羽林郎将梁蒙,奉皇太后懿旨,前来保护皇太子殿下。”

    “啪嗒!”

    脑袋里一片空白的刘志,恍惚间听到后面传来摔倒声,机械地回头一看,却是母亲郾明双腿发软,跌倒在地上。

    刘志本能地急忙将母亲扶起来,后者依然满脸震惊。

    “你说……志儿是皇太子殿下?”

    郾夫人稍微定了定神,颤巍巍地问道,心里却期望是自己听错了。

    梁蒙是梁家的老四,长相英俊不凡,与他的太后二姐倒有六七分相似。

    此时微笑答道:“是,今日前廷已经议定,尊蠡吾侯刘志为皇太子,择日登基。”

    尽管之前他确实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此时刘志的第一反应,还是不相信。

    无论是才学名声,还是身份地位,他都差了清河王一大截,难道那些三公九卿们,都瞎了眼不成。

    于是不死心地问道:“朝中大臣们都同意啦?”

    “是,自胡司徒以下,全部认同。”

    梁蒙巧妙地避过了太尉李固,反正这小毛孩也不懂政务。

    刘志顿时有些泄气,原本以为梁冀在朝中只占一分势力,如今看来,已经是一手遮天了。

    自己这个傀儡皇帝,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毫无反抗的余地。

    从此后整天关在皇宫里,当一个人人朝拜的吉祥物,岂不是等同于行尸走肉?

    “还请皇太子殿下安心等候,不日将会举行登基大典。”

    梁蒙行了一礼,便扬长而去。

    刘志恨恨地一跺脚,安心个屁啊,你们都同意了,怎么就没人问问他本人愿不愿意呢。

    转头又见郾夫人满面愁容,只得赶紧安慰,“母亲,再怎么说,当皇帝也是好事情,别人想都想不到呢。”

    “呜呜呜……我可怜的志儿,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呜呜……”

    一语未了,郾夫人却失声痛哭起来。

    本想安慰一下母亲的刘志,顿时慌了手脚,“母亲别哭,这也不全是坏事,等我当了皇帝,就马上尊先父为太上皇,也算是圆了他的心结。”

    “呃!”

    郾夫人瞪大眼睛,为儿子奇葩的脑回路给惊住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竟然连声嗝逆起来。

第6章太子殿下乃帝王之相

    却说梁冀下了朝,并未因为大获全胜而欣喜,想着李固在朝堂上对他的多番辱骂,不觉怒火中烧。

    这个老匹夫,当年若不是得父亲提拔,哪里会有今日的位极人臣。

    可他不但不知恩图报,还专门与自己作对,从前父亲还在,他都忍了。

    老东西还以为自己怕了他不成,得寸进尺,越来越过份,竟然敢当众指责。

    让他好生没面子。

    回去后他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又想起质帝刘缵死前,第一个便把李固叫过来,非要让他给口水喝。

    要不是自己及时拦了一下,恐怕事情就败露了,可即使如此,恐怕这老贼还是起了疑心。

    当时就非要传太医来查验,幸而太后帮他遮掩了过去。

    可仅仅当天晚上,京城中就流言四起,虽然说他们没有证据,只能胡乱猜疑,也没人敢当面质疑。

    但总归对他的名声还是不大好的。要说不是李固那个老家伙故意传播的,他打死都不相信。

    除了他,谁能有如此势力,一夜之间,便能将流言传播至整个京都。

    不行,他已经对自己动了疑心,今日又在朝上败北,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气之下,铤而走险,闹着要调查那小鬼的死因。

    到时候他哪怕手握重兵,也没法弹压住众人了。

    想到这里眼露凶光,干脆来个先下手为强,撤了他的太尉之职,看谁还敢和他一起胡闹。

    初四一大早,他就匆匆进了宫,如今帝位空悬,唯有太后能下旨免除太尉官职了。

    可他那个妹子是个死脑筋,从小读圣贤书读呆了的,劝说起来恐怕有些麻烦。

    这边梁冀在挖空心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尽了办法和手段来游说。

    那边刘志也在伤脑筋,昨日午后宫里头就来了位内侍,专门突击教授他礼仪。

    他自己觉得已经很尽力了,可这位出自太后宫中的州辅,却很不满意。

    “太子殿下,时间紧迫,过几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到时候殿下可不能让百官看笑话啊。”

    刘志心说,我也不想出丑啊,可一两天的时间内,就让他学会全套繁琐复杂的宫廷礼仪,是不是太苛刻了。

    不是他不想做好,实在是做不到哇,他也很崩溃的好不好。

    刘志欲哭无泪,越是紧张肌肉就越是僵硬,到最后别说礼仪了,就连正常的动作都做不了啦。

    整个人跟个僵尸一样,搞得州辅也很绝望,太后可是给他下了死命令的。

    到时候若刘志礼仪不合格,就唯他是问,这个罪名他可担不起。

    到最后,刘志一脸呆滞地瘫坐在地上,两眼发直,完全就放弃了。

    “州太仆,我看你还是赶紧逃命去吧,我反正是躲不掉的,出丑就出丑吧,大不了不要这张脸了。”

    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州辅哭笑不得,他能跑得掉吗?简直就是孩子话。

    不过,他也开始深刻反思,自己的教学方法是不是不适应刘志。

    “太子殿下,请先安歇片刻,容奴婢再想想办法。”

    刘志想起自己平日里最爱看的漫画,不禁喃喃自语,“要是有图文对照,或许就要容易多了。”

    州辅听罢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要图好办呀,立马差个画工过来,分分钟就搞定了。

    立刻喜笑颜开,“太子殿下勿忧,奴婢马上让人传个画师过来,想怎么画,殿下亲自跟他说就是了。”

    “可以可以,那你快点儿吧。”

    刘志喜滋滋地一挥手,虽然他只是个吉祥物,可哪怕是个花瓶,至少也要表面够光鲜亮丽吧。

    不一会儿,一名高高瘦瘦的画师便赶了过来,“画师茅简,拜见太子殿下。”

    姓毛?刘志不由得想起了故事里头,给王昭君画像的毛延寿,于是忍不住问道。

    “当年元帝时给王昭君画像的那个毛延寿,是不是你先祖?”

    茅简脸色一僵,“非也,鄙人姓茅,茅塞顿开的茅,家中世代都是宫中画师。”

    哦,原来此茅非彼毛啊,州辅以为刘志担心他画技不行,忙在一旁介绍。

    “太后初进掖庭时,其父茅通便为之画像,曾言太后日角偃月,贵不可言,后来果然应验。”

    哟,这除了画像,还会相面啊,只是……刘志虚心求教,“什么叫日角偃月?”

    州辅一愣,万万想不到,作为刘氏宗亲,居然还有人不知道这段典故。

    再联想到刘志的身世,不由了然,耐心地解释,“就是额头正中隆起如日之中天,两眉如半月弯弯,乃是极其矜贵的长相。”

    刘志努力地回忆着印象里的梁太后,日角没发觉,两眉如半月倒是真的。

    点点头,好奇地看着茅简道:“要不,你也给我看一看?”

    茅简顿时无语,你都已经是太子殿下了,要不了几天就是铁板钉钉的大汉天子,谁敢说你这面相不好?

    装模作样地端详了一番,小心翼翼地答道:“太子殿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龙睛凤目,双耳垂珠,乃是帝王之相。”

    原本还有点期待的刘志,等他说完,立时觉得索然无味,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罢了,闲话少叙,还是先画图吧。”

    谈到自己的专业,茅简立刻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同了,利落地铺开纸笔,转头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些什么要求?”

    “也不用画得太详细,就是把天子即位之礼的步骤,按顺序画出来,动作要清晰规范,衣饰长相什么的不用去管。”

    这茅简听得太子传召,心中暗喜,原本安心大展奇才,要出一下风头的。

    结果没想到,要求如此之简单,完全就是大材小用嘛。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只是心中郁闷欲死,按照州辅的描述,一幅幅画下来。

    这茅简不愧是宫廷首席画官,形象生动逼真,因为不需要细致刻画,所以速度很快,半个时辰便完成了整套画作。

    刘志数了数,足有二十八幅。

    “嗯,不错,谢谢你啦。”

    茅简立即诚惶诚恐,“这是臣职责所在,不敢言谢。”

    心里却暗暗吐槽,太子殿下你倒是来点实惠的啊,光说个谢字有什么用。

    他却不知刘志根本不懂这些,即便是懂,他客居驿馆,手头也拿不出来,只能装傻充愣。

    茅简无奈,只得闷闷不乐地走了。

    刘志哪里注意得到他的心情,满脑子都是该如何早点记住这些动作。

    按他的想法,还要在画上标注动作要点,可惜自己认不全小篆,写了也没用,只能作罢。

    有了图纸对照,刘志果然进步神速,到了晚上,已经能勉强应对,虽然动作不够舒展大气,至少也马马虎虎了。

    “太子殿下也不用过于劳累,明日再复习一下就可以了。”

    州辅见刘志呵欠连天,貌似十分不耐烦了,也不敢将他逼得太紧。

    州辅乃长乐宫太仆,深得梁太后信任,刘志登基已经无可更改,自然也想同他打好关系。

    “州太仆辛苦了。”

    这次他很懂眼色地赏了些银钱,不多,至少是个心意吧。

    晚上他还是强撑着睡眼,用一根缠了布巾的炭条,给图纸做了标注。

    正准备睡觉了,亭长孙怀却脸色凝重地过来,这么晚了,莫非他还犯了棋瘾不成?

    谁知他却脸色沉重。

    “今日,李太尉被罢职了。”

第7章滚开,别吵我!

    “什么?!”

    刘志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怎么可能?”

    说起李固之名,就是他这么个穿越不久的人,也是如雷贯耳。

    李固出身世家,父亲李郃为顺帝时司徒,传说他天生相貌奇特,鼎角匿犀,足履龟文。

    啥意思?就是额头隆起像犀牛角一样,脚底板有龟壳样的裂纹。

    莫不是天生畸形?刘志很是怀疑,反正这副奇形怪状很得古人推崇,认为他天生异像。

    据说他少年时便十分好学,隐姓埋名四处游历,因而博览群书,才名卓著。

    只是为官经历却不太顺畅,几起几落,幸而当年梁冀的父亲,大将军梁商十分赏识,屡次提拔。

    冲帝登基之后,梁太后垂帘听政,对他十分倚重,授太尉职,为人刚正不阿,又嫉恶如仇,才能出众,做了许多利国利民之事。

    太后亦曾言其忠直不回,有史鱼之风。

    可既然太后如此盛赞,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罢了他的职呢?

    “太后已经颁旨昭告天下,此事恐怕已经无回旋余地。”

    孙怀面色沉重,显然也很为李固鸣不平,只是他一个小小的亭长,能这样当着他的面感叹几句,就已经是担了莫大的风险。

    无奈刘志担着个皇太子的虚名,也一样无能为力,他深知自己这个傀儡皇帝,要是胆敢伸手政事,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人相对叹息,却都是无可奈何,此时窗外突然响起梁蒙的声音。

    “夜深了,还请太子殿下赶紧安歇吧。”

    刘志一惊,望着孙怀苦笑了一下,嘴里扬声答应:“我这就睡了。”

    孙怀沉默的起身,正欲拱手作别,刘志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天黑,我送你回房吧。”

    孙怀回身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不用担心,我乃孙寿从兄也。”

    他说的孙寿便是梁冀的夫人,据说容色倾城,梁冀素来很怕这个貌美如花的老婆,所以孙家人基本上也都是鸡犬升天,在京都无人敢惹。

    难怪他有恃无恐,来给他通风报信了,还不是仗着外面那群人不敢动他。

    只是刘志很好奇,就孙怀这张马脸,长相又平平无奇,真是那个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孙夫人堂兄?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刘志正抱着枕头睡得香甜,却被人给吵醒了。

    “太子殿下,该起床用朝食了。”

    这声音十分陌生,一连喊了几遍,气得刘志要死,昨晚天气炎热,虽说孙怀给他送了个冰盆过来,依然热得他睡不着。

    趁着清早凉快正准备补补眠,哪个不长眼的却偏要来吵他,顿时火冒三丈,眼睛都不睁,一枕头就扔了过去。

    “滚开,别吵我!”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世界瞬间安静了,刘志满意地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他平日里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睡个懒觉,馋点好吃的,再出去溜达溜达,顺点东西回来。

    哦,他忘了自己如今是太子殿下,用不着再去顺东西回来糊口了。

    这个皇帝本就是做做样子的,不能行使任何权力也算了,难道还不许他过点舒心日子不成?

    睡到自然醒的刘志,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地睁开了眼睛。

    卧槽,好大一张烧饼脸。

    “你谁呀?”

    刘志不悦地看着他,别人睡觉的时候在旁边盯着看,真没礼貌,关键还是个男的,多膈应人啊。

    烧饼脸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太子殿下,奴婢是新任的东宫黄门中侍,唐衡。”

    原来是宫中给他安排的内侍,莫不是跟昨晚的事情有关?刘志心下生疑。

    “张亮呢?”

    他可不习惯陌生人来伺候,怪别扭的,而且这人的主要任务,应该是来监视他的吧。

    果然,唐衡并未坚持要替他更衣,颇有威严地朝外面喊了一句。

    张亮匆匆跑进来,看到唐衡又急忙站住,明显比平时拘束得多。规规矩矩地走到刘志面前,俯身下拜。

    “太子殿下,奴婢为您更衣了。”

    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看得刘志又好气又好笑,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好了,哪儿来那么多繁文缛节,快给我穿衣了。”

    张亮得了这一脚,反而精神大振,立刻笑嘻嘻地从地上爬起来,熟练地伺候他更衣。

    说实在的,这时代的衣服刘志看着就头疼,根本无从下手,若不是一直有张亮伺候着,还真是没办法。

    他留心看了那唐衡一眼,却见他一直神态恭谨地站在旁边,并没有对他的行为表现出一丝异样。

    看来是个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之人。

    也是啊,能派来监视他的,想必不是普通宦官,必然深得太后和大将军的信任。

    洗漱罢,又不慌不忙地用过一碗汤饼,这才慢悠悠地去大厅。

    自从那天梁蒙带羽林军入驻,便将夏门亭中其他的客人清理了出去。

    这里俨然成了他的太子行馆,原先的驿馆大厅,现在便成了临时的会客厅。

    满面笑容的州辅早已恭候多时,除了他还另有一名精瘦宦官,亦是新任的东宫小黄门,名叫左悺。

    此人生得眉清目秀,人也斯文有礼,看起来安分老实,刘志对他倒多少有些好感。

    今日的任务,依旧是礼仪,州辅帮助他复习巩固昨日的内容,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刘志又恢复了活力。

    他的进步神速,让州辅都惊讶不已,明明昨晚还只是勉强学会的,还以为他一夜过去又忘光了。

    除了动作稍微有些生疏,有些步骤需要人提醒之外,基本上已经合乎规范,剩下的,只需要勤加练习就是了。

    今日才初五,登基大典应该还要几天才是,这样发展下去,应该没有问题。

    看起来认真严肃的刘志,其实根本心不在焉,他还记挂着昨晚孙怀透漏的消息,想知道后续怎么样了。

    好容易捱到休息时间,早已不耐烦的刘志,一本正经地道:“今日天气晴朗,正好适合出去晒晒太阳。”

    众人皆默,看着外面的如火骄阳,心说,您是太子,您说怎样就怎样吧。

    也不知左悺从哪里找来一把黄盖伞,亲自举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刘志后面,替他遮挡阳光。

    小亮子满心不高兴地看着他抢了自己平日里的专属位置,无奈他怂,敢怒不敢言,只能跟在后面生闷气。

    刘志带着几人装模作样地在庭院里走了几步,远远看见孙怀,立刻喜不自胜,急忙招手让他过来。

    “孙兄……亭长,过来陪我下下棋吧。”

    他平日里叫惯了孙兄,此时也脱口而出。

    孙怀会意,马上抱着棋坪过来了,两人照着老规矩,在走廊上坐下。

    “你们都退下吧,别打扰了我下棋。”

    看了看身后毕恭毕敬的几人,刘志大咧咧地挥挥手,左悺将目光投向唐衡,一旁的州辅却笑笑,当先告退。

    笑话,他刘志再无能,那也是名义上的太子殿下,再说太后只下令让他们监视,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自行干涉的。

    见此情景,唐衡也紧随其后,左悺赶紧跟上,张亮自不必说,这孩子虽然稚气未脱,倒也机灵,早就跑得飞快。

    刘志松了口气,刚才他只是试探,并没有把握他们一定会遵从,此时才放下心来。

    还好,情况也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两人摆开棋盘,开始落子,刘志心不在焉地走了两步,便压低声音问道。

    “孙兄,昨日你说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

第8章一不小心……想歪了

    孙怀手中慢悠悠地落子,头也不抬。

    “朝廷已经下诏,任命司徒胡广为太尉,司空赵戒为司徒,和大将军梁冀共同主管尚书事务,擢升太仆袁汤为司空。”

    “哦。”

    刘志失望地应了一声,本来谁当太尉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可他想了解的是,大将军梁冀在朝中,到底有多大势力。

    李固在此时被罢免,其原因不言而喻,肯定是因为之前力荐清河王上位之事。

    梁冀怀恨在心,撺掇太后削了他的官职。

    都说太后贤明公正,看来也还是抵不过亲情血脉,他就说嘛,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无私之人。

    以后,还是要想办法讨得太后欢心,大将军再厉害,有什么事情不还是要太后帮他出头吗。

    再说了,宫中毕竟都是皇太后的势力范围,梁冀一个外臣,手再长也伸不过来吧。

    孙怀哪里知道他的小心思,见他久久沉吟不语,还以为这孩子在忧国忧民呢,心中甚是欣慰。

    虽然刘志才能不显,但好在心地纯良,将来等到他能够亲政了,未尝就不是个好皇帝。

    这么一想,看向他的眼光顿时就热切起来,搞得刘志心里头毛毛的,孙怀今天这是怎么啦。

    突然转了性子,喜欢起男人来了不成,或者,因为他男生女相,一时眼花把他看成了个美貌小姑娘?

    “孙兄……”

    刘志弱弱地唤了一声,企图唤回他的神智,谁知对方的眼神却更加亮了。

    “君候……哦,不,太子殿下,您以后可要记得多读书啊。”

    搞了半天,就来了这么一句啊,刘志松了口气,不怪他胡思乱想,实在是孙怀刚才的眼神,太容易让人想歪了。

    “读书?好好好,我一定会多读书的。”

    刘志随口敷衍,他都已经要当皇帝了,人生已经走上了巅峰,还有什么好追求的。

    剩下的日子就该享福啦,平生最讨厌读书了,以后只需要吃香喝辣,调戏调戏美女,没事和三朋四友出去结伴游玩,此生足矣。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游戏可打,真是少了人生一大乐趣。

    孙怀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了些,搞得像他以前的教导主任一般。

    “读书可以明理,以后才不会昏庸不明,我这辈子就吃亏在没读过书,到现在也只能做个小小的亭长。”

    孙怀不知道他在敷衍自己,接着感叹。

    刘志闻言好奇地看了看他,孙怀年纪也不大啊,最多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想读书也不晚吧。

    “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就是说早上读了书,晚上就老死也值了。孙兄你还如此年轻,现在读书也还来得及吧。”

    如果圣人听到他这么解释自己的经典语录,估计也要气得在棺材里蹦起来,再狠狠地给他三个大板子,把他这浆糊脑子打开窍。

    孙怀的眼中迸发出夺人的光芒,“圣人真这么说?我现在读书还得及?”

    “对呀对呀,难道孙兄还不相信我说的话不成。”

    “多谢太子殿下教诲。”

    孙怀忽然跪直了,端端正正地给他行了个大礼,神情十分严肃。

    刘志急忙伸手相扶,真是的,好端端的搞这么隆重干什么,还能不能愉快地一起玩耍了。

    接下来,他放松心情,认真地陪着孙怀下棋,他之前从未接触过围棋,到了夏门亭之后,因为百无聊赖,才跟着孙怀学的。

    这几天才勉勉强强把规则弄清楚,因为不太熟练,所以只是一味地采取攻势,不知防守。

    那孙怀本就是个半吊子,根本就入不了品的,难得有人愿意陪着他下,自然是乐呵呵的。

    两个臭棋篓子,却有模有样的在那里一连下了三盘,直到那边左悺过来请吃昼食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罢休。

    “哈哈,太子殿下今日进步神速,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与在下平局了。”

    孙怀连赢三局,乐得眉开眼笑,明着在褒奖刘志,实则忍不住炫耀。

    刘志觉得,也只有此时,严肃古板的孙怀,才是最可爱的。

    午餐很丰富,炖山鸡,风干肉脯,酱黄瓜……特别是一道炙羊羔,鲜香肥美,令得他食指大动。

    此时西域的大部分香辛料都已经传了过来,肉桂,八角,香叶,香茅,花椒,丁香……当然,还有烧烤最不可少的孜然。

    唯一遗憾的是这时代的辣味,靠的是姜粉和茱萸,味道不够劲爽。

    看样子,当皇帝还是有些别人享受不到的福利,最起码吃喝方面都是最顶尖的。

    此时物资匮乏,阶级制度森严,就连每天吃几顿饭,都有严格的规定。

    平民百姓和低级官员,每天只能吃两顿饭。

    就算是这两顿饭,吃多吃少也是因人而异,据说东汉的士兵就被分为了五个等级,按照等级分配食物的多少。

    如果你哪天胃口大开想多吃点儿,那对不起,这个还真没有。

    只有公卿贵族与王侯才可以每天吃三顿。当年淮南王刘长,因谋反入狱,汉文帝刘恒便特批他仍可享受诸侯王的生活待遇。

    允许他一天吃三顿饭,此即《汉书淮南厉王刘长传》里所说的“皆日三食,给薪菜盐炊食器席蓐”。

    唯有皇帝才可以享受“一日四餐”,分为“旦食”、“昼食”、“夕食”、“暮食”,相当于我们所说的早餐、午餐、晚餐、夜宵。

    “四餐制”在汉朝时被制度化,带有明显的等级色彩和礼仪特征,贵为天子的皇帝,饮食安排自然要与众不同,以“别尊卑”。

    刘志此时已经是太子,虽然还住在驿馆之中,待遇却已经提高了不少。

    皇太后在这方面,倒是没有亏待他的意思,比梁冀那个大将军强多了。

    美美地用过午餐,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才继续上午的礼仪课程。

    这一日过得还算平顺,到了晚间,母子两个坐在灯下闲话,享受着难得的温馨时光。

    郾夫人也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他即将做皇帝的事实。

    “母亲,等我登基之后,就把您也接进去,让您过一过好日子。”

    刘志靠在母亲肩头,他问过州辅,登基大典时,母亲不能进宫,除非有太后的特别恩典。

    郾明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闻言手上一僵,“傻孩子,宫里头已经有皇太后在了,我进去算什么。”

    “怎么,难道您不能进宫?”

    他对这些繁琐的等级制度,不是很明白,有些吃惊地问道。

第9章我们又见面啦

    “也不是不行,只是有皇太后在时,向来没有这个先例。”

    郾夫人明白儿子的孝心,其实本朝重孝道,对皇帝生母向有尊崇。但在梁太后手底下,几位小皇帝的生母,地位都不高。

    当年冲帝刘炳的生母虞美人,至今连封号都没有,只被人含糊称呼为“大家”。

    质帝刘缵的生母陈氏,本就是渤海王夫人,儿子登基之后也未加任何封号。

    可她呢,比她们更不如,虞氏至少还是顺帝的美人,而她不过是蠡吾候刘翼的妾室。

    儿子刘志继承候位之后,才被人尊称一声夫人。

    等志儿登基之后,梁太后恐怕不会容忍自己,多半要遣回蠡吾县去,往后余生,想再见儿子一面都难了。

    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十分悲戚,可她不敢让刘志察觉,万一他因为这事与太后闹起来,肯定会吃亏的。

    刘志忽然感觉到,母亲的手似乎在微微的颤抖,心下奇怪,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郾明对他温柔一笑。

    他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在有些事情上却又十分敏感,立刻便知道母亲正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呢?

    刘志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谈话,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事情的缘故。

    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不行,他绝不允许有人对母亲不利,哪怕是当朝太后,也不行。

    可现在他身不由己,与太后硬碰硬显然不可能,必须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母子俩依偎在一起,贪恋着此刻的温馨,却又各怀心事,默默无言。

    到了初六日的晚上,中常侍曹腾匆匆赶过来宣旨,原来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让刘志作好准备。

    如此仓促,大约是因为州辅回宫后,太后知道他的礼仪已经过关,临时决定的吧。

    “太子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宣读完太后懿旨,曹腾立刻换了副面孔,笑眯眯地见礼。

    刘志想起他上次的拜访,有些明白了,自己能够当上这个皇帝,只怕曹腾在中间起了不小的作用。

    不管他愿不愿意当,对方身居要职,又明显在向他示好,于情于理他都没必要拒绝。

    最关键的是,他对曹腾的第一印象比较好,所以总有些亲切之感。

    目光落在他腰间悬挂的云头纹青玉佩上,忽然想起被自己顺手牵羊那一个。

    “上次曹常侍不小心落下了自己的玉佩,我一直给你收着呢。”

    说罢从怀里摸出那枚贴身收藏的螭纹白玉佩,递给他。

    “哎呀,多谢多谢,我还以为落在路上了呢,原来在太子殿下这里,看来合该我们君臣有缘。”

    曹腾满面笑容地伸手接过来,眼睛瞟到穗子上整齐的断口,心下奇怪,脸上却丝毫不露。

    因为已经是晚上,不便久留,何况他还要赶回去给太后复命,稍微寒暄几句,便告辞了。

    送走了曹腾,刘志心中却百般滋味,明天就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对着一群完全陌生的人了。

    这跟刚穿越时不同,虽然环境也是全然的陌生,但却有慈爱的郾夫人,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老家臣郑让。

    还有心地善良又机灵的张亮……咦,不对啊,别人不能跟他进宫,他是个宦官,应该可以吧。

    至少,还有一个熟人在身边,总比没有的好哇。

    “志儿,以后要好好听太后的话,凡事别自作主张。”

    刘志以前很聪明,也曾读书识理,而且性格老成持重。

    可路上一场风寒差点没命,好容易捡了一条小命回来,却把脑袋给烧坏了。

    如今的他性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又爱与人嬉笑玩闹,可偏偏这种时候被人拱上了帝位。

    这个皇帝不好当啊,志儿性子烂漫,不爱拘束,入了宫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唉,这叫人怎么放心得下。

    “喏,母亲,我知道了。”

    刘志笑嘻嘻的答应着,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也在担忧。

    “宫中不比外面,规矩多,你要多忍耐着点,等习惯就好了,还有,要跟着太傅多读书。”

    起初刘志还连连点头,可听到读书的时候,脸就不由自主地垮了下来。

    若是平时,郾明肯定就懒得再逼他了,可如今分别在即,再见还不知何年何月,心中焦躁,语气也就严厉起来。

    “志儿,人若是不读书,不明理,便会永远糊涂昏聩。现在有太后辅佐,可将来,总会有亲政的时候,难道你想做个遗臭万年的昏君吗?”

    刘志一愣,他从未见过母亲发火,生怕气坏了她,于是端正起态度,急忙保证。

    “母亲且毋生气,志儿都听你的,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好不好?”

    郾夫人也知道自己不该发怒,见儿子连声应允,本就有些心软了,只是这孩子向来嘴甜,答应得再好,转身却依然如故。

    因此故意虎着脸不吭声,让刘志心中忐忑不安。

    见母亲还是不相信,刘志心一狠,顺手拿起案上的一支毛笔。

    “孩儿发誓,一定遵从母亲教诲,每日读书,若有违抗……便叫我有如此笔。”

    言讫“啪嗒”一声折断了笔杆,让郾夫人吃了一惊。

    在当时,这已经是最严重的誓言,古人重承诺,也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因此由不得郾夫人不信,一时又是吃惊又是心疼。

    无可奈何地骂道,“你这孩子,以后可不许再说这般傻话了。”

    刘志顺势握住母亲的手,故意嬉皮笑脸地说道,“母亲,儿知道了。”

    他这个母亲啊,什么都好,就是太一本正经了,没法子开玩笑。

    据说自己的外祖父郾庄只是个普通书吏,但性格严谨,平生喜好读书。

    因膝下只此一女,所以从小悉心教导,饱读诗书,郾明年少时便颇有才名,后来刘翼慕名而求之,两人女才郎貌,感情甚笃。

    奈何她身份过于低微,无法娶为正室,在生下了长子刘志后,刘翼又娶了世家女马氏为夫人。

    这位马氏夫人性格温厚良善,对他们母子十分宽容,而郾明也从未恃宠而骄,这么多年来,侍奉马夫人持礼甚恭。

    刘志继承的记忆并不多,但对这位马夫人,以及几个弟妹都印象深刻。

    总的来说,刘志一家人也算是父慈子孝,温馨友爱。只是,他恐怕永远也享受不到这份亲情了。

    “母亲,今日就让儿也伺候您一回吧。”

    郾夫人疼爱儿子,尤其是他大病初愈,每日晚间都要亲自看着他睡下了,才肯离去。

    主要的原因还是担心他耐不住热,又偷吃冰汁消暑。这孩子,大夫特地交代过,他脾胃虚弱,不耐生冷之物的。

    唉,一场大病,竟变得像个孩子般了,半点自制力也没有。

    这年头,医疗条件有限,孩子高烧被烧坏脑子的,大有人在,所以郾明倒也并未怀疑过,自己的儿子已经被偷换了个芯子。

    所幸他天性纯良孝顺,这一点还是始终没有变,让她欣慰不已,含泪笑道:“好,我儿长大了。”

第10章乱了辈份了

    闰六月初七。

    天刚寅时,刘志就被叫起了床,由内庭过来的几名宫婢伺候着沐浴熏香更衣。

    只不过所换的却是丧服,着白单衣,头带白绩。

    大将军梁冀亲自持节来迎,这种荣耀是权力的象征,他一力拥戴刘志,为的不就是权倾天下么。

    分别在即,刘志郑重下拜,郾夫人含泪受了他的礼,目送儿子出门。

    该叮嘱的,昨日都已经说过了,此时母子俩相对默默无言,刘志心中无比沉重,仿佛堵着一块大石头一般。

    “请皇太子上车。”

    梁冀弯腰行礼,看起来似乎很恭敬,眼睛却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有劳大将军了。”

    说实在的,刘志有些发怵,这位大将军个子并不高大魁梧,浓眉豹眼,看人的时候凶光毕露。

    想起他的那些个“丰功伟绩”,刘志很怂地笑脸相迎,算了,他只是个普通人,什么骨气志气之类的,跟他有啥关系。

    只要能活的好,大不了他就拿出当初跪舔老大的功夫来,把他的毛捋顺了,也就不会再为难他了。

    门口停着一辆玉青盖车,这是皇太子专用车乘,也是刘志第一次,当然也是平生仅有的一次乘坐。

    车马粼粼,朝着未知的清晨驶去,回首,母亲依然站在门边,纤瘦的身影孱弱不堪。

    他心中一片茫然,穿越成皇帝,听起来似乎人生开了挂,可他其实毫无优势,既没有过人的学识,也没有惊人的本领。

    甚至他觉得,自己比已经挂了的那个刘志更不如,起码他还从小饱读诗书,受到过严格的教育。

    内有皇太后垂帘听政,外有大将军把持朝政,他……纯粹就是个摆设。

    青盖车长驱直入禁中,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进了南宫,停在了崇德殿前。

    “恭请皇太子。”

    大将军梁冀响亮的声音终于惊醒了他,茫然地抬起头来,一直跟随在车侧的州辅立即小声的提醒。

    刘志整了整衣裳,打起精神下了马车,按照之前州辅安排的,要先去为小皇帝刘缵哭灵。

    说起来他与刘缵还是叔侄关系,他是叔,刘缵是侄子,可笑现在他这个叔叔辈的,还得去给他举哀。

    不过,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小小年纪就被迫离开父母,还死得不明不白的。

    这死了都六七天了,今日才移灵,大热的天……应该有冰棺吧?

    灵柩安置于正殿的两楹之间,殿内熏着香,并没有闻到任何异味,刘志这才放了心。

    接下来,便是他以皇太子的身份,带领文武百官哭灵,当然,前面还有太后,他排老二。

    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刘志相信在座的没人为刘绩真心流一滴眼泪,真正伤心的那个女人,在渤海王府中。

    一套过场走完,他像个机器人一般,被一群人簇拥着进去换吉服。

    他历史知识不多,只觉得这套礼服与以前电视里常见的明黄龙袍完全不同。

    深黑色上衣、朱红色下裳,上下都绘有龙凤形章纹,

    绘有飞龙的佩绶,朱红色翘头鞋子。

    头戴黑色的冠冕,系着朱红的带子,前后垂着十二排旒珠,压在头上沉甸甸的,感觉脖子都已经僵了。

    刘志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看到的,此时倒还真是应景得很。

    再次回到灵柩前,赫然发现上至太后,下至文武百官,居然都换过了服装。

    梁太后亦是一身隆重的吉服,庄重华丽,长篇累牍地开始念传位之策。

    “……孝章皇帝懿德巍巍,光于四海;孝质皇帝不永天年。朕惟侯孝和帝嫡皇孙,谦恭慈顺,在孺而勤,宜奉郊庙,承统大业。”

    要不是事先给他解释过,这文言文的策书他还真听不懂。

    认真说起来,他虽然是汉章帝曾孙,跟和帝原本是没关系的,只是当年他父亲过继给了汉和帝长子怀王刘胜,被封为平原王。

    “今以侯嗣孝顺皇帝后,其审君汉国,允执其中……皇帝其勉之哉。”

    还好,他算是直接继承了汉顺帝的大统,越过了冲帝和质帝两个小皇帝。

    不对啊,他是汉和帝的孙子,顺帝也是和帝的孙子,这这这……他跟顺帝不是平辈吗?

    而且,他还是梁太后的准妹夫,唉,真是乱了套了,这辈分,简直就是一团乱麻,他完全被搞糊涂了。

    算了算了,搞那么清楚干什么?反正过会儿他还得给嫂子兼大姨姐的皇太后,行母子大礼呢。

    一人缓步上阶,正是新任太尉胡广,刘志瞅了瞅,就是个五十来岁的胖老头,挺着个啤酒肚,一脸的油滑精明。

    咦,这时候啤酒都没有,他哪来的啤酒肚,别是装的草吧?

    正打量着,见州辅偷偷给他示意,急忙跪在灵柩前,胡广颤颤巍巍地将一方传国玉玺敬绶予他。

    刘志好奇地看着手中的传国玉玺,这东西就是皇权的象征,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精美程度也不过如此。

    还不如那些古董店里的假玉玺好看,千百年来,多少人打死打活,就为了争这么个东西?

    接着一名中黄门掌兵以玉具、随侯珠、斩蛇宝剑授太尉,告令群臣。

    也就是正式宣布,他,刘志,正式继承大统,成为了大汉第二十一任帝王。

    第二十一任?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模糊记得当初看三国演义时,那个汉献帝是第多少任来着?

    “万岁!万岁!万岁!”

    震耳欲聋的山呼万岁声,将他的思绪给彻底打乱了,只得先暂时撇下这件事情,急忙端起架子,装模作样地沉声道。

    “众卿平身!”

    接着,一名宦官站出来,开始宣布他上位后的第一策诏书。

    内容又臭又长,听得他昏昏欲睡,主题思想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新皇即位,大赦天下。

    后面还有一系列的诏书和命令,都是皇太后早就拟好的,跟他没啥关系。

    他的任务,就是戳在这里当个木桩子就行了。

    头上的冠冕压得他脑袋一跳一跳的疼,只觉得下面黑压压的一片,面目可憎。

    唉,这第一天就如此难熬,看来当个吉祥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亢长繁琐的仪式终于结束了,按照之前教导的,他需要再次换上孝服,以新皇帝的名义,接着为前任哭灵。

    真烦!还有完没完了。

    刘志在心里叹了口气,刚站起来,便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御座上。

第11章好想做个昏君

    “陛下!”

    站得最近的州辅一声低呼,赶紧扶住了他的胳膊。

    “您没事吧?”

    他脸上的急切和担忧,还真不像是装出来的,刘志有点感动,小声地回道。

    “没事,就是饿的。”

    他从早上到现在,还滴水未进,再加上过度紧张,刚才可能起来得又猛了些,所以才会突然头晕的。

    旁边的唐衡也赶紧过来搀扶,两人一左一右将他扶进了内室,左悺机灵地迅速帮他卸去笨重的吉服和冠冕。

    州辅贴心地为他端来一杯冰汁,刘志抱着“咕噜咕噜”就是一长口。

    “陛下,慢点儿,您先吃块点心垫一垫,很快就要用昼食了。”

    香甜软糯的松子糕入口,刘志心里头惶惶然的感觉立刻冲淡了不少,果然,当吃货的就这点出息,手中有粮,心里头就不慌。

    这臭毛病其实是上一世落下的,他才出生老妈就病死了,几岁时,老爸将他扔给爷爷奶奶,自己后来又重新成了家。

    刚开始那几年还好,可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叔叔就把他给赶了出来,而自己那个“好”爸爸,也拒不接受。

    就这样,刚读高中的刘志便辍了学,在街上流浪,饥一餐,饱一顿的,没着没落。

    要不是几个小混混收留,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

    也就是在那时候,他跟着他们练习扒窃,仗着有一双灵巧修长的手,人又机灵,很快就成了他们中的佼佼者。

    只是这年头,支付都用手机了,想偷点现金都难呐,再加上监控贼多,手艺再好日子也艰难。

    他年纪小,脸皮还不够厚,不好意思去偷那些老弱病残,经常转了半天还是两手空空,要不是会跪舔老大,怕是早让他滚蛋了。

    后来他年纪大了点,便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想去找个正经职业。

    谁知老大发了话,非要他最后再去偷一次,否则不准离开。

    也就是这次,他被警察给发现了,自己在逃跑时慌不择路撞了车。

    醒来就到了同样跟他一样倒霉催的刘志身上,关键是,只继承了一部分残缺的记忆。

    身世经历啥的都还在,偏偏把学到的知识给忘光了。

    本来当个角落旮瘩里的小县候还是绰绰有余的,但现在,好死不死地成了大汉天子,估计他也是整个大汉历史上,最没有逼格的皇帝了。

    满心感慨的刘志,吃完了糕点,感激地对着州辅一笑,顺口道:“州太仆,多谢你了。”

    “扑通!”

    州辅便跪下了,“陛下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奴婢可万万当不起啊。”

    呃,刘志以手抚额,一不小心就忘了,他现在是皇帝,万恶的封建社会君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还只是拿块糕点。

    再说了,州辅他们都是宦官,属于皇帝身边的奴仆,更加用不着客气了。

    吃了喝了,有了力气的刘志,继续去为前任举哀,哭是不可能哭得出来的,能一直坚持下去都算不错的了。

    梁太后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在行礼的间隙,冲他赞许地点点头。

    终于到了午饭时间,这可是他当皇帝后第一顿大餐,刘志摩拳擦掌,满心期待,谁知到最后居然就给他上了几个清汤寡水的素菜。

    青菜、萝卜、豆子还有蘑菇汤……这这这……

    搞什么,皇帝就吃这个?

    他可是个标准的食肉动物,每顿饭都无肉不欢,还以为当皇帝可以山珍海味呢,结果你就给老子整这些?

    青菜它就是做成一朵花,它也还是青菜,变不了肉。

    唐衡察言观色,见他满脸不高兴,便轻言细语的解释。

    “陛下,今日守灵,举国斋戒。”

    “哦……”

    刘志拖长了声音,他还以为梁太后有心虐待自己呢,看来还真是小人之心了。

    “那这斋戒,有几天?”

    听说皇帝出殡有好几十天呢,总不可能他就天天陪着吃草吧。

    “陛下和皇太后只需要一日,其余王侯和大臣三天,百姓们最少需得七天方可。”

    一天?那还成。

    吃草就吃草吧,起码食材够新鲜,无污染,没农药,要放到现在,可是标准的生态蔬菜。

    吃过午饭,他照例睡了会儿午觉,今天起的太早,又折腾了大半天,早就累死了。

    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感觉还没睡多久,便有人在耳边一声声呼唤。

    “陛下,陛下,陛下……”

    “啪!”

    哪儿来的蚊子嗡嗡,吵死了,刘志随手就是一巴掌,手上传来的触感,让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好像……打到人了?

    一骨碌爬起来,却见唐衡捧着张大饼脸,委屈巴巴地跪在地上。

    这么大个子的人,作出一副小姑娘的柔弱姿态,还真是有些丑萌丑萌的,刘志本来满心不过意,却一不小心被他给逗笑了。

    “哎哟,我还以为是蚊子呢,唐……衡是吧,对不住啦,你干啥非要把我叫起来?”

    “陛下,按照规矩,您应该在未时起床。”

    未时?

    所以说午睡最多只能有半个时辰,当皇帝这么不自由的吗?又不是机器人,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睡觉……规定得这么清楚。

    总不可能连他几时上厕所,几时放pi都要管吧。

    才当了半天的皇帝,刘志便深深地开始理解历史上那些个昏君了,话说,他也好想当个昏君,有木有?

    可惜,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资格,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起床,继续给前任去哭灵。

    幸好下午的仪式并不长,很快就结束了。

    刚松了口气,唐衡便一脸狗腿地笑着提醒。

    “陛下,您今日登基,按规矩该去正式拜见皇太后。”

    州辅本就是太后身边的人,仪式完成就回去复命了,现在他身边认识的人,只剩下唐衡和左悺。

    这两人几乎寸步不离,事事都亲自伺候,周围的小太监和宫女,根本就插不上半点手。

    刘志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也只能依赖他们了。

    “对对对,确实应该去正式拜访一下太后。”

    第一次,刘志见识到了东汉宫殿的庞大,车驾行走在宽阔的御道上,左右还有类似人行道的夹道,种植着高大的绿化树。

    道路笔直平坦,两旁的宫殿分布整齐划一,殿宇华丽壮观,有种对称的韵律美感。

    唐衡跟在车旁,兴致勃勃地低声为他介绍。

    “陛下,咱们这九六城,规模可比前汉时更大呢。”

    “为什么叫九六城?”

    刘志是个好孩子,不懂就问。

    唐衡一愣,大约是没想到出身王侯的刘志,连皇城的别称都不知道吧。

    不过他从善如流,立刻笑眯眯地解释,“是因为皇城东西宽六里十一步,南北长九里一百步而得名。”

第12章了不得的秘密

    原来如此,这名儿听着倒是满有趣的,刘志挥挥手,示意他继续。

    唐衡一路为他介绍各个宫殿的名称和作用,什么中德殿、玉堂殿,千秋万岁殿……

    建筑布局整齐有序,宫殿楼阁鳞次栉比,颇有肃穆庄严之美。

    这南宫本就是朝会和处理各种政事,以及各个政府部门驻地,难怪如此规整壮丽了。

    不多时,便来到了玄武门前,这里有皇宫最有名的复道,连接南北两宫,看起来倒有些类似于现代楼房之间的长廊。

    用砖石砌成的宽阔大道,两边还留有窗户,每隔十来步便有一对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岗。

    复道长约一里,出来便是北宫朱雀门了。

    这道门楼巍峨雄壮,楼宇高耸,在平均两三层的古代宫殿建筑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唐衡满脸骄傲,“这朱雀门乃是宫中最尊贵的门楼,哪怕远在四十五里外的偃师,遥望朱雀门阙,其上宛然与天相接,堪称都城之奇观。”

    呃,这高度,最多相当于现代的四五层楼高吧,见惯了高楼大厦的他,还真不觉得有多稀罕。

    与天相接?太夸张了吧。

    不过北宫这边的宫殿风格倒是更加诗情画意一些,景色优美怡人,也更合刘志的胃口。

    一路欣赏着风景,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太后寝宫,上次来的时候他命运未卜,哪有心思仔细观赏。

    此时定睛一看,不由好奇地问道:“咦,这不是永乐宫吗?”

    上面的匾额他恰好认识,明明白白写的“永乐宫”,为什么他们一直说是长乐宫呢?

    就连州辅都自称是长乐宫太仆,真是奇了怪了。

    “陛下有所不知,原先前汉时太后居所便是长乐宫,后来新都就沿用了旧称呼。”

    唐衡急忙躬身解释,“明帝时更名为永乐宫,只是宫内还是有很多人习惯了老称呼,一时改不过来。”

    长乐,永乐,听起来倒确实差不多,不过永乐的意思更进一层,但长乐听起来更优雅些。

    连他这个没多少历史知识的人,都听说过“长乐未央”的大名。

    这次拜见太后,他的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受到的待遇也自然不同。

    摘除了满头珠翠的梁太后,一身雪青常装,绣着银色夔纹,头上簪了支飞凤金步摇,显得气度非凡。

    “志儿无需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常来陪我说说话,不要拘束。”

    温柔亲切的话语,让刘志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答应。

    “来,坐我身边吧。”

    有宫人将他领到太后左下首的案前,他不敢真的随意,老老实实地跪坐下。

    “皇帝今日刚登基,有许多规矩要熟悉,我让州辅再跟你几日,他对礼仪方面还算小有所成。”

    刘志早就发现梁太后很看重规矩礼法,母亲出门前也多次提醒他注意。

    不敢怠慢,立刻恭恭敬敬地回答,“是,我一定多加学习。”

    太后谆谆教诲。

    “皇帝在朝上时,应该自称为朕,不能再你呀我呀的,不合规矩。”

    “是是是,我记住了。”

    刘志连连点头,一副乖巧模样,心里却暗暗吐槽,你还不是一样自称“我”吗。

    见他如此听话懂事,梁太后很是满意,不再继续教导,而是开始关心起他的生活起居。

    “皇帝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不要委屈了自己。你是大汉之主,天下自该供养着。”

    刘志差点脱口而出,请求太后同意他把母亲接进来,幸好想起来现在是国丧期间,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

    “暂时还没发现什么,以后若是有问题,我一定提出来。”

    见他欲言又止,明显是有事没有说出来,太后混迹宫廷和朝堂之间,洞悉人心,面对他这样不懂得收敛心思之人,哪里会看不出来。

    只是他既然选择不说,便是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妥当了。

    “长姊。”

    一声娇呼,水红罗衫的少女飘然而至,黑白分明的杏眼大胆地瞟向他。

    正是他那个相貌平平的未婚妻,梁家五姑梁女莹。

    第一次见面刘志光顾着注意她的长相性格,这一次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国丧期间,就连太后着装都以素色为主,可这个未婚妻却不是大红就是水红,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眼里。

    关键是,一向注重礼法的太后,居然也视若不见,

    可见她有多么疼爱这个年龄相差甚远的幼妹。

    据说梁女莹从小就长在宫中,而梁太后又无儿无女。

    卧槽,这不会是当女儿养的吧。

    刘志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这下完了,原本以为太后是大姨姐,没想到其实是丈母狼,以后他和梁女莹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太后不削死自己才怪。

    心不在焉地坐了一会儿,他便以需要熟悉寝宫为名,告辞出来了。

    刚准备上车,就听见后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梁女莹也追了出来。

    “喂,明日我陪你去逛芳林园吧。”

    说着人已经到了他面前,笑嘻嘻地凑过来,在他耳边悄声道:“你可别让太后知道了哦。”

    刘志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耳边吹气如兰,痒痒的,不觉有些好笑,不是说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吗。

    这丫头也是够大胆的了,颇有些离经叛道,蔑视礼法的味道。

    梁女莹咯咯一笑,眼神爱娇地瞥了他一眼,带着些小小的得意,蝴蝶般翩然而去。

    刘志苦笑着摇摇头,这位未婚妻的性子有些骄纵啊,刚才那语气,哪里是商量,根本就是命令嘛。

    算了,小女孩子,又是千娇百宠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脾气多少有些任性的,无伤大雅就好。

    说不定还更有情趣一些,若是像那些个宫女一样,木呆呆的,那才没意思呢。

    低头摊开手心,里面一颗粉红色的珍珠耳坠,闪耀着温润的光泽。

    刚才趁着梁女莹靠近,他“一不小心”,便习惯性地将这枚明珠摘了下来。

    算了,找个时间再还给她就是,反正以后多的是见面的机会。

    出了永乐宫,没走多远便来到了他的寝宫,德阳殿,这里基本处于整个北宫的中心。

    里面雕梁画栋,金错银缕,极尽华丽繁复,只是空荡荡的,冷清了些,而且他总感觉有种莫名的阴森之感。

    这里以后就是他的家了。

    刘志正准备好好参观一番,熟悉下自己的新家,忽然左悺进来禀报。

    “陛下,大将军来了。”

    梁冀?

    他来干什么?

第13章一位都不选,行不行?

    还不等他传召,梁冀便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见到他,很随意地拱了拱手,“臣梁冀拜见陛下。”

    这姿态,敷衍得连心眼有巴斗大的刘志,都感受得出来。

    “大将军所为何来?”

    当了皇帝,刘志也能文绉绉地掉两句了,自觉逼格很高的样子。

    “大将军请坐。”

    “大将军请喝冰汁。”

    “大将军尝尝这个糕点,是您最喜欢的味道。”

    ……

    左悺点头哈腰就差摇尾巴了,很是殷勤地伺候着,让刘志顿时有些气结。

    敢情这家伙平时的贴心服务都是分等级的啊,他这里要是算三星,到了梁冀那里就是五星级了。

    他这个正牌的皇帝,比个大将军都不如……

    唉,还是专业素养不够啊,明知自己是个傀儡,却偏偏还没有身为傀儡的自觉。

    这个必须得加强锻炼,尽早进入角色才行。

    “先帝出殡的日子定了,七月初二。”

    喝过水,尝过点心,梁冀这才慢悠悠地通知,估计就在刚才他拜访永乐宫的那会儿,他们已经啥都商量好了。

    今儿个是闰六月初七,离孝质帝出殡还有二十几天,这大热的天,可有的罪受了。

    “哦。”

    他乖巧地应了一声,等着梁冀继续发话,这种小事情,随便哪个小太监都可以传话,用不着他亲自跑一趟。

    显然他另有目的。

    “朝上的事情,有太后和我在,陛下不用担心,平日里没事就多陪陪小妹。”

    梁冀刚下朝,估计也是饿了,边吃边聊,左不过怕他自作主张,再来强调一遍职责范围罢了。

    “等过了孝期,就开始商议你们的婚期了,估计就在明年的七月间。”

    这件事情刘志早就猜到了,到明年他和梁女莹都有十六岁了,虽然还是早婚,起码不像那些十三四岁的难以接受了。

    见刘志一直唯唯诺诺,梁冀还是挺满意的,当初曹腾说他好脾气,他就动了心思。

    “臣知道你好玩,如今且暂且忍耐些,过了孝期想怎么玩都可以。

    但有一点,你不通政务,别听朝中那些老家伙鬼扯,都是些权欲熏心的东西,到时候害了江山社稷。”

    这是完全拿他当个小孩子看待了,萝卜加大棒,威逼利诱。

    上一世他虽然也只活了十九岁,但却在社会底层漂泊了好几年,人情世故还是懂得的。

    不过就是怕他和朝廷士大夫勾结起来,然后就尾大不掉,再不肯老老实实做个傀儡罢了。

    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估计也全是他的,除了负责监视,还有一个作用就是隔绝他和前朝的联系。

    联系个屁,那些人要真的敢与梁冀作对,就不会任凭他立自己为帝了。

    既然梁冀希望他玩物丧志,那他就不妨先摆明姿态,好让他尽快放松警惕。

    “那……到时候我可以出宫去玩吗?微服私行?”

    如果能争取到一定的行动自由,那么对他以后肯定有利无害。

    “微服私行?”

    这句话显然触动了梁冀的敏感神经,立刻警惕地看着他,一双鼓突的金鱼眼,总感觉饱含戾气。

    “陛下想去什么地方?”

    刘志一听有门,立即兴致勃,他来了这么久,还没有机会领略东汉的风物人情呢。

    “那可多了,酒楼啊,茶楼啊,赌坊啊,青楼啊什么的都行。”

    “青楼?”

    见梁冀满脸诧异,刘志还以为是自己说漏嘴了,要知道,对方可是他的准大舅哥,肯定不希望他去逛窑子了。

    其实他只是好奇古代的妓院,想去见识一下罢了,哪里敢真的去嫖。

    “呃,说错了,就是看杂耍的地方。”

    刘志讪讪一笑,急忙解释,至于他信不信,就不知道了。

    “嗯,到时候再说吧。”

    梁冀松了口气,这家伙果然一心只想着好玩。出宫?想得美,先关他个几年,磨一磨他的性子再说吧。

    看他如此敷衍,刘志十分失望,看来从大将军这边是走不通了,只能想办法从太后那边下手。

    梁冀交待完想说的话,也懒得再与他啰嗦,抹抹嘴便告辞出来了。

    唐衡急忙躬身相送,下了台阶,梁冀朝殿内看了一眼,“看紧点,别让那些个别有用心的人接近。”

    “唯。”

    他是太后派来的人,同样也听命于大将军。

    等他回到殿内时,却见左悺小心翼翼地站在刘志身后,低眉垂眼,而刘志却冷着脸,看也不看他一眼。

    瞧这样子,是在赌气?

    虽然才伺候了他几天,但唐衡为人精明,善于识人,早看出刘志是个性情中人。

    刚才左悺当着他的面对大将军献殷勤,自然是让他心里头不舒服了,这会儿跟他闹上了别扭。

    这也说明刘志对他们已经有了些依赖,当做是亲近的身边人,所以才会生气。

    左悺平时事事争先,以为能拔得头筹,却不知道太近则容易生怨怼之心,做人做事,他还差得远了。

    这次就当给他个教训吧。

    唐衡一笑,也不去理睬,径直对刘志恭敬地道:“陛下是否要先去看看寝殿?”

    “嗯,也好。”

    刘志板着脸起身,依旧对左悺不闻不问,就仿佛他是空气一般。

    哼,叫你当着我的面来寒碜我,看我拿你有没有办法。

    左悺哭丧着脸,求助般的看着唐衡,后者却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寝殿很豪华,但刘志却没什么心思,提不起兴趣来。

    “唐衡,明日给我找一卷介绍都城风俗人情的书来。”

    他对古都洛阳一无所知,这个时代的风俗就更加不清楚了。

    “诺。”

    唐衡微笑应允,不卑不亢,他恰到好处的态度,赢得了刘志的好感。之前还觉得他没有左悺体贴,现在看来,还是他这种好一些。

    起码看着心里舒服不是。

    一时吃过晚饭,州辅便过来了,拿来几卷关于朝廷制度的竹简。

    “太后吩咐,请陛下将此书背诵下来。”

    什么?

    看着眼前堆了满案的竹简,刘志脸都青了,他连字都还认不全呢,怎么背?

    再说了,他一个傀儡皇帝,背这些有什么用,反正也轮不到他来做主,岂不是白花力气。

    “还有一事,太后欲拜一位太傅,好教导陛下读书,只是目前有两个人选,无法决断,便让奴婢来问一问,陛下自己更属意哪一位?”

    哪一位?

    一位都不选,行不行?

第14章天雷滚滚

    当然,他心里头的吐槽哪敢真的说出来,装模作样地问道。

    “哪两位人选?”

    反正估计他一个都不认识,到时候就随便推脱一下,把皮球又踢回去就是了。

    “皇太后推举典事朱穆,大将军推荐的人选是议郎马融,这二人皆有不世之大才,难决高下。”

    “哦,朱穆,马融,我也不知……”

    等等,“你说马融?他是不是有两个弟子卢植和郑玄?”

    州辅见他脸色古怪,也有些莫名其妙,摇头道:“马融门下弟子上千人,似乎是有个高徒卢植,至于郑玄,奴婢也不清楚。”

    我的天,我知道我自己是谁了,这一刻仿佛天雷滚滚而下,将他轰得里外通明。

    那个卢植,不就是三国时期刘备和白马将军公孙瓒的师傅吗?

    那天登基时,隐约记得有提到他是大汉第二十一任皇帝,他想起来了,东汉最后一任皇帝汉献帝,不就是排名第二十三吗。

    往前倒推,他肯定不是汉灵帝,因为情况完全不符合,根据年代来算,那他不就是《三国演义》里没出过场的顶级昏君,汉桓帝么。

    卧槽,他是汉桓帝?

    《出师表》中那个亲小人,远贤臣的汉桓帝?

    太他妈雷人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他连亲政的机会都没有,那些个坏事,肯定不是他干出来的。

    话说他中午才说想当个昏君呢,没想到自己就是史上最有名的昏君之一。

    自己读初中时最喜欢的小说就是《三国演义》,抱着看了不知多少遍。

    仔细想想,这个汉桓帝的丰功伟绩,似乎除了重用宦官,打击士大夫之外,还有好色。

    据说他是整个大汉历史上最好色的君王,拥有宫人五千,甚至还召集王公大臣和嫔妃们开过无遮大会。

    这这这……听起来确实是十分不靠谱啊。

    好像他还是历史上第一个亲自卖官鬻爵的皇帝,自他开了这个先河,后世的所有昏君都跟风效仿,流弊深远。

    当然他名声卓著,跟《三国演义》和《出师表》也有莫大的关系。

    在《三国演义》之中,只要有忧国忧民之士谈起国家大事,必然会以“自桓、灵二帝以来,朝纲混乱”为开头。

    再加上《出师表》名垂千古,甚至被选为后来的中学课本,因此他的昏君之名也随之传扬得路人皆知。

    不是吧,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根据母亲所说,从前的刘志绝对是个纯孝仁义的好孩子,而且还聪明好学。

    难道是被关在宫里多年,被大将军迫害得心理变了态?

    “陛下,陛下?您怎么啦?”

    见他忽然呆立不动,满脸震惊和迷茫的神色,把州辅倒给吓了一跳,选个太傅而已,至于吗?

    “没事,没事。”

    刘志回过神来,急忙摇摇头。

    “刚才所说,陛下到底决定选哪一位?”

    见他终于回了神,州辅便尽心尽责的继续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那就选马融吧。”

    当然得选他了,就算我大汉最后还是完蛋了,那我最起码也是他刘备的师叔吧。

    叫你动不动就骂我,动不动就骂我,到时候算不算是欺师灭祖呢?

    刘志心里突然有些小得意。

    可他却不知道这个选择,简直就是坑苦了自己,而且也在不知不觉间,做出了第一个改变历史的决定。

    因为真正的历史上,这两个人一位也没当上太傅。

    七月初二,孝质帝葬于静陵,国丧期正式结束,他也开始了苦逼的学习生涯。

    马融此时已是六十八岁高龄,虽然为当世大儒,出身外戚豪族,但他多年来在官场上一直郁郁不得志。

    之前还因为得罪了梁冀,被多方迫害,甚至因此自杀未遂。

    若不是他后来服软,屈从了大将军,如今估计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可也正是因为此事,他在私德方面一直被儒林所诟病。

    现在突然天上掉馅饼,成为了太傅,简直就是喜出望外。

    要知道,太傅虽然在名义上是超越三公的上公,但若没有“录尚书事”的头衔,那就是没有实权的虚职而已。

    不过帝王之师的金字招牌,拿到哪里去都是炫耀的资本。

    等到他喜滋滋的走马上任,却发现这个满脸机灵的小皇帝,居然是个大字都识不了一箩筐的文盲。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简直比别人才发蒙的小孩子都不如。

    一问之下,才知道情有可原。

    原来是之前一场伤寒病糊涂了,也不知怎么的,就把从前读过的诗书给全忘光了。

    这怎么行,他马融还从来没有教过这样的学生呢,若非天资聪颖,小有才名的青年才俊,根本就进不了他的门,更别说收为弟子了。

    要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自己恐怕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

    可现在被逼无奈,只能从头开始了。

    因此他每天的行程都排的满满的,除了遇到朝会的日子,需要去装装样子以外,其余的时候都被马融逼着在学习。

    幸好他不是真的不识字,只是不认识汉朝的隶书而已。

    毕竟文字起源有迹可循,其中有许多字和现代的写法,或者繁体字的写法还是很相似的。

    只要掌握了基本的规律,连蒙带猜的,他也能认识一多半。

    因此进度倒是很喜人,到了八月底,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不但认识了所有常用字,还已经开始读《诗经》了。

    梁太后对他的虚心求学非常满意,大将军对他完全不管朝政的行为,也倍感欣慰。

    因此这几个月以来,倒也相安无事,除了行动不太自由以外,刘志感觉自己的情形,就像当年读中三的时候差不多。

    一样的整天都关在屋里读书。

    直到九月初的某天早朝时,忽然有人提出来,按照惯例,要给刘志的父亲和祖父追赠封号。

    这是小事,梁冀自然也没理由阻止,一番商量之后,他祖父河间孝王刘开,被追封为孝穆皇,祖母赵氏夫人为孝穆后,庙曰清庙,陵曰乐成陵。

    父亲蠡吾侯刘翼为孝崇皇,庙曰列庙,陵曰博陵。

    再接着,问题就来了,皇太后果然如当初郾明所料,对于她的封号只字不提。

    刘志不懂其中的规矩,等了又等,结果等到散了朝会,也没人提出来。

    心下顿时十分的不爽,这几个月以来,虽然在他的请求下,梁太后允许母亲留在了京都,还赐下一座府邸。

    但这么久了,一次也没有允许她进宫来见自己,而他也不被允许出宫半步。

    现在父亲被追封为孝崇皇,可母亲却什么名分也没有,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作为儿子,心里头怎么会舒服。

    不行,他必须想个办法,改变这个现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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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喜欢偷怎么了介绍:
新书《大晋风骨》已发,有喜欢东晋历史的读者,可以移步试看。
本书又名《汉贼》。汉质帝本初元年,东汉王朝已是日薄西山,宦官干政,外戚专权,八岁的小皇帝被毒杀……
刘志不情不愿地登上了帝位,唉,好好地相个亲而已,竟然成了大汉天子。
只是外有大将军飞扬跋扈,内有皇太后垂帘听政,要想破局,该如何出手?
左思右想,平生唯有一技之长,偷而已……朕就是喜欢偷怎么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就是喜欢偷怎么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就是喜欢偷怎么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