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太后救命啊
皇帝病了,而且还是怪病,无缘无故地就有气无力,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
就连他最爱吃的炙鹿脯端到面前来,也懒得看上一眼,读书的时候,也总是在发呆走神。
找太医看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脾胃不和,开了药也不见效。
起初梁太后也没在意,可几天下来,症状越来越严重,眼看着原先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迅速地消瘦下去。
这日早朝罢,刘志刚起身,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吓得文武百官惊呼失色。
梁太后忙令人将他送到后面的中德殿,一时太医来了,仍然无法诊断出具体的病症,气得梁太后差点将他拖下去杖毙了。
“太后,我这病只怕是好不了啦。”
病榻上,刘志扬起苍白如纸的脸,双眼微红。
“胡说,天子只是小恙,如何就说这般的丧气话。”
梁太后心中其实也没底,她一生经历了三次皇帝大行,对人事无常的道理感受得最为透彻。
“可我这不是病,乃是被先皇英灵缠身。”
此言一出,梁太后大吃一惊,凤目中厉光陡生,转头呵斥左右,“都退下。”
“诺。”
皇上病糊涂了,竟然说出这样阴崇的话来,宫中向来最忌讳这些个事情,内侍和宫人们顿时噤若寒蝉,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天子万万不可胡思乱想,休息几日,吃点药就会没事了。”
等人都走完了,梁太后这才耐着性子,放柔了声音安慰他。
“是真的,前几日我做了个梦,梦见先父突然来找我,说我大不孝,还拿鞭子抽了我几下。”
刘志说得绘声绘色,仿佛真有其事一般。
“等我醒来时,便觉得腰酸背痛,就好像当真挨过鞭子一样,从那日起,我便莫名其妙地病了,茶饭不思。”
说着说着竟然像个孩子般失声痛哭起来,这悲痛欲绝的表情绝不像是装出来的。
古时候的人本来就比较迷信,对这种阴司之事心存敬畏。
太后也有些无奈,知道他其实是落了心病,如果不开导好,后果不堪设想。
见他哭得实在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走过去坐在榻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出言安慰。
“皇帝不是已经追封了孝崇皇吗,怎么会不孝呢,只是个普通的梦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不是的,昨晚先父又入梦来,说我死不悔改,还说要拉我到地下去找祖父评评理,呜呜呜……”
刘志一脸绝望,“果然今日便浑身不适,一定是父亲发怒,朕命不久矣,呜呜呜……”
他这么一说,倒是越来越活灵活现了,梁太后都有些半信半疑了。
“那你可曾问过,到底如何不孝了?”
终于来了,刘志心中一紧,关键时刻到了,他的表演可不能有丝毫露馅。
否则前功尽弃不说,从此以后,他和太后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信任,也会荡然无存。
那以后的日子,就当真是水深火热了。
“我也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说,于是就问了,他说我痴长十五岁,却不知孝顺生身之母,实在是连畜生也不如。”
说这话的时候,他哭丧着脸,坦荡地抬头直视着梁太后的眼睛。
“他真这么说?”
梁太后的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起来,心中疑窦丛生,用探询的目光审视着他。
撑住,一定不能心虚胆怯,这种时候一旦退缩就会前功尽弃,面对质询要拿出大无畏的精神来。
刘志心中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抬头“真诚”地看着梁太后。
“太后说说,我是不是很不孝?”
“这……”
太后顿时语塞,刘志的表情如此自然,并没有丝毫的躲闪和怯懦,而根据她几个月的观察,这孩子绝不是个心机深沉之辈。
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
“那陛下觉得,该怎么做孝崇皇才会满意?”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事情就是从那天追封开始的,是不是他想给母亲也讨个封号?”
如果刘志脱口而出,要怎样怎样的,提一堆过份的要求,便坐实了故意装病的嫌疑。
可他偏偏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让精明的梁太后也打消了疑虑。
“哦,这倒是朕(汉朝太后亦可自称朕)的疏忽了,那下次朝议就让诸卿议一议吧。”
她在刘志面前向来随和,忽然用如此正式的称呼,刘志立刻敏感地察觉到她心中压抑的怒气。
这女人对自己的地位尊严看得很重,容不得别人有半点侵犯。
若真的拿去议论,万一哪个不长眼的大臣,提出来什么特别的尊号,岂不是害惨了他。
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刘志忽然翻身下榻,跪在了梁太后面前。
“太后救我,再等五日的话,我恐怕都没命了,太后就随便给母亲个封号得了,只要掩了父亲的口,应该就没事了。”
见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得十分可怜,梁太后试探着问道。
“那……就给你母亲封个贵人,如何?”
“好好好,就贵人吧,太后既然说了,肯定是好的。”
看他喜出望外,似乎真的只是怕死,并不是真心为母亲讨封赏,到了此时,梁妠才算彻底放了心。
“我怎么会见死不救呢,你等会儿就下旨,封你母亲为孝崇博园贵人,你就安心养病吧。”
“谢太后。”
刘志感激涕零,扯着梁太后宽大的衣袖,“太后救命之恩,我自当结草衔环以报。”
“好好好,你记得这份心就好了。”
见他如此感激,梁太后因为封赏郾明的不悦,也烟消云散,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也算是利大于弊吧。
梁太后又顺势安慰了他两句,这才出来,刘志松了口气,却偏偏还不敢露出得意的表情。
他周围可都是太后和大将军的人呐,有一点不对劲,立刻就汇报过去了。
估计连自己每天上几次茅厕,他们都一清二楚吧,这些个人形监控,可比现代高科技的都厉害多了。
担心夜长梦多,立刻召来中常侍曹腾,安排好下旨的事情。
四位中常侍中,其他的刘志都不熟悉,而曹腾因为当初的拜访,让他颇有好感,所以但凡有事,总是第一个想起他来。
送走了曹腾,总算是大功告成,自己这几天不吃不喝的也算是值了,母亲,应该会很高兴吧?
看来梁太后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嘛,毕竟是个女人,自己多跟她联络联络感情,示示弱,搞点苦肉计什么的……
嘿嘿嘿……
刘志越想越高兴,忍不住笑起来,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股“奸诈”的味道在里面。
唐衡吃惊地看着他,心中一动,要不要马上去报告呢?
第16章这马屁拍得……
自从刘志当上了皇帝,郾夫人便一直在担惊受怕,生怕哪天儿子出了意外。
同时她也担心自己会被遣送回蠡吾县,夫君早就不在了,虽然马夫人对她还算不错,但毕竟不如在儿子身边心安。
提心吊胆的在驿馆里等了个把月,却等来一纸诏书,太后赐了座府邸。
尽管府邸的规模不大,离皇宫也有点远,但郾明还是松了口气,至少她可以留在离儿子更近的地方了。
前几天陛下传旨,追封了刘志的祖父母和父亲,不出所料,半点儿也没有提到她的名字。
她知道这是因为皇太后忌讳,不希望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郾明愈加低调,关起门来,闭门谢客,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
她知道儿子处境艰难,只要能这样默默的守着他,经常听到他的消息,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日午后,她拿了卷书册在窗前慢慢的看着,心思却又渐渐地飘到了志儿身上。
也不知他此时在干什么,吃得惯吗,喝得好吗,有没有贴心的人陪他说话?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志儿大病初愈,处境堪忧,唉……
忽然老家臣郑兴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夫人,陛下诏书到了。”
有诏书?
郾夫人眉头微凝,志儿如今根本做不了主,这诏书等于还是梁太后下的,她对自己能有什么好事情。
莫不是又反悔了,想让她回去?
也不对啊,想让她走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用不着大张旗鼓下诏书吧。
尽管心中忐忑不安,但郾夫人却不敢怠慢,立刻整理了一下衣裳,迎了出去。
曹腾满面笑容地拱手,“恭喜夫人,陛下封夫人为孝崇博园贵人。”
居然是给她加了封号?
这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接过圣旨匆匆看了几眼,确定没错。
可她第一个感觉却不是欣喜,反而担忧不已,两道诏书一前一后,其中的含意惹人深思。
莫不是志儿自作主张,去求了梁太后不成,这样一来,岂不是给太后心里添堵吗。
这孩子,得罪了太后,往后的日子只会更艰难,他心里想着孝顺自己,却不知母亲只要他平安就好,其余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一时间,郾夫人百感交集,心里又是甜,又是涩,喜忧参半。
曹腾是个人精,见此情景哪里会不懂她此刻的复杂心情,“这是皇太后亲自拟定的封号,还盛赞皇帝孝心可嘉呢。”
意思是在委婉的告诉她,陛下并未因此事与太后心生嫌隙。
“贵人有没有什么回信,在下倒可以顺便跑跑腿。”
他知道这对母子感情深厚,又音讯不通数月之久,心中自然十分挂念,于是便想着结个善缘。
“可以吗?会不会给曹常侍添麻烦?”
郾夫人惊喜不已,却又害怕给对方带来灾难。
“无事,只是普通书信而已。”
言下之意,是提醒她不要写什么特别的内容,郾夫人为人虽然有些古板,但却冰雪聪明,立刻会意。
当即挥毫而就,也没有封口,就这样交给他。
送走了曹腾,郾夫人怅然若失,拿出诏书看了又看,梁太后虽然给了她一个不高不低的贵人封号,但其中的博园二字,却又暗含警告之意。
孝崇皇刘翼的陵寝为博陵,这是告诫她安分守己,好好为先夫守灵,不要妄想插手陛下之事的意思。
志儿,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冲动行事,千万别为了母亲的事情去得罪皇太后。
只要你过得好,母亲自然就好。
此时深宫之中,已经回到寝殿的刘志,意外地接到了母亲的书信,虽然只是薄薄一张纸,里面也只是说了些细碎琐事,但他依然如获至宝。
“曹常侍……”
他本想说一句多谢你了,又想到此刻自己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对臣子说这句话。
“这份情我记下了。”
犹豫了一下,刘志最终含含糊糊说了一句,当着那些宫人内侍的面,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火。
否则曹腾好心替自己传信,到时候若是被有心人告到太后那里,岂不是反而害了他。
“陛下无需多虑,还是保重身体,赶快好起来才是。”
曹腾微微一笑,他历经四朝盛宠不衰,自然有他做人做事出彩的地方。
自打封赏了母亲之后,刘志果然迅速痊愈,到了第三天,便已经能吃能喝,一点毛病也没有了。
除了看起来比之前清瘦一些,其余的就没什么不同。
病好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拜谢梁太后,他进宫三个多月了,两人间的关系虽然还可以,但到底有些生疏。
梁太后端着架子,想在他面前尽快竖立起权威来,而刘志则小心翼翼地敬着,从来不敢有丝毫放肆的行为。
但这次事件,却意外地拉近了二人之间的关系,梁太后觉得他脆弱可怜,对他不知不觉中便没有从前严厉了。
而刘志也刻意与之亲近,“太后,我可以常来这里坐坐吗?”
“你想来就来吧,只是不要耽误了学业。”
她一生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幼妹从小养在身边,在感情上就如同自己的女儿。
此时,心中一软,却也对他多少生出些慈母情怀来,不过她也始终没忘了,督促他学习上进。
“有些日子没见到莹莹了,不知道她最近可还好?”
初进宫时,他们二人一起在宫中四处游玩,梁女莹性子活泼开朗,为他驱散了不少孤独之感。
他们间的感情,也因此升温很快,可后来他开始读书之后,梁太后担心他耽于享乐,便严格限制她偷偷去找刘志玩。
最近更是差不多十来天未见面了,刘志知道梁女莹是太后的心头肉,表现得对她好一些,其实也是在讨好太后。
“她能有什么不好的,整天就知道玩儿,女红六艺,一样也不肯好好学学。”
梁太后看似抱怨,口气却宠溺无比,对这个妹子,她是宠得毫无底线。
“只要莹莹玩得开心就好,将来有我护着,学不学的又有什么关系?”
这马屁拍得,刘志自己都有些脸红了,不过这么肉麻的话,听到梁太后耳中,却十分受用。
“呵呵……你是想莹莹了吧,要不我让她过来陪你玩两日,你刚刚病愈,正好休息一下。”
第17章当皇帝也得吃软饭啊
端庄高贵的梁太后,难得笑靥如花,看着刘志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果然,梁女莹就是她的死穴,只好笼络好了那个小姑娘,太后这边何愁攻不下来。
只是,他这样子,会不会有点吃软饭的嫌疑?
咳咳,反正是他未来老婆嘛,就算吃软饭什么的,也不算羞耻。刘志满心期待,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而已,还怕搞不定吗?
第二天一大早,梁女莹便直接杀到了德阳殿,今日不用朝议,刘志也还没有起床。
他当了三个多月的皇帝,最大的成就,就是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早晨多睡一会儿的权力。
还是以身体孱弱,早起容易头晕目眩为理由。
红衣似火的梁女莹,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直接就闯进了寝殿,“呼啦”一声便将他的丝被掀开了。
“志哥哥,快起来陪我玩。”
东汉时男女大防虽然没有后世严格,但未婚女子这样大喇喇揭开男人被子的行为,也还是有些惊世骇俗的。
只是她性格娇纵任性,又是太后的心头肉,那些个宦官们谁敢说她个不是?
而刘志又是个现代人,并没有和古代未婚女子相处的经验,对她的各种过分行为,根本视若无睹,觉得很正常。
因此一屋子宫人和内侍们,都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到时候太后责问下来,自己担当不起。
“莹莹来了,今儿个想怎么玩?”
平日里起床气超大的刘志,这会儿笑容可掬,一边任由左悺给他穿衣,一边侧头询问。
小女孩儿嘛,不就是爱玩爱美爱奉承吗,分分钟就能搞定,刘志自以为是的盘算着。
梁女莹瞟了眼旁边一动不动的宫人们,对他由内侍伺候的行为,很是满意。
“我也不知道啊,这宫里头早就看腻了,也不知该去哪里才好。”
“唉,宫中确实没什么新鲜风景了。”
刘志附和着,心念一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转头看着唐衡,“喂,你知道这洛阳城里哪儿最好玩吗?”
“这……”唐衡精于世故,早已知道他们是想溜出宫去玩,可此时问到他头上,又不能不回答。
“回陛下,有上林苑,西苑,濯龙园和白马寺……”
这些地方不是皇家林苑,就是皇家佛寺,就算是去玩也比较安全。
“那你选吧,想去哪儿?”
刘志根本不在乎到底去哪儿玩,他关心的是能不能出去,去过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明知唐衡提供的地方都比较正规,也假做不知,故意把选择权交给了梁女莹。
反正到时候若是出了事,还可以让她顶着,想必太后是不忍心责备她的。
“白马寺就在我家旁边,早去过多少回了,西苑也看腻了,上林苑其实还行,只是个我又不喜欢打猎,要不就去濯龙园吧,那里还算过得去。”
梁女莹歪着头认真地一个个细数,看来这些地方她都去过。
“你吃早饭了吗?”
刘志尽量做出温柔体贴的好未婚夫模样。
“早饭?你是说朝食吧。”
对于他奇怪的遣词造句,梁女莹早就习以为常了,很快就反应过来。
“我已经吃过了,快走吧,去晚了又玩不了多少时候。”
她再大胆,也不敢晚上在外面留宿,心中急着想要出去游玩,不停的催促。
从头到底,根本就没有想起来过,刘志还没有吃早餐。
匆匆收拾了一下,两人便出发了,出宫门时果然没有任何人阻拦,反而一个个殷勤备至,这让刘志心中大定。
只是这次出门与他愿望中的微服出游,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前有羽林军开道,后面宫人内侍跟了一大堆,前呼后拥,浩浩荡荡。
幸好这时代的跪拜礼,没有后世那么盛行,一路走来,百姓们也只是尽量回避,并不需要处处跪成一片。
濯龙园离皇宫并不远,就在皇宫的西北边,上西门和夏门之间,离以前他住过的夏门亭其实很近。
只是当时他被限制了行动,并没有机会去参观。
进了园子才知道原来是个温泉山庄,其实这名字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濯,不就是洗吗,龙,代表天子,听起来十分古雅高端的濯龙园,换成大白话就是皇帝洗澡的园子。
不过里面的风景的确是很优美,色彩十分明丽,万绿丛中,道道红色飞檐,红绿相间,相映成趣。
既有皇家园林的华丽庄重,又有别于芳林园的五彩斑斓,别具风采。
这园子面积很大,便是玩上一天,也根本就玩不够,估计梁女莹以前是跟着太后来的,有很多地方都还没去过。
所以趁着这次无人管束,尽情玩耍,这丫头也是个疯起来没下限的,精力又十分充沛。
刘志刚刚为了母亲的事,装了好几天的病,此刻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竟感觉有些跟不上她的步伐,弄得气喘吁吁的。
幸好唐衡和左悺在旁边殷勤伺候,不时的端茶递水拿毛巾,才让他硬撑了下来。
还以为搞定个小姑娘很容易呢,没想到比读书还累,两相比较,他还宁愿拿读书来讨好太后。
一天下来,刘志觉得自己的腿又细了两圈,这么下去,怕不是要变成根豆芽菜了。
眼看着天色已晚,梁女莹意犹未尽,刘志只得带着她又回了皇宫,承诺明日再带她出来玩儿。
进了宫,他先把梁女莹送到了永乐宫,这丫头一顿撒娇,梁太后果然什么责备的话都没有说,反而还亲口应承了,明天让他们继续出宫玩去。
等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德阳殿,往床榻上一摊,只觉得浑身酸软,连动都不想动弹一下了。
卧槽,以前他还挺羡慕别人有个女朋友的,尤其喜欢活泼伶俐的女孩。
现在才知道,精力太好的女孩子,原来也是个灾难呀。
明天得想个办法,不要再爬山涉水的,他可实在是玩不起了。
何况那些个皇家园林,美则美矣,和后世的公园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因此并不觉得稀罕。
去见识过一回也就行了,没必要经常去,感觉跟宫里头区别不大。他喜欢的,是红尘百态的烟火人间。
想了想便招手让唐衡过来,“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听小曲,或者是看杂耍的地方,我觉得这样的地方,莹莹应该更喜欢一些。”
到了此时,唐衡早弄清楚了他的心思,就是想去市井中玩耍。
“要不去东市那边吧,酒舍里也可以听小曲。”
刘志心知他也不可能给自己介绍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现在能出去就不错了,何必太贪心,以后慢慢来吧。
“行,明日就去东市。”
第18章叫你个龟孙调戏老子
今日出门,是皇太后金口玉言亲自答应下来的,谁也没话说。
可要去东市,自然不能跟昨日一样大张旗鼓,于是在他的提议下,两人便扮做富家子弟。
唐衡等人就假充仆从,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派了些侍卫,一部分也做仆役装束,还有一部分化装成普通人暗中跟随。
“哈哈,自由了。”
刘志很兴奋,这一次,他是真的要领略到大汉风情了。
东市的街道十分宽阔整齐,两旁的房屋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来往的行人大多衣着光鲜亮丽,一看就是古代版的高档商业区,难怪唐衡推荐这里了。
梁女莹今日也扮做个小郎君,她女装相貌平平,男装反而还有几分清秀,比之前顺眼多了。
只是她举手投足之间不懂得收敛女子习性,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穿她的身份。
显然她也没有在街市上玩过,十分好奇,女人嘛,天生就有购物狂的潜质,从街头扫到街尾,绸缎、首饰、小玩意什么的,就买了一大堆。
刘志眼也不眨地付款,开玩笑,反正又不是花他的钱,回去找太后报销就行了。
只是,他实在错误估计了女人逛街的战斗力,从一开始的温柔等候,到后来的麻木不仁,腰酸腿痛,刘志万分深刻地领会到,以后千万不能干陪女人逛街的蠢事了。
午饭他们就在街上寻了个看起来比较雅致的酒舍,掌柜的一见他们呼奴喝婢的架势,便知道非富即贵,急忙殷勤招待。
不用说,自然是选了楼上雅座,刚上楼梯,迎头一伙人从上面下来,梁女莹平时横惯了的,哪里懂得避让。
谁知那些人显然喝高了,也不肯让路,两下里便堵住了。
刘志不欲暴露身份,便在中间打圆场,“诸位各退一步,如何?”
其中一名锦衣华服的青年,醉眼朦胧看向他,顿时惊为天人。
“哟,竟然还有个绝色佳人呢,怎地自己跑到酒肆来了,要不要某做个护花使者?”
后面的人都跟着起哄,“果然好颜色,就算是舍命陪佳人,也值了。”
刘志本就男生女相,又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嗓子还没变声,确实容易被人误认为女子。
但这样被人公然调戏,脸上也十分挂不住,顿时恼羞成怒,脸一沉,怒喝道:“让开!”
刚开始唐衡还想着调解一下,见他动怒,知道不能善了,急忙打了个手势,后面的内侍和侍卫一拥而上,将这些醉鬼全都提溜到了一边。
“喂,你等好大的胆子,也不问问我们是谁,就敢如此无礼。”
那几人显然都是些官二代,气焰嚣张,骂骂咧咧的,可惜他们身边跟的人少多了,根本就打不过,只能嘴皮子上逞凶。
尤其是刚才调戏刘志的那个青年,更是叫嚣得最厉害。
“想打架是吧,给老子放马过来,看看谁的拳头厉害……”
梁女莹本来都上了楼,听得火起,回身指着他娇喝道:“来人,给我掌嘴,叫你调戏我志哥哥,给我打烂他的嘴。”
她身后几个梁家的仆从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刘志怕她的人吃亏,立刻让自己的人也跟上。
那边的人一看势头不对,也是一拥而上,两边顿时就混战在一起。
刘志平时在宫中憋坏,此时仗着人多,也来了兴致,欢呼一声,挽起袖子就加入了战团。
唐衡万万料不到他会亲自上阵,顿时急了眼,这万一要是受了点伤,他哪里负的起责任。
心一横,撸起袖子也跟着冲了过去,不管会不会打架,哪怕挨顿揍也比干站在旁边强啊。
刘志直奔那个锦衣青年而去,正好有两三个梁家的仆从扭着,他上去就是两脚飞踹。
“叫你个龟孙调戏老子,叫你瞎了狗眼,叫你满嘴喷粪……”
妈的,太过瘾了,刘志边打边骂,拳打脚踢停不下来,那青年被揍得哇哇大叫,嘴里却依然不干不净。
“哎哟,小娘你可要仔细着点,别捶痛了你的玉手……”
那人倒也勇猛,五六个人围着他群殴,身边的仆从和伙伴全都被缠住了,一个也过不来,他虽然被揍得鼻青脸肿,却一直不肯讨饶。
而且他武艺高强,若不是喝醉了酒脚步虚浮,这几个人还未必能打的赢他。
那家伙明明被揍得很惨,可每次出拳的时候,仍然怜香惜玉,尽量避开了刘志。
正打得欢畅,外面一队黑甲持戟军士涌了进来,一名小头目站了出来。
“何人在此斗殴,都住手。”
他嗓门奇大,洪钟一般,酒舍里顿时安静下来,刘志此时才后知后觉,这万一要是闹大了,回去不被太后剥层皮才怪。
“呵呵……闹着玩的,哪有斗殴,是吧?”
说着朝那个锦衣青年猛使眼色,那人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摸了把鼻血,也嘻嘻一笑。
“跟我家女弟打闹玩耍呢。”
这些人一看就是惹不起,既然没再继续打架,又不肯承认,那些士兵都是执金吾下属的甲士,专门负责京师治安,东市贵人颇多,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既然如此,以后请不要在街市上打闹,我等奉命守卫,职责所在也不能不管。”
“那是那是,你等也是辛苦。”
说着招招手,身后一名仆从立刻会意,拿出一串五铢钱来。
“这个给你们买酒喝。”
“多谢贵人打赏。”
那小头目也不客气,将钱揣进怀中,笑眯眯地一挥手,那队士兵便呼呼啦啦走了个干净。
锦衣青年呼了口气,拍拍胸口道,“好险,这要是被我父亲知道,腿都要打折了。”
刘志见他识趣,也懒得再做理会,其实他倒也不讨厌对方,只是恨他嘴上没个把门的。
刚准备转身,那家伙又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小娘可否留个姓名,容我上门道歉。”
说罢郑重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在下杜方,护羌校尉张贡旗下别部司马。”
同来的几个伙伴都是鼻青脸肿的,此时却依然嬉笑起哄。
“杜方,你这是看上人家小娘,想要上门提亲了吧。”
气得刘志一声断喝,“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又揍你一顿。”
旁边的梁女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还真的喜欢我家姊姊呀。”
说着促狭地朝他眨眨眼,弄得刘志哭笑不得,这疯丫头也开始跟着胡闹了。
第19章传言不可尽信
“敢问这位小娘高姓大名?”
那杜方倒也机灵,见梁女莹似乎有些意动,立刻改为迂回政策,曲线救国。
“你问我吗?我姓梁,大将军梁冀是我长兄。”
梁女莹笑盈盈地回答。
杜方眼中光芒一闪,热切地看向刘志,“那杜某明日定然上门拜访。”
后面有个青年立刻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两句。
杜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紧张地看着刘志,“请问小娘可是梁家五姑?”
刘志哪里会陪他胡闹,转头就走,旁边梁女莹“咯咯”一笑,挽起他的手娇声道。
“五姊,别理他,我们去吃饭吧。”
“五……?”
杜方的脸色顿时雪白,“原来你就是陛下的未婚妻子,杜方今日多有冒犯了。”
刘志看也不看他一眼,与梁女莹一起上了楼,唐衡怕他真的去请罪,到时候弄得人尽皆知的,陛下脸上下了台。
于是回身拱了拱手,“杜司马,我家主人并未怪罪于你,今日他是私自出门,还望几位帮忙保守秘密。”
他这几句本是实话,偏又容易让人产生歧义,那几人听了急忙答应。
开玩笑,谁敢得罪权势滔天的大将军,得罪垂帘听政的皇太后,何况梁女莹本人还是未来的皇后。
只有杜方依旧呆呆地愣在原地,旁边的人急忙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杜方这才回过神来,立刻举起右手,“今日之事,杜方若敢泄露半句,便不得好死。”
见他居然还郑重其事地发誓,唐衡也有些意外,遂点点头,杜方等人这才黯然离去。
掌柜的不敢吭声,急忙命人收拾好凌乱的大厅,唐衡直接让人打赏了几串过去,那人立刻眉开眼笑,赶紧张罗酒菜去了。
雅间里,刘志无奈地伸手摸了摸梁女莹的头,“你呀,尽淘气。”
“这样不好吗?那个呆头鹅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梁女莹调皮地一笑,“再说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还分什么彼此呢。”
这是什么神逻辑,有这样解释的吗?刘志哭笑不得,不过,要说今日这一架打得还真过瘾,许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那口闷气,顿时烟消云散。
刘志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也跟着大好,扬声吩咐,“掌柜的,上酒,上好酒。”
唐衡上来刚好听到这一句,本想劝说一下,可见他兴致盎然,张了张口,还是吞了下去。
今日打架的事情肯定瞒不住,跟着陛下的人中,几乎全部都是太后和大将军的人,这么大的事情,他若是不赶快汇报,过后恐怕会引起他们的猜忌。
此时一名侍卫从外面匆匆进来,唐衡立刻随他出去。
“太仆,那人是大鸿胪杜乔的次子,一直在凉州从军,今次是回京休假的。”
“杜乔的儿子?”
这就不好办了,大鸿胪与大将军之间素有嫌隙,由来已久,这次因为陛下登基之事又大闹了一场,两人几乎算是撕破了脸,水火不容。
现在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可大可小,万一大将军揪住不放,非要治杜方个大不敬之罪,又要掀起朝堂上一场风雨。
皇太后对杜乔和李固向来十分欣赏,上次大将军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说动她罢免了李固的太尉之职。
为此太后一直郁郁寡欢,总觉得对不起李固,杜乔同样也是太后看重的人,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情……
可他不过是一介宦官,无权无势,在这里担心又有什么用。
忽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人,此人权势滔天,与大将军和杜乔的关系都不错。
若有他从中斡旋,应该能将此事消弥于无形。
“你赶快去找中常侍曹腾大人,就说……”
附耳一番叮嘱,那人连连点头,立刻飞奔而去。
此时杜方等人正在医馆里抹药,丝毫不知,围绕着他们的一场斗争,正在惊心动魄的展开。
其中一人还笑道,“都说梁家五姑容貌平平,刁蛮任性,看来这传闻也不能尽信。”
另一人亦感慨,“也唯有这样的绝色,才配的上一国之母的殊荣。”
给他们上药的老医师忍不住插话,“你们在哪里见到的绝色美人,说是梁府五姑。”
那人接着说道:“别的传言我不知道,可这个却是真的,老朽有个师兄,常在他家走动,那梁家五姑当真容貌平平无奇。”
几人面面相觑,“竟有此事?那我们不是被骗了。”
“敢问梁府可有其他未出嫁的女郎?”杜方却觉得来了希望,急切地问道。
“没有了,就连她从姊都嫁人了,还有几个从妹又年纪很小,肯定不是。”
老大夫摇摇头。
“我觉得吧,那个跟我们抢路的女郎,倒是很像传闻中的梁家小姑。”
一人突发奇想,其余的人想了想,都认为有道理,梁家的名头可不是谁想借用都可以的。
这么一说,那个绝色女子也非富即贵,甚至……
“喂,你们说,她会不会是哪位公主啊?”
“还真有可能,按年岁来说,舞阳长公主差不多十四岁了吧,会不会是她?”
杜方听他们几人越说越不像话,急忙制止,“皇家公主,岂容尔等胡乱猜测,药上好了就快走,别在这里嚼蛆。”
大家一笑置之,嘻嘻哈哈地走了。
却说刘志与梁女莹,兴高采烈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宫中的时候,都已经天黑了。
一进门就见州辅等在那里,“太后让陛下立刻去永乐宫。”
刘志喝高了,笑嘻嘻地拉着梁女莹的手,“走,我们去陪太后说说话。”
“好啊好啊,就把你今儿的糗事说给长姊听,让她也乐一乐。”
梁女莹哈哈大笑,两人相互搀扶着进了永乐宫,却见梁太后端坐高堂之上,神情严肃。
“五妹,你先下去休息。”
“不嘛,长姊,我要跟你说个笑话,哈哈哈……今儿有个呆头鹅,说志哥哥是绝色佳人,还要上门提亲呢。”
梁女莹完全无视太后越来越黑的脸色,兀自跑过去撒娇,“长姊,你说好不好笑?”
“来人,给我把她带下去。”
忽然间,梁太后拍案怒吼,吓得梁女莹都懵了,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家姐姐,满眼委屈。
旁边的几名内侍不敢怠慢,立刻半抱半推地将她带了下去。
不过她这一拍桌案,倒把刘志的酒意醒了一半,眼珠一转,不等太后发作,就赶紧认怂。
“太后,我错了,请您责罚。”
梁太后气得冷笑两声,凉凉地问道:“那皇帝说说,都哪里做错了?”
第20章这皇帝当的真窝火
“我……”
刘志很没骨气地说道:“我不该带着莹莹去打架,还有喝酒。”
说着偷偷看了眼梁太后的脸色,却见她似笑非笑,也不知到底怎么想的。
“刘志,你是天子,居然亲自动手去跟人打架,还有一点体统吗?”
见太后连名带姓地数落,便知道确实是发了大火,急忙保证,“太后,此次都是误会,绝不会有下次了。”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这件事情,大将军进宫来跟我闹,要治杜方个大不敬之罪。”
刘志奇怪地问道:“大将军怎么会管这事?”
“你不知道吗,跟你打架的便是大鸿胪杜乔的儿子,他们两人有些误会,大将军还不是想趁机报复杜乔。”
刘志一听,才知道这件事情居然如此严重,顿时傻了眼,“那怎么办?杜方其实只是误会了,并没有说什么。”
“今日幸好曹常侍过来有事,好不容易把兄长劝住了,不然朝堂上又要乱了。”
刘志隐约感觉到,似乎梁太后拿她兄长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对梁冀心存恐惧,见状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
“好了好了,你也喝多了,从明日开始,给我老老实实在宫里读书,把你这顽皮的性子收敛一下。”
得,这下被正式禁足了,自己刚刚做错了事,自然不敢狡辩,只能乖乖接受了。
从那天起,刘志便断了出门去玩耍的念想,跟着太傅马融每日研读四书五经。
马融根据他的情况,认真编写了一套教案,用浅显有趣的语言阐述那些高深艰涩的学问,原本讨厌读书的刘志,渐渐地竟然也开始有了些兴趣。
转眼便是隆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看看已经快到冬至,这是刘志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宫里宫外都在忙碌着元旦大典。
这日朝议后,他刚退到后殿,大将军梁冀便跟了进来。
“陛下,臣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蛮横,根本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大将军有何事,不如去找太后说吧,我也不懂。”
梁冀一瞪眼,“太后若是答应了,我还来找你干什么?”
此言一出,刘志心中顿时警惕起来,这些日子他静下心来,读了不少史书,尤其是本朝的历史。
读到大将军霍光独揽大权,任意罢免皇帝的事情,就觉得心有戚戚焉。
自己跟那个汉宣帝刘病己的前期经历何其相似,可人家霍光至少比梁冀更尊重帝王吧,不会像他这样,对自己大呼小叫的。
妈的,这个皇帝真是越当越窝火。
心里不满,嘴里却不敢说,满脸堆笑地道:“大将军请说。”
连太后都不答应的事情,准没啥好事。
“是这样,当初李固那个老匹夫一心要拥立清河王,要不是有一帮忠贞之士力排众议,陛下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这么一说,刘志倒有些明白了,不就是讨封赏的吗?
只得干笑两声,随声附和。
“那是那是,有功之臣自然都该得到应有的封赏。”
“曹常侍,州辅、唐衡等人,还有在驿馆保护你的梁蒙,都有拥戴之功,理该封侯。”
“这个……太后怎么说?”
他说的这些人,基本都是梁家的嫡系或者盟友,这一加官进爵,以后更是如日中天,恐怕更加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可惜,明知如此,他也无能为力。
“这是小事,太后已经答应了。”
说罢便扔过来一卷黄绢,刘志捡起来飞快地看了一遍,里面是需要封赏的名单,宦官总共有六人封侯,梁家的人更是全部封侯。
而梁冀本人因为已经在爵位上封无可封,便请增加食邑一万三千户,又请求增加了许多大将军府的属官名额。
而下面,梁太后的确已经用过了印。
刘志就纳了闷了,这不是都答应了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大将军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增加大将军府举荐孝廉和保荐茂才的名额。”
“大将军想增加多少?”
刘志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自然是多多益善了,你也知道我门下宾客众多,可偏偏名额有限,不能让他们尽展其才。”
梁冀得意洋洋地捋了捋唇上的虬髯,只要有了这些举荐名额,以后还怕没人送钱上门吗。
刘志气得差点噎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下不来,妈的,真当我是白痴,什么也不懂么。
举荐名额都给了你,那你不是等于拥有了任免朝廷官员的权力吗?
那还要大汉朝廷干什么,干脆直接姓梁好了。
“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见他沉默不语,梁冀威吓似的一瞪眼,一对死鱼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吓得刘志心口“扑通扑通”直跳,莫名其妙地就想起那个毒杀小皇帝刘缵的传言。
卧槽,我要是不答应的话,他会不会也杀了我?
大冷的天,刘志额头居然吓出了一头冷汗。
“我……我……”
他结结巴巴差点脱口答应下来,可心里头最后一点理智却告诉他,今日若是答应了,以后自己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不能答应,不能。
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诫着他,心一横,刘志深吸一口气,“这个我实在不懂,要不明日紧急召集众臣议论一下吧。”
“呵呵~”
梁冀早知道他胆小,原以为随便恐吓一番,就能达到目的,万万没想到,这个家伙明明吓得浑身发抖,可嘴里依然很硬气。
“好,很好,皇帝挺有主意的嘛。”
他眯起双眼,里面射出危险的光芒,忽然一掀桌案,腾地站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刘志吓得急忙躲避,脸色瞬间苍白,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就在刚才,他还当真以为梁冀会动手揍自己一顿呢。
还好,看来他也不敢做得太过份。
刘志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紧接着便犯了愁,大将军没达到目的,必然誓不罢休。
他会怎么做呢?
脑中纷乱如麻,半晌,丧气地垂下了头,他在宫里一个自己的人都没有,即使知道了他的行动,又能怎么样。
不过是个光杆皇上罢了,既没有手,也没有脚,一旦有事,什么也做不了。
第一次,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满心忐忑地过了一夜,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到了第二日中午,曹腾来拜见。
看来,是为梁冀当说客了。
对于曹腾,虽然明知他与梁冀联盟,但他却屡次帮助自己,为此刘志一直心怀感激。
“臣曹腾,拜见陛下。”
无论何时何地,曹腾在礼仪上都无可挑剔。
“曹常侍可是为大将军之事而来?”
刘志心中多少有些怨气,所以语气也不是很好。
曹腾却不以为意,一直保持着谦恭温和的笑意,“是,也不是。”
这答案倒是令刘志颇为意外,扬眉问道:“怎么讲?”
第21章超级大奸臣
曹腾一笑,“臣确实是大将军请过来的,但臣同时也是陛下的臣子,理应为您分忧。”
刘志不置可否地用鼻子哼了一声,“那你倒是说一说,究竟怎么为我分忧?”
“臣其实也知道,大将军想增加推荐名额,是为了敛财,但他素来脾气暴躁,如果不答应的话,恐怕会多生事端。”
看来曹腾对梁冀的德性很了解嘛,那他还打算助纣为虐?
“若把名额都给了他,必然以钱财多寡来推举官员,那些穷困的才子,便得不到施展抱负的机会。”
这话算是说到刘志心里去了,脸上的神色也稍稍缓和了些,知道他还有下文,耐心地听他继续往下说。
“臣觉得不如这样,陛下或者可以将这两个举荐方式分拆开来,大将军取其一,朝廷保留另外一部分,您看如何?”
曹腾的语气谦恭,说完很诚恳地望着他,等着他自己来做决定,完全没有逼迫他的意思,与梁冀的咄咄逼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话倒有些意思,刘志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这才虚心问道:“曹常侍觉得,该如何拆分才好?”
曹腾恭声答道:“以臣之愚见,将推举茂才的名额给大将军,举荐孝廉的名额留给朝廷,不知陛下怎么看?”
刘志这几个月在梁太后的督促下,学习了许多关于朝廷制度的典籍,此时仔细回想这两个推荐名额的区别,心里渐渐便明白了曹腾的良苦用心。
举荐茂才,其实是已有低级官员的考核升迁制度,而推荐孝廉,却是乡里和县里从民间推荐有德有才之士。
可以说,大汉帝国本就是个世家贵族的天下,而寒门学子唯一当官的机会,便是举孝廉。
如果断了这条路,寒门便彻底失去了机会,但那些低级官员,即使刘志不把名额给梁冀,没钱的也难有出头之日。
所以,给不给大将军名额,对于朝廷来说,区别都不大,只是把原先三公九卿该得的钱财,都集中到了梁冀那里。
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此举更加剧了朝廷大臣和梁冀之间的矛盾。
高,实在是高啊!
曹腾从安帝时便崭露头角,顺帝时盛宠不衰,直到现在,侍奉五位帝王而屹立不倒,果然有着出色的应变能力。
“好,曹常侍这个提议十分不错,就这么办了。”
刘志眉开眼笑,可转眼间又沉下脸来,“可不知道太后会不会同意?”
“这个提议既然是臣提出来的,自然由臣去劝说太后,陛下无需担忧。”
如此贴心的臣子,哪个皇帝能不喜欢?如果个个大臣都能像他这般为君分忧代劳,大汉天下早就海晏河清。
他这个做皇帝的,也高枕无忧了。
可惜,曹腾只有一个。
之前听人议论,李固倒是个好太尉,只是性格过于刚直,容易折损,不像曹腾这般圆滑却有底线。
大鸿胪杜乔也不错,才能出众,却与李固一样,太喜欢硬碰硬,不懂得柔韧的道理。
“那就好。”
刘志点点头,表示这件事情再无疑问,随即又低声请求,“我有件事情,想请曹常侍帮忙。”
见他面色一愣,急忙解释,“是点私事,不是什么国家大事。”
曹腾还真担心他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件来,到时候弄得他左右为难,此时听说是私事,便谦恭地一笑,“陛下请讲。”
“是这样,我有个小宦官,是从小到大跟在身边的,已经用习惯了,能不能帮忙把他弄到我身边来伺候?”
刘志吃够了身边没个知心人的苦楚,想慢慢地安排些属于自己的人手。
这是第一步,也是个试探行为。
“原来是这事啊,小事一桩,臣刚好负责宫内中黄门的安排事宜,明日就可以办到。”
没想到曹腾居然一口答应下来,让刘志喜出望外,“那真是太好了。”
“敢问陛下,是上次帮臣倒冰汁的那个孩子吗?”
曹腾记性很好,很快就猜到了人选。
“对对对,就是小亮子,他大名叫张亮。”
曹腾微微沉默了一下,这才突然说道:“那孩子确实活泼机灵,只是要在宫中生存,还需要改个名字才行。”
“改名字?”
刘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么小的事情,曹腾说要改就改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曹常侍给他改一个吧。”
“这个“亮”字,太招摇了,不如改为“让”,谦让的让,陛下以为如何?”
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刘志再傻也听出来了,这是说张亮的性子太跳脱,不适合在宫中生存。
若想活得长久,就要懂得谦虚忍让之道,当然,也许这话还有劝诫刘志的意思,只是他拿不定到底有没有。
“这个名字的确不错,就是他了。”
刘志肯定地点点头,也在明确地向曹腾传达自己的意思,你的话我听懂了,也听进去了。
“那好,臣就不多打扰,告退了。”
曹腾带着一贯的和煦微笑,一板一眼地行完礼,这才垂首慢慢退着出门。
刘志兀自在那里回味刚才的情景,大将军飞扬跋扈,手握重权,又刻意在他面前扬威,若是自己明火执仗地跟他对着干。
恐怕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跟刘绩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唯有隐忍不发,徐徐图之,才是最正确的打开方式。
把张亮,不,现在是张让了,留在身边,一来能够多个贴己的自己人,二来嘛,还能时时刻刻告诫自己,不要冲动。
真是一举两得。
张让啊张让,你可要争点气,不能让朕失望啊。
感慨着感慨着,刘志突然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张让?
这名字怎么就那么熟悉呢,好像在哪里听过一般。
忽然间,脑中如有霹雳响起,卧槽,他想起来了,张让不就是灵帝时期权倾朝野的十常侍之首吗?
那个整个三国时期,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超级大奸臣。
转念一想,他会不会搞错了,也许只是同名同姓呢?
仔细算了算,历史上自己似乎是个短命鬼,具体活了多少岁他不记得了,反正没过四十。
到了灵帝时,张让的年龄确实不是很大,又是他的贴身宦官,非常有位高权重的可能。
想到这里,刘志的脸色“唰”地变得雪白,他要不要反悔,杜绝一个超级奸臣的诞生呢?
第22章一物降一物
第二日的午后,张让果然进了宫,看到刘志,激动得哭了起来,跪在他脚前不肯起来。
若是往常,刘志早就伸手把他扶起来,再贴心地安慰几句。
可现在他突然清楚了张让的未来,想到他干过的那些肆无忌惮的坏事,心里头就膈应得慌。
其实他喜欢张让,固然有原主的记忆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他真心真意地对待自己,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
现在的他,还是个胆小怕事,机灵却又善良的少年,是什么原因,让他后来变得如此蛮横无理呢?
刘志想了想,问题应该还是在自己身上,一句话,被惯坏了。
所以,从现在开始,自己好好调教,尽量不要让他长歪了。
唉,他觉得历史上的桓帝之所以厌恶文臣们,主要还是被梁冀欺负时,没人为他说过话。
这段日子他静心慢慢回忆,居然还被他断断续续想起来一些内容,似乎自己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扳倒梁冀,靠的还是身边的宦官们。
事后他大肆封赏,从此在重用宦官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对那些士大夫们却多有打压。
有个很著名的什么“党锢之争”,使得大汉人才凋零严重。
这也就是诸葛亮所说的,“亲小人,远贤臣”了。
张让哭着哭着,见刘志一直发呆,自己都哭不下去了,只得自个儿讪讪地爬起来,拍拍灰尘,手脚利落地帮主子倒水去了。
刘志这才回过神来,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幽幽叹了口气。
“张让啊,知道为什么给你改这个名字吗?”
这小子本就机灵,立刻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奴婢以前恃宠而骄,以后要学会谦恭忍让。”
一听这话都是别人教的,这家伙哪里说得出如此文绉绉的话语来,也不知他是真的懂了,还是只有嘴巴懂了。
“嗯,宫里头不比我们侯府,事事都有规矩,要小心谨慎才行,若是你犯了什么大错,就是我也保不住你,明白吗?”
当着唐衡他们的面,刘志也不敢说得太清楚了,只希望张让能够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奴婢晓得,君上您的日子也不好过,出门前夫人都给我叮嘱过了,让我万万不能给您添麻烦。”
张让低眉垂眼地说着,样子十分谦卑,这几个月,他的身上也发生了许多变化,确实没有从前跳脱活泼了。
“你知道就好,我让你进来,就是想有个人陪我说说话,以后在我的面前,不要如此拘束。”
“奴婢知道了。”
一番告诫加抚慰,张让终于露出了笑容,赶紧跑过来,很殷勤地给他捏肩膀。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刘志对左悺就冷淡了很多,虽然每天还是由他负责更衣吃饭,但却少有交流。
他努力了几回,收效甚微,这些天也渐渐老实了,不再主动往他面前凑。
现在张让一来,虽然地位低下,只是宫中最普通的中黄门,却牢牢占据了刘志身边的位置,他再也插不上手。
这也引起了他的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他平生最敬佩曹腾的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一心向他学习,只是,怎么他做出来的就如此讨人嫌呢。
转眼就到了新年,元旦这一日对刘志来说,可一点也不轻松,他要主持繁琐的皇家祭祀礼仪,还要大宴群臣。
大冬天里,身上的礼服层层叠叠,他竟然还出了一身汗,还好这半年以来,他的礼仪训练一直没有落下,如今已经能够从容应对。
行礼的时候,姿态舒展自然,优雅大方,与初登基时僵硬机械的姿势相比,在观赏性上,确实已经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人的形体姿态,最能改变气质,如今的他,穿上红黑相间的正式礼服,已经有那么点帝王之相了。
只是气势上还不够。
没办法,他年岁小了些,身高不足,无法撑起宽大的龙袍,看起来就像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半大孩子。
累了半天,终于等到宴席开始,作为皇帝,只需要说几句规定的开场白就行了,不需要应酬臣子。
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响起,舒缓悠长,听得他昏昏欲睡。
这都是些啥曲子啊?专门用来催眠的吧。
还有这舞蹈,啧啧,舞女们个个裹得跟粽子似的,动作悠闲得像在打太极拳,有个啥看头。
端坐在高台上的刘志,心底不停地吐槽着宫中乐伎们的技艺,想想他小时候,爷爷还把他送进少年宫,学了几年芭蕾舞呢。
要不……他来改造改造,保管让人耳目一新。
哈哈……这个主意真不错,刘志眉飞色舞,脑中已经开始计划该如何给他们编排。
正想得出神,旁边的张让偷偷拉他的衣袖,刘志这才发现,离得最近的梁太后,正一脸讶异地看着他。
敢情他刚才的表情太夸张,把她给惊到了吧。
刘志急忙收敛心神,挺直了身体,假装一副专注的模样。
元日宴会长达两个时辰,亢长乏味,幸好中间他可以出来休息两次,透透气。
否则他还真的坚持不下去。
当然,今日的重头戏都在后面,除了要公布他上位后的第一个年号,还要大赦天下,封赏有功之臣。
年号“建和”,是太后与群臣们早就商议好的,意思自然是好的,以刘志自己的理解来看,就是希望他这个新皇帝能有所建树,天下大和。
这些个文人就是虚伪,既然希望我有所建树,你们倒是出把力,让梁冀还政于我啊。
空口白牙的,难道等着我自己单打独斗不成?
难怪真正的桓帝讨厌他们,就连刘志也觉得这些人面目可憎,尤其是新任太尉胡广,一看就是个老油条,只会和稀泥。
宴会结束时才是高潮,受到封赏的臣子们,都要上前谢恩。
三公都被封了爵位,胡广为安乐侯,赵戒为厨亭侯,袁汤为安国侯,又将中常侍曹腾、刘广等人,都封为列侯。
而梁家人今天算是到齐了。
他二弟梁不疑封为颍阴侯,梁冀的三弟梁蒙为西平侯,梁冀的儿子梁胤封为襄邑侯,各食邑一万户。
就连他妻子孙寿,都被封为襄城君,并加赐赤绂,仪比长公主。不过她没能来参加宴会,据说明天会来永乐宫谢恩。
他对这个孙夫人倒是十分的好奇,传言她容色倾城,梁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老婆。
有传言说,孙寿奇妒,不许他纳妾,梁冀私藏了个外室,结果被孙寿给抓住了,毁了那外室的容貌不说,还又哭又闹的把梁冀给暴打了一顿。
到最后,还是梁冀跑到老丈母娘面前又磕头又哀求的,这件事情才算过去。
如此彪悍勇猛,关键还能让那个可恶的梁大将军吃亏认瘪,想想都让人心里舒畅啊。
第23章老牛吃嫩草
“妾拜见太后,拜见陛下。”
望着眼前这个妖妖娆娆的女子,刘志有些失望,要说长相嘛,也还不错。
尖削的锥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两弯画得细细的长眉,头上梳着层层叠叠的堕马髻,挺有现代网红的那股味儿。
美则美矣,但不是刘志喜欢的类型,而且,这女人举手投足间,有些故作柔弱,笑起来像牙疼一样,特别的矫揉造作。
大姐,你都三十来岁了,哪怕保养得宜,看起来就二十几岁,但也不用扮纯情弱女吧。
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孙寿见刘志发呆,还以为被自己的绝世风采给迷住了,咯咯一笑,竟然飞了个媚眼过来,肉麻得他一个哆嗦。
“襄城君请起。”
孙寿刻意扭摆着纤细的腰肢,踩着猫步走到座位前,款款坐下,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尽显娇媚之色。
梁太后对这个娘家嫂子,并不热情,淡淡地问了几句家常,
便有些冷场了。
又坐了会儿,更是借口有事直接走了,刘志原本以为她会顺势告退,没想到她却热情地与自己攀谈起来。
“陛下,五妹在家惦记着您呢,怎么不去看看她啊?”
孙寿却把眼光转向了刘志,一双杏仁眼在他身上飘来飘去的,让他心里有些发怵。
不过,他很想试一试,到底梁冀是不是真的那么怕她老婆。
“我倒是想去看看莹莹,只是……大将军说外面太危险了,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最好不要出宫。”
孙寿不屑地撇撇嘴,“多带些人手不就好了,有什么危险的,没事,你想来就来吧。”
“可是……大将军那里……”
刘志故意吞吞吐吐,一副很害怕大将军的样子。
“梁冀把陛下管的也太严了吧,你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老把你拘着算怎么回事。”
见他如此,孙寿似乎很生气,“我回去就跟他说,以后你想出去玩的话,不准拦着。”
“可是大将军威武雄壮,会听夫人的吗?”
刘志一脸的不敢相信,这表情深深地刺激到了孙寿,立刻急红了眼。
“陛下难道不相信臣妾吗?”
说着小碎步走上前来,一双媚眼波光荡漾,“要不,臣妾与你击掌为誓?”
刘志拿不准这女人是在挑逗自己,还是天生喜欢卖弄风骚,只是这机会他真的不想放过。
立刻伸出手掌,“啪”的一声,与孙寿纤细洁白的手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好,那我就等着夫人的好消息哦。”
刘志正说着,孙寿的脸突然凑了过来,几乎贴到他的鼻子上,吓得他慌忙躲避,脸都白了。
完了,这要是传到梁冀耳朵里,还以为他和他老婆有一腿,非剥了自己的皮不可。
“别动,陛下脸上有块脏的。
孙寿突然出声,手指已经不老实地摸上了他的脸。
“嘻嘻,好滑。”
鼻端香风一闪,孙寿已经又离开了他,一摇一摆地款款走了回去。
卧槽,这女人也太大胆了吧,连皇上都敢调戏,梁冀当真如此纵容她?
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刘志半天也没回过神来,本来他见到孙寿的时候,还存了歪心思,想通过她来牵制梁冀。
现在看来,他必须敬而远之了,不然的话,早晚有一天自己会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陛下,臣妾先告退啦,你可要记得来家里看五妹哟。”
孙寿频送秋波,扭的那个浪荡不羁的样子,刘志都担心她会不会把腰给折了。
妈的,她都是三十来岁的老阿姨了,居然还老牛吃嫩草,调戏我这个纯情少男。
刘志越想越气,抬头看了眼周围低眉垂首,大气也不敢出的宦官们,又无奈地长叹一声。
我忍,我忍……
谁叫我是个光杆皇帝呢,还是老老实实,先保命要紧吧。
刘志心内无比郁闷,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考虑一件事情,他该如何破局?
脑中念头无数,却没有一个中用的,就仿佛深陷迷雾之中,看不到半点希望。
没有方向,他连努力都不知道该往哪边使力,似乎无论怎么走,都是条绝路。
难道他真的只能依靠这些宦官们?然后走上被他们左右和挟裹的日子?
就当真没有第二条路走了吗?
一系列的问号在脑中不停的盘旋,让他头疼不已。
也不知道那个孙寿用了什么方法说服梁冀,第二天他特地派了个人进宫来告知他,以后可以随便出宫去玩,无需向太后报备。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刘志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出去看望母亲,大过年的,她却独自守在家中,冷冷清清的。
但他随即便否决了,太后十分忌惮自己与母亲来往密切,一旦他表现得和郾夫人亲近,很可能她就会对母亲下手了。
入宫半年,刘志最大的变化,就是从那个大大咧咧的少年,变得瞻前顾后,一举一动都不敢率性而为了。
梁冀为人并不讲信用,常常出尔反尔,所以刘志冷静下来之后,担心他会反悔,并没有即刻着手出宫,而是耐着性子等了几天。
期间他故意跟太后提了那么一嘴,对方虽然语重心长地劝诫了一番,却没有明令禁止。
想必是不想驳了自家兄长的面子,便指望着刘志自觉点。
看看到了正月初六,梁冀依然没有收回成命,刘志这才相信,他是真的可以随便出入宫门了。
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只要太后和大将军习惯了他常入常出,他就有机可乘了。
“走,小让子,今日我带你去逛街,哈哈哈……”
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次,他打算去普通人住的外城看一看,在他的心目中,那才是真正的洛阳。
“什么?外城?”
唐衡一听吓得脸色都白了,“陛下,万万不可,您如果要想去游玩,臣可以带您去闾巷,那里十分繁华。”
自从封了个乡侯之后,唐衡的自称也从“奴婢”升级成了“臣”。
对于洛阳的城廓分布,经过他刻意的了解,早已不是一无所知。
闾巷在内城,是京都的标准富豪区,那里所居住的人,非富即贵。但那样一来,他被人认出来的几率,也大大增加了。
那还玩个屁啊?
不如在宫里自己搭个假的坊市来玩装扮游戏,岂不是更安全?
第24章肉香不怕巷子深
洛阳内城的富豪区有城墙,晚上会宵禁,并且有执金吾的缇骑日夜巡逻。
外城也分为两个部分,用护城河来分割,河内叫城郭,是平民区,河外被称为里,住的人不是奴隶就是罪人之后。
第一次正式出门,他还没胆子往河外跑,唐衡也不会允许,拼了命也要把他给拦住。
比起闾巷的干净整洁,城郭明显要陈旧凌乱得多,不过主要的大街上,收拾得还算过得去,各种各样的商铺琳琅满目。
刘志一身藏青常服,身边只跟着唐衡和张让两人,其余的侍卫他只允许暗中跟随。
开玩笑,若是前呼后拥的,他还玩个毛线啊,吓也把别人吓跑了。
他兴致盎然的在街市上转了一圈,这里停停、那里看看,乐此不疲。
眼看着到了午饭时间,唐衡低声建议他去找个看起来像样点的酒楼,可刘志却不愿意,继续在街上晃荡。
“咦,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呀。”
忽然,刘志闻到一股熟悉的卤肉香味儿,这东西在现代的路边鸡毛小店多的是,再平常不过,平时不知道吃了多少回。
可在古代,他还是头次发现,真有些怀念呢。
三人寻着味道拐进一条巷子,果然找到家狗肉铺子,门前还像模像样地挑了个幌子,上书“樊家狗肉”。
刘志见了哈哈大笑,“这莫非还是樊哙大将军的后人不成?”
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闻声走出来,他身板壮实,满面油光,大冷的天,居然还敞着衣襟,露出里面乌黑的一撮胸毛。
“这位郎君见笑了,某若是大将军后人,哪里会重操贱业,不过是同姓了个樊,刚好借一借他的名头罢了。”
说罢很随意朝他拱拱手,刘志也还了一礼,“你这狗肉怎么卖?”
那樊屠一双不大的眼睛在他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笑得有些谄媚。
“不贵,五十个钱一斤。”
这东西他们都没买过,也不知道这价钱到底如何,不过东市里牛肉羊肉的价钱他们还是知道的,的确比这个贵点儿。
“确实不贵,我闻着你做的肉味道还不错,这样吧,你若是负责给我弄熟了,我就买十斤。”
一般卖狗肉的都会做,拿回宫去,肯定做不出这样地道的味道了,不如就在他这里加工。
“行是行,只是那些香料很贵的。”
此时许多西域香料虽然已经传进大汉,但却价格奇贵,普通人根本吃不起。
“这个没问题,你一并把钱算了。”
刘志动了馋瘾,哪里会计较贵贱,开玩笑,老子现在可是大汉皇帝,吃口狗肉怎么啦。
樊屠一听喜出望外,今日家中来了贵客,他拿出珍藏的香料来卤肉,招待客人,没想到却引来了大买卖。
“这肉做起来有些费时间,小郎君要不等一个时辰再派人来取,可好?”
已经是午饭时间,刘志肚子里的馋虫又被肉香味给勾了起来,哪里还能等。
“不如这样吧,我把你卤好的也买下来,你再接着弄,怎么样?”
樊屠虽然见钱眼开,可家里还有客人等着,因此有些为难。
“不瞒你说,今日家中有远客来,原本就是专门拿来招待他的。”
刘志大方地一挥手,“没关系,我买下来以后,就在你家中吃,这吃狗肉嘛,就是要人越多越热闹。”
嘴里说着,便歪头让唐衡递了几串钱过来,“再去沽点好酒。”
樊屠大喜过望,又见他并不嫌弃家中低矮陈旧,连忙高声唤他妻子。
“细君快去收拾下,整治点好酒好菜,就摆在院子里用餐,反而亮堂宽敞些。”
他老婆也是一样的虎背熊腰,与他倒是十分相配,做起事来一阵风一般,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
“小郎君里面请。”
刘志三人随他穿过客厅,院子里果然摆着长条木案,两边放了些草编的蒲团,这样跪坐起来,不像席子那般冰凉刺骨。
已经有两名年青人在那里等候,想必就是樊屠所说的贵客了。
刘志拱了拱手,“在下刘意,与两位一起用餐,不介意吧?”
意是他的字,太傅马融新取的,还没什么人知道,刚好拿来做化名。
那两人风尘仆仆,看起来不是本地人,其中一人容貌俊朗,二十来岁年纪,虽然衣着普通,却气质昂扬。
另一人则面目平凡,存在感极低。
“在下南阳董班,这是我的朋友陆奉,幸会了。”
董班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应该是个读书人,陆奉则沉默寡言,听到介绍,只是拱拱手。
一大盆香喷喷的狗肉端上了桌,刘志不由得眼前一亮,“诸位别客气,都来吃吧。”
自己已经亲自动手来撕,张让见了急忙准备接过来帮忙,刘志却避开了。
“这吃肉就要自个儿撕的,吃起来才香。”
众人刚开始还有点拘束,此时见他如此不拘小节,也渐渐地都放开了手脚。
他妻子又赶着整治了些肉脯和干菜,酒是自酿的高粱酒,有些浑浊,但味道还可以。
几人吃得正欢,刘志忽然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一看,却见两个孩子趴在门框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连忙笑着招手,“过来一起吃吧,小孩子家家的,不差他们那一口。”
樊屠名叫樊超,本就是个爽快人,听见也朝孩子笑道:“贵人让你们吃就吃吧,给我老实点就行了。”
那两个孩子见了欢呼一声,立刻跑了过来,接过父亲递过来的肉块,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刘志又让人给厨房里的樊家妻子送了一盘过去,董班刚开始看他一副豪门公子做派,并不欲与他交往。
此时见他为人厚道,也起了结交之心,“刘郎君可是宗室中人?”
刘志笑道:“说起来确实是高祖子孙,只是与当今陛下只能算是同宗了。”
听到并非正经的皇室宗亲,几人更加放松了些。
樊超笑道:“虽说狗肉好吃,可好这口的贵人还真不多,小郎也算是个例外了。”
“还不是因为你的肉太香,把我给勾引过来的。”刘志哈哈大笑,“我这人平生无大志,就喜欢吃点对味的。”
说得大家一齐笑起来,就连那沉默寡言的陆奉,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第25章你敢动吗?
刘志谈笑风生,一顿饭下来,几人刚开始的陌生感早已不翼而飞,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酒酣耳热之时,忽听得门外有人叫唤樊超。
“樊兄,我给你送货来了。”
话音刚落,一名精瘦的汉子便已经走了进来,见到刘志等人不由一愣。
“哟,有贵客呢。”
樊超急忙站起来,把他拉到了外面,“邱老二,你信得过我就先丢到柴房里,我过后再给你算钱,今日家里不太方便。”
那邱老二恋恋不舍地朝后院看了一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讪讪道:“那当真是不巧了……”
刘志是个懂行的,听他刚才那一句,便已经知道他是个专门偷狗的,给樊超送狗来了。
此时也赶了出来,“相请不如偶遇,这位兄弟既然遇到了,就是缘份,不如一起吃吧。”
邱老二本就馋涎欲滴,根本不顾樊超猛打眼色,立马就往里走。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嘿嘿~”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两只眼睛却像长了勾子一般,恨不得马上把肉块勾起来。
看着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樊超都觉得面上罩不住。
此时樊家娘子正好又上了一盆香喷喷的卤狗肉,刘志立刻招呼大家一起开动,化解了他的尴尬。
那邱老二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二两水酒下肚,立刻便开始吹牛打屁。
“要说这个吃狗肉啊,没谁比我邱老二更内行了,我只要瞧上一眼,便知道这条狗身上有几斤肉,哪里的肉最有嚼头。”
即使在小偷这个行当中,偷鸡摸狗也属于最低贱的,根本不入流。
但这时代狗肉属于大众饮食,偏偏又没有专门饲养的,于是就催生了这么个下三滥的职业。
偷的东西不值钱不说,却偏偏还招人恨,一旦被抓住了,就往死里打。
三天两头的不是被人撵得要断气,就是被人打得青红紫绿的,没一块好肉。
就算是这样,那也比被人扭送到衙门里强,他们这种惯偷,进去就是一顿杀威棒,再关上几天,送去服一段日子苦役,出来时瘦得脱了形。
“那你今日可有好货?”
刘志很自然地问道。
“那当然啦,这吃狗肉也是有讲究的,一黑二黄三花四白,要论起味道来,还是黑狗最绝。”
黑狗确实肉最精道,而且数量稀少,大部分都性情凶猛,并不容易弄到。
因此刘志一听,也来了兴趣。
“邱兄今日有黑狗?”
樊超早知道邱老二那点德性,本想三言两语打发了的,却被刘志给拉了回来。
此时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起先还担心刘志会瞧不起他们,谁知他却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
“也算是……黑狗吧。”
樊家娘子恰好过来,笑骂道:“你就吹吧,明明是条黑白花的,最多只能算三花吧。”
邱老二被人当面戳破了泡泡,也只是尴尬地干笑两声,低头猛啃狗腿。
一直没说过话的陆奉,冷不丁在旁边突然冒出一句,“陆某平生最恨偷狗贼了,有本事就去劫富济贫啊。”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这话不仅骂了邱老二,还连樊超这个卖狗肉的也一起给骂了。
关键是,你既然要讲清高也罢了,可刚才不是也吃得很欢实吗?
“呵呵~陆兄惯会说笑话,樊兄,邱兄,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头。”
董班立刻干笑两声,上前打圆场,可惜就陆奉那副冷眼向天吊炸天的姿态,谁会相信他在开玩笑啊。
这邱老二也是个混不吝的,何况又灌了点黄汤,立时就翻了脸,指着陆奉叫嚣起来。
“天子脚下,你既然这么敢说,不如就去闾巷里抢钱去,我看你有几颗头好砍。”
谁知陆奉却不受他的激将,只冷笑一声,“我凭什么胡乱抢钱,劫富济贫也得劫个为富不仁的吧?”
“哈,这是你说的,现有个天大的恶贼,你敢动他一根寒毛试试,我就佩服你是个英雄。”
邱老二是个死不认输的腿,何况今日还平白无故受了侮辱,他不敢与人动手,便想着在嘴皮子上赢回来。
“你说的是谁?”
陆奉果然冷冰冰地问道。
“大将军梁冀呀,你敢动吗?”
邱老二得意洋洋地看着他,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刘志只觉得头上一阵冷风吹过,下意识地看了眼唐衡,见他若无其事地笑着看热闹,并没有半点不愉的神色。
“哈哈……邱兄弟真会开玩笑,说这些个废话做什么,我还是那句话,能够相遇都是缘份,来来来,吃肉,喝酒。”
听到邱老二报出名号,陆奉身子一僵,半晌才低下了头,“对不住,是某无状,不该乱说话的。”
陆奉这人一看就是又臭又硬的脾气,他突然开口道歉,倒让众人都有些意外。
邱老二也是外强中干的,他看着陆奉很像是个游侠儿,也不敢往死里得罪,得了便宜就立马收敛。
“没事,没事,来,喝酒。”
这件插曲便算是揭过去了,刘志却发现董班的情绪低落,一个人不停地埋头喝闷酒,不由得有点奇怪。
“董兄这次来京都,是打算长住吗?”
“我是来探望家师,这两天就要走了。”
听他询问,董班勉强一笑,有礼的回答。
“哦?这大过年的,董兄却千里迢迢跑来探望自己的师傅,真是可敬可佩。”
南阳离洛阳不算远,但若是靠着两条腿走过来,却也十分不容易,因此刘志才觉得他可敬。
“可惜探望又有什么用,家师受了不白之冤,我这个做弟子的却无能为力,唉……”
他愁容满面,仰头又是一杯闷酒下肚。
刘志见他如此苦恼,便动了念头要问一问,他这个皇帝哪怕只是个傀儡,但小事情还是能解决的吧。
若真像他所说是受了不白之冤,自己帮下忙重新彻查一番,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知你师傅姓甚名谁,刘某还有几个朝堂上的朋友,也许能帮上一点忙,也未可知。”
董班愕然看着他,这人与自己素昧平生,不过是萍水相逢,偶然一起吃顿饭而已,居然如此热心肠,心内不由得有些感动。
“多谢刘兄好意,只是这事情谁也帮不上忙,别要平白无故牵连于你。”
他这么一说,倒勾起了刘志的好奇心,“难道尊师之前也是做官的不成?”
董班苦笑了一下,“鄙人虽籍籍无名,但家师却是名扬四海,正是年中被无端罢职的李太尉。”
第26章神不知,鬼不觉
“尊师是李太尉?”
刘志大吃一惊,他与这位声名卓著的老人从未谋面,说起来,他被罢免,与自己也不无关系。
“刘郎君可是认识家师?”
董班见他神色有异,还以为二人是旧识。
刘志摇摇头,“久闻大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这刘志才不过十五六岁,自然不可能入朝为仕,哪怕出身豪富,没见过李固也属正常。
“家师生性豁达,如今立志要做学问,打算不理世事了,只是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很为他鸣不平。”
董班满面忧愤之色,猛地拍了下桌案,“大汉天下失了这擎天之柱,以后就只剩下些贪生怕死,唯唯诺诺之辈了,何其忧哉?”
刘志吓了一跳,悄悄瞟了眼唐衡,却见他神色如常,不禁心中忐忑,这董班人不错,只不过酒后发点牢骚罢了。
万一要是被他密告到梁冀耳朵里去,以大将军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董班不死也要脱层皮。
甚至还会连累赋闲在家的李固。
估计在梁冀的心中,李固是他平生最痛恨的人,不但多年来处处与他作对,还当着文武大臣的面痛骂过他,让他颜面扫地。
即使如今将他罢了官,恐怕心中还是余恨未消,有梁太后护着,暂时他还不敢把他怎么样。
可一旦找到借口,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将李固置于死地。
“不提那些烦心事,我们还是喝酒吧。”
刘志有意岔开话题,“不知董兄这次来京城,有没有留下来的意思呢?”
董班也只是随口抒发一下,听到动问,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惭愧,我这人身无一技之长,即便想留下来,也找不到可以糊口的营生。”
听他的口气,心中还是想留在自己老师身边的,只是没有合适的活计,他又不想给自己的老师添麻烦。
刘志有意结交于他,心念一动笑道:“我有意在城郭开一家店铺,若是董兄不嫌弃,倒是可以做个掌柜。”
董班十分吃惊地看着他,“刘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这人根本不会经营,到时候耽误了你的生意。”
“我开的是旧书铺子,收录些旧的竹简,租借给别人观看,顺便卖些便宜的笔墨纸砚。
本就利润不高,只是想着让那些贫苦的读书人,看得起书罢了。”
他这么一说,董班更是觉得他高风亮节,不由得肃然起敬。
“这铺子要的就是知书识字的人来管着,我见董兄是个谦谦君子,诚信可靠,所以才想着让你帮忙,并没有施恩于你的意思。”
这时代仕农工商,读书人都有着天然的优越感,大部分瞧不起低贱的商户。
刘志见他和樊超走得亲密,没有一点歧视的意思,这才尝试着开口。
若是遇到个性格古板清高的读书人,还以为你在侮辱他呢。
果然,董班似乎有些意动,只是看着旁边的陆奉,又有些犹豫了。
刘志这人别的不行,察言观色却是个好手。
立刻笑道,“我观陆兄身手似乎不错,若是愿意,想聘你做个侍卫。”
那陆奉还没吭声,董班便已经连声替他回答,“多谢刘兄了,他自然是愿意的。”
说着用手肘悄悄拐了陆奉一下,后者一脸无奈的拱拱手,“多谢。”
见他们都同意了,刘志顿时笑逐颜开,他确实有心招揽点自己的人手。
但他更看重的是这二人的品性,一个大过年的千里迢迢来看望失势的老师。
另一个却陪着朋友一起去疯,毫无怨言。这样的人一旦认可了你,绝对十分忠诚。
他身边的人,要么摆明了是太后和大将军安排的,要么就首鼠两端,左右逢源。
最缺的,就是忠诚于他的人。
刘志自己也没有想到,第一次出来游玩,就能有如此奇遇。
既然招揽了人家,就得把他们安排妥当,刘志拱手对樊超道,“樊兄对城郭这边熟悉,可否请你帮忙寻找个合适的店铺?”
董班和陆奉都是初来乍到,自然是两眼一抹黑,可樊超是本地人,又与他二人是朋友,由他帮忙,再合适不过了。
樊超生性豪爽,虽然与刘志相识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却觉得这个贵介公子为人很是仗义。
立刻毫不犹豫的拍拍胸脯,“这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刘志立刻抛出一块碎金,“这个拿来做店铺的定金,多的给你们几个买点酒肉吃。”
东汉末年,银子还没有进入流通市场,普通人都是用的五铢钱,有钱人则是使用金子或者绸缎。
这时代金子的购买力非常强劲,乃是最牛B的硬通货,城郭这边的普通平民,有些一辈子也没有见过金子长啥样。
樊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个不用了,我在这里还有点面子,谈个铺子而已,哪里用得着交定金。”
说着脸色微微发红的低下头,“而且,我家的狗肉其实才十五个钱一斤,刚才你给的那些钱,拿来买酒肉还有多的了。”
刘志这才知道,看起来憨厚诚实的樊超,原来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见他有些忐忑不安,于是笑道:“这个不怪你,我一看就是个纨绔子,不赚我的钱,难道去赚那些贫苦乡邻么?”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忍不住哄笑起来,之前尴尬的气氛,也立刻烟消云散。
这半天以来,唐衡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他,眼前这个谈笑风生,挥洒自如的少年,真的是宫中那个胆小懦弱的陛下吗?
眼见着刘志如此豪爽大方好说话,邱老二在旁边羡慕得不得了,忍不住腆着脸凑过来。
“刘郎君,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事情,给我也找份活计呗。”
樊超瞪了他一眼,“去去去,你凑什么热闹,人家董兄和陆兄都是有大才的人,你除了偷鸡摸狗还能做啥?”
刘志打量了他一下,“你的朋友当中,有没有偷技了得的?”
邱老二一听有戏,连声答应,“有啊,有啊,我有个朋友,那身手可是出神入化,专门在闾巷那边干活,十几年了,还从来没有失过手呢。”
见他说得如此天花乱坠,刘志也不禁有些好奇,“真有这么厉害?那我哪天得见识一下。”
邱老二本就喜欢吹牛皮,见他喜欢,更是吹得上了天。
“刘郎君下次什么时候来,我让他在你面前露一手,保管神不知鬼不觉,让你目瞪口呆。”
刘志神秘地一笑,手里晃着一条乌黑油腻的头帻,“你说的神不知鬼不觉,是像这样吗?”
第27章要不要赌一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关键还不是他的技艺如何惊人,而是因为他的身份,你见过挥金如土的贵公子去偷东西吗?
说出去都没人信吧。
“你你你……是什么时候摘走的?”
邱老二震惊得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他夸张的表情取悦了刘志,得意地笑道:“就在刚才啊。”
“这……这不算,我刚才一点准备都没有。”邱老二下意识地反驳。
“你傻了吧,趁人不备,甚至故意制造机会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本就是偷技之一,难道我还要打着锣昭告天下吗。”
刘志斜睨了他一眼,像看个白痴一样。
“那有什么,我那个朋友就算通知了你,也照样防不住。”
他这么一说,刘志是真的来了兴趣,“竟有此事,那我可真要见识见识了,你约个时间,我要跟他比试一场。”
邱老二一双三角眼里迸发出贪婪的光芒,“可有彩头?”
“既然是比试,自然要有彩头才好玩,我出二十吊钱,怎么样,要不要顺便再赌一把?”
刘志觉得,跟这些人交往,自己仿佛又找回了以前无拘无束的感觉,特别的轻松惬意。
只是那时候自己无依无靠,也没有了牵挂,现在却有个疼爱自己的母亲。
有些感觉,终究还是不同了。
“行啊,我压三百个钱,买苏小手赢。”
只听这花名,便知道此人果然技艺过人,是个行家里手。
“你们呢?要不要也来试试,一赔十哦。”
刘志极尽诱惑,樊超顿时有些心动,“对不住啦,小郎君,我也压苏小手赢,下注一千钱。”
要不是心里头已经把刘志当做朋友,樊屠夫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压上去,开玩笑,一赔十啊。
输赢这么明显的赌局,他活了快三十岁,才头回遇到呢。
刘志却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又看向了陆奉和董班。
董班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参与,陆奉却面无表情地道:“我压五百钱,买小郎君赢,本钱先欠着。”
哈,想不到这陆奉居然还是个识货的,刘志乐得眉开眼笑。
只可惜,他高兴得太早了。
“再压苏小手一千钱,也欠着。”
看着陆奉一本正经的面容,刘志差点被噎住,这都什么人呐,你直接压苏小手五百钱不就完了吗。
非要拐这么大个弯,调戏我呢。
真是……郁闷啊。
众人皆绝倒,想笑又不好意思,一个个忍得面容扭曲,滑稽之极。
“啊噗……”邱老二到底定力不够,一口菜给喷了出来,吓得大家一哄而散,生怕被他给喷到身上了。
“哈哈哈……”
全场大笑,包括刘志自己在内,只不过,他们到底笑的谁,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奴……我也压一注,一千钱,压我家郎君赢。”
张让见这些人都瞧不起自家主子,不禁气愤难平,一直没说话的他,也按捺不住自己了。
这家伙,哪有一千钱,还不是主子的,不过是想替刘志争口气罢了,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要说张让对他的忠贞护卫之心,的确是可昭日月,也难怪桓帝那么宠信他了。
直到日暮时分,刘志才从樊家出来,临走又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走出小巷子,外面等候已久的侍卫们,早已赶来了马车
迎着夕阳的余晖,乌蓬车默默地驶过街市,两旁鳞次栉比的房屋,古色古香,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构成了一副生动真实的东汉市井画卷。
遥遥望见内城并不高大的城墙,刘志突然开口了,“唐常侍,今日之事,还请多担待一些,我一定会记得这份人情的。”
自从元旦大行封赏之后,唐衡就晋升为中常侍,加上太后宫中新提拔的左一道,现在宫中的中常侍已经有六位了。
此举打破了汉宫四位中常侍的定例,也开启了宦官专权的先河,看来,东汉末年重用宦官的传统,还真不是从桓帝先开始的。
见刘志突然用如此郑重的口气说话,唐衡也严肃地俯身答道。
“太后于臣有知遇之恩,但臣也是陛下的臣子,只要不违背太后的宗旨,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这意思是告诉他,只要刘志不造梁太后的反,一般的小事情他都会不闻不问,更不会跑去打小报告。
刘志听罢,满意地点点头,“太后对我慈爱有加,我这人恩怨分明,怎么会对太后阳奉阴违呢。”
这话说得就有些舔狗嫌疑了,不过刘志知道唐衡对太后忠心耿耿,正是要通过他,把这些话传到太后耳朵里去。
拍马屁也是要讲手段的,有时候旁人说的,要比自己当面说的效果强上百倍。
两人相视一笑,都是心领神会。
刘志之所以出门选择带着唐衡,不光是因为他地位高,可以让太后和梁冀放心,更因为通过他长久的观察,发现他很会做人。
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怎么说,都非常有分寸,不会让他为难。
而左悺却不同,这家伙太急功近利,总想着两边讨好,结果便是处处都没讨到好处。
刘志晾了他一段日子,现在感觉好多了,还能不能用他,怎么用,就要看他以后的表现了。
唉,朕真是太难了。
别说扳倒大将军,就是能在夹缝里求生,都不容易啊。
回到宫中,他先去了太后的永乐宫,陪着她用过了晚餐,又聊了些宫外的见闻。
“嗯,你是天子,要多了解民间疾苦,看一看百姓们是怎么生活的,又有些什么诉求。”
“是,谨遵太后教诲。”
刘志恭敬地答应,梁太后为人严谨守礼,对刘志的期望很高,总希望他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能比肩文景之帝的好皇帝。
从这一点上来说,梁太后与梁冀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她垂帘听政,并不是为了专权,而是担心他不懂政务,胡乱处理国家大事。
梁冀却恰好相反,他希望刘志只知道吃喝玩乐,对国事不闻不问,全数都掌控在自己手里,成为大汉天下真正的决策者。
所以刘志对太后是发自内心的尊重,而对梁冀却是害怕畏惧,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挡了他的道,这人立刻就会翻脸无情。
甚至,有可能会无声无息地做了他,然后再扶持一个更听他话的,反正刘氏宗族千千万,要找个懦弱无能的简直就是太容易了。
第28章何必强人所难
樊超果然是城郭一霸,才到正月底,就帮刘志找好了店铺,让陆奉送信到闾巷刘府。
那里是郾夫人的居所,她为人低调,再加上权贵圈子里都心知肚明,梁太后对她的身份十分忌讳。
所以她这里门庭冷落,甚至没几个人知道主人家到底是谁。
张让在唐衡和曹腾的默许下,如今已经可以自由出入宫禁,于是专门负责帮刘志跑腿。
虽说名义上他可以随便出宫了,但太勤也不是个事,所以上次出门之后,刘志一直专心在宫中读书。
连太傅马融都很觉欣慰,顽皮成性的陛下,终于开窍了,真是想起来都一把辛酸泪啊。
太后原本对他去城郭游玩的行为有些不满,但见他如此勤奋,也就不再苛责了。
刘志听到张让来报信,也很高兴,开不开店铺他不在乎,只是需要一个平台来结交朋友。
以后,那里就是他在宫外的一个据点,毕竟母亲那里不方便,弄不好还会引起太后的不满。
这次出门之前,他还特地给梁太后打了个招呼。
太后并未阻拦,“去吧,玩一玩也好。”
转头又对唐衡交待,“皇帝年少贪玩,出了宫,你可要帮着把好关。”
“唯。”
唐衡躬身应诺,“太后请放心,臣会尽心尽力伺候好陛下的。”
“嗯,你办事情,我向来都是放心的。”
这是她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跟着她的时间已经超过十五年,是她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也正是因为他忠诚可靠,才会特意调到刘志身边去,她要提防的除了那些个心怀不轨的臣子们,还有自己的兄长,梁冀。
当初父亲梁商还在时,便十分担心,临终之前还在嘱咐她,让她多加管束。
可自从自己的夫婿孝顺帝崩殂之后,兄长行事便越来越肆无忌惮,自己碍着血脉亲情,也不好责罚于他。
谁知他竟然胆大包天,毒弑皇上,刘缵这孩子聪明伶俐又乖巧,她也曾寄予厚望,可没想到却……
那日兄长进宫要求他罢免太尉李固,她自然是坚决不同意,李固是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他的才学能力和为人,都推崇备至。
结果兄长直接掩面而泣,言称一时糊涂,毒死了小皇帝,结果被李固拿到了把柄,万一东窗事发,整个梁家都有灭顶之灾。
梁太后气得半死,却也无可奈何,她怎么能眼看着自己所有的亲人都去死呢。
最后不得不答应了他的无理请求,到现在,只要有人提起李固,她都觉得臊得慌。
唉,现在在刘志的问题上,两人又是南辕北辙,孙寿那个妖妇鼓动他放皇帝出宫去玩,那样他就再也无心读书上进了。
幸而这孩子还算生性纯良,
并没有玩物丧志,只是搞得她在中间很难教导。
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啊,太尉胡广根本不敢和兄长硬气,还得想办法提个忠直不阿的大臣上来才行。
且不提太后如何谋划,这边刘志兴高采烈地出了宫门,轻车熟路径直去了樊家肉铺。
“小郎君终于来了,我跟你说,这铺子地段贼好,价钱也合适,如果按年付的话,只要一万钱。”
东市那边的铺子,如果地段不错的话,一个月都要这么多,城郭的租金的确是很便宜了。
“那赶快去看看。”
刘志迫不及待地和他们一起出了巷子,樊狗屠没有说谎,地段果然很好。
在一片相对来说比较殷实的住宅区旁边,据说后面就是个学堂,两边的铺面大部分是绸缎庄子、糕点铺子或者酒肆之类的。
刘志粗粗看了下,人流量不小,而且来往的人大多衣着整洁,显然在城郭之中算是比较富裕的。
店面也还开阔,连三间的两层木楼,半新不旧,据说原先是个绸缎铺,掌柜的发了财,搬到内城去了。
中人秦简一看买家是个年岁尚小的阔公子,心中大为后悔,不该听樊超鬼吹,把价钱报得这么低。
不过,机会马上就来了。
在参观了内部设施之后,刘志突然动了心思,想要将它买下来。
可他不想被人当做冤大头,悄悄示意樊超去问,毕竟他对本地物价行情丝毫也不知,开口容易吃亏。
“想买?”
秦简眼睛咕噜噜一转,“房主并未放话要卖,这地段又好,而且还旺财,恐怕有些难办啊。”
这种套路他见的多了,于是假装没听懂,笑道。
“既然房主不想卖,那就算了,何必强人所难。樊兄,你再帮我找个便宜又愿意卖的,不就行了。”
秦简一听急了,这小郎君也天真得过了头吧,这一下岂不是把路都堵死了,眼看着一笔大生意就要飞了。
急忙笑道:“不是吹牛,只要我秦简出马,再难办的房子也能谈妥,保管价钱让你满意。”
樊超一瞪眼睛,“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别打量着我不知道行情,到时候若是胡乱坑人,我认得你,我这拳头可认不得你。”
“那是,那是,你我是什么交情,坑谁我也不会坑你啊。”
秦简干笑两声。
樊狗屠虽然家境一般,但他兄弟多,在城郭这边也是出了名的混账,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秦简哪儿还有胆子坐地起价呀。
“行,你跟房主先谈谈,有什么问题就找我樊兄。”
又转头对董班笑道,“还请董兄多费点心了,价钱你们全权做主,谈好了通知我付钱就行。”
他如此信任,董班自然不敢大意,立刻很严肃地答应下来。
搞定了铺面的事情,刘志又吵着要回樊家吃狗肉。
“今日我给你带了顶级的西域香料过来,保管弄出来神仙闻着也要流口水。”
“哈哈哈……太好了。”
看到张让递过来的一大包香料,樊超乐得哈哈大笑,这些西域香料价格昂贵不说,稍微好点的就被贵人们给垄断了,普通人有钱也买不着。
这么多,要是拿到黑市上,能换不少钱呢。
不过樊超这人虽然爱财,却也仗义,只要别人对得起他,他也绝不会做对不起那人的事情。
“狗肉早给你准备好了,还是条上好的黑狗,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
刘志听得双眼一亮,“太好了。”
转瞬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你帮我问过邱老二没有,那个苏小手什么时候能过来会一会?”
第29章难得他有这份心意
“那个……等会儿你自己问他吧,我让人叫他过来,行不?”
刘志一听就知道其中有猫腻,他也不想让樊超在中间为难,于是笑了笑。
“行。”
回到樊家,樊超自去忙着卤狗肉,刘志等人在院中坐着聊天。
唐衡为了避嫌,故意走到一边,逗着樊家的两个孩子说话,刘志了然一笑,回头问董班。
“董兄最近可有去看过你先生?”
“去过,他老人家不同意我留下来,让我赶快回家去。”
董班神情黯然。
“想来他是怕自己会连累到你吧,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刘志最近偷偷把李固以前的奏章翻出来看过,对这位忧国忧民的大才之士,愈加佩服了。
“我明白他老人家的担忧,所以更不能走了,虽然力量微薄,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情况吧。”
“是啊,大将军心胸狭隘,恐怕不会就此打住,令师还得小心提防才是。”
以刘志对梁冀的了解,他是不会允许自己的敌人好好活着的。
据说前些日子,有位西域商人在自家院子外捡到一只兔子,也没多想就给烹来吃掉了。
谁知那是从梁冀家园子中跑出来的,富商知道后,吓得要死,携千金上门磕头赔罪。
没想到那只兔子是孙寿的宠物,听说之后不依不饶,非要富商抵命。
结果富商全家十几口人,就因为一只兔子,被灭了门,家产也被梁冀全数夺取。
真是可悲可叹。
何况李固对梁冀来说,简直就是如鲠在喉,芒刺在背,必欲除之而后快。
董班闻言愤然道,“朗朗乾坤,难道他还敢对老师下毒手不成?天下的士子也不会答应。”
刘志摇头,“你觉得梁冀会是个顾忌民心向背之人吗?”
“这……”
董班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上下都冻成了冰,“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皇帝和太后就不闻不问,任他为所欲为吗?”
“太后虽然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可毕竟是血脉至亲,又能奈他何?”
刘志摇头叹息,“皇帝就更不用说了,那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董班悲愤欲绝,“难道这天下就没人能制住他梁冀?”
刘志苦笑,“除非陛下能够亲政,否则这大汉天下恐怕真的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这话董班根本就不赞同。
“我看这也不过是你的猜测,陛下是梁冀一手拱上去的,即使亲政又如何,怎么可能对他不利。”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陛下根本就不愿意当这个皇帝,纯粹就是被大将军逼的。”
天下还有不愿意当皇帝的人?说出来谁也不会信吧。
“那梁冀自恃对陛下有恩,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平时呼来喝去,大小的事情都直接越过了他,完全就是将他当个摆设。”
刘志越说越气,这半年来受的窝囊气,一股脑儿都倾诉了出来,就算起不了什么作用,至少还发泄了一通吧。
董班起先还不信,可见刘志神情激动,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不由得有些奇怪。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这个嘛,不瞒你说,我跟陛下是远亲,时常去探望他的母亲郾夫人,所以才知道的。”
刘志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刚才差点圆不过来了,还好他机灵。
恰在此时,邱老二来了,一看见刘志就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小郎君,苏小手不想同你比试。”
刘志很惊讶,“这是为何?”
“他说……要真是做这一行的,就该知道,贼有贼道,是不可以出风头的,等哪天闻名天下之时,也就是死期到了。”
额,这话说得好有道理,让刘志也无言以对。
做贼的确是个遭人恨的职业,所以必须要低调再低调,将自己的身份隐藏起来,这样才能长久平安。
“他说得对,是我孟浪了,请转告他,就说我刘意想结交他这个朋友。”
“哈哈,这个没问题,我一定会带到的。”
邱老二立刻打了包票。
难得遇到像刘志这样不歧视他们的贵人,他其实也很想与之攀交情,可偏偏自己没什么真本事,入不了对方的眼。
现在,他既然对苏小手感兴趣,自己说什么也要想办法把这件事情给办成了。
再接下来,刘志没有提李固的事情了,而是打听了一些坊间趣事,这个邱老二最内行,他每日里无事就四处溜达,又喜欢往人堆里钻。
所以知道不少搞笑好玩的事情,说起来一套一套的,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今儿个在樊家吃过饭,刘志走得比较早,顺便又去其他地方转了转,还买了些零碎的小玩意儿带回去。
都是些小木梳,小饰品之类的,样子新奇好看,质地和做工却普通,只是图个新鲜。
回宫他便直奔永乐宫,献宝一样将这些东西拿来送给梁太后,还眉飞色舞地向她讲述了些坊间见闻。
这些小东西不值钱,却是个心意,梁太后出身大家,十三岁便入了宫,所以对外面的世界并不了解。
尤其是城郭平民区的生活,更是从未接触过,刘志又讲得生动有趣,因此她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令得众人暗暗称奇。
当晚,刘志在永乐宫陪太后用过晚饭餐才回德阳殿休息。
至夜,老宫人田娥见太后坐在窗前,手中把玩着那几个小物件,久久出神。
忍不住出声道,“太后,奴婢观陛下虽年少,却有赤子之心。”
梁太后微微一笑,“就这么几个不值钱的小玩意,你就觉得他人好啦?”
田娥是她当年从梁府带进来的,这么些年一直随侍左右,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私下里,二人几乎无话不谈。
“东西虽小,可难得他有这份心意,这大半年,奴婢冷眼看着,陛下从一开始的敬畏,到现在的孺慕之情,没有半点掺假。”
梁太后听罢若有所思,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
“他的确是个好孩子,我只是担心……”
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神情有些纠结。
田娥走过来,替她取下头上的簪环,轻轻梳理着柔顺的长发。忽然却发现她头顶有根白发,心中暗惊,不动声色地偷偷拔了下来。
“哎呀,对不住,不小心梳重了点。”
梁太后微微一愣,“是不是有白发了?”
田娥眼眶发涩,笑道:“太后说哪里话,您今年才三十五岁,怎么可能会生白发呢?”
梁太后摇头苦笑,“可我自觉身子已经大不如前,恐怕不是长寿之相,只是我死之后,大汉天下又该何去何从,陛下……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