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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共赏清歌     朕就是喜欢偷怎么了txt下载     朕就是喜欢偷怎么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5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五日后,又是朝议,黄琼果然带头提出了改革举察制度,立刻就有大批的臣子站出来附议。

    由于此次改革主要针对的是低层官员的选拔,并没有改变中高层的推荐方式。

    再加上未雨绸缪,已经暗地里做个许多准备工作,所以反对的声音不大,很快就被拥护者盖了过去。

    刘志龙心大悦,没想到第一次试探着改革,就能如此顺利。

    可他来没笑出来,尚书台便奏报有紧急军情。

    两日前,烧当、烧何、当煎、勒姐等八个羌族部落侵犯陇西、金城边关,益州和凉州同时告急。

    战火波及的地域十分广阔,人口众多,一个不好,恐怕就会酿成大规模的战争。

    “诸位以为该如何应对?”

    刘志学着梁太后的手段,将问题先抛给臣子们。

    “臣以为,此次战乱是由梁贼之事引起,纯属误会,所以朝廷应该派使者与羌人磋商,以安抚为主,免得大动干戈,劳民伤财。”

    首先提出安抚政策的是太尉黄琼,他的主张也自有其道理。

    “羌人性情彪悍野蛮,自永和年间开始,朝廷便一直采取安抚策略,十几年来边境都相安无事,百姓才得以恢复民生,安居乐业。”

    黄琼在朝中德高望重,又是三公之首,何况本身安抚政策实行了十几年,已经形成了惯例,自然有许多人拥护。

    一时间,陆陆续续竟然有二十多人站出来附议。

    刘志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不觉得不战而议和是件好事,眼光巡视一圈,落在了司徒尹勋身上。

    “尹司徒,你怎么看?”

    朝堂上,尹勋是后起之秀,但人人都知道,他是皇帝的心腹,身边围绕着许多年青新锐的臣子,俨然已经能与黄琼分庭抗礼了。

    皇帝年少,正是气盛之时,对于如此保守的政策肯定是心怀不满了。

    微微一笑,尹勋气定神闲的奏道。

    “太尉所言谬矣,先帝时之所以采取安抚政策,是因为屡次大胜,羌人死伤累计逾二十万,这才主动招降纳叛。

    朝廷为了稳定人心,采取了怀柔的安抚之策,但自永和年间至元嘉年间,花费巨资逾八十亿钱,导致大汉民生紧张。”

    说到这里,冷笑一声,向着黄琼拱拱手,“请问太尉,其效若何?还不是说反就反,半点不念朝廷恩德。”

    他话音才落,司隶校尉张彪也立刻朗声跟上。

    “这些羌人就是狼子野心,桀骜不驯,给再多的钱也是无济于事,对付这种蛮人就要穷追猛打,打怕了,自然也就听话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羌人乃僻野蛮民,不受王化,又贪婪洞窟,安抚只能助长其骄横之气,甚至以此为要挟,动不动就出兵劫掠。”

    令刘志没想到的是,司空袁汤居然也是主战派,而且他说的话有理有据、一针见血,瞬间打动了不少朝臣。

    刘志微微一愣,难道他是得到了太后授意,才会在朝政大事上站在自己这边的吗?

    主和派与主战派旗鼓相当,争论十分激烈,各自都引经据典口沫悬飞,两边都互不相让。

    刘志确实希望能好好打一场仗,羌人已成朝廷心腹大患,严重削弱了整个大汉的经济实力,也使得边境民不聊生。

    但身为皇帝,他知道打仗不是那么容易的,关系到国家的方方面面,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仅仅凭着一腔热血,根本行不通。

    待得争辩告一段落,刘志这才看向了大司农张歆,“若是朕兴兵二十万,讨伐羌族,钱粮和铠甲兵器可否供应得上?”

    张歆面色凝重,“回禀陛下,目前国库中的钱财,最多能支撑八万大军一月半所需,余者若节衣缩食,尚能多支撑半月。”

    打仗拼的是国力,没钱还打个屁啊,一时之间众臣都沉默了。

    黄琼嘴角一咧,很不厚道地笑了,“若是陛下没免那半年的赋税,或者还可以拼一拼,现在……呵呵。”

    他这么一说,许多臣子都向刘志投来控诉的眼神,他们没胆子跟太尉一样直接开口嘲讽皇帝,还不允许用眼神表示立场吗。

    刘志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怪我喽?现在天下饥荒严重,他免这半年的赋税,也是为了缓解黎民百姓的生计。

    不然的话,到时候遍地都是造反的,还不是一样要费钱费力去平叛。

    哪怕当皇帝的,有时候也不得不受点委屈,此时他也只有默默的认了。

    没钱,那些主战派们就没办法继续开口支持了,这么短时间根本没办法筹措资金。

    总不可能刚刚免了赋税,又把它收起来吧,那朝廷岂不是出尔反尔,信义全无。

    “要不这样吧,着护羌校尉段熲,益州刺史以及车骑校尉共同出兵,先打了再说。

    等到局势明朗了,再进行招安抚慰,众卿以为如何?”

    连打都不打就直接认怂,他刘志绝对干不出这种窝囊事情来,但战事迁延太久,于国家不利,只能采取这样折中的办法了。

    这样基本上也糅合了主战派和议和派的意见,相当于双方各退了一步。

    原本他以为这下子没人会再持反对意见了,谁知大司农张歆神色沉重。

    “敢问陛下,若战事迁延不绝,一直无法分出胜负,又该当如何供应所需?”

    他负责朝廷财政的收支,若是亏空太厉害,十条命也不够往里填的。

    所以即使别人不开口,他硬着头皮也得问出来。

    “这……”

    刘志也是一阵头大,酿酒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肯定不适合拿出来说道。

    “要不这样吧,从今日开始,宫中缩减开支用度,除太后的永乐宫外,其余吃用皆减五成,今夏不添置衣裳首饰。

    而且如今宫中人少,宫婢众多,不如趁此机会放出一批,一来减少开支,二来也让她们回乡与家人团聚,以安天和。”

    皇帝此言甚合黄琼的主张,他向来崇尚勤俭,何况当年顺帝时后宫妃嫔众多,伺候的人也多,宫人数量庞大,多达四五千之众。

    现在宫里就只有太后、皇后和邓贵人,根本不需要豢养如此众多的宫女。

    放出去可以搏个仁爱贤名,还能缩减用度,又能解决一部分民间的光棍,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见他决心如此之大,朝臣们都是人精,见风使舵,也不再继续坚持。

    还是太尉为人老辣,立马站出来表态。

    “臣愿意免除今年所有俸禄,支持边关战事。”

第106章愿者上钩

    这老东西,简直就是太狡猾了,太尉俸禄万石,听起来似乎好多的样子。

    实际上是月谷三百五十斛(注:1斛=1石),一年只有四千二百石。 

    当时粮食紧张,物价飞涨,从光武帝年间的每石谷百钱左右,涨到了现在的每石谷四百钱。 

    算起来,也就折合一百七十万钱,对于他们这种豪富之家,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既赚了清名,又没出多少银钱,一举两得。

    他这边一带头,后面的大臣们都不甘落后,纷纷表示响应,一会儿工夫,在座的便一个不拉地捐出了自己的俸禄。

    人多力量大,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不过刘志考虑到高阶官员本身家大业大,不靠俸禄过日子。

    如果下面的中低阶官员也咬紧牙关紧跟其上,恐怕日子都难过。何况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到时候又会在老百姓那里找回来。

    于是开口做主,中层官员只需要捐三成,低层一成即可。

    大家吹捧完皇帝的无私为国,又开始吹捧太尉的高风亮节……

    出完血,众人还互相吹嘘,满堂欢声笑语,似乎人人都是为国为民的高洁之士。

    至于一个个心里面有没有滴血,那可就不知道了。

    对于这个结果,刘志觉得也还差强人意,马马虎虎吧,刚开始亲政,能有这个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

    下了朝,想到刚才心血来潮要放宫女的决定,可后宫却暂时无人管事。

    梁太后在病中,不好打扰,而且也明确表示过不打算再管事了。

    皇后犯了错,正处在幽禁期,而且他也不想去见她,要不……还是让邓猛负责吧,让邓演暗地里帮衬着点,应该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便转道去了西宫,经过长秋宫的时候,随便看了一眼,却见宫门紧闭,一副萧条凋敝的样子。

    想到从前和梁女莹一起结伴同游的时光,如今,他们之间隔的不仅仅是逝去的感情。

    更因为那些功臣们,担心梁家会东山再起,到时候他们这些诛杀梁冀的人都会遭到清算。

    所以,梁女莹注定了无法再恢复荣宠,这是政治的需要。

    “小让子,你去传个话,就说从今日开始,皇后可以去长秋宫给太后请安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也算是他最后的一点怜悯吧。

    西宫里,刘志却扑了个空,宫人回禀,“贵人去后院钓鱼了,奴婢马上去通知她过来。”

    钓鱼?

    这丫头倒蛮有闲情逸致的嘛,刘志也不禁很好奇,她那么急躁的性子,真的有耐心钓鱼吗?

    摆摆手,“不用了,我过去看看吧。”

    西宫后花园里有口人工池塘,池水清冽见底,两岸绿柳依依,花团锦簇。

    池边的水阁里,邓猛一袭杏黄衫子,娇俏可人,正与几名宫人一起用竹竿垂钓。

    水阁中摆了各色水果蜜饯和甜酒,几人边吃边聊得火热,不时地发出清脆如银铃的笑声。

    刘志不禁失笑,这哪是在钓鱼啊,分明就是在玩耍,之前他还担心邓猛闷在宫里会很无聊,现在看来,纯粹是多虑了。

    一时玩心大起,捡了颗小石子,“咚”地一下丢入水中,溅起大片水花,吓得几个宫人失声惊呼起来。

    到底是邓猛“生猛”,呼地一下转过身,嘴里娇斥道:“谁这么淘气,看我不……”

    话未说完,才发现是刘志,顿时霞生双颊,羞红了脸,刘志见状得意地哈哈大笑。

    “拜见陛下。”

    宫人们急忙施礼,刘志不在意地挥挥手,好奇地问道:“你们钓到鱼了吗?”

    邓猛性子爽直,那抹羞涩早就一闪而过,闻言立刻炫耀地敲了敲木桶。

    “那当然,我钓了好多鱼呢。”

    刘志看了看,桶里果然有不少鲤鱼,其中一条足有两斤多,看起来十分肥美。

    “以前父亲在时,常带我去城外雒水钓鱼,我可是个中高手哦。”

    看着眉飞色舞的邓猛,刘志觉得压抑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许多,兴致勃勃地道:“我也来试试。”

    小时候他也去钓过鱼,都是纯粹好玩,并没有认真地钓过,偶尔也能钓点小鲫鱼之类的。

    邓猛将自己的钓竿递给他,然后拿起旁边宫人的钓竿,双手垂钓。

    刘志接到手里掂了掂,竹竿粗细合适,青翠有韧性,鱼线是比较细的麻线,鱼钩是铁的,自然没有现代的精细。

    关键是,没有浮漂,全凭经验来感觉,这就要点水平了,鱼饵并不是蚯蚓,而是调配好的饵料,灰绿灰绿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池中的鱼儿挺多的,肉眼可见不时地从面前游来游去,咬了几次钩,结果刘志都没掌握好时机,脱钩了。

    反观邓猛那边,却一连钓了两条上来,乐得她咯咯直笑。

    刘志心知自己肯定钓不过,也就不怎么在意得失,边垂钓边和她聊了起来。

    “你每日都怎么打发时间?”

    “那可多了,打秋千、六博、藏钩、投壶……多了去了,对啦,我最擅长的就是投壶了,可准了,先父说我是眼力特别好。”

    她一高兴起来,说话的语速特别快,噼里啪啦的,脆生生的像放鞭炮一般。

    看来她在宫里过得挺好的,很会自娱自乐,并不会怨天尤人,很好,这样他也用不着担心她过得不开心了。

    “我也喜欢投壶,你会骑马吗?”

    汉代女子的礼教并不是很严格,贵族女子会骑马的很多,邓猛家中虽然后来败落了,到底出身世家。

    “当然会啊,小时候我可淘气了,跟男儿一般,我还爬树掏过鸟窝呢。”

    “既然如此,等到了秋天,我带你去上林苑打猎,如何?”

    邓猛听了很是心动,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期待地看着他,“可以吗?会不会不方便啊。”

    皇帝狩猎带着宠爱的美人很常见,但刘志的意思明显想让她跟着一起去打猎,而不是只跟着看热闹。

    “这点小事我还做不了主吗,何况你可以穿男装,这样就方便多了。”

    “那了太好了。”

    邓猛得到肯定的答复,不由得笑逐颜开,拍着手叫道。

    刘志微微一笑,“今日朝廷上,我许诺要放一部分宫人出去,你也知道太后病着,皇后现在不适合出面,只能辛苦你了。”

    邓猛听了,皱眉问道,“朝堂上怎么无缘无故提起这事?”

    按规矩,他是不该和后宫女子谈朝政,但刘志觉得有必要给她解释清楚。

    “还不是那些羌人又作乱了,我想用兵,但朝中财政吃紧,所以才想到裁减宫中用度。”

    “又是那些羌人,先父在时曾说过,他们欺软怕硬,敬畏强者,非得把他们给彻底打趴下了,才会死心塌地归顺。”

第107章心有戚戚焉

    刘志惊讶地看着她,“听起来,你父亲似乎很了解羌人啊。”

    “先父年青时曾经游历天下,在凉州那边住过一段时间。”

    提起自己的父亲,邓猛的语气颇为自豪,显然很崇拜于他,不过邓香的这番见解,也确实很犀利。

    有其父必有其子,难怪邓演如此优秀了。

    “羌人为祸深远,只可惜如今大汉朝廷太贫弱,撑不起一场大仗,将来等国力强盛了,定要打他个落花流水。”

    “陛下好志向,妾拭目以待。”

    邓猛拍手赞叹,却对裁减宫中用度毫不在意。

    “此番除太后外,将你等的用度减了五成,今夏也不添置衣裳首饰,要辛苦你了。”

    “我的衣裳多得十年都穿不完了,再说吃的本就过于铺张浪费,正好减掉一些。”

    邓猛很不以为然地说着,“当初在南巷,有段时间穷得粥都喝不起了,还是你让人时不时送点好吃的,才能解解馋。”

    刘志郝然,原来当初他的随意之举,却让邓猛感铭于心,一直不忘。

    “其实,我那时是想招揽你兄长,看他很惦记你们,所以才会送点吃的,以示恩惠,你不用记挂的。”

    “于你是小恩小惠,可于我们全家来说,却是雪中送炭,要知道那时候连我们邓氏本家都不闻不问,任我们自生自灭。”

    说起从前的拮据生活,邓猛罕见地有些伤感,随即又嘲讽地一笑。

    “如今见到我们富贵了,这下子他们全都笑脸相迎,说得比什么都亲热。”

    邓猛年纪虽轻,却已经经历了几番大起大落,尝尽了人情冷暖。刘志想起自己的经历,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可惜那些秘密却说不出口,只能藏在心里。

    “说起来我以前是个县侯,可你也知道先父当年的事情,这个候位,还是我祖父怜悯,从自己的封地里分出来的。

    我又是个庶长子,要不是先父疼爱,如今只怕什么也不是。”

    二人倾吐心声,谈得倒也十分投机,邓猛又问道:“关于放宫婢的事情,陛下打算要如何做?”

    “还是不硬性规定,主要看自愿吧,那些无家可归的,把她们放出去也无以为生。

    愿意走的,给她们发放一定的安家费用,然后所有的私人物品都可以带走。”

    既然打算做善事,那就做彻底了,不要让人有所诟病。

    “除了南宫北宫和各皇家园林,长安和汝阳的行宫也按这个标准行事。

    事后将所有的人员重新调配一下,如果走的人太多不够用的话,就调些寺人过去填补空缺。”

    那些宦官与宫女不同,即使放出去,他们也没办法结婚生子了,而且还会遭到旁人的歧视。

    邓猛很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好,我知道了,不过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可能担负不起,我想找唐常侍给我帮忙,可否?”

    邓猛年轻,经验不足,而且她对宫中的编制和人事并不是很熟悉,唐衡与邓演的关系很好,而且办事能力也强。

    她挑选唐衡作为帮手,的确再适合不过了。

    “这个没问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只管来找我说。”

    她没有管理后宫事务的经验,突然一下子把这么大的责任压在她肩膀上,也是够难为她的了。

    “我才不担心呢,有你做靠山,还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正说着话,手上鱼竿一沉,这次刘志吸取教训,悠了会儿,感觉差不多了,这才猛地提起来。

    一条斤多重的鲤鱼,活蹦乱跳的拉出了水面,让刘志龙颜大悦。

    自古以来,鲤鱼就是吉祥的象征,看来他以后也会越来越顺利的。

    “今晚我们就把它红烧了吃掉……”

    话未说完,忽然想起如今还没有红烧这个概念,只得改成“炖了来吃掉”。

    当晚,刘志便留在西宫用餐,自从梁冀被诛杀以后,因为不需要邓猛继续打掩护,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了。

    即便以前在西宫吃饭,也是与那些商量事情的臣子们在一起,所以这还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单独用餐。

    席间二人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轻松惬意,晚饭后刘志稍微坐了一会儿,还是起身走了。

    邓猛微微有些失望,但也并未多言,还是开开心心的将他送了出去。

    其实刘志的想法很简单,在别的事情上,他都已经融入了古人的行为方式,但唯独对于感情,他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

    当初与梁女莹大婚,有一半是因为迫不得已,如今他已经可以掌控自己的婚姻,所以他不想很随便的对待邓猛。

    希望能够与她多相处段日子,收获一份水到渠成的情感。

    刚回到德阳殿,便听见通传曹腾求见,刘志心内微微一笑,这老狐狸,终于绷不住了。

    当年若论拥立之功,其实曹腾还在梁冀之上,而且他为人圆滑谦恭,并没有得罪过刘志。

    但不管怎么说,在别人的眼中,他和梁冀都是一个战车上的人,洗也洗不干净。

    此次明面上他无功无过,刘志也保留了他中常侍的位置,但实际上原先他在外廷的人手,都被刘志剪除得差不多了。

    即便是在内廷,他的权利也被新宠徐璜分去了大半,可以说地位一落千丈。

    但他为人老成持重,何况刘志这段时间也忙得焦头烂额的,所以曹腾也一直没有来找过他。

    “曹常侍有何事?”

    刘志并没有给他脸色瞧,曹腾此人还是很有才干的,用得好的话也是一大助力。

    “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个人的私事,想要与陛下商量。”

    曹腾挂着标志性的和煦微笑,“我年纪大了,又没有后代,想着百年之后无人祭祀香火,便打算过继个养子以承衣钵。”

    “这是好事情呀,已经有人选了吗?”

    官做到曹腾这样的位置,已经不能以等闲宦官视之,他早已正式进入仕途,与朝廷公卿大夫并列。

    所以过继个儿子,是很正常的操作,并没有人能够说闲话。

    曹腾拿着这样的琐事来找他分说,便是表示亲近投靠之意。

    “已经找好了,那孩子也是个苦命人,原姓夏侯,今年已经十二岁了,从小父母双亡,正好和我相依为命,臣已经给他起名曹嵩,”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刘志却一愣,曹嵩?

    那不是曹操他爹吗?

    仔细想想,似乎他父亲确实是过继给宦官的,袁绍还曾拿此事嘲笑过曹操。

    难道正好是曹腾的孙子?

第108章轩然大波

    曹操啊,那可是未来彻底结束大汉王朝的绝世枭雄,他要不要将之掐灭在未萌芽状态?

    刘志一手摸着下巴,看着笑眯眯的曹腾,暗搓搓地盘算。

    曹腾莫名其妙,总觉得刘志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阴测测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鼓。

    随即又不觉失笑,他是被《三国演义》给洗脑了。

    怕什么,乱世出枭雄,若他终结了乱象,换来太平盛世,曹操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反不了。

    若他没能力,改变不了历史的进程,那也怪不着有人取汉而代之。

    想到此处不由晒然一笑,“很好啊,有时间带来我看看,也给他赐个出身。”

    据说曹嵩在灵帝时曾经官拜太尉,虽然是拿钱买来的,其人也是个敛财的高手。

    要知道曹腾一生清廉自持,极其注重名声,哪怕位高权重,也没落下多少钱。

    而到曹嵩买太尉之位时,花了一亿钱,这还不算上贿赂中宫的钱财,可见生财有道了。

    他是真的很好奇,能养出曹操这般的枭雄来,曹嵩又是何许样人也。

    曹腾听到刘志的话,总算是放了心,看来皇帝还是打算继续用他的。

    “小子愚钝,只是合了我的眼缘罢了。”

    收拾起猎奇之心,刘志回归正事,曹腾能力出众,在中常侍的位置上一直待着,也埋没了。

    而且他有意改变宦官的处境,让他们的眼光不仅仅局限于内庭,从而变得越来越心胸狭隘。

    “你来的正好,其实我也有事要找你。”

    “陛下请讲。”

    曹腾精神一振,有事就好,他已经赋闲一个多月,再这样下去,恐怕就只有黯然退出权力中心了。

    “司隶校尉张彪将调任光禄勋,我属意于你接任,不知你意下如何?”

    “陛下,您……”

    曹腾震惊地抬头看着他,司隶校尉是非常有实权的职位,但问题的关键是,这是正经仕途的官职。

    若他能出任司隶校尉,也就标志着脱离了宦官的范畴,从此正式进入外廷,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士大夫。

    这是一辈子都梦寐以求的事情,没想到如此突然的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怎么,曹公不愿意?”

    刘志见他百感交集,便调侃了一句。

    “臣曹腾,拜谢陛下,愿为大汉效犬马之劳!”

    曹腾双手齐眉,大礼参拜,表情神圣而庄严,他一生饱读诗书,正气凛然,却囿于宦官的身份,无法一展所长。

    但从此刻起,他曹腾,也将乘势腾飞,建一番功业,留名青史了。

    “坐吧,不知曹公对目前的天下大势有何看法?”

    刘志想听取多方意见,这样制定改革方案时,才能有据可依。

    “如今天下灾祸频发,许多百姓又失去了自己的土地,生计艰难,要么只能为奴为仆,要么就只能铤而走险。”

    曹腾出身普通人家,后来又家遭不幸,穷困潦倒,所以他更了解底层百姓的生活,也对他们的悲惨境遇感同身受。

    “是啊,天灾难以避免,可人祸却也为害甚剧,百姓们只是想填饱肚子,何罪之有?”

    与现代相比,这时代的普通百姓生活,简直就是苦不堪言,一年四季能勉强糊口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阶级分化严重,绝大多数的钱财都掌握在他们手里,土地兼并的情况愈演愈烈,大量的人口沦为他们的家仆。

    东汉的人口逐年递减,其实很多都是成了奴隶,这现象,那些世家出身的公卿大夫们,哪怕心里再清楚,也不会说出来。

    唯有无牵无挂,两袖清风的曹腾,才敢在皇帝面前愤然感慨。

    见刘志似乎也十分赞同他的意见,不禁双眼一亮。

    “臣观陛下在举察制度上革除弊政,唯才是举,很有当年文景二帝的气象,陛下是否也有意改革土地政策呢?”

    刘志点点头,“自然是想改的,只是没有头绪,不知曹公有何建议?”

    “当年光武帝派人重新清查全国土地,把那些强行霸占的都收归国有。

    然后重新分配给流民,轻赋税,减徭役,休养生息,最终成就了盛世太平。”

    曹腾的思想比较守旧,崇尚古礼,看得出他是十分的向往光武帝时代。

    只可惜这般大刀阔斧的做法,也只有光武帝这样的开国皇帝,才能行得通。

    像他这样根基浅薄的,没有实力支撑,根本动不了世家豪强分毫。

    所以曹腾的计策,听听就好,不过他要的也就是对方的立场,心里有数就好。

    “嗯,光武帝的确雄才大略,为我等子孙楷模。”

    刘志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接着两人又就朝廷内的人事变迁聊了一些。

    曹腾从入宫开始,经历了六代皇帝,真正侍奉过的也有四个,可以说是绝对的元老了。

    要说内外廷的各种人事关系,很难有他不熟悉的,此时娓娓道来,让刘志知道了不少辛密。

    今夜本就是曹腾当值,所以陪着他聊到很晚,这种值守制度还是挺方便的。

    刘志心念一动,想到后世的中书省都会有官员在宫中值守,以方便有什么突然情况。

    而汉代却只有宦官才会值夜,所以中常侍也担负起了皇帝和外廷之间的联络。

    但这个制度最大的弊端就是宦官左右欺瞒,甚至在特殊时期切断了两边的联系,在臣子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宫变。

    看来,他得先从这一点改起了,相信尚书台那边也很乐意加强与皇帝的联系,这样等于进一步强化了他们的权力。

    当年,中常侍这边暂时也不能取消,如今这些宦官明面上大多数都是忠心于他的,只能想办法慢慢削弱了。

    何况短期内,他还需要宦官集团的势力,来牵制和平衡朝中的士大夫集团。

    等到考核制度完善之后,寒门阶层崛起到能与他们分庭抗礼之时,他才能对付他们。

    当然,只要不胡作非为,他刘志也不是个过河拆桥的人,至少会保证他们富贵平安。

    两人密谈到深夜,曹腾这才施施然离去,他的这番动作,自然很快就引起了其他势力的注意。

    第二日刘志正式下诏,将曹腾调出中常侍,改任司隶校尉,一时间在朝堂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以黄琼等为首的公卿大多数都持反对意见,纷纷上书请求他撤销此诏书。

    一个个言词激烈,义愤填膺,口口声声阉宦残缺之人,怎能与他们并立在朝堂之上,实在是奇耻大辱。

    这其中,甚至包括他亲近的臣子尚书令袁盱,可见此事已经触动了他们的底线。

第109章堂堂正正的阳谋

    几天之内,奏折像雪片一样飞来,可刘志全部留中不发,任那些士大夫们情绪激昂,就是无动于衷。

    黄琼屡次进宫求见,刘志却以身体不适为借口,一直避而不见。

    曹腾也同样地闭门谢客,低调的龟缩在府中,心中却苦涩无比,尽管他是四朝元老,平时又谨小慎微,从不轻易得罪人。

    那些士大夫们,往日看到他都是笑脸相迎,可一旦上升到立场问题,立马就翻了脸。

    究其原因,还是从骨子里瞧不起他这个“阉人”。

    这几日刘志也没闲着,分别召见了杨俭和单超,对龙麟卫的工作进行了指导。

    他决定不设龙麟卫将军,由自己亲自兼任,而杨俭和单超分别为左右中郎将,直接归属于他指挥。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必须要手中握着一支有生力量,才有安全感。

    另外,宫内安全除了羽林军之外,另设御前侍卫,人数不多,总共就只有二百人。

    里面成份复杂,有陆奉帮他招揽来的绿林豪客,有段熲的旧部,还有樊超训练的那批人。

    本来他属意由陆奉来担任御前侍卫统领,但他对此没有兴趣,宁愿跟随董班去武陵郡剿匪。

    关于他和董班之间的故事,后来通过苏小手才知道,原来当初陆奉的某个兄弟也是悍匪头目。

    李固任汝阳太守时,他拒不招安,抓住后被判了斩立决,陆奉本想劫牢救人,却失手了。

    是董班感念他平日是个正直侠义之人,向李固求情,才免于一死,连他那个兄弟最后也只判了充军。

    从此之后,陆奉便发誓追随董班,保护他的安全,后来随着李固被贬,董班也被免职,而陆奉却始终不离不弃,生死追随。

    感念于他们之间的情谊,刘志不得不放弃了将陆奉留在身边的打算,最后改由段熲的生死兄弟田晏担任。

    此人与段熲一样,也是游侠出身,后来赶赴边关投军,在段熲出事以后,毅然陪他一起去流放边关。

    田晏武功高强,性格正直,颇讲义气,之前在龙麟卫里面表现也很突出。

    几经权衡考虑,刘志最后还是决定用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后世的宫廷剧看多了,他总觉得当皇帝也是个高危行业。

    而樊超被他委任为御前侍卫的亲卫队正,只要是在外廷范围内,御前侍卫都会贴身守护他的安全。

    这些天,他考虑得最多的,还是朝廷的行政框架问题,汉代的官僚结构在他看来并不合理。

    三公的职权与尚书台多有重合,互相冲突,譬如太尉下属诸曹掾。

    除西曹负责太尉府官吏的任免外,东曹负责二千石官员的迁调,户曹负责全国的户籍、祭祀和农桑等事务。

    另有负责奏议的奏曹,辞曹负责审理案件,接受上诉;法曹负责驿站事务;尉曹负责士卒和囚犯的征调、运输事务。

    还有贼曹负责缉拿盗贼;决曹负责裁决刑法;兵曹负责军事事务;金曹负责货币与盐铁事务;仓曹负责国家仓库事务。

    这样一看太尉的管辖范围非常广,所涉及到的事情几乎揽括了后世六部尚书的所有职责。

    好在太尉诸曹受制于尚书台,本身并没有可否之权,而且,太尉对本府诸曹事务,并没有实际节制的权力。

    而少府下辖的尚书台﹐也有尚书六人﹐分主三公曹之外的六曹。

    这导致了六曹名义上属于太尉府,实际上却归尚书台管理,职权不清,权力结构混乱。

    东汉的官僚制度经过光武帝的改革之后,已经颇有三省六部制的雏形。

    但形式不够明朗,权利划分有些粗糙,导致官僚机构庞大繁琐。

    隋唐以后确立了三省六部制,层次就要明确的多,但三省和左右丞相的设立,极大地削弱了皇权的集中性。

    刘志觉得也不可取,倒是明朝取消了三省制度,六部直接向皇帝负责要痛快得多。

    不过他若要改革,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先想办法提高尚书台的地位,把他从少府的下属机构,单独脱离出来。

    尚书台地位的提高,能够进一步削弱三公的权利,使得大部分权利都集中在自己手里。

    可这一改革至少要动到三公中的两位,六曹从太尉府正式脱离,尚书台也剥离司空下属。

    为此刘志偷偷召见了袁盱,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虽然在实际的朝廷事务中,尚书台的地位非常重要,但仍然要节制于三公,有实权却无名分。

    一旦脱离,尚书令超能成为与三公并列的权臣,而且在实权上超越了对方。

    “陛下这个想法真乃高明之举,以后六曹事务要方便得多,而尚书台也只需要向陛下负责,处理事情再不会拖泥带水。”

    袁盱一听自然是双眼放光,论资历他要爬到三公的位置上,还任重道远。

    可这么一来,他立即就成了皇帝身边的近臣,虽然名声上有所不如,但论实惠却更进一步。

    “想法是有的,只是恐怕三公会不同意啊,到时候很难落到实处。”

    刘志故作长吁短叹,一副有心无力的样子。

    袁盱明知刘志给他下了个饵,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却不得不一口吞下。

    “三公中司徒尹勋向来忠于皇上,应该不会反对,司空袁汤与我共事多年,也有信心说服他。

    会坚决反对的,恐怕只有太尉一人,如果九卿之中大部分都赞成的话,再加上太傅,通过应该不成问题。”

    他说得信誓旦旦,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实际情况却是,此事本来就与司徒无关,又是皇帝提出来的,尹勋自然不会多事。

    至于司空袁汤那边,名义上尚书台归他管,实际操作中早已脱离他的控制,此时不过是送个顺水人情。

    九卿之中关系错综复杂,派系林立,只要能拿下三分之二,就足以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下次朝议争取把它敲定了。”

    刘志的唇边露出丝得逞的微笑,他才懒得掩饰呢,阴谋诡计他不打算玩,但堂堂正正的阳谋,你不接也得接。

    他很期待下次的朝议,一定会很热闹吧,黄琼老太尉面对两大难题,到底会如何取舍呢?

    哈哈,他都等不及要看看这些老狐狸们的精彩表演了。

第110章名不正则言不顺

    五月中旬的清晨,晴空万里,天际红霞如火如荼,崇德殿前,随着礼官唱名,众臣依次而入。

    黄琼花白的胡子翘得老高,眼中斗志昂扬,雄赳赳气昂昂地跨入了大殿。

    陛下最近有些太自以为是了,开始拿着国家大事胡搞,到底太年轻啊,还不懂得,这世上凡事都有规矩,哪怕就是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

    等到众臣都按次序站好了,刘志这才不慌不忙地走出来。

    参拜完毕,各位大臣纷纷落座,刘志环视了一圈,便发现有好几人都跃跃欲试。

    刘志假装没看见,主动挑起了话题,“大司农,这几日粮草筹措的情况如何?”

    “回陛下,时间太短,只得十之二三,京都粮仓告急,请陛下下旨从并州、豫州、青州、衮州、徐州五州就近调粮。”

    大司农张歆沉声奏答。

    刘志微微皱眉,“不是说青州今年大旱吗,春粮恐怕是颗粒无收吧,到时候粮食要留着赈灾,怎能调去做军粮?”

    张歆一愣,不是他没想到这一层,但青州灾情刚刚开始,后续如何还不好说。

    何况自光武帝开始,地方仓库已不归大司农管辖,而是放权给了各州刺史以及郡国。

    想了想,刘志这才道:“这样吧,益州那边这几年还算富足,粮草就自行筹措,今年益州粮赋减三成,诸位以为如何?”

    这倒也不失为好办法,便宜行事,不用长途调运,费时费力了,众人小声议论了一下,便陆陆续续表示赞同。

    “凉州那边你先调一批粮食过去,然后在并州和豫州再筹措一批,至于以后,看看战况如何再做决定。”

    如此一来,大司农的压力骤减,自然无话可说了,“诺,首批粮草已经备好,臣这就去安排调运事宜。”

    如今国力衰弱,打仗贵在速战速决,这一点段熲出发前,两人就已经讨论过,也授予他临时决断的权力。

    但打仗是个很复杂的事情,除了主将调兵遣将的能力之外,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战争到底会打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这一打岔,话题就歪了,刘志顺势就和众臣开始商量青州防灾减灾事宜。

    “按惯例,旱灾除地方上开仓赈粮外,还要从上游放水,以解决饮水之危。”

    东汉时期赈灾主要由光禄勋负责,往往派出光禄大夫或褐者为赈灾大使,前往灾区监督调配。

    但刘志私以为,光禄勋平时的职责相当于宫内总管,主要负责皇帝的顾问参议、宿卫侍从以及传达招待等等。

    所以派去救灾有些不伦不类,这也是东汉朝廷职权混乱的一个代表。

    不过他暂时还不打算动,毕竟光禄勋居于禁中,属皇帝近臣,自己能够更便捷地知晓赈灾进展。

    之前的光禄勋董良,也算是个正直之士,清除梁冀党羽时,便没有动他。

    “董良,你对青州灾情有何意见?”

    谁知董良很干脆利落的答道:“陛下怎么吩咐,臣就怎么做,一切都听陛下的安排。”

    刘志一阵头大,这人倒挺忠心的,只是真的不适合赈灾事宜啊,说起来也怪不得他,毕竟他还统领着羽林军和期门将士,本就是个武官。

    “如今天下灾祸频发,除地动之外,其余水旱之灾,朕以为皆可预防。

    当年光武帝与安帝、和帝诸朝,广修水利,因此旱涝保收,灾害的程度要减轻不少。

    至先帝时,渐自减少,距今已多年未修缮水利矣。”

    兴修水利工程,乃利国利民之大事,前汉时都是由国家统一调配,至后汉水利维修的权力下放给了各州郡。

    说起来灵活性加强了,实际上组织能力却大大减弱,一条河流常常流经几郡甚至几州,而灾害又大部分发生在下游。

    所以修建时就产生了矛盾,互相推诿扯皮,导致年年失修。

    这是关乎民生社稷的事情,众臣不敢大意,只得将之前的事情压在心里,开始讨论起水利工程。

    大司空袁汤本就主管全国水利,自然义不容辞。

    “臣以为水利兴修应该收归朝廷,统一规划,由官府安排数州同时修建,才能凑效。”

    此议基本上全员赞同,没有人出言表示反对,刘志亦点点头,“可。”

    “只是兴修水利劳民伤财,如今大灾之年,恐怕难以组织大型的水利工程。”

    刘志反而觉得,贫弱不是借口,后世六七十年代一样条件艰苦,还不是把水利给搞起来了。

    只要万众一心,哪怕肩挑手扛也不是问题。

    “灾后流民颇多,今秋可以召集起来,以劳役换口粮,只有水利便给,明春才能风调雨顺。”

    众人皆是一愣,这想法倒是新奇,既解决了流民泛滥的问题,又解决了兴修水利的劳工,何乐而不为。

    “陛下此议高明,为国之大计,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万代!”

    尚书令袁盱立刻跳出来大吹法螺,后面众臣一看纷纷跟上,变着花样歌功颂德。

    刘志听得满脸愉悦,如沐春风,这读过四书五经的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拍起马屁来也这么高雅动听。

    他就想看看,这些人此时大肆吹捧自己,等会儿又怎么好意思翻脸无情,指责他这个皇帝做得不对。

    等到他们的吹捧告一段落,刘志这才缓缓问道,“诸位可还有事?”

    这是朝议收尾的例行问话,表示没什么事,大家就可以散会了。

    一听这话顿时有人急了,一个个原本有备而来,却被他东拉西扯一大堆,到现在正事一件没办成。

    太尉黄琼使了个眼色,太仆韩旷正准备站出来,却被尚书周方抢了个先。

    “尚书台机构庞大散漫,六曹于太尉府和尚书台之间来回奔波,费时耗力不说,效率还低下。”

    此言一出,黄琼的神经立刻就绷紧了,多年的宦海生涯,让他的政治嗅觉万分敏锐。

    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眉毛竖起,与太尉府的几位属官相互交换着眼色。

    尚书孙预也紧跟其后,“我们尚书台事务繁重,涉及到朝廷的方方面面,可官阶又太低,名不正则言不顺,办起事来十分不便。”

    满堂公卿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这是什么情况?

    尚书台在争官吗?

    众人面面相觑,看看尚书令袁盱,看看太尉黄琼,再看看上面笑容可掬的皇帝……

    心里都打起了小九九,等会儿他们该站在哪一边好呢?

第111章舌战群臣

    “尚书台的官阶是光武帝定下来的,怎能轻易更改?岂不是背祖忘宗?”

    黄琼不屑一顾地冷笑一声,尚书台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想升官想疯了吧。

    “太尉此言不妥,光武帝既然能改高祖的制度,当今陛下为何不可?难道太尉的意思是,光武帝也背祖忘宗了吗?”

    大司徒尹勋不阴不阳地刺了一句,看似没有干涉尚书台改制的事情,实际上却句句都在堵他的嘴。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光武帝时百废待兴,朝纲崩坏,自然要重新安排了。”

    论耍嘴皮子,黄琼自信打遍朝堂无敌手,根本不怵谁。

    “呵呵,光武帝不知道照抄高祖制度吗,何况武帝和帝都有所改变,难道也因为是百废待兴?”

    尹勋傲然一笑,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刀刀见血。

    “所谓改革,不过是因为时过境迁,古法已经不合时宜罢了,按太尉这想法,是不是该回到三皇五帝小国寡民的时候才算好?”

    当初黄琼在在顺帝朝大出风头之时,尹勋不过是个普通中层官员,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所以黄琼对这位升迁速度很快的同僚,没多少了解,也没料到他嘴皮子如此厉害。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辩驳,只得哼了一声,“哼,强词夺理!”

    “好了,两位不用再争论这个问题,还是就事论事吧,看看尚书台究竟该不该单独开府?”

    作为皇帝的刘志,看了出好戏之后,这才慢吞吞当起了和事佬。

    他在朝堂上当了一年半的傀儡,学到的最大法门就是: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解决不了的,就丢出去给臣子们辩论。

    把问题转嫁给别人,才是高明的做法,所谓的四两拨千斤,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袁盱因为提前得到了皇帝授意,准备充分,已经暗地里笼络了不少人手来为他摇旗呐喊。

    何况尚书台在事实上早已脱离了三公的掌控,所争取的不过是个名声。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太尉黄琼节节败退,自武帝以来,太尉的职权经过数代皇帝的一再削弱,早已不复往日辉煌。

    黄琼也明白这个道理,尚书台和太尉府的切割,也证明了三公的彻底衰落。

    以后,别说要与尚书台并肩而立,就是九卿也渐渐与他们并驾齐驱了。

    眼看着朝堂权力一步步分散,集中到了皇帝手上,却无能为力。

    这是大势所趋,也是东汉数代皇帝一点点努力后的结果。

    黄琼今日的主要目的本就不在此处,想通了也就不再继续阻拦。

    “既然都没意见,那朕就同意尚书台开府,六曹移到中台,尚书令轶比二千石,位同九卿,其下尚书皆轶一千石,如何?”

    其实这结果刘志早就料到了,自更始年间开始,便已经形成了,虽置三公,事归台阁的局面。

    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尚书台的独立,也算是水到渠成,尚在众人的接受范围之内。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触动了他们作为士大夫的敏感神经,只是原本的气势汹汹,已经被一连串的杂事消磨了锐气。

    再提出来时,已经没那么尖锐了。

    “宦官就应该执掌内庭,与外廷并不相干,各司其职才是本分。”

    受儒家学说熏陶的读书人,骨子里自带清高傲慢,瞧不起那些所谓的“俗人”。

    在他们的思想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毁,而阉人自残身体,灭绝人伦,其心胸必然狭隘扭曲,更甚常人。

    所以在他们心目中,宦官全部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小人,不可得罪,更不可与之共谋。

    而现在这样的人却要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上,与他们同朝为臣,简直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

    “哦,是吗?”

    刘志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这次决定亲自下场撕了。

    他骨子里性子倔强,所以当年在盗窃团伙里,守着自己的底线,总不肯向那些头目低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两世为人,表面上他已经变得圆滑世故,不动声色,但实际上,触犯到他的禁忌之后,他还是前世那个永远不肯低头的刘志。

    “诸位都是出身世家大族,衣食无忧,可曾想过,这世上有人食不果腹,这宫中宦官,你随便找一人问一问,看看哪个不是走投无路之下才入宫的?”

    刘志的唇边勾起嘲讽的冷笑。

    “人之出身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无论富贵贫穷,心性善良,品格高尚之人便尊贵,反之亦然,这一点诸位可赞同?”

    这话是大道理,没法反驳,众人只能打个哈哈,沉默以对。

    “自大汉开朝以来,身为宦官却才能出众,品德高洁的大有人在,当年太史公身受腐刑却挥笔疾书,作出《史记》而千秋不朽。

    蔡候铸尚方剑,更改良了造纸之术,令得今日所有读书人都受惠于他,诸位是否有底气说一声,此二人乃下贱阉人?”

    众人瞠目结舌,他抬出的这两个人都是名垂青史,无人不服。

    “可曹腾并未有此大才,怎能与这二位相提并论?”

    黄琼眉头一皱,辩驳道。

    “是,曹公确实无法与他二人相比,在座的诸位又有谁敢说自己能与他们并肩?”

    “这……”

    众人集体语塞,司马迁开史书传记之先河,凡属学人,必读之典范,可谓是旷代大才,六经之后,唯有此书。

    其学问上的成就在大汉朝,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蔡伦单就一个造纸术,也是功在千秋万代,举凡读书之人,莫不受他的恩德。

    这样的人,谁敢大言不惭,敢与之并立?

    “曹公历经六朝,侍奉四帝,论资历在座谁可比拟?其人雅好学问,清廉自持,论才学论品性,又比谁差?”

    这一点,众人同样无法反驳,因为都是实话。

    “太尉曾与朕言,当唯才是举,野无遗贤,为何如今又拘泥若此?”

    第一次,黄琼在年轻皇帝的眼中感受到了凌厉逼人的煞气。

    心中暗叹一声,是他们见惯了他温和的外表,忘了他也曾忍辱负重,将梁冀这样凶焰滔天之人连根拔起,毫不手软。

    喉中一阵苦涩,“曹公的确有资格站在朝堂上,但此是特例,并不能成为举才之道。”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其实他也不是不承认曹腾的优秀,只是担心开此先河之后,为宦官干政开了条便捷之门。

    “本就是特例,以后除非如曹公这般才德兼备之人,经朝中共议之后,方可入朝为官。”

    刘志微微一笑,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必与他们死磕,君臣相处之道,本就是相爱相杀,左右平衡。

第112章母慈子孝

    负责皇帝饮食起居的张让,发现今日刘志心情特别的好,午餐喝了三杯小酒。

    然后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哼起了小曲,曲调之欢快怪异,闻所未闻。

    过了会儿刘志招招手,“去,把我出宫穿的衣服拿过来,再给我化化妆,咱们去看夫人。”

    “好嘞。”

    张让喜出望外,刘志自从扳倒梁冀之后,就忙得焦头烂额,一直也没有时间去看看郾夫人。

    不过中途倒是派人去接了她进宫,母子两个一年多未见面了,也是百感交集。

    原本刘志打算就此将母亲接进宫里来,住在永安宫里,与梁太后一东一西,遥遥相对。

    可未曾想到,郾夫人却拒绝了,“你如今刚刚亲政,不宜多事,我在闾巷住得挺好的,清静自由,何苦来受这份拘束。”

    刘志知道母亲是为了他着想,想了想也就没有勉强,依旧送她回去,只是暗地里多派了龙鳞卫守护。

    又捡她平日里喜欢的宫中孤本书籍赏赐了不少,至于吃穿用度,一应按照梁太后的规格供给。

    今日在朝堂上小有斩获,他心中畅快,想着母亲寿诞临近,便打算去陪她说说话,聊解寂寞。

    张让心情雀跃,他从小是老家臣郑兴带大的,视他如祖父一般,之前因为负责联络事宜,还可以常来常往。

    如今已是多日未见,心中自然十分想念。

    今时不同往日,刘志担心有梁冀余党报复,让御前校尉田晏挑了些高手,明里暗里的随行。

    现在只要他出宫,龙麟卫也会如临大敌,暗中布置人手保护。

    虽然化了妆,抹黑了皮肤,又贴了假胡子,但闾巷住的多是朝中大臣,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选择了坐马车。

    午后阳光明媚,郾夫人正在窗下看书,忽然听得通报说儿子回来了,脸上不由自主地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去,赶快做几盘陛下爱吃的马蹄酥来。”

    正吩咐着仆从,刘志已经大踏步地走了过来,还未进门,便笑得灿烂无比。

    “母亲,志儿回来了。”

    郾夫人愣了一下,不由失笑,“你这模样倒有几分像你外祖父了。”

    刘志对自己的外祖父毫无印象,闻言笑着接口。

    “那还不是因为我长得像您的缘故。”

    郾夫人像寻常母亲一样,拉他坐下,又絮絮叨叨的问他路上热不热,可有想吃点什么,最近饮食起居如何……

    刘志脸上一直挂着愉快的微笑,一一仔细回答,半点儿也没有不耐烦。

    “听说那个邓贵人和你感情很好,她人怎么样,下次带来给我看看吧。”

    自从上次进宫之后,郾夫人再不肯踏入宫门半步,刘志也知道母亲性子倔强,不好勉强,只得暗自决定以后常来看望。

    “她呀,挺好的,是个随和爽利的女子,不过这段日子正忙着放宫婢的事情,等消闲了,我让她天天来陪您说话。”

    听他的语气,两人之间确实相处得不错,郾夫人不由放了心,她对梁女莹的观感一直不好,很是心疼儿子,希望他能找到情投意合的伴侣。

    “也好,我就喜欢爽朗的女郎。”

    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道:“你和她在一起一年多了,怎么还没听到有动静?”

    刘志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郾夫人是担心他一直没有子嗣。

    之前他和梁女莹倒是同了房的,有夫妻之实,也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怀孕。

    现在他和邓猛并没有同床,自然更不可能了,可在封建社会,女子若是久无身孕,就是原罪,会受到外界的无端指责。

    他一直忙于政事,倒也没想到这一层,幸亏郾夫人提醒他了,怕她责怪邓猛,便替她开释。

    “我见两人年纪都还小,就特意让太医用了避子汤,等过两年再说吧。”

    郾夫人听了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下,瞪眼看着他。

    “简直就是胡闹,避子汤是大寒之物,喝多了对身子不好,赶快停了。”

    刘志见她生气,赶紧一叠声地答应,又嬉皮笑脸地保证,“过几年定然给母亲添十个八个孙子孙女,每日围着你吵吵嚷嚷的烦你。”

    儿子当了皇帝,却还是这么没正形,郾夫人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也不小了,你若真喜欢她,也该早点让她有个孩子傍身,将来你妃嫔多了,她岂有不担心的。”

    郾夫人生性善良仁厚,总是替人考虑,刘志如今的心思都在朝堂上,哪有兴趣流连后宫。

    只是他也不敢说实话,便嘻嘻哈哈地与母亲插科打诨,逗得她哈哈大笑,便把这件事情给混了过去。

    一个下午,刘志都在家中陪母亲说话,到晚间又陪她用了餐,在她的催促下,这才款款离去。

    刚回宫,便有人来报,考工令耿修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让他打造青铜蒸馏器的事情,看来应该是完成了,便立刻召见。

    “陛下,青铜鼎已经完工,臣测试过了,一点都不漏水。”

    刘志闻言心情大好,“很好,我马上过去看一看。”

    想了想又转头吩咐,“请南顿侯来考工室。”

    一行人来到少府所辖的考工室,虽然已经是晚上了,可这里的依然忙得热火朝天。

    最近凉州和益州打仗,对于武器装备的需求大大增加,工匠们正在日夜赶制。

    刘志知道这时代的青铜工艺十分高超,但却不知道锻铁的技术也比较成熟,而且已经有了水力鼓风机。

    来都来了,顺便先参观了一下兵器库,矛、戟、刀、枪和弩箭都是比较常规的武器。

    铠甲居然大多是铁甲,锻造工艺之精良,远超刘志的想象,里面明光铠、黑光铠、两当铠种类繁多。

    最后,在一处宽敞的工棚子底下,刘志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青铜蒸馏器。

    此时大型圆形器物的铸造,要难于方形,接缝处很难做到密封,在耿修的建议下,便做成了四方形,下面有腿,方便架火烧煮。

    青铜鼎很大,长六尺,宽四尺,高六尺有余,鼎内已经打磨得十分光滑,外面还刻了许多兽纹来装饰,看起来倒像个艺术品,美轮美奂。

    此时邓演也已经匆匆赶到,见刘志特意邀请他来看个大方鼎,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知道刘志肯定有用意,便也聪明地没有询问。

    按照当时的工艺水平,造一个方鼎不成问题,难就难在那个盖子,要尽量精确,严丝合缝才行。

第113章容人之量

    为此,他和耿修两人很研究了几种方案,最后决定用木头作盖子。

    青铜鼎盖太重太大,难以做到密封,顶盖上钻了个圆形孔洞,用来导流冷凝的水蒸气。

    这时代可没有不锈钢软管或者塑料管,不过也难不倒考工室的匠人们,用粗细合适的竹竿,打通关节,中间稍微烤弯点,伸到另外一口大陶缸里头。

    刘志并没有告诉他们是酿酒的,只说要收集干净的水。

    所以考工室在下面架了火,鼎里煮着水,旁边的陶缸里已经积蓄了一些清澈的水滴。

    “嗯,不错,很好,照这个样子,再做二十个。”

    “诺。”

    得到皇上的夸奖,耿修心花怒放,赶紧答应。

    验收完蒸馏器,刘志便带着邓演去了南宫中德殿,已经是晚上了,外臣不得入内宫,所以只能在此议事了。

    “衍成可懂得酿酒?”

    邓演不知刘志为何问起这事,遂老实答道:“不懂,只懂得如何鉴赏好酒。”

    “我这里有新式的酿酒之法,可以酿出比如今醇厚几倍的烈酒,打算交给你来酿造。”

    刘志悠然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这可是御用的顶级美酒了。

    “醇厚几倍的烈酒?”

    邓演惊讶地看着他,“世上果真有如此神妙的酿造之法吗?”

    “自然是真的,此法名为蒸馏酿造法,从发酵到酿造都与如今的方法大相庭径。”

    邓演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陛下之前说有大事交给我来办,难道就是指的酿酒?”

    刘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那倒不是,不过这个也很重要,知道我为何要交给你,而不是在少府酿造吗?”

    邓演与他是朋友,两人经常在一起议论时事,彼此都了解对方的想法。

    “知道,如果真能酿造出如此神奇的美酒,那些人自然是趋之若鹜,千金难求。

    可若放在少府,就是官酿,秘方容易泄露不说,脸皮厚的还会向您直接讨要,不但赚不了钱,反而还要耗费大量钱财。”

    刘志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

    “还是你明白我的心,如今国库空虚,那些个世家豪强却富得流油,我想兴办学堂、兴修水利,安顿灾民甚至用兵打仗,都没钱呐。

    总不可能向百姓伸手吧,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再不想办法改善民生,我这个皇帝只怕也坐不稳了。”

    邓演深有同感,“臣在城郊邙山中有座庄园,地处偏僻,又有几眼好泉水,正好拿来做酒坊。

    再到民间找些酿酒高手,一起研究配方,一定要把这好酒给酿出来。”

    “好,也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来,这是配方,先找人好好地研究下,有不懂的就来问我。”

    刘志将他精心撰写的配方和工艺流程交给他。

    “咦?陛下也会酿酒?”

    邓演看了看,确认是刘志亲笔所书。

    “这是我幼时外祖家的秘方,只是郾家祖宗认为酒能误事,不准大量酿造,也不许外传或牟利。”

    刘志早将说辞想好了,反正不管合不合逻辑,谁敢找他追根究底不成?

    说着又装模作样地朝天上拱拱手,“如今为了天下苍生,说不得要违背祖训了。”

    邓演心知肚明,虽然不知他哪里来的配方,但多半是不可言说,只能假祖宗之名了。

    “陛下仁心宅厚,一心为民,郾氏高祖若知道此方能拯救苍生黎民,自是要感谢陛下的恩德。”

    “哈哈哈……”

    二人相视大笑,刘志兴致高昂,干脆让人整治了些酒菜,与邓演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微有熏意之后,刘志这才开口,“之前所说大事,是想让你试着兴办私学。”

    “兴办私学?”

    东汉末年已经有许多民间的学堂,但刘志既然郑重提出来,肯定是与众不同的。

    “陛下与我详细分说,到底该怎么办?”

    “我说的私学,与普通一个夫子收十几个蒙童的学堂,不是一回事儿,而是成规模的大型学校。

    里面按照所学内容分为多个科目,如经学、算术、天文历法、农经……等等。

    延请术业有专攻的夫子教学,除了几门基础的学科必学之外,其余的都按照兴趣或者天赋选修。”

    邓演想了想,疑惑地问道:“听起来与太学倒有些相似了,未知二者的区别在哪里?”

    悠然品了口酒,刘志耐心地给他解释。

    “太学是一国之最高学府,以后只招收天赋异禀之学生,本身才学就已经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

    其下设普通学堂,从蒙童开始分级教学,每级一年,过关才能升级,如此升到最后一级方算完成学业。”

    邓演低头仔细寻思了一会儿,“听起来有些意思了,这样确实简洁明了,为教书育人制定规矩,才能更准确更快速的选拔人才。”

    “如果能够成功,凡能通过终极考核者,便赐他茂才身份,可免试参加朝廷推举。”

    “这样一来,倒是不用担心招不到学子了,只是这如何分级,还得多找点大家一起商量才行。”

    邓演也来了兴趣,“等我先把酿酒的事情做好,兴办学堂的事情太大,一时半会儿的急不得,得慢慢准备着。”

    “你现在的身份特殊,正好做这些事情,反正有什么阻碍,还有我给你撑腰,怕什么?”

    刘志带着三分酒意笑道,两人会心一笑,举杯痛饮。

    “还有一事,上次陛下答应授予梁不疑为司空,一直未兑现,朝中似乎有些人正为此不满,陛下打算怎么做?”

    因为朝堂上梁太后还是有不小的势力,虽然名义上她还政于他,不再垂帘听政,但实际上任然左右着部分官员。

    当时他许诺提梁不疑为司空,也是为了平衡朝堂势力,稳住梁太后,争取时间平稳交接权力。

    “我召见过梁不疑,他再三坚辞不受,甚至不肯入朝为官,想退隐归田。”

    只是这事儿还真怪不得他失信,这梁不疑本性懦弱,又有兄长的前车之鉴,对于仕途早已望而生畏,宁愿辞官不做了。

    “原来如此,只是说出去恐怕无人相信,人人都误以为陛下没有容人之量呢。”

    这种话也只有邓演敢当面和他说了,别人哪怕背地里怨气冲天,也不会直说。

    “确实如此,换做我来旁观,也会这样想。”

    刘志自嘲地笑笑,“听说太傅和他是好友,明日让他去劝说一下,看看他到底要如何。”

第114章进退两难

    东郊山庄中,梁不疑正坐在窗前读书,听闻马融求见,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自从兄长梁冀死后,他便隐居此地,杜门谢客了,只有寥寥数名好友偶尔来探望他。

    须发皆白的马融,穿着青色的宽袍大袖,顶上峨冠博带,颇有儒雅雍容之态。

    二人是多年老友了,惺惺相惜,彼此间也用不着拐弯抹角。

    “某今日来,是受陛下所托,想问问你到底如何打算的?”

    马融姿态优雅地慢慢品着白玉杯中的碧绿酒液,微笑看着他。

    梁不疑闻言长叹一声,昂首饮尽杯中酒,“你还不知道我吗,本就一心治学,不愿参与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你替我转告陛下,就说我是真心想要归隐山林,并非装腔作势,自抬身价。”

    马融笑着摇摇头,“若是陛下接受这个答案,老夫也用不着跑一趟了。

    现在朝中流言四起,说陛下言而无信,故意打压于你,难道你竟然半点不知情?”

    梁不疑一愣,有些急了,“我如今门可罗雀,实在是半点风声也没听过。”

    说着脸色都变了,之前兄长气焰滔天之时,他便觉得不妥,不肯同流合污,所以便躲在了郊外读书。

    后来眼看着自己的家族差点儿被连根拔起,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还以为难逃此劫了。

    最后虽然活了下来,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听到刘志说要提他做司空之时,非但不喜,反而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自古以来当权者都是斩草除根,把他捧上高位,只怕是摔得更难看吧。

    可听马融此言,这不答应入朝为官也不行,真是进退两难呐。

    马融见他神色凄惶,心下十分不忍,当初梁冀威胁他时,要不是梁不疑施以援手,自己恐怕早就遭了毒手。

    如今,他总算扬眉吐气,也该帮一把这个老友了。

    “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不如这样吧,我去跟陛下说,让你做兰台令,如何?”

    梁不疑听罢心头一喜,他从小就对权术不感兴趣,立志要做司马迁和班固那样的学史大家。

    从后汉开始,太史令不再掌管修史,而改为负责皇家书籍的兰台令负责。

    现在终于有机会得偿所愿,怎么不欣喜万分,可随即又有些犹豫了。

    “可以吗?会不会让你很为难?”

    他继承了父亲梁商的性格,生性柔弱敦厚,生怕会连累朋友。

    “我听陛下的口气,也是有意让你专心治学,还屡次夸赞你学问好,人品高洁,绝不像是要背后清算的样子。”

    马融是太傅,按道理地位还在三公之上,只是刘志觉得他这人不适合玩弄权术,所以没有赋予他实权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马融也很知足了,毕竟他有人生污点,没受到连累就已经很不错了。

    “是吗?那此事就拜托你了。”

    梁不疑半信半疑,心中始终还是不敢相信,可他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随波逐流任其自然了。

    中德殿中,刘志正在批阅奏折,听到马太傅的回禀,想了想,温和地问道。

    “太傅觉得,兰台令会不会职位太低了,难免让人有敷衍的嫌疑。”

    “这……”

    马融顿时语塞,司空是三公之一,轶比万石,而兰台令只是轶比六百石的中低层官员,两者的差距确实太大了些。

    “朕有个想法,希望能重新搜集整理古籍,修正传抄中出现的错漏,这个工程很大,一个兰台令根本做不了。

    所以我想另外成立翰林苑,翰林苑主编轶比二千石,位同九卿,下设编修多名,皆选有才之士,除兰台外还掌管举察考试出题和监考。”

    马融一听频频点头,“太好了,陛下如此重视治学之事,乃是大汉之福。”

    其实刘志很早就想成立翰林苑了,将考核的监管权力和选拔权力分开,这样才能有效的减少选举舞弊。

    也就是后世的翰林院,由于东汉末年还有某某院的说法,所以就称为翰林苑。

    不过,此翰林苑还是和明清时有很大区别,没有了替皇帝起草诏书的翰林院待诏,也没有替朝廷参谋政策制定的权力。

    完完全全就是个高等人才做学问的机构,不带有任何政治色彩。

    之所以要如此设定,还是为了能够顺利通过,翰林苑是单纯的清贵文人,不会妨碍其他人的利益,自然也就没有阻拦的理由了。

    正说着话,张让进来说邓演求见,马融知道他们有事商量,立刻知趣地告退了。

    “衍成不是在筹办酿酒吗,可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全新的酿酒方法,对于这时代来说完全就是颠覆性的,哪怕高明的酿酒师,也只能从头钻研,无法凭经验做事。

    邓演笑道:“确实如此,你这配方中的辣蓼草和墨旱莲草两样,所有的人都不认识。”

    刘志一愣,旋即忍不住爆笑起来,他只知道按着记忆中的方子写,却忘了古今植物名称有差异。

    “要不我给你画个简单的图,写上它们的特征和习性,应该就好找了。”

    说罢提笔画了起来,只可惜他画技有限,画出来自己看着都感觉不大像,怎么看怎么别扭。

    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走一趟,亲自做一遍酒曲,指点他们酿酒的诀窍和关键,这样他们也能少走点弯路。

    把笔一扔,笑道:“还是我过去亲自教吧。”

    邓演一听喜出望外,“那敢情好。”

    一行人换了便装,坐着低调的乌篷马车,一路向着邙山深处进发。

    邓家的山庄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绿树掩映,风景优美如画,房舍也质朴低调,与景色十分相宜。

    庭院里已经搭起了许多瓦棚,左边一溜放着从考工室运过来的青铜蒸馏器,右边摆放着更多准备发酵用的陶缸。

    三五名酿酒师正在篷内翘首等候,邓演带着刘志过去,介绍道。

    “这位就是酿酒大师刘意,你们就跟着他好好学习酿酒吧。”

    几位老师傅都是五六十岁年纪了,经验丰富,原以为来人肯定是什么酿造名家。

    谁知一看却是还未加冠的十几岁少年,容貌清俊,明明是个富贵人家不识人间烟火的小郎君,不由得都有些惊愕。

    心内十分质疑这配方到底能不能酿酒,但毕竟是高薪聘请来的,不好多说什么。

    可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带出了轻慢的神色。

    一名老者拱拱手,怀疑地看着他,“敢问刘郎君,这配方是否真酿出过烈酒?”

第115章陛下,出事了

    刘志自信地一笑,“那是当然。”

    说着又沉声道:“你们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成了,其他的用不着操心。”

    他久居上位,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出夺人的威严,令得这些人心中一震,再不敢多言。

    刘志写的酒曲配方是民间常用的:桂树叶、桔树叶、扁豆叶、竹叶、墨旱莲草各五两,辣蓼草九斤切碎晒干与120斤大米混合,粉碎后待用。

    其中的重量配比是他按照东汉度量衡换算过的,可能多少有些偏差,需要在实践中进行调整。

    桂树叶和桔树叶此时都算香料,扁豆叶和竹叶是常见的植物。

    辣蓼草为水生植物,他记得也很常见才对,应该南北皆有,此时季节正是开花之时,非常好辨认。

    而墨旱莲草也同样是南北皆有的植物,山野间随处可见,只要出去转一圈,随手可得。

    用量最大的是辣蓼草,而墨旱莲草其实可以用多种草药代替,譬如马鞭草、田边草等等。

    所以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找到它,邓演派了个山庄的老仆,带着刘志一行人去寻找。

    出门没多远,刘志便发现了墨旱莲草的踪迹,那老仆拿起来看了看,笑道。

    “这不是乌心草吗?”

    乌心草,这名字倒是很形象的,墨旱莲的茎干折断以后,确实会变黑。

    “我们山里人砍柴的时候,若是遇到长虫咬伤,就会用乌心草捣碎来敷。”

    辣蓼草长在水边,老仆带他们来到一处山塘边,果然发现了许多开着红花的辣蓼草。

    “这个我们山里叫水蓼,山里还有旱生的红蓼,比这个叶子小点儿。”

    刘志点点头,“红蓼也可以掺杂一部分,但是以水蓼为主,以后没事多采割点回来,晒干了磨成粉备用。”

    “只要知道了名字,本就是些野草,要多少有多少,只是你们记着要保密,哪个敢泄露半点风声,我让他全家都活不成。”

    邓演威严地扫视了一圈,严厉告诫那些工匠和仆人。

    “诺,我等万万不敢泄密。”

    其实邓演并未将配方直接拿给他们看,将来做事也打算各司其职,不会有人直接拥有整套工艺。

    但酿酒不是什么技术含量特别高的东西,如果熟练工匠有心收集的话,还是能搞明白的。

    所以这些人都是邓演精心挑选过的,基本上都是可靠的人,但在高额的利润下,会不会有人生出背叛之心,谁也说不准。

    不管怎么说,丑话要说到前头,防范于未然才是最重要的。

    刘志吩咐他们先把各种草晒干磨成细粉,关于制丸的工艺与当时的差不多,只需要额外注意几个细节而已。

    而装筐自然发酵的过程,才是制曲的重中之重,需要严格控制,刘志详细地给工匠交代了要点,还是有些不放心。

    遂决定等发酵一天之后,让邓演通知自己,他大不了再来一趟,亲自把关。

    那些人心中依然有些半信半疑,但见刘志信心十足,也不好多说什么。

    要知道制曲可是个最要技术的活,即使是老师傅也未必次次成功,凡是制曲厉害的,那可都是各大酒坊争抢的对象。

    他一个王孙公子,也不知到哪里学了点旁门左道,就想酿酒,简直就是笑话。

    有那忠心的家仆,忧心忡忡的去找邓演,让他稍微防着点,莫要无缘无故地折了本。

    邓演听得好笑,他也知道那人是好心,只是淡淡的表示不会有问题,也没多做解释。

    刘志这边忙着酒坊的事情,却不知宫里头出了大事。

    邓猛按照他的意思发了告示,所有宫婢但凡自愿出宫者,皆到本殿管事者手上登记造册,统一发放路费,然后由各地驿站负责送回家中。

    本来政策是好的,差不多接近一半的宫婢愿意回家,剩下的人要么是无家可归,要么在宫里混得还不错,舍不得离开。

    还有一种家中父母将她发买进宫的,对他们已经不抱希望,担心出去后会被再次卖掉。

    当然,也有看着皇帝年少,后宫美人稀少,希望运气足够好的话,能够得到他的青睐,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总之原因多种多样,大多数都是苦命人。

    没想到有些宫殿的管事宦官却动了歪心思,逼着那些想要回家的宫女贿赂,不然就不予受理。

    有些拿不出钱财的底层宫女,眼看着别人都在开开心心收拾行李了,自己却回乡无望,不由得悲愤欲绝。

    明日就是统一发放路费的日子了,有名在迎春殿负责洒扫的老宫女,见同住的伙伴都走了,绝望之下偷偷跑到永乐宫外大声哭诉喊冤。

    这下子惊动了梁太后,派人将她带进来问话,闻言十分震怒,当时就吩咐各宫殿的主事宦官全部集合。

    然后派人到各宫询问,是否有无法如愿回乡的宫女,结果一问之下,居然还不少。

    盘查下来,竟然有二十多个宫殿主事受贿严重,梁太后勃然大怒,将匆匆赶过来的邓猛怒斥了一顿,还要将她贬为采女。

    东汉宫廷妃嫔的等级中,采女是最低等的,连俸禄都没有,何况是犯错了受贬的,就只比进冷宫好那么一点点了。

    州辅最先得到消息,立刻派人通知了唐衡,皇帝微服出宫是秘密,知道他去向的没几个。

    唐衡大惊失色,亲自飞马来报,幸好刘志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见唐衡没命地打马跑来,心知定然是出事了。

    “陛下,今日宫中发放路费时,有老宫人在长乐宫外哭诉,无钱贿赂主事,不能还家。

    太后派人查验,结果有不得出宫者,竟有数百人之多,严重贪污受贿的主事就有二十多个。

    太后震怒,训斥邓贵人办事不力,还要……将她贬为采女。”

    竟有此事?

    刘志也没想到好事变成了坏事,一边吩咐快马加鞭往回赶,一边皱眉问道。

    “邓贵人年轻无经验,你是个办事办老了的人,平日里又仔细稳妥,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娄子?”

    唐衡垂首面带愧色,“此事都是臣的罪过,与邓贵人无关,还请陛下责罚。”

    刘志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在追究谁的责任,只是觉得事有蹊跷罢了,你不要多想,好好想一想,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唐衡听了赶紧点头称是,将这些天来的事情完整地捋了一遍,脸色却慢慢地变得苍白无比。

    “陛下,有人故意背后使坏,破坏此事。”

第116章失踪了

    刘志沉声问道:“何以见得?”

    “之前臣为了防止有人勒索刁难宫婢们,特意派了人每日巡查。

    而且,一个洒扫的普通老宫婢,如何通过重重关卡,来到永乐宫外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唐衡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将他发现的疑点说了出来。

    刘志点点头,沉思片刻,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车壁,忽然间嘲弄地一笑。

    “依你之见,宫中谁有那么大能耐做此事?”

    唐衡一惊,随即瞪大了眼睛,“难道是太后?”

    “你也不用自责了,太后在宫中经营多年,其势力盘根错节,无处不在。

    她这次应该就是针对邓猛来的,大约还是想为皇后正名。”

    自从他准许梁女莹探望太后,二人早已冰释前嫌,梁太后终究还是心疼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妹子。

    见她年纪轻轻就幽禁深宫,而邓猛又风头一时无两,公然代行皇后职责,自然有些不忿了。

    其实此事也算不得什么阴谋,等于大喇喇地在公开向他喊话。

    外廷的事她放手了,可后宫还是她梁妠的地盘,由不得他胡来。

    “走吧,直接去永乐宫。”

    刘志心里叹息一声,他与梁家闹成如今的样子,早已没有回旋的余地。

    之前他没有动梁太后,一来是感念她对自己一直还不错,二来她手里还是有许多势力,此时并不宜出手。

    何况梁太后也表现得很知趣,朝堂上说放手就放手,干脆果决,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大汉朝又提倡孝道,梁太后身体不好,也活不了几年了,他自然不想落得个忤逆不孝的名声。

    但现在,他们之间,是时候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

    马车直入禁中,到了永乐宫的台阶前才停下,刘志看了眼暮色苍茫中肃穆的宫殿,无端地升起一股萧条落寞之感。

    梁太后端坐大殿中,身穿雪青礼服,头上插着九凤朝阳垂珠钗,俨然盛装打扮。

    若不是她形容消瘦,鬓边已过早地生了丝丝华发,仿佛还是从前那个端庄高贵,杀伐果断的太后。

    刘志停下脚步,隔着十几步远与她遥遥相对。

    这是自他诛杀梁冀之后,二人首次见面,感觉上似乎已经隔了很久一般。

    “拜见太后。”

    还是刘志首先说话,一丝不苟地行了礼,旁边田娥急忙引他落座。

    梁太后静静地上下打量着他,目光犀利且充满了探询之意,而刘志却坦然自若地对她微微一笑。

    短短数月的时间,他身上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的唯唯诺诺,小心翼翼早已不见了踪迹。

    如今的他雍容大气,目光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坚毅和自信。

    到底是他变了,还是从前都是伪装?

    梁太后在唇边浮起一丝苦笑,现在追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自古以来就是成王败寇。

    “陛下是来为邓猛求情的吗?”

    今非昔比,她再也不是那个占据主场的人,气势上不知不觉便已经差了一层。

    “既然是她办事不力,有什么好求情的,太后处罚得很对,即便是贵人犯了错,也该如此。”

    他的回答大出梁太后的意料,还以为他会很紧张自己的爱宠,却没想到竟然毫不在意。

    看来她一直都错看了他,本以为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可他却是个无情无义的帝王。

    “既然如此,那我就下诏将她贬为采女,即日搬出西宫了。”

    她心里还是有些不信,难道刘志在赌她不敢吗?

    “很好,传话下去,让邓采女搬到合欢殿,闭门思过一月,以儆效尤。”

    结果刘志非但没有阻止,还额外增加了处罚力度。

    这下彻底的堵住了梁太后的嘴,让她无话可说了。

    “既然邓采女不再管事,后宫事务繁多,不可无人理事,陛下打算怎么做?”

    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这一刻吧。

    刘志心内冷笑,绝口不提梁女莹,“我看太后如今凤体康健,反正这后宫也空了一半,不若就辛苦您了。”

    梁太后深吸一口气,“小莹年少无知,受人蛊惑犯了些错处,如今禁足了几个月,也该差不多了吧。”

    梁女莹毒杀的对象本就是梁太后,她都能原谅,自己还在乎什么。

    不过,他可以放梁女莹出来,但人心却再也换不回来,心一旦冷了,捂也捂不热。

    “既然有太后替她求情,那从今日开始,皇后就自由出入吧。”

    听闻刘志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来,梁太后清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脸。

    她自觉时日无多,可梁女莹还年轻,趁她还在,好好替她打算打算,否则,只怕性命难保。

    “今日我和太傅商量过了,梁不疑既然不肯做司空,就出任新成立的翰林苑主编,轶比二千石,位同九卿。”

    刘志主动提起梁不疑的事情,免得太后一直放在心里折磨。

    “翰林苑主编?”太后诧异地看着他,“这是个什么职位?”

    刘志面带微笑,详细地与她解释了一番,梁太后从小熟读四书五经,文学底蕴深厚。

    听罢连连点头,“陛下这个主意很好,那些古籍传抄日久,早已错漏繁多,再不整理,恐怕后世会以讹传讹,相去甚远了。”

    两人间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顿时缓解了不少。

    刘志与她又随意地聊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临行吩咐内侍们好生照顾太后。

    望着他轻快稳健的背影,梁太后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假以时日,我相信他会是个好皇帝,只是梁家恐怕很难东山再起了。”

    田娥为她端来温热的药汤,“太后为梁氏操了一辈子心,也该放手好好想享清福了。”

    “放不下又能怎样,我早已有心无力,女莹的事,我也只能为她做这么多了。”

    说罢幽幽一叹,“往后的路,就靠她自己走了。”

    梁太后顾念着姐妹亲情,满心怜惜,可田娥却不同,她恨透了梁女莹,恩将仇报,毒跨了太后的身体。

    “皇后若肯改改脾气,还能保得富贵绵长,若是改不了,太后您为她做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说罢嘴角浮起冷笑,就梁女莹那个拎不清的性子,改得了才怪呢。

    却说刘志回到德阳殿,照例看了会儿奏折,便按时歇息了。

    半夜里,单超忽然紧急求见。

    刘志心下奇怪,总不可能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件吧。

    急忙披衣起来,却见单超面色凝重,隐隐还有些焦灼之色。

    “陛下,武陵太守董班和都尉陆奉,失踪了!”

第117章二弟,别来无恙否?

    “什么?失踪了,这怎么可能?”

    刘志大吃一惊,陆奉被称为汝阳大侠,在绿林道上名声赫赫,怎么会连一群小毛贼都搞不定,太离谱了。

    “龙麟卫密探来报,前天晚上睡觉前人还在,可天亮后却发现两人都不见了。

    窗户开着,没有打斗的痕迹,派了许多人去寻找,一直都没有下落。”

    董班和单超等人都是刘志的心腹,又一起谋划了诛杀梁冀的行动,虽然当时起事有些仓促,好在运气确实不错,也算是老天有眼吧。

    因为是患难之交,又有共同的利益关系,自然是休戚与共了。

    董班和陆奉出事,让他们都感到了危机。

    “武陵郡的匪徒最近是否有什么异常情况?”

    刘志的心情也很沉重,难道他们是被那些土匪给暗算啦?

    那他们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这可是朝廷命官,其罪等同于谋反。

    何况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太守府劫人,要么来人本事逆天,要么就一定有内应。

    “立刻下诏,让荆州刺史派兵去剿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可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失踪。”

    少年天子脸色阴沉,眼中阴云密布,翻涌着少有的怒火。

    “让杨俭来见我,彻查武陵郡府衙,此地年年造反,若没有内奸不可能轻易地逍遥法外。”

    大半夜的,整个皇宫都惊动了,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而天子一怒呢?会不会血流成河。

    此时的董班却正在凤凰山中与匪首高密对饮,陆奉双手抱剑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来,董太守,兄弟们多有得罪,高某这里向你赔罪,先干为敬了。”

    这高密四十上下年纪,身形魁梧高大,但说起话来却文质彬彬,绝不像一般的土匪那么粗鲁。

    董班淡定自若地一笑,举杯微微示意,然后不疾不徐地饮尽满杯。

    “高寨主千辛万苦将我请来山寨几天了,每日里好酒好菜地招待着,这感情也联络得差不多了吧?”

    “哈哈哈……董太守说话真是风趣。”

    高密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眼神闪烁着问道。

    “之前董太守贴出告示,说各山寨凡是归顺朝廷的,既往不究,还能招募为兵勇,可是真话?”

    “吾乃前太尉李公弟子,当年他招安的故事想必诸位都听说过吧。”

    董班一本正经地朝天拱了拱手,以示对老师的尊重。

    “那是,李公之故事妇孺皆知,天下谁人不叹服,只是却蒙冤屈死狱中,真是不值得啊。”

    高密摇头晃脑一番感慨,眼神却密切观察着他的脸色。

    “老师一生为人光明磊落,刚正不阿,当时陛下想暗中将他救出来,却被他严词拒绝了。”

    这话听得高密一呆,不解地问道:“李公为何不肯?”

    “老师风骨傲岸,岂肯背上谋逆之名苟且偷生,况且他说要以一腔热血,让世人看清梁冀的真面目,失掉天下民心。”

    此言一出,高密被震撼得久久说不出话来,面上竟有羞惭之色。

    “不瞒董太守,我本不是武陵人,乃是出身汝阳,当年李公剿匪,第一个招安的就是我。”

    董班与陆奉交换了下眼色,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下去。

    “那时李公让我去劝说其他的寨主,还许诺事后会给我们分田地,回家务农。”

    他神色黯淡,显然是一段并不愉快的经历。

    “李公确实是兑现了诺言,大伙儿原本都是活不下去了才聚众为匪,只要有田有地,哪个不想回家过安稳日子。

    再怎么也胜过那胆战心惊,刀头舔血的日子吧。”

    说到这里,高密的神情变得悲愤起来。

    “可是没两天李公就调走了,那些太守县令立刻就翻脸不认人,不但将我们的田地收回,许多兄弟还被杀了头。

    要不是我运气好,逃过一劫,跑到这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来,恐怕早就死了。”

    他说的董班都相信,甚至很清楚内幕,他那时就在太守府任书吏,梁冀与李固不和,故意将他调开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汝阳那边有太多梁冀的宾客门生了。

    李固清查那些地方豪强巧取豪夺强占的田产,把它们分给流离失所的百姓。

    贫苦人固然拍手称块,那些个恶霸们却心头滴血了,纷纷跑到梁冀面前去哭诉。

    所以他一走,那些人就迫不及待地大开杀戒,用血腥残忍的手段来震慑贫民。

    董班也就是在那时候被免了职,干脆回家闭门读书去了。

    “其实我认得你,那时老师与你谈话时,我就在堂下,所以你夜闯太守府,我便故意有心前来会一会。”

    高密面色一变,“不可能,我得异人传授,自问武艺超群,你这个都尉能追过来都已经很不错了。”

    董班傲然一笑,“你既然是汝阳人,就没听说过绿林道上大名鼎鼎的剑客陆奉吗?”

    高密抬头看了看陆奉,又傻傻地看向董班,“不可能,汝阳大侠陆奉早就死了,听说就是被李公抓起来的。”

    “是不是真的,你只要叫出那个教你武艺的异人出来,便见分晓。”

    陆奉冷冷地看着,神色间十分傲慢,这般做派不仅没激怒对方,反而信了几分。

    “来人,快去请周公来,就说我有汝阳陆大侠的消息了。”

    没过多久,一名虬髯大汉风一般卷进来,人还未到,嘴里便急着嚷嚷。

    “快说,我大哥如今在哪里,哈哈哈……某就说他没那么容易死吧。”

    一抬头正看到陆奉和董班,顿时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陆奉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二弟,别来无恙否?”

    “大哥……”

    那虬髯大汉孩子般“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宝塔般的高大身躯直接扑了过来,一把抱住陆奉不住地摇晃。

    他哭得如此真切,满堂上下尽皆动容,最主要的是,这位周举平日里负责教导武艺,说话疾言厉色威猛逼人。

    此时这反差实在是太大了,由不得人不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了好了,几十岁的人了,可别让人看笑话。”

    陆奉拍了拍他的肩膀,周举这才止住哭声,回头瞪了一眼。

    “谁敢笑话老子,明天让他围着凤凰山跑二十圈。”

    众人急忙低头,生怕被抓了包,开玩笑,二十个圈,腿都要跑断了。

    转身又笑得一脸的讨好,“大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变脸的速度,看得人都不忍猝睹。

第118章誓死追随太守

    “我一看这位高寨主的武功路数,就知道是你教的。”

    旁边高密早就傻了,他现在终于相信,人家就是故意被他抓住的。

    “那是,我的功夫都是大哥指点的,哪能看不出来,哈哈……”

    周举哈哈大笑,回身用力拍了拍高密的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

    “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跟我说。”

    “好了,快来见过董先生。”

    陆奉一说,周举才注意到旁边坐着的董班,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惊叹道。

    “果然是恩公,如今长变样了,险些没认出来。”

    说着便大咧咧地跪下见礼,董班见他行这般大礼,急忙伸手去扶,却哪里拉的住他。

    周举还是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见过恩公。”

    “起来吧,你不是去边关了吗,怎地又到了这里?”

    “嗨,那年我被充军益州边境,谁知那里的军侯和屯长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看。

    每天当做牛马使,还不给口饱饭吃,动不动就鞭打,我一气之下杀了个什伍连夜跑了。”

    周举的经历其实挺典型的,当时边关士卒条件艰苦,长官们对招募和轮流戍边的士兵还好点。

    对那些犯罪被充军的,完全就是当做廉价的劳力,非打即骂,盘剥严重,很多人刑期不满就累死在那里。

    “后来就四处躲躲藏藏,直到遇见了高密,干脆在这里窝着没动了。”

    他说的时候满脸的无所谓,似乎毫不在乎。

    陆奉微微叹了口气,“以后就跟着大哥吧。”

    “有大哥罩着,以后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兄弟一起在绿林道上闯出片天来。”

    周举眉飞色舞,豪迈地指着高密道:“你以后也跟着我大哥吧,保管你吃香喝辣,再没人敢跟你抢地盘。”

    见后者一脸便秘般的表情,不由得很奇怪,“怎么啦,难道你还不愿意?”

    “二弟,董先生是就是新任的武陵太守,我是他的都尉。”

    不想看他继续耍宝,陆奉无奈地说出了答案。

    “太守?董先生不是罢官了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太守了。”

    就算没罢官,他以前也是个不入流的小书吏,没靠山的话,一辈子也别想爬到太守这样的位置上来。

    董班知道陆奉不喜说话,于是便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呼他运气太好了,吃个狗肉还能遇到真龙天子。

    话说这皇帝的事情听起来怎么怪怪的,跟他们平时印象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完全不搭界。

    唯有高密双眼放出热切的光芒,“也就是说,董太守有陛下做靠山?”

    “说的对,有什么决定不了的大事,我有权越过荆州刺史,直接上奏皇帝。”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高密的嘴角一咧,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那就好,我就怕你做不了主,到时候跟以前李公一样……”

    旁边一名狗头军师急忙戳了戳他的后背,高密这才收声,尴尬地打了两个哈哈。

    正说的热闹,外面有个小喽啰匆匆跑了进来。

    “老大,不好了,荆州那边发兵过来了。”

    “慌什么,没看到有董太守在此吗?”

    高密立刻狐假虎威拍起了马屁。

    董班施施然站起来,抖抖衣袖,“无妨,我这就回府衙,诸位若愿意归顺朝廷,便请等我的好消息吧。”

    “愿意,愿意,一千个一万个愿意,高某以后誓死追随太守,绝无二心。”

    高密赶紧表态,“太守请放心,我这就亲自去劝说周围的几个寨主,保证不会朝廷一兵一卒。”

    “如此甚好,到时候我一定会记你的头功。”

    高密得到承诺,顿时心花怒放,屁颠屁颠地安排人手送董班和陆奉回武陵城。

    刚开始周举还担心会连累大哥,此时听了说他们有皇帝陛下做后台,哪里还有什么顾虑。

    自然是紧跟大哥和董先生,以后可以痛快地吃酒喝肉了。

    却说宫中,刘志一直密切关注着武陵郡的情况,让单超一有消息,就立刻飞马来报。

    心中有些后悔,不该将他放到民风如此野蛮的地方去。

    原想着让他去探索出一条平息匪患的方法,以后好全国推广,也让董班积累些晋升的资本。

    没想到这一出去就出了事,他对董班一直寄予厚望,希望将来能够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辅佐他共同治理这个庞大的国家,可现在他音讯全无,想到相识以来的种种,脸色便愈加阴沉了。

    本来心情就不好,此时外面张让来报,皇后解除禁足之后,前来谢恩,刘志心里不由得一阵腻味。

    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回去吧,以后没事不要再来中德殿。”

    张让出去后没多久,却听到皇后的声音在门外清晰地传来。

    “志哥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那么任性,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好吗?”

    刘志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这还叫不任性?中德殿乃皇帝平日处理政事的地方。

    后妃无召不得入内,何况还在这里大呼小叫,说些与国家大事无关的内容。

    一拍桌子,冲着外面大吼了一声,“快走,别让我后悔把你放出来!”

    门外顿时清净了,良久想起嘤嘤嘤的啜泣声,渐渐远去。

    刘志只觉得一阵头大,这女人到底是有多拎不清啊,以前还没觉得她糊涂到这种地步呀?

    “张让,给我把门看好了,以后她要是再闯进来,我就拿你试问。”

    气恼之下,他冲着张让发火,后者不敢置辩,苦着张脸答应下来,唉,他一个小黄门,哪里拦得出皇后啊。

    那边梁女莹出了中德殿,又羞又燥,气得将手中的丝帕绞成了一团。

    “都是那个老奴才给我出的馊主意,害得我又被陛下嫌弃。”

    说罢气冲冲地赶往永乐宫,去找田娥算账去了。

    刘志做了会儿,也没心思批阅奏折,便让人去请太医令赵预来。

    一时赵预来了,刘志想了想,问道:“太后的身体最近到底怎么样了?”

    “回陛下,太后伤了元气,细心调养,不动喜怒的话,可能还有一二年光景。”

    赵预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的答道。

    “那如果心绪不佳忧思过度的话呢?”

    闻言赵预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复:“那就不好说了,可能一两个月,也可能半年一载的,谁也算不准。”

第119章一言九鼎

    赵预神色忐忑,不安地眨了眨眼睛,深深地低下了头。

    身为太医令,他见过的皇室辛密和龌龊实在是太多了,陛下与太后间的暗流涌动,路人皆知。

    他不会是……想把太后怎么样吧。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要多注意太后的身子,尽量想办法多为她调养。”

    刘志吩咐了两句,便将他打发了出去,赵预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多半是他想歪了。

    谁知他还在半路上,便有人飞奔来请,说是太后旧病复发,已经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怎么回事,昨日我还给太后请过脉,十分平稳,今日怎么就发病了?”

    赵预吃了一惊,一边急急赶路一边皱眉问道。

    来的是永乐宫的内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含糊答道:“皇后打了田娥中大人,太后大约是急怒攻心吧。”

    赵预想起刚才皇帝担忧的眼神,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召见自己了。

    跺脚叹息一声,这种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太医令该管的,只是这样一来,太后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永乐宫中此时正是一片兵荒马乱,梁女莹苍白着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

    “太后,我真不是故意气你的,你别生气好吗?”

    田娥半边脸肿得像馒头,却还是在尽心尽责地伺候着梁太后。

    轻轻替她顺着背,又端了半杯温水喂了点儿,见皇后还在哭闹不休,十分厌嫌。

    “皇后,太后的病需要静养,有什么委屈,等她病好了再说吧。”

    “你什么意思,凭你个老奴才也敢教训我?”

    梁女莹本就觉得满心委屈,又对田娥怀恨在心,闻言立刻怒怼回去,声音尖锐刺耳。

    梁太后无奈地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看着妹子扭曲愤懑的眼神。

    关了几个月,还以为她会痛定思痛,有所改变,没想到反而成了个怨妇,怼天怼地就是她自己没错。

    自己这样的身子,已经护不了她多久了,还是随她去吧。

    太后病重,刘志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一问之下,果然如他所料,是被皇后气的。

    看来,这梁女莹还真是太后命里的克星。

    他不想见皇后,等到傍晚才去永乐宫探望,此时太后服过药睡了,刘志便找田娥询问了一下情况。

    看到田娥还没消肿的脸,便知道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我约束着她,让她这几天不要过来了?”

    田娥苦笑着摇摇头,“她要是觉得受了委屈,早晚都会找太后哭闹的,还是顺其自然吧。”

    说着又叹了口气,“太后一辈子对奴婢好,等她薨了,奴婢就去给她守陵,永远陪着她。”

    这话让刘志心里一跳,田娥是什么意思,难道在暗示他,到时候让皇后给太后守陵赔罪吗?

    他笑笑,“你的忠心太后都知道,我也会成全的。”

    田娥立刻郑重其事地跪下道谢,“多谢陛下,还望您记得今日的承诺。”

    她与太后同龄,看起来却年轻许多,目光中透出狠绝。

    “我乃天子,自然是一言九鼎了。”

    听到他的保证,田娥终于露出了笑容,“奴婢逾越了,请陛下恕罪。”

    “你也是因为忠心为主,我怎会怪罪。”

    刘志笑笑,又嘱咐了两句,没等太后醒来,便离开了。

    单超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武陵郡离京都距离遥远,就是找到了人,应该也没那么快知道。

    心中烦闷,想起邓猛被贬之后,自己还没有去看过她,也不知会不会不开心了。

    合欢殿离德阳殿很近,他顺势拐了个弯过去,还没进屋便听见笑语喧哗,挺热闹的样子。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

    听到他的声音,正在吃晚饭的邓猛抬起头来,嘴里还叼着半根鸡腿。

    见状脸上一红,急忙放下来,那些吃得正欢的宫婢和内侍们,也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行李。

    “陛下怎么来了,我这里刚搬过来,还乱的很。”

    刘志听她的语气,竟然有点嫌他添乱的意思,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不欢迎我?”

    “呵呵~妾哪里敢嫌弃陛下。”

    她嘴里说着不敢,脸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就是这个意思。

    “你们接着吃,我就是过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跟张让说一声就行了。”

    “真是巧了,我正好准备向陛下讨要点东西呢。”

    看着笑靥如花的邓猛,刘志心里的阴霾也觉得消散了不少,故意跟她逗趣。

    “胆子不小啊,敢惦记我的东西,说说看,是什么?”

    邓猛浑不在意,“陛下能不能在合欢殿设个小厨房,想吃点什么,可以自己做。”

    “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克扣你的饮食用度?”

    刘志立刻敏感地问道,想起小时候陪奶奶看的那些宫斗剧,基本上落难的美人都会被人各种刁难。

    如果太后也玩这种阴损花招的话,那也太不入流了。

    邓猛白了他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吃不惯那些菜,想着和大家一起做点自己喜欢的菜,又热闹又好玩。”

    “这样啊,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应承。”

    刘志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眼底却闪过丝戏谑的光芒。

    “什么条件?”

    邓猛也有些紧张,搞个小厨房而已,这也要提条件,皇帝太抠门了吧。

    “你得让我经常来蹭蹭饭,如何?”

    原来如此,邓猛喜出望外,看来这次被贬是因祸得福了,离皇帝寝宫近,可以常来常往。

    “没问题,只要你愿意,天天来吃也行。”

    “哈哈哈……”

    刘志放声大笑,这丫头,半点儿也不矜持,哪像个古代女子。

    不过,他喜欢,够爽朗。

    “好了,我在这里你们都不敢吃了,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诺。”

    邓猛脆生生地答应着,又亲自送他出去,直到他走远了,还恋恋不舍地站在那里。

    “采女,皇上说了明日会来,你还不赶快收拾殿宇?”

    贴身女官邓婉笑着打趣她,邓猛脸上微微一红,“好你个婉婉,居然敢取笑本采女,看我不大刑伺候。”

    说着便往手心呵了口气,作势要去挠痒痒,邓婉与她本就是远房从姐妹,关系很好,自小在一起笑闹惯了的。

    于是笑着往屋里跑,引得邓猛一路来追,旁边的宫婢和内侍见了,就禁不住莞尔一笑。

    却说刘志从合欢殿出来,感觉心情好了很多,吩咐张让,“你去找左一道过来。”

    自从来了德阳殿这边,左一道就从不往刘志身边凑,总是默默做事。

    “拜见陛下。”

    刘志看着他笑道:“袁著在凉州立了战功,这是段颎的请功折子,你看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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