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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大魏王全文阅读

作者:一夜星辰天     战国大魏王txt下载     战国大魏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战国大魏王全文阅读

第一章 重回过去

    魏国,大梁。

    伴随着殿门缓缓开启,一阵木头挤压声在魏王宫之中响起。

    当这一阵声音在耳畔响起,已经在外等候许久的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了殿门之外的一道身影。

    下一刻,魏国太子魏嗣出现在了那道身影前,他的眉宇之间满是焦急。

    “敢问医官,父王情况如何?”

    “唉……”

    一声长叹之后,医官面带无奈道:“启禀太子,大王生机已逝,恐怕……”

    听到医官的话语,魏嗣脸上的焦急化为了悲苦,一时之间他已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就在太子魏嗣和医官在大殿之外交谈的时候,今年已经八十二岁的魏王魏䓨无力地躺倒在殿中一张卧榻之上。

    曾几何时,他也曾风华正茂,立志强盛自己所统治下的魏国;

    可是如今的他已然满头白发,拖着油尽灯枯的躯体无力地躺倒床榻之上,曾经立下的誓言恐怕永远无法实现。

    弥留之际,回忆往昔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心中最多的却是那一份深深的不甘。

    乘夏车、称夏王,这一生他也曾有过高光的时刻。

    可是他所犯下了一个个错误,却是让他逐渐从舞台的主角沦落了配角。

    西丧河西七百里于秦、东败于齐、南辱于楚。

    魏国,在他的手中从第一强国,逐渐衰落成为了天下之间的二流强国。

    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即将消逝,魏䓨只觉得自己的视野渐渐模糊。

    这个时候,这一生所遭遇的对手的身影,一个个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赵种、韩若山、嬴师隰、田因齐、嬴渠梁、熊商……

    渐渐地视野之中的光亮越发微弱,魏䓨只觉得自己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此时此刻,一股由死亡带来的巨大的恐惧在魏䓨心中浮现。

    他用尽全身气力将自己的右臂举起,一道带着浓浓不甘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

    “寡人不甘心,不甘心!”

    这道声音响彻整个大殿,达到最高点之时却戛然而止,那只高高举起的右臂猛然坠下,无力地垂落在了床榻边。

    此刻,这位度过了八十二载春秋、在位五十二年的魏国君主生机已然全无。

    公元前312年,魏王魏䓨薨逝于魏都大梁,史称魏惠王。

    ……

    魏国,浊泽之畔,魏军大营。

    军营之内,一队队魏军武卒持戟而过,自然是一片肃穆与森严。

    只是在表面的肃穆之下,却好像有一丝阴霾笼罩在军营的上空。

    那些带领着麾下士卒巡逻大营的魏军将领依旧是忠于职守,可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这些人的目光都隐隐落在了同一个地方。

    这便是魏军大营的核心所在,中军大帐。

    此刻,大帐中的一张卧榻之上,身穿一袭赤色衣衫的魏侯魏䓨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目力所及,那片映入他视野之中的帐顶,却是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的呆滞之中。

    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薨逝在了都城大梁的王宫之中,如何又会出现在这个令他有些陌生的地方。

    自己是谁?

    自己在什么地方?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饶是他已然经历了八十二年的岁月,但处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也不禁生出了几分不知所措。

    因为未知而产生的巨大恐惧,让魏䓨本能地从卧榻之上坐了起来。

    顿时之间,一股长久睡卧的不适,从他那有些僵直的身体之上传来。

    眉头微蹙,魏䓨忍着那股不适径直从卧榻之上站了起来,他的视线开始打量起了自己周围的一切。

    不知为什么当大帐之中的一幕幕景象、一件件器物映入他的视野之中,魏䓨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地熟悉,仿佛自己就曾经处在过这样的环境似的。

    越是观察,魏䓨就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份预感越是正确,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大帐正中的一张地图之上。

    “那是……”

    一股惊疑从魏䓨的胸中涌出,似乎是本能似的,他的脚步缓缓向着那张地图走了过去。

    当他的身影站在地图之前的时候,当他的视线看清其上内容的时候,魏䓨只觉得脑海之中记忆的阀门已然开启。

    眼前的这张舆图,魏䓨又如何会忘记呢?

    他还记得这是自己在父侯死后与仲弟公仲缓争位之时,曾经使用过的一张地图。

    说起来这一战可谓凶险万分,若不是上苍垂怜、先祖护佑,魏国恐怕在那时便已经一分为二。

    也正是因为有感于这一战的凶险,魏䓨便将眼前这一张舆图命专人好好收纳了起来。

    在他继位的五十二年之中,魏䓨没有少将这份地图拿出来端详,以感怀曾经自己登位之路的凶险。

    可以说,这张地图以及其所代表的事件,给魏䓨留下的印象是几乎无法磨灭的。

    如今当这一张地图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魏䓨心中立刻便生出了一个令人有些惊骇的想法。

    “难道是上苍垂怜我魏国,这才令寡人重活一世吗?”

    一念至此,魏䓨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所穿衣衫,下一刻一股激动之情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是了,是了……”

    现实与脑海之中尘封的记忆完美地结合,这让魏䓨确认自己是重活一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年轻岁月。

    重新低头,看着那双还没有被岁月所侵蚀的手,魏䓨此刻的心中只剩下了满满的悸动。

    他魏䓨年轻,他还有数十年的寿命;魏国还未衰落,依旧还是那个令天下诸侯不敢轻视的强魏。

    一切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狰狞的血丝出现在皮肤之上,重回一世的魏䓨在心中立下了一道誓言。

    他魏䓨一定不会辜负上天的垂怜,他魏䓨一定会让魏国成为天下无可置疑的霸主。

    “魏国万年!”

    在心中呐喊出这一句话语之后,魏䓨的双手缓缓松开,脸上的激动也逐渐消失。

    片刻之后,魏䓨整个人都恢复到了平静的状态之中,只有一抹坚定在他的双眼之中久久未曾散去。

    “末将公孙痤,求见君上。”

    就在魏䓨的思绪还在脑海之中流转之际,大帐之外传来的一道身影却是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轻轻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思绪,魏䓨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了帐帘,一股淡淡的威严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公孙将军,进来吧。”

    只听得魏䓨一声令下,大帐帐帘一阵轻舞,下一刻一道身披赤色甲胄的身影出现在了魏䓨的面前。

    看着那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魏䓨的心便更是安定了几分,此刻的他已然彻底确定自己是回到了五十二年前。

    因为刚刚过去的浊泽之战中,正是眼前这名显得有些英武的将领,与他一起率领魏军与韩赵联军大战。

    如果他魏䓨没有记错的话,眼前的公孙痤将会在八年之后的少梁之战中,成为秦军手中的战俘。

    就在魏䓨思考着眼前公孙痤未来的命运之时,就见公孙痤直接在他的面前半跪了下来。

    “末将无能,使得我军战败于韩赵联军之手,使得君上受困于大营之中。还请君上治末将战败之罪。”

    ……

第二章 韩赵之谋

    望着此时此刻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公孙痤,魏䓨并没有对他说出什么责罚的话语,而是一步步来到他的面前。

    下一刻,公孙痤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之上传来了一股力量,他的视线随之转移到了眼前那道身影之上。

    “君上,末将……”

    望着对方脸上那有些错愕的神情,魏䓨手中力量微微加重了几分,眼前的公孙痤就这么被他扶了起来。

    等到公孙痤起身之后,魏䓨这才缓缓说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将军又何必因为一场战争的失利而如此呢?”

    “君不见,昔日越王勾践也曾战败于吴王夫差手中。其后越王勾践包羞忍辱、励精图治这才有了日后的越国霸业。”

    “寡人曾经听说成就大事的人,不会因为小的耻辱而耿耿于怀。寡人相信将军也是这样的人。”

    刚刚过去的那一场浊泽之战,军力强盛的魏国在韩国、赵国的联手攻势之下,遭遇了一场少有的战败。

    失败之后,不但魏军只能龟缩大营、暂时避让韩赵两军的兵锋,就连魏侯魏䓨也只能困厄于这军营之内。

    对于此战的失利,作为魏军主将的公孙痤认为是自己的责任,并一直为此而深深自责。

    这才有了公孙痤求见魏䓨一事。

    不过刚刚魏䓨的一番话语如同一汪清泉,滋润了公孙痤那因为战败而陷入自责的内心。

    虽然魏䓨的话语并不能够完全打消公孙痤心中的自责,但是他脸上的自责之色还是因此减弱了不少。

    视线始终注视着眼前的公孙痤,眼见对方的脸上仍有几分低落,魏䓨的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右臂。

    “若是将军还因为浊泽之而耿耿于怀的话,那就更应该振作精神,来日沙场之间再与赵韩联军一决胜负。”

    伴随着魏䓨这一句话语落下,公孙痤脸上的自责之色一点点地消散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郑重之色。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原本公孙痤就对身为魏武侯长子的魏䓨忠心耿耿,又有刚刚一番劝勉与激励,这让他的心中立刻便有了一种肝脑涂地、以报君恩的念头。

    微微退后半步,公孙痤向着面前的魏䓨躬身一拜。

    “但请君上放心,末将定当不负君上重托。”

    “彩!”

    一声喝彩在大帐之中响起,魏䓨再次将公孙痤扶了起来,“来日,寡人便在安邑城外设下酒宴,静等将军凯旋。”

    一番君臣相协之后,重新回到这个时代的魏䓨,将眼前公孙痤的忠心彻底收复。

    接下来,魏䓨开始将目光投注到了眼前所面临的困境之上。

    “将军,不知相国所率领上党之兵距离浊泽还有几日路程?”

    “启禀君上,根据相国前日军报,他们距离我军大营已经只剩下了两日路程。末将估计最晚明日傍晚,相国大军便能够抵达。”

    听完公孙痤所禀报的消息,魏䓨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更是添了几分把握。

    虽然按照上一世事情发展的进展,此番韩魏联军因为内乱,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但是魏䓨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去赌韩赵联军如同上一世一般,他需要的是整盘棋局由他来掌控。

    此时此刻,他的手中仍然握有数万大军,主动进攻联军或许不足,但是守住军营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一旦相国公叔痤率领上党之兵抵达,两支大军合兵一处,他也就不需要再担心韩赵联军的威胁了。

    现在对魏䓨来说最宝贵的便是时间,度过这最危险的一段时光,他就会彻底拿回战场乃至整个局势的主动权。

    一念至此,魏䓨的目光看向了眼前的公孙痤,眼中带上了几分肃然。

    “还请将军,严守营寨,以防韩赵联军趁夜偷袭。”

    “喏。”

    躬身一礼之后,公孙痤退出了中军大帐,他要将魏䓨的命令迅速传递下去。

    脚步声逐渐消失不见,大帐之中再度只剩下了魏䓨一人。

    轻轻转过身去,魏䓨的目光重新投注到了身后的地图之上,他的目光之中只剩下了平静。

    他心中很清楚,自己此刻能够做的唯有……

    等待。

    ……

    浊泽之畔,魏军大营之中的气氛逐渐被肃然所占据,至于另外一边的韩赵联军营寨则充满了喜庆的氛围。

    能够击败天下有数的魏国军队,参与到这一场浊泽之战的每一名韩赵士卒都打从心底感到自豪。

    即使这一场战争还未结束,他们也没有彻底打垮魏军,这些士卒的脸上还不时显露出几分笑容。

    这些底层的士卒是如此,作为此番联军统帅的赵侯赵种和韩侯韩若山心中则更是充满了欣喜之情。

    此刻,灯火通明的联军大帐之中,一场堪称盛大的酒宴正在这里举行。

    回忆起两国之兵联手在浊泽击败魏军的景象,赵种的脸上便是忍不住地生出了一抹笑意。

    右手举起身前已然斟满美酒的酒爵,只见赵种对着面前的韩若山轻轻一礼。

    “韩侯,为我联军的大胜饮一爵,请!”

    “赵侯请。”

    给予赵侯一礼,韩若山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随后只听得一道沉闷的声音出现在大帐之中。

    将手中酒爵放置于身前几案,韩若山不动声色的双眼一转,一道念头便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若山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无法解答,赵侯能否为若山解答一番?”

    “这有什么,还请韩侯直言。”

    “如今我联军已然在战场之上占据上风,那不知赵侯准备如何处置魏国?”

    韩若山这一个问题刚刚抛出,整个大殿之中的气氛立刻为之一滞,对面的赵种脸上的笑容更是减弱了几分。

    再度斟满面前酒爵并将其一饮而尽之后,赵种的视线看向了眼前的韩若山,眼中一丝复杂莫名的神情缓缓浮现。

    “韩侯以为是否可以杀掉魏䓨,扶立公仲缓为君,并使魏国割让城邑给我赵韩两国?”

    “若山以为此事不可?”听完了赵种的提议之后,韩若山缓缓摇了摇头,“这样做会使天下人都觉得我赵韩两国残暴,而且……”

    话到此处,韩若山忽然停顿了片刻,一抹智慧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而且就算是扶立公仲缓为君主,魏国依旧强大,赵侯难道不怕魏国以割地为借口向我韩赵两国复仇吗?”

    一句反问抛出之后,韩若山的视线开始打量起了眼前的赵种,只是令他有些失望的对面之人仿佛对于自己提出的担忧并不在乎。

    仿佛获得了这一次魏国的割地之后,赵国国力便能一飞冲天,再也无惧于魏国似的。

    韩若山心中不禁浮现了一丝阴霾,不过下一刻他还是将自己的提议向着对面的赵种说了出来。

    “赵侯,若山以为与其重新扶持公仲缓为君,倒不如将魏国一分为二。”

    “其中原本魏国的东边疆土可以称梁国,西边的疆土则还称魏国。一分为二之后,无论是梁国还是魏国实力都无法与我韩赵两国相抗衡。”

    “如此,我韩赵两国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用着慷慨激昂的话语将自己心中的提议吐露之后,韩若山带着几分期盼看向了面前的赵种。

    “不知赵侯以为如何?”

    ……

第三章 分道扬镳

    魏国,浊泽之畔,联军大营之中。

    “竖子!竖子不足与谋……”

    从宴会离开回到自己的营帐,韩侯韩若山便开始独自抒发着自己胸中的愤懑。

    从那一声声的怒骂之中我们不难听出,此刻韩若山的心中对于自己盟友是有多么失望。

    这股失望伴随清风逐渐飘出营帐,直将在此值守的韩军士卒的心给提到了嗓子眼。

    这些士卒此刻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尽量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以免韩若山的愤怒波及自己的身上。

    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了周围,紧接着一名身穿绿色服袍的中年人身影出现在了大帐之前。

    “拜见相国。”

    听到士卒的拜见之声,韩相韩叶只是轻轻点了点。

    此刻的他并没有什么精力关注身前这些普通的士卒,他的注意力已然完全投注在了眼前的大帐之中。

    一句句来自韩若山的咒骂不断传入他的耳畔,这令韩叶的眉头立时便是一皱。

    右手握紧了手中的帛书,又缓缓松开,下一刻韩叶向着眼前的大帐走了过去。

    “你等在此严加戒备,没有我和君上的命令,不得有任何人入内。”

    “喏。”

    应诺声过后,韩叶从胸中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右手掀起身前帐帘进入到了大帐之中。

    刚刚进入大帐,韩叶只觉得自己便被一股愤怒的气氛所包围了,而这股愤怒的主人便是在大帐之中大发雷霆的韩若山。

    “君上,为何如此愤懑?”

    “我……”

    听到有人询问,韩若山将头抬起,就准备对着来人抒发自己郁结在胸中的不满。

    只是当他的视野之中出现韩叶的身影之时,韩若山原本要吐出的话语立刻便是一滞。

    微微收敛住自己的心神,韩若山对着韩叶勉强挤出了一道和善的神情。

    “是相国啊!寡人失态了,还请相国不要放在心上。”

    “臣倒是无事。”对于韩若山刚刚的状态,韩叶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谁能令君上如此?”

    “别提了,这不是刚刚被赵侯……”

    接下来,对着自己的相国,韩若山将自己刚刚在宴会之上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吐露了出来。

    ……

    半刻之后,当将一切都诉说完毕,韩若山脸上的愤怒不仅没有减少,反倒是越发多了。

    “相国,你来说说这赵种,寡人怎么能和他合作呢?”

    “若是魏国两分,魏国便不能为害。我韩赵两国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这难道不是一道良策吗?”

    刚刚韩若山诉说之时,韩叶一直在沉默不语;等到韩若山倾诉着自己的心声之时,韩叶却是忽然出声道。

    “君上以为分魏之事,是对赵国更加有利,还是对韩国更加有利呢?”

    “这……”

    韩若山听到韩叶这句,心中原本的抱怨立刻消失不见,一股惊疑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相国的意思是?”

    对于韩若山的疑问,韩叶并没有立刻给出答复,而是将他迎到了大帐之中的一张地图之前。

    “君上请看,若是魏国两分,原本的三晋便会分为韩、赵、魏、梁四国。其中魏国的河东、梁国的大梁都与我韩国毗邻,而赵国能够触及的不过河水以北的土地。”

    将手从眼前的地图之上收回,韩叶向着韩若山躬身说道:“若君上是赵侯,会眼见这种情况发生吗?”

    “这这……”

    经过韩叶的一番分析之后,韩若山心中的愤怒已然消散了大半,而此时一股疑惑出现在了他的胸中。

    “按照相国此言,那么我韩赵两国岂不是注定分道扬镳了吗?”

    韩若山此话刚落,韩叶的话语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耳畔,“正是如此,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韩赵两国之所以能够结盟,乃是因为看到魏国内乱之中的利益。如今我韩国的利益与赵国发生了冲突,这盟约也就该散了。”

    这话说完,韩叶轻移半步,将手中那份帛书递到了韩若山的面前。

    “君上,据前线斥候所报,魏相公叔痤所率领的魏国上党之兵已然距离我军不远。”

    “哦!”

    轻咦一声,韩若山接过帛书仔细看了起来,而越看他的脸色就越发肃然了起来。

    如今盟友之间已经生出了嫌隙,敌军又即将抵达。

    面对这种局面,韩若山的脸色越发凝重,一个念头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相国,我等也是时候退兵了。”

    ……

    “嗷嗷嗷……”

    一声鸡鸣吹亮了沉寂一夜的黑暗,吹起了昨日落下的旭日。

    当第一缕晨曦洒落大地,平野之上却是有一股沉重的脚步声自远处飘来。

    行进的脚步卷起了滚滚尘烟,直要飞扬到天际。

    而在那尘烟的尽头,却有一名名身披甲胄、手持重戟大盾、背上还背着强弓羽箭的武卒身影缓缓出现。

    此刻,晨曦洒落到他们赤色的甲胄之上,更为他们添了几分英武、多了几分精锐之气。

    大军行进之时,队伍之中一面赤色的中军大纛高高飘扬。

    在那大纛之下的一架战车之上,作为一军主将的魏相公叔痤正用自己锐利的目光不断打量着四周。

    “报……”

    当一道嘹亮的禀报声出现在耳畔,公叔痤忙令脚下战车停止,他的视线则是落在了眼前那名轻骑之上。

    “启禀相国,我军距离我军浊泽大营已经不足半日路程。”

    轻骑的禀报声落下,公叔痤轻轻点头,内心之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思绪。

    不久之前,公叔痤收到了浊泽之战魏军战败的消息,于是他急忙命令大军加快行进脚步。

    如今距离魏侯魏䓨所在只有半日路程,料想应该不会有什么波折,他也能够好好松一口气了。

    想到这里公叔痤再度环顾了一圈,随即对着那名轻骑说道:“再探,如有异常及时报我。”

    “喏。”

    那名轻骑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就听公叔痤沉声下令道:“前进。”

    ……

    数个时辰之后,浊泽之畔,魏军大营。

    “君上,君上,君上……”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在大帐之外响起,紧接着一道匆忙之中带着满满欣喜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大帐之内,已经一夜未睡的魏䓨瞪着自己有些血丝的双眼,看着眼前快步来到自己面前的公孙痤。

    “何事如此?”

    “启禀君上,相国率领大军已经抵达。”

    “什么?”

    一声吃惊之中带着浓浓惊喜的话语,紧接着魏䓨也不再顾身旁的公孙痤,直接向着大帐之外跑了出去。

    “老臣公叔痤,拜见君上。”

    当重新聆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当那一道多年未见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魏䓨的轻快的脚步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自从前世自己登位九年,公叔痤离世之后,自己已经有整整四十三年没有见过这位对于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人了。

    一步、一步、一步……

    魏䓨缓缓走到了公叔痤的面前,轻轻俯下身子将他扶了起来。

    “老师,此来一路奔波,辛苦了。”

    “老臣来迟,还请君上恕罪。”

    “老师说的这是哪里话?”

    就在重逢的君臣正在交谈之际,一道禀报声却是出现在了两人耳畔。

    “启禀君上、相国,据斥候来报,韩赵两军撤了。”

    “君上,这是上苍、先祖在护佑君上,护佑我魏国啊!”听完刚刚的消息,就听公叔痤朗声说道。

    ……

第四章 兵临城下

    “呜,呜,呜……”

    伴随着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在安邑城外响起,立时便将这一座魏国都城之内的气氛变得格外凝重。

    在这股气氛的驱使之下,不用军中将校下令,城内众多的魏军士卒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咚,咚,咚……”

    恰在此刻,隆隆的战鼓之声在安邑城内响起,它宣告了一场大战即将降临在这一座城邑。

    沿着城墙的阶梯,一队队披坚执锐的魏军攀上了安邑的城头,站在了属于他们的位置之上。

    至于担当远程攻击主力的弓箭手们,此刻已然在城墙的女墙后列队完毕。

    “弓箭手准备。”

    一道嘹亮的号令之声在城头响起,那些收到了命令的弓箭手们纷纷从身后的箭壶之中取出了羽箭。

    张弓、搭箭……

    无数次训练而锻炼出来的本能,已经使得这些魏军弓箭手们对于自己手中的强弓无比熟悉。

    行云流水的动作过后,一支支羽箭已然出现在了弓弦之上。

    此刻,天际之上高悬的烈日洒落大地,一枚枚锋利的箭簇之上散发出的是幽幽寒光。

    这些锋利的箭簇所对准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刻城外和这些魏军士卒穿着同色甲胄的军队。

    就在城头之上已然是剑拔弩张,时刻都有可能爆发大战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出现在了阶梯之上。

    下一刻,一名身着魏军将领甲胄的人,领着自己的副将以及十数名亲兵出现在了城头。

    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穿过一名名魏军士卒,最终走到了安邑的城墙之后。

    带着几分肃然的视线望向城外,将眼前的情景都收入眼中之后,这名魏将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顺着这名魏军将领的视线,我们可以看到此刻的安邑已然被魏䓨以及其麾下的大军重重包围。

    安邑的城墙之外,一个个赤色的方阵静静矗立,他们如同山岳一般给予着城墙之上的魏军士卒以巨大的压迫。

    在这片由一个个魏军方阵所组成的赤色海洋的最中央,一面赤色的旗帜在风中尽情地展现着自己风采。

    旗帜之下,作为大军统帅的公叔痤站在战车之上,一边望着前方那座静静矗立的安邑城,一边有条不紊地调动着大军。

    “发石车准备……”

    “床弩准备……”

    “武卒上前……”

    ……

    当一道道命令被传达到方阵之中的每一名士卒耳畔,这一架战争机器却是在无比高效地执行着每一项指令。

    片刻过后,这一架战争机器的行动忽然陷入了停滞,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

    此刻,一股压抑的气氛逐渐在战场之上蔓延了开来。

    这股气氛折磨着城内城外的每一名士卒,它让每个人心中的那根心弦都死死地绷紧了。

    或许,只有当进攻命令下达的那一刻,作为战争双方的士卒才能从这股压抑之中解脱出来。

    “呼呼呼……”

    粗重的呼吸声在城墙之上的士卒口中响起,此刻的他们甚至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动频率。

    他们的视线死死盯住了城外那与他身穿同样颜色的士卒,静静地等待着战争命令下达的那一刻。

    可是就在这名魏军士卒以为敌军的攻城行动即将展开之时,城外魏军方阵之中却是忽然让开了一条道路。

    “驾,驾,驾……”

    “吁……”

    数息之后,一辆战车从魏军的方阵之中走了出来,并最终来到了这些魏军将士的眼前。

    “将军,是长公子。”

    视线扫到了那架战车,当认出了那一道身着赤色甲胄的身影之后,城头之上的副将立刻带着几分惊异看向了身旁的将军。

    副将认出了那道身影的身份,作为安邑守将的魏军将领如何会不认识呢?

    当魏䓨的身影出现他们眼前的时候,这名魏军将领的左手死死握紧了腰间的长剑。

    对于城墙之上这一对魏军将领脸上的神情,此刻来到城墙之下的魏䓨自然是看得十分清楚的。

    轻轻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一对将领的身上划过,并将周围魏军弓箭手的视线一一收入眼底之后,魏䓨的眉宇之间显出了几分肃然。

    “将士们,今日寡人来了。”

    当魏䓨直接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身份之后,城墙之上那些魏军士卒心中只剩下了哗然。

    他们没有想到自己曾经效忠的公子魏䓨,此刻竟然会如此堂而皇之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对于城墙之上那些魏军士卒心中的惊骇,魏䓨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目光紧接着转向了身后的数万雄兵。

    “今日寡人不仅来了,还带来数万雄兵。”

    “将士们,寡人请你们扪心自问一番,你们真的能够挡住寡人麾下这数万雄兵吗?亦或是将自己的性命白白地耗费在了这无谓战争之上?”

    魏䓨连番抛出的问题,城外严阵以待的数万雄兵,使得城墙之上坚守的数万雄兵心中都或多或少地生出了迟疑。

    原本让他们与自己昔日的同袍交手,这些魏军士卒的心中就有些不情愿。

    更何况从城外无比浩大的军势来看,这注定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战争。

    他们能否取得这一场战争的胜利?他们又能否从这一场战争之中活下来?

    魏䓨刚刚的问题此刻化作了一只只梦魇,始终萦绕在这些魏军将士的心头。

    站在城墙之下,将这些魏军士卒的神情看在眼中,魏䓨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语已然起到了效果。

    而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这团就快燃烧的火焰之上,再添上最后一把木柴。

    只见魏䓨的右手缓缓攀上了腰间,一道清脆的剑鸣声过后,一柄泛着幽幽寒光的长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将士们,寡人在此立誓,此番叛乱除了魏缓这个首恶元凶之外,无论现在亦或是将来都不会责罚他人。”

    “如有食言……”

    话音刚刚落下魏䓨紧握长剑猛然前劈,只听得一道清脆的木头断裂之声,战车前方的横杆当场断成了两截。

    看到城墙之外发生的这一幕,那些值守在城墙的魏军士卒心中立刻便生出了几分动容。

    如果说刚刚这些士卒的心中还只是迟疑的话,那么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心中已然生出了投降的打算。

    这些魏军士卒虽然都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他们暗中的动作却如同一阵清风一般迅速吹过了城墙。

    感受到这股在自己麾下涌动的暗流,同样将魏䓨的誓言听在耳中的魏将,心中自然也难免生出几分纠结。

    就在城墙之上那名魏军将领的左手握得越发紧的时候,副将却是已然悄然向前半步。

    “将军,末将以为眼下,恐怕还是尽早降了才是上策。”

    副将的这一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让这名魏军将领下定了决心。

    “呼……”

    一口浊气从胸中缓缓吐出,这名魏军将领的右手缓缓松开,他整个人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

    轻轻振作心神,就见这名将领面色一肃,“开城门,迎君上。”

    “喏。”

    片刻之后,当城门在一阵木头挤压声中缓缓开启,站在马车之上的魏䓨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全军将士,听寡人号令……”

    “入城!”

    ……

第五章 魏缓殒命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如同一条巨龙,从安邑的城墙一直席卷到了宫室。

    就在整个安邑都被大军进城的喊杀之声所包围之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了魏国宫室的大殿之外。

    “公子,公子,公子……”

    带着一道接着一道的呼喊声,一名身着赤色甲胄的魏军将领,冲进了前方的大殿。

    望着此刻正坐在大殿主座之上的那道身影,这名魏军将领的脸上充满了焦急的神情。

    “公子……”

    “公子,不好了……”

    刚刚疾速的奔跑已然让这名魏军将领是气喘吁吁,此刻的他只能一边努力平复下胸中那颗跳得飞快的心脏,一边吃力地向着前方断断续续地禀报着。

    看着这名魏军将领如此不堪的状态,坐在主座之上的魏缓脸上的神情却是一沉。

    虽然并没有得到什么具体的消息,但是从刚刚的只言片语之中,魏缓心中已然生出了几分不妙之感。

    其实,今日清晨当韩国、赵国接连撤兵的消息呈递到他的手中,魏缓心中就对自己的命运充满了悲观。

    如果不是韩赵两国的相助,他魏缓怎么有实力与自己的兄长魏䓨争夺那魏侯大位呢?

    如今赵国、韩国已经离他而去,魏䓨究竟会如何处置他这个弟弟,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不用多想便能够猜到。

    意识到自己或许没有多少时间了,此刻的魏缓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轻了不少。

    缓缓从主座之上站起,魏缓一步步的向着大殿殿门走去,此刻的他心中充满了坦然。

    当脚步来到那一位魏军将领的时候,魏缓突然停了下来,“将军也算跟随我多年了,还请再陪我走一趟,我们一起去见见我的这位兄长。”

    “末将领命。”

    ……

    就在魏缓在那名魏军将领以及数百精锐的护卫之下,向着魏国宫室的宫门缓缓走去的同时,魏䓨麾下的大军也已经抵达了宫室之外。

    看着此刻依旧值守在宫室大门之前的那些魏军士卒,一名魏军将领从队伍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君上有命,除元凶首恶之外,余者放下兵器,免罪。”

    听到这道命令,那些值守在宫门前的魏军士卒不禁面面相觑,一阵迟疑在他们的脸上浮现。

    没过多久,伴随着一阵金属砸落在地面上的身影,那些士卒之中的大多数都放下了武器。

    可是正当这些人准备向着对面的士卒投降之时,一道寒光却是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啊!”

    鲜血伴随着痛苦的哀嚎声而起舞,其中一名士卒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一疼,然后整个人直直地躺倒在了宫门之前。

    无比利落地做完了这一切,一名手持长剑的魏军将领用着锐利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周围那些放下武器的士卒。

    “谁敢投降?我看谁敢投降?”

    在这名魏军将领所带来的死亡威胁之下,那些原本已经放下兵器的士卒再次弯腰拾起了刚刚扔掉的长戟。

    只是还未等他们那有些颤巍巍的长戟指向前方,突然只听得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在宫门之前响起。

    携带着无穷的威势,一支羽箭疾速射出,而它的目标正是对面那名刚刚动手的魏军将领。

    “啊!”

    又是一道痛呼声响起,魏军将领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此刻是那般的疼痛。

    魏军将领想要用手去触碰自己的痛处,只是还未等他举起手来,却只觉得眼前一黑。

    一道沉闷的声音在宫门前再次响起,一具没有生机的躯体就这么倒在了众人的面前。

    从那名士卒的倒地,再到这名魏军将领的死亡,一切都发展得的太快,快到周围那些值守宫门的魏军士卒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

    就在他们还沉浸于刚刚的震撼之时,一股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出现在了他们的耳畔。

    “将士们,随我一起冲杀进去。”

    “杀……”

    “杀……”

    到了这个时候,情势已经容不得那些值守士卒多做考虑,他们被不断涌入的大军所裹挟向着王宫之内冲了进去。

    无数身着甲胄、手持利刃的魏军如同一股赤色的洪流,它穿过了魏国宫室的一道道门墙,最终在一块巨大的空地之上停了下来。

    这股洪流之所以停下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了继续向前的动力,而是他们遇到了他们这次所要寻找的目标。

    眼见着气势汹汹的大军迎面而来,作为魏缓心腹的那名将领迅速拔出了自己的长剑。

    “保护公子!”

    一声令下,数百精锐迅速前出,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魏缓死死护在了中间。

    面对着前方数倍于己的大军,这些精锐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利刃,而他们的眼中却是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经历了无数次战争的他们已然对于死亡生出了麻木,他们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死死地护住自己所要保护的对象。

    同样,面对着眼前一看便不普通的士卒,受命率众前来的公孙痤心中充满了戒备。

    “武卒上前,弓箭手准备……”

    当公孙痤的这两道命令落下之后,他身后大军的阵形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队伍之中一名名身着重甲、手持锋利长戟与厚重大盾的武卒来到了最前方,而武卒的身后一名名弓箭手已然是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此刻的双方已然做好了开战的准备,就差各自主将的一道号令。

    就在这个时候,被数百精锐保护在其中的魏缓向前走了一步。

    “不知兄长可在?还望出来相见。”

    一阵话音刚落,只见前方大军阵形之中忽然空出了一条道路。

    身着一身赤色甲胄的魏䓨沿着这一条道路向前,缓缓来到了魏缓的面前。

    看到面前那一张熟悉的面孔,魏缓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笑容。

    笑容逐渐变得灿烂,只见魏缓的右手缓缓摸向了腰间,一道清脆的剑鸣声后,一柄锋利的长剑已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长剑横在脖颈之上,感受着那股从剑刃之上传来的丝丝寒意,魏缓脸上的笑容越发疯狂了起来。

    他的视线静静注视着对面的魏䓨,眼中是说不尽的不甘。

    “兄长,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只是……”

    “只是你别想我臣服于你,若有来世,我们再战一场。”

    话落,伴随着长剑的寒光飞舞,一股鲜血顺着剑刃流了下来。

    “嘀嗒、嘀嗒、嘀嗒……”

    几道鲜血滴在地面的声音响起,已然了无生机的魏缓就这么直直地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将在场所有人都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之中惊醒。

    “公子!”

    看着那道倒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一直追随着魏缓的那名魏军将领脸上充满了惊骇。

    片刻之后,那股惊骇逐渐化为了绝望,视线死死注视着身旁,那名将领如同刚刚魏缓一般将手中长剑横立。

    又是一道巨响,这片魏国宫室的空地之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魏䓨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又缓缓睁开,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平静。

    稍后,一道不带半点情感的命令声出现在了在场众人耳畔。

    “厚葬他们。”

    “喏。”

    伴随着魏缓的死,这一场魏国的内乱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

第六章 城头瞭望

    魏国,都城安邑。

    顺着城墙之后的层层阶梯,魏䓨一步步地登上了安邑的城头。

    站在女墙之上向着远方眺望,将平野之上一幕幕景象收入眼底,魏䓨只觉得自己的心胸顿时开阔了许多。

    前世,魏䓨也曾无数次地登上安邑以及大梁城头,一观自己治下魏国的气象。

    只是开始魏䓨还能意气风发,而到了魏国屡战屡败之时,他的心中却只剩下了痛苦与无奈。

    桂陵之战、马陵之战、河西之战、襄陵之战……

    与周边诸侯的一场场战事使得魏国首尾难顾,国势的衰微自然也是无可避免。

    曾几何时,魏䓨无数次地想要重振魏国国势,只是岁月的侵袭、满头的华发让他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

    回想到过去的那一幕幕屈辱,站在安邑的城头,魏䓨的右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既然上天再给了一次机会,那么他魏䓨一定不会让前世魏国的悲剧重演。

    一定不会!

    就在魏䓨站在城头一边瞭望远处,一边心中思索之际,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君上,老臣公叔痤求见。”

    听到这道声音,魏䓨不动声色地将握紧的右手松开,回头看向来人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和善之色。

    “老师此来,可是要追究寡人在此偷闲?”

    听出了魏䓨话语之中那份亲近,一步步向着他走来的公叔痤却是忽然一愣。

    在他印象之中,眼前这位君主对于自己确实是足够尊敬,但是却很少有如此亲近的话语。

    每每议论大事之时,魏䓨总是正襟危坐,神情之中不带半点轻松之色。

    此刻,听到这忽然的一句,倒是让公叔痤心中难免有些不适。

    不过公叔痤毕竟是历仕文侯、武侯以及魏䓨三代的老臣,见惯了无数的大风大浪,魏䓨这话语之上的变化倒是没有让他过多吃惊。

    微微错愕之后,只见他的脸上十分自然地露出几分笑意,缓缓来到了魏䓨的身旁。

    一边望着远处景色,公叔痤一边对着魏䓨说道:“君上在此偷闲,倒是令老臣好一番劳累啊。”

    “寡人之所以能够偷闲,还不是因为老师富有才干,让寡人能够从简牍之中解脱出来。”

    说完这一句,魏䓨与身旁的公叔痤对视一眼,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是在这一句句话语之间近了些许。

    一番言语之后,魏䓨却是话锋一转,将话题重新拉回到了眼下。

    “老师,安邑城内情况如何了?”

    听到魏䓨询问,公叔痤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一抹严肃之色在面容上浮现。

    “启禀君上,如今我军已然完全控制了安邑。”

    听完了公叔痤的禀报,魏䓨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向公叔痤的目光之中更多了几分信重。

    “老师做事,寡人放心。”

    “只是这安邑毕竟是我魏国都城,城中之人都是我魏国子民。还请老师多多约束麾下将士,使他们不要过多惊扰城中之人。”

    “老臣谨遵君上之命。”

    又是一番交谈落下,魏䓨和公叔痤的目光再次看向了远方,几分和谐的氛围在君臣之间逐渐弥漫开来。

    时间过去了片刻,两人身后的阶梯之上却是又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名身着赤色甲胄的将领出现在了两人面前,此人不是公孙痤又是何人?

    “启禀君上、相国,末将率军在城内巡逻之时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他被我军擒获之后提出要见君上。见或不见,还请君上示下。”

    “哦!”

    公孙痤的这番禀报却是让魏䓨心中生出了几分好奇,这个时候什么人主动要求见自己呢?

    回头与身旁的公叔痤一番对视之后,魏䓨对着公孙痤下令道:“既然如此,把人带上来吧。”

    “喏。”

    公孙痤躬身一礼转身便走下了城头,很快几名士卒压着一个人跟着他回到了魏䓨和公叔痤的面前。

    当那人的面容展现在魏䓨二人的面前之时,公叔痤的脸上浮现了几分惊愕,而魏䓨的眼中则是出现了几分意外。

    “是你?”

    没有去管身旁公叔痤的惊呼,魏䓨脸上的意外缓缓消失,随后只见他一步步地来到了那人的面前

    “公孙先生,倒是好久不见了。”

    魏䓨口中的这位公孙先生不是别人,而是他弟弟公仲缓的老师,魏国大夫公孙颀。

    颀字是身材修长的意思。

    此刻站在魏䓨面前的公孙颀可谓是人如其名,那修长的身材、俊朗的面容让人初见便会对其生出几分好感。

    即使他此刻双手被紧紧地绑缚在身后,脸上更是因为连日的奔波显得有些狼狈,但是他周身气质却是令人无法先生。

    说实话,对于眼前的公孙颀,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魏䓨可以说是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他说动赵侯、韩侯,那么韩赵两军又如何会攻入魏境,他又如何会困厄于军营之中。

    也正是因为如此,前世在自己继位之后,盛怒之下的魏䓨直接下令将公孙颀处死。

    回想起前世对公孙颀的种种,魏䓨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眉宇之间一丝询问之意悄然生出。

    “公孙先生,你可曾想过自己今日会沦落为阶下之囚?”

    对于魏䓨的询问,站在他面前的公孙颀眼中不仅没有半点惧色,其面容之上更是充满了坚定。

    “既然颀已经被公子的麾下所俘获,那么颀也无话可说,如何处置就看公子的。”

    “好,看来公孙先生已经下定决心了。”

    双眼之中闪过了一丝倾佩,魏䓨的手静静握住的腰间的剑柄,一步步地向着前方走去。

    正在这时,一直站在魏䓨身后的公叔痤却是突然道:“君上且慢。”

    快走几步转身走到魏䓨的面前,就听公叔痤躬身说道:“还请君上息怒。公孙先生乃是我魏国的大才,若是他能够辅助君上,魏国必将更加强盛。”

    “老臣,请君上三思啊!”

    对于公叔痤的话,魏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般,依旧自顾自地持剑来到了公孙颀的面前。

    一道清脆的剑鸣声后,公孙颀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柄散发着幽幽寒光的长剑,见此情景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锋利长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耳畔浮现,就在公孙颀以为自己即将死于魏䓨剑下之时,他只觉得自己身体之上的束缚却是忽然消失不见了。

    睁开双眼,看着前方收剑入鞘的魏䓨、看着自己脚下的断绳,公孙颀的目光之中充满了疑惑。

    迎上他的视线,魏䓨的目光之中却是浮现了一丝笑容。

    “刚刚相国已经说过,先生乃是我魏国的大才。寡人又如何忍心伤害先生呢?”

    “先生,当年齐国管子帮助公子纠与齐桓公争位,一箭几乎要让齐桓公命丧当场。后来桓公不计前嫌,甚至将国事托付管仲,这才有了齐国的霸业。”

    将这一段昔日之事说完之后,魏䓨郑重地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衫,向着面前的公孙颀躬身一拜。

    “先生魏䓨有意效仿齐桓公,不知先生可愿做魏䓨的管子?”

    “这……”

    听到了魏䓨的这一番话语,公孙颀神色颇为复杂,心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决定是好。

    ……

第七章 魏侯求才

    嘹亮的鸡鸣唤醒了沉睡了一夜的安邑,太阳的光芒驱逐了漫长的黑夜。

    当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那些早已等候在此的魏国朝臣门向着议事的大殿一步步走去。

    此刻,魏国宫室的寝殿之内,身为魏侯的魏䓨正在几名宫人的服侍之下,穿着那只有国君才有资格穿的袍服。

    等到周身的宫人将一切都穿戴完毕,魏䓨的双手再次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剑。”

    当魏䓨的声音在寝殿之中响起,一名宫人双手捧着一柄长剑,无比恭敬地将它递到了魏䓨的面前。

    从宫人的手中接过这柄跟随自己多年的长剑,魏䓨左手持鞘、右手握柄,双手猛然发力。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剑鸣,缕缕寒光就这么出现在了魏䓨的视野之中。

    望着锋利长剑剑身之上自己目光的倒影,魏䓨的眉宇之间立时多了几分锐利。

    心神缓缓平复,将手中长剑归入鞘中,那股锐利只化为淡淡的威严散布在了魏䓨周身。

    之后,魏䓨将手中长剑悬挂于腰间,再度整理了一番服袍之后,便向着大殿的方向缓步走去。

    ……

    “君上到。”

    伴随着大殿之中礼官的一声报号,场中所有的喧嚣一瞬之间便消失不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殿门方向。

    数息之后,魏䓨沉稳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穿过殿中众人中央的过道,魏䓨一步步地向上走去,最终他站在了大殿前方最高一级的台阶之上。

    “臣等拜见君上。”

    “臣等拜见君上。”

    “臣等拜见君上。”

    ……

    前世的五十二载岁月,魏䓨已然不知道接受了朝臣的多少次拜见。

    从继位之初的君上,到称王之后的王上。

    朝臣拜见的声音越来越洪亮,拜见的礼仪也越来越隆重,只是魏䓨的心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冰冷。

    再次回到五十二年前的今日,再次以魏侯的身份接受下方朝臣的拜见,魏䓨却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内心之中是那般的心潮澎湃。

    他能够感受到血液在自己的身体之中流动,他能够感受得到力量在躯体之中爆发。

    当那一股力量达到最大,魏䓨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向着下方的一干朝臣、向着整个魏国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众卿平身!”

    “谢君上。”

    一番见礼落幕,魏䓨与下方的一干朝臣各自归座。

    身体在君位之上坐定,魏䓨的视线看着下方的一干朝臣。

    下方这些面孔之中,有些魏䓨还有留有印象,有些却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忘记。

    不过当那一张张面容重新出现在视野之中的时候,魏䓨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是那般的踏实。

    他魏䓨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魏䓨有下方众多的臣子,他魏䓨治下有百万的魏人。

    “呼……”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平复了一下心绪,然后就听魏䓨对着下方朝臣沉声诉说起来。

    “诸卿,如今内乱方平、魏国人心思定。还望诸卿能够恪尽职守,维护我魏国的安定。”

    “诸卿放心,若是诸卿之中有政绩优异的,或擢升、或奖赏,寡人绝不吝啬。”

    魏䓨这一番话落下,在场的一干魏国朝臣四下对视,眼中皆是充满了喜色。

    新君继位,朝堂之上自然会发生一番波折,这在这些魏国朝臣看来可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若是自己的功绩能够被君上所看到,那未来的前途可以说是不可限量了。

    一想到这里,下方的魏国朝臣们只觉得身体之中充满了力量,然后只听他们齐齐对着魏䓨回道:

    “臣等谨遵君上之命。”

    满意地看了一圈那些干劲十足的朝臣之后,魏䓨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列在群臣最前方的相国公叔痤身上。

    “相国。”

    “臣在。”

    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公叔痤,魏䓨的脸上浮现了一抹信重之色。

    “内乱的善后之事还请相国多多费心。内乱以及浊泽之战中死伤的将士,相国可依我魏国之法加以酬赏。”

    “至于内乱之中那些被无辜波及的人,相国也可根据情况的不同,适当给予一些补偿。”

    “此事,寡人就全权交由相国了。”

    聆听完了魏䓨对于内乱处理的大概方略之后,相国公叔痤赶忙躬身领命。

    也就是在公叔痤回到自己坐席之上的时候,下方的朝臣之中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请君上治臣出使不利之罪。”

    听到这个声音君位之上的魏䓨先是微微一愣,当看到缓缓走出的那人之时,眼中却是浮现了几分了然。

    说起来眼前这人魏䓨可以说是非常熟悉,这便是他之前派往韩国的使者,中大夫王错。

    “中大夫又何须自责,韩国之所以会选择出兵,不是因为中大夫出使不利,而实在是韩侯图谋我魏国许久。”

    “反倒是中大夫出使韩国一路辛苦,可谓是劳苦功高。寡人想要擢升中大夫为上大夫,还望上大夫以后能够好好辅佐寡人。”

    魏䓨这一番可谓是春风化雨的话语,立刻让中大夫王错心中是激动万分。

    原本他以为自己这次出使失败,导致韩国出兵干预魏国内乱,魏䓨会对他大加斥责。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魏䓨不仅没有责怪,反倒是擢升了他的官职。

    魏䓨的种种作为令他心中是感动万分,恨不得肝脑涂地,以报魏䓨对他的信重。

    “臣,王错,定不负君上期望。”

    今日魏䓨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表现可以说是十分惊艳。

    虽然魏䓨的话语并不算多,但是他既对于内乱的善后作出了安排,又彻底收复了王错的忠心,更大大激励了朝臣的进取之心。

    可以说,经过这一次的朝会,群臣对于魏䓨这位继位不久的新君可以说是十分地满意。

    在这一次的朝会结束之后,魏䓨的脚步缓缓来到了安邑城中的一座府邸之前。

    ……

    “咔咔咔……”

    一阵开门之声将门内之中的人,从思绪之中拉了出来。

    他的视线望向来人,一抹复杂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君上治下乃是整个魏国,魏国之才如同星辰一般,君上又何必执着于我这么一个待罪之人呢?”

    门内公孙颀的一番话语,让魏䓨的心中充满了感慨。

    在魏䓨治下的魏国,人才确实是众多,但是前世他却错失了一个个的大才。

    卫鞅、孙膑、张仪、公孙衍……

    正是自己的自大让这些原本可以成为魏国助力的人才,成为了他国强大的基石。

    每每想来,魏䓨心中都是痛悔不已。

    重活一世,魏䓨已然下定决心不能因为自己的傲慢,而放弃任何一位的大才。

    而这第一位便从眼前的公孙颀开始。

    “公孙先生从前与魏䓨为敌,不过是各为其主。魏䓨不仅不会加罪于先生,反而更加倾佩先生。”

    说着魏䓨直接向着前方躬身一礼,“公孙先生,魏䓨想要光大魏国,修先祖文王之功业,魏䓨恳请先生能够做我的太公望、南宫适。”

    当魏䓨说出自己的志向,公孙颀的心中立刻便是一震。

    文王之业那是什么?

    那是“三分天下,周有其二”,那是天下诸侯莫不争相朝拜听命。

    明白了魏䓨的志向之后,纠结多日的公孙颀眼中却是多了几分炽热,然后只见他缓缓从房间之中走了出来。

    “公孙颀,拜见君上。”

    ……

第八章 赵氏有女

    魏国,都城安邑,宫室之中。

    端坐在殿中的一张几案之后,魏䓨正认真阅览着自己手中的一份简牍。

    新君继位,内乱方平,此刻的魏国可以说是好不容易才从之前的混乱之中安定了下来。

    只是混乱虽然已经被平定,但由此产生的影响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为此身为魏国国君的魏䓨除了每日所要处理的国事政务之外,还需要另外抽出时间处理由相国公叔痤呈递的那些相关公文。

    原本魏国的政务便已然有些繁重,再加上那些千头万绪的事情,倒是让魏䓨也觉得有些吃力。

    将手中这卷简牍看完之后,魏䓨将其铺在身前几案之上,他的大脑已然高速运转了起来。

    片刻之后,魏䓨停下思考提起一旁的毛笔,在那卷简牍之上笔走龙蛇了起来。

    将自己的意见处理完毕之后,魏䓨搁下毛笔,向着殿外大喊了一声。

    “来人啊。”

    “君上。”

    魏䓨一声令下,一直等候在他身旁、时刻准备受命的宦者迅速来到了他的身前。

    只见魏䓨一边拿起了另外一卷简牍看了起来,一边将刚刚处理完毕的这份递到了宦者面前。

    “此卷简牍速交相国办理,不得有误。”

    “喏。”

    轻轻一声之后,这名宦者接过简牍快步离开了,大殿再次恢复到了刚刚安静的状态之中。

    这股安静不知持续了多久,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似乎是不想打扰正在几案之后思虑的魏䓨,这道身影的脚步是那么的轻、又那么的慢。

    不过此时的大殿实在是太安静了,即使是一点小小的动静,都会被听得清清楚楚。

    刚刚从思索的状态之中醒转,魏䓨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自己,他本能地大喊了一声。

    “什么人?”

    说话的同时,魏䓨迅速将视线从身前简牍之上脱离了出来。

    当来人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脸上之时,魏䓨心中原本要说的话缓缓消失不见,留在脸上的是一片灿烂的笑容。

    将手中竹简放在几案之上,魏䓨缓缓站起身来,他就这么看着眼前之人。

    此刻站在魏䓨面前的是一名秀丽之中带着几分干练气度的女子,同时她也是魏䓨的夫人。

    说起来,魏䓨和她之所以能够相遇,还要归功于魏䓨的祖父,魏文侯魏斯。

    魏文侯魏斯在位之时,努力地推进着三晋守望相助的国策,而其中魏赵韩三国公族之间的联姻便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

    由于三国之中的魏国、韩国都是出自姬姓,按照周室同姓不婚的惯例,所以三国之间的婚盟大多是魏、韩两国与出自嬴姓的赵国通婚。

    眼前这位女子便是出自赵国公族,她乃是赵敬侯赵章的女儿,名曰赵依。

    “夫人,你怎么来了?”

    听到耳畔魏䓨的询问,眼前的赵依并没有后世女子那般的羞涩,而是十分自然地举了举手中的托盘。

    “君上这些日子实在辛苦,我看在眼底实在是心疼,所以特地为君上做了一碗肉羹。”

    说着赵依快步来到了魏䓨的几案之前,将托盘轻轻地放在了上面,此刻一抹灿烂的笑容出现在了她的秀丽的脸上。

    “君上,快用些吧!”

    “好!”

    片刻之后,魏䓨将自己手中的空碗缓缓放下,那里面原本的肉羹自然全部进了他肚子。

    带着几分依依不舍,魏䓨轻轻地感慨道:“夫人亲手做的肉羹,实在是令寡人回味无穷啊。”

    “既然如此,那我就天天为君上做。”

    说完这句话,赵依缓缓来到了魏䓨身后,她那一双宛如脂玉的手轻轻在魏䓨头上按摩,以缓解他连日来的辛劳。

    此刻,魏䓨眯着自己的双眼,无比放松地享受着自己夫人为自己带来的舒适。

    “夫人,从上党回到安邑,可还有什么不习惯的?”

    “别的倒是都还好,后宫之事我也能料理得明白,只是申儿。君上政务繁忙无暇顾及他,他都在我身旁说了好几遍要见君上呢。”

    听完了这阵来自身后的声音之后,魏䓨先是陷入了一阵沉吟,然后沉声说道:“这些日子内乱方平,倒是有些千头万绪。”

    “万幸前朝政务有群臣辅佐,后宫事务有夫人总领,倒是已经将大部分事情料理清楚。”

    “过几日,寡人便去……”

    魏䓨的声音越发模糊,不久之后一阵轻鼾声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轻轻扶着魏䓨躺下,看着身旁静静沉睡的良人,赵依的嘴角再次勾勒出了几分美丽的弧度。

    ……

    就在忙碌了许久的魏䓨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逸之际,从安邑城中却是寄出了一份帛书。

    这份帛书穿过河东的原野,越过波涛的河水,又经过河西之地的一路奔波之后,终于抵达了它此行的目的地。

    秦国都城,栎阳。

    “君上,君上……”

    手中木杖不断向前移动,脚下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秦国上大夫甘龙攥着这一份来自魏国的帛书踏入了秦宫的大殿。

    数息之后,当将这份帛书完全看完,秦公嬴师隰将其轻轻放在了身前几案之上。

    缓缓闭上眼睛,回忆着帛书之上魏䓨已然将君位完全稳固的内容,嬴师隰只觉得自己心中一股不甘之意缓缓生出。

    若是秦国能够趁着此番魏国内乱的机会,与韩赵两国一同出兵魏国,或许能够有夺回河西失地的可能。

    只是,上苍不佑秦国啊!

    就在他励精图治了十六年,正准备整军东出之际,一场瘟疫却是将他和秦国打得是措手不及。

    将心中的那股不甘压下,嬴师隰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魏国拉回到了秦国之内。

    他的目光静静注视着眼前的甘龙,神情之中多了几分关切。

    “上大夫,国内大疫可有所缓解?”

    听到嬴师隰此刻提出的问题,甘龙微微思忖片刻,当即向着前方躬身一拜。

    “启禀君上,前些时日因为各地救治不力,大疫蔓延之势几乎无法抑制。”

    “多亏君上当机立断,命各地官府加强管制,并调大军加强治安,这才使得各地大疫情况有所缓解。”

    “如今国中的医者已经被安排到各处,料想这一场大疫并不会持续多久了。”

    “好,这便好。”

    甘龙的一番话语,总算是让嬴师隰有些遗憾的内心之中,浮现了几分安慰。

    “大疫之事,还望上大夫多多关心,有什么需要尽可来找寡人。”

    “喏。”

    等到甘龙离开之后,嬴师隰从几案之后站起,缓缓走到大殿殿门之前。

    望着视野之中那无比辽阔的天际,以及略带几分萧索的宫室,嬴师隰缓缓闭上了双眼。

    “上苍,我秦国究竟何时才能东出啊?”

    ……

第九章 公孙求见

    “啪……”

    “啪……”

    “啪……”

    一道一道清脆的声响在魏国宫室之中响起,伴随着徐徐的轻风越飘越远。

    顺着声音穿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方一座小亭正中的几案之上,此刻正摆放着一张纵横交错的棋盘。

    端坐在棋盘两边对弈的,乃是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其中大的那道身影自然是如今的魏侯魏䓨,至于另外一边那个大约六岁的少年,则是魏国的公子,魏申。

    右手轻轻从身旁的棋篓之中取过一枚白色的棋子,魏䓨看了看面前埋头苦思的魏申,然后将其缓缓落在了棋盘之上。

    “啪……”

    这道清脆的落子声打断了对面少年的思绪,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那一张带着几分肉感的可爱小脸之上满是愁容。

    很显然此刻棋盘之上的局势,对于他来说可是很不利。

    “父侯……”

    当对面传来这一道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的稚嫩声音,魏䓨如何还能不懂魏申的意思。

    无非是技不如人,想要稍微让一让他,或者直接给他一点提示。

    不过直接的提示,魏䓨却是不会给他的。

    魏䓨此刻的脸上泛起了一缕笑容,手指在身前的棋盘之上敲了敲。

    敲击声将魏申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来,然后就听魏䓨缓缓说道:“父侯已经落子,到申儿了喽。”

    眼见魏䓨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相让的架势,魏申只能带着几分失落重新低下了头。

    他那一双来自母亲赵依的明亮眼睛在身前的棋盘之上缓缓移动,想要从已然落入下风的棋局之中找出突破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视线轻轻扫到棋盘一角的时候,魏申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兴奋的神情。

    只见魏申的小手迫不及待地从棋盘之中取过了一枚黑子,然后快速放在了那个刚刚他看好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之后,魏申再次抬起头来看向了魏䓨,这一次他的双眼之中没有了刚刚的苦恼。

    那一张灿烂的面容之上,此刻正浮现出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春与可爱。

    看着他这样一副样子,魏䓨的嘴角不禁勾勒出了几分弧度,右手再次伸向了身旁的棋盘。

    伴随着一道道清脆的声响,魏䓨的白子与魏申的黑子逐渐将整个棋盘所填满。

    靠着魏申自身的聪颖以及魏䓨暗中的谦让,棋局渐渐向着对魏申有利的方向变化。

    最终,当最后一枚飞快落在棋盘之上,魏申直接兴奋地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哦哦哦……”

    一阵欢呼出现在了小亭之中,紧接着魏申的目光直直地看着眼前的魏䓨,眼中是一抹说不尽的期待。

    “父侯,申儿赢了。你刚刚说过赢了,就答应申儿一件事情的,父侯……”

    “唉,谁让父侯技不如人呢?”看着对面魏申期待的小模样,魏䓨先是故作哀叹,然后沉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吧,申儿想要什么?”

    听到魏䓨恪守了自己的承诺,魏申脸上的期待立刻化为了欣喜,可是很快这份欣喜则又变成了一缕愁容。

    出生在公族之家,魏申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各种玩物自然也是不会缺少的。

    现在从魏䓨这里赢得了一个条件,一时之间,魏申却是有些不知道该要求什么了。

    经过了一番苦思冥想之后,魏申仿佛是想到了,脸上重新焕发出了一缕笑容。

    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明亮的双眼之中出现了一抹期待,“申儿想父侯陪申儿去宫外玩一天,可以吗?”

    听到魏申提出的这一个要求,看着他脸上的那一抹期待,魏䓨心中却是陷入了几分思索。

    他初掌魏国朝政,需要了解安邑城中对于他的评价,也是应该出宫去多听、多看。

    既然如此,寻个机会带上魏申一起,再带些禁卫暗中加强戒备料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到这里,在魏申渴望的目光之中,魏䓨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以,不过要先得到你母亲的同意。”

    “耶!”

    “父侯已经答应,母亲也一定会同意的。”带着欣喜大声欢呼之后,魏申迫不及待地向着魏䓨一礼,“父侯,申儿这就去见母亲,父侯就等申儿的好消息吧。”

    这话刚刚说完,魏申已然冲出了小亭,至于一直跟随在他身后那些宫人,此刻则是着急忙慌地跟了上去。

    看着那道迅速变小的身影,魏䓨脸上出现了一抹担忧,口中更是大声叫道:“慢点跑,小心摔着。”

    “知道了。”

    当魏申那几乎已经听不到的回应出现在耳畔,魏䓨只能是带着几分无奈轻声感叹。

    “这孩子……”

    不过随后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幕,魏䓨脸上的无奈又化为一缕笑容。

    就在魏䓨沉浸于刚刚的美好之时,一名宫人却是缓步来到了小亭外。

    “启禀君上,公孙先生求见。”

    听到宫人禀报,魏䓨脸上的笑容倏然而散,一股属于上位者的淡淡压迫出现在了他的周身。

    宫人口中的公孙先生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公仲缓的老师,公孙颀。

    在得到了公孙颀的效忠之后,魏䓨给他布置了一件最合适他的任务。

    这件任务就是凭借他在魏缓势力之中的威望,尽可能将势力之中的人重新纳入到自己的麾下。

    毕竟这些人也是魏国的人才,如今公仲缓已经丧命,魏䓨并不会让他们白白流落在外。

    今日,公孙颀主动求见,想必这些日子应该收获不小。

    想到这里魏䓨当即抬头对着那名宫人沉声说道:“快请公孙先生进来。”

    “喏”

    片刻之后,就见公孙颀跟随着这名宫人的脚步,快步来到了魏䓨的面前。

    “臣公孙颀,拜见君上。”

    “公孙先生,快请起。”

    一番君臣之间的见礼之后,魏䓨便向着面前的公孙颀轻声问道:“情况如何?”

    “公孙颀,不负君上重托。”

    接下来,被魏䓨邀请着坐下来的公孙颀,开始将这些日子收纳魏缓势力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介绍了起来。可以说,这一次公孙颀的任务完成得是十分好的。

    听完了公孙颀的介绍之后,魏䓨带着几分感慨说道:“我魏国能够如此之快的安定下来,公孙先生可谓劳苦功高。”

    “寡人欲授先生司马一职,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臣多谢君上信重。”

    君臣之间又是一番话语之后,魏䓨却是忽然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导到了那日两人再见之时提到的那件事情上。

    “寡人欲复文王之政,不知先生可有良策?”

    对于魏䓨提出的这个目标,公孙颀这些除了收纳公仲缓的旧部之外,也曾时不时将其拿出来思考一番。

    如今魏䓨正式问策,公孙颀当即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凭我魏国一国之势,要想复文王、武王的大业自然是千难万难,所以臣以为我魏国要想成就大业必然要合他国之力。”

    当公孙颀的话语出现在耳畔,魏䓨的目光之中一道精光闪过。

    “先生说的他国可是指的是韩、赵两国。”

    “正是。”

    对于魏䓨的话语,公孙颀直截了当地表示了肯定。

    “文侯之时,我魏国之所以能够屡屡取胜,在于三晋合力;武侯之时,我魏国之所以国势衰落,在于三晋不和。”

    “君上若要复文王、武王的大业,首先需要整合三晋。”

    ……

第十章 亭中对策

    魏国宫室的小亭之中,魏䓨与公孙颀相对而坐,两人的目光之中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几分肃然。

    沉默在两人之间维持了许久,直到魏䓨缓缓说出了自己胸中的疑惑。

    “先生,寡人是否可以效仿文侯,通过邦交整合三晋?”

    听完了魏䓨的话,坐在其对面的公孙颀缓缓摇了摇头。

    “当年文侯之时,通过邦交可以整合三晋。到了如今已经时过境迁,单单凭借邦交,已然无法做到整合三晋。”

    先是将自己的答案抛出来,紧接着公孙颀开始对比着曾经与现在的不同,向面前的魏䓨娓娓道来。

    在公孙颀看来,当年魏文侯之所以能够用邦交整合三晋,其所依据现实条件一共有三条。

    其一,魏文侯在位的时候,三家虽然逐渐从曾经强大的晋国之中脱离出来,但是彼此守望相助的默契却是存在了。

    就比如东方的齐国侵犯赵国,魏、赵、韩三家都能够紧密地团结在一处,一同发兵攻伐齐国。

    这样友好的条件,为魏文侯通过邦交整合三晋,提供良好的外部环境。

    其二,魏文侯在位的时候,通过任用李悝、翟璜等名臣在国内进行变法;通过任用吴起、乐羊、翟角等名将对外征伐,使得魏国在国力之上迅速超越赵国、韩国。

    强大的国力以及由此而获得的一场场战争的胜利,使得魏国拥有了远超韩、赵两国的威望。

    魏国强大的国势、隆重的威望,为魏文侯通过邦交整合三晋,提供了无比坚实的基础。

    其三,魏文侯在位的时候,其本人也具有高超的邦交智慧。

    魏文侯的邦交智慧,用一件事情便可以说明。

    在三家刚刚瓜分晋国之时,因为相互之间的领土交错,所以免不了生出几分龃龉。

    一次韩、赵两国又因为领土不欢而散之后,双方都生出了给对方一个深刻教训的念头。

    只是韩赵两国也清楚单单凭借自己的国力,要想击败对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于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第三方的魏国。

    面对韩赵两国借兵的请求,魏文侯不仅一一明确表示了拒绝,而且在双方之间不断地斡旋。

    正是因为魏文侯高超的邦交智慧,这才使得数十年间魏、赵、韩三国之间,始终维持比较良好的关系。

    以上三点,便是魏文侯之时,魏国能够通过邦交整合三晋的有利条件。

    只是这样的有利条件,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魏文侯的儿子、魏䓨的父亲,魏国第二代君主,魏武侯。

    在魏武侯的前期,因为李悝、翟角等老臣尚在,魏国还能继续延续魏文侯之时对三晋友好的国策。

    可是当身旁的老臣一个个地凋零,自己逐渐掌握国家大权之后,魏武侯开始按照自己想法左右魏国的国策。

    原本魏国对赵国采取的是友好的态度,但是魏武侯却趁着赵国国内君权交替的机会,率领大军悍然进入了赵国。

    这一举动,使得原本友好的魏赵关系彻底降到了冰点。

    其后双方之间因为卫国而产生的矛盾,更是将两国之间的关系一下子从冰点拉到了仇恨的地步。

    当情势恶化到这一步之后,魏国通过邦交整合三晋的外部环境已然荡然无存。

    如果说天下之间只有魏国、韩国、赵国三国,那么就算是邦交不行,魏国也可以通过军事达成自己统合三晋的目标。

    只是天下之间的强国并不只有魏国,魏武侯之时南方的楚国逐渐崛起,成为了魏国独霸中原的一个大敌。

    在魏国与赵国交锋之时,正是南方楚国的介入,才让原本完全是魏国处在上风的战局,最终变成了两败俱伤。

    令人苦笑不已的是,缔造这一切的乃是一名曾经入仕魏国的人。

    这个人就是吴起。

    吴起在楚国的变法,使得楚国在短时间之内变得强盛了起来。

    楚国成为了站在赵国身后并帮助它对抗魏国的重要后盾。

    伴随着其后一场场战争的失败,魏国所依仗的国力优势也已然不剩多少了。

    至于魏武侯是否有魏文侯那般高超的邦交智慧,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需要回答了。

    可以说经历了武侯在位的数十年之后,魏国已然失去了通过邦交整合三晋的可能。

    至于另外一条使用武力的道路,首先需要确保一个前提,那就是没有强大的外部势力干预。

    经由公孙颀的口,魏䓨如今魏、赵、韩三国之间的关系,已然有了更加深切的了解。

    只是对于眼下的局势越了解,魏䓨心中就越发地有些沉重。

    带着心中的那份沉重,魏䓨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面前的公孙颀身上,“照先生刚刚所说的那般情势,我魏国要想整合三晋乃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喽?”

    “困难自然是有困难的。”幽幽说出这一句,公孙颀轻轻抬起头来,目光之中一道睿智的光芒闪现,“只是并非不可能做到。”

    听到公孙颀这一番话语,魏䓨迅速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神色无比郑重地深施一礼。

    “还请先生教我。”

    公孙颀抬头看着对面魏䓨,双眼之中一抹赞赏浮现,然后就听他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文侯之时,天下犹如一条清澈的河水,要想猎取美味的河鱼自然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武侯之时,这条河水逐渐变得浑浊,这个时候要想猎取美味的河鱼自然越发艰难。”

    “不过日渐浑浊的河水并不仅仅代表着困难,那看不清的河水之下还隐藏着巨大的收获,取得他们差的不过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听到公孙颀说到这里,魏䓨的目光之中一道寒芒闪过。

    “先生的意思是,此刻属于我魏国的时机已然到来?”

    “正是。”

    视线静静与面前的魏䓨连接一处,就听公孙颀沉声说道:“这个时机还是因为君上而产生的。”

    “我魏国内乱,韩、赵两国发兵攻伐,这就给了我魏国一个名正言顺的复仇理由。”

    “借此机会只要我魏国动作足够迅速,未必不能一举而整合三晋。”

    公孙颀所描绘的这一番前景,让魏䓨目光之中的沉重渐渐消失,一股悸动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既然如此,那么我魏国便打这一战。”

    这边魏䓨已然下定了决心,另外一边的公孙颀当即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只见他向着前方躬身一礼。

    “臣还请君上铭记一件事,这一战攻城拔寨倒是其次,关键是要用强大的兵锋,在天下列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迫使韩、赵与我魏国达成盟约。”

    “兵贵神速,不拘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自然大事可成。”

    魏䓨轻轻点了点头,下一刻他再一次地看向了面前的公孙颀,双眼之中是说不尽的信重。

    “此次大战事关重大,还请先生多多筹谋。”

    公孙颀面色一肃,躬身而拜,“臣定不负君上重托。”

    ……

第十一章 街市见闻

    “父侯,阿不,父亲……”

    魏国宫室的宫门之前,魏国公子魏申注视着自己的父侯,此刻他的目光之中满是期待的神情。

    原本他还以为父侯答应自己的事情还需要很久才能实现,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日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

    今日,一直生活在那宫室楼宇之间的他,终于能够走到街市之上去近距离地看看只在马车之上一瞥的景象。

    看着身旁儿子期待的模样,魏䓨的脸上神情虽然显得平静,但是其眉宇之间却是有一股淡淡的欣喜。

    轻轻俯下身子摸了摸魏申的头,魏䓨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牵上了儿子的小手。

    此刻,魏䓨扮演的角色已然不再是魏国的君主,他只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紧了紧自己手中的那一双手,魏䓨看着前方已然显出了几分热闹的街道,他的嘴角却是缓缓勾勒出了几分弧度。

    “我们走吧。”

    “走喽!”

    父子之间那一大一小、一沉稳一天真的话语在宫门前久久不曾散去,并伴随着清风一直飘荡向远方。

    父子俩的第一站,选择了安邑的市集。

    魏国作为当今天下的第一强国,虽然近年以来国势略有衰微,但是依旧拥有着令人不可小觑的实力。

    安邑作为魏国的国都,自然是各国富商巨贾趋之若鹜的地方。

    在安邑的市集之中,三晋的商人自然是络绎不绝,来自齐鲁的巨富同样是人数众多。

    甚至即使远隔千里之外的巴蜀,也有商贾赶着驮马、带着商品来到这河东腹地的魏国都城。

    在这里,你能够购买到来自西边秦国牛羊马匹,你能够买到来自东方齐鲁鱼盐桑麻,你还能购买到来自南方的铜铁矿石……

    总之,只要是天下之间有的东西,你都能够在安邑的市场之中看到。

    小手紧紧牵着魏䓨的手,魏申缓步走在安邑繁华的市集之中。

    市集中的商品有的魏申曾经见到过,有的魏申没有见到过,不过他的眼睛之中总有一股新奇在闪动。

    在这里,魏申看到了许许多多之前未曾看到的东西,对于宫外世界的好奇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过即使已经将安邑的市集好好地逛了一圈,但是当脚步从这里踏出的时候,魏申的小眼睛之中也还是有着许许多多的不舍。

    “父亲,申儿以后还想来这里。”

    对于身旁儿子那洋溢在脸上的期望,魏䓨心中并没有多少反对,反倒是抱着一种乐观其成的态度。

    这一世依靠他的努力,前世那一场爆发在齐鲁之间的马陵之战必然不会上演,那身旁的这个儿子便是自己最合适的继承人。

    雏鹰总要长大,不能永远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它总有一天要翱翔在属于他的天空。

    让他多多去经历,多多去感受,总不会是一件坏事。

    右手再度在那一个小小的脑袋之上轻轻抚摸,魏䓨的眼中顿时浮现了一抹和善。

    “回去问你的母亲,她若是同意的话……”

    听到魏䓨这一句话,魏申脸上原本的期待立刻消失不见。

    看着那一张翘起来已然能够挂起秤砣的嘴,魏䓨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的灿烂了。

    就这样在魏䓨的灿烂笑容以及魏申那小小的不满之中,这一对父子走出了安邑市集,行走在游人如织的街道之上。

    都说少年人的心情如同天气一般风雨不定,这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刚刚还是心中充满不满的魏申,转眼之间已经被街道之上突然发生的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了过去。

    感受着手臂之上传来的轻微拉扯感,魏䓨的脚步只得跟随着魏申,来到了前方那一块被众人紧紧包围的地方。

    从人与人的空隙之间凑到最中央,一白一红两道人影出现在了魏䓨与魏申的面前。

    此刻,他们每个人看向对方的脸上都充满了愤怒,恨不得要直接将对方击杀当场。

    就在魏䓨疑惑着两人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时候,身后从人群之中传来的议论却是让他逐渐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其实眼前的这两人也并没有什么大的矛盾,无非是在路上相遇之时,一个人不小心踩了另外一个人的脚。

    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若是放在往常身上,一句表达歉意的话语也就过去了。

    只是眼前的两人都是那种血气方刚的汉子,双方又有同伴相随,这一来二去之下自然是谁也不肯让谁。

    就这样原本的小事,逐渐演变成为了此刻的阵仗。

    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作为这件事的其中一方,那名身穿白色衣服的男子眉头却是一皱。

    然后就听他对着对面大喊了一声,“我们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不知道你敢不敢和我用射术论一个高低?”

    “如何不敢,去就去,我怕你不成。”对于白衣男子的要求,红衣男子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就这样聚拢在一块的人群跟随着这一白一红两道身影,一直来到了安邑城中一块专门用来决断官司的射箭场。

    片刻之后,这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站在了两块箭靶之前,两人的前方是一名专门负责判决的魏国官员,至于那些跟随着前来的人就站在了两人的后方。

    看了看身后的同伴以及那些前来看热闹的人,那名白衣男子手持强弓对着身旁的红衣男子便发出了挑衅。

    “喂,我劝你还是尽早认输吧,免得接下来自取其辱。”

    “少废话,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很显然两人之间的交涉以失败而告终,于是一场以射箭定输赢的交锋在两人之间正式拉开了。

    张弓、搭箭、松弦……

    一套显得行云流水的动作之后,一支利箭从弓弦上飞出,数息之后笔直地射中了前方的那个标靶。

    “彩。”

    如此精准的一箭,自然是赢得了在场大多数人大声喝彩。

    听着耳畔不断响起的喝彩之声,那名白衣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看向身旁红衣男子的目光之中更多了几分得意。

    而作为他对手的红衣男子,看了看前方正中标靶的利箭,心中顿时有一股不妙的感觉出现。

    正当他要打退堂鼓的时候,视线轻瞥的那一道白衣男子的神情,却是将他斗志在此激发了出来。

    “不就是射术高超一些吗,得意什么?”

    嘴中轻轻吐出了一句充满不屑的话语之后,只见那名红衣男子取出一支利箭,缓缓拉开了自己的弓弦。

    “嘘……”

    下一刻,一股轻蔑的轻嘘声在场中响起,很显然这名红衣男子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

    看着那支堪堪落在箭靶之上的利箭,红衣男子脸上神情在这一刻无比难看了起来。

    原本他就不擅长射术,答应白衣男子的要求不过是一怒之下做出的决定。

    单单只是一箭,双方已然高下立判。

    事到如今,箭在弦上已然不能不发,红衣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比下去。

    ……

第十二章 初见卫鞅

    人群之中,安静成为了此刻的主流,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中央的两道身影。

    迎着周围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那名魏国官员面色平静,缓步走到了已然较量完毕的两人面前。

    他先是在那名白衣男子的面前停下,看着手中书简之上记录的文字,语气之中没有一丝波动。

    “十矢七中。”

    听到这个结果,白衣男子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下一刻一抹得意出现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按照他的射术,平日里做到十矢九中也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今日的结果完全可以说是失手了。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算是自己失手了,对手竟然还是未能战胜自己。

    想到这里,这名白衣男子侧身看向红衣男子,脸上的那一抹得意的神情越发灿烂了起来。

    白衣男子这边是心情大好,作为他对手的红衣男子那边就是一脸的不忿。

    只是结果已然注定,他也只能看着魏国官员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同样不带一点情绪地宣布了结果。

    “十矢五中。”

    接连宣布完毕两人射箭的结果之后,魏国官员分别看了看面前的两人,再次出声确认了起来。

    “如今高下已然分出,你们可有异议?”

    “没有。”

    “没有。”

    伴随着两人分别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一场因为小事而发生的较量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眼见已经没有了多少热闹可看,在场聚集的人群缓缓散去,至于如何赔偿那就是那两人之间的问题了。

    跟随着人流沿着来时的道路回头,脑海之中不断回忆着刚刚的一幕幕,魏申的面容之上满是疑惑不解的神情。

    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结果之后,魏申带着几分好奇看向了身旁的魏䓨。

    “父亲,刚刚那两人为什么要用箭术来决断冲突呢?”

    听着耳畔响起的这一道询问,魏䓨的目光轻轻地移了过去,他的双眼之中满满都是父亲对于儿子的和善。

    “这件事情可是说来话长了,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提到过的李悝相国吗?”

    “李悝相国?”

    听到魏䓨突然提到李悝,魏申脸上疑惑更深了,他不明白刚刚的这件事和李悝又有什么关系。

    “父亲曾经说过正是靠着李悝相国的变法,我魏国才能从三晋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当世有数的强国。”

    “只是李悝相国已经病逝多年,如何刚刚那件事情还能和他有关系呢?”

    “那两人之所以用箭术决断冲突,正是因为李悝相国当年所颁布的一道法令。”

    在魏申充满好奇的神情之中,魏䓨开始将那道法令的来龙去脉向他娓娓道来。

    当年,李悝被魏文侯拜为相国之前,曾经担任过魏国上地的郡守。

    上地的北方乃是义渠等戎狄的势力范围,上地的西方则是秦国的疆土,可以说这块地方经常发生战争。

    为了激起上地民众的习武练箭之心,为了抵抗来自北方、西方的威胁,李悝在担任上地郡守的时候曾经下达过一道法令。

    这道法令就是著名的“习射令”。

    按照习射令,上地的民众如果发生矛盾那就用射箭来评判,射中的就是胜者,射不中的就是败者。

    这道法令听起来有些荒缪,但是在它执行之后,上地的民众无不争相习练射术,尚武之风逐渐在上地传扬了开来。

    又过了几年,秦国兴兵攻伐上地,那些射艺精湛的上地民众在李悝的率领之下取得了对秦国的大胜。

    正是靠着在上地取得的一系列政绩,李悝被拔擢到魏国国都安邑,并最终被魏文侯拜为魏国的相国。

    李悝成为魏国相国之后,除了实行一系列针对魏国的变法举措之外,这一道习射令也逐渐在整个魏国施行了起来。

    到了如今魏国的民众发生了冲突,很少有秦国那样的大规模私斗,而是依靠各自的射术决断谁胜谁负。

    听完了魏䓨对于李悝习射令的介绍之后,魏申再联系了一下刚刚发生的情景,脸上满是疑惑解开的兴奋感。

    “父亲,申儿明白了。”

    其后,就在魏䓨一脸欣慰地看着身旁的魏申的时候,一道年轻的声音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听君一席话语,可是让鞅获益匪浅。”

    顺着这一道声音看过去,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了魏䓨的视野之中。

    只是与记忆之中的那一张面容有些区别的是,眼前之人似乎显得更加年轻一些。

    不过即使如此,魏䓨也并不会认错眼前这人,因为前世就是他让秦国彻底成为了魏国的大敌。

    看着前方魏䓨投射过来的目光,虽然对其中那抹或有或无的怨恨之意有些疑惑,但是站在魏䓨面前这人还是向着前方躬身一礼。

    “卫人公孙鞅,见过先生。”

    数息之后,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公孙鞅对着魏䓨轻声说道:“刚刚鞅本没有偷听先生说话的打算,但是先生对于李悝相国习射令的介绍实在是令鞅无法自拔。”

    “若是鞅刚刚有失礼之处,还请先生莫要怪罪。”

    听着耳畔这充满和善的话语,望着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公孙鞅,魏䓨因为前世经历而产生的那一抹怨恨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一抹和善的笑容出现在了魏䓨脸上,只听他对着面前的公孙鞅说道:“魏人姬婴见过先生。先生说的这是哪里话?”

    “刚刚一番话语不过是为小儿解惑罢了,就算是听到又如何?还请先生莫要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一番交谈之后,在魏䓨有意拉拢之下,两人的关系却是从陌生人变成了可以说话的朋友。

    这个时候,魏䓨轻轻抬头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周围那一间间繁华的酒肆,顺势就对面前的公孙鞅发出了邀请。

    “如今也到了时候,我与先生也算是合契,不如寻一家酒肆畅饮几爵如何?”

    “既然如此,那鞅就却之不恭了。”

    就这样,在魏䓨的邀请之下,两大一小三道身影向着街道旁一家最为繁华的酒肆走了过去。

    来到这家酒肆的门口,看着那上面用着篆书书写的四个大字,魏䓨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一丝笑容。

    “先生可知这酒肆的主人是何人?”

    听到魏䓨突然问出的这一句话语,公孙鞅抬头看了看头顶之上牌匾。当“白氏酒家”四个字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一股明悟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如果他公孙鞅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白氏却是出自天子王畿所在。

    想到这里公孙鞅对着魏䓨沉声回道:“莫非是天下闻名的洛邑巨贾白圭?”

    “正是。”

    ……

第十三章 乘兴而回

    “姬兄请。”

    “公孙贤弟请。”

    白氏酒家之中,魏䓨和魏申同案而坐,至于公孙鞅则是坐在了两人旁边的另外一张几案之上。

    几爵美酒饮下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起来。

    又一次端起案上酒爵与对方遥遥一礼之后,两人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相视之下嘴角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丝笑容。

    抛开前世的那份印象,再来看看眼前那道身影,魏䓨的目光之中却是不禁浮现了一道赞赏的神情。

    眼前这名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虽然说不上多么俊朗,但是其身上总有一股或有或无的独特气质。

    “天下人都说卫国多君子,往日里我还多有不信。如今看到公孙贤弟之后,只觉得这句话确实不假。”

    魏䓨的话音刚落,听出了他话语之中的那份赞赏之意,公孙鞅心中对其的好感更加增添了几分。

    “姬兄真是过誉了,鞅才学浅薄,实在是不敢当这君子二字。鞅此次离开母国来到魏国,乃是存了增长见闻的念头。”

    公孙鞅这一番话语在耳畔回响,魏䓨心中立刻便是一动。

    前世直到相国公叔痤重病之时,魏䓨才经由他的举荐注意到公孙鞅,对于其以往的经历并没有过多的关注。

    难道他如此之早便已经投入了公叔痤的门下吗?

    心中生出疑惑,随后就听魏䓨向着公孙鞅沉声问道:“孔子曾经周游列国,终成一代大贤。公孙贤弟能够来到魏国增长见识,自然也是一件好事。”

    话说到这一半,魏䓨忽然就是一顿,然后突然话锋一转。

    “只是不知道公孙贤弟此来安邑,可是寻到了合适的住处。”

    “这个倒是不需要姬兄费心了,鞅家中长辈与公叔相国有旧,就在前日鞅已经住进了相国府邸之中。”

    对于魏䓨的询问,公孙鞅只将他当作普通的关心,直接便将自己的去处说了出来。

    而在听完了公孙鞅的回答之后,魏䓨心中一股了然之意生出。

    前世应该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之中,公孙鞅从母国卫国来到了魏国,进入到了公叔痤的相国府之中。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魏䓨顺着公孙鞅刚刚的话语说道:“公叔相国在魏国位高权重,贤弟在他门下必然能够有所作为。”

    “来,公孙贤弟,请。”

    “姬兄请。”

    又是一爵美酒入腹之后,公孙鞅将酒爵缓缓落在几案之上,此刻他脸上洋溢着的满是对于自己未来的期待。

    或许是因为美酒入腹带来的迷醉,或许是言语投契带来的亲近,公孙鞅索性对着面前的魏䓨敞开了心扉。

    “不瞒姬兄,鞅此番来到魏国除了求学之外,也存了出仕魏国的打算。”

    听到公孙鞅说出这一番话,魏䓨的双眼顿时便是一亮,看向对方的那份神情之中也多了几分别样的神采。

    紧接着,魏䓨就听公孙鞅朗声说道:“鞅曾经听人说过,魏国乃是天下之间的强国。”

    “昔日魏文侯礼贤下士,善用人才。文有子夏、李悝、翟璜为之谋,武有吴起、翟角、乐羊助其战,魏国东击齐国、西伐秦国、南挡楚国、北定中山,终成霸主之业。”

    “卫鞅虽然不才,却也有心效仿前辈。以鞅之才,助当今魏侯成就一番大业。”

    公孙鞅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若是旁人听了必然热血沸腾,甚至立刻生出做一番大事的念头。

    只是或许是前世听得太多也经历得太多,魏䓨此刻的内心却是无比地平静,只有一抹淡淡的悔意在他心底渐渐生出。

    前世,公孙鞅来到魏国必然也存了出仕魏国的念头,只是魏䓨不用,这才导致了他最终离开魏国、去往了秦国。

    这不是公孙鞅的错,这是他魏䓨的错。

    当今之世,乃是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

    君择臣,臣亦择君,一国不用去往他国也是寻常。

    如今机会再度来到了魏䓨的面前,他的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波澜。

    从公孙鞅刚刚对魏国表现出来的好感,魏䓨相信只要自己表明身份并显露出招揽的意思,那么对方一定会投入自己的麾下。

    不过在内心的一番权衡之后,魏䓨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此刻自己如果表明身份却是能够马到功成,但是这对于眼前仅仅二十出头的公孙鞅来说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没有相国府邸之中那数年的政务历练,没有对于魏国法律的深刻研读,公孙鞅只会是那个普通的卫国公孙,他不会成为天下闻名的变法重臣。

    自己此刻的那一步,并不是在为魏国招揽人才,而是令世间少了一位能够左右天下大势的旷世奇才。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魏䓨并没有什么其他举动,只是再一次举起了身前酒爵对着公孙鞅遥遥一礼。

    “公孙贤弟请。”

    “姬兄请。”

    时间过去了许久,与公孙鞅拜别,魏䓨牵着魏申的手缓缓走在回程的路途之上。

    将刚刚的一幕幕重新在脑海之中回忆了一遍,魏䓨微微转身,将目光看向了身旁的魏申。

    “申儿,和父亲说说,在你看来刚刚那位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呢?”

    听到魏䓨的询问,魏申轻轻抬起了头,那一双充满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思索的神情。

    沉默了片刻之后,魏申努力装出了几分严肃说道:“申儿以为刚刚那位先生是一个有才能的人。若不是有才能的人,怎能让父亲如此重视呢?”

    说完之后,魏申终究还是不能绷住那严肃的神情,顿时之间一张灿烂的笑容出现在了魏䓨的面前。

    魏申说出的话语让魏䓨先是一阵愕然,然后一股淡淡的笑意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轻轻摸了摸魏申的头,魏䓨那繁杂的思绪渐渐被理清,一股清明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是啊,他是一个有才能的人。”

    念叨着这一句的同时,魏䓨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身旁的魏申身上,又是一个念头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申儿,若是让刚刚那位先生来做你的老师,你觉得如何?”

    魏䓨的这句话语却是让魏申忽然一愣,回忆了一番刚刚公孙鞅的样子之后,魏申脸上却是浮现了几分期待。

    “嗯!有这样一位老师似乎也不错。”

    ……

    当魏䓨与魏申回到宫室之后,夜幕开始逐渐笼罩大地。

    玩闹了一天的魏申身体自然是充满了疲惫,早早地便被母亲赵依哄着进入到了梦乡之中。

    就在魏申沉浸于美梦的甜蜜之时,魏䓨却是盯着眼前的微微灯火,目光之中满是一片肃然之色。

    沉思了许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就见他的神情忽然便是一振。

    “来人啊!”

    ……

第十四章 朝堂廷议

    公孙鞅的出现对于魏䓨来说更像是一曲插曲。

    命人对这位初至魏国的卫国公孙加以关注之后,魏䓨便将自己的精力放在了魏国此刻的头等大事之上。

    又是一个清晨,一名名魏国朝臣端坐在大殿之中,默默等候着魏䓨这位魏国君主的到来。

    “君上到……”

    伴随着礼官一声响亮的报号,身着一身赤色服袍的魏䓨缓缓进入到了大殿之中。

    在一番惯例的君臣见礼之后,今日的朝会也就缓缓拉开了序幕。

    视线从下方一名名朝臣的脸上轻轻划过,将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之后,就听魏䓨朗声说出了今日朝会的议题。

    “诸卿,寡人准备发兵讨伐韩、赵,复当日两国辱我魏国之仇。”

    魏䓨这句话语刚刚落下,整个朝堂立刻陷入到了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之中。

    在场除了司马公孙颀之外的朝臣都被魏䓨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给震惊了,一时之间他们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一道声音的出现,这才将大殿之中的寂静打破。

    “启奏君上,臣王错有话要说。”

    “上大夫请说。”

    迎着在场朝臣齐齐看向自己的目光,王错从坐席之上站起,缓步来到了魏䓨的面前。

    “君上,臣想说君上不能因为一时的愤怒而贸然兴兵。”

    “前番浊泽之战,我魏军不敌韩赵联军,这足以说明魏国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韩赵两国的同时进攻。”

    “发兵讨伐韩赵一事,臣还请君上三思。”

    王错这一番话语说完,下方的群臣几乎全都将目光投向了上方的君位。

    要知道王错刚刚所提到的浊泽之战,可是魏䓨亲身参与其中的。

    就在群臣都以为魏䓨会因为王错的话语而生出几分不快的时候,魏䓨却是面色平静地看向了对方。

    “上大夫以为我魏国该当如何处理与韩、赵之间的关系呢?”

    “启禀君上,臣以为当用邦交。”

    面对着魏䓨的询问,王错却是开始挺直腰杆,向着魏䓨以及周围的一干朝臣开始诉说起了自己胸中之策。

    “君上、诸位,我魏国与韩国、赵国同出三晋,可谓是颇有渊源。文侯之时,三晋攻守相助、共同进退,就算是强大如齐国、楚国也不敢侵犯。”

    “这些年来,三晋之间虽然多有龃龉,但是情谊还在。若是君上信任,臣王错愿做使者,替君上、替魏国结好韩赵。”

    “君上,臣以为上大夫此言有理。”

    “君上,臣附议。”

    “君上,臣以为不可盲目兴兵。”

    ……

    王错这一番侃侃而谈,立刻吸引了一些主张三晋交好的朝臣的好感,不过却也引起了另外一些曾经与韩赵作战的将领的厌恶。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支持声音,就在这些沙场宿将们准备站出来表明自己的反对意见的时候,一个人却是抢在了他们的前面。

    “君上,臣有话要说。”

    身为司马的公孙颀便走出了坐席,缓步站在了王错的身旁。

    只见他向着上方的魏䓨躬身一礼,然后一道犹如石破天惊的话语直接出现在了众人耳畔。

    “君上,臣以为上大夫刚刚所说,实在大缪。”

    公孙颀的这一句论断说完之后,或许是因为太过惊骇,大殿之中顿时再度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直到许久之后,众人才逐渐从惊骇之中醒转过来,这时作为当事人的王错带着满脸的不忿看向了公孙颀。

    “公孙颀,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面对着王错的质问,公孙颀并没有半点的慌乱,他此刻的脸上充满了平静的神情。

    “君上,臣有几个疑惑想问上大夫,还请君上准许。”

    “准。”

    得到了魏䓨的同意之后,公孙颀微微转身看向了身旁的王错,脸上依旧是那一抹的平静之色。

    “敢问上大夫,你说愿为魏国结好韩赵,不知韩赵两国又是否愿意与我魏国交好?”

    王错还以为公孙颀能够问出什么,在听到如此平平无奇的一句之后,眼中的不忿顿时化为了几分轻视。

    “三晋一向守望相助,若是我魏国愿意给予韩赵一定的好处,韩赵当然会愿意与我魏国交好。”

    令王错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的回答刚刚说完的时候,公孙颀的声音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我听说前番赵国出兵魏国,乃是为了迫使我魏国割地求和;而韩国出兵,更是存了将我魏国一分为二的念头。”

    当公孙颀说出这一句话语的时候,在场大多数的魏国朝臣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片义愤填膺之色。

    他们身为魏国之臣,魏国的耻辱便是他们的耻辱。韩赵两国如此侮辱魏国,他们又怎么能够坐视不理?

    环顾周身将周围朝臣的脸色都看在眼中之后,公孙颀的目光直直注视起了面前的王错。

    下一刻,一道幽幽的话语出现在了王错耳畔。

    “不知上大夫以为我魏国是该用割地来结好赵国呢?还是用一分为二来结好韩国呢?”

    面对公孙颀的这一道询问,王错心中纵使有千言万语,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你你你……”

    不去管身旁已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王错,公孙颀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上方的魏䓨。

    “启禀君上,臣以为我魏国与韩国、赵国之间必有一战。”

    “这一战不仅仅是要向韩国、赵国复仇,更是要让韩、赵两国乃至天下各国都清楚一件事。”

    “我魏国乃是天下大国,并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

    “君上,末将赞同司马之言。”

    “君上,末将请战。”

    “君上,末将愿意领兵讨伐韩赵。”

    ……

    伴随着公孙颀这一番话语落下,朝堂之上的气象立刻为之一变,主战的声音逐渐取代主和并成为了朝堂之上的主流。

    对于下方朝臣的反应,魏䓨并没有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此刻已然安坐在群臣最前方的那人身上。

    “不知相国以为我魏国该当如何?”

    魏䓨这话一出,大殿之中再度陷入了寂静,所有的朝臣此刻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一道端坐的身影。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想知道,公叔痤这一个历经魏国三代国君的老臣在这个关头,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面对着魏䓨从上方投射过来的目光,面对着周围一干朝臣的期待,公孙颀缓缓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他的视线与上方的魏䓨连成一线,一股肃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启禀君上,臣以为我魏国能战,也必须战。若是没有此战,天下人都会小觑我魏国、小觑君上。”

    “臣公叔痤请战!”

    ……

第十五章 嫌隙渐生

    这一场朝会,以主战派的胜利而告终。

    伴随着身为国君的魏䓨以及身为相国的公叔痤分别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发兵攻打韩赵一事已然板上钉钉。

    这也就意味着魏国这架战争机器,就要正式地开动起来。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满意这场朝会的结果,那些之前持反对意见的朝臣们此刻的脸色可是不怎么好看。

    当魏䓨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大殿之中,当群臣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大殿,作为主和派领袖的上大夫王错却是回头看了一眼。

    视野之中司马公孙颀与相国公叔痤并排而行,两人说话之间脸上神情似乎还十分融洽。

    如此画面立刻便让王错心中生出了一股无名之火。

    “哼!”

    一道充满不满的冷哼声在大殿之中响起,紧接着公孙颀和公叔痤就看见王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

    公孙颀看到王错如此,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将目光移向自己身旁的公叔痤。

    “上大夫不过心中不忿罢了,司马不必放在心上。”

    带着一副不在意的神情看了看已然消失不见的王错之后,公叔痤看向了公孙颀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肃然。

    “此次大战事关我魏国尊严,司马主掌军事,务必还要多多费心才是啊。”

    “相国放心,颀明白。”

    一番交谈之后,公叔痤快步向着宫门之外走去,至于公孙颀则是独自一人缓步走在大殿外的道路之上。

    许久之后,缓步而行的公孙颀这才走到了宫门之前,在这里一名跟随他多年的老仆已然等候了许久。

    “主人如何今日来得如此之慢?”

    老仆的话语将公孙颀从沉思之中拉回到了现实,眼前那熟悉的老者以及马车逐渐变得清明。

    “噢,心中有事罢了。”

    敷衍了一句之后,公孙颀缓步登上了面前的马车,随后一道平静的声音出现在了老者耳畔。

    “白伯,走吧。”

    “好嘞,主人你做好了。”

    高声回应了一句之后,驾车的老者轻轻动了动手中缰绳,顿时之间一阵嘹亮的马匹嘶鸣之声响起。

    伴随着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马车沿着宫门之前的道路缓缓向前走去,直到消失在了路途的尽头。

    坐在有些颠簸的马车之上,回忆着刚刚朝会之上的一幕幕,公孙颀的脸上满是沉思的神情。

    说实话,对于自己刚刚的话有可能得罪上大夫王错这件事情,公孙颀是并没有放在心上的。

    正如刚刚公叔痤所说的那样,他公孙颀之所以与王错相争,不是因为私人之间的恩怨而是为了魏国。

    从身为国君的魏䓨向他吐露胸中志向,令他选择投效的那一天起,公孙颀已然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士为知己者死,既然魏䓨能够向他袒露胸中志向,那他就算是用自己的性命去助他成就大业那又如何?

    所以对于王错因为今日的事情对他产生的恶感,公孙颀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他所关心的是如何将接下来对于魏国来说至关重要的一战打好。

    如今在魏䓨以及公叔痤表明态度之后,这一场战争已然就在眼前,接下来就要去考虑如何取得最终的胜利。

    马车在公孙颀的沉思之中不断向前,直到一个障碍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吁……”

    伴随着车外老者的一道轻声,突然停下的马车将公孙颀从心中的谋划之中再次拉了出来。

    等待了许久也不见马车继续前进,公孙颀带着几分疑惑朝外询问道:“白伯,出什么事了?”

    “主人,我们前方有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那好像是上大夫的马车。”

    听到自己前方是上大夫王错的马车,公孙颀并没有多少犹豫,当即对着车外沉声说道:“白伯,让对方先走。”

    “喏。”

    伴随着老者的一句轻喏,公孙颀所乘坐的马车主动为对方让开的道路,紧接着一道道马匹踏击地面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轻轻掀开马车侧帘,视线顺着侧帘开口向外眺望,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公孙颀的视野之中。

    没有意外,这人正是刚刚在朝堂之上与他产生矛盾的上大夫王错。

    看着视野之中突然出现的公孙颀,特别是那张依旧风平浪静的脸庞,另外一辆马车之中的王错心中怒火却是越发旺盛了起来。

    “哼!”

    又是一声冷哼出现在两人之间,紧接着一股厌恶出现在了王错脸上,紧接着就见他直接放下了帘幕。

    听着身后渐渐响起的马车行进的声音,回忆着刚刚朝堂之上所发生的一切,王错只觉得自己胸中的怒火是如何也抑制不住了。

    “公孙颀,你这个背主之徒,又有什么资格和我同列于魏国朝堂之上。”

    一声怒骂在马车车厢之中响起,可是王错仍旧觉得心中不快,他恨不得将所有恶毒的话语都用在辱骂公孙颀这件事之上。

    在王错看来,一切都是公孙颀的错。

    是他在韩侯面前的劝说,让自己的出使之路遭遇失败;是他在自己最为得意的时候站出来,一番话语让自己是无地自容;也是他破坏自己好不容易想到的良策,让他原本在魏䓨面前露脸的图谋彻底破产。

    今日朝堂之上的新仇,昨日韩国之内的旧怨,已经在王错的心中种下了那一颗名为怨恨的种子。

    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恐怖的青筋是那样地清晰;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发出的声响是那样的响亮。

    “公孙颀,不报今日之辱,我王错枉活于世。”

    马车的车轮逐渐走远,一股嫌隙却是在王错与公孙颀之间逐渐扩大。

    ……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在魏国宫室之内响起,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身为国君的魏䓨身后。

    片刻之后,魏䓨回头看了看这道身影,“你刚刚所说可是真的?”

    “不敢欺瞒君上,小人确实看到了上大夫与司马不欢而散。”

    听完了这名宫人的禀报,魏䓨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先下去吧,记住此事务必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喏。”

    伴随着这名宫人的脚步声在耳畔逐渐消散,魏䓨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前方的宫室,一抹淡淡的肃然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其实如果按照君主平衡朝局的考虑,魏䓨应该会因为公孙颀与王错之间争斗而生出几分欣喜。

    因为只有臣下之间发生矛盾了,君主才能有施展的空间,而一旦整个朝堂都只剩下了一个声音,那么君主也就危险了。

    不过这并不适用于任何的情况,就比如现在正是魏国即将迎来大战之际,魏䓨却是不能坐视两人之间的不和而不理。

    想到这里,魏䓨当即心中一动。

    “来人,备车。”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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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大魏王介绍:
魏惠王,姬姓魏氏,名䓨。
他是魏国第一个王,却西丧于秦、东败于齐、南辱于楚。
在位五十二年之后,他带着深深的不甘倒在了大梁的宫室之中。
当死去的灵魂重新回到年轻的躯体之中,他又能否带领魏国走上一条不同于前世的道路……战国大魏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战国大魏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战国大魏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