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 机遇还是陷阱
在进一步与franz的交流中，黄灿才明白老板为什么对于变化淡定自若。
原来在过去几十年里，身为银行家的老rjabsen也曾经一度将乐斯转卖他人，然后在经济萧条期又将公司购回。通过低买高卖的操作家族获利不少，而此次他也为自己的派系保留了领导权和管理实力。
因此franz认为这一次跟以前一样，不过是阶段性策略调整，将来某天他们家还会将公司完全买回来。这当然不是没可能的，买卖收购不过是资本家们玩的金钱游戏。
在总部工作的日子里，黄灿细致观察到，k的鱼跃龙门几乎众望所归，无论是在开会指示还是日常交流中，他和同事们关系显得既密切又权威，既有度又松弛，对比franz，群众基础要强得多。
黄灿其实很早就知道，这是k多年经营的结果。他对待自己的职业生涯就好比撰写一部长篇故事般，耐心铺陈，埋下伏笔，再一举高潮得人心。
最重要的是，公司并购之后，所有市场策略和开发计划都更加精进求胜，管理架构变化不大。如此黄灿心下安定，回去算是可以对广州团队有所交代。
在海外拓展战略高管会议中，k提出了一个当前棘手的问题，就是关于越南工厂何去何从。从手头刚分发的资料数据中，黄灿对越南工厂的经营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概念，果然如当初自己的分析和预测，越南工厂在丹麦人caser的管理之下水土不服，消耗完政府投资资金后也无力自负盈亏，在乐斯新大股东的眼里，这一块的财务账实在难看。
“越南项目从最初筹备到经营，完全是根据franz的计划行进，现在的情况还是由他抉择前路吧，或许我们可以找到更好的方式处理。”k对于franz表现得相当维护和放权。
franz眉头紧锁，一时之间难以下定论。
在黄灿离开总部返程最后一晚，franz才下定决心，对黄灿说：“越南工厂的糟糕现状存在诸多原因，但其中重要一条还是caser领导不得力。而你比他更了解工厂运作，更具有应付复杂问题的灵活性，而且毕竟你也长着一张亚洲脸嘛，所以，我决定派你去越南接管工厂。”
“啊？”黄灿相当意外。
她第一念头是那自己的广州办怎么办？为已知困难的新战场而放弃打下的现有大好江山，那肯定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第二个念头她想到了江云溪。她常驻外国，和江云溪的异地恋岂不是越来越看不到尽头？
她本能地坦白回复franz：“老板，你明知道，这真是块烫手山芋，我可能。。。。。。”
franz焉能不知？他马上打手势截断黄灿的推辞，语气相当肯求：“aggie，我当然知道，其实我一直有些后悔，当初越南筹建也许就应该直接派你去负责的，现在你难免认为我甩给你个烂摊子。但是我目前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你看到了，假如公司并购初期最大的断臂就是我主导的项目，对我日后的权威。。。。。。当然，我还是最大个人股东，一切都不会改变。你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这一点也不会改变，对吧？”
“当然。。。。。呃，但前去越南前途未卜，我不能拍胸脯保证一定能比caser做得优秀，或是完全扭转情况。而且广州办又该怎么办？”
“我的意思，广州办仍然由你负责，我怎么放心交到别人手里呢？”其实franz根本也无其他人选替代黄灿的位置，“假如你不辞辛苦的话，两边跑，一段时间后情形明朗我们再共同商议未来。”
是机遇，还是个滑铁卢陷阱？这是个问题。黄灿脑子里各种信息想法互相打架。
“如果你有待遇福利方面的要求，我们尽可以商量。”franz观察她神情步步紧逼。
“当然不是这方面原因。。。。。。好吧，我勉力一试。”话已至此，黄灿实在不好再推脱任务，只得答应。
没想到黄灿本人推脱不掉的工作，在李凡的眼里却是大好机会。回公司开完通报会，他就来到黄灿办公室主动请缨。
“老板，我觉得于公于私这都是个大好机会，为什么不去呢？我头一个举手申请！”李凡跃跃欲试，兴奋说道：“于公拓展了新的领域，于私可以增长见识。我还记得你私下跟我描述过caser在越南的生活场景，哇塞，你畅想一下，住花园大别墅，衣食住行有仆从。。。。。。”
“别逗了，你以为是去体验剥削阶级生活了？别光想这些有的没的。越南工厂情况很复杂，而且更改错误的工作成本比在一张白纸上画图大得多。”黄灿笑了，虽然李凡动机不纯，但也坦率可爱，“去越南技术把关当然要带上自己人。可是去了能扭转局势吗？我们能待多久？都是未知数。你还是先把我交代的前期准备工作做好，至少还得花大半个月吧。”
“得令！”李凡调皮敬个礼，蹦蹦哒哒开门走了。
没隔几分钟，敲门又起，gennie笑颜如花地眨巴眼问她：“老板，去越南需要资深业务跟单不？。。。。。。”
黄灿不禁以手扶额摇头苦笑。看来人人都有一颗世界很大，我想出去看看的心啊。
她自己呢？这若是搁从前，她一定是毫不犹豫就回家收拾行李披挂上阵的。虽然驰骋未来的心思不减，但面对新选项却真实犹豫了。
无论回不回避，今年她已经三十二岁了。婚恋甚至生育问题都不由分说地挤占了人生课题的前列，长着一副迫不及待需要解决的嘴脸。
想一想简直可怕，黄灿发现，自己看见诸如“高龄产妇”这样以前瞄都不带瞄的网络文章，现在居然都能不自觉地看下去。而赵小玲子聊起来更是抱怨恐怖，自己内心还住着个小女生呢，怎么忽然就被视作昨日黄花了？
某次逛街，碰到两个女人不知因何当街吵架，年纪小的那个指着年纪大的鼻子鄙夷地骂道：“你这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
赵小玲子光听到这一耳朵就气不打一处来，都和人家擦肩而过了，还是忍不住回头反击道：“你丫才老女人呢！祝你永远都活不到三十岁！”
要不是她和闫慧又拉又劝，俩素不相识的女人差点没上演社会姐街头争霸秀。
赵小玲子还曾气呼呼地给黄灿播放了一首当年某名不见经传男歌手的新歌《女人三十岁》。
歌里是这么唱的：“你呢，是个三十岁还没嫁出去的女人，眼晴旁已经有了几道皱纹，也没有了当年的情纯，幸亏身材没有走形，你为什么要坚持独身呢，难道真的一个人的生活比两个人更快活，别硬撑了，你晚上一定很寂寞吧，年纪大了，还是别再那么挑剔了，随便找个人嫁了吧，因为再灿烂的容貌都扛不住衰老……”
歌还没听完，黄灿咬牙切齿差点没把鼠标拍烂。
她骄傲地以为自己是社会的中流砥柱，为什么偏偏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就该被年龄的歧视和焦虑压得抬不起头来？
黄灿原本长期浸淫外企文化，被西方社会女性的从容不迫耳濡目染，差点忽略其实整个中国社会，素来就有年龄歧视的传统。并且很多时候，女权分子会格外敏感于男性对女性的年龄歧视，却可能疏忽了，许多女性潜意识而不自知，自身就是潜藏的年龄歧视“患者”。
而年龄歧视的背后，是整个中国社会的年龄焦虑。
第120章 取舍
左思右想之后，黄灿还是在视频时把将要前往越南长期出差的事告诉了江云溪。
她尽量说得言辞恳切态度婉转，但电脑屏幕上的江云溪还是低下了头，沉默良久。
“云溪，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靠着视频和电话保持联络，所以地理位置的变化其实并没多大差别，节假日还是可以照常见面，无非是多奔波些，我多跑跑就是。你说呢？”
“说得轻巧，多跑跑，你该增添多少辛苦？短时间可以坚持，时间一长必然难以为继。”
“我向你保证，一定能做到，不会因为工作影响我们的感情。”
“灿灿，是不是只要是在你的工作、事业面前，我们的感情就必须无条件退后？”江云溪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感到自己胸口一颗骄傲的心像是被什么隐隐刺痛了。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黄灿慌忙解释：“首先，这份新职责并不是我主动请缨也不在预期之内，是个偶然突发事件嘛。其次，现在越南方面前景不明朗，我也许只是公司派去‘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的最后一试，扭转不了乾坤就只好收拾残局，很快便完成使命。再者，在我心里和你是一体的，我这不是正在跟你请示商量嘛？”
“你已经接受任务，所谓请示商量不过走走过场，给我这个男朋友留点面子罢了。”
“不是这样的。。。。。。”
“假如去越南一切顺利呢？你打算怎么办？接受更高的职务？亚太总裁？得到更高的薪水？多少才够？”江云溪自认自己至少是个八十分男友，但维系长期异地恋比维系正常状态的恋爱关系要耗费心力得多，他不敢担保自己哪天会不会被疲惫无力感所淹没。事实上，他必须承认，这种感觉已冒出苗头。
“我听出来了。。。。。。所以，你觉得我事业心过强，没有把爱人放在第一位。我这样子，很不可爱，对吗？”黄灿有些黯然地替男友说出潜台词。
曾几何时，江云溪对于赵小玲子那样没多少上进心，爱情至上的女性是丝毫欣赏不起来的。他说他喜欢高手对弈，彼此对对方的一面或多面一直带着仰视的眼光，惊喜于对方总能下出崭新的局面，彼此永远有说不完的新鲜话题和思想。
但随着感情的固化，时光的流逝，他也开始要求自己变成以爱情婚姻为重的女人。
江云溪：“我当然一直欣赏你的进取心，但像所有的性格偏好一样，过犹不及，它可能变成一把双刃剑。我是男人，希望自己的爱人对未来的规划和自己是合拍的，相辅相成的。就像跳探戈，你进我退，我进你跟。否则的话，没办法叫人不担心未来。灿灿，我已经三十四岁了。”
黄灿微微叹气，岂止是女人，男人也同样需要面对年龄的焦虑。江云溪的要求完全合理。
直到此刻，江云溪也不想特意强调他所承受的来自父母的催婚压力，他以为自己体谅着对方，对方也体谅着他。可现在看来好像并没那么乐观。
所以他不得不说出自己的想法：“灿灿，你可能独身久了，渐渐考虑不到家人的感受，可我不一样。你知道我爸身体一直不好，妈妈原本还有些反对情绪，但我的拖延战术成功瓦解了她的固执，她现在只希望我们能尽早结婚。然后，我们一起回去多伦多，一家人和乐生活，享天伦之乐好不好？”
“去多伦多生活？那我的工作怎么办？你的意思是叫我辞职？！”黄灿吓了一跳。
“你英文好工作能力强，是金子到哪里都能发光。我知道，辞职意味着你必须放弃多年来在广州打拼的基础、积攒的人脉、熟悉的环境等等，是付出，是牺牲。但是你还能想到其它两全其美的办法吗？我想了好久，实在想不出来。”江云溪放柔声调，试图引导她：“生活本来就是不断的取舍。灿灿，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向你证明，你取婚姻舍事业肯定不是一个太糟糕的决定，你从前缺失的家庭温暖会补偿你。”
“云溪，我当然向往家庭温暖，但我不认为在多伦多我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
“那也可以是：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对于女性来说，哪怕工作不济，找个好老公，相夫教子，不也算美满人生？我们不可能总是门门拿满分吧？”
“江云溪！你说得轻便！什么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这种话简直是毒药！我真不敢相信，你的想法会变成这样。被男人圈养的花朵根在哪儿？那不成了攀援的凌霄花吗？我会变得没有安全感、彷徨失措的。云溪，你从小一帆风顺，从没尝过缺钱的滋味，从没尝过生活不能自主的心酸。当我为了父亲的医药费放下自尊借贷的时候，当我磨破鞋底四处奔走贱卖房产的时候，当我来广州住城中村遭盗窃一空的时候，当我面临公司倒闭还不起房贷的时候，我就是依仗着独立自主、不倚靠他人的决心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你要我丢掉的不只是一份工作，而是安身立命的底气！”
黄灿激动之下连语气都颤抖起来，冲口而出反驳了这许多话。
远在它地近在屏幕的江云溪听完之后，胸中也产生了一股想要宣泄的情绪，但他还是拼命克制住了自己。经验证明，无论怎样理智的女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都没有道理可讲。而且异地恋修复争吵的实在成本太高。
“不是不理解你，我都明白。。。。。。算了，今晚讨论到此为止吧，我们都先冷静冷静。明早我准时给你ogcall，早点睡，晚安。”
江云溪草草挂了视频，黄灿却望着电脑屏幕发了好一阵子呆。
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激情内什么都不是问题，现实中要征服的困难却路迢水长。
怎么办？江云溪虽然没有和她吵架，但掩藏不住失望灰心的表情。她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是，至少，他们争执的问题是如何走到一起，而不是其它的什么狗血问题吧。
第121章 蓝颜知己解惑
在为去越南做准备的同时，黄灿巡厂一周，专程为公司的csr项目做调查问卷。
csr是企业社会责任的意思，指的是企业在创造利润、对股东和员工承担法律责任的同时，还要承担对消费者、社区和环境的责任。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社会责任已成为企业核心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继价格、质量竞争之后衡量企业实力的重要标准之一。企业要想在更高层次和更广范围内参与国际合作与竞争，就必须模范履行社会责任。越来越多企业高管们的议题中，“商业责任发展”“可持续实践”等词汇开始频频出现。
欧洲国家把csr体系变成了对国内供应商验厂的硬性要求，为此乐斯要求黄灿到丹麦驻广州领事馆进行了多次专业培训。
领事馆的几位中外员工都与黄灿在过往的不同场合见过，算是老朋友。进入领事馆须经过层层严格安检，入内之后的工作环境和气氛怡人。
几乎不费难度，黄灿很快掌握了csr体系，成为了领事馆盖章的独立验厂专员。以后她需要定时提交完整详尽和诚实的报告给相关上级部门。
能够如此迅速顺利地掌握新项目知识，完全得益于黄灿来广州的第一份工。当时初来咋到的她在那家做认证的私企，虽然发生过不太愉快的经历，但也有机会生吞活剥了许多国际认证资料。csr体系与当时学习的iso、bsci体系有许多相似的部分。
可见天下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拿着厚厚一叠问卷，黄灿走进了赛德明辉的厂房内，厂区她再熟悉不过，之前也跟随领事馆的人实习问答过，不过独立访问还是挺有意思的。
目光扫过流水线上不停操作的工人，她首先选择了一位普通女工。女工看见她要做记录的样子显得比较紧张，她示意身旁的主管离开之后，便以随意攀谈的态度和女工聊起来。
从姓名年龄工龄等基本问题，到每日工作时长、加班状况、工间休息自由，以及遇到问题主管沟通方式、有无安全和健康培训等等，都一一仔细询问并记录。
其实以她的经验，对国内工人的工作环境和待遇都已十分熟悉，但csr体系中的问卷讲求的是获取一手真实资料。
接着她又特地采访了一位需要特别关注的孕妇女工和一位样貌特别显小的女工。
结果发现问题，小女工刚刚好十六岁。童工是特别需要的问题，十六岁不算，但属于未成年工。主管特别紧张，生怕出纰漏，不停解释只有特别工忙又劳力短缺时他们才偶尔招用。
黄灿没有当场表态，做完规定问卷数量，这才走到明辉的办公室。
“明总，很显然，你们对如何应付验厂已经是非常有经验了，考勤、工资单、证书等文件准备得齐全极了，我刚一落座，你们的人就整摞整摞搬过来堆到我面前。”
“呵呵，几乎每家欧洲客户都要来验厂，时间点还都不一样，所以我们有专人负责应对。说实在的，非常耗时费力，也是不小的成本负担啊。”明辉笑答。
“我明白，但企业不得不与时俱进，这也算是一种正向外部驱动力嘛。”黄灿将手上的问卷出示给明辉看：“基本没有其它问题，但贵厂现有三位未成年工，按规定，工厂对未成年工是必须去劳动局登记，否则属于违法行为要收到处罚。还要安排体检以及不得令其加班。这部分资料您的主管都提供不出来，您看。。。。。。”
“这一定是人事疏忽了，有时候新人也未必干得长久，所以他们也想偷懒钻空子。我让他们立即补手续，补完马上提供给你，你就暂时通融不做记录，你看行不行？”
“这。。。。。。恐怕不行。”黄灿接过明辉递来的咖啡，说道：“但这份问卷有一个责令改进期限，在那之前改了就行。而且是未成年工，不像我在其他厂逮住童工问题严重。”
知道答案肯定是这样，明辉也就点点头不再要求。
“这么多厂，明总这里的咖啡味道最好。”黄灿抿着香浓的咖啡，赞道。
“哈哈，这可是精心准备的鱼饵，哪怕是为了叹杯好咖啡，香港展的时候客户也会到我的摊位上多坐一阵，多看一会样板，指不定就多下几张单呢！”明辉爽朗玩笑，话题一转：“我听说，你们公司打算派你去越南？”
“验货员们传的消息吧？八字还没一瞥呢。”说起这事黄灿就皱眉。
“假如那边做得好的话，你不是更上一层楼？怎么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黄灿不由放下咖啡杯，思索了一会儿。某次和赵小玲子谈论诸如“这世界上有没有完全纯洁的男女友谊？”之类的话题，当时黄灿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明辉脸庞。
人生之中有一蓝颜知己，甚是福气的感觉。
于是她尝试大致讲述了一下与江云溪之间的矛盾，对明辉说：“希望从第三方，男性的角度，听一听你的看法。女人在事业和爱情家庭两端，可以做到完美平衡吗？”
“哟，这可是个大课题。”明辉在她对面坐下，认真地想了一想，开口说：“自从妇女能顶半边天开始，我们社会的女性学习能力和自我觉醒能力，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我们身边像你这样的女性在职场上，只要愿竞争肯动脑，也更容易进入良性上升通道。我个人感觉，这个时代女性的机会和命运远远比过去任何一个时代好太多。”
“但职业女性如何平衡家庭与事业好像还是历来都争论不休的话题，我觉得这个问题最大的根本就在于社会大环境对女性的歧视。”
“呵呵，如果单纯从男性角度来讲，不仅不算歧视，还是多了自由和选择呢。女性事业不如意还可以回归家庭，男性可不行，这个社会评判男人成功的标准几乎单一地就是功成名就，有钱没钱。”明辉道：“在我看来，女性在事业和家庭是可以分阶段规划重点的。每一个时间段有不同的重心，这种交替节奏其实很好。人不可能永远保持一个状态，一直一个姿势端着枪，往前猛冲。那样坚持不了多久，你也会感到太累。每一种姿势可以根据自己不同的阶段变化，调整到最佳状态。”
说完，他和黄灿异口同声接下句：“当然，这是理想状态。”
相视而笑之后，黄灿说：“你所说的整体战略规划清晰，但分阶段实施是一个重要的思路。可我还是不理解，男人、女人结婚之前都能各自存活，都需要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找到平衡。怎么结婚后平衡就成了女人单独的难题，这不应该是两个人共同的事儿吗？撑起一个家的，应该是这个家庭里的所有成员。可以分工合作，但一定不要求全责备。这还是社会对女性十分苛刻的表现。为什么很少有人询问成功男士，他们需要完美平衡家庭和事业吗？”
明辉：“话虽如此，但如果我们改变不了大环境，就必须改变自身顺应环境。不纠结问题，只根据自己的真实愿望找出最佳策略。你说得对，其实男人也做不到。很多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家庭和事业的天平两端从来没有非常平衡过，常常都是一高一低的方式呈现。女性就更难做到。”
黄灿：“所以总结起来，女性真的可以兼顾家庭和事业，完美平衡两者关系吗？答案是：很难，甚至没法平衡，或者只能有所取舍，抓大舍小。”
“对，人的精力和智慧是有限的。取舍的关键无非就是问一问自己，怎样的人生是你最想要的。其实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对于你来说，早有答案。”
黄灿为明辉对自己的洞察感到慰贴和感动，低下头想了想点头道：“我仔细想了想自己走过来的路。之所以能够一直保持着拼搏的状态去面对生活，去迎接生活里的各种挑战，还能坚持兴趣爱好和交友原则，是因为我更喜欢能自我把握的人生。”
明辉突然笑了，不是嘲笑，而是过来人的体恤，他拍拍黄灿肩头说：“也许再过几年，你会了解到，其实个人是很难把握命运的，掌控或许只是一种错觉。anyway，按着你的本心去做决定，踏踏实实的过好每一天，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122章 借环保产品破冰
因为关系比较尴尬的缘故，黄灿把对袁力行工厂的csr验厂工作放到了最后，而且同时带上了李凡。
一群人的尴尬似乎反而比较容易掩饰，就好比在规定情境中的角色扮演。
这两年外贸形势越来越严峻，灯具行业的利润率逐年下降，各种香港展广州展演变成供应商赶集，与老客户保持链接的场景。有实力的欧洲客户早已被大家瓜分干净，大格局固化越来越严重。
而袁力行却还能在如此艰难的业态下，把别人的蛋糕抢到自己嘴里，不得不说本事可见一斑。
去工厂的路上，李凡对黄灿说：“从前袁总做代理算是甲方，自从转做乙方之后，路数和打法整个变了一个人似的。”
“高处见风骨，低处见人品。也许外人甚至他自己都把改变归咎为环境变化，但也许，他从来就没变过。”
黄灿想起自从袁力行重出江湖之后的各种评价和传言，总而言之，他为拿订单抄袭、挖人等等几乎不择手段，已然受到了行业人士的广泛排斥。
franz本意是不想再继续与他合作，但经不起袁的软磨硬泡威胁利诱，还是把他的工厂列入供应名单内，虽说大单不给但也小单不断，就这么互相吊着，保留着最后一层脸面不去撕破。
鉴于袁力行订单保质保量，直到去年底乐斯才给了他两个重要新产品设计，然而直到现在，开发一直不成功，交货遥遥无期。
李凡和黄灿也不能也不方便在袁力行这位前老板面前充大拿，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颇为默契地选择了“拭目以待”，实则有点隔岸关火的味道。假如这次开发不成功，将其名正言顺地剔除在供应名单之外也便是板上钉钉，他俩其实是摸透了franz的小心思，顺其意罢了。
李凡：“公平地说，袁总这回确实是遇上硬骨头了，这两款产品都是别家刚开始跃跃欲试，最后撒手不及的，所以franz肯丢给他。延期这么久，再不出品就要废标了。franz倒是不催，但k和设计师着急上火得厉害，对袁总相当不满。老板，你说我们真的不管吗？”
黄灿陷入沉思。她明白李凡的意思，其实她何尝不是一样。多年来制造业经历，日常重复繁琐的工作多，偶然碰到技术难题需要攻坚，俩人都像猎人看见猎物一般兴奋，不但可以获取新知识，并且客服重重障碍研发出新品摆在眼前的时刻，心底那种骄傲和满足感不言而喻。假如此次的两款新品被废标实在是太遗憾。更心存愧疚的是明知可为却不作为。她的心态一路松动起来。
到达工厂，袁力行第一次亲自出现在大门口迎接。他还是借用宏源吴总的地盘，只不过产能扩大了。
去往车间的路上，袁力行坦白道：“aggie，相比其他工厂，我这里区区几条拉实在太寒酸了。”
“哪里的话，不论是横向纵向比较，袁总这两年每年翻翻的产能超越同行多少倍。”黄灿是客套也是实话。
袁力行：“前路艰难呀，还是需要贵司多多扶持。”
黄灿和李凡都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因为规模小工人少，验厂流程按部就班走完也不过花了个把钟头，两人速战速决准备告辞，但袁力行哪能放过便宜机会。他打电话吩咐员工将新产品样板取来，非要当场开研发会。
“袁总”，拿样板敲门进来的是阿勋，他走近黄灿放下样板，主动破冰乖觉打声招呼：“黄总，好久不见。”
黄灿对他根本目不斜视，就任性摆一回甲方的谱怎么了？
当初阿勋离职时撕破脸强取赔偿金，做人前后反差那么大，给她和广州办造成的不良影响不止一星半点。她内心深处总是指望创业团队之间真实存在着战友情谊的，但阿勋明明白白打脸告诉她，大家只有劳资对立和上下级关系。
这个教训让黄灿难过了好一阵。不出两个月，当李凡向她报告阿勋这边拿了赔偿，那边去了下家，而下家正是袁力行时，她的难过简直变成了恶心。
当时她冷笑想，原来如此，阿勋转投了新师傅。这还真是王八看绿豆，什么人跟什么人为伍。
袁力行拿起几片布料向黄灿和李凡展示：“这第一款新产品，表面看是一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布罩台灯及落地灯系列，去宜家卖场相似产品一抓一大把，但实际要求极高。高就高在布罩原材料，设计师要求有机棉布。结果我提供的几家下游坯布都被你们否了。这是不是有故意为难之嫌啊？”
李凡当下：“袁总，是这样的。当初丹麦设计师第一份图纸出来的时候，所要求的布罩材
料是“elogicaltton”，中文是“生态棉”，经百度查找，生态棉是指‘生态棉属于化纤材料，是一种超微细丙纶熔喷纤维，该材料为一般作为服装或棉被等的保暖层，具有轻、薄、软、暖、透气、透湿等特性’。而后来丹麦重申要求改为‘anictton’，有机棉，即我们一般所说的纯棉，而这个纯棉还是特别要求，在生产过程中，以有机肥生物防治病虫害自然耕作管理为主，不许使用化学制品，从种子到农产品全天然无污染生产。不仅需要栽培棉花的光、热、水、土等必要条件，还对耕地土壤环境、灌溉水质、空气环境等的洁净程度有特定的要求。正是因为图纸要求前后用词不一致，还有工厂以及相关技术人员包括我本人在内，对于纺织品的不了解造成了这个误会。”
一旁的阿勋插话道：“如此一来，坯布的价格比普通棉布要高出十几倍呢。灯的外观都是常规，消费者根本分辨不出来什么真有机假有机，却要付出十倍以上的价钱，那辛苦开发出来的产品还卖得出去吗？再说，这只是照明日用品，又不是食物，何必非要求有机？”
李凡瞪了一眼过去的下属，冷冷道：“要求就是要求，做不了就说做不了，何必牢骚满腹讨价还价！”
黄灿抬手示意李凡打住，也不看阿勋，只对袁力行解释：“袁总，这个布罩系列灯的确不
是走量款，而是乐斯的环保理念代表。公司为它取名叫‘尊重’，寓意对地球的尊重和感恩。因此产品所有材料甚至包装都必须使用环保材料，乐斯将会为它申请北欧生态标签。所以我认为这个挑战很有意义。”
袁力行自然懂得，点头道：“我当然认同！但是国内符合材料要求的供应商实在太少，一
时之间难以寻找。我怕等我找到订单时效已过。”
黄灿微微笑了笑，几年河东几年河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将目光投向李凡，心想假
如袁力行肯放下架子，不耻下问，估计问题早解决了，李凡是个技术控，钻研精神一流，对于新材料新技术早熟悉过袁力行。
李凡一点就明，从手机里调出通讯录资料说道：“袁总，相应的有机棉布供应商我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并且已经确认坯布以及拿到相应认证报告。他们回复我说，坯布在河南，坯布染色处理在青岛，样板的周期为12-15天。而你们做贴合、丝印、灯罩的时间大约7天可完成。订单最后期限还赶得上。”
袁力行接过李凡的供应商联系方式，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些复杂。他一直默认眼前两位
前下属是竞争者，会同他对着干，没想到私下里，他们把难题都替他解决了。
“那第二个新品问题呢？”袁力行思忖，既然要帮忙就该送佛送到西吧。
黄灿一边站起身作离开状，一遍强压不耐说道：“第二个样板问题，袁总应该完全知道该
怎么解决啊？用3d打印技术就好了嘛。”
“我知道，但哪家可以借用3d打印机，不妨请你帮忙打声招呼？”
这个要求不是黄灿分内之事，看来袁力行人缘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她本不想多言，临走还是提了句：“您当年同赛德明总关系不是挺好吗？他厂里有3d打印机。”
然后硬生生吞回去那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离开工厂，李凡一边开车一边问黄灿：“说到底念旧情帮他了？”
“就事论事而已。完全是因为我们的产品可以为环保发声，贡献一点微薄之力的感触，不希望项目流产。”
“哼，帮他这么大忙，一声谢谢也没有。”李凡有些愤愤。
黄灿对他笑笑：“别人的感谢，有那么重要吗？”
第123章 越南行流产
为袁力行工厂解决了产品难题之后，黄灿从日常电话和邮件中稍微感受到了来自袁的态度软化和平等对待。比如说，之前他无论是给黄灿还是李凡的邮件开头都是直呼人名，结尾也不用敬语，多一句客套话没有。现在情况算是基本回归供需合作常态。
听李凡说他又被袁力行请去工厂一次，这次袁力行不但不似以前对他冷落疏远，反而多次礼貌客气征询他的产品意见。
“看来袁总对我俩不防范了，算破冰了吧？”李凡一向躲避锋芒，最不爱处于风口浪尖的，能不被人针对，感觉大松了一口气。
黄灿理解他的心情，同理心，她又何尝愿意被他人误解和树敌。
“这是好事，我们同袁总关系总算恢复到正常的甲乙方，有利工作。你也不必每次去他工厂验货开会就紧张兮兮了。”黄灿说完，对李凡撇嘴一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不必去越南了！”
“啊？怎么回事？”
“刚才我接到franz电话，越南工厂又发生大罢工，这次来势凶猛，当地政府似乎不作为，kasper求助无门，受了很大的惊吓。他向总部申请调职，结果还没等批复呢，就带着家眷买了机票自行回国了。董事会对他擅自丢下一个烂摊子很是不满，同时对越南方面完全失去耐心，直接下令要求关闭越南工厂。”黄灿解释道。
李凡“其实吧，这也算预料之中，只是比预料来得快。哎呀！好可惜啊老板，我连行李都收拾齐备，原本还幻想着去蹭一蹭最后的荣光，享受一下资本主义式仆从环伺生活呢！这下子被kasper那家伙搞泡汤啦！”
“呵呵，世事往往如此，计划总不如变化快嘛。”黄灿笑着安慰李凡“这几年你公差私游也出国不少次，下次总有机会。咱们还是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吧。”
李凡佯装长叹一口气，说句“好吧”，关门出去了。
黄灿转动座椅，凝眸盯在办公桌上的一个小摆件上，那上面镶嵌着江云溪的一寸小照，普通证件照那种。通常人证件照都比较丑，江云溪却仍是山岳分明眉目有神的好模样。她用一直手指拨动比硬币稍大点的小圆相框，相框飞快翻转起来，一个江云溪变成百十个江云溪。
自从与江云溪讨论过去越南的事情之后，黄灿隐隐感受到云溪的情绪低气压，但除了第一晚的争执，他再也没有与自己正面辩驳过，似乎默认赞同她以工作为先。就像他说的，他的赞同与不赞同对事情没有决定性影响，大有无奈的意思。
黄灿心里有千万个抱歉，但江云溪表现出一副没事的样子，仍然晨昏定省似地保持联络，倒叫她无从开口。
现在好了，峰回路转！看样子很多焦虑忧愁都是预设或假想，车到山前果然必有路。
她满心欢喜地给江云溪打电话通报好消息。
江云溪得知也很高兴，说了句“看来事缓则圆，来日自现啊。值得我们见面时喝一杯庆祝一下。”
两人又说了些日常话，黄灿手机进来电话，挂断接听，是多日不曾碰面的赵小玲子。
“喂，大忙人！请示一下，今晚有空吗？请你吃晚饭。”
“赵大小姐约人从来百试不爽，还用得着请示啊？直说地点，但听吩咐。”
赵小玲子约了个黄灿家附近的小日式寿司餐厅，黄灿准时下班直接去碰头。
取了寿司和大麦茶，黄灿笑问“小玲子，说吧，有什么好事，特意请我吃饭？”
“说得好像没事我就没请过饭似的，虽然你请得比较多。”赵小玲子乐呵呵的“我加薪啦，每月又多三百块。多收个三五斗也干不了别的，当然是惠及友人比较开心。”
黄灿“呀，你终于升职加薪了？恭喜恭喜！”
“哪有升职，加的是工龄工资而已，大家都有的我才有。你知道在外企我光英文程度就是致命伤。虽然跟乔治在一起长进了不少，但应付重要工作还是不顶用。”
黄灿“你既知道，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进修英文呢？或者去报考个ba班什么的。你和乔治的时间都花在卿卿我我风花雪月上了，也真服了你俩，逍遥了两三年还玩不腻？岁数不小了，至少该为未来多做打算。”
“我说黄同学，说教容易变大妈，谨慎。”赵小玲子嘟起红唇。
“不识好人心！”黄灿忍俊不禁，夹起块三文鱼堵住她的嘴。
“还是跟你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开心。咱们也都好久没和许多思联络了，以前心里还时常记挂，天长地久习以为常地也淡薄了。闫慧那家伙又怀孕了，我也不敢多烦扰她。”黄灿有些感叹。
“许多思倒也罢了，隔地隔时的，再美好难忘的少年友谊渐渐淡下来也属正常，毕竟彼此生活节奏和环境差别越来越大，共同话题自然越来越少。只是快别提闫慧了，他们家那哪是在拼儿子？简直是拼命呐！”
黄灿“可不是吗？去年底秦峰给我电话通报时居然还得意洋洋，被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国家政策允许吗？闫慧破腹产的身体状况允许吗？平时表现得爱妻二十四孝，实则还是挺自私的嘛。亏他一口一个没儿子没奋斗动力，秦家是有皇位需要继承咋的？”
“嗯，你骂得好！你骂他说明心疼自己姐妹儿。”赵小玲子举杯跟黄灿碰了下“我对闫慧也是无话可说，恨铁不成钢，为了满足老公的心愿拿自己生命冒险，值得吗？”
“值不值得不是我们外人说了算。闫慧和秦峰超级喜欢孩子，生意越做越大也养得起。只是，她贤惠得把个人价值排在家庭、丈夫、孩子、家人，一切之外了。传统女性难道就没有自我吗？”
赵小玲子闷闷地，旋转着茶杯道“传统有传统的福气吧，本来就是冷暖自知。我们还操心别人，自己都熬成老大难了。一晃眼，三十出头，时常好像轰轰烈烈，时常又像一无所获。”
黄灿闻言当下心底泛起一阵黯然，想起下午和江云溪说越南去不成的事，江云溪听上去语气是挺高兴的，但那高兴像是刻意提口气硬吊起来似的。
她想说，江云溪对于她而言是多么重要，多么不可替代。所谓的排序和对比都是感情路上的大坑嘛。
第124章 被洗脑的玲子
日式料理店内清洁安静，米黄色光线扩散出昏昏懒怠的舒适感，黄灿和赵小玲子吃着寿司喝着大麦茶，聊天的兴致却有些意兴阑珊。
其实赵小玲子约黄灿原本有很多话想要找她倾诉，涨几百块工资不过是个由头。这么多年来她向来想说就说，想做就做，开心时在大街上也敢旁若无人地蹦跳歌舞，难过时当着人面照样眼泪流得尽情，从来没有像最近这段时间，欲说还休欲言又止，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无论何时，她坚信黄灿是她的底线，永远无需置疑地愿意充作倾听自己的耳朵。但现在，她偶尔会在经过一棵大树时刻意去观察一下树瘤结疤，看看能不能像电影里演的，真的找到一个埋藏心事的树洞。
“你看上去不大开心，怎么了？和乔治吵架了吗？”
黄灿了解赵小玲子，就算只是一份外企前台的工作，她能一边吐槽一边开开心心做个好几年，能叫她不开心的大概就是感情问题。小玲子早恋多恋，原本以为必然是早婚早育一族，谁知竟也和自己一样拖拉成个大龄未婚女青年。
赵小玲子没直接回答，反而幽幽地问道“灿灿，你说所谓成长，是不是就意味着不断的妥协，直到没了棱角少了脾气？最后达到你说的那个什么‘和光同尘’的飘渺境界？”
黄灿被她突如其来问得猝然一笑“呵呵，那是圣人的境界，不属于滚滚红尘凡夫俗子。我们不过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说得更消极一点，是发展中的人口基数。成长嘛，应该是像跷跷板一样，一头坚持一头妥协吧。不是说大事走心小事过脑吗？一味妥协是和不了光只会同尘的，是任谁也不会开心的。”
“那要是有些事既不想妥协又难以坚持，该怎么办呢？可不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尝试一下，跨出一步再看？”
黄灿“究竟是什么事呢？抛开具体问题没法说。但0和1之间并不是一步之遥，而是质变。跨出去容易回头艰难。”
“是啊，这么说太抽象了。”赵小玲子低垂眼帘点点头，“其实不是我不想说具体，是，是不知该怎么说？”
“明白，是你没想好。脑子还乱着呢。”黄灿了解地说道“但凡向别人征询意见的人，往往心底已存定论，说出来无非是想要印证确定自己的答案。倘若别人的意见相左，也会自我辩论找出许多理由来支持自己的既定答案的。所以，等你想明白了再告诉我。”
“呵呵，你这么一说，我倒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赵小玲子好似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与黄灿分手后，赵小玲子一个人徒步走回住所。一边走一边试图将脑海里的一团乱麻理出个头绪来。
黄灿曾经说过，她和乔治是最好的“玩伴”，那时候她回答，不是好玩伴怎做得成好恋人？至今她也觉得自己的观点正确。谈过好几段恋爱，她和乔治在一起最开心。他们都是外向直接，热爱喧闹繁华的人，彼此绝不吝啬表达爱意，也会直言不讳表达不满，偶然的矛盾通常很快解决，不会变成影响次日胃口的隔夜菜。
乔治也和自己一样，满足现状，享受当下，不肯为未来忧心费神。如此一来，彼此平等，谁也不往谁身上堆积压力。
赵小玲子曾在欢聚时走神，凝望着江云溪的挺拔背影想过，假如排除一切外因，当初自己对云溪的那一点好感得以生根发芽，终究也断开不出美丽的花朵，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江云溪和黄灿才算是天生一对吧。外貌和工作匹配，对一切都很认真，爱情、事业、朋友，甚至计划一次旅游，无论何事都那么慎重其事一丝不苟。认真让一切都浸染着神圣的光晕，认真也让一切都变成紧绷的弹簧，缺乏弹性，不留余地。
她做不到，也不想这样。
想明白这一点，赵小玲子曾经对江云溪的那一点点幻梦便早早彻底释然了。而乔治的热烈、绅士、阳光后来者居上，完全笼罩住她的一颗心，令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如果青春岁月可以永驻，她大概可以和乔治一直这么快活地挥洒时光吧？然而渐渐她着了急，甚至犯起焦虑症。乔治每天对她说着“我爱你”，为什么就是迟迟不开口求婚呢？
最初一丝丝心底隐约的期待，终有一日变成昭然若揭的恐慌，从暗示变成了明示，直到逼出乔治摊牌道“亲爱的，讲真，我对婚姻没有计划。我们现在的状态不是挺好吗？干嘛非要在一张九块钱买来的纸上签卖生契？”
赵小玲子不可思议地吼道“乔治！婚姻怎么能是卖身契呢？”
“怎么不是？你想想，人的一生多么漫长？现代科学之下人活个一百岁都会变常态。如果人在三十岁上下就必须择定一人捆绑终身，无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不管步伐错乱变化有别，都赌咒发誓厮守到老，谁敢动解约念头谁就是王八蛋。。。。。。天，想一想就令人恐惧，好可怕啊！”
赵小玲子被乔治的话噎住似的，嘴里那句不以婚姻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倒说不出口了。她脑子里的想法绕来绕去，莫名觉得乔治的话竟然好有道理的样子啊！
乔治凑过来，长臂温柔地圈住她的肩膀，继续说道“婚姻原本就是人类文明的阶段性产物，你看历史上法律规定的一夫一妻制才几十年不到，欧洲国家独身人口比例都快占半了，同性恋在有些国家也变合法了。未来会是怎样，谁知道呢？但总体势必从封闭走向开发的嘛。”
“开放？怎么个开放法？”小玲子满眼迷惑。
“嗯，我想应该会是自由选择和组合吧。又或许真正把婚姻当作契约，自愿约定期限，无论一万年和一百天都是真诚的。”
“。。。。。。”小玲子心里总觉得那么不对味，可偏偏组织不起有力的语言辩驳。黄灿上学时候参加过辩论赛，此刻她若在，不知道能不能找出乔治的漏洞，把他那跳脱的思想和笃定的自信打败？
反正这样的话听多了，赵小玲子难免越来越觉得乔治逻辑自洽的很，难道拧巴的是自己？就好比唱《小苹果》这样的神曲，初时觉得弱智，慢慢地自己嘴里也时不时不自觉地飘出“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嗯，原来我是这么容易被洗脑的大多数，落进传销组织指定跑不了的那一个。赵小玲子自嘲地想。
第125章 女人的直觉
尽管一时之间辨不过乔治，也无法说服他为自己披上那一袭梦寐以求的白纱，赵小玲子初时只是迷惑却并不慌张。
她把一切归咎于男子的晚熟，大概有的男人一辈子都在潜意识里逃避成长，逃避责任，尤其像乔治这样得天独厚的生活玩家。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出现漏隙的迹象，至少赵小玲子没有从同居生活中发觉蛛丝马迹。
乔治对她仍然难得地热情不减，无论是在平常生活中还是在床上。
他们逐渐不再经常像连体婴那般粘在一起。一大群朋友玩伴到最后都会细胞分裂似地化整为零，时间久了各自抱团，各玩各的。但只要小玲子开口要求乔治出席自己的聚会，或是突然兴起想加入他的聚会，乔治都表现得坦坦荡荡。
所以她思忖，或许乔治的恐婚只是源于香蕉人的西方思想再加上性格贪玩吧？至少，他一直是爱她的。只要这关键一点成立，其它的障碍那就只都是暂时性的，是能够被解决的。
这天，赵小玲子上班时间就用手机预定好了一家情调超好的餐厅，临下班前已在公司盥洗室补好褪色的口红，给脸颊打上高光，提亮因一天忙碌稍显晦暗的肤色。
公司女同事一看她在镜前的姿势秒懂“下班和你们家乔治有活动呢吧？小玲子，就佩服你这一点，甭管恋爱多长时间，每次见面妆容都一丝不苟，不给男友模糊面孔的机会。”
“呵呵，那是，越是老情人越要注意老瓶装新酒，保持新鲜感和吸引力嘛。”
小玲子随口抛出金句。等同事出了洗手间，她回眸凝视镜子里依旧美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把口红装进包里。别人哪里了解她的苦衷？人前恋爱教母，人后恨嫁怨女。
“anyway，我已经整理好外表，调整好心态，今晚必胜！yeah！”
她给镜子里的自己打气。今晚在红酒美食的美好氛围助攻下，她要再次好好和乔治聊一聊结婚的事。她想告诉他，只要达成共识互相理解，婚姻并不总是责任捆绑和沉重繁琐的。
下班点数一到，她就关电脑拎起包窜进电梯，却在电梯里收到乔治的微信，说是临时有工作耽搁，但他会尽快处理完毕再赶来。这也是常有的事，乔治对待工作可不敢含糊，虽然家境富裕工资也不低，但挡不住他吃喝玩乐样样花钱。
赵小玲子想了一下，乔治肯定以为今晚不过是普通的一餐罢了。餐厅离乔治公司又不远，自己何不扮一回贤惠女友，亲自接男朋友下班呢？
这不是她第一次接乔治下班，用不着事先通知也轻车熟路。她直接在楼下门禁登记完来访名簿就自个儿按电梯上去了。
出了电梯，遇见乔治的一位男同事下班，是某次饭局见过的。对方向她打了个招呼“hi，来找乔治？他，他在里面，要不要我帮你叫他？”
“谢谢，不用了，我直接进去就好啦。”
“哦，那。。。。。。好吧，再见。”对方似乎若有所思地临走瞥了一眼门里。
赵小玲子不明所以，推开门走向开放工作区。办公室内人已走得七七八八，而乔治也并不在自己的工位上。她低声问了一位同事“请问，乔治在吗？”
女同事随手指了指茶水间。
于是她又朝茶水间方向走去，倒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乔治爽朗的笑声之中编织进一个欢快好听的女声，一听就知道聊得热络投机欢乐无比。等她出现门口，映入眼帘的一对俊男靓女手握咖啡面对面交谈，那表情和姿势都好不惬意。
每天在无数写字楼的格子间里的茶水间，你都能看到类似的场景。男女同事在工余私聊八卦，放松躲懒。但这最普通的一幕，让赵小玲子的神经几乎不经预告地报了警。
赵小玲子的脑袋里迅速跳出一串数字人际关系可以通过相处身体距离来判定，公众距离在3到7米，社会距离包括同事距离，较远的2到3米，较近的075到120米，而属于亲密关系的距离在045至075之间。当然，距离再短，就该躲避外人私密亲近了。
目测眼前乔治和女同事的身体之间，似乎超过了理论上应有的同事距离吧？
“hi，乔治。”赵小玲子笑得更加温柔妩媚了，款款走上前，轻盈地挽住了略显诧异的乔治的胳膊，“怎么样？忙完了吗？”
“哦，这不刚忙完，正打算去找你，先喝杯咖啡提提神。”乔治马上对她回以讨好的微笑，然后些微有些不情愿地向对面女同事抬颌介绍道“介绍一下，这是我同事ange，我女朋友小玲子。”
小玲子朝ange大方伸手“ange啊，你好。果然外企多美女，叫天使的都是漂亮宝贝儿啊。平时工作承蒙对我家乔治关照。”
“。。。。。。”ange一时愕然，回神之后脸上闪现一丝复杂神情，看着小玲子的手尴尬一笑，偏就不伸手相握。
小玲子飞快分析了一下对面这位美女的表情里是几个意思？似乎羡慕嫉妒恨里面还掺杂着不屑和气恼。哼，她才不管不顾，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夸长相身材不如自己的对方漂亮，再盖章和乔治的身份，虽然挺不讨人喜欢，但眼前她才不要装小白兔。
ange瞥了眼粘在乔治身侧容貌艳丽的赵小玲子，点点头示意便端着咖啡杯走了出去。
乔治立刻截住小玲子追随的目光，说道“玲子，我完事了，我们走吧，吃饭去。”
跟着乔治走出茶水间，穿过工位区经过ange的工位时，赵小玲子突然被她桌上的小盆栽给吸引住了，站定伸手拿起笑问“ange，你这个小盆栽好可爱呀，哪儿买的？”
ange眼神躲闪，一把抢过来，瓮声瓮气道“不记得了。”
小玲子又转头问向乔治“好眼熟哦，我记得宜家有一模一样的呢，是不是乔治？”
“这玩意儿哪里都能买到。玲子，我们走吧。”乔治有些尴尬。
赵小玲子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跟乔治出大门等电梯，直到出了写字楼，才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乔治！你好有情调，对女同事好体贴嘛！那个盆栽别说你不认得，不就是上个月我俩逛宜家的时候你买的？我当时还问你呢，不是只爱电子产品，对这些瓶瓶罐罐不感兴趣？你是怎么说的？”
乔治自知理亏，企图息事宁人道“是是是，是我送给ange的。不过就是十五块钱的小玩意，连礼物都不算，用不着大惊小怪吧？”
“那是十五块钱的事吗？！”赵小玲子不由脸涨得通红，“你当我三岁小孩纯情少女啊？乔治你知道吗？女人的直觉经常精准得可怕！你不想跟我解释一下吗？你和那什么ange之间，到底有没有非正常关系？”
“玲子，怎么才算正常或非正常？依我看，发乎真情实感的都算正常。”
“别又用你那一套糊弄我！难怪！难怪你老给我灌输什么开放式感情关系，什么爱在当下，其实你是企图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吧？干嘛把对感情的不忠诚、不负责说得如此天花乱坠？”小玲子心里的迷惑突然间被高光照明似的，事实耀眼得令她头晕目眩，胸口的某个地方被狠狠拧了一把似的生疼。
乔治既吃惊又苦恼。吃惊的是就凭一眼一个盆栽，小玲子就看穿了他和ange的关系，女人的眼睛可真毒。苦恼的是，他预想中的女友们应该是互不相交的平行线，他可没打算摊什么牌。
乔治左右看了看往来的人群，按捺心烦意乱地扶了把小玲子的胳膊道“玲子，我的观念和理论早就向你坦白过，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个开放和理解力超强的女子。。。。。。我们能不能不在公众场合吵架？我最讨厌人前失态。。。。。，你别这样行吗？”
“明明是你的错，你还这样说我！”小玲子气愤之极，用力甩开乔治的胳膊。
“ok，那你想怎样？晚饭还要不要吃？”
“不吃就不吃！”小玲子胸口起伏不平，现在她简直没办法面对乔治，可是理智警告她，千万别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争论，吵着吵着，保不齐“分手”二字就从对方和自己嘴里蹦跶出来了呢？
届时叫她如何收场？
第126章 醉酒风波
负起之下，赵小玲子和乔治当场分道扬镳，情侣晚餐泡汤了却谁也没乖乖回家，各自找熟悉的方式和臭味相投的朋友宣泄烦恼去了。
小玲子一个人去了家清吧喝酒，打算冷静冷静，好好将自己头脑中纠结纷乱的想法厘清楚。
发现乔治出轨，她原本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黄灿倾诉商量，转念一想，自己的闺蜜自己还不了解吗？听到乔治“以开放式关系永浴爱河”论调，把花心滥情表达得如此清新脱俗，黄灿还不得替她当堂判乔治三振出局，永不录用？
她摸摸自己的左边胸膛，那疼痛清楚明白地在说，她生气她愤怒，但她还爱乔治，她可没想过负气分手，将爱情一把捏碎，再把自己抛入彷徨失措的深渊里痛哭流涕。
所以她决定暂时不告诉黄灿，自己的事自己料理。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变化太快？真的有人可以适应超现实主义的男女情爱关系？赵小玲子百思不得其解。写出《第二性》伟论的全世界女性主义先驱波伏娃，不也在与灵魂伴侣萨特的开放式关系中，一生都在艰难调和着甜蜜与苦涩吗？
这样的思想对于她而言简直高深烧脑，她也是在乔治的引导下，才上网恶补了一些知识与信息，零零碎碎不成体系。
接受或不接受？继续还是分手？tobeornottobe这是个问题。
赵小玲子深深懊恼于自己再次陷入感情的漩涡里无法自拔。想问题想得头疼，清吧里故作文艺的情调，与她此时此刻的心态完全格格不入。她只好结账离开清吧，跑去一家迪厅，试图在震耳欲聋的喧闹声中，掩盖心里的难堪与不快。
各种混酒喝下去，酒量再好也上头。酒精很快化作眼泪，把她精致妆容冲刷得狼狈不堪。她一面流泪一面摸出手机，拨打通讯录里置顶的号码，口齿不清地对着手机一通宣泄“灿灿，你说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呀？乔治他就是个渣。。。。。。可我就是喜欢他呀，你说我该怎么办。。。。。。”
“喂玲子，你是不是喝醉了？在那儿呢？身边还有谁？”
“我好难受，头疼胃也疼。。。。。。灿灿，你快过来。。。。。。”
黄灿一边拿着手机一边下意识捂住另一只耳朵，赵小玲子那头轰隆隆的音乐声。弄得她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破碎的语言也让她完全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她只好提高嗓门喊道“玲子，发个定位给我，马上！你呆在原地别乱动，我找人来接你！”
好在小玲子虽然醉得厉害，还知道听话地发了个定位给她。
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跟乔治这个男友脱不了干系。黄灿马上打给乔治，打了好几次都无人接听。这可怎么是好？以小玲子的醉态，指不定在夜总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万一被色狼捡尸了呢？可自己此刻正在宁波出差，江云溪在香港。
黄灿又拨通闫慧电话，问她在家吗？
闫慧一接电话就关不住话闸“呀哟灿灿，我在医院保胎呢，这一胎比头两胎辛苦多了，医生命令连床都不能下，我简直要被关疯了。。。。。。你在哪儿呢？”
“你为生儿子也太遭罪了。我在出差，回来去医院看你。那个，你家秦峰在吗？叫他接个电话。”
“厂里有急事，他昨天就飞郑州了。你有事直接打给他吧。”
“噢，知道了。”黄灿打了一圈电话也没找到可靠的人去把醉酒的小玲子带回家，有点踌躇莫展，忽然她想到一个人，拎来救急应该可以吧？
“喂，庞亮，有日子没见了，最近太忙。呵呵是啊，一直都忙。”黄灿揣摩庞亮是否会拒绝她这个要求“那个，我有急事请求你帮忙，也许有点过分哈。。。。。。但目下我实在找不到其他人。”
她把小玲子独自醉酒的事儿说了，请求他帮忙。结果电话那头的庞亮几乎没半点犹豫，直接说“把定位发给我！”
黄灿转发了定位给他，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拿到地址的庞亮抓起车钥匙便出门直奔夜总会，在乌泱泱醉生梦死的人群和迷雾中，好不容易才找到烂醉如泥，独个儿趴在吧台上的赵小玲子。把人扛在肩上的时候，庞亮想，黄灿说得对，他要不及时赶来，谁知道这只醉猫落到什么人手里。小玲子醉得神魂模糊，连半点危险意识都没有，简直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把赵小玲子扛回家摆上床，他刚给黄灿打完电话报平安，床上的人浑天暗地地呕吐起来，慌得他又是拿盆对接，又是清扫污秽，又是热毛巾擦脸。反复几次忙完，时间已至午夜。
庞亮看了看手表，又盯着床上睡不踏实的小玲子，一方面担心她还会再吐，一方面担心她男朋友回家撞见不好解释。
眼前的场景很显然，小玲子过得并不快乐。而她男朋友这么晚还不回家，难道是彻夜不归的惯犯？他忽然来了气，打定主意硬气一回，倒要看看那个叫小玲子醉生梦死的男人是个什么德行？
往事历历，庞亮在漫长的夜里，将他和赵小玲子已化作前尘往事的恋爱，放电影一般回顾了一遍，然后在翻涌的旧情当中昏沉睡去。
次日清早，宿醉醒来的赵小玲子只觉口干舌燥头疼欲裂。等她望见蜷缩在沙发上的庞亮时，恍了半天神，发现自己断片得厉害，怎么也想不起来前男友是怎么出现的。
叫醒庞亮，两人在尴尬之中说明了原由，赵小玲子除了万分感谢就是请君走好。关上房门，她狂拍脑门懊恼地想，黄灿真不该叫他来的，这不添乱吗？
乔治也不知去哪里厮混了一晚，第二天照常上班，晚上才回家。
大概都顾虑一张口就谈崩，两人默契地选择假装暂时性遗忘，不咸不淡地相处着。
等黄灿出完差回到广州，赵小玲子用一句“和乔治吵架”，将自己醉酒的事敷衍过去，而闫慧也保胎结束出院。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朋友们没事儿了，工作上又出状况。
办公室内，黄灿收到一封来自佟若水的邮件，扫了一眼眉头立刻拧紧。
拨通佟若水电话，她焦急问道“佟姐，你邮件说今年给乐斯开发的产品紧急中断，是什么意思？”
佟若水“事情说起来有一匹布那么长。。。。。。这封邮件我只先发给了你，老外那边你看看该怎么圆？黄灿，实在万分抱歉，我知道，新产品开发都到中期了，突然中断你也难向老外交差。当初能拿下订单，我知道，和你的鼎力支持大有关系。抱歉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说，你还是赶紧找一找接手开发的供应商吧，快马加鞭或许还能赶上交期。”
“佟姐，到底出什么事儿啦？我总要给老外一个充分的理由吧？”
“理由太充分了，那就是我们朝晖工厂马上就要结业关闭了。”佟若水轻哼了一声“说得好听是结业，实际和倒闭差不多。”
“啊？什么情况？”黄灿被这个消息震惊，立马从座位上站起开始动手收拾背包“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工厂找你！”
第127章 求知若饥，虚心若愚
朝晖工厂的几座厂房和办工大楼看似运作如常，仓库门外停着一辆四十尺货柜车正在装运。黄灿在门卫处登记后，先行四处观察了一番，然后才上楼敲响佟若水办公室的门。
“来啦？快，坐吧。”佟若水起身招呼她道，把满桌子的文件报表暂时丢开一边。
黄灿接过秘书递过的咖啡，见人出去关上房门，才小心翼翼问道“佟姐，你还好吧？”
“说实话，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挺糟糕。”佟若水在她对面坐下。虽仍然面带微笑，但见眼下的阴影和皮肤状态，纵使淡雅的妆容也难以掩盖憔悴。
“上次我带老外来开会也就一个多月前的事，当时你老板还亲自出来打招呼，我竟没看出半点异样，现在你跟我说工厂要关闭了？这太突然了！”
“唉，我今天把邮件发出去的时候，鼠标握了半天，愣是点不下去。凡是下单给我们的客户，都是工厂的衣食父母、合作伙伴，是基于信任和认同才把订单交到我手里的。现在要我通知你完不成任务，相当于违约，我真是。。。。。。心里煎熬，开不了口啊！”
佟若水在黄灿面前有话直说，并不掩饰自己的难堪和纠结，“其实朝晖关闭，是偶然中的必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大环境来说，外需持续低迷，整体外贸出口下滑严重，汇率波动比较大影响结算利润率，欧洲客户本身因经济环境长时间没有复苏迹象，导致订单量大福度减少，选品档次下降。从内部来说，朝晖即便盈利也只是集团里微不足道的的一小块，始终不受重视。股改之后，为了尽快盈利，为了养活这么多工人，我们把生产的重心，从精品设计转向了行货批量，这等于抛弃了立厂之本，为了生存而生存，结果你看。。。。。。”
黄灿见佟若水摇着头两手一摊的姿势，明白她的意思。工厂转型不成功，结果高不成低不就，既抛弃了设计优势，又低价竞争不过其他厂，订单量萎缩减产，亏损口子撕大，集团最终决定挥剑断臂自保。
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喃喃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佟若水“有啊，集团领导为表不赶尽杀绝的仁心，也提供给我们几个高层另外一个选项，毕竟我们拿的是实股，不是干股。假如我们愿意出钱把集团的股份全部买下，工厂可以继续开下去。”
黄灿“但是。。。。。。”
佟若水“但是，工厂盈利，集团不舍得关厂卖股份，工厂亏损，高层不敢继续投资下注。我一个人实力远远不够，有心也无力。”
黄灿“佟姐，实在是太可惜了，朝晖从无到有，经营至今，花费了你和全体员工多少年的时间努力啊。”
佟若水“我倒有个想法，黄灿，你愿不愿意入股朝晖？我们一起想办法把厂子搞起来。这一结业关闭，可是有上千人都要失业遣散呐！我心里，说不出来地难过，作为领头人难辞其咎。”
眼看佟若水的坚忍克制的表情几欲崩盘，黄灿赶紧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她十分理解，面对全情投入将近二十年的企业从盛走衰，没有谁可以无动于衷。可是理智告诉她，想要将一家濒临倒闭的工厂起死回生，谈何容易？
“佟姐，我理解，真的。不过你知道的，我作为外企驻国内首代，是签过协议的，不能投资于关联企业。我知道有人这么干，但那脱不开受贿之嫌。所以。。。。。。”
“是这样的，我明白。你别介意，我最近是心绪太乱了，总想抓住块浮木，疾病乱投医。”佟若水自嘲地笑了一下，“现在工厂正在赶手头的订单，赶完之后就得开始遣散员工、清算资产了。。。。。。二十年职业经理人生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最终会被大浪淘沙。”
黄灿陪着佟若水一道黯然不已。从业多年，她见识过许多企业蒸蒸日上，也见证过许多人失败破产，从惊心到习以为常，从惋惜到分析利弊。
但企业失败、职业生涯折戟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好朋友的身上，对她的震撼力特别强大。
说白了，像她和佟若水这样的职业经理人，本质上还是高级打工仔。初生牛犊不怕虎，下一句却是长出角来反怕狼。
现在社会上很多企业，在招聘时明文规定，只录用35岁以下员工。35岁似乎成为职场分水岭，是一个危机重重的年龄。它似乎意味着一个打工者，上有老下有小，论创造力和拼劲不如职场新人，论选择权和自由度又不如创业者，不再敢奢望诗和远方，只希望用工单位看在自己资历和听话的份上，裁员名单上不要出现自己的名字。
网上段子说不要大声责骂年轻人，他们会立刻辞职的，但是你可以往死里骂那些中年人，尤其是有车有房有娃的那些。
明明这个阶段的人，在阅历、经验、心态上往往更具优势，但残酷的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35岁之后，职场之路可能越走越窄。人到中年，谁不是努力着、坚持着，也压抑着、隐忍着。
佟若水不过四十出头，而黄灿本人离三十五岁并不遥远。
暂时而言，黄灿能够帮到朋友的只有处理好被搁置的订单，在乐斯高层面前尽量弱化事件带来的负面评价。安慰之语有限，她还是告辞离开了。
出到厂区，黄灿环顾窗明几净的现代化工厂，又抬头望了望天。天空蔚蓝，阳光灿烂。
曾经如日中天的一家优秀制造企业倒闭了。而她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头顶的玻璃天花板。
尽管目前黄灿在乐斯集团看上去如日中天，实际上已是职务升无可升，薪资加无可加。
已经连续两年，从franz为难的表情和欧洲同事的言语中，她清楚知道，自己的百万年薪被新董事会提出来反复商讨过好几次，无非对使用她的高额成本难以下咽。而黄灿则每次都用强悍的述职ppt，提醒公司，高能员工所创造的价值，是值得用人单位付出更多成本的。以往的pk，几乎都以她取得了认同与胜利而告终。
但佟若水的职场崩盘在她耳边“哐哐”敲响了警钟。
黄灿一边走去车棚，一边给杨逸打了个电话，催问他某个投资会的具体时间。
杨帅哥几经心理挣扎，终于于去年辞职下海，与一位行业前辈共同成立了一家私募公司，接二连三向黄灿介绍了不少投资项目。
黄灿本着多看盘少动作的学习态度，参加了他安排的几次投资路演。最近倒是有一个环保项目的股权投资引起了她的兴趣。
“stayhungry，stayfoolish——求知若饥，虚心若愚”，黄灿想起了乔布斯的名言，保持学习和竞争力是成长的关键。从农业时代思维，转变至工业时代思维，从互移动互联网，到人工智能时代，个体必须跟随时代的变革与时俱进。风口上的才是猪，摔到地上的那就是一盘菜。
与父辈完全不同的是，想要一辈子待在一个企业，是很奢望，很困难的事情了。黄灿感觉自己屁股底下的舒适区已然长出芒刺，把她以往的胸有成竹自信满满戳破了一个大洞。
第128章 砥砺前行
赵小玲子在公司前台整理当日各部门上交的快递，等待收件员收货。
电梯“叮”的一声响，一位小哥捧着一大束鲜花朝前台走来。“靓女，麻烦帮我找下赵小玲子小姐，这是她的鲜花。”
“咦？我的？”小玲子疑惑地站起身，看了看那一大捧鲜艳欲滴的红玫瑰，问小哥“送件人叫什么名字？”
“不好意思，我只负责送件。不过花里有卡片。麻烦您签收一下。”
她只好签了字，把花捧进前台座位。鲜花永远是迷人可爱的，这么一大捧得花不少钱。
她低头深深嗅着玫瑰香气，嘴角不自觉地弯弯上扬。
这肯定是乔治送的，他这个人兼具西方人的浪漫和东方人的世故，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法一套一套的。最近因为乔治的花心俩人关系冷淡，想来这束花是乔治向她服软道歉的。
知道道歉说明还是个好同志。赵小玲子心里一甜，手指小心翼翼从花束中拈出小小张
的卡片。
卡片上手写着“我搬家了，升职了，换手机号码了。但我还在原地等你。”落款是一个手机号码。
这显然不是乔治所为。那会是谁呢？
赵小玲子眉头微微蹙起，她有隐隐的预感但不确定。既然留了号码，那犹豫什么？明人不做暗事，直接打过去接头呗。
“喂。。。。。。”对方只刚一应声，她就听出来了。
“是我。刚收到你的玫瑰花了。”送花是什么意思，小玲子秒懂，但明知故问道“庞亮，这不年不节的，送我花做什么？”
“呃，今天是节日呀，所以，我想。。。。。。”
“啊？今天是？”小玲子另一只手晃动鼠标查了下万年历，呵呵，还真是，六一儿童节！
不记得六一还好，被庞亮提醒的当下，小玲子的心底掩埋至深的伤疤突然发作疼痛，冷笑道“呵呵，难为你记得是儿童节，说起来，当初咱那孩子要是如愿来到人世间，倒是该陪她过这个节日的。”
“。。。。。。”电话另一段的庞亮被怼得无话可说，挣扎了许久才非常抱歉道“不是的，小玲子，我送花没别的意思，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让你开心些，心情好点儿。”
“庞亮，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别有下次。我们分手很久了，不是吗？”
“我知道。。。。。。假如你一切顺遂，得偿所愿，我绝对不敢打扰。可是，可是你现在过得并不。。。。。。”
“你想多了。”赵小玲子果断打断庞亮的话，“我的生活我自己选择，自己承担。你操不上这份闲心。过好你自己的日子。记得，下次别送花了，你以前也没这么浪漫，强扭风格大家都为难。”
没等庞亮继续，她就把电话挂断了。刚巧一位女同事走过来，看见一片艳丽，羡慕道“哟，还是玲子有魅力，六一儿童节都能收到礼物啊？花儿真漂亮。”
“漂亮哈？来，送你啦！”小玲子说着拿起花一把塞进女同事怀里“就当送你女儿的！”
“这，真哒？那我可不客气了。”女同事突然捡到宝，捧着花笑眯眯走掉了。
赵小玲子发了会愣，抓起手机给黄灿打电话，结果那家伙说正忙得风风火火呢。
“忙啥？你有什么时候是不忙的？”小玲子没好气。总是这样，她不想说的时候老追着问，这会子想说了，偏又找不到倾听的耳朵。
“大小姐，我忙着做三陪呀。”黄灿哄她解释道“我老板全家都来广州了，搞得我一个广州人，还不得不做了个游玩攻略。回头再同你聊哈，挂了。”
黄灿挂了电话，朝身后的一群老外挥了挥手里的门票，用英文大声说道，“各位跟紧我，一票一人，慢慢进啊。”
一旁的李凡眼手到位地招呼老rjabsen夫妇，以及franz的一儿一女，嘴巴还不闲着，哈哈笑道“老板，你今天好像专业导游啊！”
“你不也一样？记住了，乐斯三代人都来了，我们这次就是货真价实的地陪，开开心心陪他们观光美食，再欢欢喜喜送他们回国，就算圆满完成任务。”黄灿叮嘱李凡，“我们这导游的工作也不好干呐，老老板退休了，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中国行，尽量让他高兴并且觉得有意义吧，善始善终。”
李凡“知道，别让他觉得人走茶凉。真是的，我们打个工容易吗？十八般武艺都得会。”
进到位于广州市中山七路的陈家祠内，老rjabsen夫妇和franz夫妇及一双儿女，看见这广东规模最大、装饰华丽、保存完好的传统岭南祠堂式建筑，无不发出惊叹，目不暇接的样子。
这一趟因为时间的原因，黄灿力图给rjabsen一家人与往不同的体验，不再是单纯参观工厂，而是更多体验岭南文化与建筑之美。她特地安排了参观广州市内景点，诸如陈家祠、宝墨园，还安排孩子们喜欢的长隆野生动物园，去看看稀有白老虎。夜晚还安排了一趟天字码头珠江夜景游轮。
其实，虽然在广州多年，这陈家祠和天字码头她也没玩过，背了资料，现学现卖，对付老外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她真的像导游一般向一众老外介绍道“陈家祠俗称陈氏书院，筹建于清光绪十四年（1888），是广东省各地陈氏宗族共同捐资兴建的‘合族祠’。以‘古祠流芳’之名两度入选‘新世纪羊城八景’，被誉为广州文化名片。书院集中了广东民间建筑装饰艺术之大成，巧妙运用木雕、砖雕、石雕、灰塑、陶塑、铜铁铸和彩绘等装饰艺术。其题材广泛、造型生动、色彩丰富、技艺精湛，是一座民间装饰艺术的璀璨殿堂。。。。。。”
三四天全陪下来，rjabsen一家老少尽欢，总算没白费一番精心招待。
即将离去的当天，在乐斯广州办内，老rjabsen站在整齐排列的员工面前，发表了一番感言“作为乐斯集团的创始人，五十年来致力于为世界带来光明的产业。与中国供应商们二十年精诚合作，与亲爱的中国同事们砥砺前行，此时此刻，本人备感自豪和荣耀。。。。。。”
一番话下来，不单老rjabsen，几乎所有人的眼眶都湿润起来。
一家半个世纪的老牌企业的成长，其间包含多少同事员工的智慧和努力，这份自豪和荣耀应该属于每一个人。创始人如今光荣谢幕，未来大家仍需努力。
讲话后，franz单独告诉黄灿，日前k明确向他表示，董事会认为他一人同时兼任市场部和采购部的总监不合规范，但愿意尊重他本人的意见，两部择其一。
“那你选择的是？”
“我当然毫不犹豫选择采购！aggie，我们一直是合作愉快的最好搭档，不是吗？我喜欢来中国出差，怎么会放弃这一块？”franz清楚表明立场。
这个答案不用问黄灿也猜到，对于franz而言，不舍是一回事，另外采购比市场油水多多了。可是销售与市场是最重要的核心部门，他竟然就这么放弃了，这于他在总部的前途恐怕不利。
黄灿打心底认为franz的这个决策并不英明，但超越她职责和能力范围的话题，她只好闭紧嘴巴，拭目以待吧。
第129章 好马吃回头草吗
自从那夜从酒吧里接回大醉酩酊的赵小玲子，庞亮久已平静的心中泛起波澜，仿佛风吹灰烬，星星点点的火光重新被点燃。
分开这两年，他感情一直空窗，好像对恋爱失去了兴趣和信心。最初一阵，他心情抑郁，自我判定大概属于重度情感创伤后遗症。
没有面包何谈爱情？他下定决心，把时间和精力投放从情感转向工作，时间一长，好处显而易见，他增加了工作专注度，又乘着几年来国内房地产飞速发展的东风，卖出的房子和拿到手的佣金，涨幅大大飙升。
挣钱多了，房和车有了，自信心长了，再抬头看绮丽风景时，发现最动心的，仍旧是那个他曾经爱过的姑娘。
人的一生当中，不免要面对是否需要回头的选择。好马到底应不应该吃回头草？
庞亮心想，人谁无遗憾？谁没有尝过遗憾萦绕在心头所带来的那种锥心之痛？无论是错放的情人，还是错过的机遇，如果有一天，上苍给我们机会回头去弥补心中遗憾，难道仅仅因为莫名的自尊，就要去做所谓的好马，而放弃心心念念的回头草？同一棵草可以吃出不同的味道，同一条路也可以走出不同的精彩。
于是乎庞亮心动之后立马行动。
大捧的玫瑰投石问路，被拒绝在他预料之中，并未气馁。他打电话赵小玲子不接，微信倒是通过了申请，但一样有问无答，邀请约饭一概不回应。
小玲子的脾气他还不了解？关键在于心结未解。过去的惨痛经历，让她误会自己是个妈宝男又不懂浪漫。实际他自己认为，自己不是转性改变，归根结底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初柴米手紧时，一把菜花比玫瑰花来得实在。
现在的庞亮自认，底气比以前丰沛得多，只要小玲子肯点头，他就有能力给她一个家。
他去小玲子公司楼下守株待兔过几回，有一次竟然还和接女友下班的乔治撞个正着。
这是庞亮第一次见到赵小玲子的男友。当他和他同时朝步出写字楼的小玲子迎上前去时，两个大男人一时间错愕地互看了一眼。庞亮心虚打鼓，而乔治很快恢复常态，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对他“Hi”地打声招呼。
庞亮若知道乔治的心理活动是，向来追求自己女友的男人为数不少，早已司空见惯，备胎谁没有，何足挂齿。他必定气到吐血三升。
对于庞亮这些试探性行为，赵小玲子本人不但丝毫没有感到被追求的暗爽，反而对庞亮更加无语。
再一次，当庞亮来公司楼下堵她的时候，她决定不躲了。站定他对面，直接问：“想好好谈谈是吧？OK，夜长梦多折磨人，咱们现在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吧。”
在附近星巴克坐定，庞亮双手紧握着马克杯局促不已，本来酝酿了许久的话，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有什么话说吧，我在认真听。”赵小玲子盯着庞亮的眼睛，唇角一抹淡淡的微笑。
等了一会儿，见庞亮低头酝酿了半天，一副便秘的表情，她爽快地先开了口：“你不说那就听我说？你现在想对我说的话，大致跟你发给我的那些微信差不多？其实，如果你为了过去的事想向我道歉，分手时你已经做过，道歉挽留眼泪，那些我都记着。感情的事，不是也不必，掰扯清楚谁对谁错，说到底都是你情我愿。我对你没有怨恨，其实你挺好一人。”
庞亮无奈笑了：“你在给我发好人卡，我是该说谢谢还是知难而退？分手后我从来没敢再来纠缠你，就是因为知道，我不够好。我没钱，没本事，处理事情没头脑，伤害了你。假如你和别人在一起比和我快乐，假如不是那天晚上看见你酩酊大醉痛苦不堪，我。。。。。。”
“庞亮，我很感激你那天晚上尽心尽力保护我照顾我，真的。”小玲子打断他：“可是你要明白，爱人的机会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两个人放手那一刻就别存着有朝一日回头的奢望。往后各自的喜怒哀乐，与对方再没什么关联。”
“玲子，世事无绝对。为什么好马就不能吃回头草？弥补遗憾，获得成长，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在干着两件事？”
“也许吧，也许你说得有道理。但是在我看来，经过无数世事，最终却回到原点，那不是浪漫宿命，是无能为力的悲哀。”
庞亮：“但是我们身边就有成功的例子，比如黄灿和江云溪。”
赵小玲子：“可我不是黄灿，你也不是江云溪。人与人之间哪有可比性？庞亮，我知道你的近况条件都越来越好，我问过灿灿。其实我真心为你高兴，祝愿你能找到一位合适的好姑娘。相信我，属于我俩爱情故事的最好结局应该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话已至此，赵小玲子一推咖啡杯起身准备离开。也许是庞亮伤心彷徨的表情牵扯动了恻隐，临走时，她轻轻拍拍那陌生又熟悉的肩膀，微笑对他说：“别那么纠结，人的眼睛为什么长在前头？不就是叫人永远向前看嘛！”
走出星巴克，天色尚未黯淡，广州的白日总是显得特别长。赵小玲子双手插兜，漫步在熟悉的街道，一步一步，越走越开朗。
在劝慰别人的同时她也劝慰了自己，无论前途如何，她可不就是应该勇往直前吗？
江云溪从香港过来广州，特地让黄灿转达对佟若水的问候。以往只要得空，佟若水没少请他俩遍尝番禺美食。得知佟若水近期心情不好，他原本订好一家私房菜，但最后还是决定和黄灿去佟若水家拜访，顺道给老人孩子捎上些礼物。
佟若水仍然在别墅区入口，把黄灿和江云溪接到，指挥停好车，再热情引进家门。
在玄关处，她不住抱歉道：“真不好意思，家里特别乱，本来不适合招待客人。但是小江来广州不容易，来看我就特别开心。”
黄灿道：“佟姐别太客气，倒显得生分，都是自己人嘛。”
说着她打量房中，果然不似往日整洁，客厅堆了一排工厂常规打包用大瓦楞纸箱，日用器皿书籍等堆得到处都是。
江云溪问：“佟姐，你这是要搬家？”
“是啊。这间小别墅是公司福利，缴的公费月底到期，我不打算续租了。”佟若水一面苦笑，一面领老妈和孩子与俩人见过，再把她们安顿回房间。
“说老实话，我是快租不起了。”
一家之主难当。有些话，老人和孩子不在场，才方便聊。
第130章 失去平台的高管
在黄灿去到朝晖工厂与佟若水详谈之后，不到两个月，朝晖已经进入关闭清盘阶段。
佟若水大致向黄灿和江云溪陈述了一下清盘情况。
清盘的法律程序复杂繁琐，生产运作首先停止，出售所有资产变现，然后按先后次序偿还未付的债项，再按法律程序，宣布公司解散。朝晖厂房、办公室及物业都属于集团，可变现的只有生产机械和库存材料，在短期内回收款项甚少。这点钱，与需要偿还的下游供应货款、中高层员工遣散费相比较，简直是杯水车薪。
尽管心里早已有数，但作为朝晖第一大个人股东，佟若水在拿到会计师的清算报告时，仍然如遭雷劈，两眼发黑，双腿发软，瘫坐在大班椅上。
那一刻，她思绪纷乱万千，第一个念头就是对不住家人。
人到四十多岁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肩上的担子沉重得让她只能把个人的感受和情绪屏退三舍，强打精神收拾残局。
“清算下来，我还倒欠公司上百万债务。黄灿，你是知道的，制造业职业经理人、厂长虽然看着风光，管理上千号人，操盘上亿产值，但跟IT、金融等高门槛行业比较，收入水平远远不及。作为总经理，我的年薪也就几十万，平时前呼后拥那是福利好罢了。只要离职离岗，福利就都没了。除了赡养一家老小，积蓄都投资入股工厂了。如今经营不善清盘，等于半生积累打了水漂。”佟若水语气难掩失意，说话时肩膀直往下塌，显得无力支撑。
没想到佟若水的情况这般严重和糟糕，黄灿不由和江云溪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接话。这样看来，别的先不谈，佟若水当前面临的最迫切问题无疑是财政危机。
江云溪暗地轻拍了下黄灿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后说道：“佟姐，如果财务上有需要支持的地方，或许我可以稍微帮上点忙，咱们先渡过危机再从长计议。”
佟若水感激一笑道：“你能这么说，我非常感谢！算是患难见真情啊！俗话说，救急不救穷，能自己解决的问题还是尽量自己解决吧。我已有打算，打算尽快把自己那套禧运村的房产变卖抵债。但是现住的这套别墅和开的车辆，集团要求限期归还。我就还在本区找了个三室两厅，郊区租金便宜，先应付着。只要不叫老人担忧，不耽误孩子上学就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黄灿知道佟若水好强，只得点头附和道：“佟姐你别太作难，还有这么多朋友亲人做后盾呢。好在你参与了团购房，虽然禧运村当时维权头疼，但这几年房市飙升，反而替你存住了一笔应急款。”
“是啊，前不久不是流行一个段子吗，列举败家和兴家的十大行为。兴家十大投资是：在北京买房，在上海买房，在深圳买房，在杭州买房，在广州买房，在厦门买房，在南京买房，在苏州买房等等，反正就是在房价上涨明显的城市买房。而败家的十大行为是什么呢？卖房创业被列为第一。现在看来，这绝不是笑话和调侃，而是血淋淋的事实啊。”佟若水自嘲道。
江云溪接道：“确实，过去几年在一线城市进行住房投资的人，其财富状况得到了飞速的增长。这种增长超过了任何一家企业，通过生产所能够形成的财富的增长速度。可是当这样的一个现象出现并且持续发展的时候，中国经济的转型就变得非常的艰难。房价高企最直接导致的负面因素就是生活成本的提高。那些比我们后来到城市创业的年轻人，可能因无法承担如此高昂的房价，最终选择离开。”
“其实，我如今的状况，和两手空空的城市新人比也好不到哪里去了，甚至更糟。”她不得对面前朋友感慨道：“半生心血，付之东流。”
从业二十年身居高位，作为总经理，身边的合作伙伴、供应商们，一直以来对佟若水可谓热情之至，不乏称兄道弟者，平时礼遇，年节更是不消说。这才失势三两个月，原本热络的所谓“人脉”，搪塞敷衍者有之，借故不接电话者有之，有的干脆躲避甚至消失在她朋友圈里。而一起入股的几位同舟共济多年的同事，也因为财务纠纷几乎反目成仇。所属集团呢，竟然以岗位满员，直接将她就这么样三振出局了！
这是一个功利的世界，当你背靠大树，坐揽资源之时，总会有人贴过来，对你百般示好，让你相信你是那样的卓尔不凡。
佟若水陡然从高处跌下，感触之深不是一星半点，面对黄灿，既是宣泄也是提醒，说道：“黄灿，你我同为职业经理人，企业不同但本质相似。千万以我为鉴，提前为自己在本职工作之外多做打算。你看看我，再看看我手下那么多忠心跟随企业多年的员工们，不管你如何为企业卖命，当企业不需要你的时候，你曾经做的一切都不再有意义。员工和公司的关系，就是利益关系，千万不要把公司当家和归属，等年华和精力全部贡献完毕，到最后落得一无所获。”
黄灿感到佟若水现下的情绪特别低潮，说的话也特别扎心，心底却还是有一丝丝不认同，嗫喏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乐斯毕竟是外企，不一样。。。。。。”
佟若水看出黄灿心思，摇头冷冷道：“我知道，你现在自然是不可能感同身受，以为我说的话太偏激了。事业波折之前，我也和你一样，以为辉煌之后应该是再创辉煌。记得我很早前就同你说过，成功之中不可否认运气的成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黄灿点头：“我赞同。选择大于努力。总有人对此嗤之以鼻，天真地以为，明明自己完全靠的是能力，是才华横溢，是没日没夜的拼命加班，才取得诸多成绩，才走到当下高位。”
江云溪接话道：“我想佟姐的意思也是在提醒我们，人一定不要太迷信自己的实力，或许，离开平台，我们什么都不是。平台是你个人力量的放大器。网上有个笑话，说如何把绳子的价值瞬间提高十倍。最高赞的回答是，把绳子绑在大闸蟹上。的确，一根稻草丢在大街上就是垃圾，绑在白菜上可以卖出白菜的价格，而绑在大闸蟹上就卖出了大闸蟹的价格。”
佟若水：“也有这个意思。越大的平台，虹吸效应越明显，拥有的资源也就越多，是能撬动个人价值的最佳杠杆。职场中，人往往会因此错估自己的能力，忽视平台的作用，这种自我仰视，往往会成为今后的败笔。。。。。。”
说到最后，佟若水握着黄灿的手，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还是那句话，姐希望你能以我为鉴。不要像我一样，人到中年遭遇变故，却感觉自身软弱，无力对命运还击。
“佟姐，事情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不要太沮丧。也许，等工厂清完盘，你好好休息调整一段，可以找到新的职业，重新出发呢？”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管理岗位说白了就是技能大杂烩，拼的是经验、资历和忠心罢了。何况到了我这个年纪，高不成低不就。”
一时之间，黄灿和江云溪除了慰问，也无法找到更好的话语。在江云溪的坚持下，请佟若水一家出去吃了顿饭，约好定期聚会碰面。
临分别之际，佟若水悄悄拉了黄灿到一边，掏心掏肺叮嘱道：“记住姐的话，女强人不是好当的。家庭对任何人都是依靠。据我观察，小江稳重踏实，对你又真诚，千万不要一拖再拖，错过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嗯。”黄灿嘴里回答着，不禁将眼神投向正与佟家老少告辞的江云溪。
回程路上，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江云溪的右手手背。
江云溪转头看她一眼，目光温柔，笑道：“这很危险啊，我在开车呢。”
话虽如此，他还是反手，一把紧紧握住了她的，“我想佟姐失业焦虑很正常，因为她是家庭顶梁柱，婚姻难续背后无靠。你就不要同理心太过严重，你不同，你有我啊。无论发生什么事，还有我给你托底。”
黄灿被他逗笑了，“托底这个词听上去好安心啊！看来我可以放心大胆按自己的思路走了。因为佟姐的事，更坚定了我加大投资理财力度的想法。”
“呵！我还以为你要说，因为佟姐的事，你决定马上嫁给我了呢！”
江云溪见黄灿总算稍微摆脱了方才低迷的情绪，很是舒心，还不忘提点女友：“工作、投资也好，感情也罢，最高境界就是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因为绝大多数人，由知到行，动作都会变形，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第131章 赚钱爱拼才容易挂
多年辛勤经营下的乐斯广州办，工作进入平滑惯性期，总部老板放权，团队稳定得力，供应商熟悉规则。在许多人眼中，黄灿的事业正处在一个令人称羡的黄金时期。
然而，黄灿的成长经历，以及周遭各式各样的变化，包括佟若水事件，都令她经常充满对未来的危机感。不过，她认为危机感带来的压力是有益的，至少可以锻炼出一些“反脆弱”能力。
于是一直以来，工作之外，她把目光投向了各种投资理财作为副业。投资秦峰的化工厂收获不小，屡次下场A股小试牛刀却是亏多赚少，到头来也只是丛绿油油的小韭菜。
近来她又把目光转向了大热的股权投资，跟随金融帅哥杨逸听了不少投资会、路演。正巧她感兴趣的环保工厂股权基金路演会时间，和江云溪在广州的时间重合，她便怂恿他跟自己同去。
“云溪，杨逸同学在金融领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就当陪我，也算正事约会两不误嘛！”
江云溪虽然对杨逸不感冒，但想到自己也有多年投资经验，好歹可以为女友把把关，只好勉为其难答应。
一旁的赵小玲子马上跟风道：“也带上我呀！”
“你？呵呵，怕你听了打瞌睡。”江云溪和黄灿异口同声笑道。
赵小玲子基本是个月光族，吃饭买衣服化妆品豪爽得很，工资一发下来首先就得划给花呗和信用卡。她手上哪有几个闲钱做投资？平日但凡听黄灿劝她规划理财烦了，她就大刺刺抛出一句：“我享受当下有错吗？谁知道意味和明天哪个先来？”
然而最近，她一直深陷在和乔治的情感拉锯战中，着实需要找点儿其他的事情分散注意力。于是大声反驳俩人：“你们小瞧人呗！就不许我洗个脑上个进啊？再说，我肯去，杨逸肯定欢迎啊。”
“哈哈，那可不是？只要你不觉着闷，就一起去学习学习呗。”
三人一同准时进入位于金融大厦的私募公司内，现场大屏幕和讲席等都已虚位以待。有不少准客户找好了位置，正翻阅工作人员发放的资料。
正与客户交谈的杨逸瞥见黄灿，立刻迎了上来，看见江云溪和赵小玲子有点儿意外，但工作场合的他掩藏了私底下的棱角，热情招呼，圆滑世故得恰到好处。
投资会分几个部分，首先是杨逸代表投资公司分析金融大趋势，其次是介绍项目，最后是问答环节。
看着讲台上西装革履侃侃而谈的杨逸，赵小玲子被他嘴里蹦出的各种专业词汇弄得云山雾罩。
黄灿正听得聚精会神，她只好压低声音向身边的江云溪求助：“他说的底线思维指的是指。。。。。。？”
江云溪轻声解释：“底线思维就是具有稳定的前提和假设，只有基于这个，所有的策略才能建立。比如，A股市场的底线和前提就是涨跌停制度和T+1，基于这个才能建立策略，知道最坏的情况会是怎么样。又比如，我国制度的特色就是保民生，不管怎么样，老百姓都会有饭吃，这个是底线，剩下的才是分配问题和吃的好不好的问题。”
“噢。。。。。。”赵小玲子似懂非懂，又一蹙眉问：“这些什么股权呀，基金呀我也不懂，但‘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我还是知道的。投公募会不会比私募更安全？”
江云溪：“其实公募和私募的游戏都差不多，高净值客户面临财富保值增值与投资渠道匮乏的矛盾，于是就给各路神仙留出了基金这条路。但在选择管理人的时候确实要瞪大眼睛，毕竟专业医生没那么多，蒙古大夫不少。我听见挣钱的故事少，亏钱的故事各有不同。”
这就越说越让赵小玲子迷糊了，她心猿意马了一会儿，头一歪，又掐着嗓子对江云溪说：“你还真别说，杨逸还真是上得厅堂下得那什么的主儿，神采飞扬表里俱佳，你呀，得亏他喜欢的是同性，不然你得多操心？还讨厌他干嘛？”
“嘘。。。。。。”前排的一位客户终于忍不住，回头嘘声警告。
赵小玲子赶紧闭了嘴，而江云溪则被她带跑了神。
依小玲子这么说，还真是蛮有道理嘛。他微微上挑唇角笑得若有所思，想着，看来好恶只在一念之间啊。
有了这一念转变，会议结束之后，三人与杨逸的下午茶时间，江云溪明显轻松愉快多了。三人你来我往，各抛观点，生生把投资会延申到了私底下。
黄灿对今天的环保项目很看好，接下来打算进一步参观在建垃圾处理工厂。
她对杨逸调侃道：“我发现最近饭局上认识的人，在金融领域翻腾的越来越多。那些个做一级市场的，光每天看他们在朋友圈吹牛，都能让人虎躯一震。投的项目动不动就是中国第一，感觉一年能孵化出十万个细分领域第一来，炒股的二级狗在吹牛方面实在是差远了。真的是风投跟一级吹，一级跟二级吹，二级跟韭菜吹，韭菜跟不炒股的吹。”
杨逸哈哈大笑，说道：“很多事情，单独看，好像都很靠谱。但等拿到大一点儿的背景再看，可能很不靠谱。。。。私底下我才敢自拆台，有些项目就是纯骗子，有些虽然不是骗子，但也是拿你的钱去分散风险，你咋不想想，真要是安全强高收益低风险项目，为啥人家自己不吃独食？为什么要把这个好处分给外人？大家投资的时候都要想想，你自己的钱有没有到了那个需要风投的阶段，还有目前大的格局和环境等等。。。。。。”
他说着又转圜道：“不过，今天你感兴趣的这个垃圾处理项目，因为近似于债券+看涨期权，跟其他的项目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要是其他项目，我是不建议的。因为我本人对流动性的要求极高，也就是随时可以跑的才行，也许我在骨子里不信任任何人，包括我自己，我是不是很分裂？哈哈哈。。。。。。”
没想到杨逸私下谈起专业领域这样放肆有趣。江云溪也笑着发表看法：“我看某大V说的对，说到根上，一级私募股权基金是最好的合法圈钱模式，二级私募证券基金稍微麻烦点。模式都是拿已经上市退出或者碰巧赶上风口的那一两支业绩爆棚产品出来忽悠上规模。一级的呢，时间长锁定长难证伪，规模起来后到处演讲爽歪歪，二级呢，要看命，有业绩后规模能起来，但各种渠道分钱的不少，每月每季业绩都要对投资人公开，证伪时间有限，管理费最后剩下的能在金融街买个大平层已经是人生赢家，且行且珍惜吧。”
黄灿：“我也讲个段子。某人跟大佬喝茶，大佬问：你没去上个EMBA?某人说：没有。大佬说，没去就对了。我身边很多没上过大学的老板跟着起哄去上众所周知的那四大商学院，然后坐标系迷失了，本来勤恳奋斗的人想走捷径挣快钱，轻的是被同学骗点小钱（千万级别）投资打水漂，重的是上杠杆搞搞大然后生不如死。某人说：早知道有这么好骗的同学，我就不心疼学费奋不顾身地去上了。大佬看着哥面前的茶杯冒出的热气怅然若失。。。。。。”
杨逸和江云溪自然对些金融段子耳熟能详，“还有下半截故事。”
黄灿：“然后大佬掏心窝子地说，在我国中小创这股热潮下，私募股权投资资金是个最热门最挣钱的合法匡钱渠道，你居然没参与其中，钱都让别人挣了，太可惜。当场哥就觉得扎心疼。所谓放下节操就能发财那是骗人的，募投管退这四个环节，通常以投资能力来做大旗，以募集做大规模为核心任务，退出遥遥无期差不多是大多数私募股权基金的现状。”
杨逸：“所以黄灿，其实劳动致富是你的优势。但金融都是分钱的领域，逻辑跟劳动致富不一样。现在市场都在向行业龙头集中，而这些行业龙头早就已经上市了，现在能在市场上还没上市的好项目已经非常少了，人家都急着趁这波变现呢，至于那些新技术引发的新行业，因为有BAT寡头的原因，有前景的人家都卡位了，能到你们手上的也是渣。有闲钱还是谨慎投资。时势造英雄，而不是英雄造时势，我还是那句老话，保持现金的流动性很重要。”
江云溪：“看过辣么多国外投资大神的书，总结是啥？第一，赚钱不拼，爱拼才会挂；第二，亏钱要慢，绕坑就是赢；第三，保重身体，高手比命长。”
说道此处三人觉得特别过瘾，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赵小玲子一直听不懂，插不上话，她干脆直奔自己的问题：“说了这么多，那像我这样的小白，该做什么投资呢？”
杨逸把一块黑森林蛋糕推到她面前，微笑道：“这金融市场都是专业高手拼火力的战场，你一武力值为零的素人凑上去肉搏啊？真要做，就做点定投吧。”
黄灿也劝玲子：“是啊，现在货币基金收益率普遍下行，地产投资大流动性不好，核心限购限售，理财P2P坑多，能买的东西不多。定投需要长期的耐心，用时间去磨平中途的曲折。有时候耐心等待本身，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赵小玲子似懂非懂，不过觉得投资这事儿听上去还挺带感的。别人都在努力赚钱，自己和乔治是不是也有必要乔正一下金钱观念啊？
第132章 一喜一忧
深夜，照例送江云溪坐上最晚一班回香港的快线，黄灿独自驾车回家。
城市喧嚣未歇，灯火辉煌。她的心情有些落寞，有些难过。人在夜晚，一颗心总是异常柔软感触，许多深埋潜意识里的回忆呀，情绪呀，感伤啊，总趁人不备，挣脱潜伏偷跑出来，悬浮在脑海中四处飘摇。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自己清楚究竟为何泛起伤感落寞。这几年，对广州东站，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迎来送往江云溪不知多少次。但每一次接站，她都还是踮起脚尖，恨不能在汹涌人群中早一秒看见他的身影。每一次送行，她也仍然免不了惆怅，满心回转着爱人温柔的眉眼。
时间和异地不但没有冲淡她对江云溪的依恋，反而日益加深了他镌刻在自己心底的感情，爱意思念统统化作静水深流。
她确信，江云溪也同样如此。这确信，是支持他们携手走过时光最强大的力量。
某次黄灿探望身怀六甲的闫慧，谈论起她的“恐婚症”，谈论起她对于生儿育女的担忧和犹豫。
闫慧的人生，像是她的对照影像。她少见地直接点出，一个人如果在谈恋爱时还异常理智，也许都只是因为不够放开心怀去深爱。也许是因原生家庭，她的防守心理过重，此生无论多亲近的人从来没有全然依赖过的缘故。
听到这些话，黄灿像被闷棍棒击了似的。原来闫慧对自己竟然还有这样深度的认知，而这么多年，她从来不知道。
原来谁都看得出来她和江云溪的问题所在。假如不是江云溪的成熟、理解和包容，也许他们的爱情早就被时间的流逝和异地的阻碍给扼杀了吧？
想到此处，黄灿的眼圈里涨潮。她想，其实在爱情中，她无意之中成为了比较自私的那一方。
她将车慢慢停到路边安全地带，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给江云溪发了一条微信：云溪，才刚分开，已经开始想念。想你想得要命！然后配了个小心心和哇哇哭的表情。
不到十秒，江云溪的电话就打来：“小傻瓜，怎么啦？刚才分别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我刚才那是故作轻松，强按心中激情澎湃嘛。”
“噢，了解。不过我能不能稍微建议一下，下次激情澎拜的时候，请不要强行按捺，直抒胸臆比较好，放心，我承受得住。哈哈！”
“讨厌！。。。。。。云溪，我想，这么长时间了，我应该去拜访你的父母，原本早该去的。”
“啊？真的啊？终于下决心了？今天真是吉星高照啊！总算等到你开口。”江云溪声音陡然兴奋起来，恨不得当场定下行程：“那你什么时候抽得出时间？得提前办签证啊。哎呀糟糕，我今年的年假都用完了。。。。。。”
“呵呵，瞧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既然决定了自然要好好计划充裕的时间，你也要提前和父母打声招呼嘛。不过我估摸着或许要到下半年，或者干脆春节期间？”
“好！回头我商议一下。灿灿，太棒了！我爱你！”江云溪知道，见过父母，他和黄灿的婚事就算正式提上日程。开心之余，他大声表白，哪儿管得了动车里都是旁人。
“云溪，我也爱你！”
说完，黄灿依依不舍挂了电话，心头一阵欢喜雀跃。很多事情，但凡下定决心，之前所有的纠结疑虑彷徨，便陡然间变得无足轻重烟消云散。
她刚要重新启动座驾，手机又响，她接起甜蜜问道：“又想起什么要说的啦？”
“咳，是我，秦峰。”
“噢，不好意思，是你呀，我刚才送走云溪。。。。。。我前一分钟还想起慧慧，你这就打来了，看来人真经不起念叨。”黄灿此时心情大好。
秦峰稍微有些迟疑，顺话回道：“慧慧挺好，这一胎又是反应大又是保胎，她挺遭罪的。好在总算熬到快生了，预产期就在这个月底。”
“那就好，我和小玲子一直挺担心她身体。秦峰，她这些罪可都是为了你们老秦家遭的，这次不管生男生女，你都要为她着想，丢掉那些封建遗毒思想，别再要求她追儿子了！再说了，生男生女是男方DNA决定的，不是她的原因，这点常识你总知道？”
“呃，你说的，也有道理。。。。。。”
黄灿听秦峰支支吾吾，一想人家大半夜打电话来，应该不是为受教育的吧？“对了秦峰，这么晚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明天你得不得空？我想，送上个月报表给你看一下。”
“化工厂报表？平时不都是电邮发送？”
“我想当面给你，有些事，需要聊一下。”
“那，好吧，中午我公司楼下一起吃饭聊？”
放下电话，黄灿思索着秦峰刚才似有难言之隐？不管怎样，明天见面就清楚了。她发动车子，心情愉快地汇入大道车流。
次日中午，秦峰如约与黄灿在茶餐厅碰头。写字楼下的茶餐厅午饭时间总是人满为患，十分嘈杂。
坐定之后，秦峰四处打量，皱了皱眉头，建议道：“不如我们另找个安静地方？这里太多人。找个小包间吧？”
“就我们两个人，要什么包间？”黄灿仔细打量秦峰，似乎神情有些凝重。于是打趣他道：“我们不经常在这样的环境谈事吗？怎么？今天的话题不可告人啊？”
“那也不是。”秦峰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那就点套餐吧，你不是爱喝这里的丝袜奶茶？”
点好餐，秦峰把郑州化工厂的上月财务报表递给黄灿。黄灿翻开，熟练地快速浏览。
一阵功夫后，她抬起头，对秦峰报以赞赏道：“秦峰，说实在的，当初你建议我投资你的工厂，我也没想到收益能这么好，分红丰厚，托福了！作为股东，十分感谢！”
秦峰笑笑，抬手阻止她：“不用客气。身为企业掌舵人，为股东创造利润是职责所在。我很庆幸，没有让合作伙伴和朋友失望。”
“但是？”黄灿一歪头，接话道。她已预感到，秦峰找她谈话的重点在“但是”之后。
“呵呵，瞒不过你，确实有个但是。”秦峰表情虽然报赫，语气却变得坚决：“黄灿，郑州工厂经营这两年的情况你都清楚，市场拓展、销售业绩的持续性增长，从来不是靠的运气，或者说咱们站在了风口上，实际上国家环保越抓越紧，市场竞争垄断性越来越严重，这一行中小企业生存不易。幸亏这么多年我在供应商圈里的信誉很好，从来不拖款，有时候实在周转困难，我也没轻易向股东张嘴，刷信用卡付货款的情况都有。所以在去年更新设备的时候供应商也给面子帮了大忙，不但从来不催款，还给我便宜货。”
“当然，我都知道，工厂有今天的业绩，全仰仗你的刻苦经营。”
“另外，厂里的销售管理我一把抓，工程师是我当年大力挖来的，财务方面，闫慧即便挺着个大肚子也没耽误。新配方好些都是我熬心挖肝给找思路，建议工程师去研发再投入市场竞争。但是你从报表上都看到，工资嘛，我这个总经理，个人只比工程师多拿2000块，慧慧管财务也只拿6000块的普通工资。”
合作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秦峰向黄灿竹筒倒豆子般细数付出和不易，当然这一切都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黄灿也正色，诚诚恳恳地回道：“秦峰，你是工厂领头雁啊，你为企业发展所作的努力，股东和家人朋友，全都看在眼里，大家基本没话说。我和另外一位股东是外行，因此业务上，全仰赖你。因为你是日常决策人，工资的事情，你没主动提，我们也就忽视了。这是我的不对。不如你看这样行吗？我们召集股东会，碰个头，把该调整的薪资给调整至合理？”
“不好意思，黄灿，我不是在提议调整工资。”
“那你是？”
“我其实是想，中止我们之间的合作和股东关系。”
望着秦峰面上果断的神色，黄灿一时之间愕然不已。
第133章 金钱试金石
黄灿感到秦峰要求终止股东关系实在太突然，事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这是什么意思呢？请给我一个理由。”她停止搅拌杯中的奶茶，直接问道。
“呃，就是字面的意思。”秦峰也很直接：“黄灿，这两年我也算给股东们带来不错的收益。可是活儿都是我干，困难都是我熬，分红却是大家的。大事小事，你们两位合伙人都不用操心。有时候我实在。。。。。。实在很累。”
“这个我说了，大家都看在眼里也很感谢。有必要的话大家一起商议调整。”黄灿已经明白，秦峰的意思其实就是，工厂业绩和利润都是他和他的人手、资源创造出来的，挣的钱却要分配给其他人，他很不甘心。
秦峰：“并不是针对你，老谢以工厂场地入股对我来说也已经没什么意义。坦白说，我打算再上一层楼，自己买地建厂。所以，我打算自己单干。向你们俩融资以前，我不也是一直单干的嘛？”
黄灿听完微微笑了，重复他的话道：“嗯，你的意思是，你攒够了资本，准备自建新厂，然后我们两位只出资不卖力的股东的存在就没什么意义了。所以你想中止合作，劝退我们的股本金，不计算我们在新厂的股分。是这样吧？”
秦峰明白看出黄灿表情和话语里的不满和嘲讽，他倒坦然了，一起在预期之中。说实话，他本打算找个安静无人的包间谈话，也是怕黄灿反对起来着急上火。女人情绪激动起来对周遭情形是可以不管不顾的。现下黄灿的反应已经比较冷静理智，比他预想的好太多。
他心里不无抱歉，但仍旧双手一摊表示：“你的表述没错。”
虽然黄灿心里已然有数，性格本是双刃剑。秦峰在创业中那股子一往无前的倔强劲儿说明，只要他打定主意，那是八匹马也拉不回头。
但她也倔，话要说理要讲，不吐不快。
“秦峰，咱们都是做生意有丰富经验的人了，按道理，法律法规等常识不需要我来普及。这两年工厂飞速发展、股东分红，你是大功臣这没错。你辛苦，觉得分配不公平不甘心，我也能理解。假如工厂要扩大，大家可以重新出资，你有机会稀释其他人股份。但不经原股东同意，你无法就这样将别人三振出局。”
秦峰早就猜到她会这么将一军，气定神闲地回答：“你也知道，只要我下决心，我完全可以重起炉灶，另行注册一家公司。”
这要是别人，黄灿一早骂出“无赖”二字。金钱真是试金石，只要谈钱，什么关系都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她仍不死心，也实在想不通，秦峰怎么会只想到过河拆桥这一条路的？
“你当然有办法甩掉股东。可是秦峰，你好好想想，当初是你主动力建议我投资的，当初我投的一百万，对工厂发展也是至关重要的，你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把当初的合作伙伴视为累赘，把过去成功的垫脚石当成绊脚石，时过境迁就一脚踢开吧？这有违厚道。”
秦峰此时跟彼时一样稳得住，他回击道：“你看，你也只能说有违厚道，而不敢对我说有违法则。世间通行的无不是丛林法则。每个人都必须最大权限维护自身利益。我只是在商言商，我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黄灿仔细听着，目光不自觉地盯死在秦峰的脸上，当她发现自己居然从中寻不到一丝一毫愧疚抱歉的神色时，心里翻涌起失望无奈等非常复杂的情绪。
“那好，事已至此，速战速决吧。”她长吁一口气，说道：“既然你主意已定，我可以退出，你打算如何收购我手上的10%？”
按照法律法规，大股东按当前工厂市价收购小股东股份是常规操作，黄灿理直气壮。
谁知秦峰这时终于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慢慢地说：“我说的是退还你本金，不是收购。你看哈，当初我只是给了你一张借条。”
黄灿再次愕然。原来如此。当初她将一百万打入秦峰个人账户，确实只收到一张借条。
几番催促，秦峰都以更改工商注册手续繁琐为由推脱，后来每月财务报表和年底分红都做得中规中矩，大家又是关系十分亲密的朋友，天长日久她竟忘记，或者说忽视了这一茬。
原来人家不是现在才改弦更张，是早有预谋啊。
“我还能说什么呢？嗯？我无话可说。”黄灿气极之下反而觉得事情可笑可叹，她摇着头沉默了一会，轻声问道：“这事儿闫慧知不知道？”
“她不知道，我说是借款她就以为是。”
可不是，向来秦峰说什么闫慧都夫唱妇随。黄灿情愿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她抓起手机扔进包里，看了看周围闹哄哄的人群，只觉得再不走就要爆炸。冷笑着对秦峰说了句：“我看这饭也只有你吃得下去。我可真受不了！”
说完她立刻起身离开茶餐厅，根本不想看秦峰的反应。
回到办公室，黄灿“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声音大得把外间埋头吃饭兼八卦的同事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抬头互相对视又摇头。
黄灿只感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抓起手机拨通江云溪的电话，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语气少了克制，相当地激动。
江云溪耐心地听她将情绪发泄了一通，这才说道：“秦峰的做法肯定不对，手法也阴沉，一向觉得他城府深，没想到心机会用在朋友身上。我理解，你发这么大脾气，不全是因为投资被踢，而是因为你爱屋及乌，把他当最好的朋友之一，所以有被背叛的感觉。”
“你说对了，如果是别人，我心里比较好接受。”
“那就去掉分别心，把他当作别人。该骂的骂，该忍的忍。”
“哪儿有那么容易？”
“那你就去找闫慧谈。跟她说秦峰这是过河拆桥，品德有亏。假如闫慧真的不知道实情，以你们发小的交情，她无论如何会同丈夫理论一番。”
果然他这么一说，黄灿便犹豫起来：“这，不好吧？且不说慧慧家丈夫才是主心骨，我不好因为自己的事令两口子失和。就说慧慧马上就要生了，这个节骨眼。。。。。。”
“那不就对了。”江云溪顺势引导：“虽然你很生气，但仍然顾念朋友情谊。再说了，这笔投资秦峰也给过丰厚的回报。他不想继续分钱，于理不合但人之常情。金钱考验人性，利益暴露人品。所以千万不要以此来测量人性，容易崩盘。当然，对你来说，我除外。结婚以后，你的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
听见男友又劝又哄，黄灿这才绷不住“扑哧”笑出来：“哈，照你这么说，是我苛刻了？真有你的。”
有人愿哄，对方肯听，这大概是最舒心自在的事儿。黄灿和江云溪同时念及此，一时之间倒把烦恼抛诸脑后。
下班后赶上赵小玲子和乔治找她吃饭，她还是忍不住把这事说了出来。乔治的态度和江云溪如出一辙，小玲子则义愤填膺，当场跳将起来，就要去找秦峰理论。
“怎么能这样做朋友？以后还敢不敢信任了？”
黄灿拼命把她按在座位上，反劝道：“亲兄弟明算账，不能把同事当朋友，这些商场职场铁律我们要是还不懂，那这么多年就算白混了。他怎么处事是他的事，我们怎么为人是自己的事。算了，以后这事在闫慧面前谁也别再提了，我说翻篇了！”
话虽如此，但黄灿心里的一根刺还是横梗了好几天，原本产前去探望闫慧的计划也就此搁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