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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全文阅读

作者:妩允     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txt下载     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1他是谁?

    眼皮沉甸甸的像灌了铅,天云怎么挣扎也睁不开眼。

    意识在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中起浮,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掌拖拽而下,坠入更为扑朔的深渊……

    她似乎听到了水滴的声音,近在耳畔,又似乎远在天边。

    又像是心电血压监护仪传来的“嘀嘀——”声。

    她这是死了吗,魂魄又被拽回现世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门把被人从外按开,一阵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慢慢逼近,天云害怕地凝神细听,脑海却像被套了一层水晶玻璃罩,牢牢隔绝掉外面的世界,耳边传来的话声又变得模模糊糊。

    听着是道清朗的男声,十分陌生,又觉得有股古怪的熟悉感。

    似乎听过千百遍,却没有留存在记忆中。

    手掌似乎被人紧紧握住,放在冰凉的唇边贴了贴,微凉的触觉竟让双眸紧闭的天云情不自禁想要落泪,那道男声也似突破了壁垒,变得清晰不少。

    “前天给你带的香水百合,今天换成香槟玫瑰了,明天想要什么就在梦里告诉我吧?”清越的男声似乎很轻的笑了一下,为着今晚她会入梦的愿景。

    “刘海又长长了不少,明日我帮你修剪修剪,晚上我多看会儿视频学一学。”

    “放心,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温热的手轻轻触碰病床上女子的额际,小心翼翼撩开那几许碎发。

    深邃的眸光带着虔诚的热烫,近乎痴迷地喃喃道:“这么好看的眼睛,可不能被它给挡住了。”

    天云有些心慌地想缩缩脖颈,绵软的身子却无法动弹分毫,双眸仍然紧闭呼吸浅浅,在外人看来,无知无觉的躺在病床上。

    他是谁?

    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亲昵?

    像是认识了许久……

    清越的男声夹杂了几分愧疚与无措,“今天签了个合同,所以来的晚了,乖宝别怪我,等你醒了,手臂任你咬好不好?”

    他为什么将这么亲密的事情说的这么自然?

    自己又何时咬过他了呢?

    天云慌乱地想逃开他骤然箍紧的怀抱,可她就像游离在身体之外的旁观者,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的发生,却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能任其在白瓷的脸颊上啄吻。

    两人姿态亲昵极了,像极了一对阔别已久、喜得重逢的小夫妻……

    诡异的是,女方没有丝毫回应的意思,似乎沉沉的睡了过去。

    男声再次满足地响起,嗓音又低又哑,刮着她的耳膜,“昨夜又梦见你了,你冲我撒娇,说想看场烟花。”

    “等你醒了,我就放给你看。”薄唇贴到她的颊侧,吻了吻。

    空气中飘散着香槟玫瑰淡淡的幽香,天云渐渐冷静了下来,再如何也挣不脱他的怀抱,片刻后又觉得身上一沉。

    男人依恋地趴在她娇软的身上不愿起身,像是恶龙守卫自己的宝物一般,在床榻上的人儿身上肆无忌惮地烙下了自己的印记。

    一串细密的红痕,就如桃花瓣一般落在雪嫩的颈侧上。

    凑得这般近了,天云才觉得鼻端萦绕着一股熟悉的雪梅冷香,原本抗拒的心怔忪了下。

    炙热的鼻息喷洒在颈边,白皙的嫩肤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人儿无意间蜷了蜷手指尖。

    微弱的弧度,却足以令人欣喜。

    可惜,这微小的动作并未引起男子的注意,仍然沉醉于在乖宝身上舔嗅,像只惬足到狂甩尾巴的大狗。

    一通吮吻,男人总算心满意足,不舍地放开她道:“明日再来陪你。”

    说罢,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

    天云不知怎的,心尖狠狠一颤。

    被角被细细地掖好,还带着水露的香槟玫瑰静静待在病床边。

    皮鞋踢踏的声音逐渐远去,门把再次被人轻轻按开。

    逃开了溺人的亲昵,天云有些怅然若失,又觉得松了口气,脖子上仿佛还残留着细细密密的微凉触感,令她浑身都泛上一层薄粉。

    银白月辉洒了满地,她抵挡不住困意,沉沉地昏睡过去。

    ※※※※

    再次拥有意识,是两日后了。

    她已经能够自如地睁开眼。

    入眼是古朴的雕花大床,乌金的帷帐逶迤曳地,有风轻轻拂开一角,便露出了床榻边半坐半躺的清隽男子。

    墨发被紫金玉冠束起,墨狐裘微挡着刀削般的下颌线,凌厉而深刻,狭长的凤眸下却隐着一片青黑,倦容浅显。

    女子濯濯水眸一柔,想扯过毡毯盖在他的身上,却不小心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唇缝中逸出一声软软的闷哼。

    萧子勿猛地惊醒,还泛着血丝的双眼厉如鹰凖,牢牢地锁在女子身上。

    一开口,嗓子哑得不成样,“乖宝终于醒了。”

    天云略略恍惚,她似乎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里的男声与眼前这个声音像是重合在了一起……

    竟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良久不曾说话,萧子勿向来冷硬深邃的轮廓,逐渐漫上了一丝躁色。

    “乖宝可是难受?”他极轻极缓地问:“若是难受便不说话,只用眨眨眼回我就好。”

    “腹中饿不饿?”

    天云微弱地摇摇头,浓密卷翘的羽睫如蝶翼般轻颤着,如昳丽的娇花遭了暴雨摧打,失了生机般染上苍白。

    萧子勿眼中更添怜爱,抚了抚她霜色的唇,“那便喝口温水润润喉。”

    榻边角杌时常备着温水,萧子勿也一直未敢合眼,杨勇过来规劝过数回,都未能让他去偏殿歇息一会儿。

    只在那位女刺客被凌迟之时,离开了床榻片刻,亲自掌刑。那女刺客挨到第四八刀,便生生疼死过去了!

    而一向淡漠的小将军却还不肯放过她,即便那女刺客已经死透,也依旧狠声吩咐,让她得受足这一千刀,连一刀都不能少。

    这女刺客的来历也查明了,是西桓军特意安插在城主府的卧底,族中亲人早已死绝,否则怕是也逃不过这尊杀神的凌迟!

    杨勇一阵牙酸,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位天云姑娘就是小将军的命根子!

    她这一出事,连秦晓都未躲过问责,这两日被五花大绑押遣进营中盘问,“是否与西桓勾结,参与了此次刺杀?”

    虽未受什么严刑拷打,可总归也不好受,失了一城之主的颜面不说,还得承受了萧子勿的冷眼,委实是苦不堪言!

    他就不该答应菲儿,办这什么劳什子庆功宴,偷腥不成徒惹了一身骚!

    喂她喝了几口温水,她便偏过头示意不想要了。萧子勿指尖拭去她唇边的水渍,沙哑道:“怎么那么傻?这么小的身板还敢替我挡刀。”

    这才两日,这朵娇妍的花朵就像被夺取了全部养分,变得脆弱可怜。

    萧子勿恨自己失了警惕,又让小女人深陷险境,天云昏迷的这两日,他都沉浸在无尽的后悔中,每一刻都在自责。

    明明女刺客摔倒下来,他都能迅速反应,迅捷躲过,可他却未防备那女人猛然的行刺!

    实在该死。

    榻上的女子黑润的眸子泛着水光,有些苦中作乐的想,这些日子她确实是多灾多难,总能碰上杀招。

    那是她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抢先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原来对他的爱意早已浓烈到非他不可。

    “我未想那么多……”女子虚软无力的声音像幼猫崽的叫唤。

    萧子勿心里登时软得一塌糊涂,鼻腔一阵难言的酸涩,忽然就觉得生命里漫长无涯的前十几年,所受的种种磋磨,皆是为了此刻能遇见她而设的铺垫。

    是上天在恩赐珍贵的礼物时,总会先制造些苦难,加以平衡。

    这么一想,似乎那些苦痛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殿下双目充红,是天云从未见过的失态,她微微咬着唇,有些无措。

    气氛有片刻的凝重——

    萧子勿像在触碰易碎品,落在她苍白颤栗的唇上轻按了下。

    “下次别再冲动,我会护好你。”

    天云乖巧地朝他眨了眨眼,抵不过汹涌的睡意,又困倦地合上眼眸。

    ※※※※

    这一觉睡醒,萧子勿已经率领大军出发,继续西行,掌握了进攻的主动权,准备一举收复被西桓占领的三洲之地。

    而那一队铁甲兵,则再次被他留在了天云身边。

    女刺客这一刀刺得并不深,但也足够天云将养个十数日,一时之下,还真不能立刻随他而去。

    养病的空档,时雀时常见着姑娘独自一人,极目远眺,发着呆。

    窗棂外是一片绿野青山。

    天云望着望着,瞳孔便开始涣散,想起那日真实而又虚幻的梦。

    梦里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子,似乎一日都不落地出现在病床边,陪她诉说今日遇到的趣事,一说便是一整个下午。

    说是真实,可她醒来并又回到了大梁,而且那个男子……她根本就不识得。

    可说是虚幻,她又能清楚地感觉到,男子微凉的薄唇落在肌肤上引起的阵阵颤栗。

    天云也迷茫了……

    她不能做个三心二意的女子,她爱的,只有殿下!

    天云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将思绪收回,不再放到那个奇怪的男人身上,也不想在忆及他亲昵宠溺的话语。

    日光晴好,蔚蓝天际万里无云,柔和的风鼓动衣袖,荡出好看的弧度,柔顺的青丝也被吹拂着微微摆动,调皮的几绺落在指尖,带起酥麻的痒意令她不禁蜷起了手指。

    “殿下离开几日了?”天云自美人踏上起身,酸枝木大红圆桌上摆着一大摞拜帖,多是秦菲菲与秦香香两姐妹递进来的。

    为了向她赔罪,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百年老参都送来两枝,各色补品更是流水一般送进来。天云心中知晓刺杀之事与他们无关,可那位秦晓城主放任舞姬勾引殿下总是事实。

    她心里头攒了点儿气,不舒不快。

    于是这几日便冷着她们姐妹二人,百年老参也被原样退回,毕竟这些补品殿下也留下了不少,天云并未放在眼里。

    秦氏姐妹二人也知晓她心中有气,更是越发殷勤,拜帖一日能送个三四回,还分别都是以自己的名义下的帖子。

    两人加起来,一日能送个五六封帖子。

    天云猜她们姐妹之间略有龃龉,才会这般不同心不通气,皆是卯足了劲儿想为那秦城主开脱,可又不肯与对方联手。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也别想沾了谁的功劳。

    天云无意看她们两姐妹内斗,便索性谁的约都不赴,谁也不得罪,谁也都不偏颇。

    就这么过了七八日安生日子。

    西边再传捷报,殿下神威降世,顾义副将也赶到助阵,两人连下两城,已逼得仅剩五万的西桓军退守最后一线。

    ——无惘城

    天云欣喜地将信捂在胸前,泪盈于睫,高高提起的心总算放下了。

    短短几日,殿下屡战屡胜,一举攻下了两座城池,这不世功勋,熠熠生辉!

    萧子勿是名副其实的大梁战神!

    也不知是不是这捷报的加持,天云伤势好得极快,又有她自制的伤药辅助,三日后,她便决意启程西行。

    追随殿下而去。

    时雀向来是拦不住她的,将她的命令奉若圭臬。

    如今听她一声令下,便已自觉地备好了马车,随时可以准备启程。

    而出城那日,秦氏两姐妹也不知从哪儿得的信儿,都到城门口来相送。

    行人来去匆匆,风沙卷成一个个微小的旋风,追着哒哒马蹄远行。

    秦菲菲还是那般精致淑仪,亭亭玉立地站在凉亭石阶上,看着天云的眼神恭敬了不少。

    许是被那日,萧子勿怒发冲冠,一脚将女刺客踹到喷血三升的狠厉给吓到了。

    也不再自欺欺人,看清了上官天云在萧子勿心中的地位不是她自以为的玩物妖妾,而是被萧子勿护在心口处,那最最贴己的位置。

    她虽还有些不甘,可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与上官天云相争……

    秦菲菲眸中带着释怀,送了不少精致的糕点,天云礼貌谢过,也不再拒绝。

    秦香香看着幼态可爱,心思却比秦菲菲深多了。

    她甜甜地叫着天云姐姐,又送了些许自用的香料,看似无害地说道:“将军那般高洁的人物,在营中都被那些汗臭的小将士熏怪了吧?还请姐姐代为转赠这些香料,让殿下能够舒适些!”

    香料这种东西,时常都会用着,使用这一闻见这味道,便能想起调香之人。

    秦香香这是为了渗透进萧子勿的生活中,让萧子勿能够时时刻刻将她这个人记在心上,再不忘怀。

    这招实在高明!

    天云柔柔一笑,“好。”

    两姐妹的心思昭然若揭,一个是送她的,一个却是送殿下的。

    礼物不收白不收,至于殿下用不用嘛……

    就另当别论了。

152

    密林古道上,轱辘辘的木轮声徐徐踏来,一辆低调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过。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朴素枣红车壁外围,用的却是最坚固的精铁,格扇窗牖被一帘天青色的绉纱遮挡。

    车尾,跟着一队玄黑盔甲加身,整装有素的铁甲兵。

    马车内,鎏金香炉燃着一尾檀香。

    天云腰后垫着暖乎乎的云烟金丝软枕,掐得细细的腰肢塌在里头,纤指在面前一堆稀罕物件上游离,眸中不免镀上一层暖意。

    这些是刚入西海城那日,殿下走遍燕尾街替她淘来的新奇玩意儿。

    她兴致正浓,取了一对攒丝月光石姊妹镯,套进凝脂般的腕中赏玩。

    “好看吗?”天云温柔笑着。

    “好看!”

    那玲珑剔透的镯子戴在姑娘的手腕上,竟分不出哪个更亮白些?

    时雀立即狗腿地接道,又觉着十分羡慕。她这一辈子都活得极糙,跟那些臭汗满身的男人们没什么两样。

    之前从不理解姑娘为何每日都要那般繁琐,光是涂涂抹抹就得花费大半个时辰,那些个装膏脂的药罐罐能堆满梳妆台。现在她可算明白些了,原来用处在这儿?

    不过真要让她活得跟姑娘一样,这么精细,倒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天云不知时雀小脑袋瓜里想了什么,她微微晃了晃手,姊妹镯便互相击撞,发出清脆的叮叮咚咚声,煞是悦耳。

    等玩够了,天云的目光又在那小山堆里搜罗,似又看到了什么合心意的玩件,她眸中大亮。

    她竟看到了一把,状似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的玉簪!

    刀刃乃稀有的和田白玉所雕刻而成,刀把亦是作为簪身,是纯银的材质,发簪的样式简单,用料却极为讲究,且无处不透露着英姿飒爽的女侠风范。

    天云简直爱不释手,欢喜地让时雀替她簪在云鬓上。

    殿下送的礼,向来都合她的心意。

    这两日风吹日晒,唇瓣都缺水了。天云补着口脂,轻笑道:“自个挑两件心仪的,其他的都收起来吧,财不外露,可不能遭了贼人惦记。”

    这些东西虽不至于价值连城,可也都是罕见的珍玩,姑娘却说任她挑选,时雀如何敢收?

    她心下受宠若惊,但无功不受禄,连忙摆摆手,“奴婢受不起的!”

    边关一行,她都只有捣乱的份儿。承蒙姑娘不曾嫌弃,还愿意带着她……

    时雀已经心满意足了,不敢再奢求旁的赏赐。

    天云抿着唇晕开口脂,水光潋滟的杏眸半阖,闻言嗔怪道:“与我不必如此见外,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给你你便留着,日后好傍身呀。”

    这话是真心为自己着想。

    她何德何能伺候这么好的姑娘?

    时雀突然觉得鼻尖发涩,哽咽地点了点头,“多谢姑娘!”

    天云心里好笑。这傻丫头,那日为了她连命都不要,这般忠义,还嫌自己是个累赘呢……

    天云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一行人脚程并不快。

    她们紧赶慢赶,总算在第六日抵达了无惘城。

    这六日里,萧子勿胜利攻下了无惘城,自此三洲失地仅用了两旬时日,便已尽数收回。

    可不知怎的,天云总觉得阵阵心慌,如此顺遂,是不是过于轻易了?

    ※※※※

    无惘城内一片狼藉,泥塑城墙留下了战火灼烧过的焦黑,流矢残躯铺的遍地都是,冲天的血腥味儿,更是浓得几欲让人作呕。

    这里必定是经历了一番苦熬的恶战!

    天云不忍再看,她举着轻颤的指尖,将车帘缓缓放下,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永远都体会不到战争如此的残酷。

    时雀心疼地唤了声,“姑娘……”

    拿过温热的白布巾替她净了净脸。

    天云这才堪堪觉得好受了些,心中却更是担心,殿下有否受伤?

    她焦着心催促道:“师傅再驶快些!”

    ※※※※

    杨勇手臂被划了道口子,腋下也被刺伤了。

    天云看见他时,他正滑稽地高举着右手,吩咐底下的小将士将伤员通通抬进里屋。

    腋下的伤口一碰就疼,杨勇只能无奈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天云心里沉重,也没觉得有半点好笑,倒是杨勇这个伤患人士,一见着天云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维持着高抬手的姿势,僵硬地转过身来,“上官姑娘你总算来了!”

    听这话好像盼着她来似的。

    天云心下疑惑,懵然地问:“杨副将军,似乎在等我?”

    杨勇呲了呲牙,“可不是嘛!就等姑娘来了……”话音未落,他脸色骤变,狠声道:“将她们扣下,关进柴房!”

    天云面色煞白,心底不祥的预感成了真。

    时雀一发现不对劲,便抽出了腰间长剑,死咬着牙挡在天云身前。

    可也只是徒劳的挣扎,很快就被缚住了双手,粗暴地按压在地上。

    时雀的脑袋被死死按着,粗粝的沙子在她脸上深陷,印出无数个小疙瘩。

    天云水眸微晃,以往柔软的声线像裹了冰棱,“杨副将军这是何意,我要见殿下!”

    杨勇像变了个人,吊儿郎当的笑意收敛,看她的眼神复杂难辨,最终轻叹道:“将她们带下去关起来,别渴着饿着就行,其他一律别管。”

    “是。”小将士们领命。

    时雀被反剪着双手押下去,而天云也被带了下去,两人关在了不同的房间。

    “姑娘!”

    时雀惊叫一声,被拖到了别处。

    天云心头骤跳,微咬着唇问身后那两个沉肃冷漠的将士,“能否告诉我,将军出了什么事?”

    若是殿下还在,杨勇绝不敢如此对待她,眼下这种情形,只有一种可能性。

    ——殿下遇害了!

    两名将士得了上头指示,一路沉默寡言,根本不理会她的问询。

    天云按捺住心头的慌乱,仍不肯放弃。

    “将军被敌军刺伤了?”

    “还是被杨勇暗算了?!”

    两名将士智若罔闻,将她押至一处偏僻的院落,待她进去后,便直接将房门锁死。

    背阳的院落,房间内自然有些昏暗湿冷,恐慌的情绪在无声蔓延,眼中蓄着水汽,天云无助地抱着臂膀滑坐下来,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些,开始思考对策。

    殿下若是受了重伤,不愿让自己知道,杨勇即便要阻拦自己探视也不必这般强硬的态度。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杨勇受萧子衍一党指使,将她扣押是想拿她当人质,为了要挟殿下。若是这第一种情况,那便还是乐观的,至少可以确认殿下性命无忧。

    二是杨勇通敌叛国,与西桓联手害死了殿下,将她扣押,就是为了不让她声张出去!

    若是这第二种情况……

    天云蕴满湿气的眼眶滚落下水珠,不敢再想。

    无声的静默几欲让人发疯,期间没有任何动静,天云就这么煎熬地过了两个时辰。

    直到夜幕降临。

    门外传来两声轻敲,“送膳。”

    门锁被打开,铁链滑动的窸窸窣窣声音传来。

    杨勇沉着脸进来,“把门带上。”

    他一手高高举着,一手拎着三层食盒,森冷的面孔在房门重新换上后,猛然放松了。

    天云绕到圆桌后,警惕地望着他。

    桌面上只有一盏铁架油灯,她费力地拿起,作为武器,“你想做什么?”

    杨勇长长地吐出口气,站在原地并未再靠近她,“午间多有冒犯,还请上官姑娘莫怪,末将也是迫不得已!”

    天云心神都绷得紧紧的,见他示弱也未放松警惕,食指紧紧握着铁制烛台,用力到指骨泛白。

    杨勇也不指望她一时半刻能够接受,又是轻叹一声,话音悲痛道:“昨日殿下率领五千人马,追袭西桓残军,不想军营中有人通敌,早已将消息透露给了西桓主帅,殿下入了西桓残军的圈套,中了飞箭跌落悬崖,已不幸阵亡!”

    殿下中箭,跌落悬崖?

    这番话似利爪挖在心间,天云只觉眼前发黑,握着烛台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怎……怎么如此?”

    “若我没有料错,泄露军机之人亦是军中位高权重之人,我怕他会对姑娘不利,这才率先发狠,命我的人将姑娘关至此处,让他无从下手。”

    “多谢将军。”

    天云死死咬着唇,舌尖尝到一阵腥甜,“殿下跌落何处?烦请将军告知!”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找不到尸体,她便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寻到了殿下的尸体,那她……便与殿下同去!

    杨勇瞳孔俱震,惊愕地问道:“姑娘这是准备去崖底寻殿下?!”

    眼前的女子瞧上去这般纤柔羸弱,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却不想能有这般气魄。

    不过想想也是,她连女刺客的刀刃都敢挡!

    杨勇也不想打击她,但还是实话实说:“我们的人与西桓残军想必都下崖底搜过,却一无所获,只怕早已被野兽……”啃咬的尸骨无存。

    后半段他不忍再说,被猫叼了舌头,戛然而止。

    崖底林木高耸,野兽成群。即使人没有被摔死,也难逃过断手断脚,无法动弹地瘫成烂泥,被野兽啃咬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可天云却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伤心欲绝的呜咽声在房内回荡,她拼命忍着哭腔道:“将军能否送我出营?”

    声音有些颤抖。

    “自然可以!”杨勇忙不跌点了点头。

    天云不留在军营中,那卖国贼的手也不会伸到外面去,想来,比在军营中安全。

    杨勇取来了一大包裹伤药,都是在她们身上缴来的,如今又还给了天云,连夜将她送出城去,还给她留了一匹白玉驹。

    天云红着眼眶婉拒,她不会骑马。

    但她总算想起了会骑马的时雀,她哑声道:“我的那位婢女,也请将军将她放了。”

    此行,若是寻不到殿下,就是有去无回之路……

    天云不想让时雀与她一同受罪!

    她咬着牙关,狠了狠心道:“不必让她来寻我,还请将军转告她一声,让她回京都司业府即可。”

    杨勇实在佩服她的气魄,点点头答应了她。

    天云重新戴上了面纱,背着包裹走远。

    崖下如此危险,她也毅然决意独往。杨勇怔怔看着她的背影良久,心里忽然蹦出来个念头:若是此生他也能遇到这样对他爱之入骨的女人,那该多好……

    ※※※※

    第二日

    已近二月,金乌极盛,日光洒在面颊便是一阵难言的燥热。

    脚底酸胀、麻疼,百般滋味。

    天云走了一夜不肯停歇,才到这深渊之处。

    这里也遭遇了一场打斗,崖上血迹斑斑,腐臭的尸首堆积成山,引来几只喜食腐肉的秃鹫,啄食殆尽。

    天云失神地看着,联想到了萧子勿身上,不免又低低的啜泣了几声。

    不敢哭太久耽误了时间,她连忙擦掉了眼泪。

    环顾四野,寻了粗大的树桩绑紧绳索,另一端系在腰间,极其缓慢地往下爬。

    崖壁陡峭,好几处又布满了青苔,她好几次脚底打滑,只能用力握紧绳索以求平衡,娇嫩的掌心早已血肉模糊。

    她也顾不得这疼了,一心只想到崖底去。

    上头有日光照着,并不觉得如何寒冷,可越往崖下爬,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阴冷的湿气便无孔不入,直往人骨缝里钻!

    天云咬着泛白唇瓣,冻得打了个激灵。

    因着森冷的冰寒,被冻僵的手心痛感都变得微弱了……

    离崖底只剩一米的距离,天云骤然松开了手,娇小的身子不住地滚落在地,直到撞到一根树干,才堪堪停下。

    浅色的眸紧闭着,女子气息微微,似被人抽去了骨头,软软地抵着树桩喘息。

    好累……

    好冷……

    就这么靠着躺了一会,四肢都好似要被冻掉了,再躺下去怕是要冻死在这儿了!

    天云强撑着找回意识,将泪珠憋了回去,慢慢扶着树身站起,寻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

    “殿下!”

    她扯着嗓子,边寻边喊。

    每喊一声都会带出几声轻咳。

    绵软而又带着无助哭腔的嗓音在密林回荡——

    “殿下!”

    “你在哪儿啊……”

    “我害怕……”

    走了好久,她已不知道这是哪个方向,天云揉了揉泪水氤氲的眼睛,喉间一阵腥甜,涩哑的声音变得微乎其微……

    “殿下!”

    初次听到乖宝的声音,萧子勿还以为自己又起了幻觉。

    这次比在驿馆那次更离谱,这是在断崖下!

    乖宝怎么可能……

    萧子勿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猛地起身,走出了洞穴。

153

    一边喊着害怕,一边义无反顾往这危机四伏的密林深处走。

    就为了个万中存一的设想——萧子勿他没有死!

    他看着眼前形容狼狈的小女人,心脏似被浸泡在醋液中,酸涩又泛着软。

    镶珍珠绣花鞋走丢了一只,纤柔微微泛粉的脚踝被粗粝的小石子磨出道道血痕,云鬓上还粘着枯叶,可怜又可爱,抬眸见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小女子湿漉泛红的眼睛终于不再强撑,不断有泪珠滴落,染上尘土的小脸瞬间花成小猫。

    萧子勿喉间涩堵,飞快踏步朝前,紧紧将她拥进怀里。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天云捂着脸,埋在他的怀里大哭,浑身的无助恐惧,都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宣泄而出,无所遁形!

    男人那双深邃冰冷的黑眼睛,似乎在酝酿着凶猛的浪潮,有什么蓬勃的情感几欲呼之欲出。

    “我没死!我还没有迎娶乖宝进门,怎么能死?”

    萧子勿伸手在她漂亮的蝴蝶骨上轻抚,安抚着小女人的情绪。

    听她渐渐止了哭腔,才像抱小孩似的将她抱起,细长的双腿环绕在腰间,两人身躯紧紧挨着,天云冰冷的体温在迅速回暖,光溜溜的玉足也不用再触碰到冰凉的地面。

    就这么被抱着往石洞走去。

    萧子勿还处在愕然中。

    难以想象,她一个纤弱女流,是如何一路寻过来的?

    单凭一点儿念想,便敢独身深入这悬崖底!

    若自己真的跌成烂泥,甚至于尸骨无存,她又如何在这深渊里生存下去?

    这么一想,萧子勿只觉心脏被寸寸收绞,一股难言的痛楚蔓延至全身,环在小女人腹部的手掌,因为这可怕的联想,愈发收紧了几分。

    天云却不觉得窒闷,此刻只恨不得能与他融为一体!她依赖地蹭了蹭他的肩颈,微微颤着的身子,时不时啜泣两下。

    萧子勿从未感受过如此汹涌的情潮在心间萦绕,直到看见她如梦幻般出现在眼前那一刻,他才发觉,原来世间真的有人,会让他对死亡产生恐惧。

    他无比庆幸,在坠崖之后,他没有死绝。否则,这个傻乎乎的小女人,怕是也要跟着他一同殒命。

    因这世间有她,故萧子勿不再觉得,活着,可有可无。

    萧子勿将她抱坐在腿上,靠近猛烈燃烧的火堆旁,供她取暖。

    两人四目相对,暖融融的温存附着在两人身畔。

    天云双手环过他的颈,水雾朦胧的双眼,细细打量眼前这张脸。“杨副将军说你中了流矢,快让我看看伤在何处?”

    好几次都快走不动了,她也未将背上厚重的包袱扔掉。

    她抖着手解下了包袱,里头全是红红绿绿的药瓶子,各种伤药不一而足。

    软嫩的手掌心被粗绳磨得鲜血淋漓,萧子勿眼神一厉,捧过她的手认真查看,声音却温柔得不像话。

    “怎么弄的?”

    天云缩回了手背在身后,心急地催促道:“这不碍事的,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萧子勿拧起剑眉,待望进她满是担忧的水眸里,又无奈地泄了气,终归拗不过她。

    “我毫发无损。”他贴着她的额,温声道:“乖宝是我的小福星,箭矢射在你送我的荷包上,伤害全被里头的琉璃给挡了。万幸坠崖之时,有根横出的灌木缓冲,这才没有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说起来,他能保住这条命也是因为乖宝,若不是机缘巧合,他只怕真的要命丧于此。

    天云一阵后怕,又觉喜极而泣,没想到还有这等奇事!

    鲁珀特之泪连子弹都打不穿,未料能在关键时刻救殿下一命,她简直是太惊喜了。

    它挡了致命一击,只不过在坠崖时,不小心被萧子勿遗失了。

    萧子勿低叹道:“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手了?”

    天云这才将手心伸到他面前,白嫩的皮肉本就娇弱,稍微留点伤痕都会觉得无比可怖,更何况眼下,被绳索勒得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肉。

    看得他心都碎了,虚虚托着那双玉瓷般的手,完全不敢使力。

    “哪瓶是治疗外伤的药?”

    “这瓶。”

    天云指着包袱角落一瓶小绿罐。

    萧子勿撕下里衣,用刚煮沸的泉水打湿,将脏污狼藉的外围小心擦拭干净,才替她上好了药,又撕了一块儿布料,将伤处仔仔细细包装好。

    “冷……”天云上下牙关打着磕颤。

    萧子勿又替净了面,轻柔地拉过她,在那微微发白的唇瓣上覆下一吻,掌心内息吐露,替她暖着身子。

    “要睡一会吗,嗯?”

    天云眼皮沉沉,却不敢入睡。

    她慵懒地靠在男子的臂弯里摇了摇头,使用过度的嗓音哑得厉害。

    “我怕我睡着再醒来,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萧子勿眼里全是无奈,对她无计可施,也不忍心强迫她做任何事,便与她絮絮叨叨说起话。

    一手抚在她脊背轻拍,哄着她入睡。

    熟悉的雪梅冷香将她包裹,令她无比安心舒怀,天云强忍着睡意,起了个话题。

    “杨副将军所说的卖国贼,殿下可有眉目了?”

    他竟害得殿下身陷险境,险些命丧黄泉,待回京之后定不能放过他!

    “该是顾义无疑。”

    萧子勿放轻了声音,语气里却透露着信誓旦旦。

    天云睡意微敛,“竟然是他?”

    她讶异地微微瞪圆了杏眸。

    可他不是对殿下很是看重,欲将顾北叶许配给殿下么?况且此次殿下率兵出征,还是顾义亲自举荐。

    萧子勿神色淡淡道:“京都传来消息,顾北叶已许给萧子然为世子妃。”

    这事也不算稀奇,毕竟两人都已到了该成婚的年岁,能结为秦晋之好,也不足为奇。

    她疑惑地蹙起黛眉,“可这与顾义通敌卖国有何关联?”她不解道:“顶多表明他已不寄希望于殿下身上,转而对萧子然有所垂青罢了?”

    这帮可爱的情态实在惹人稀罕。萧子勿啄吻了下那瓣桃花唇,良久,才餍足地低笑道:“顾义与齐王勾结,欲反。”

    此话简直是重磅炸弹,炸的天云陷入怔愣。

    “殿下的意思是,齐王爷通敌西桓,故意将大军调离京都,趁大梁外患之时,意欲谋反?!”

    萧子勿微微颔首,幽深的眸中是对这个一点就透的小女人,显而易见的欣赏。

    “殿下又是如何得知,齐王意欲谋反?”

    齐王萧利民贤名远扬,是百姓心目中谦和贤明的大圣人,任何冤屈的案子告到他那儿,都能得以平反。

    难道隐藏在这副廉洁皮囊之下,是无尽的狼子野心?

    “我亲自放的饵,他上钩了。”

    那名痴傻宫女是他故意放出的破绽。齐王图谋母妃的遗物多年,只要露出哪怕一丁点的线索,他都会像闻见腥味的老鼠,用不着怎么设套,就迫不及待地咬钩了。

    萧子勿眸中晦暗了一瞬,寒着嗓道:“齐王才是害死我母妃的凶手。”

    盛名之下,其实难负。

    齐王衣冠楚楚的皮子底下,是丑陋无遗的野心勃勃!

    萧子勿怀疑过形形色色许多人,却从未怀疑到萧利民的身上。

    该说,他伪装得太好吗?

    她在茶馆施以援手的人,竟是殿下的杀母仇人?

    天云面色苍白,颤巍巍地从牙关里挤出一句:“早知道我便不救他了……”

    萧子勿凝霜的神色瞬间破冰,被她可爱的话语逗得无声低笑,双肩发颤地在她鼻尖轻吻。

    “不怪乖宝,你如何能知道他是人面兽心之人?”

    萧利民隐忍这么些年,若不是证据在手萧子勿都无法相信,对母妃下手的人会是他!

    “可是……”

    她轻咬着唇,有些纠结。

    “我出征前日,来了两拨杀手。其中一波便是萧利民的人,他用了一招声东击西,将曾经侍奉过我母妃的那名痴傻宫女劫走了。”

    “而那批死士脸上皆烙有黑月纹身,是突厥人,与那日在死巷中对你不利,欲抢夺药方的是同一批人。”

    “而劫持粮草的那批人,也是突厥散兵。不仅如此,百花宴、烧金窟也都是他敛财的手段。烧金窟更是握有不少官员的把柄,他们玩弄女郎,凌虐取乐。受虐而死的女郎不计其数,时鹃便是其中之一……”

    他顿了顿,见小女人面露悲戚,不忍再说这些:“萧利民筹谋多年,敛财是为豢养突厥军队,为日后谋朝篡位做准备。如此一来,等萧利民篡位,便会有不少官员被捏住死穴,臣服于他,拥立他为新皇。”

    殿下话语间情绪没有任何起伏,却让天云无比震惊。

    她喃喃道:“好可怕的人……”

    萧利民伪装得太深了!

    这番话听得天云睡意全无,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急急问道:“既然他隐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谋反?”

    萧子勿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自然是……有人推了他一把。”

    “?。?”

    她不满地嘟囔道:“别打哑谜了,快点告诉我!”

    萧子勿鼻息一松轻笑了几下,手臂被她枕得微微发麻,却只觉得甘之如饴。

    不忍再逗她,他扬唇:“蔺如虹已是不洁之身,此事若被皇帝知晓,有她这个秽乱后宫的蔺贵妃,萧子衍立储之事便如钻火得冰,再无可能。”

    “我被调离京都,能够顺理成章承继皇位的人就只有萧子衍,蔺如虹自然不可能放过如此良机。她在御膳中下了慢性毒药,眼下皇帝神思不济,缠绵病榻,挤压的奏折都是由萧子衍与穆成业代为批阅。”

    “而穆成业,是萧利民的人。”

    萧子勿鼻尖溢出一声轻哼,“他们狗咬狗。京都的局势早已暗流汹涌。”

    连蔺贵妃在御膳中下药他都知道?

    看来京都里,殿下的耳目众多。

    天云眉眼晶亮地盯着他看,眼底算是慕然,唇边笑弧似裹了蜜糖。

    “殿下纵观全局,洞若观火,小女子佩服佩服!”

    “果真佩服我?”“嘴上说的可不算”

    这小狗腿的样儿。萧子勿心念一动,唇畔几不可见地扬起,不可自制地俯身在怀里小女人凝润的脸上亲了又亲。

    她笑着左躲右闪,丝毫没有注意男人渐渐凝聚的瞳孔。

    萧子勿脸色微变,身形缓缓僵住,心火呈燎原之势蔓延。

    天云躲着躲着也觉得不对劲,她呵着水雾的美眸一晃,被渐渐苏醒的猛兽虎视眈眈地逼迫着,再也不敢乱动了!

    “殿下……”

    天云一颗心噗噗乱跳,她咬着唇发慌地唤了一声。

    萧子勿微垂着眸看她,幽深的眸底如蛰伏了猛兽般,泛着想要将她拆吞入腹的暗芒。

    萧子勿轻抚在小女人后背的大掌,猛地一使力,将那害怕后躲的纤细娇躯压回身前,感受绵软重新紧紧贴合着自己的美好触觉。

    他阖着眸不语,满足地在心里喟叹了一声。

    天云小脸红得滴血,却又不舍得推开他,只能咬着唇乖乖地躲在他的怀里,让殿下慢慢地冷静下来。

    殿下看着清瘦!

    怎地物什如此可怖……

    日后若是成婚。

    怕是要遭不少罪……

    天云越想越羞赧,到最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动都不动地任他抱着。

    天云快速翕动着眼眸,羞意满满遍布至颈间,瓷白的肌肤被染上一层淡淡的薄粉。

    萧子勿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天云攀着他的脖颈,被这笑声激得咬牙羞恼道:“殿下笑什么!”

    “乖宝这幅模样,我无法冷静。”

    说罢,他拉下女子两条玉臂,虚虚环在腰侧。

    被里衣绑得严严实实的手掌在男子身后交叠,天云抬起头看他,优美的天鹅颈高高扬起,像对着心底崇慕的神邸献祭般。

    她小小声道:“我愿意的……”

    此话一出,萧子勿眼瞳暗得可怕,他摸着乖宝的脸蛋,指腹上的茧带起几丝酥麻的痒意。

    男子声音又喑又哑,“你是我的。”

    阴暗的山洞中,只有入口处尚存一丝光线,不知何处传来“嘀嗒嘀嗒”的水流滴落之声。

    铺着厚厚实实毛草的石板上,一只白皙玉臂无力地垂落,莹白腕间垂落的攒丝月光石姊妹镯,相互击撞连连,时急时缓,有节奏地叮咚声回荡在空荡的山洞中,很快将那微不可闻的水流之声掩盖。

    也不知遭受了何等折腾,一阵哀哀凄凄的哭声惊得林间鸟雀尽数振翅逃飞。

    银辉沉沉,几点星子点缀的夜空,显得格外浓黑。

154

    天云像张饼似的摊在草堆上,被翻来覆去地煎着,躺着的干枯毛草堆上,早已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湿痕。

    火堆照耀下,那几滩湿亮的水痕,昭示着战况有多疯狂。

    她小幅度地踢了踢腿,慵懒地享受着男人忙前忙后的伺候,软着声音撒娇。

    “要喝水~”

    她满脸倦倦地闭着眼眸,浑身酸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萧子勿微微俯身,见她气都喘不匀的可怜样,他宠溺一笑,满眼都灌满了怜爱。

    不忍心再折腾她。

    男人的动作尽量放轻,将她扶起,依靠在怀里,又喂她喝了点温水。

    哭了这么久,嗓子早哑了……

    天云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服侍,这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昨晚被他桎梏在禁地时,天云都觉得男人那样凶狠的力度,是要将她活活弄死!

    殿下不是人……

    天云面色泛红,暗暗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怎会有如此天赋异禀之人?

    他绝对不是人!

    不是人的萧子勿恰恰与小女人满脸倦容相反,剑眉朗星,精神奕奕,丝毫看不出熬战一整宿,有半点的疲惫。

    万幸的是,响了一夜的攒丝月/光石姊妹镯,没有因过度的撞击而破碎。

    萧子勿如同饱食一顿后,餍足恣意的雄狮,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她。

    无声温存的温馨氛围,最后被一声饥饿的腹鸣给打破了,天云窘得耳根发烫:“我饿了……”

    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又被折腾了这么久,不饿才怪呢。

    萧子勿心头酸软,他微微眯缝着黑眸,柔声开口道:“我去猎只野鸡,你再睡会儿。”

    脱下的外袍已经给她当被褥盖了,他扯过两边衣袖,绕到她细腰后头打了个死结,确系不会让她冷着。

    保暖工作做得很是到位。

    天云乏力地微微点头,连话都没力气说了。

    幽闭的山洞中,再次回归静默。

    ※※※※

    不过小半个时辰。

    萧子勿便拎着一只拔了毛的野山鸡回来,用小匕首削了根树枝,将山鸡架在火上烤。

    生怕她饿坏了。

    否则猎一只野山猪,口感更佳。

    他轻轻捏了捏,陷入熟睡的小人儿的脸,待她迷迷朦朦睁开眼时,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两颗大红果子。

    “先吃颗果子垫垫。”

    天云也是饿得很了,也没在他面前装矜持,接过洗好的果子便啃了起来,嫣红的唇瓣还微微肿着,沾了晶莹的果汁之后,变得格外诱人。

    萧子勿眼眸一暗,眼底闪过几分危险的微光。

    这饿狼般的眼神,天云太熟悉了。她立时间打了个哆嗦,慌乱地将手上的另一颗果子塞进萧子勿嘴中,“你吃这个吧,我不经吃的!”

    还难受得很呢!

    萧子勿的失笑。

    太像炸了毛的兔子了……

    他不再逗她,走到火堆旁将烤山鸡翻了个身。

    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映照出男子暗湖般深邃的眼眸。天云啃着果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她面露疑惑道:“杨副将军告诉过我,他们派了好几波人来搜寻过殿下,殿下都未碰上吗?”

    为什么她一找就找到了?

    军营里那么大一波人,竟都未寻到吗?

    “我刻意避开,他们居然找不到。”萧子勿深深地看着她,“军营里顾义与杨勇平起平坐,前来崖底搜寻的自然也有顾义的人,我还不想让他知道我还活着。”

    做出这个假死的决定,萧子勿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乖宝,担心顾义会对她不利,事先便安排杨勇演了一出戏。

    但他不曾料到,她会这么傻傻的,孤身前来寻他……

    萧子勿敛眸,强制按捺住胸口奔涌的情潮,淡淡道:“京都有萧利民和萧子衍鹬蚌相争,斗得火热,我只能静等时机,再出面给予他们会心一击!”

    “殿下恨齐王吗?”

    天云此话一出,只觉嘴巴里甜滋滋的果汁都变得发苦。她懊恼地低下头,不该问这个的。

    徒惹殿下伤心罢了。

    “我一出生母妃就死了,若要说实话,我对她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我会手刃萧利民,替她报仇。”

    等他亲手杀了萧利民,还了母妃生养之恩。

    萧子勿,这个人,从里到外,便只属于上官天云一人,世间再无任何人、事、物能够横亘于他们彼此之间。

    树枝上的烤鸡表皮满满展露出金黄的色泽,滋滋的冒着油,碳烤的肉香弥漫了整个小小的洞穴。

    萧子勿说得轻描淡写,天云却能听出他话里的势在必行。

    他的心里早已千疮百孔,只需零星光点就能让他义无反顾,丽嫔赋予了他生命,却被人给害死。

    这是殿下心里无法磨灭的痛处吧?

    现世里天云从未体会过亲情的滋味,极度的渴慕亲情,造就了她对亲情看得极重。

    占了原身的身躯,即使秦雨薇上官景仪对她百般挑衅,她也从未对两人有过什么实质性的回击。

    其中也有这个缘故存在。

    她很珍惜,对她百般宠爱的上官夫妇与上官天霖,因此她愿意容忍上官景仪与秦雨薇。

    殿下与她有着同样的遭遇,娘亲早逝,父亲对他冷漠至极,形同没有。

    小小年纪,便练就了一身本领,只是为了少受点欺负,能有口饱饭吃。

    天云脚步虚浮地下了石板,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走到萧子勿身后,趴伏在他的后背上。

    微凉的泪水渗进他的脖颈间。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即便你死了,我也会毫不犹豫与你同去!

    后面这句话太过沉重,天云并未说出来,不想让他觉得这样的爱是一种负担。

    萧子勿摩挲着指尖,扯过她的身子将她抱住,轻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经过这一次,他已经深有体会,为了自己,她可以连命都不要!

    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即便此刻她说想要自己的命,萧子勿也会毫不犹豫地给她。

    换做旁人,或许会觉得这样的爱太过病态,也太过偏执。

    萧子勿却只觉无比欢愉,为她同样,毫无保留的爱意。

    ※※※※

    崖底荒无人迹,时间流逝也变得缓慢,两人你喂我,我喂你,腻腻歪歪分食了烤鸡。

    萧子勿擦干净她油滋滋的小手,送到唇边一吻,深黑的眼瞳含着笑。

    “带你出去看看?”

    “好啊。”

    山洞里潮湿阴冷,出了洞口,被层层树荫遮挡住的阳光星星点点撒在身上,淡淡的暖意聊胜于无罢了。

    天云惬意地趴在萧子勿背上,被他背着往前走。

    松松挽起的髻发上戴了个男人笨手笨脚编织的花环,漂亮得像个林间的小精灵。

    萧子勿使力又将她往上颠了颠,一颗心全然落在她的身上。

    沿途巨大林木横生出的枝节,皆被他一一折断,天云连根头发丝儿都没乱。

    她随手摘了片绿叶,放在唇边吹着,奈何技术不够纯熟,意想中美妙的乐曲并未流露出来。

    天云无趣地丢了叶子,直接用嘴唱。

    她搂紧殿下的脖颈,凑近他的耳扉,

    五音不全的怪异腔调从她嘴里唱出,也变得无比可爱。湿漉带着淡香的气息无孔不入,惹得男子耳根微麻,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

    “一起看着日落一直到我们都睡着。”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

    “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

    “……”

    就这么几句唱词,小女人来来回回地唱。这怪腔怪调前所未闻,萧子勿忍不住轻笑,眼里带着几分促狭。

    “词曲倒是露骨,不过……煞是应景。”

    牵手不放,同赏黄昏。

    只要她想的,萧子勿都会满足。

    崖底虽空洞了些,却避开了那些凡尘俗世的纷扰,真真正正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地方。

    萧子勿将她放到一处草垛上,放眼望去是一片绒绒稀疏的白色小野花,虽构不成花田,但也十分雅致可爱。

    “感觉像在度蜜月!”

    天云被他揽着肩颈,笑得眉眼弯弯,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倒很像是新婚夫妻出门旅游,赏花赏景自得自在。

    萧子勿挑起半边狭长的眉,“何为蜜月?”

    “我们那儿的风俗,拜堂成亲后的第一个月,称作蜜月。新婚夫妇可以出门游玩,增进感情,故而称作度蜜月。”

    天云的语气里带着向往,却也知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殿下若能顺利登基,日后必定政务繁多,后宫也会日渐充盈,怕是再无闲暇能够日日陪着她,更遑论今日这般,与她赏花看景……

    天云美眸黯淡,明明劝诫过自己,不要再联想这些事情,却总也忍不住,自虐般提醒自己,眼前的男子不会只属于她一人。

    新婚夫妻……

    这词放在他们两人身上,委实是贴切!

    被她说得眉眼一柔,萧子勿眼底流露出几分笑意,倾身在她挺翘的鼻尖轻轻一吻:“待京都局势尘埃落定,我便十里红妆迎乖宝进门,届时再陪你好好游玩一番。”

    也不知这样的美梦,会不会成真?

    天云半扇着眼眸,柔柔应道:“嗯……”

    两人直到日薄西山才慢悠悠地回去,天云依旧乖乖被他驮在背上,漫无目的地欣赏沿途的风景。

    发现来时的路,与归去的路并不是同一条,景色也略有不同,她看到了好几只翠羽艳丽的鸟儿,成双成对地栖在枝头,为彼此梳理着羽毛。

    天云觉得新鲜,转眸又折腾起任劳任怨的殿下来,时不时揪揪他的耳垂,捏捏他光滑的颊肉,明明是个男子,皮肤却比女儿家还要白嫩。

    她像个调戏小姑娘的纨绔子弟,一刻也不肯消停。

    萧子勿没有半点不耐,任由她肆无忌惮地摆弄,更是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

    忽然,天云玩闹的动作一顿,瞳孔微缩,视线凝聚在脚下污糟糟的杂草上,杂草根茎通通朝着一侧倾斜,明显是被人为踩踏而过的痕迹。

    而他们来时走的并不是这一条路,说明这痕迹并非是他们的脚印。

    “等等!”

    天云轻拍殿下的肩膀,指尖指向这沿路坍塌的草根,示意他看过去:“殿下快看。”

    萧子勿骤然拧紧了眉头,顺她所指的地方看去,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还好小女人心细。

    这里有人走过?

    是军营里的人?还是西桓残兵?

    不管是这二者其中的谁,都有可能对他不利。

    萧子勿当机立断,背着她迅速换了个方位走。他运起轻功,只用足尖点地,不再实打实地踩踏下去,如此就不会留有足迹,能够暂避那帮人马一时的搜查。

    那处山洞离这不远,想来也是回不去了,洞里有他们留宿过的踪迹,那帮人必定会派重兵把守。

    “怕不怕?”

    萧子勿略侧过头安抚着背上小女人。

    天云面色有些凝重,却仍是朝着他摇了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男子隐忍着在她头顶上轻拍的冲动,目色中坠着些丝丝动容的细芒来,在心里暗忖: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乖宝还记得你从何处下的崖底吗?”

    萧子勿脚步不停,背着她像背了片鸟羽,奔行途中气息丝毫未乱。

    天云立刻点了点头。她的记性虽未夸张到过目不忘,可也远非常人所能及,当初通识繁体字应付国子监考测,也全都仰赖于她超凡的记忆力。

    “殿下想上去?”

    萧子勿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如今他们已经知道我还活着,再藏匿下去也无益。更何况这崖底虽广阔,藏身处却不多,很快便会被他们找到。”

    天云记得自己是从崖上东南角的一处角落下来的,深刻的记忆在脑海中闪回,她沉吟了片刻,观察着四周的地形,随即果断地说:“殿下再往前走,行至尽头再往南转。”

    “好。”

    萧子勿毫不犹豫地照她说的飞快掠去。

    趁那伙搜寻者还无防备他们两人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定不会想到他们会上崖逃离,趁此刻崖上的守备松泛,逃跑正合时机!

    天云心疼地攥着香帕替他擦了擦汗,却也没有不合时宜地让他放自己下来走,眼下与那帮人抢时间差才是最紧要的事,她身子还酸软着,根本走不快。

    “我是不是太重了?”

    亡命天涯的惊险氛围就这么被小女子一句话给破了。

    萧子勿心神微松,碧潭般沉冷的眸子霎时盈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

    “比猫儿还轻,哪里重?”

    男子调笑地应合,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更不知道,这一题在小女人所在的世界里,被亲切地称之为——

    丧、命、题!

155

    此处断崖三面均是悬崖峭壁,人眼望去不见其底,只能看到半山腰上云雾缭绕、野木丛生。

    两人到天云曾经的落崖点,那根粗绳还悬在崖壁上,只是绳索左右两边各有一名士兵看守。

    看盔甲的样式,更像是大梁军营里的人。

    萧子勿将背上的人儿放下,借助粗壮的树根隐匿身形,他温柔地抚了抚女子的面颊,又情不自禁欺身而上,安抚意味十足地在女子软香的唇瓣上好一通辗转碾磨。

    天云顺从地微微启唇,任他长驱直入地温存,有些分心地忍着鼻尖溢出的轻哼,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萧子勿微眯着黑眸退开,替她梳理了下飞扬到唇边的青丝,无声做了个“别动,等我”的口型。

    天云捂着微肿的红嘴乖乖点头,两只滴溜圆的黑眼珠眨巴了两下,便见男子身形微晃,闪到另一根树杆后,距离那两名看守的士兵更近了。

    萧子勿身影缓缓逼近,不想惊动他们引来更多追兵,只能绕到身后给了两记手刀。

    看在是大梁士兵的份上,萧子勿并未下狠手,只是将他们打晕,无法再通风报信。

    两人倒地后,萧子勿快步回到安置小女人的位置,却发现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他深邃幽深的瞳孔一厉。

    天云不见了!

    ※※※※

    却说片刻前——

    天云松开了嘴巴,紧张地盯着那边的情势,见殿下成功偷袭了两人,她才放下了高悬着的心,缓缓松了口气。

    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的心神全被殿下所吸引,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悄然逼近自己。

    不过一息之间,天云便被人从身后用布料捂住了口鼻,一股苦涩的味道强横地钻进鼻腔,她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

    再有意识——

    耳边是一阵嘈杂的噪音,应当有四五人之众,腔调夹杂着好些天云似懂非懂的地方口音。

    她没有立即睁开眼睛,而是努力分辨着那些人话里可用的信息。

    “这女子会医术,要不让她去给副将军看看?”

    副将军?

    他们说的是杨勇还是顾义?

    “这不能够吧,就这小丫头片子还会医术呢?”

    此人话里透着半信半疑,但多半是不信的。

    也有人嗤之以鼻道:“军医都束手无策,你还指望这小姑娘?”语气里颇为不屑。

    一番话听下来,天云心头又有了个大概。原来是有人碰上了疑难杂症,连随行的军医都束手无策。这才病急乱投医,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但这应当不是将拐她来的最初目的,听这些人话里的意思,应当也是凑巧得知她会点医术。

    只是不知道这位副将军到底是用杨勇还是顾义?

    若是杨勇……

    她尚且还欠着一个人情,倒是乐意搭救。

    该知道的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这般想着,天云“悠悠转醒”。

    那些人一发现她醒来,便神色怪异地止住了话头,当起沉默是金的鹌鹑。

    双手双脚皆被绳索束缚着,天云动弹不得地被扔在角落。

    喉间干涩难忍,她垂眸咽了咽口水,声音涩哑:“能否给我杯水?”

    女子乌发零零散散地披着,被绳索缚住的手脚微微曲着,看上去就像搁浅在海岸上的美人鱼,羸弱娇柔毫无威胁性。

    她不是人犯也不是战俘,因此那些人也并没有为难她。

    方才一直未参与讨论的一个年岁最小的小士兵架不住心软,倒了杯水端到她嘴边喂她,面色微赧道:“你慢……慢点喝。”

    一杯温水润润喉,天云才觉得喉间好受了些,她感激地看了那名小士兵一眼。

    “多谢。”

    美人盈盈一笑,甚少有人能抵挡得住,那女子道了谢,他的脸色更加是红得快滴血!另外几位士兵见此,看着他的目光不免都带了点促侠。

    一位面上带着刀疤的士兵凑过来,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腰,挤眉弄眼对他笑道:“人姑娘可是京城里的大家闺秀,用得着你去捧臭脚?她可瞧不上你这愣头青!”

    似是被说中了心思,小士兵羞意一下子淡去不少,有些恼怒地反驳,“你搁这扯什么蛋?我……我几时对这位姑娘有过歪心思了?”

    “有没有你自己最清楚!”

    刀疤男翻了个白眼,撂下这句话就没再理他。话都说不利索还说没被人姑娘迷了心?也不想想人京都来的贵女,是他能肖想得起的吗?!

    两人拌了几句嘴,便都各自消停。

    天云心下暗暗着急,却不见他们再提起刚才的话题。

    那名喂水的小士兵左顾右盼了一番,见众人都未再注意到这个角落,才凑近天云低低地说了一句。

    “姑娘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吩咐我。”

    说完便像被火燎了屁股似的,一下子蹦出好几米远,清秀的面庞带着羞赧,神色仓皇间又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天云:“……”

    你跑那么老远,我要是真有需要该怎么跟你说?

    场面上一片死寂。

    索性没过多久,就有人急匆匆跑过来,想押天云过去看病。

    他一通噼里啪啦地输出:“顾副将军突发高热,脸上全是大红疹子,连军医都瞧不出是哪里不对,还是请这位姑娘过去看看为妙!”

    看来这病确实棘手,眼下的情形耽搁不得。

    人群中似乎刀疤男最有威信,他皱眉当机立断道:“给这位姑娘松绑,你带她过去。”他指着清秀小士兵。

    顾副将军,应当是顾义无疑。

    既然不是杨勇,天云心下稍定,又想起殿下说的顾义通敌叛国之事。

    他差点害死殿下,天云便不想救他。更何况战火纷至,遭殃的都是无辜百姓,这场战争死了太多人,而顾义难辞其咎!

    她安心地蜷缩着,任由那小士兵替她解绑。又将她带起,态度和婉地小声对她说:“姑娘随我走一趟吧。”

    眼下就算她不配合,也会被这些人强行押走,既然如此还不如识时务点。

    天云审时度势后,还是决定乖乖跟小士兵走。

    治不治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

    无惘城前任城主已战死沙场,还会选出新任城主来接管城内各项事物。

    眼下城主府正屋被顾义占着,杨勇虽与顾义平起平坐,但说到底阅历与年岁摆在那,单凭尊老这一项,也只能退居偏房。

    天云被小士兵带到正屋,便见杨勇眼观鼻鼻观心,抱着手站在床榻旁。

    四五个军医站成一排,个个面如菜色,垂首叹息:“实在是怪异,老夫细细把过脉,顾将军未有中毒迹象,为何会高烧不退,这……老夫也不得而知。”

    左侧的军医接过话头,“老夫查看了,日前将军吃过的所有膳食,也未发现有何异常,眼下可以确认一点是,将军应当不是中毒所致。”

    顾义不是中毒,身上也没有伤口,更不是时疫的症状,那为何会引发高热呢?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天云被小士兵领到床榻前,杨勇也看到她了,眼神里有些抑制不住的惊诧,似在问她——

    “你怎么又被抓回来了?!”

    刚放你走没两天,又被逮回来了,该说不说,她这运气属实有点差!

    天云无奈地朝他眨眨眼,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人眼神交流没两秒,那几名军医中有个沉不住气的断指老头,狐疑地将天云从头打量到脚。

    声音像从断指老头的鼻腔里哼出,“你会医术?”

    天云揉着被绳索束出红痕的手腕,敛着眉眼,谦逊道:“略懂一些。”

    清秀小士兵退到一旁,但任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见她不适地蹙起眉头,便顺她的动作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那节葱白皓腕上。

    却没有发现,这样的动作遮掩下,女子已然用尖锐的指甲盖将袖兜里的药粉纸包戳破了个口子,扣下一小份药粉留在月牙甲盖中。

    略懂一二?

    观她年岁尚轻,虽端得一脸稳重,想来是连草药都未必分得清楚!

    这不是胡闹吗这不是?

    老头吹胡子瞪眼地看向杨勇,怒气冲冲一甩袖摆,诘问道:“杨将军怕不是病急乱投医,叫个刚入门的小丫头片子,是来打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脸不成?”

    悬壶济世几十余载,连他们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更何况这个初生牛犊的小姑娘?

    杨勇悻悻揉了揉鼻子,他也不信上官姑娘能瞧出个所以然来,真能把顾义给治好。

    只是想趁此借口将她挪个关押的地儿罢了……

    柴房阴冷,怕姑娘家家的身子弱受不住,挪到这炭火充裕的正屋来,也能舒服些。

    眼下被军医老头给怼了,杨勇也无话辩驳,只是这借口还得往下顺。

    他嬉皮笑脸道:“让天云姑娘看看也无妨,反正眼下几位也使不上劲不是?多个人多个法子,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副将军高热不退,昏迷下去吧?”

    他们几个都被困住,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请这个一看就不知事的小姑娘过来,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

    老头负气冷哼,道了句“简直荒谬!”

    转身却在酸枝灯笼椅坐下,不肯离开。

    准备看看这小姑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另外几位虽未有他这么大反应,但心里所想,同老头表述的也都差不离。都行医大半辈子了,总不能比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还不如吧?

    被几道紧迫的视线盯着,天云顿感压力倍增。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怕是难上加难!

    她抹了把额间不存在的冷汗,先替床榻上陷入昏迷的顾义把脉。

    几个老头围坐在圆桌旁,见她动作规范,充满质疑的脸色才稍稍好转。

    天云拨开眼皮观他瞳仁,故作细致地察看许久,才转而向下,分开他的嘴又是一通查看,随后将药粉撒进顾义口中。

    少顷,老头们见她神色凝重,似是发现了问题所在。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都不信她能有这本事。断指老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禁小声嘀咕了一句,“故弄玄虚!”

    天云诊完脉,心下已经有数。

    旋身,见几个老军医强烈的视线紧紧盯着她,她心里突突一跳,还以为小动作被发现,声音轻颤了几下。

    “几位前辈为何这般看我?”

    断指老头眯了眯眼,眼角眉梢都透出浓浓的狐疑,“你可探出病因了?”

    天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纯素的一张小脸上写满凝重。

    断指老头还是不信,他急急追问:“你且说来。”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在胡诌!

    碰过顾义的手指有些膈应,天云拿过靛青手帕细细擦拭过,才慢悠悠问道:“顾副将军日前是不是吃过足量的高蕃果?”

    断指老头看向一旁若无其事的杨勇,杨勇立即会意过来,挥手叫来伙房的小厮。

    小厮点头哈腰地称:“是,顾副将军对缴获而来的高蕃果颇为喜爱,奴才便单独呈一盘供上去了。”

    小厮后脊冷汗出得跟水洗过似的,难不成是他呈上去高蕃果有问题?

    这可不是开玩笑……

    谋害副将,够他全家人头落地!

    断指老头屏息,“难道是高蕃果有毒?”

    可他们几人都轮番查验过,那高蕃果里没有任何毒素!这小女娃若是说的不尽不实,他们绝不会听信。

    “非也。”天云摇了摇头,“是顾副将军对这高蕃果过敏。”

    “过敏?”几个老头异口同声。

    “食物过敏是免疫系统对某一特定食物产生的一种不正常的免疫反应。高蕃果是西桓才有的特产水果,顾副将军以前从未吃到过,故而不知道自己对高蕃果这种膳物过敏。待我开几贴药煎水后让将军服下,日后别再碰此种果物即可,一日后可见效。”

    女子的脸颊因为屋里氤氲的暖气泛着浅浅的绯红,因着皮肤白皙如瓷,更显得满脸桃花色。

    她说的信誓旦旦,如此有把握。杨勇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却不妨碍他再次艳羡,正往城主府这儿飞速赶来的萧子勿。

    才貌双全的世家美人配上智勇双全的少年将军。

    当真是世无其二、冠绝经世的一对璧人!

    什么叫免疫系统?

    听着怎么这么玄乎?

    几个老头稀里糊涂地撇了撇嘴,但心头却是信了七八分,唯独面上一脸的不服输,都不肯承认自己已进古稀,却还是输给了一个小丫头片子!

    断指老头嗫嚅了片刻,最终负手道:“拟好的药方需得让老夫过目之后,才可入将军的口。”

    天云含笑点头,“这是自然。”

    清秀小士兵殷勤地取来纸笔,平铺在桌面上,如愿又得了姑娘一句软软的道谢,心里暗暗偷着乐。

    旁观者杨勇将这春心萌动的一幕,尽数看在眼里,不禁摇头啧啧了两声。

    唉……

    又是一个无辜的好儿郎被骗了心呐!

    但终于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题外话——————

    ps.过敏可以通过症状判断,但是想要查出过敏源就只能验血,把脉是万万不行滴。(本章纯属虚构)

156

    正屋门外一阵喧闹,有几道声音七嘴八舌地响起。

    “将军安然回来了!”

    “我就说将军福大命大,不是那等命薄之人,实乃天佑我大梁也!”

    “桓人也就这点伎俩,将军神功盖世,谅他们也不敢造次!”

    众人或庆幸或狂笑,应当是还不知道顾义出卖军情,坑杀自家将军之事,只当萧子勿是虎口逃生。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们将军必定是个有后福的!

    萧子勿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一路奔袭有些微喘,唇角也微微绷紧。

    不理会众人的马屁,他偏低的声线响起,尾音裹着点冷意与一览无遗的急切:“被带回来的女子,关押在何处?”

    听到殿下熟悉的低哑嗓音,天云心头一悸动,浅浅的欣喜漫上脸颊。

    顷刻间撂下控火的扇子,连药罐子里咕噜咕噜冒着泡的药汁也不顾了,她旋身向外跑去。

    清秀小士兵身姿笔挺地站在她身后,目光如有实质般看着她正入迷。见她忽然跑出去屋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忙不跌也跟出去。

    “唉,姑娘……”

    天云像只雀鸟归巢一般,扑棱着翅膀奔出门框,飞扬的青丝在身后划出优美的弧度。

    萧子勿浅淡的瞳仁在触到她的身影之后,便像沉闷的山水墨画被渲染上浓烈的色彩,焕发出灼灼亮光。

    人多口杂,萧子勿克制着将小女人紧紧拥入怀中,好好安抚的想法。温厚的手掌稳稳接住她递过来的小手,将其紧紧攥在手掌心。

    抿得死紧的唇线终于松了两分。

    “可有受伤?”

    “我没事……”

    被他担忧的语气感染,天云心里划过阵阵暖流,扬着浅笑朝他缓缓摇了摇头。

    萧子勿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存有理智,不将顾义碎尸万段!

    “顾义吃坏了东西,眼下昏迷不醒。诊脉时我偷偷对他投毒了,没有我自制的解药,谁来都解不开的那种!”天云悄咪咪凑近他耳边低语,语气像极了偷腥成功的猫。

    顾义捉她是为了肆意拿捏萧子勿,却被她抓住机会,反将一军,只能说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嗯,乖宝帮了我大忙”,萧子勿耳廓酥麻。

    轻轻揪了揪小女人略带得意的小脸,他冷凝的神色蓦地温和了几分。

    本来煎药时,她还想往药里加点剂量,奈何那个小士兵一直在身后盯着她,片刻都不曾松懈,天云这才歇了心思。

    想来那小士兵对顾义格外敬畏,怕她会对其不利,这才对她的一举一动甚为关注。

    被殿下牵到身旁护着,天云暗暗嘀咕。

    并未发现那厢虚掩的门扉处,有一道伤心欲绝的目光,正呆滞萎靡地停留在她的身上……

    天云对这一切毫无所知,此刻她正安静坐在殿下身旁,听杨勇分析京都最新的动态。

    “陛下圣体不恭,已有十日不曾上朝理事了,蔺贵妃忧心如焚,日日入乾清宫侍疾。而二皇子手里掌握着两万禁军,把持着皇宫上下,不许朝臣进宫探视。

    民间已有流言纷纷,陛下怕是……”时日无多。

    说到这,杨勇兀自嘶了声,不敢接下去说大逆不道的话,转而皱眉道:“眼下朝堂三足鼎立,不过拥护三皇子您的那方势力,大可忽略不计……”

    日前萧子勿遭敌军埋伏,命丧断崖的消息一传回京城,有些墙头草便扛不住倒向了萧子衍那一方。剩下的死忠党就剩宇文翼等人,与另外两方比起来可谓是势单力薄,不足为道。

    听他状若挖苦的话语,萧子勿神色自若,连眉峰都未动分毫。

    杨勇犯贱未果,只能讪讪一笑道:“另外两派嘛,一派是死死跟随穆成业的护皇党,一派是支持新皇登基的二皇子党。两派斗得是昏天黑地,被揪下马的官员不在少数,都快将京都的天给翻了!”

    穆成业自然不能这么快,就将萧利民的狼子野心供出来,只得假惺惺高举保皇大旗,待将萧子衍拉下马,再以泱泱大梁不能群龙无首之名,扶持皇帝的胞弟齐王萧利民上位。

    在百姓心目中都是皇室血脉,谁坐皇位不是坐?

    萧利民只需维持他假惺惺的贤德之名,穆成业便会替他扫平一切障碍,助他顺利继位。

    这算盘打的,远在千里外的天云都听见响儿了!

    杨勇还不知晓穆成业背靠齐王这尊大佛,只知道眼下的情势对将军十分不利。

    他猛拍大腿道:“毫不夸张的说,您就是即刻赶回京城,对上二皇子与穆丞相也只是以卵击石罢了。”

    萧子勿淡声询问:“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愿意同我说这些?”

    他与萧子衍对上毫无胜算,杨勇愿意同他分析局势,也算是变相投靠了萧子勿。

    天云把玩着殿下细长的手指,闻言微微一顿,也投来疑惑的一瞥。

    她也很想知道杨勇到底是如何想的?

    杨勇挠挠头,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无惘城关一战,若不是将军替我击落敌军的流矢,此刻我也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我这条贱命是将军给的!”

    常年征战沙场,杨勇被盛阳烤得无比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红晕,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天云弯眸浮现了一丝笑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故在。

    想必殿下也是无心之举,毕竟战场上刀光剑影,是自己的人当然能帮则帮,没想到会被他记作过命的恩情。

    萧子勿确实已经忘了有这一茬,不过杨勇脾性对他的胃口,又救过小女人一回,两相抵消。

    萧子勿点点头,“日后便跟着我,顾义昏迷的时机不可浪费,我已掌握少许他通敌的证据,只是这些远远不足以定他的罪。趁此机会,你好好搜一搜他的卧房。”

    “是!”杨勇躬身应道,声音铿锵有力。

    只要找到顾义通敌叛国的证据,就不难牵出幕后的主使萧利民。不过眼下时机尚未成熟,且让萧利民再与萧子衍斗个你死我活才好。

    两败俱伤,他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

    清秀小士兵名唤何惊羽。

    他垂头丧气地回了屋,从不离身的宝贝长枪被他搁置在一旁。

    刀疤男躺在炕上嘬了两口烟,见他神思不属恍若游魂般走了进来,嗤笑一声吐出口中袅袅烟雾,透过朦朦胧胧的烟雾斜眼瞧他。

    “怎么跟丢了魂似的,美人不愿搭理你啊?”

    何惊羽失魂落魄地摇摇头,闭眼往榻上一躺,似乎伤心地说不出话了。

    刀疤男语带调侃:“跟哥说说,没准哥能给你支支招?”

    “她是咱们将军的女人。”

    何惊羽轻飘飘一句话,把刀疤男噎得差点被烟呛死!

    “你说什么?!”

    何惊羽丧丧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不肯再说第二遍。

    刀疤男胆都快被他吓破了,大惊失色从榻上站起身,摇着他的膀子问他:“方才我对那姑娘可有失礼的地方?”

    那美人要喝水的时候,他好像没有及时去倒来着,不过何惊羽乖乖给她倒了!

    这应当不算得罪了她吧??

    完了完了,他不会今夜突然“恶疾复发”,明天被扔去乱葬岗了吧?

    何惊羽一颗少男心就此陨落,哪里还管得着他的胡言乱语?他心累地闭上眼,不想理会兀自发疯的刀疤男。

    ※※※※

    而天云这厢也正接受着盘问呢。

    都怪碎嘴子杨勇,汇报完毕,临了要走的时候,却留下了一句:“何惊羽那小子对姑娘多有冒犯,还望姑娘多多包涵,他年纪轻,哪里抵挡得住姑娘的……”

    他笑呵呵止住了话头,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萧子勿黑沉的视线却立马扫了过来,天云后背一麻,无辜地歪了歪头,对上他霎时间发青的神色。

    他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大腿,天云识趣地塌腰往男人怀里坐,润白双臂顺势勾在男子颈后。

    “他说的那人是谁?”

    萧子勿低低地耳语,英挺的鼻摩挲着小女人微微露出的一小片锁骨,这是她最最怕痒的地方。

    果不其然,温热的鼻息一挨上,天云便笑盈盈缩着脖子往后躲闪,极为怕痒的模样。

    “我也不认得,只是其间由他押着我给顾义看诊。”

    小女人软糯的话音刚落,萧子勿脸色便由青转黑:“他押着你了?”

    他连碰都舍不得用力的人,却被人粗鲁地反剪双手押送到另一个地方。光是这么想想,萧子勿都觉得心头邪火在喷涌。

    “没有没有,我自己走的,他只是紧随其后怕我逃跑罢了。”

    天云连连摆头,抱住他的臂弯不放。生怕一个没回答好,就会有一条无辜的生命为此陨落。

    萧子勿脸上仍覆了层薄怒,声音却低柔无比。

    他抚着小女人娇媚的小脸,温和跟她打着商量:“五日后我班师回朝,你且在无惘城暂住一段时日,可好?”

    皇位之争的最后关头,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安然静好,向来都是无数尸骨堆砌的地狱之路,甚至比上战场还要凶险数倍!

    这次回京,生死难料……

    他艰难地做下了这个决定,心头也是万般不舍,但终究不敢拿乖宝的性命开玩笑。

    将她妥帖藏于此,他才能够安心去厮杀,去抢夺那个擂着骷髅山的宝座。

    他的语气如古井无波,可天云却无端地觉得骨脊发寒。

    握在他臂膀的指尖紧紧绷着,她嗓音轻轻颤抖,带着隐隐的哭腔:“你别把我一人丢在这儿……”

    “怎么会是丢呢?”

    萧子勿神色一凛,面露无奈地收紧了怀抱,轻言安抚着泫然欲泣的小女人。

    “顾义会抓你一次,就会抓你第二次,萧利民心机深沉,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我真的是怕了……”

    “可我都能应对自如,虎口脱险,绝对不会成为殿下的负累的,你不能丢下我!”

    胸膛的衣襟传来冰凉的湿意,萧子勿心疼得无以复加,对于她说的自己是负累的赌气话,更是好气又好笑。

    “我几时说过这话,从不曾觉得你是负累,不许胡思乱想。”

    “那你就带着我,我不愿同你分开,不想忍受看不到摸不着的日子,更不愿远在千里之外,只能守着驿馆的书信来确认你是否无恙,我也会怕的!”

    女人浓密微翘的羽睫上沾满了晶莹的泪珠,欲落不落的可怜样,本就惹人怜惜,更何况是早就将她放在心尖尖上的萧子勿?

    该有的强势在她面前摇摇欲坠,根本经不住敲打。

    他打横抱着她站起,移到浮云雕花床榻边放下,低低叹息一声,吻去了她眼睑的泪珠:“只要听我这一次,往后我便都顺着你,可好?”

    “不好。”

    天云一口回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们都知道。此行成,便登临帝位;败,便刀下亡魂,成败在此一举,何谈往后的日子,那都是虚无缥缈呢!

    天云赌气道:“我能孤身下断崖寻你,也能孤身从无惘回到京城,你要想偷偷撇下我……若是回京途中我遭遇马匪,那我也认……”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气得狠了的男人愤愤地以唇封缄了!

    看着清瘦却无比结实有力的身躯如山岳般俯下,带着无穷的压迫感。天云被困在小小的方寸之地动弹不得,剧烈心跳撞击着她的胸腔,震得身子也跟着轻轻摇晃。

    男人饿狼般的眼神舔舌氏而下,天云心慌地垂眸,双手抵住凶狠的攻势,底气有些不足道:“说正事呢……殿下别想以色柚的方式逼我就范!”

    色柚?

    这词用在他的身上尤为别扭。

    萧子勿差点被这色胆包天的小女人气笑。

    他碰了碰那瓣嫣红的唇,低笑着哑声道:“再敢胡乱咒自己,我便让你知道什么是惩罚。”

    他手一扬,烧得正旺的红烛便应声而熄,昏暗的房间内很快被娇娇滴滴的哭咛声充斥。

    “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胡乱说自己会遭遇不测了,殿下饶了我吧!

    天云嘴巴都酸了,泛着水光的眸子委屈巴巴地看过去。

    男子微微阖着眸,脸上青筋暴起,如神邸般俊美的面庞上带着令人心折的红潮,却迟迟不曾叫停。

    许久,男子低低的带着惬足的呢喃响起。

    “宝贝……我爱你。”

    天云累瘫了一般,来不及回应他,便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只是睡过去的前一刻还在想,这下他该不会再想着把我留下了吧?

157

    宇文翼在京都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夹在两派中间,虽不至于被陷害逼迫,可也时不时得受点奚落。

    萧子勿坠崖的消息传回京都,他更是一夕之间鬓发花白,苍老了十来岁。

    宇文翼将筹码全部压在三皇子身上,明里暗里得罪了萧子衍不少次,当然他也不准备转而向萧子衍投诚。

    这段时日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就说今日大清早——

    宣政殿上。

    萧子衍身着绣纺司百余名绣娘,熬了十几个大夜,赶制而出的黑色缎袍。

    袍角辅以织金丝云纹滚边,绣着四爪蛟龙的模样,广袖袖边缂丝花纹,月白色束腰,皮带金带钩假带,佩双瑜玉,墨发被紫金玉冠束起。

    是储君才能穿戴上朝的规格服制。

    他微抬着下颚,在群臣惊疑不定的目光下,一步一步缓缓踏上洁净无暇的白玉阶,在距离髹金雕龙宝座仅剩几拳远的位置停下!

    目光是毫不遮掩的贪婪与灼热。

    穆成业面色微变,站在下首群臣面前,出言责问:“陛下龙体欠安,立储的圣旨还未下,二皇子就敢僭越礼制,身穿四爪蛟龙袍上殿,难不成是生了不臣之心?!”

    萧子衍站定良久,堪堪收回凝视着上方龙椅宝座的如胶视线,敛下眸中的势在必得,他回过身,以一种睥睨的姿态打量着满脸戒备的穆成业。

    “父皇缠绵病榻,意识昏沉,少有清醒的时候,好在母妃寸步不离为父皇侍疾,昨晚听得父皇病中呓语,疾困中仍忧心承继之事,特以口谕的形式册立本太子为储君!”

    萧子衍漫不经心掸了掸袍角上,根本不存在的飞灰,谦润一笑。

    群臣面有惴惴,这不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吗?

    昨晚才颁布的口谕,今日便蛟龙朝服加身了?

    这缎袍怎么着也得耗费几旬时日才造得出吧?

    很明显,二皇子早有预谋!

    殿上诸位心知肚明,但谁又敢把这话说出口呢?

    ——左丞相穆成业敢!

    他长眸阴冷眯起,在陷入死寂的宣政殿上,对白玉阶前的萧子衍沉声质问:“立储之事岂容儿戏?二殿下把持宫禁不许我等面圣探望,现在又轻飘飘抛出一句陛下口谕,老臣深以为,这是二殿下自导自演的把戏!”

    “左丞这是在污蔑孤假传圣旨,迫害了父皇?”

    萧子衍不甘示弱地凝视回去,眉梢高挑,一幅不容退让的强势模样。

    “微臣不敢。”

    穆成业微微垂首,嘴上说着不敢,面上却无半点恭敬的意思,仍是咄咄逼人道:“只是二殿下片面之语,实在令人无法信服,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在疾病缠身之时,被些个野心勃勃之辈谋夺了皇位!”

    这话是在影射谁,大家心里头都有数。

    萧子衍面色铁青,跟吞了苍蝇般膈应道:“王总管伴君多年,他的话穆丞相总该信了吧?父王病中呓语王遇总管也听到了,不如让他到殿上当堂对峙,也好全了穆丞相忠心护驾之名?”

    这就更荒谬了,王遇早就被蔺如虹给收买,让他来作证简直多此一举!

    “不必了!”

    穆成业摆出了当朝宰辅的气势,冷喝了一声,“立储之事事关国体,若无陛下御笔亲书以及玉玺宝印的圣旨下达,否则……请恕微臣,不能尊您一声太子殿下!”

    他欠身揖首,端得是一幅忧国忧民的忠臣之态。

    廖参政立刻双膝落地,大声附议:“还请二殿下出示立储诏书,也好让臣等心中信服!”

    随后,是穆成业麾下的一众大臣,“还请二殿下出示立储诏书!”

    殿下朝臣跪了一大半,声势浩大地齐声复议。

    玉冠下,萧子衍眸中充血,怒指着穆成业吼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违抗圣命!”气急败坏的语气夹杂了些许难堪。

    青筋绷起的手背近在眼前,穆成业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根手指移开,黄浑的眸子里头没有丝毫畏惧。

    他轻笑道:“圣命,是陛下所下的命令,而二殿下,可还没那个资格……”

    宇文翼俯首站在一旁,将两人的交锋尽收眼底。

    萧子衍终究还是太过稚嫩,三两句便被穆成业这只老狐狸,给带进沟里去了。

    他正暗自腹诽,却听穆成业突然唤他,“礼部尚书还不快快与二殿下说说,皇子殿下的公服该是何等的样式,切不可像今天这般出差别了。”

    穆成业喉间轻嗤,“明日,还请二殿下穿戴得当,再行朝会。”

    “穿戴得当”四个字,还似有若无的加重了音。

    群臣小声的议论纷纷——

    “陛下缠绵病榻,二殿下倒是不见悲戚,还趁机着了储君公服!”

    “可不是嘛……三皇子殒身无惘,适龄皇子就二殿下一人,要我说啊,他都不必这么心急!”

    “多亏了穆丞忠君护主,我们人微言轻,哪敢藐视圣听?”

    这些话如附骨之疽,听得萧子衍脸色时青时白,更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发炸起,恨不得将穆成业活活咬死!

    无辜被点到的宇文翼亦是身形一僵,当即敛眸艰难地应了声,“是……”

    萧子衍冷厉的视线顷刻便扫了过来,瞪得他暗暗叫苦不迭。

    这叫什么事?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本是个看戏的,眼下却被穆成业推到了风口浪尖,这找谁说理去?

    都怪他一时鬼迷了心窍,怎么就扶持了个短命的三皇子,害得眼下宇文家风雨飘摇,任谁都能来踩一脚!

    宇文翼一时有些后悔……

    ※※※※

    顾义高热渐退,从昏迷中悠悠转醒,但仍觉得浑身疲乏,连起床下榻都费劲。

    而且全身的骨头缝里都似有蚂蚁在爬,又疼又痒的难受劲蔓延至全身,他更加懒得动。

    被麾下的部将扶正身子坐好,他恹恹地问:“上官天云可抓获了?”

    这位部将年轻时就跟随他征战沙场,忠心赤胆可见一斑。

    部将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顾义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这是何意,到底抓没抓到?”

    部将面露难色,“抓到了。”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眼下人被将军带走了。”

    萧子勿居然大难不死?命还真是硬。

    顾义眉头皱地能夹死一只苍蝇,“我不是让你们看好她吗,怎会让萧子勿将人接走呢?”

    他临晕前吩咐了两个命令,一是全力击杀萧子勿,二是不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要将上官天云抓获,牢牢掌控在自己人手中。若是萧子勿没死,上官天云就是能威胁到他最佳的把柄。

    结果这两样,他们都未做到!

    顾义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再度晕过去。

    “要你们有何用!”

    他怒不可遏地吼出来,随即牵动了肺部的窒闷,又猛咳了数声。

    部将被他吼得一愣一愣,有些委屈道:“副将军这病来得太诡异,连军医都束手无策,我们也是听了杨勇将军的提议,让那位略通医术的天云姑娘过来给将军瞧了瞧,结果还真就治好了……”

    言下之意,这并不是他们无能,而是顾义这病来得太是时候,正好给了上官天云逃脱之机。

    顾义也没想到还有这一茬缘由在,一时就像被堵了出气口的气球,满腔的愤怒只能强行憋在心里,着实不痛快。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微微转缓,“将军回营,可有说什么了?”

    部将副将军面色稍霁,边端来早已放温的药汁递给他,边道:“将军并未有只言片语提到副将军,想来是不知道将军您的谋划。”

    顾义这才全然放松了面部,萧子勿还不知晓那就好办了,他大可再假意对他投诚,只要不引起他的怀疑,就能在合适的关头给予他致命一击!

    顾义心里头默默盘算着,只是那股异样的麻痛太过强烈,他忍得眉毛倒竖,来回抓挠了几下,终是没能忍受地急声催促道:“快去叫军医过来给本将军看看,为什么我身上这般难受?”

    部将夺门而出,顾义难耐地紧紧闭着眼,忍受着一阵又一阵的痛痒。

    四个老头背着药箱,匆匆被部将滴溜过来,连气都没喘匀就给顾义把了脉。

    几个老头中,断指老头医术最为精湛。他察觉到指下脉搏细速,沉吟片刻道:“副将军是否觉得咽喉烧灼,四肢发冷且视物不清?”

    顾义静下心感受了一番,确实如军医所说,种种迹象都对上了。

    他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我还觉得浑身骨头麻痛如蚁咬!”

    断指老头豁然睁开眼,立刻惊诧道:“副将军这是中毒了!”

    中毒?!

    顾义弹坐而起,原本缓慢的呼吸都变得急促无比。“什么毒?”

    “这毒世所罕见,竟霸道如斯,请恕老夫无法立刻断明。”

    “那你可能解?”

    在顾义瞪得比牛还大的眼睛里,断指老头沮丧地摇了摇头。

    这毒霸道异常,毒性已延伸至五脏六腑,若是不能精确用药量,很有可能雪上加霜,让这毒在体内更加猖獗。

    断指老头不敢轻易下手。

    他从不觉得自己医术浅薄,但在副将军身上就栽了两回,实在是令人羞愧!

    顾义如丧考妣,又听断指老头疑惑道:“前几日将军昏迷中,老夫也替将军诊过脉,发现并无中毒的迹象。”

    几名军医像应声虫般附和,“是啊,我也没诊过了,确无中毒之迹象。”

    “是啊,老夫也可肯定。”

    断指老头断言:“这事儿有蹊跷!”

    顾义这才觉出几分不对味儿来,“是何人给我下的毒?!”

    昏迷期间,也唯有几个亲信能够近他的身,都是跟随他几十年的老部将,不可能会倒戈,反过来对他不利!

    等等,方才部将说过,上官天云恰好会治他的病。

    难道是她?

    顾义烦躁地大力抓挠着臂膀,却始终觉得没挠到要领之处,只是隔靴止痒罢了,根本无法痛痛快快地纾解那股霸道的痒意。

    “去请上官姑娘过来!”他说的是请,言下之意就是不可怠慢的意思。

    去而复返的部将领命,但这次带回来的却不止天云一人,她的身边还跟着寸步不离的萧子勿。

    萧子勿一袭沉冷的黑色劲服,挺拔的身形犹如苍穹下的青松,又带着皑皑白雪般的孤冷,令人不敢逼视。

    身段曼妙袅娜的女子堪堪到他下颚处,被他高大的身形完全笼罩在羽翼下,那清冷的眼神只有在凝望身前的女子时,才会流露出片刻的柔和。

    顾义身上痒得快发疯,又掺杂着刺破皮肉的疼痛,像烂泥一般瘫在床上。

    并肩而立的一对璧人有着共同的冷漠眼神,他们冷眼看着在床榻上扭动不歇的顾义,泛着嗖嗖冷气的眸中都传达着一个相同的信息。

    ——自作自受

    萧子勿对着四个不明情况的小老头道:“你们先下去吧。”

    想必是有军机要务要商量,几名军医不敢逗留。只是临走时,断指老头瞟了眼两人紧紧牵住的手,笑得甚是为老不尊。

    天云雪透般的腮染上绯色,有心想抽出来,也只会被禁锢得更加紧罢了。

    顾义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原来被蒙在鼓里的一直是他自己?

    萧子勿早就洞悉了他的企图,也知道他与西桓人合谋欲取他性命之事,只是为何回营后不曾对他发作,想必只是因为他还有些利用价值罢了!

    顾义猜得没错——

    萧子勿会暂时放过他,就是因为还想从他手里抠出萧利民通敌叛国的证据。若非如此,早在掳走小女人的那刻,他在萧子勿的眼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天云从袖兜里掏出一瓶红绸封就的小药瓶,在憋出一脸冷汗的顾义面前晃了晃:“这是你所中之毒的解药。”

    女子的笑声比银铃还要动听,可听在顾义耳朵里,却比催命符还要可怕。

    他撑着三分神智,大手一捞,欲将她手中的药瓶抢过来。

    萧子勿面无表情挥出一掌,他便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往后飞去,喉头腥甜上涌,顾义偏过头猛地呕出一大口血。

    老部将瞠目结舌,急忙跃过去将顾义扶起来。

    他不敢挑衅武功高强的小将军,只能将矛头对准那个小丫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肠却比蛇蝎歹毒,竟趁着给副将军治病的功夫对他下毒!”

    “顾义勾结敌国,谋害皇子的事你怎么不提?”

    为给萧利民铲除异己,除去对皇位有争夺权的萧子勿,他们便肆无忌惮对萧子勿下死手,而她就不能对顾义投毒了?

    还敢提起这茬,天云气不打一处来。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萧子勿更是听不得任何侮辱小女人的话,他不屑口头的争辩,直接又是一掌,将部将也震飞出老远。

158

    萧子勿这一掌毫不留情,老部将外罩的铁甲都被震开了丝丝裂缝,犹如一张蛛网,从中心点向外破碎。

    顾义在宫宴上见识过他的可怖,但此刻切身体会过,仍不免被他这般雄浑的内力所震慑。

    萧子勿长睫低垂,眼尾处蕴着层阴翳,他的语气森冷如刃,“再学不会口吐人言,我便让你如愿入轮回投胎。”

    老部将也算见识过大风大浪,一些小场面根本唬他不住,可在这个刚及弱冠的少年人身上,他却嗅到了令人胆寒的煞气!

    与生俱来的皇族威严,令他好似笼罩在一层淡薄的金光中,比起文弱的二皇子,他更像是一个积威深重、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老部将上下牙关磕绊厮打,后脊一阵恶寒的住了口。

    萧子勿冷戾消弭,那只轻轻一挥,就能让人飞出几米开外的大掌,带着无尽温柔揉了揉身前女子的发顶,示意她接着说。

    天云搬来一张矮墩,扯扯殿下的广袖让他坐下,萧子勿顺势落坐,惯性伸出手将小女人搂进怀里。

    毫不掩饰地在他们面前亲昵如一体。

    天云微微叹了口气,“方才只需你将通敌的书信交出,这瓶解药便能给你,但线下我改变主意了,你还得将所知道的穆成业的全部谋划通通说出来,我才能把解药给你。”

    她晃了晃手中的药瓶,里头几颗药丸碰撞着瓶壁,发出悦耳的轻响。

    成功将顾义的注意吸引过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看着那瓶解药。

    如果是战场上真刀真枪被戳个窟窿,那倒也干脆利落,而这种骨髓里诡异的痒痛交织,简直让顾义狂躁地想杀人!

    “你!”

    这女人得寸进尺,顾义气急瞪她。

    天云晃着脚丫,倚靠在男人的臂弯处:“你可以再犹豫一会儿。等会不仅得承受双倍的痛苦,兴许……我又会改变心意,让你吐出来更多秘密。”

    樱粉的小嘴轻启,吐出恶意满满的话来,在顾义快要崩塌的心防上又添了把火,他的视线转向萧子勿。

    萧子勿寡漠无言,眼里只余满满的纵容,一幅“你可劲浪,反正有我擦屁股”的昏君样。

    顾义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到现在他都不信,自己征战沙场大半辈子,与敌军斗智斗勇,最终会因为一盘果子,栽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身上。

    他的一世英名!

    ……

    “好,我说。”

    ※※※※

    那日顾义被几名下属拖进了烧金窟,看他们用铁链将女郎拴在梁柱上,唤作母犬,鞭打取乐。

    顾义向来不耻这种凌辱得趣的行径,故只在旁边闷头灌酒并不参与,后头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事情他都短篇了。

    只记得他酒醉清醒后,身旁躺着个被掏空了下*的女郎,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珠子。

    顾义只看见了一片赤红。

    鲜红的血水淋漓不尽,浸湿了整床被褥。

    他酒意都被吓醒了,伸手一摸自己的混账物,上头亦是沾满了血污,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把女郎给残害了……

    顾义百口莫辩,自此被穆成业拖上了贼船。

    不过为了让顾义真心臣服于萧利民,穆成业曾透露给他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密辛。

    例如,萧子然是穆成业之子——

    例如,萧利民阳气衰败,于子嗣上无缘,日后极有可能是萧子然继承大统,顾北叶若嫁予萧子然为妻,届时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诸如此类。

    为了拉拢顾义这条大鱼,萧利民可谓是下了血本,连此等秘辛都没有瞒他。

    天云听到这儿心头暗暗乍舌,听说萧子衍少时,常跟在萧利民后头,与心慧郡主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看来萧子衍是把萧利民不把女人当回事的陋习都给学尽了,且这给女人画大饼的本事,还真是如出一辙的相像!

    取了些许殿下的墨发与自己的打结到一处,天云漫不经心掺和道:“所以你既知烧金窟之事是萧利民给你设的套,但还是没能抵挡得住女儿登临凤位的诱惑?”

    顾义面露羞惭地点了点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最疼爱的就是顾北叶这个小女儿,所以即使后来想通了关窍,那几名下属是被穆成业给收买,顾义也还是将计就计追随于齐王。

    难怪初次见面,天云就觉得这位齐王爷面庞比女子还要白净,气质也是温润中透着一股掩饰不去的阴柔,原来是那方面有问题!

    这么想着,她抬眸瞥向一直沉默寡言的殿下,发现他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萧子勿敏锐地察觉到小女人的疑惑注视,在她俏鼻上亲了亲。

    “怎么了?”

    “殿下早就知道这些?”

    萧子勿轻轻摇首。师傅飞鸽传信中有提到,母妃留下的那颗前朝密药不见了,他隐隐约约猜到萧利民应是有什么不治之症,但并不知道他是筋萎。

    他略略将前因后果提了一嘴,天云听完后惊怒交加,看着殿下,烟波袅袅的美眸中泛起丝丝心疼:“萧利民为了颗破药,竟害死了丽嫔,当真是毫无人性!”

    她当初就不该救他的,这样人面兽心的恶魔死一万次都不足惜……秘药的药效定是被人云亦云,传得离谱至极,这世间哪有包治百病的药?

    况且那秘药存放在前朝国库中几十年,保质期早该过了!

    为这破药害死这么多人,他真该死!

    萧子勿垂眸,看小女人因愤怒而染上淡粉的娇靥,只觉暖融融的慰贴,忍不住将她的小脸按在心口处,聆听自己古井无波的心跳声。

    她心疼不已地紧紧搂住他的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名。

    天云问:“萧利民与废后姚梦溪的妹妹姚梦池,不是一对宛如神仙眷侣的璧人吗?”

    许是因为萧利民不行,因此他十分憎恶女人,这从他开设的烧金窟就可看出,在他眼里,女人比狗都不如。

    那他为何要装作与姚梦溪恩爱情浓的样子呢?

    顾义对姚梦溪略有耳闻,但具体的情况他也不清楚,萧利民也不会事无巨细都跟他说白了。

    顾义只道:“我也不知。”

    母妃生前身旁伺候的宫女,发痴病时倒是念叨“梦溪姑娘”这个词。

    姚梦溪是母妃生前,唯一愿意与母妃说上几句话的世家贵女,三不五时便会到金华殿坐坐。

    萧子勿猜测,萧利民能把手伸到母妃宫中,神不知鬼不觉给母妃下慢性毒药,应当是通过姚梦溪之手。

    如今看来,大皇子联合右相密谋造反,姚家满门被抄斩的这桩谋逆大案,与萧利民也脱不了干系。

    此案过后,与穆成业分庭抗礼的右相被拉下马,穆成业权侵朝野,风头一时无两!

    大皇子也被贬为庶人,关入刑部大牢不久后便斩首示众,萧利民少了个强劲的对手。

    还趁机逼死了替他下毒的姚梦溪,永久地封了口。

    可谓一举三得。

    此案最大的受益者便是萧利民与穆成业。细细想来,都是有迹可循的。

    好可怕的心机,好阴毒的手段……

    一阵诡异的阴风吹来,天云不禁打了个哆嗦,往男人温厚的怀抱里又缩了缩。

    ※※※※

    顾义忍受不住生不如死的折磨,乖乖交出了与西桓往来的书信。

    他原本是想留着证据,日后若齐王背信弃义,不肯兑现立北叶为后的承诺,便将这些书信通通供出来,让天下人共同讨伐这个卖国登帝的小人。

    结果没想到现在便宜了萧子勿!

    天云亦是信守承诺,书信一到手,便将解药给了顾义,倒不怕他再翻起什么风浪。

    他将萧利民的谋划吐了个干净,萧子勿只需向萧利民透露一点点,他们之间的结盟便不攻自破了。

    到时候他就两头都不是人了!

    这亏本的买卖顾义不会做,他别无选择,只能重回三皇子的阵营。

    至于什么皇后之位……先保住命再说吧。

    ※※※※

    风平浪静地过了三四日。

    萧子勿整装待发,银盔加身,准备班师回朝。

    男子身披墨狐大氅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气宇轩昂地坐于乌金宝驹上,身后百万雄师黑压压一片,如黑云压城般所过之处遮天蔽日。

    唯一格格不入的地方,是男子玄黑大氅遮掩之下鼓鼓囊囊的一团,隐隐透出一小块粉色的衣角,在沉肃的深黑中显得格外醒目!

    天云还不知道自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她窝在暖洋洋的怀抱里,睡梦正酣。

    “启程。”

    男子淡色薄唇上下一碰,底下黑压压一片便犹如骤然被点睛的蜃龙,腾云驾雾直冲云霄。

    ※※※※

    京都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

    最统一的一件事,两方人马都未想到萧子勿还活着。

    顾义为了稳住萧利民,加急战报中扯谎,再度言明,萧子勿已命丧西桓残军之手。

    萧利民对此深信不疑,秘药也到手了,天时地利人和三样齐备!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狼子野心,暗中召回两万突厥精兵,打着秦王护驾的名义连夜将紫禁城团团围住!

    为了方便“照料”病重的父皇,萧子衍舍了新建成的二皇子府,又搬回了毓庆宫。

    彼时他睡意正浓,被侍妾惊慌摇醒,殿外早已乱作一团。

    无数宫婢奴才尖声叫嚷响彻天际,“杀人了杀人了!!”

    跳跃的火光将夜幕下的紫禁城照得亮如白昼,匆匆赶到的京御卫与逆贼们殊死搏斗,刀剑击鸣不绝于耳,尚存温热的鲜血喷洒在格门之上,纯白的门扉掩映着赤红的黏液!

    令萧子衍惊恐万状,从未觉得死亡离他这么近!

    萧子衍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外袍都忘了穿,便在内侍的掩护下从皇宫密道里撤离。

    好在他还顾念着蔺贵妃,急忙调了个方向,往储秀宫赶去。

    可惜终究来迟了一步,他到时,蔺如虹黑发散乱地半趴在床榻边缘,姿势着实怪异。

    但萧子衍并未多想,将其翻转过来,正欲叫醒母妃。却见她胸前硕大的血窟窿,似乎是被人以剑刺穿后,还嫌她死的不够彻底,又左右搅了搅给剜大了口子。

    死状凄惨无比。

    萧子衍屁滚尿流地惊叫了一声,将尸体推出去。

    “快……我们快走!”

    内侍警惕地观察四周动静,问道:“陛下还在乾清宫,可要去接应?”

    谁还有空管那个病入膏肓皇帝?

    估计尸体都凉透了。

    额上冷汗涔涔,萧子衍干涩地挤出一句:“不必,先……先出宫再说。”

    ※※※※

    偏僻的临华殿

    叛军都未顾及到这个角落,常来常往两兄弟瑟缩地抱在一起,躲在床榻上不敢出声,外面鬼哭狼嚎太过凄惨,他们俩本就胆小,被这么一吓都快昏厥了!

    今天是殿下的头七回魂日,两兄弟伤心欲绝,眼睛都哭肿了,正想趁着夜深人静,偷偷烧点纸钱给殿下。

    就碰上了这样惊天的变故……

    萧子勿带兵进宫,率先便来到了临华殿,其余人的死活他并不在意,只想先确保常来常往两人安然无事。

    他唤了几声,才听到床榻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萧子勿勾唇轻踹下床板。

    两人哭得涕泪横流,从床榻下相依出来,见到殿下的第一面便道:“能赶在死前撞上殿下回魂,奴才真是太高兴了!”

    萧子勿:“……”

    有他这么英俊的鬼魂吗?

    “你俩看清楚,我还活得好好的。”

    萧子勿用剑柄戳了下两人的脸,真实的触感让俩人破涕为笑。

    “殿下没事真是万幸!”

    结果对视一眼后,又开始抱头痛哭:“只是偏偏赶上叛军闯宫,眼下皇城沦陷大半,只怕陛下危在旦夕,殿下此时回来还不如不回来呢……”

    萧子勿无语地看着又开始泪流不止的两人,懒得解释太多,只吩咐他们好好待在临华殿别乱跑。

    带来的十几名军士把守着殿门口,萧子勿孤身去与大军汇合。五万大军对上被消耗到不足万五的突厥精兵,战况自然是碾压式向萧子勿这边倾倒。

    齐王府里——

    萧利民从浴桶中起身,一串光滑圆润的佛珠松松绕成三圈,盘在白净的腕上,四角置着鎏金兽头炉,袅袅的檀香飘散在水汽氤氲的房间内,凝神又静心。

    想到即将成就的霸业,萧利民向来温润柔和的眼眸中堆满了阴鸷的痴狂。

    沉浸于美梦中,房门突然被人撞开,来人连滚带爬地进来,磕磕巴巴地禀报。

    “王爷,大……大事不好了……三殿下死而复生,在宫禁内大开杀戒了!”

    “!!!”

    萧利民嚯地起身,攥住小斯身前的衣领,目眦欲裂!

    “你说什么?”

159

    直到天光大亮,硝烟平息。

    砍杀声,兵戎碰撞声,喧嚣不断的紫禁城慢慢恢复宁静,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挥剑的手酸得抬不起来,才彻底将叛军镇压。

    刚刚破晓的天幕中,一支不算耀目的烟花轰然炸开,是宫禁内萧子勿制服叛军的信号。

    宫城外,雍容华贵的齐王府早就被团团围住,以杨勇为首的一队人马总算等到了暗号,冲进齐王府搜查。

    却发现里头早已人去楼空——

    金银细软被带走一空。

    齐王府一处偏房,地道暗门大开。

    “萧利民逃了。”杨勇直入皇城与萧子勿汇合,拱手言简意赅地道:“穆成业也不见了踪迹。”

    穆成业这只老狐狸,见势不对立刻便跟着逃了。倒是他的走狗廖明被毫不犹豫地舍弃,杨勇带人冲进去时,他还伏在女人上头快活,丝毫不知死亡即将来临!

    萧子勿长剑还滴着血,衣袍却干净如昨,他站的位置在储秀宫正殿殿门外,一双漆黑的眸子流转着光华,垂眼下督,没有任何回应。

    杨勇顺他眼神向下望,地上是人首分离的萧子衍惊恐万状的头颅,想必死前带着无比惊惧。

    杨勇是名武将,并不经常待在京都,也不知道两兄弟关系如何,他笨嘴拙舌地道了句,“殿下节哀。”

    萧子勿唇角弧度讥讽,眉梢微抬,他看着杨勇面无表情:“将尸体拖下去,剁碎喂狗。”

    杨勇:“……”

    敢情殿下不是在悲痛,反倒十分快意??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唯一的变故便是被萧利民给逃脱了。

    不过他精锐强将尽数被俘虏,钱财也通通留在了京都,萧子勿只着人全力搜捕,便没再管。

    这一战宫人死伤大半,剩下的宫女争着抢着往临华殿涌去。

    萧子勿提着滴血的长剑,往临华殿迈去,洗去这一身难闻的血腥味儿,他才敢到司业府见乖宝。

    临华殿外,乌泱泱跪了满地的宫女。

    萧子勿一进来,便听道齐声的请安,“见过太子殿下。”

    二皇子萧子衍死得透透的,皇帝也跟着一命呜呼。

    硕果仅存的萧子勿便是承继帝位的不二人选,众位宫婢识趣地改口,只等行过继位大典,再称作皇帝陛下。

    萧子勿脸上不悲不喜,吩咐傻愣愣地在一旁的常来常往二人备下热水。

    人群里,有位胆大机灵的宫婢闻言,趁机膝行上前,掐细了嗓子娇柔道:“让奴婢伺候太子殿下沐浴更衣吧。”

    她长得有几分姿色,尖尖的巴掌脸上五官柔美,是极为耐看的长相,玲珑有致的身段低低伏在地面上,塌下去的一截小腰显得格外细软魅惑。

    被这狐媚抢了风头,跪于她身后的宫婢都恨得咬牙切齿,暗恨自己榆木脑袋,怎么没有抓住这么好的机会!

    沐浴什么的,气氛最是旖旎,若能勾得太子殿下方寸大乱,当场幸了她,便犹似飞上了枝头变凤凰!

    那宫婢名唤潮雯,被自己脑海中美好的遐想熏得脸颊飘红。全然没有注意到,萧子勿连眼尾的余光都吝啬瞟向给她。

    “此女蓄意接近孤,应是被叛军收买,有所图谋。”萧子勿眼底流出几分冷意,唇线抿紧:“来人,把她拉下去重刑审问。”

    一句话就给她定了罪。

    正忙于展露自己傲人身姿的潮雯吓得花容失色,本还泛着红晕的小脸骤然变得惨白如纸!

    “奴婢冤枉,太子殿下饶命!!”

    被京御卫粗暴地拉着双手拖了下去,底下众人吓得瑟瑟发抖,那里还敢有什么攀龙附凤的小心思?

    此刻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萧子勿不再多言,带着一身冷飕飕的霜霾离开。

    往后前来自荐枕席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只有表现得心狠手辣,才能让乖宝不再胡思乱想。

    经过这一遭,她们就能安分些了。

    ※※※※

    天云昨日傍晚才被萧子勿抱着送回司业府。

    一路风尘仆仆,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日她总觉得格外嗜睡,连何时被殿下送回府都不知道。

    今早醒来,便看到秦氏一脸喜色地坐在床榻边,满眼怜爱地盯着她瞧。

    天云慵懒地蹭了蹭,丝绸般柔滑的软褥,对秦氏熟练地撒起娇:“还是自己家里舒服。”

    秦氏两眼弯得眯起,抚她睡得微微发烫的娇靥,故作埋怨,“个小没良心的还敢说这种话!是谁闷声不吭,留下一封书信就敢独身远走千里的?”

    “娘~女儿知错了。”

    埋在被窝下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连点挣扎都没有,很没骨气地飞快认了错。

    秦氏满腔的火气都被她这鬼灵精的样儿给磨没了,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能恨恨的捏了捏她的鼻子。

    “你倒是乖觉!”

    天云甜甜地笑,小鼻子皱了皱,知晓母亲大人这一关是过了。

    秦氏轻叹:“太子殿下在客堂候着呢,知道你还没睡醒,不许娘将你叫起来,真是把你这小懒虫给惯坏了!”

    “太子殿下?”

    她睡眼惺忪地直起身,满头黑润的乌发垂在胸前,衬得颈间的雪肤更加细腻白嫩。

    “就是三皇子殿下。”

    秦氏笑得又眯缝了眼,将昨夜萧子勿进宫救驾、降服逆党的情形简要地说了下。

    女婿闷声不吭当上太子,再过不久就登基为帝了,自己的宝贝幺女与太子情深义重,怎么着也能捞个贵妃当当。

    秦氏心里乐开了花。

    暗暗庆幸,当初没被鬼迷了心窍,真把幺女儿嫁进二皇子府,否则真是推女儿入火坑了。

    弘毅法师的话果然不错!

    天云定定发了会儿呆,才被秦氏催着梳妆打扮。

    “太子殿下虽万般宠你,你也不能恃宠而骄知道吗?民间夫妻尚且难得永恒,更何况太子殿下身为储君,若真作过头,讨来殿下的厌,这辈子可都不得顺遂了!”

    秦氏替她挽了个飞蛇发髻,苦口婆心,告诫这么多年她为人妻得来的经验,都是些值得借鉴的。

    小作怡情,大作伤身。

    她与老爷恩爱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御夫有数。

    太子登基后定是要充盈后宫的,届时妃嫔们如百花齐放,太子都能挑花眼去!云儿虽有潜邸的情义傍身,可难保太子不会喜新厌旧,转而爱上旁人。

    秦氏愁啊……

    天云乖巧地点头,清透的眸底印出些若有所思。

    见她听劝,秦氏这才满意地牵起嘴角,挽着宝贝乖乖出去。

    结果一到客堂,女儿就撒了欢似的,将方才她的劝诫都抛出脑后,秦氏笑脸瞬时僵如石膏。

    萧子勿等了快一个时辰,桌上茶盏早已凉透。上官鸣拘谨忐忑地坐在一边,两人相顾无言,天云并未察觉到这尴尬的氛围,进屋一坐下便想喝口茶。

    却被萧子勿及时按住沁凉的茶杯口,不肯让小女人入口。

    “这茶凉透了,乖,我再让人重沏一杯温茶来。”

    新贵太子放低了姿态,温言软语地哄,连太子的自称都舍不得说。

    谁知被哄的那个女人还不知好歹。

    她眼波一晃,攒着泼天的委屈嘟囔道:“我就要喝凉的醒醒神,你别管我。”

    萧子勿唇角微荡,在她眉心轻触,“不可能不管乖宝,你忘了淮阳县客栈……”

    又提她腹痛的事,天云羞恼地败下阵来,愤愤瞪他:“我不喝了,你别再说。”

    “喝口温的。”

    侍女重新上了盏温茶,萧子勿哄着她喝了口,态度没有半点不耐,反而带着甘之如饴的呵宠。

    犹是如此轻声细语,女子也只是喝了小半口,便傲娇地拂开了他的手,让他将剩下的喝完,不许再放凉浪费。

    而这个未来的帝王之尊,竟也由着她的小性,毫不嫌弃地将她剩下的茶水喝光,眼睛黏在小女人身上不肯移开。

    明显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秦氏心里头涌起阵阵难言的情绪,最后通通化为一声长叹。

    罢了,随小儿女们去吧……

    ※※※※

    国不可一日无君,万民不可一日无主。

    登基大典定在三日后,虽有些仓促,好在新皇不是个爱铺张浪费,吩咐礼部一切从简。

    工作量不少,但宇文翼倒也来得及准备。

    但真正令百官震惊的却不是新君登基,而是随之而来的封后大典。

    且新后的人选还是个四品司业之女?

    这也太草率了!

    奈何新皇并不是个软弱性子,案板上反对的奏折多如牛毛,他却答非所问地严肃道:“封后大典自然不能草率,一切都要按最隆重的规格来!”

    言下之意,登基大典草草了事不要紧,但封后大典可就不同了,一切都要按最严谨的规格礼制来。

    文武百官:“???”

    我们说的是册封后位的这个人选太过草率,而不是封后大典举办得草率,能抓下重点吗我的王?!

    可不管他们怎么唾沫横飞,说得口干舌燥,新皇也只把他们的谏言当个屁放,执意要册封上官天云为后!

    宣旨的太监谄媚地笑着,从司业府出来。

    秦氏捂住疾跳的心脏,恍若置身梦中,以为幺女顶天也就做做宠妃,结果却直接一飞冲天,封作皇后!

    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天云自己都觉得诧异,她从不敢奢望什么皇后之位,只求能够在殿下身边,同他相伴到老。为了社稷安稳,皇后之位应当留给更为合适的人选才对……

    她咬着唇,难得的面露迷茫。

    谢舞韵那小女子得知她千里追夫的事迹之后,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眼下又得知她即将封后,更是兴奋地两眼放光。

    好似被封为皇后的人是她一般。

    随着册封圣旨一同被来的,还有好几箱奇珍异宝,都是稀世罕见的品相,叫谢舞韵欣羡不已。

    谢舞韵啧啧称奇:“造化弄人呐,谁能想到最势单力薄的三皇子,最后竟成了最大赢家。”

    天云边让异画将这些宝贝都登记入库,边笑说:“这有何稀奇的?我一直都相信最后会是殿下继承大统。”

    “要不说,还得是皇后娘娘看人准!”谢舞韵没心没肺地嬉笑,打趣她。

    天云作势想打人,声音赧然:“还未行册封礼呢,别乱喊。”

    “迟早的事。”

    谢舞韵捞了串珍珠链把玩,忽然想到了什么,正色道:“听说礼部尚书宇文翼与太子殿下关系匪浅?”

    没有宇文翼举荐,殿下也不能这么轻易就出现在先皇的视野里,得他重用。

    天云微微颔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宇文大人膝下无女,最近却突然认了个貌美的义女,个中涵义不用我跟你细说了吧?”

    ……

    谢舞韵待了不久就离开了。

    只留下天云静静坐在院外的凉亭里,眺望着远处的景致被浓雾笼成朦胧的虚影,层层飞檐错落有致,悬挂的青铜铃晃晃悠悠。

    萧子勿忙着搜捕逆党,加之登基大典的来临,有些分*身乏术,这几日都不得空闲到司业府。

    天云开始便跟着绣娘学绣吉服,封后大典的凤冠霞帔并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只是图个消磨时间罢了。

    ※※※※

    登基大典顺利举行。

    萧子衍死了,原先扶持萧子衍的一众老臣没有半分抵抗,就对萧子勿投了诚。

    倒是穆成业一党残余下来的几个乌合之众还在叫嚣,新帝对于处理政事毫无经验,应当多多听从他们这群老臣的意见。

    其中有位名叫楚良的言官,更是仗着自己的官职,坦然不讳。

    谏议大夫楚良道:“封后之事与社稷息息相关,不可如此轻率地定夺,应当先选过秀女充盈后宫,再从个中翘楚里挑选一位合适的人选,册封为国母。”

    结果被新帝一句话给堵住了,“是朕娶妻还是楚大人娶妻?朕是要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妻,还是要娶楚大人喜欢的女人为妻?”

    楚大人面红耳赤:“……”

    众臣:啊这……

    新帝偷换概念!

    这又不是民间的凡夫俗子随便成个亲,您可是一国之君,娶的可是万民之母啊!怎么说得跟普通的小眷侣似的……

    楚良默然汗颜。

    在新帝的嘴里,他们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朕心意已决,既无别的事,那就退朝吧。”

    萧子勿懒得听他们废话,一个个心怀鬼胎,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往后宫里塞。不同意乖宝为后,也不过是因为他们觉得空出了位置,自己的女儿就更有机会而已。

    他登帝的初衷就是为,普天之下再也无人可以束缚他,与乖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愿景。

    什么选秀,什么后宫,通通见鬼去吧!

160下章勿点

    新帝这番“谬论”京都迅速风靡,广为流传。

    无数贵女对那位上官司业家的千金又羡又妒,新帝这番话透露出两个浅显的信息。

    一、新帝立后的标准,首先得要是新帝心慕之人。

    二、上官天云就是新帝心慕之人!

    新帝明目张胆的偏爱,是上官天云有恃无恐的底气。

    好家伙,这下谁还敢说她德不配位?

    乍然听到这番言论,天云本人亦是被慑得恍惚了一瞬,未料陛下对于立她为后这件事,比她本人还要固执。

    她有些动容……

    立后大典的日子,是钦天监特意挑选过的吉庆日子,与草草了事的登基大典可谓是天差地别。

    选到两月后的四月初八那日,届时正是冰雪初融万物复苏,冬寒回暖草长莺飞的好时宜!

    正应了新朝初开,百废待兴的寓意,被如此慎重地厚待,可见新帝对皇后的情谊非同一般呐。

    帝后之间的恩爱事迹被传得沸沸扬扬,京都的百姓都曾听说:陛下犹在潜龙之时,便不受先皇重视,更甚者还得忍受二皇子无尽的欺辱,幸得皇后娘娘无微不至的照顾,这才终成霸业。

    如今陛下顺利登基,却不忘皇后娘娘旧时所施的恩惠,帝后伉俪情深,容不得第三个人介入其中!

    茶馆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笑眯眯道:“明日同一时刻,再为大家讲述娘娘为爱奔袭千里,只身前往边关寻夫的故事。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堂下嗑着瓜子的观者津津乐道:“咱们陛下当真是重情重义啊,不是那种不念旧恩、辉煌腾达之后就抛弃糟糠之妻的不义之徒!”

    此问一出,他立马被人警告:“小声点儿吧,陛下岂是你能议论的?”

    也有人不服:“我听说娘娘画技精湛,医术也颇为高超,与陛下是过命的情分,人也长得貌若天仙,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似的,怎么就称得上‘糟糠’了?!”

    这人黑着脸,一口气说了一长溜的话,语气里对上官天云甚是回护。

    天云坐于茶馆二楼,淡然饮着茶,浅笑着听下头老百姓的议论纷纷,闻听有人对她如此了解,她面露讶异,微微探出身子朝楼下望去。

    “……哥哥?”

    楼下对她了如指掌之人,赫然正是护妹如眼珠的上官天霖。

    “就是随口比喻,你何必这么大反应?”那人白了上官天霖一眼,不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娘娘是你家的呢!”

    上官天霖一噎:“……”

    唉你别说!还真是我家的……

    虽出了点小插曲,但好在效果在上官天云预期之内,她慢悠悠饮着茶,旋身淡淡看了一眼身后的灵棋。

    灵棋掏出早已备好的荷包,递给了候在门外的说书先生,她笑,“先生口才果然名不虚传,这里是我们姑娘的一点小心意,先生拿去吃茶吧。”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说书先生千恩万谢,汗湿的手掌在衣摆处揩了揩,才敢接过这沉甸甸的荷包。

    说书先生感恩戴德地走了之后,灵棋轻巧关上门,脸上充满喜悦:“姑娘这招真是高明,这下谁还敢反对陛下立您为后,便是陛下于不仁不义之地!”

    “这叫舆论压力。”

    天云轻轻一笑,袅袅茶烟遮在她如水般温柔的眉眼前。她没有涂口脂,唇瓣是肉嘟嘟的淡淡樱粉色,此刻微微勾起,更显得清凌凌的可人。

    若是皇上在这儿,必定把持不住!

    灵棋如是想着。

    陛下对那些老臣的容忍,却让他们愈发变本加厉,驳斥立后的奏折像流水般送入勤政殿,虽然都被陛下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但也还是被搅得不得安枕。

    天云实在不忍,才想出了这么一招,从百姓这方面下手!

    昨晚陛下夜袭香闺,一进闺房里就疲累地将头搁置在她的肩膀上,天云心疼不已,动作一再放柔,轻轻摸着男人清隽的脸。

    “陛下好似瘦了?”

    下颚线越发分明了。

    她好像叹息了一声。

    萧子勿微抬首,顺势凝住那玉白的耳垂,闻言低低笑了声,抓着小女人的手向该去的地方带,眼角眉梢透着股有意无意的轻佻。

    “乖宝放心,不该瘦的地方一点也没瘦。”

    这意有所指的话语,成功将天云臊得面红耳赤,“说正经的呢!”

    她都快被他带歪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怎么有空就瑟瑟?

    房内,晃眼的烛火被一道掌风蓦地挥灭。

    灵棋呆若木鸡地守在房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小脸红得能滴血,陛下也真是的,连这么点时日都忍不了……也亏得姑娘愿意纵着陛下!

    ※※※※

    不知餍足地过后,萧子勿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宫,被常来告知宇文大人正在乾清宫殿外等候。

    “大清早的,他怎么来了?”

    萧子勿神清气爽,挑起一边眉头,但还是招手宣他觐见,“什么事不能在宣政殿上说?”

    好不容易休沐一日,他倒好,追到寝宫来了。

    “微臣参见陛下。”宇文翼垂首欲跪,被萧子勿打断,“免礼吧。”

    “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他随手拿过奏折翻看,见宇文翼欲言又止,又催促了一遍。

    “也不是要紧之事,只是……”

    似乎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宇文翼几次三番纠结的停顿,倒是成功将萧子勿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尚书大人有事不妨直言。”常来甩着那根象征着总管太监身份的白胡子拂尘,搭话道:“陛下政务繁忙,大人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宇文翼讪讪地又重复了一遍。

    才又道:“府上小女稚气未脱,但对陛下的风姿颇为仰慕,微臣便想着陛下后宫空虚,要不……便让她进宫伺候陛下起居?”

    说完,宇文翼便像是舌头被狗给叼了,忐忑不安地伏地,等待萧子勿的示意。

    总归是结盟一场,萧子勿也不想把话说得太过决绝,只委婉道:“宫里奴仆够用,无需大人割舍爱女,进宫来受这罪。”

    常来在一旁低首,笑得双肩隐隐颤抖。

    陛下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损,人家说的照顾起居只是客套话,本意还是来爬龙床的,结果陛下还真把人说成宫女了!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宇文翼急忙摆手:“更何况能够伺候陛下,是小女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怎能说是受苦呢?”

    “不必了,朕这儿不缺人伺候。”

    萧子勿眉眼淡漠,抬眸深深睨了他一眼。

    里头似带了些失望的颜色,像是在对宇文翼道:你何时也动了这般心思?

    “朕将立后大典全权交由爱卿处理,你该知道朕对皇后是怎样的爱重,旁人也就罢了,宇文大人是朕难得信任之人,往后莫再说这种话了,免得伤了我们君臣之间的和气。”

    宇文翼闻言面赤如火,在皇帝如此深沉的目光下,嘴巴张张合合,终是没了再提第二次的勇气。

    只好悻悻作罢。

    他想着陛下潜龙时曾出过不少力气,如今也是颇受陛下看中,心下便有些飘飘然。前儿认下貌美义女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寻了宫中的老嬷嬷教她礼仪,还隐晦地请教了楼里的女郎教她闺房之术。

    本以为已万无一失,结果败在了最紧要的一步。

    连宫门都还进不去!

    ※※※※

    日子平淡无波地过了两个月。

    距离封后大典也不过仅剩五日,日子越来越近,应当没有转圜的可能了。既知帝后伉俪情深,新帝立后的旨意不会再更改,众臣也都歇了心思,不愿做遭万民唾骂的出头鸟。

    而天云整日闷在府上闭门不出,除了谢小妮能够过府来看她,其他陌生的贵女都被她拒之门外了。

    这几日,赏花宴、诗会,各式各样的请帖像雪花片似的飘进司业府里。

    天云如今炙手可热。

    各家贵女们都以能够将她请到府上为荣,皇后之位没了不要紧,不是还有四妃六嫔的位份吗?

    皇后娘娘对新帝影响如此之大,选秀的事情少不了得过过皇后娘娘这边的门路,提前打好关系才能够更稳妥不是?

    格局打开,先坐上妃位,日后陛下废后再立也不是不可能!

    天云虽无所事事,想赴个宴席松松神经,可也认真辨别了主人家是否没安好心。像那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三句里头有两句提到殿下的,她匆匆看了眼便丢到一旁。

    懒得应付。

    灵棋从一对秀美的请柬里找出了相对醒目的一张,她翻开看了看,小眼瞪圆:“姑娘,这是礼部尚书府上递进来的请帖,您可要看一看?”

    宇文大人新认的貌美义女?

    “拿来我瞧瞧。”天云有了点兴致。

    帖子的措辞中规中矩,请她到府上欣赏今春新供的奇花异草。但出乎天云意料的事,里头有一句,“听闻上官姑娘最喜爱的花卉是香槟玫瑰,小女刚好得了一株,不知姑娘可否赏脸到府上一观?”

    香槟玫瑰?!

    天云瞳孔剧缩,香槟玫瑰根本不是这个朝代该有的产物。

    唯一的解释就是,宇文翼这个貌美的义女也是穿越而来!

    她失神地合上帖子,递还给灵棋,美眸里含着恍惚道:“应下她的帖,明日我会准时赴宴。”

    天云的心不在焉一直持续到了晚间,直到那位“不速之客”熟练地潜进闺房中,她才稍稍回神。

    萧子勿眉眼柔和,似乎心情甚是愉悦。

    这间溢满暖香的闺房令他熟悉到闭着眼走都不会跌倒,故而一见到小女人,萧子勿便轻车熟路地取过架上的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走,带乖宝去看烟火。”

    烟火?

    天云又是微微一怔。

    萧子勿吻了吻她怔忪的眉心,径自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往飞去,“嗯,乖宝不是说想看?”

    “我……”几时跟陛下说过想看?

    身子骤然一轻,天云心慌慌地抱着他以求平衡。心里头却泛起阵阵疑惑,她何时与陛下说过……她要看烟火了?

    “我特意寻来的,今夜便让你看个够。”

    为这一场烟火秀,他准备了好久。

    在她面前,萧子勿不曾用过帝王的自称,就好像两人真是民间一对普通的夫妻,而不是万民景仰、身份尊崇的帝后。

    男子宠溺的声线响在耳畔,于是天云不再纠结,她软软一笑,安心地窝进那温暖的怀抱里。

    两人好似驾着夜风,最后落在紫禁城里一处地势最高的高台之上,玄黑匾额书着烫金的“观星台”三个大字。

    寒凉的夜风被男子温热的身躯尽数挡在外面,两人方一落坐——

    不远处绚烂的烟花便在银黑的天幕中炸开,星星点点的火光跳跃闪动,一片璀璨的光芒将整个夜空映衬得通红,绚丽的烟火耀眼夺目。

    璀璨的星辰仿佛也跟着起舞。

    万丈光芒汇聚成一个小点,最终落在女子亮如星子的眼眸里。

    她抬手轻抚在自己的胸口处,那里快速跳动的心脏仿佛也跟随着这些烟花一起绽放着。

    烟火照亮了半边天空,也映照着小女人半张脸,萧子勿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她,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爱恋。

    他的嘴角轻轻的勾勒出一抹幸福的弧度。

    他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眼前的人身上,没有转移一丝一毫。

    她穿着淡蓝色的广袖流仙裙,如同清晨的露水一般,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娇美的脸庞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衬得蓝衣美人螓首膏发,肤若凝脂,让人不敢亵渎。

    又让他忍不住想去触碰……

    “往后我们只有彼此。”

    萧子勿情不自禁地开口,像是誓言,又仿佛呓语般的呢喃,眼睛却紧盯着身旁女子黑润润的双眼。

    烟花爆炸的轰鸣响彻在耳边,天云听得并不真切,她微微侧过身子,小巧的耳廓越发贴近他,却只感受到男人微凉的唇落在颊侧。

    不少宫婢被这巨大的响动惊醒,还以为又是叛军攻入了皇城,吓得魂不附体,衣衫不整便从屋里跑了出来。

    却不想看到了漫天烟火……

    潮雯有些不是滋味地道:“能在皇宫境内放烟花,还这般大的手笔,想来也只有陛下能办得到了吧?”

    如此铺张浪费,想来又是为了那位未来的国母……

    “那必须是了,除了陛下,谁还敢如此高调行事?”同屋的小宫婢与她并不对付,一听潮雯酸溜溜的话语,立马讽笑地看着她:“只怕又是为博美人一笑了!”

    直接一刀扎在潮雯的心口。

    这一章在审核,下面会有重复,下章勿买,笔芯!

161宇文恬蜜

    天云上身穿着浅瑕黄洒线绣素绡,下身是同色集套漳缎的百褶裙。

    摆首间,填丝天河石耳珰轻晃,仪态端方。

    凝脂纤长的手上戴着点翠尖晶石手镯,在整身素雅的装扮中,起到了点睛的作用,小巧玉足上汲了双乳烟缎攒珠小靴。

    灵棋想了想,又从箱子底下搜出个百蝶穿花的锦缎香袋,挂在女子曼妙细腰的金丝缕带上。

    谢小妮说要陪她一同前去,还叮嘱她得打扮得隆重点,天云笑得梨涡浅浅,却不准备听她的。

    这次她会赴约,可不是为着抢人家风头去的。只因她心头疑虑,不问清楚无法安心。

    封后之期近在眼前,为什么会突然蹦出现个“老乡”?

    而且这个“老乡”又是从何处得知,天云也是穿越过来的呢?

    太蹊跷了。

    马车上。

    谢舞韵的八卦之魂又在熊熊燃烧。天云贴心的将糕点推向她那边,杏眸微弯:“你最爱的牛乳红豆酥。”

    “还是云丫头疼我!”

    她像只无忧快活的幼鸟,每天只需好吃的点心,好玩的八卦,总是这般轻易就能满足。

    天云噙着笑:“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家长里短?”

    “乾清宫的一位洒扫宫女,原是我身边大丫鬟同父异母的姊妹。”谢舞韵抿着点心,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这不寻思着,有个这么就近的耳报神,能帮你多多盯着点陛下嘛!就让她三不五时传点消息出来。”

    这话是得小声,要是让旁人听到,给她安个窥视帝踪的罪名,谢舞韵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谢舞韵见她神色自若,又道:“前儿个休沐,小宫女传来信了,宇文大人愣是追到乾清宫想给陛下塞女儿!”

    没想到宇文翼这么耐不住性子,天云点茶的纤手一顿,如常道:“宇文大人倒是心急。”

    他这时候认个义女,心思本就昭然若揭,只差个点破的契机罢了,却不想他竟连选秀都等不了,主动到陛下面前提了。

    难道是这位“老乡”的怂恿?

    谢舞韵一块糕点吃完,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我猜测啊,是前阵子陛下重情重义,不忘旧恩的风刮得太大,宇文大人仗着自己身负从龙之功,这才敢肆无忌惮。”

    狂风的源头——天云:“……”

    好吧,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那陛下是如何回的?”

    谢舞韵笑眯眯道:“自然是一口回绝咯,半点希望都不曾给他呢。”

    天云也扑哧一声乐了,“怎么看着你比我还高兴?”

    “我自然高兴,你久居深闺,不知道那位义女的厉害。听说她刚迁居尚书府不久,便惹得宇文大人的两位公子都倾慕于她,为此生出不少龃龉,想来宇文大人要将她尽快送给陛下其中也有这个原因在。”

    谢舞韵咧嘴,一阵牙酸:“如此的心机手段,我怕你在她手底下吃亏。”

    穿越者身上有些异于常人的闪光点很正常,能够引得古人倾心也不足为奇,只要她不将主意打在陛下身上,天云就能与她井水不犯河水。

    “看来是位绝世佳人了。”

    谢舞韵看着天云脸上温柔的浅笑,总觉得这句话里有某种深刻的隐义,不待她深思,便被天云的话打断了思绪。

    说话间,巍峨的尚书府已经闯入了视线。

    天云放下撩开一半的帘幕,淡淡道:“到了,我们下去吧。”

    ※※※※

    “皇后娘娘终于来了,小女已等候多时。”

    尚书府朱红大门前,一位蓝色裙装的女子窈窕玉立,五官精致有攻击性,在莹润的日头底下白得好似能发光,身旁一位眉目颇为俊朗的公子撑着伞,任劳任怨地替她遮着阳。

    的确是个绝世美人。

    若说天云是暗夜里一朵柔弱惹人怜的粉蔷,她便更像是晨昼里被打上清露的红玫。

    与天云的美貌不相上下。

    谢舞韵摩挲了下腮肉,暗暗下了结论。

    “有劳姑娘久等,只是封后大典还未举行,姑娘唤我天云即可。”她微笑,“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天云唤我恬蜜即可!”

    恬蜜眸光微闪迎上前,身侧男子也朝着天云二人微微欠身颔首,以示恭敬。毕竟是未来的国母,可怠慢不得。

    男子是宇文翼的嫡长子,宇文祺然。

    谢舞韵望进他黑澈的眼里,小脸突然变得红扑扑的,不敢多看便匆匆移开了目光。这一款温润如玉型正合她的胃口。

    可惜人家心有所属……

    天宇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眼神在刻意闪躲。当下并没有再说什么。

    客套地寒暄过之后,一行人进了尚书府。

    恬蜜表现得很是自如,请她到主位上坐下,被天云一口给回绝了。她可不想还没当上皇后就先得罪人。

    恬蜜也不勉强,松口道:“既然天云不想坐在主位上,那边坐在我右手边吧,可好?”

    天云淡淡点头。

    筵席摆在院外的小花园,眼下天气并没有那么冷,这样坐于院外也不觉得难受。

    天云要问的问题,也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宣之于口。她慢悠悠剥了颗葡萄,耳朵却直直竖起,凝神细听那些赴宴的贵女们窃窃私语。

    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宇文姑娘与我们未来的皇后娘娘倒是默契,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淡蓝色裙裳。”

    “依我看来,两人平分秋色。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想的,竟放着宇文姑娘这样的美人,不肯纳进宫?”

    “我也纳闷呢,左拥右抱,坐享其人之福,它不香吗?”

    古代女子甚少有一生一世一生人的概念,男人三妻四妾在她们眼中习以为常,更何况萧子勿是大梁的皇帝,国家的王。

    故而他推拒宇文翼荐女的想法,在她们看来,只是单纯因为陛下不喜宇文恬蜜罢了。

    可宇文恬蜜如此美貌,陛下怎会不喜呢?

    连如此貌美的女人都陛下嫌弃,她们这些眉眼不甚惊艳的,入宫的机会便更加渺茫了!

    宇文恬蜜显然也听到了她们的议论纷纷,只是脸上并未流露出难堪与不自在,反而笑意盎然地对天云道:“你别害怕,我现在还不想跟你抢人。”

    什么叫“你别害怕”?

    什么叫“现在还不想”?

    天云眸光一沉,手劲不自觉加重,葡萄黏腻的汁水顺着白皙玉手往下流。

    “你这是什么意思?”

    端庄淡雅的女子难得失态,宇文恬蜜笑得更甜了,眉梢微翘:“这么大反应啊?难道你怕我真的将他抢走?”

    天云倒不怕宇文恬蜜真刀真枪地来,只怕她身上有个什么金手指、系统之类的,使些人力无法解释的手段让萧子勿变心什么的。

    带金手指的穿越女大多是这套路,天云不免有些担心。

    “你究竟想做什么?”

    天云擦了擦黏糊糊的手,语气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冷凝只是宇文恬蜜的错觉。

    反应过来后,她便觉得没必要慌乱。

    这是个权势能压死人的朝代,只需她动动手指头,萧子勿不问缘由都能依着她,让宇文恬蜜死无葬身之地。

    就看宇文恬蜜有几条命够她自己挥霍了。

    “唉……”宇文恬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想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好,将来你自会明白的。”

    当她是三岁小孩吗,竟说出这种话来唬她?天云心下冷冷一笑。

    “这么说我倒要感谢你了?”天云厌恶蹙眉,丝毫不客气:“你我非亲非故,别打着为了我好的名义,做些给我添堵的事。”

    这个宇文恬蜜,性子时晴时雨,喜怒无常。在府门外端得亲昵恭顺,眼下却突然挑衅般发难,绝不是个好想与的。

    宇文恬蜜笑靥璀璨:“你别恼呀,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就是想跟你交交心而已。”

    “如果你以为的交心,是如此行事的话,恕我无可奉陪。”天云略带厌恶地别开眼,长睫低垂。

    让她自嗨去吧。

    宇文恬蜜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对她淡淡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知道她图谋不轨后,天云将满腹疑问通通咽下,也不准备问什么了。如果她真要在背后使小手段,天云不介意将她的蠢蠢欲动扼杀在摇篮里!

    宴会进行到了中旬,宇文祺然进来过一趟,在宇文恬蜜耳边低语了几句,温柔的神态牢牢将谢舞韵眼珠子吸在他身上。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只见宇文恬蜜眉目舒展,突然眸光大亮。

    “想必大家叙旧也叙得差不多,不如这样,请大家随我移步到花厅,那里昏凉荫蔽,摆放着些无法承受日光直照的名贵花卉,正好可让大家赏个尽兴。”

    “好啊好啊。”众人自然应诺。

    既然大家都要走,天云也不好自己单独留在这儿,便随着人群起身,正欲跟上大家伙。

    宇文恬蜜黑瞳一转,倏尔笑道:“这会腹中突然有些绞痛,要不让我哥哥带你们过去吧,我且先去更衣。”

    宇文祺然先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才温声道:“诸位小姐随我来吧。”

    谢舞韵最是欢欣雀跃,她情不自禁拍了拍掌,怕别人听见似的,小小声嘀咕,“那感情好!”

    庭院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天云抬步,且被宇文恬蜜扯住了臂弯。

    “天云留步。”

    天云只回以一个疑问的眼神。

    不想和居心叵测的人对话。

    宇文恬蜜轻笑:“明日午时,到兰楼来见我,所有你想知道的,我通通都告诉你。包括我此次穿越的目的,如何?”

    “不如何。”天云声音波澜不惊。

    走出两步远,又听见身后的宇文恬蜜说:“你难道不怕我用些见不得人的办法,让萧子勿再也记不起你吗?”

    “你敢!”

    天云没有回身看她,两个字却说得掷地有声。

    “只要你来,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对萧子勿做。反之,就算你下一秒把我杀了,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一辈子追悔莫及!”宇文恬蜜声如其名,甜如蜜糖,却透着一股骇人的森冷:“不信你可以试试。”

    天云神色未变,十根手指却悄然攥紧。

    她深深吸了口气,才稳住声音:“兰园,我会去。”

    见她听话,宇文恬蜜满意勾唇,又补了一句:“最好是独身前来哦,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若是想耍花招……”语气有些恶劣。

    “……好。”天云最恨被人威胁。

    只是,为了殿下,她必须忍耐!

    ※※※※

    这样心怀鬼胎之人的宴席,天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她让灵棋告知了谢舞韵一声,便先行乘着马车离开。

    胸臆团着一股郁气,让一向温和的天云有些躁闷,她撩开半扇帘幕朝喧闹的大街上看。

    思绪却慢慢开始发散。

    宇文恬蜜要单独见她,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明天过后,封后大典只剩两日,在这个节骨眼上,天云总觉得阵阵心慌。似乎有什么不详之事脱离了掌控,在悄然向她逼近,而她却无力抵御。

    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但不管怎样,明天的约天云必须赴。

    她永远无法承受,萧子勿再也记不起她这件事……

    街边叫卖糖葫芦的小贩,见她神思不属,热情地招呼着道:“贵人,何不来串糖葫芦甜甜嘴儿?”

    天云在吆喝声中醒过神,真就叫停了马车。给小贩三枚铜板,要了两串糖葫芦。

    须臾后,她神色如常地回到马车上,咬了口糖霜淡淡道:“我们进宫。”

    让陛下也甜甜嘴吧。

    萧子勿忙着监督封后典礼的各处细微布置,事事都争着亲力亲为,倒让宇文翼乐得清闲,省却不少功夫。

    天云甚少主动入宫,不过只要她来一项是无需通报。

    因而很顺利便在常往的带领下,漫步至嘉庆宫找到了萧子勿。

    嘉庆宫,这名字也喜庆非常。

    与封后大典这么一比,新皇的登基大典简直不值一提!

    天云腰间一紧,整个人便紧紧地嵌合进帝王怀,她随手把糖葫芦往萧子勿嘴里塞,男子也顺势咬下一颗红艳艳的山楂果。

    新来的小太监吓得够呛,脸色惨白地跪下道:“所有的膳食,还是先由奴才尝膳过后,再让陛下入口吧!”

    尝膳也就是所谓的试毒。

    忘了他已经登基为帝,万事都该小心谨慎才是,天云悻怏怏放下手里的糖葫芦串儿,“你吐出来吧。”

    小太监眼珠子瞪圆,她居然称陛下为“你”??

    萧子勿却没听她的,大掌包住她的小手往上抬,喉结微动吞下酸甜交杂的果肉,又咬下一颗,唇角扬起笑渡到她嘴里。

    “乖宝给的,即便是毒药,我也会吃。”

    小太监眼睛越发瞪大,都快脱眶而出了!

162结局(一)

    兰园依旧是清幽雅致并重,又带着些许烟火气的食肆。

    门口的小厮一身靛青的窄袖长衫,板板正正候在门边,灵棋打眼瞧去,倒觉得比别处食肆的迎宾更加精神些,透着股机灵劲儿。

    停在门外的女子眼尾飞挑,勾勒出一抹暗红,原本纯美柔婉的五官却在精致妆容的辅助下气场全开,透出一股张扬骄纵的魅气。

    女子朱唇轻启:“你留在马车上,我自己去便好。”这话是对灵棋说的。

    她听话地回到马车上。

    兰园厢房里——

    房内设有矮凳若干,再不济也能坐墙边的美人榻上,宇文恬蜜却姿态懒散地倚着梁柱,斜眼打量着安然坐于矮墩的天云。

    两人一坐一站,互不干涉。

    宇文恬蜜翘了翘唇,率先开口笑道:“此处就我们两个人,不用兜什么圈子,我直接开门见山。”

    天云撩起几丝散落的碎发别在耳后,微微颔首,让她继续往下说。

    “我是这个时空的秩序管理者。”

    “我的工作就是让这个时空,按照既定的轨迹往下走,如果有外来者让这个时空脱轨,那么我有权将她驱逐出去。”

    很明显天云就是这个外来者。

    天云撑起眼皮,终于看了她一眼。

    宇文恬蜜没料到她还能保持淡定,但笑意未减,继续道:“原本穆瑶之与萧子衍才是这个朝代的大气运者,而萧子勿,注定只是会被萧子衍一脚踹到泥里,充当出气筒的炮灰罢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原先还不痛不痒的女子,美眸淬了两簇怒火。

    宇文恬蜜心里头犯嘀咕。刚刚说她是外来者她都毫无反应,现在只不过是说了一嘴萧子勿,倒像是被点燃火药桶了?

    宇文恬蜜不知道,若不是做不来粗鲁的举动,天云差点就要忍不住赏她一巴掌了。

    “而现在因为你的到来,这个时代的秩序已然崩塌。大气运者一个惨死,一个随父逃亡、惶惶不可终日!”宇文恬蜜猫儿似的眯了眯眼:“你与这个时代的叛逃者定下两年之约,本就是违规的存在,如果被天道抓住,也只会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宇文恬蜜果然是性子喜怒无常之人,刚狠声威胁完天云,突然又笑得比花甜:“我比那老东西好说话,只要你服从管束,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我就不会对你出手,怎么样?”

    不怎么样。天云面无表情道:“你这段话错漏百出,即便我回到现世,你所谓的大气运者萧子衍也不可能再复活,这个朝代也不会再按照你们规定好的轨迹走。”

    “萧子衍死了不是还有穆瑶之吗?”宇文恬蜜略略急声:“只要你离开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有天道的干预,萧子勿便会慢慢忘记你。届时再将萧子勿与穆瑶之凑成一对,也算勉强填补上这个窟窿了!”

    将萧子勿与穆瑶之两个互不相爱的人凑成一对,就为了那可笑的命定轨迹?

    天云只觉得荒谬!

    她情不自禁冷笑出声。“若我不服从你们的管制,又当如何?”

    天道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真的这般神通广大,为何在天云穿越过来的第一时间,没有发觉她,从而直接将她驱逐出境?

    “不服从管制,那我便强行驱逐你咯。”宇文恬蜜瞬间又晴转阴。她敛了笑:“我说的灰飞烟灭,可是连魂魄都消散殆尽,届时你再想回到现代可就不能了。”

    或许是怕天云没被吓唬到,宇文恬蜜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想赖在这不走,我也不拦你,但我总有办法能够将你挤出这个朝代,即使,这会让你死亡。”

    她吐出舌头偏头到一边,做了个抹脖的手势,语气恶劣中又夹杂了几分顽皮。

    如她所料,天云并没有被她吓到。

    天云正色道:“人总是要死的,今日如果我受了你的胁迫,回到现世那句残躯上,死亡对于我来说,未必不是一种痛快解脱。反之亦然,若我不想受你胁迫,即使是拿死亡来威胁我,我也觉得无足轻重。”

    天云机敏如妖,惯会钻她话里的漏洞,宇文恬蜜算是见识到了。

    “你还真是油盐不进。”宇文恬蜜环胸冷笑。

    “彼此彼此,你亦是不知所谓。”

    天云半阖着眸,嫣红的唇毫不示弱地吐出回怼的话语。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更何况生命攥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可不好受……

    宇文恬蜜舔了舔吐槽牙,忽而兴致央然道:“你猜今日除了你,我还邀请了谁?”

    既然想要她的命,邀请来的人一定是对她生命有威胁的人。

    天云微微侧目,“萧利民?”

    “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宇文恬蜜笑得愈发开怀,眼睛里面却满是恶劣的意味:“你当真不怕死?”

    “我当然怕。”屋内似乎响起女子很轻的笑声。

    静默了半晌,天云才又道:“但我也受够了,如同活死人般只能躺在病床上,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日子!”

    她幽幽道:“那样的日子我早就活够了……”

    不是设身处地,旁人根本不理解那样挫败颓废的滋味。

    宇文恬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行吧,那就没得谈了。不过没有我的号令,萧利民不会擅自冲进来的。”

    天云似乎没有在意这句话,直直地盯着宇文恬蜜:“到我问你了,你说的叛逃者是什么意思?”

    宇文恬蜜眼底的异光一闪而过。

    提到叛逃者,她变得支支吾吾:“原本她也同我一般……是这个时代的秩序管理者。只是后来她不满意天道所选出来的大气运者,这才去找了你这么个异界之人……成功将这滩水搅浑了。”

    萧子衍自私自利,穆瑶之又太过愚蠢,那位叛逃者想必也是看透了他们的本性。听起来看似合情合理。

    不过这话里有个漏洞也太明显了吧?

    天云问:“这世上有亿万个人,你所说的叛逃者为何偏偏选中我?”

    宇文恬蜜似是有些心虚,躲闪着目光,“这我怎么知道,虽与她共事了许多年,但我至今猜不到她的想法,也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或许是因为你与她秉性相似,她才会在千万人中选择你吧!”宇文恬蜜灵机一动,如是道。

    天云又问:“既然我秉性与TA相同,为何TA不亲自下场?”

    宇文恬蜜抬起一只脚底抵在梁柱上,破有些不耐烦道:“我都说了我不了解她!”

    桌上的茶汤早已凉透,清雅的茶香也淡了不少,可惜两人都没有酌饮的举动。

    天云发现她说的这么多,又是威胁又是恐吓的,都在围绕着自己是个外来侵略者,这个话题,而最终的目的就是为送她回现世。

    可天云如何肯依?

    封后大典就在两日后,她还未成为萧子勿最美的新娘……

    还没有凤冠霞帔,以她之名冠他之姓,还未替他生下一个可爱的宝宝,让他的余生,不再是没有亲人依偎,清冷寂廖的孤家寡人……

    坚硬的指甲,在掌心处留下道道月牙印痕,女子恬静的眸光一冷。即便会是灰飞烟灭的下场,她也要将婚事安稳行过!

    ※※※※

    萧利民自己并不敢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京都,但也不愿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只能让他的人马,在暗中将兰园层层围堵。

    如同一条蛰伏在阴影处的毒蛇,猩红蛇信嘶嘶吐露,叫人通体生寒。

    天云的身影一出现,暗处之人便开始蠢蠢欲动。

    她提着裙摆下了台阶,距离早就停靠在门外的华顶马车只剩三步远。

    两步——

    一步——

    暗处首领微微屏住呼吸,大手一挥,传来一声袖摆抖动的破空闷响。

    “动手!”

    自天云四面八方的高楼建筑上一跃而下,刹那间就将柔弱无依的女子,淹没在一群黑衣大汉之中,如同落入虎口的小羔羊!

    女子眼角眉心都落满了醉人的悦色,像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身处在多么危险的境地,柔软的声音如同呢喃般响起。

    “记得留活口。”

    也不知道女子是在跟谁说话。领头首领自顾自地以为女子是在求饶,求自己饶她一命。

    首领冷冷嗤笑道:“你放心,眼下还不到你死的时候。”仍是口音有些怪异拗口的突厥人。

    他说罢,便迅猛地掏出绳索,准备速战速决将女子捆走。

    可惜还不等他动作,街尾尽头处的小巷里子,突然源源不断地窜出一队京御卫,跟下饺子似的,没完没了地蹦出来!

    京御卫的人数是刺客团百倍有余,个个身穿盔甲手执利器,将那些刺客团团围住。

    那刺客团中,有一人手提长刀,他见势不妙,便向运起轻功踏上屋檐,向城门方向逃去。

    可惜他刚跑出十几米,便听身后有声音传来,他心知不妙,转身回望,隐约只见一道黑影闪过,便见自己脖颈处鲜血喷涌而出。

    ——他倒在地上。

    带着最后一丝疑惑,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的血窟窿,眼睛缓慢地闭了起来。

    城内的百姓们见状,纷纷躲避到一边,不敢靠近战圈。

    杀他跟杀鸡一样轻易。萧子勿身形飘逸,从屋檐飞下来。

    首领瞠目如核桃那么大,见状,他撕着嗓子吼道:“中计了,快撤!”

    他们一行数十人,瞬时如鸟兽状四散奔逃。

    而原本被他们用于藏身的高楼处,不知何时,被一个个手握弓弩的士兵们占领,他们冷漠地拉紧弓弦,仿若随时都会扑食而上的凶狼,盯着那些刺客,就像在盯围猎场上可怜的猎物。

    “放箭。”

    萧子勿毫无温度地声音响起。

    高楼处顿时弓弦震响,密集的羽箭向刺客射去,刺客首领见形势不妙,急忙向后方退去,却不料后方也同时射来数支羽箭,箭尖直逼他的喉咙!

    眼见箭雨即将袭来,刺客首领急忙拔出腰间的佩剑,边挥舞着击落箭矢,边向城门处躲避而去。

    刺客团合力护着首领,拼死攻破一个口子,还真让他给逃了出去!

    城外的百姓早就被吓呆了,眼睁睁地看着还在潺潺往下滴血的首领逃离,他们也不敢出声阻拦。

    追出城外的京御卫们见那名刺客已经逃脱,对视一眼便不再追,不一会儿功夫,那刺客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乖宝受惊了。”

    萧子勿声音低低,一如既往带着安抚。

    天云微微摇了摇头。

    她受惊的时候早就过了。

    余下的京御卫冲进兰园一阵搜查,却并未发现宇文恬蜜的踪迹。不管宇文恬蜜时空秩序守护者的身份到底是否属实,她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能在重兵层层把守之下悄无声息地逃离……

    天云面露凝重……

    不一会儿,激战的战况便已尘埃落定。

    京御卫前来复命:“禀告陛下,剩余的刺客已经全部击杀,只剩一人,让他给逃脱了。

    “属下已按陛下的吩咐,安排了轻功绝佳之人跟在他身后,顺藤摸瓜,找出叛党的老巢!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

    萧子勿点点头:“将沿街的血迹通通清理干净,尸体丢进乱葬岗,别惊扰了周遭的百姓。”

    “是。”

    天云突然攥起皇帝的手,冷声道:“替我杀了穆瑶之!”

    天云知道突然说这话很莫名其妙,可她就是忍不住!她在脑子里飞快打着腹稿,想编出一个理由让萧子勿答应她。

    什么让萧子勿与穆瑶之凑成一对?

    通通见鬼去吧!

    她黛眉紧锁,却想不出一个能让他信服的理由,有些泄气地道:“罢了,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吧。

    话未说完,眼前的男子便像刚回过神,唇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深深地望着她。

    “这有何难?”

    杀个人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更何况这是小女人的要求,能让一向心软的她有这么强烈的杀心,定是穆瑶之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这么一想,萧子勿唇线抿紧,眼中冷光更甚。

    天云微张着小嘴抬眸看他,原本过于凌厉的妆容,却被这份懵然渲染得有几分可爱。

    “你不问问我,为何突然想杀她吗?”

    “你若想告诉我,我便听。不想说,我便不问。”

    这辈子的纵容都给她了。

    萧子勿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发,腰间却徒然一紧,被面前只到他下颌处的小女人猛地扑进了怀里。

    “我不说,是因为怕污了你的耳朵。”天云蹭了蹭他的心口处,语气十分骄纵霸道道:“我才是你唯一的妻。”

    “这是自然。”

    男子对她直白的占有欲似乎很是高兴,被她紧贴的胸膛震了震,低磁的声音带着笑腔。

163(大结局二)

    从无惘城回京的路上,天云便察觉到自己变得有些嗜睡。

    以为是行军途中自然疲惫,回京后症状也减退了不少,她也就没多在意。

    直到今晨清醒——

    薄纱帘帐被乌金吊钩归拢到一处,灵棋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声音,在耳边扰人地唤。

    “成亲了姑娘,快别睡了,起来嫁人,该梳洗打扮……”

    梦里的混沌黑暗,拖着天云的意识往下坠,榻上之人似乎深陷可怖的梦魇中,她秀眉轻蹙,额上娇汗涔涔,其实睡得极不安稳。

    在早春还未褪去春寒的时节,身上竟覆了层薄薄的汗珠。

    灵棋担忧不已,手背贴在她额上试探,温度并不烫手。

    灵棋高高提起的心稍稍放低,不再只口头上的呼唤,还双手并用,轻推那陷入梦魇的人儿。

    “姑娘,该起了姑娘。”

    总算有人解救被困梦魇的她了!天云从噩梦中惊醒,蓦地睁开眼,琥珀色眼眸中含了些水雾,倒把灵棋给吓了一跳。

    她似乎提前梦到了今日封后大典的情形——

    她梦见……

    自己被宫中来的女官请坐在铜镜前。

    六龙三凤,口衔长串珠滴的凤冠被女官安在她的云髻,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霞帔,本就是以之艳丽如彩霞而得名,再配上她妆扮过后秾艳昳丽的脸,实为相得益彰。

    她还梦见……

    自己被哥哥背着登上重翟车,使出大门外,陛下驾马随行,与仪仗队紧跟其后,浩浩荡荡地赶往皇宫。

    在嘉庆宫数百石阶前,凤冠沉重她实实倚着萧子勿,把全身的重量都交付他承担,接受底下文武百官的朝拜。

    常来一脸讨喜地对她宣读册文,常往则更加沉稳些,恭敬地授她宝册金印。

    再后来……场景变换。

    她被盖上了盖头,由着殿下抱进了景仁宫,两人分坐在雕花床榻上。

    萧子勿笑意浓厚,又似是带着夙愿得偿的满足,低哑的嗓音从盖头外透进来,“乖宝终于是我的了……”

    凤冠霞帔的女子似乎羞赧极了,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萧子勿也不恼,取来玉如意,挑掉她的盖头。

    而令天云惊悚的是,盖头底下,赫然是穆瑶之的脸!!

    一见到穆瑶之,萧子勿唇边的笑容变得更加溺宠,指腹温柔,将她涂出唇边的口脂擦去。

    就好似在印证宇文恬蜜的话一般,她离开之后,在天道的干预下,肖子雾自然而然地忘掉了她,将对她的爱慕转到了穆瑶之身上……

    一想到这儿,天云面色瞬间惨白,如同置身寒潭冰窖,周身都冷得彻骨。

    再然后她便被灵棋叫醒了,梦境到此中断。可这一幕幕真实到,让她根本分不清此刻身处梦里,还是现实!

    ※※※※

    天云急急起身下榻。

    想要看看宫里来的女官,是否是她梦里所梦见的那一位。

    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天云脚下趔趄,差点就这么脸朝地栽倒而下。

    灵棋吓得心惊肉跳,连忙一把将她扶住:“姑娘当心,今儿是您的良辰吉日,可不能这么冒冒失失的!”

    天云抚额,微微晃着脑袋,试图让眼前清明一些。也不知是昨晚被梦魇住没睡够,还是如何?

    她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163大结局(终章)

    秦氏憋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心里既是欣慰又掺杂了些许不舍。她捞了满手乌发,替女儿梳理发尾。

    “一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喜婆手捧红头纱,观主人家爱女心切,母女俩都眼泪汪汪,便连忙端出笑模样,吉祥话一溜溜往出蹦。

    虽只与上官夫妇相处过短短数月,可他们却让天云感受到从未体尝过的,被亲人百般疼爱的滋味。

    天云噙着泪,心里亦是满腔的不舍。

    不只是因为即将入宫,更多的却是怕被宇文恬蜜遣回现世。

    “我儿莫哭了,娘这心里揪着疼!”秦氏勉强挤出抹笑:“等再见面,我儿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她的语气里不无自豪,天云面色微霁,眼角的笑意流露到唇边:“女儿不孝,往后不能时常在母亲膝下尽孝,还望娘亲莫怪……”

    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身着凤冠霞帔、容色艳光万丈的女子啜泣不止,扑进秦氏怀里依恋地蹭了蹭。

    秦氏手指颤抖,强忍着不舍安抚地拍拍女子的背,泣不成声道:“我儿能平平安安的,把日子过好……便是为娘最大的心愿了!”

    女儿出生时就豆丁点儿大,日子过得真快,总觉得自己还没疼够呢,一眨眼就要嫁入别人家了。

    此愿再朴素不过。天云含泪在她怀里拼命点头,心里却被阵阵汹涌的愧疚淹没。

    这几个月时光就像她偷来的一样,美好得像梦般。

    可惜这场偷来的美梦,快要坍塌了……

    ※※※※

    上官天霖稳稳地将宝贝妹妹背在身上,察觉到几滴略略温热的水珠流进脖颈,他眉头紧皱,“怎么哭了?”

    天云伏在他背上,小幅度摇着头,“哥哥,谢谢你在茶馆里维护我。”

    “怎的还没嫁人就跟哥哥这么生分?谢什么谢,你是我的宝贝妹妹,哥哥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上官天霖面露不悦。

    “如果我……不是你妹妹呢?”

    “说什么傻话呢,是不是嫌哥哥没用,不想当我妹了?”上官天霖似乎气笑了,作势将她往上掂了掂,才道:“你要不是我妹妹,做甚要千方百计把哥从监狱里救出来?”

    “不许哭了,你永远都是我妹。”

    “嗯”

    上官天霖笑腔越来越远,花轿离司业府亦是越来越远。

    哒哒马蹄声跟在花轿边,似是想让轿里的女子安心,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但又能让她清晰明了地知道——他就在不远处。

    天云渗透进五脏六腑的骇意,被这无声的陪伴驱走不少。

    过宫门,入内城。

    轿辇缓缓停下,玉面郎君同样一身喜庆的红袍,唇边噙着淡笑,微微躬身将手探进来。

    轿子里头光线昏暗,却有一束恰恰好好照在男子宽掌上,反着层薄淡的光。

    掌心的水迹无处遁形。

    原来他也是紧张的……

    天云愣怔了片刻,忽而展颜笑开,将手轻轻搭在大掌上,被男子攥了个紧紧实实。

    “乖宝好美。”

    低沉带着笑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天云本就涂染胭脂的颊面愈发酡红,挑眸望去,礼尚往来浅笑道:“得配俊美无双的陛下,正好。”

    萧子勿按着额角,笑弧扩大,胸臆被这个小女人填得满满当当。

    伴圣十数年的常来常往,眉毛挑得飞起,还是不能够适应冷漠如冰窖的陛下,变成如今这副“马蚤包”样。

    幸好陛下只在皇后娘娘面前如此。

    唉……

    ※※※※

    往后的流程与天云梦里的场景一般无二,这让她稍稍回暖的心又变得无比沉重。

    被萧子勿抱入景仁宫,挑盖头也顺顺当当完成,没出现什么灵异事件。

    两人交杯喝了合卺酒。

    这礼便也算是成了。

    天云一双杏眸雾蒙蒙的,还有些不敢相信:“我真的嫁给你了吗?”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又是一场梦?

    萧子勿不答,只以吻封缄。心软着喟叹不已:这傻女人一定不知道她这副样子有多可爱。

    “还觉得是梦吗?”

    他哑着嗓压低声线,喉间微微动了下,似乎在吞咽着什么。

    还不待天云回答,门外便传来沉肃的声音:“陛下,有几名逆党趁乱潜进了皇宫,属下已派人严密清查各处。”

    那日刺客首领被萧子勿的人追踪到老巢,本以为可以一举端掉,谁知萧利民和穆成业两只老狐狸嗅觉敏锐得很,分开逃了。

    萧子勿想先了结穆瑶之的性命,便将兵力分为两股,追穆成业而去的那股兵力占据大头,剩下的追萧利民。

    如今穆成业穆瑶之已死,萧利民却命硬,逃过了一劫。

    今日封后大典,个个忙得焦头烂额,人员往来出入甚是频繁,确实是个潜进宫中的好机会。但令萧子勿没想到的是,萧利民侥幸捡回一条命,竟不知收敛还敢反扑!

    他轻吻女子的唇,炙热的鼻息彼此交融,哑着笑:“乖乖在这等我,等我回来,让你知道这不是梦……”

    意有所指的话让天云羞赧不已,脸上蔓延着更深的红晕。

    “我等你。”

    ……你要快点回来。

    ※※※※

    桌上的一对龙凤烛燃至大半,两个时辰了。

    黑沉沉的天空层层压下,沉闷地令人几欲窒息。不过几息之间,滂沱大雨便倾泄而下,砸在黑岩地砖上,泛着圈圈圆圆黑润的亮光。

    天云十指紧扣,无意识地扭。

    听着殿外嘈杂的雨声,一阵心烦意乱。

    终是忍不住,她提着身上繁复华丽的嫁衣,纤腰折莲步朝外走。

    灵棋一直候在门外,见她推门有些讶异:“娘娘怎么出来了?”

    天云急声:“陛下呢?”

    “听说叛党势微,纷纷逃窜,陛下追出宫去了。”

    “备马车,我要出宫。”天云失了理智,自顾自地脱下层层叠叠的嫁衣,把灵棋吓坏了,忙制止住她的动作。

    “娘娘此刻您不能出宫啊!”

    “我说备马车!”

    天云唇色发白,第一次对灵棋这般疾言厉色。

    灵棋眼泪都快出来了,又见姑娘难得这般着急失态,哪里还敢违背?只好照做。

    闷雷声声,如锣鼓在耳边敲击,震得人两股战战,心尖颤颤。

    朱雀街一处暗巷——

    萧子勿倒在血泊中,被一剑划破的双眼不停流出血泪,又飞快地被暴雨冲刷干净。

    紧握着长剑的手骨很轻地颤了下,又无力地垂落。

    新婚之夜,就留乖宝独自守空闺,她一定很不高兴,他真该死……

    萧子勿没有料到,萧利民竟然丧心病狂到,甘愿把大梁拱手让给西桓,就为了勾结西桓除掉他。

    他不该轻敌的……

    丧家之犬的致命一击,竟然如此癫狂。

    血液在一点点流失,被刺破的双目已看不清任何东西,剧痛的浓黑笼罩在眼前,雨水冰冷刺骨,萧子勿蠕动着唇。

    “乖宝……”

    四肢百骸都被碾碎了般,他站不起来。

    声音也渐渐微弱,“乖宝……”

    最后只能勉强维持着口型,“乖宝……”

    夜色浓黑加之暴雨倾盆,都让天云视物不清。

    可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萧子勿就在这附近,就像那日在崖底,她总能找到他。

    雨水将单薄的外衣打湿,她不管不顾地跑过去,被眼前一幕逼得心魂俱碎。

    “陛下!”

    熟悉的声音破碎得穿进耳朵里,萧子勿强撑着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微弱的鼻息在此刻停滞。

    她没事就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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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现世

    大梁百姓无不唏嘘,帝王迎后本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却不想这喜事一朝变成了天地哀泣的大白事,皇帝诛灭乱党之后殡天了,皇后娘娘大悲之下生死相随,竟自刎于陛下身旁,到死两人的手都紧紧交缠,不愿分开。

    秦氏更是哭得肝肠寸断,不敢相信白日还娇娇俏俏,搂着自己撒娇的宝贝女儿,竟就这么没了……

    此刻秦氏才明白弘毅法师当初的批语: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陛下活着,就一定会回到云儿身边,而陛下死了,云儿……却随他同去。

    她的云儿,怎就这么傻?

    ※※※※

    是夜,第三人民医院一间重症病房里,触目所及皆是雪白,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病床上静静沉睡的女人,眼角蓦地留下了一行清泪,和床单一样雪白的枕头,缓缓晕开了一滩湿迹。

    这样幽谧的动静,并没有立刻惊动,趴在床沿边闭目养神的男子。

    天云以为自己死了……

    她睁开眼睛,陛下的长剑划破喉颈的疼痛犹在,天云默默无声地淌着泪,抬手抚了抚隐隐作痛的喉间。

    她还没有注意到周遭环境的变化。

    只以为自己是没死成,被人给救了。

    毕竟在现世,她连睁开眼这样微小的动作都做不到,所以第一时间没有察觉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已经变了个样。

    抽回手的动静太大,这下终于惊醒了,趴在床沿边的男子。

    他一袭深黑色西装,两条大长腿被束缚小小的角落无处安放,只能尽力抻直搁到床下,下颌线精致完美,五官更是精致、深邃分明,妥妥的建模脸。

    除了一头清爽的短发与萧子勿不一样以外,其他连颈边的小痣都一模一样!

    天云泪眼朦胧,也没有看清楚,直接一个仰卧起坐,就这么凶猛地扑进男人怀里,臂弯死死缠绕在他的颈后!

    像是怕,他会再次倒在血泊中,任凭她怎么唤都不给她回应……

    昏睡太久身体各项机能都跟不上,那个仰卧起坐已是极限,此刻她浑身无力,但仍是拼尽了全力,抱紧他!

    “陛下你没死真好……”女子带着哭腔的呢喃,可怜兮兮的。

    你终于醒了……男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立刻反客为主,将绵软的娇躯搂了个满怀。

    “乖宝刚醒先别乱动,我先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医生?

    天云喜不自胜的情绪立刻被这两个字打懵了,她疑惑地睁开眼,环顾四周。床边的桌上多了台陌生的仪器,还多了一束散发着幽香的香槟玫瑰,其他都与原本的布置一样。

    竟是她穿越前所处的病房?

    她穿回来了,醒过来了?

    那眼前的男子是谁?

    天云煽动着眼睫,心里头有些慌乱,她急忙用小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退开一点距离看他,语气弱弱的。

    “你是谁?”

    为什么和陛下长得一模一样?

    萧子勿眼底存了汪温柔的碎光,抬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发丝。

    “我是你已过门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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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983/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最新章节! 作者:妩允所写的《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为转载作品,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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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介绍:
天云与神秘人做了交易,她穿越了,以两年之期守护一人。
世人皆知,大梁三皇子冷漠孤僻,
一双凤眸较之毒蛇的竖瞳更加冰冷。
一见之下天云软了心肠,
不过是个面冷心热的小可怜。
她尽心守护,以盼两年之后他性命无忧,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从此游遍大江南北。
却不知这个小可怜何时竟登基成了帝,眼底不复冷漠,望着她的眸深邃溺宠。
天云回过神来,再想逃也来不及了,被他牢牢锁在羽翼之下,声音喑哑问道:
“想逃到哪儿去?”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