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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全文阅读

作者:妩允     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txt下载     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全文阅读

01那人叫萧子勿

    是夜,第三人民医院一间重症病房里,触目所及皆是雪白,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有小护士从病房前走过,都不由惋惜道:“邢主任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出了车祸,成了个无知无觉的植物人,这一躺就是三年没再起来。”

    可惜了她医术这么高明,从前多少人慕名而来,指名想要邢主任来做手术。

    更有那些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的远房亲戚,仗着与邢主任的一点交情,央著她看诊问药。

    如今邢主任一朝受了伤,那些人直接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若不是院长太过惜才,将她安置在高级病房里还自费给她请了个护工,只怕此刻,邢主任会因无人代交医药费,而英年早逝吧!

    她的同伴叹了口气:“唉,天妒英才说的就是这样了吧,邢主任在医术上的造诣,我们这辈子都赶不上,但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身体不能用了,你医术再高明,成绩再斐然又能怎么样呢?”

    小护士颇为赞同,点点头:“你说得也对,没有了健康的身体那一切都是空谈。

    这么一对比,我们俩还挺幸福的!”

    她们说着越走越远,没有看到病房里雪白床单下那具纤柔有度的身体,此刻抽动了一下小拇指。

    苍白孱弱的小脸上,有一滴泪珠悄然滑落。

    是啊,有一具健康的身体真好,不用这样生不如死地躺在床上,一点一点感受生命的流逝……

    一阵风吹进来,雪白的窗帘被吹得扬起又落下。

    原本空旷寂静的病房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道人影,他背对着灯光走到病床边站定。

    邢天云紧闭着眼眸,却能感受到一阵阴影投在自己的脸上。

    明明没有房门开合的声音,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且仿佛知道她有意识似的,开口说了句话,声音却尖锐又沙哑,竟听不出是男是女:“若我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新拥有一副健全的身体,你可愿?”

    邢天云也顾不得这场面有多诡异了。

    她只觉得,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也要抓在手里!

    于是奋力挣扎了起来,试图做出些反应来回应他。

    只可惜始终不得其法,她颓废地静了下来。

    虽然天云面上未有动静,但是这个神秘人好像又知道她在试图回应,“你只需在脑海里和我对话就行,我可以感知得到。”

    这话一出,天云就知道他一定不是普通人,连忙在脑海里回应。

    “你能否帮我醒过来?只要让我重新站起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三年仿佛活死人一样的生活,她真的过够了,若是靠意识可以自尽,她早便……

    这样折磨的日子,真不如去死来得轻松。

    自己轻松。

    别人,也轻松……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我要你守护一个人两年,若是两年后他性命无忧,那么那具身体便是你的了,倘若你守护不力,那么两年后你也活不成了,你可愿?”

    这话怎地有许多处都听不懂呢?

    保护一个人?

    可我并不会武术啊,如果那人当真仇家很多的话,只怕是护不住!

    而且为什么说是“那具身体”,难道是要我借尸还魂?

    神秘人猜到了天云的顾虑,冷声回答道:“我说的是守护,并不是保护,我会将把你送往大梁,在那里你会拥有一个新的身份。”

    “记住你的使命,不要让我觉得这是笔亏本的买卖。”

    大梁,听着倒像个古代的国号。

    不过这万般种种都抵不过她想要醒过来的心!

    “好,我答应你。”

    天云刚回应上,便觉脑海昏沉刺痛!

    像是被人把脑袋按在了一片幽深的黑海,意识消散之际,她只听那道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记住,那人名叫萧子勿。”

    ——

    天云缓缓睁开了眸。

    窗棂外星辰遍布,天色已经黑沉下来。

    她举起手臂置于眼前,这只手柔嫩白皙,宛如美玉一般,又轻轻动了动脚,脚也随时抬起。

    从前拼命想做到的事,如今轻而易举便能做到了,她柔柔笑着,珠泪再也忍不住滑落了下来。

    身下坐着的黑漆嵌螺钿花鸟床秀雅大气,柔软的云萝锦被铺就其中,这些个古韵古香的摆设都在提醒着她,她穿越了。

    脑海里面有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朝她袭来,无数帧画面飞快地在脑中闪过,她头疼地抚住额角,努力接纳着本不属于她的一些经历。

    这个朝代叫大梁,国力在周围诸国之中只能算是中等。

    两年前她的父亲上官鸣,从一个名叫蔚县的小地方,被提拔到如今的大梁首都京城,担任五品的中书舍人。

    一个只需替皇家抄抄经书的差事,闲散自在还有油水可捞。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官职太低连“结党营私”的资格都没有。

    原身名叫上官天云,本性有些许虚荣好胜。

    从举家迁至京城那一刻起,便在幻想自己融入京都贵女圈的场景了!

    原身也曾少女慕艾,追逐的对象是大梁二皇子殿下,近乎是疯狂地收集过人家的贴身之物。

    二皇子用过的帕子、上马车踩过的脚踏,都被她花重金买回来珍藏。

    也是在天云穿来的前一天,上官老爷升职了,从五品的中书舍人升到从四品的国子监司业,让原身具备到国子监学习的资格。

    可惜天意弄人,上官老爷升官了,上官天云也跟着升天了……

    豆蔻少女就这么芳魂永逝了,天云白着张小脸,替她叹惋不已。

    就在此时,隔间的珠帘被人挽起,来人一溜小碎步“哒哒哒”行至天云眼前,屈膝朝她行了个礼,却在抬头看到天云之时,目光呆愣住了。

    小丫鬟眉目清秀,年纪也才十五六岁的模样,梳着双苞发髻配上她此刻呆呆的模样,十分有喜感。

    天云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抿了抿苍白的唇瓣,柔声叫她起身。

    只一个照面她便看出来,这副壳子里已经换人了吗?

    天云顺着来人视线垂下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坐姿有些“放荡不羁”,慌忙将双脚并起来挺直了脊背,瓷白的小手交叠放于腰间,恢复了大家闺秀的端雅姿态。

    小丫鬟灵棋见状回过神来,只当小姐是心愿得偿有些得意忘形了,便不作细想,将手中的花笺递上:“姑娘,这是今日午后,穆小姐派人送来的帖子,奴婢从耳房那边刚刚拿过来的。”

    天云小心地接过。巴掌大的笺纸上方还绘有山水花鸟的纹样,旁边是秀气的簪花小楷,写着赴宴的时辰与地点。

    她半阖着眸,凑近轻轻一嗅,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进鼻尖,实在精致华美至极。

02待我登基以后

    “你且上前一步。”天云轻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诱哄,朝小丫鬟一招手。

    小丫鬟只觉自己被蛊惑了一瞬,肩膀上便搭了只柔嫩的小手,面前的小姐长睫一弯,双眸郑重地直视着自己。

    “我可否信你?”

    灵棋被这样的眸光摄住,慌忙跪下,膝盖重重砸在地面实心釉面砖上,发出“嘭——”的一声。

    “灵棋伺候姑娘数十年了,以后也会一直伺候您的!”

    她的声音急切不已,生怕姑娘怀疑自己的忠心。

    这道砸地声太过响亮,天云被吓了一跳,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道:“我明白的,也并非是质疑你的忠心,你快快起来。”真是怕了古人一言不合就下跪的习惯。

    天云很是心疼她的膝盖,声音放得越发柔和,生怕再吓到她:“我方才做了个梦。梦里一个老神仙给了我一些示警。老神仙跟我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并不是怀疑我,小丫鬟放下心来,又摇了摇头。

    “塞翁是何人?”

    “……”

    天云被她的迷糊击败,有些无奈道:“你不必知道他是谁,只是父亲升官一事,还不知是福是祸,你得与我仔细说说京中的局势。”

    改明儿要到国子监学习了,那可是京城达官子弟,千金贵女云集的地方。若是不了解清楚情况,一个不慎得罪了谁,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她一脸懵然,天云也不忍心逼她。

    “这样吧,你便告诉我,给我下帖子的这个穆小姐是什么来头?”

    这个问题,小丫鬟终于能回答得上了,她声音轻快道:“穆小姐穆之瑶是左丞相府嫡出的大小姐,京城出了名的画艺大家,也是去年百花宴上高票当选的百花仙子!”说到这灵棋满眼星星,想来她对这个穆小姐很是推崇。

    有才有貌还有家世,莫不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

    天云行至花枝八仙桌旁,端起已然冷掉的龙井抿了一口,清洌的凉茶提神醒脑,这番苦后回甘的滋味她已许久不曾体会过了。

    “穆小姐可谈婚论嫁了?”

    小丫鬟像是有些讶异,本就圆滚的双眸瞪得更大了。

    天云见她神色古怪,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她的预感便验证了。

    “近来有传闻说陛下有意…有意给二皇子和…和穆小姐赐婚。”灵棋支支吾吾道,姑娘对二皇子的痴迷她是知道的。

    “不过小姐也别太伤神,这都是没影儿的事。老爷现在是四品,假以时日还能再次高升,到时小姐若是想要二殿下的侧妃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侧妃?还是算了罢,她可无甚闲工夫与一群女子争抢夫婿!

    当务之急是问清楚那个名叫“萧子勿”的究竟是何人,是否在这京城里。若是不在,这人海茫茫的,她该如何去寻?

    天云正色道:“你可听过萧子勿这个姓名?”

    灵棋越发讶异,又给她倒了杯茶才道:“三皇子萧子勿,想必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第二日午时,蔚蓝天幕上一轮残阳高挂,透过绵软的云层撒遍大地。赴宴的时辰到了。

    此次有些来头的高门子弟,达官贵女皆被递帖邀请了,萧子勿是个皇子,想必也会受邀吧?天云抱着或许能见他一面的期许便来了。

    到了宴会的地方,门口的小厮恭敬地迎上来,带她们往里走。

    先拐过一处长廊,再上楼。二楼三楼分别有几个独立的厢房,里头偶尔传出一两声丝竹之声,雅致非常。再往上是一个露天天台,占地极广,而且是环形的设计,围着中心的湖。湖的中央是一座高台,有伶人在台上弹奏,一阵悠扬婉转的古琴声传来,细看还可看到高台边上,还配有几个喇叭状的金属物件,怪不得能将声音传得这般远。

    许久不曾见到这般热闹的情景了,天云饶有兴致地待在角落,纤长白皙的手指杵着下巴,无人过来与她搭话,便只能和灵棋两人小声地咬耳朵。

    灵棋小心地试探一句:“奴婢方才听到了几位姑娘所说,二殿下今日似乎也在此处。”

    天云捻了颗葡萄,撩起面纱含进嘴里:“那你可听到三皇子是否来了?”怎得竟打听些无关紧要之人的消息。

    “三皇子并未前来。”

    灵棋微弯着腰,偷偷瞟了一眼姑娘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并不似往常那般略带羞怯用眸光去找寻二殿下的踪影,又说了句。

    “今日二殿下所穿的紫金锦袍,倒是与穆姑娘身上的紫兰凤尾裙很是相配。莫非是心有灵犀不成?”

    桌上的桃花酿盖子一开,清浅的酒香溢出,像把软钩子勾起了天云肚里的馋虫,她砸吧了口小酒:“这也不足为奇。”那可是男女主。

    灵棋咬着下唇,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二殿下地位尊崇,多少人趋之若鹜上赶着递帖子,也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无甚回应,也只有穆姑娘与旁人不同!”

    天云高台上的歌舞吸引住了目光,在那封闭静谧的病房里待久了,如今只觉什么都甚是有趣,便心不在焉地应她。

    “那便只能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了!”

    既然萧子勿不在此处,今儿这趟便算是白来了。

    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灵棋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姑娘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成?

    期间也曾有人近前攀谈,却都在天云告知,家父只是从四品司业之后都借口离开了。

    这样一来一回之后,便再没有人过来,天云倒是乐得自在,又斟了一杯小酒,小口小口地浅浅酌饮。

    不多时,宴会已近尾声,天云唇瓣嫣红双颊也布上红云,已经有些微醺,她强撑起身子吩咐灵棋道:“你且回马车上等我,我先去更衣,稍后便回。”

    “还是奴婢陪您去吧。”灵棋扶住她微微晃悠的身子,不放心道。

    天云使了个巧劲,将她轻轻挣脱开,说道:“不必,我没醉。”

    “……”醉酒之人寻常都会说自己没醉。

    天云被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裙摆弄得有些无措,好半晌才解决完事情,也就在此时,隔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瑶之妹妹。”

    吓得天云推门的手一顿,立刻捂住了小嘴巴,心脏跳得飞快,先前的三分醉意此刻都被吓清醒了。

    “子衍哥哥。”清甜的女声随之回应道。

    子衍是二皇子的名字。还好,男主并没有戴绿帽。这两人偷偷摸摸躲在茅房里见面,也不排查一下周遭的环境是否隐秘,属实大意。天云被动地偷听着,心里一阵慌乱。

    “你会帮我的对么?”

    温柔的男声又响起了:“我时常觉得,在这个世上唯有你是最懂我之人。而我最需要助益之时,也是瑶之妹妹一直在背后予我支持。如今也只有你能够帮我了!”

    女声信誓旦旦地承诺着:“子衍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回去我便让我爹递折子,为你谋个好差事。”

    “瑶之妹妹!有你足矣,我的正妃之位只能是你的。”

    一阵衣袖摩挲之声,男人似乎将她拥入了怀中:“待我登基之后,我会让你成为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

    “子衍哥哥。”

    这一声女声里已然带上了哭腔,想来是被感动得不清了!

    两人相拥在一起,气息交融,良久没有新的话声出现。

    两间茅房就隔着一道木板和门帘,天云亦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好在他们抱了一会,便相继出去了。

    什么全世界你最懂我我也最爱你?

    什么我的皇后之位非你莫属?

    简直比传xiao组织洗脑还可怕!天云心下惴惴不安,日后定要离这二人更远一些才行。

    男主画大饼,女主恋爱脑,这和她想象中男女主的神仙爱情有些不符……

    不过此刻,她只想回家中躺着,今天出来一趟得到的讯息太多,得缓一缓!

03公子可留姓名

    若是想到国子监上课,必须通过一众司业共同草拟的入学考试,这几日天云为了将繁体字认全,只得挑灯夜读。

    床榻边大红酸枝落地灯发出暖黄的光晕,灵棋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不敢打搅用功的姑娘,她将烛心剪短,灯光瞬时变得更加透亮。

    好在天云记性好,苦读了几日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考完没两日便要上国子监学习了。

    这天,上官夫人派了个暗卫给她,又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给她。

    里头被银两和银票塞得满满当当,粗略一掂量该有个几百两,她雷厉风行道:“你去购置些笔墨纸砚,莫要替为娘省银子,只管尽情花就是了!”

    闻言,天云杏眸里溢满了笑意:“谢谢娘亲。”

    她也对这古代的小市集垂涎已久,正好借此机会逛一逛。

    主仆二人相携上街,玄武城门的左右画戟林立,下临辽阔而整饬有序的街市。

    各种叫卖吆喝之声不绝于耳,包子铺缭绕的白雾散发着阵阵甜香。

    小贩热情招呼着,“姑娘,新鲜出炉的热包子,可要来一个尝尝?”

    她虽然不觉得饥饿,但也抵抗不了这样淳朴的笑容。

    表情柔和下来,朝灵棋示意了下:“那便来两个吧。”

    ——

    墨宝斋里。

    天云支起下巴,在柜台前端详许久,这些方方正正的墨条,在她看起来都不尽相同,也瞧不出个好坏来。

    店家惯会看人眼色也不催促,见天云穿着华贵却面露疑惑,一脸的“我不识货但我钱多”的模样。

    此大鱼不宰一顿,非人哉!

    赶忙从底层一格里拿了块镶珠辑羽的小匣子出来。

    小匣子一打开,便有丝丝缥缈的墨香溢出来。

    “此徽墨乃是小店镇店之宝,是整个大梁都找不出几块的稀罕玩意,今日跳崖价,仅需——这个数。”

    店家笑眯眯地朝她比了两根手指。

    小匣子倒是做工精美,她身子略微前倾将它拿在手中把玩。动作间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问道:“二十两?”

    店家眼底闪烁着精光,朝天云摇摇头:“二百两。”

    好贵!但好在买得起。

    她掏出鼓鼓囊囊的荷包,数足了数想付银子。而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句。

    “且慢。”

    这个声音犹如玉石落入山涧,尤为的清凛悦耳,像一块磁石瞬间吸引了天云的注意。

    她转过头朝外边看去。

    来人背着光,看不清脸庞,但隐约可见他的身材高大伟岸,如同风中屹立挺拔的苍松。

    天云缓缓将视线下移,玄色长袍将两条大长腿遮得严严实实。

    他走得缓慢,似乎腿脚有些不方便。

    店家脸上笑出褶了,心中美滋滋想道,又宰了条大鱼!

    正打算接过天云递来的银子,谁知,银子被来人推还给了天云。

    冰凉的手指在触到天云温热的肌肤时,似乎僵住了一瞬,但很快来人便收回了手。

    店家接了个空,笑脸一僵,眼神带着不善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那人站到天云身侧,有光线透进来,清晰地照出少年清俊的脸庞。

    少年肤色冷白,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唇色也淡,阖眸看人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蛊惑感,让人该死地想在他淡色的薄唇上允出颜色。

    天云看着看着,心里咯噔了一声,有些羞耻自己竟然会生出如此邪恶的想法,脸颊也染上了几分薄红。

    店家板了脸,面色变得不善道:“这位公子是何意思,作甚阻挠小贩做生意?”

    少年睨了店家一眼,劲节有力的手拾起柜台上天云要买的墨:“此墨是徽墨不假,但却不是用料最为名贵的净烟墨,所以不值二百两银子,最多不超过五十两。”

    说完,他眸光闪烁了一瞬,匆匆看了天云一眼便将视线移开:“姑娘穿着贵重,想必家境不俗,只是家财万贯也没必要花如此冤枉钱。”

    天云将银子收回荷包中,樱唇一弯,微微含颔附和他道:“公子说的是。任谁也不愿平白无故,将银子多给那奸邪狡诈之人。”

    灵棋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愤然开口道:“好个黑心的奸商,五十两说成二百两,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打量着谁都能任你坑了去?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灵棋此话一出,店家瞬间绷不住面色,涨红了脸愤声嚷道:“哪里来的竖子!不识货便不要信口胡说,这可是上等的好墨,怎得不值二百两?”

    “这股墨香便是蹊跷,净烟墨色泽黑润但无味,纸笔不胶。”少年将墨放回柜台,凤眸淡淡扫向已然气急败坏的店家,声音平静无甚起伏,却比愤声叫嚷来得更有说服力。

    天云温声道:“这位公子已将证据摆在你眼前了,你还有何话好说?”

    店家彻底黑沉下脸来,知晓这笔买卖是再做不成了,心中怨极了这个搅局之人。他招招手唤来几个洒扫的伙计,恶狠狠地看向坏了他好事的少年道:“你们几个给他一点教训!腿脚瘸了还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便让我来教教你。”

    这话说的如此刻薄,天云蹙起眉头,一改往日柔和的声色,冷淡道:“若非你自己起了贪念,如今又怎会如此难堪,何须迁怒他人呢,错在是你自己。”

    少年似乎没把那帮人放在眼里,迈着缓慢的步子往外走,天云连忙跟了上去。

    身后那群伙计还想拦住人讨个说法。

    天云便叫出了上官夫人派给她的暗卫,匆匆吩咐了句:“送官府吧。”

    就这一会子的功夫,少年已经行出好几米远了。

    “公子可留姓名?”

    少年跛脚。走得并不快,天云很容易就追上了他。

    萧子勿抿了抿唇不愿开口,心头微恼。

    自己方才是怎么了,明明最厌恶多管闲事,为什么要去帮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她有些轻喘道:“公子方才替我省了好些银子,又险些为了我挨顿毒打,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合该让我知道恩人的姓名吧?”

    少年似是不愿与她交谈,见她呼吸急促,只将脚步放慢了些。

    天云也不好继续追问,眼珠子滴溜一转,她放轻了嗓子道:“公子家住何处?我让车夫送你回去吧。”

    他腿脚不便,走路很慢,让车夫送他回去也算还他人情了,而且还能知道他的住处,一举两得!

    这次萧子勿开口了,却是冷冰冰的两个字,“不用。”

    灵棋也追了上来,见他如此态度对待姑娘,与方才在店铺中判若两人,有些气愤:“我们姑娘只是不愿欠你人情,你怎地如此态度。”

    天云连忙按着她的胳膊,示意她别再说了。

    她看得出来,少年并非有意这么对她。

    “不必,别再跟着我。”少年丢下一句话,越走越远。

    不知道为何,天云心里总觉着有一股冥冥指引,和他一定还会再见面。

04小可怜萧子勿

    萧子勿一回到宫里,立刻就有人去通报萧子衍。

    几乎是萧子勿前脚刚到临华殿,萧子衍后脚带人就赶过来了。

    萧子衍见他腿脚不便,一瘸一拐走得缓慢,便觉着十分的愉悦,他扬起兴味的笑:“三皇弟这么快就回来了,想来事情已经办妥了。可是买到我的狼毫笔了?”

    墨宝斋的店家已经被送进官府了,狼毫自然没买到。

    他垂下眸,唇色寡淡道:“没有。”

    这个答案萧子衍十分满意,正愁找不到机会再罚他一次呢。

    于是笑得越发肆意:“怎会没有呢,三皇弟出这趟宫不就是为了赔我的狼毫,如今却说没有买到。让二哥猜猜看,莫不是三皇弟银钱不够,买不起?”

    话音刚落,萧子衍带来的那帮人里已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眼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三殿下身为皇子,竟连我身边的小厮还不如。”

    身为皇子却连只狼毫都买不起,传出去岂非惹人笑话,可这件事若是安在萧子勿身上,那便十分合理了。毕竟他自出生便惹得皇帝厌弃的事迹,连京都三岁小孩都耳熟能详。

    可不是说,他那罪该万死的前朝母妃给他留下了不少遗物么?果然是谣言不可尽信。

    众人幸灾乐祸地哄笑起来,萧子勿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显然是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了。

    而萧子衍最看不得的就是他这副风轻云淡的恶心模样,将笑意敛去,冷凝了声音道:“既如此,我也不为难皇弟,你再下千鲤池捞一晚若这次还没捞着笔,此事也就作罢了,如何?”

    萧子勿身旁的小太监常来心疼地直皱眉,二皇子真是欺人太甚!

    那狼毫分明是他自己扔进池中,还反过来污蔑三殿下。

    这事闹到陛下的耳朵里,常来原以为二皇子会因此有所收敛,却不想陛下只是不耐地道了句:“那便让他下去捞上来。”

    萧子勿本以为自己已然冷心冷情,不会再升起一丝不该有的幻想,可在听到这句话时心口处还是会有一丝细密的疼痛。

    千鲤池池水冰凉,夜晚风又急,今早上岸时三殿下腿脚都冻伤,走路还打着跛,还没等捂捂热乎就又被二殿下勒令出宫,亲自去买一支作为赔偿。

    “殿下何故没有买到狼毫?”小太监有些不解,此次殿下出宫不就为了这么一件事吗。

    萧子勿又成了锯嘴的葫芦,闭目不答。

    自己也不知为何管了闲事。

    女子轻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唤他公子。

    萧子勿一言不发,下了千鲤池。

    黑沉的夜幕不见半颗星辰,厚重的阴云层层铺就,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冰冷的湖水迅速漫过膝盖,一阵又疼又痒的感觉从脚上传来,他好似没有知觉,伸手在池底摸索。

    小太监抱着披风守在池边,准备殿下一上岸就将他牢牢裹成球。

    小太监名叫常来,还有个弟弟叫常往,兄弟二人伺候三殿下多年,也是一路看着他被二皇子欺压过来。愤愤不平的常来思绪飘远,想起这些年殿下痛苦生活的根源。

    三殿下的母妃是前朝长公主,叛军直破玄武门那日,也是她国破家亡之时,便举起剑欲自刎在自己宫殿内。

    许是绝望之色出现在她娇美的容颜上,凄美得太过触目惊心,她被当时还是雍王爷的皇帝看中,夺了剑救下,不久后老皇帝殡天,雍王登基,自此成了他后宫三千佳丽里的一位,不久后便怀上了三殿下。

    可就在生产那日,她不知何故受了刺激,发了狂似的抓起簪子刺向皇帝,好在产后力气耗尽,伤口并不深,但陛下还是雷霆震怒,当场将她赐死。

    三殿下打一出生,母妃便被赐死了,就连在襁褓中的自己也差点被连累致死,后来不知为何保住了一条性命,但也被自己的父皇所厌弃,活成了这偌大皇宫里的边缘人物。

    ——

    这两日,天云也算适应了如今的日子,窝在家中哪儿也没去,对方是个皇子,她再急也没有法子擅闯皇宫。反正不日就要上国子监读书了,到时便能顺理成章地进宫了。

    她没有骨头似的倚在花梨木美人榻上,细腰之下垫着金丝枕面装满佩兰的香枕,正翻看着上官哥哥帮着搜罗过来的奇闻异事话本子。

    灵棋将剥了皮的葡萄送到她嘴边,眼神晶亮,十足好奇地问道:“后来那个书生如何了?”

    天云莞尔,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放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徐徐开口道:“他被那精怪吸去了魂魄,最终变成了目不视物口不能言的活死人。”

    灵棋只觉后背冷风嗖嗖,她瞪圆双眸,面带恐惧地惊叫出声。

    天云被她可爱的反应逗得“噗嗤”一声乐了,清妍冶丽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娇俏。

    “姑娘就知道吓唬我!”灵棋见她笑开,哪里还不知自己又被戏耍了一番。

    这样的日子太过安逸,就在天云乐不思蜀的时候……

    她该上课了。

    这天天还未亮,上官夫人便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她的房中。

    信手一扬,赤色绢面兰纹绣的锦被便掀开在一旁,露出里头酣睡正香的天云。她立时就被冷醒了,捂着心口喘着粗气,娇怯的芙蓉面上香汗淋漓。

    她方才做了个噩梦,梦里一只母老虎对她穷追不舍,还口吐人言——

    “能不能融入贵女圈就在此一举了!”

    醒来一看,床榻边果真站着叉腰而立的上官夫人……

    被上官夫人一通拾掇打扮之后,天云终于坐上了马车。

    马车上,灵棋小心翼翼将天云唇上的“正宫红”口脂擦掉。

    口红一擦,整个妆容便没有那么妖艳,天云松了口气之余还有些无奈,上官夫人欲将她嫁入高门显户的心,路人皆知。

    可此刻她全部的心思皆系在那位名叫萧子勿之人的身上,实在分不出旁的精力来想这些。

    天云到的有些早,她到时课室里还没几个人在。

    碍于男女大防,国子监将这些贵女王孙们分席而坐。

    女席在左侧,是靠窗的一边,男席在右侧,是靠门的一边。她在左侧女席找到贴着自己名姓的四方桌,静静坐下。席位是一人一桌制,隔得很开,她是新进学子,座位是临时添上去的,便在较为靠后的位置。

    不一会便听到了一阵不小的动静,女席这边几个贵女浩浩荡荡,簇拥着中间一人走了进来。

    中间的女子面容姣好,气质斐然,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盒子,在一众或羡慕或讨好的奉承话里走到二皇子萧子衍的面前,朝他行了一礼。

    裙摆在地上浅浅铺开,带笑的眼眸里像藏了把小钩子,女子娇声开口道:“谢谢子衍哥哥的糕点,瑶之很喜欢。”

    天云支着腮,心道:原是我们的女主大人啊,难怪出场都要站在C位。

05多了几分自愿

    萧子衍轻托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温热指腹暧昧地在她的肌肤上摩挲,笑得一脸温柔。

    “瑶之妹妹喜欢就好。”

    若不是那天在茅房,她看到了那样的一幕,或许还会为他们美好的爱情歌颂,但现在……还是算了吧。

    执起笔在宣纸上写下“事不关己”四个大字,天云兀自感叹着。

    穆瑶之带着甜笑回到女席,微抬下巴坐下,眼中是淡淡的得意之色。

    “二殿下待瑶之真好,每日变着花样给瑶之带些香糕点心的,真是有心了。”

    “是啊是啊,二殿下送的点心,换作是我定不舍得吃了!得找个香案供奉起来才是。”

    穆瑶之似被她虔诚的语气逗笑:“二殿下只不过怕我没吃早膳,顺手带些点心予我罢了,哪有你们说的那般心思。”

    昨日她已央求爹爹多替殿下留意个好差事,若此番能成,殿下对自己的宠爱只会更上一层楼,届时二皇妃的位置不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顺手带的,还能日日变着不同的花样?

    周围的贵女们看破不说破,隐晦地对视一眼。藏住彼此心头的讽刺,都各自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天云目睹了这一切。看来这些个贵女们,待穆瑶之也并非全然真心。

    话声渐止,是司业手拿教案走进来了。

    这节书法课上得着实难受。她蹙起眉头,粉颊难得带上几分羞躁。

    看看四方桌上重金购置的好笔好墨,又凝了一眼纸上比狗爬好不到哪去的字迹,她搁下了笔,百无聊赖地熬到下课,就在她往外走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双清澈见底的凤眸

    是那个少年!

    天云不禁欣喜,望着他走到门口,转身朝灵棋使了个眼色:“快去打听打听,他是何身份。”

    少年跛着脚走远,林立的宫墙渐渐遮挡了视线,天云慢悠悠收回了目光。

    灵棋很快回来,附在她耳边低语:“那是三皇子殿下萧子勿。”

    皇子的名讳是不能挂在嘴边的,即使他再不受宠。

    天云一怔,原来少年就是萧子勿,苦寻之人竟就在眼前。

    白天下习后的午休是可以待在宫里的,皇宫中殿宇众多,每个人都分到了自己休憩的小偏殿。

    天云坐在绣墩上,漫不经心地用杯盖在茶盏轻磨,如玉的手指点向跪在下首,奉命前来送午膳的小太监。

    灵棋会意上前,递给了他几两银子:“将你所知的,三殿下一切事物细细道来,万不可有所遗漏。”

    小太监千恩万谢,将银子收入衣袖中才道:“谢小主赏,奴才一定知无不言!三皇子殿下自幼丧母……”

    禀告完之后也有些疑惑,寻常的官家小姐大多打探的是二殿下之事,倒鲜少有人愿意听三殿下的事情。

    天云听完,愣怔了半晌。

    灵棋见她秀眉紧锁,杏眼里含了层让人揪心的水雾,忙将丝绸软绢覆在她的脸上。

    她才惊觉,自己竟然落泪了。

    见他跛脚,她隐约猜到他的处境艰难,但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旁人的人生顶多起起落落,而萧子勿身为一个皇子,却是落落落落……

    最可气的是小太监语气轻快,说到萧子勿被罚的时候没有丝毫同情,甚至带上了一丝快意。

    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处罚已经习以为常了,徒添饭后的谈资罢了,没什么好怜悯的。反倒对施虐者二皇子甚是推崇!

    怪不得今天看到萧子勿时,察觉到他的手掌通红。

    在千鲤池摸了一夜,不发红发肿才怪,如今天气已近寒凉,他还穿得极少,指不定老了以后会得风湿呢?

    真论起来,他昨日被罚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若不是为了帮她而耽误了正事,也不至于如此。

    便是出于责任,她也该为他做些什么。

    下午的女德女戒课,天云神色自若,可实际上半点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在不停地想象。

    少年满脸落寞,站在清冷的月色里忍受寒风的洗礼,一个人默默在冷彻入骨的池水中摸索,只有无边的寂寥将他包围……

    若此前天云只是为了遵守与那人的约定,才不得不接近萧子勿,此刻便是真真正正对他产生了怜惜,多了几分自愿的。

    下学之后,她马不停蹄赶回家。

    现世里的暖宝宝,原理是什么来着?

    回到房中她便开始构思,这一鼓捣就忘了时辰。

    晚膳时。

    “你家姑娘在做什么,连晚膳也顾不得吃了?”上官夫人净了净手问。

    灵棋恭敬回道:“回夫人,姑娘一下学便把自己关在了房子里,没再出来过,也不许奴婢们进去打扰。”

    闻言,上官夫人便拿起了筷子:“罢了,我们先吃着。”

    从前也常见她负气不吃的时候,想来这次也一样,是为着二皇子的事。

    “你去吩咐小厨房煨点鸡汤备着吧,等云儿什么时候想吃了,你再去取。”

    “是。”

    ——

    隔日,女工课上。

    柔软的指腹再一次被针尖戳破,天云放下绣到一半的鸳鸯戏水荷包,将手指放进唇间允掉血珠。

    她轻轻吁了口气,才上了几日女工课,怎地感觉自己要贫血了?

    为了绣这么一副四不像的荷包,五根纤细嫩白手指都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第六日下学后,天云总算鼓捣出来了几片半成品暖宝宝,她带上它们和一盅参汤,往书房走去。

    路上遇到快步走过的下人向她请安,她也弯着唇,轻轻颔首示意。

    她走出几步远,还依稀可以听见身后传来方才几个小丫鬟的窃窃私语:“我怎么觉着大小姐变得更加美了呢!”

    以前也是美的,可惜那种美被娇纵性格下戾气的双眸掩盖了几分,而如今那双灵动的美眸却被柔和覆盖,想来差别就在此吧!

    门口候着的小厮一见她便迎了上来,俯身恭敬道:“姑娘金安。”说完便想接过她手中的汤盅。

    天云旋身避开,轻飘飘瞅他一眼:“还是我自己来吧,父亲可在书房里?”

    小厮讪讪收回手,殷勤地走在天云前头,帮她推开了书房门:“老爷在的。”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入目的是一副高挂在墙上的湖光秋水山色图,书桌一侧燃着香炉,一缕白烟袅袅升起,闻着清香净心。

    天云脚步放轻,走了进去。

    她将汤盅揭开,银制汤匙伸进瓷碗中轻轻搅了搅。

    “爹,歇一歇吧,喝碗参汤暖暖身子。”

    上官老爷把目光从公文上移开,抽空看了一眼。见来人是她,有些讶异地挑挑眉道:“稀客啊,可是缺银钱了?自己上账房支去。”

    “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无事便不能过来孝敬孝敬爹爹了吗?”天云不悦地撅嘴,眼神故作黯然,作势要将参汤端走。

    上官老爷急忙按住碗:“好好好,是为父说错话了,快把汤放下,我喝我喝。”

    天云这才复又展颜。

    她眉眼清丽,笑起来如冰雪初融,直叫上官老爷心都暖化了,果然女儿都是贴心小棉袄。

06两药膏一个味

    天云拿出暖宝宝,给上官老爷仔细的介绍了它的用法和功效:“这药膏可以促进血液循环,亦可以保暖防寒。案牍劳形,我看您一坐就是半天,正好可以试试。”

    上官老爷:“这几日把自己闷在房间内,就是为了制出这个膏药?”

    ——给为父用?

    天云:“是啊!”

    ——小可怜少年还等着我去救助呢。

    二人牛头不对马嘴,倒也聊得融洽。

    在得到天云肯定的回答后,上官老爷眼角微微湿润,心里划过一道暖流,不想女儿把自己关在屋里废寝忘食这么些天,竟是为着他这个老父亲!

    他擦擦泪水,感动得无以复加:“我知道你一片孝心,但是晚膳还是要吃的,不能将身子熬垮了,知道么?”

    天云这才知道他是误会了,唇角微弯,竟有些许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再找借口了。

    在上官老爷一脸“这是云儿辛苦做的,就算有毒我也要试试”的慷慨就义表情里。

    天云柔声地安慰他道:“父亲无需担心,您且试试这一片膏药的药效,能维持几个时辰。”

    ——

    又是晚膳时分。

    上官老爷一进膳房便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万万没想到这膏药如此神奇。

    只需在腰间贴上一片,内里便似有一股热流游遍全身,整个身子就都暖和了。

    他批了一天公文,掌心和身子都在持续微微发热,一点也不觉得寒了。

    上官老爷在当官之前,名下便有几处产业,在商业方面有着敏锐的嗅觉,如果这种药膏能够量产,肯定会引起轰动,利润也会非常可观。

    便单单说那些千金贵女们,纵然是大冬天,也不愿将自己裹在厚重臃肿的绒袄里,生怕体态肥硕,失了气度,有了这膏药就不同了,既能防寒又能维系身材,定能形成哄抢之势!

    上官老爷觉得有必要跟女儿商量商量,怎么将这“膏药”扬名出去。

    八宝饭桌上,一家人停了筷子。

    候在一旁的下人便鱼贯而入,将菜肴通通撤走,又端来去味的茶水,伺候着漱了口。

    上官老爷清了清嗓子“咳咳——”

    等众人目光汇集到他身上才进入正题,他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郑重其事道:“据我所知,当下京都并没有同种功效的膏药存在,若是我们开创先河抢占市场

    先在各个药堂定量投放,制造出供不应求的假象,等名声宣扬出去再加大产量,到时候日进斗金都不成问题!”

    天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原本只觉得无可无不可,如今听完上官老爷的一番话,她眼眸越来越亮。

    不曾想上官老爷这么有商业头脑,还会搞饥饿营销这一套。

    她定了定神,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量产可以,但这个制作者却不能是我。”这个时代本就对女子有诸多限制,女子抛头露面极容易遭人诟病。

    上官老爷亦有这个顾虑,女儿家太出风头也不好,日后不好找婆家。

    上官天霖在一旁听得认真,却插不上嘴,只能把目光在这父女二人身上游移。

    最后还是上官老爷拍案定下,掷地有声道:“这么着吧,就说是天霖无意间搞出来的名堂。”

    扭头便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从明天起你给我收收心,不许再出去跟那些个纨绔走鸡斗狗!跟着云儿好好学,把这膏药的药方和研制方法给我学透咯!”

    天云欣然答允。

    好了,散会。

    三人起身回房休息,只留上官天霖一人呆愣楞坐在原位,还未反应过来。

    许久之后,膳房里终于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

    “造孽呀!!”

    ——

    若按上官老爷所说的,一片暖宝宝的效用是四个时辰左右,那么除去就寝的时间差不多一日一片就够了。

    于是天云给萧子勿装了十五片,够他小半月的用量了。

    翌日,午休时分

    树梢枫叶轻轻摇晃,时有一两片逃离了树枝,在微风平缓吹拂下飘落,四野皆寂。

    天云以袖遮面,四下观望着周遭的动静,在确保无人后,踩上了灵棋的肩膀。

    灵棋托着鬼鬼祟祟的自家姑娘,身形止不住的摇晃。

    “你稳着些,别将我摔了。”她心惊胆战地往上爬。

    “姑娘,您可能得控制一下食欲了!”灵棋在底下喘着粗气,小脸都憋红了。

    天云心内微动,有些羞躁,“知道便好,倒也不必说出来。”

    从前只有冰冷的针管将营养液送入身体里,如今一朝尝到了百味,进得有些放肆了,这段时日是胖了些许。

    萧子勿居住的宫殿叫临华殿,这偌大的皇宫里,也只有这处偏僻小殿距离皇帝的寝宫最远,这也足可见皇帝有多么不待见他了。

    周围空空旷旷没什么人气。

    临华殿的宫墙砌得不高,但对于天云这样的娇娇小姐来说,已然难度不小。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爬上去了,但是怎么下去又是个难题,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娇嫩的手指被粗粝的墙壁磨破了皮,她疼得“嘶”了一声,轻轻吹着气。

    就在此时,内墙下有个人问:“你在做什么?”

    微皱的眉心一展,天云惊喜地朝他挥挥手:“我来给你送药啊。”

    墙下之人,正是大梁三皇子殿下!

    萧子勿闻言,眸色深了深。方才他在后园练剑,听到这边有动静,便防备地持剑过来看看,却看到这么一幕。

    女子毫无形象地趴挂在宫墙上,见他往这边过来,眼眸染上欣喜的亮光。

    薄唇紧紧都快抿成一条直线了,萧子勿似是有些不悦。

    足尖一点便轻巧上墙,他用剑柄穿过女子腰带,一个使力将她提溜下来。

    天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地上了,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轻功,有些惊讶:“你还会武功呢!”

    望着她染上灰渍的裙摆,萧子勿沉下脸,冷冷道:“下次不要如此。”

    说完他又蹙起眉。

    何必管她,她要如何,与我何干?

    “若不是为了你,我自是不敢……”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天云弱弱地收了声,没敢继续说下去。

    这个时代说这种话太过孟浪,怕吓到少年,她眨巴着眼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若不是为了报答你之前帮我,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不知为何,从她第一眼见到这个清冷的少年开始,心中便生起了一种莫名的怜惜。

    天云这才想起,他还不知自己是谁,便朝他行了一礼道:“家父是国子监司业上官鸣,小女上官天云,见过三殿下。”

    萧子勿捻了捻食指,低应:“嗯。”

    这礼行的不伦不类,可她笑容柔婉声音清甜,小巧的鼻尖还挂着颗晶莹的汗珠,煞是可爱,没由来便让人忽略了礼节上的不足。

    天云把药塞到他手中,少年穿着单薄,触之便像在碰一块冰。

    她蹙起眉:“这是治冻伤的药膏,殿下抹在红肿处即可消肿止痒。这是暖身的贴片膏药,每次只需取一片贴在腰侧,是我的独门秘方。

    如今天转冷了,殿下多加件衣裳。”

    说罢,开玩笑似的将他曾经说的话搬过来用:“看公子神采奕奕,想来体质颇佳,只是身子再好,也没有必要冒着感染风寒的危险呀。”

    眼前的少女桃腮带笑,说不尽的温柔可人。萧子勿下颌绷紧,望着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最后只微微点头。

    “我该走啦。”天云轻声道别。

    没走几步又不放心似的,回头朝他眨眨眼:“药膏一定要用哦。”

    她穿着浅色的衣衫,在阳光照耀下发出淡淡光晕,裙摆在她走动时轻轻摇摆,那些光点便如水波荡漾起来,几只蝴蝶顺着她的发香,跟在她的身后飞舞,就像落入凡尘的精灵。

    她走远了。

    小太监常来感觉自己幻听了,怎么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他抱着外衫过来,看到自家殿下站在墙边,手里拿着东西在出神。

    他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两种药膏,一种用瓷瓶装着,另一种是片状物,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殿下哪儿来的药膏啊?常来有些好奇。

    在他看来,三殿下是最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那晚被罚以后,不是没有御医来送伤药,只是殿下总不愿抹,任由手指和腿脚发红发肿。

    “殿下把外衫披上吧,刚发完汗不宜吹风。”常来不抱希望地劝,反正殿下也不会穿,他嫌弃练剑时穿得太过臃肿,会限制到一些招式的发挥。

    谁知这次殿下竟答应了!

    “嗯。”外袍一披,便阻隔了外头猎猎寒风的侵袭。

    这天……确实转冷了。

    在常来惊讶的目光里,萧子勿将手中的药膏递给他,又说:“帮我上药吧。”

    常来再次惊了,先前殿下嫌那药糊手,拿不了剑,任他好说歹说就是不抹,今日倒是肯听劝了!

    ……只是这药来历不明

    “殿下,要不还是用赵太医送过来那副吧?”

    萧子勿瞟他一眼,冷冷拒绝:“那药难闻。”

    常来困惑地挠挠头。“哈?药膏不都是一个味儿吗?”

07难度堪比登天

    这几日暖宝宝利润颇丰,上官天霖也忙得脚不沾地,无闲出门惹事,可谓是双喜临门。

    以至于上官老爷整日春风满面,私下里给大功臣天云涨了不少月例银子,又趁她沉浸于小金库愈发充盈的欢欣里,言语间满是期许地对她说。

    “银钱也拿了,明日的绘画小测可要全力以赴!”

    天云数钱的小手立时一抖,脸色张惶地看过去。

    “什么绘画小测?”

    ——

    今日的小测想必大家都十分看重。

    敲梆人刚打过卯时的梆子,往常这个时辰,课室里只有稀稀疏疏几道人影,今天却是人满为患。

    女席这边围了个圆,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行经她们的身旁还能够时不时地听到。

    “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于姑娘师从柳悟先生,自是不凡。”

    “上回她便是头名。”

    这类话语传出。

    这个于小姐又是何方神圣?竟能引得众多贵女争相夸赞。

    天云好奇地扯扯前座一个脸型圆润,看起来很显富态的姑娘问:“姐姐们在聊什么?”

    圆润姑娘背过身看她,实是愣怔了一会儿。

    面前的女子肌肤冷白,眼眸黑润,樱唇粉嫩。三种色彩交相辉映又具鲜明对比,只瞧第一眼便觉得无比惊艳。

    这样的美人在课室中竟然没有引起追捧么?

    仗着角落光线偏暗,天云微红着脸,将课桌上那副狗爬似的字帖压在衣袖下,这才扯了个小谎。

    “我昨儿个才来,姐姐没见过我实属正常。”

    圆润姑娘恍然大悟,圆睁的大眼显得十分可爱,朝她解释道:“你是新来的自然不知,这每回小测的试题都是由名画堂几位画艺大家一同想出来的,难度堪比登天!”

    她眉头紧锁着,甚是苦恼的模样,天云便也有些感同身受,现世里也曾尝过被不锈钢物品支配的恐惧。

    这次小测难度这般大,若是考个差等,岂不是辜负了上官老爷一番期望?

    天云咬着红唇细细思量,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舞韵又说:“不过若能取得小测的头名,不仅画作有机会收录进名画堂,运道好些的话,还能得到陛下御笔赐字,那便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天云受教一般点点头,面色微霁,“我方才听着,大家都谈论这位于小姐,这位姑娘是……?”

    她在脑海中仔细过了一遍,确是不曾搜寻到关于此人一星半点的信息。

    “于善睐于姑娘是御史大人之女,师从书画大家柳悟先生。

    于小姐才情出众,即便不常上习也能名列前茅,心地亦是善良,通常未来上习,便是去给灾民布斋施粥了。”

    说罢,圆润姑娘以手遮唇,压低了声音对天云耳语道:“有人曾戏言,这每回小测便是于姑娘和穆姑娘斗法的时候!二人画技相当,说是神仙打架也不为过,故而大家都在猜测,这一回会是谁赢。”

    天云心下了然,这戏码无非是女主与女配之间的争斗,倒是热闹,只是如今我已自顾不暇了。

    这位于姑娘,我只能为你点蜡!

    “多谢姐姐告知。”天云睫毛一弯,感激地笑道:“小女上官天云,初来乍到谁也不识,敢问姐姐名讳?”

    谢舞韵摆了摆手道:“你我年岁相仿,叫我舞韵即可,家父是京兆尹谢潘智。”

    “如此,你也唤我天云便是了。”

    女孩浅色的瞳孔像沾了层糖霜,更加乖巧。谢舞韵近距离直面这美颜暴击,有些顶不住地红了脸。

    女儿家的友谊,有时真的只需一同上一次茅房,聊一次八卦。

    俩人互相认识了下,便相约有空一起上茶馆听评书。

    二人说话间,穆瑶之进来了。她眼下发青,想是昨晚不得好眠。

    穆瑶之也确实不曾睡好,她昨晚想了整整一宿,今日该如何把于善睐踩在脚底下!

    今天为了方便司业监考,课室中央厚重的帘子被拉开,巨大屏风也被撤走了。

    遮挡没了,天云抬眸望去,在右侧后方看到了正提笔欲书的少年。

    习武之人较之常人更为警觉,萧子勿似有所感,朝这边看了一眼。

    只见女子对他弯了弯唇,盈盈眼眸像一团深幽漩涡将他往里拽去。

    天云边托腮边感慨:他俩可真像牛郎织女啊,中间都隔了道银河。

    又仔细看了一眼他包着纱布的手,确认他有乖乖地涂药,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于善睐姗姗来迟了——

    她伴着微风而来,几缕发丝调皮地贴在她精心装扮的小脸上,待所有人的目光皆汇聚于自身时,才镇定自若地走到萧子衍身前,对他服身行礼。

    “善睐幸不辱命,以殿下的名义为陇州的难民们布米施粥,也都安排好了住处,百姓们都十分感念殿下的恩德,还一同书写了这万名谱让我呈给殿下。”

    闻言,天云惊得瞪大了双眸,竟又是一个为了萧子衍无私奉献的女人!

    萧子衍连忙将她扶起,引到自己身旁坐下,右手自然地理了下她颊边碎发,指间触到肌肤时,引起美人一阵轻颤:“善睐妹妹辛苦了,这一行可还顺利,可有受伤否?”

    她红着脸颊轻轻摇头:“不辛苦的,为了殿下,什么都是值得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让穆瑶之脸色难看,她便知道这个虚伪的女人一回来,就会作出大戏给旁人看。

    回回都跟耍猴似的,她也不嫌累得慌?

    萧子衍目光一瞟,看到于善睐耳边那副褪色的银饰:“父皇前些日子赏了一对东珠,那颜色很趁你,明日我就差人给你送过去。”

    东珠可是个好东西。她眼睛放光,欣然致谢:“多谢殿下,只要殿下能够明白我的心,善睐为殿下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本殿自然明白。”萧子衍笑得更加温柔。

    女人嘛,总要适时地给点甜头,才能让她们更加听话,就跟训狗是一个道理。

    可惜了,这个道理,他的好皇弟怕是一辈子也懂不了。

    萧子衍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萧子勿的方向。

    萧子勿却并未理会,反倒看着于善睐欣喜若狂的模样若有所思,女子都喜欢这些金器首饰么?

    那她呢?

08这招以退为进

    小测还未开始,天云已经有些心慌,指甲无意识在掌心抠出月牙印记,毕竟她已好几年不曾动过画笔了,而这次的难度又这么大!

    几名小太监鱼贯而入,将数扇雕窗通通推开,屋内瞬时变得亮堂起来,驱散了原本的幽暗,确保每一处角落都能清晰地看到上方。

    随后抬了一张方形木桌放在课室前方,桌上放置着一层有些褶皱的竖青寿纹桌布,布上方放着个弦纹瓶,瓶体环绕一道道凸弦纹。瓶中插着几朵的月季花,花期不尽相同,其中一朵还只是个小花苞。

    不出意料这便是今日的考题了。

    没出题之前内心忐忑不安,煎熬万分的天云长长地舒了口气,眉间郁气通通消散开来,心下只有一个感觉。

    就这?

    虽有所繁琐,但却称不上是登天之难,想来是前桌的姑娘有些夸大其词了。

    就在这时,前座的谢舞韵背过身来,一脸欲哭无泪之色,眼神中带着触目惊心的惊惶,似在无声对天云说:我便说了吧,这试题之难与登天何异?

    天云颇有些哭笑不得,忽而想起现世里,被素描课一堆玻璃透明物品支配的恐惧,便也有些感同身受了。

    开始分发宣纸了,司业负手而立,在上面大声示警:“此次小测纸质一同,避免有徇私舞弊之人冒作顶替。小测以钟声三响即为停止,须停笔不得再动作,期间不可东张西望、交头接耳、随意走动,否则视作考绩作废。”

    言罢,整个课室瞬间静默下来,落针可闻,一股威严肃穆之气弥漫开来。

    却不曾影响到天云,她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自制炭笔,确认好纸张和构图的比例,便开始勾勒轮廓描画细节。

    最后画完了才发觉,计时沙漏中的流沙方才流了一半。

    时间充裕,不如再为少年画幅肖像好了!

    就画那天——

    萧子勿站在墙边,脚下枯叶铺满,一袭单薄的白色劲装略紧身地束到脖颈,将他高挑匀称的身材展露无遗,骨节分明的大手执着长剑,薄唇紧抿凤眸清冷地抬头看她时的样子。

    天云一边回忆一边快速排线,好在她记性好,细节都能记个七七八八。

    她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等到终于画完,才发现课室里的氛围也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天云朝那边望去。

    穆瑶之带着一众贵女,气势汹汹地走到于善睐身旁,眼中的自傲毫不掩饰。

    “千里迢迢赶回来考测又能如何,这次的头名我势在必得,若你识相着点儿,便不该回来自取其辱。”

    却被于善睐四两拨千斤的给推了回来,并不接她的话茬,软软一笑道:“穆姑娘胸有成竹是好事,只是有些言之过早了吧,毕竟在座诸位的画技也很是了得。”

    她并未提及自己,而是将围观众人都夸赞了一番,三言两语便让穆瑶之变成目中无人之人,将穆瑶之置于众矢之的。真是好话术啊。

    而偏偏穆瑶之最看不惯的便是她这副虚伪的样子,语气里的轻蔑都快凝为实质,像把利刃戳进于善睐内心最在意的软肋。

    “某些人太过不自量力,以为替殿下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能肖想些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了?”

    于善睐攥住手,像被戳中了隐秘的心事,心里慌乱不已,连指甲掐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我……我做这些事从来都…都不是为了向殿下讨要什么的!”

    穆瑶之把玩着指甲上新染的花样,也不理会她的无措,附身睨了一眼她的画道:“柳悟先生仙逝后,你是愈发没了长进,这般杂乱的配色也敢潦草交上去。若柳悟先生泉下有知,只怕会被气活过来吧。”

    于善睐心下恼恨不已,这个贱女人!

    表面却越发柔弱无依,颤着声儿:“穆小姐说的是,是善睐技艺不精辱没了师父的名声。穆小姐怎么折辱我都可以,但是请不要这般羞辱我师父,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围观众人显然也被她话里的哭腔带动,小声龃龉。

    “穆瑶之说得未免太过分了。”

    “连死人都拉出来说嘴,真有能耐。”

    人们总是与弱势的一方更为感同身受。

    天云听到此,就知道这一战,于善睐略胜一筹。

    果不其然,萧子衍出现了。

    他牵起兀自伤心落泪的于善睐,心疼地帮她擦掉眼泪,转身不赞同的目光看向穆瑶之。

    “瑶之妹妹,你说的话太过伤人了,该向善睐道个歉才是。”

    许是大男子主义作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偏袒了处在弱势、泪眼朦胧的于善睐。

    穆瑶之本就为他们今早亲密的举动伤心不已,这才失了理智直接找上于善睐挑衅。

    如今更是一脸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于善睐,声音破碎:“你,让我,跟她道歉?”

    萧子衍见她咄咄逼人,如今反倒还委屈上了,有些无奈地扶额,面色缓了几分劝慰道:“你实在不该提及柳悟先生之事,你道个歉吧,这事便罢了。”

    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本是乐见其成之事,可现下事情好似有些不受控制了。

    下一刻,穆瑶之撞开人群,流着泪向外奔去。

    “瑶之妹妹!”萧子衍喊了一声。

    他虽不觉得自己话重了,但她这样孤身出去又着实令人担忧,刚想去追吧,又被于善睐扯住衣袖,望着自己楚楚可怜道:“这次都是善睐的不是,殿下一定要好好跟穆小姐解释。”

    闻言,萧子衍停下了追人的脚步,叹了口气,安抚她道:“傻瓜,这并非你的错,莫要胡思乱想。”

    沉吟一会,又说:“唉…罢了,让她自己先反思反思吧,晚些我再去说说她。”

    于善睐便又高兴起来,软软的眼神里满是依赖,看着他乖巧地点点头。这一招以退为进成功把人留在了身边。

    好一个玲珑心思。那边独自跑开的女主,约莫是哭成泪人了吧!天云垂下眸遮住眼底的兴味。

    目光一转,在人群中搜索着少年的身影,最后遗憾地发现他早就走了。怎地走得这般快,她还想将画像送与他呢。

    天云便也准备离开,此时,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啪”一声打开折扇,自诩风流地摇了两下道:“这位姑娘好生面熟啊,莫非我们在何处见过?”

    天云蹙着眉,面前的男子眉目轻佻,说话也略显油腻,她并不是很想理会,只敷衍了句。

    “公子想是邪风入体,记错了吧,”小女久居深闺并未见过公子。”

    如今已然入冬,却偏要手执折扇,定是扇出来的邪风把脑子吹坏了去。

    油腻男子并没听出她话里有话,又将手中折扇翻了个面。

    天云看着扇面上所书的字从“窈窕淑女”变成了“君子好逑”。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

    油腻男子唇角勾起,调笑道:“许是在梦中见过姑娘的倩影也未可知啊。”

    “不知易轩可否有这个荣幸,请小姐到馨香园尝尝点心呢?大家同在一个课室,还望小姐赏脸才好。”

    又壮似不经意地说出父亲是从三品的廖参政。

    这便是拿官职压人,形同逼迫了!

    思及此,天云倩脸一板,连敷衍都嫌懒怠,音色逐渐冷下来:“小女实在不喜那些个甜腻之物,恕不奉陪了。”

    究竟是不喜甜食还是不喜他这个人,还有待考究。

    说完,不等呆愣在一旁的廖易轩反应过来,径自离去。

    而在暗处无意间目睹了全程的萧子衍,得趣地挑起眉锋。

09心怀鬼胎之流

    天云亦不知自己被人盯上了,只因眼前另有一桩糟心事找上了门。

    小测过后会休沐一日,留与司业阅卷之用。

    今日不用去国子监,天云便翻起了医书,如今她对针灸很是感兴趣,便让另一个大丫鬟异画,缝制了个等身人偶,在上方将各个穴位标出来,更加方便记忆。

    她正翻着书,灵棋在门外轻敲了两下禀报道:“姑娘,于姑娘过府来了,此刻正往姑娘院里走呢。”

    天云对这位于姑娘并不陌生,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位于姑娘便是她倾诉慕艾心事的聆听者,也是为数不多,知晓她对二殿下的心意之人。

    更是原身收藏二皇子贴身之物的渠道,亦可说是中间商!

    于岚是翰林院修撰的三女儿,也是于善睐的父亲御史大人的旁系,两家关系并不亲厚,她也并非是正室所出的嫡女。

    翰林院修撰属六品官,俸禄本就不高,加之她是庶女,原也不得宠,每月的月例银子都少得可怜。

    于是她便把心思动到了人傻钱多的原身身上,以有办法得到二皇子贴身之物为由,每回来都是带着原身给的大把银子走。

    隔天再给她带些什么手帕,脚蹬这类含糊不清的,根本看不出是谁所用过的东西来。

    原身便也傻傻的相信了,对这些东西视若珍宝,每每收到都欢欣不已。

    根本不曾察觉到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于岚一个深居闺阁、不得宠的庶女,是如何能有办法得到一个皇子殿下所用之物的?

    来人行至门口便嚷开了,连门都未敲,径自入内。

    “天云,听说你考上国子监了,可是上官大人买通了关系将你送进去的?”

    于岚越发自得起来,虽依仗着天云给的银子度日,却丝毫不害怕她因为这样的嘲讽便与自己绝交。

    毕竟自己的手中还握着她的命门!

    天云倚着软榻并未起身,只将医书翻过一页,启唇淡淡道:“想是你还未有资格考测,不知其中的秘辛,国子监可无买通一说。”

    被她讽刺回来,于岚暗含嫉妒地剜了她一眼,几日不见竟又变美了许多!

    尽力平缓着语气道:“你能进国子监也无甚了不起,我堂姐姐于善睐也在里头,听说这次绘画小测还得了前三甲的名次。

    你呢,不会是最末一名吧?”

    说罢,她又恢复了洋洋得意之态,仿佛得了前三甲之人并非于善睐,而是她自己。

    天云瞧了她一眼,有些不明白她从何处得来的优越感,旁人的成就与她有何干系么?

    “名次还未出来,我也未可知。”又说:“你堂姐姐又是从何得知?”

    进了国子监又能如何?

    与天云交好这么久,于岚早已知悉了天云的底细,头脑简单又不喜用功。

    书画方面更是七窍通了个六窍——一窍不通。

    定是考了最末等,不好意思提及罢了。于岚白眼一翻,也不等她招呼,径自在缠枝牡丹菱花镜前坐下:“每回都是如此,这一回也不会例外。我堂姐姐画艺出众,少有敌手,左不过是与那穆瑶之争个高低罢了。”

    手指不老实地在那些华美名贵的首饰上滑过,眼神里带着不可自抑的贪婪与嫉妒之色。

    上官天云真是好命,仗着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受尽了宠爱,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这院子里塞!不像自己,父亲官位低,生的女儿又多,足足有七个之数,从小便不受重视。

    若是这次能够帮到堂姐姐,父亲在本家也能挣个脸儿,到时候何愁父亲不会看重自己?

    于岚这么想着,唇角勾起,眸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微光。

    天云一看便知,她要开始作妖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她趾高气昂道:“我探听到了,有件二皇子用过的膝卧瓷枕正寻买主呢。这次可是二殿下日日枕在身下之物,价位较之从前那几样,得再翻个几翻,没个两千两银子怕是下不来。

    你自去筹筹吧,我给你两日时间。”

    说罢,拾起一只金厢玛瑙垂莲流苏簪,插入自己发髻中。

    等会离开时顺手牵羊便是,反正她此时该是欣喜若狂想着如何筹钱了,定注意不到这些的。

    从医书上掀开视线,天云眼眸清亮,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便将书放在榻上,莲步轻移到她身旁,将她戴上的簪子取下来放归原处。

    “这簪子不衬你,倒显得你的肤色更加黝黑了。”

    “你!”皮肤黝黑一向是于岚的逆鳞,因她少时贪玩成性,没少被主母整治,每日正午都需暴晒在太阳底下罚跪,这才被晒得黑不溜秋。

    被戳到痛处,她愤而起身,怒视着天云道:“你若是这般态度,就休怪我将那瓷枕让与旁人!”

    此话对于她来说,可是致命的绝杀,于岚环胸抬颌道:“你可要好好想想清楚,这次的瓷枕可是当之无愧的,殿下最贴身之物,错过这次,下次再想要可就没有机会了。”

    天云樱唇一弯,露出一点略带深意的微笑。

    “那便让与旁人吧,若是两千两银子买个别人用过之物,我倒是觉得不划算。”

    于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天云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那可是二皇子殿下,怎会是你口中的别人,你可别忘了当初你日日在我耳边,说你是何等恋慕殿下的!”

    灵棋奉了茶水上前来,闻言便是一怔。

    姑娘早已变了心意了,于姑娘竟还不知?

    天云端起茶抿了一口,才不急不缓道:“漫说我如今已经不再爱慕二皇子了,即便是如此,你又如何佐证,这瓷枕真是二殿下用过之物?”

    “这…这这……我…我……”没在意她前半句说了什么,于岚嗫嚅了半晌,心下惊疑不定。

    她怎变得如此聪慧了起来,又伶牙俐齿,竟被她给问住了。

    难道她已识破了不成?!

    她最是头脑简单,不不会的,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于岚梗着脖子,虚张声势道:“我堂姐姐与二殿下关系那般亲密,我想要个瓷枕又有何难?你别是出不起价反倒在此质疑起我来了。”

    语落,便见天云轻笑起来,似一潭死水被注入了灵气一般,骤然潋滟明媚起来。

    她笑道:“我出不起价?我只是不想把银钱白白送于你这样的人罢了。”

    毕竟少年可是说过了,家财万贯也没必要白白花这冤枉钱。

    似是想起了什么,天云又补充道:“以后也不必再来找我,卖这甚么劳什子贴身之物了,如今我已然变心,不会再执着二皇子,与他有关之物便没必要再来我眼前分说。”

    说罢再不管于岚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复又拿起医书,研究起了百穴之位。

    当我还是原身那个傻姑娘么,叫你利用,受你白眼,临了还要将银钱白白送到你手里。

    天云暗叹一声,只可怜傻姑娘入京以来,唯一交好的这么一个“闺蜜”,竟也是心怀鬼胎之流。

    于岚脚一跺,恼得面色胀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怎地说变心就变心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来时她信誓旦旦在堂姐姐面前承诺,定能拿出一千两银子助她前往沪阳赈灾,所以才会向天云叫出了前所未有的高价。原想在正房面前长一回脸,如今倒好,反倒害父亲丢了脸面,今日回去少不得又要挨嫡母一顿打了!

10两头得占一头

    昨日司业连夜地挑灯阅卷,今日小测的名次该见分晓了。

    天云将包袱轻置于桌面上,便见谢舞韵转过身,迫不及待地问道:“快与我说说,你觉得谁会赢,是穆姑娘还是于姑娘?”

    天云沉吟了一会,语气平淡道:“我觉着……该是穆姑娘胜算大些。”

    “为何?”谢舞韵歪着头,有些好奇。

    昨日她气势汹汹讽刺于姑娘之时,可谓是底气十足,丝毫不露怯,想来是对自己的画作很是自信。

    最重要之处,她或许还有“女主光环”这个作弊利器。

    天云狡黠一笑,从包袱中取出几片暖宝宝送给她:“这几片暖身的膏药你且试试可还得用。”边回答她道:“古人云,情场失意,考场便得意,这两头总该占一头吧?”

    谢舞韵虽未听过这句古话,但也觉着这话在理。便凑近天云,朝她低声耳语。

    “说来也是,昨日二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穆小姐置于那般难堪的境地……”

    谢舞韵接过膏药往穆瑶之那方看去,见她眼圈红肿,容颜憔悴,想来是哭了一夜。

    天云失笑地抚抚额,竟还有气力关心旁人,也不知自己的名次如何。昨日画了张素描便交了,并未曾着色,也不知司业如何品评。

    罢了,只要不是于岚所说的最末一名便好!

    于善睐则恰恰与穆瑶之相反,面色白皙红润,嘴角带着柔柔浅笑,纤纤手指时不时抚在鬓边华贵无匹的东珠耳环上,任谁都能瞧出她此刻的好心情。

    好在此时,司业捧着厚厚一沓卷轴走了进来。

    穆瑶之深吸了口气,暗自将委屈平复下来,脊背一挺,又恢复了傲气逼人的贵女风范。

    司业在上首维持着秩序,扬声道:“肃静!”

    穆瑶之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将衣摆上的一处褶皱抚平。

    “现宣读,绘画小测男席名次。”

    “甲等头名:萧子衍。

    ……

    “甲等第八:萧子勿。”

    天云正了正神色,专注地听着唱名,在第八时便听到了少年的名字,她忍不住扬了扬眉,竟是连名次都这般吉祥!

    “以上,便是男席全部名次。”

    此次男席排名与以往几次无甚出入,没有任何的悬念。

    萧子衍也只面色如常,在一旁男子的恭维下,自谦道:“运气使然罢了”。

    司业正了正神色:“接下来,宣读绘画小测女席名次。甲等头名——”

    穆瑶之拧眉,与于善睐对视,四周不可见的火花噼啪作响。

    周遭众人皆是一脸看好戏的神色。

    不管是这二人中的哪一个取胜,都免不了一场恶战!

    在一众不明意味的眼神里,司业缓缓开口,喊出了一个并不在他们意料之内的姓名。

    “上官天云。”

    穆瑶之脸上的傲气通通不见了,只剩下被重重打击后的溃崩,她惊问出声

    “什么?!”

    萧子勿动作微顿,停下笔,抬眸看了一眼。

    人群中也冒出窃窃私语:“课室何时有这人了?”

    “只听名字倒更像是男席那边的。”

    “司业可是弄错了不成,不该是瑶之第一吗?”

    莫说她们,便是天云自己也很是惊愕,怎会如此?明明自己所作的仅是明暗变化的素描,连颜色都未上,怎会是第一?

    谢舞韵更是一脸“原来你是这般深藏不露”,望向天云好一通挤眉弄眼。

    天云无奈地回望她,这样的排名完全出乎意料。

    这接踵而至的打击之下,穆瑶之再止不住泪水,她紧咬着下唇,急声问道:“司业…您,您真的没有弄错吗?”

    司业似也不忍看见自己的得意门生如此狼狈,只是那幅画实在太过出彩,仿若真物浮现眼前,虽只有黑白两色,却也十分震撼。

    他实话实说:“并未弄错,这是几位司业连同几位书画大家,一致商定的排名。”

    “甲等第二:穆瑶之”

    “甲等第三:于善睐”

    ……

    穆瑶之身子瘫软了一瞬,一旁,于善睐柔声道:“想来穆姑娘是一时心急以至于此,竟忘了这是圣上都十足重视的比试,定是严谨以待,万不可能出错的。”

    这是头一次没有比过穆瑶之却令她无比畅快!瞧这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呵,天仿佛都变得更蓝了些。

    “你又何须得意,我是第二你便是第三,不管如何也依旧被我踩在脚底,你且等着,百花宴上,我会让你知晓的!”穆瑶之眼眸猩红,狠狠瞪视着这个幸灾乐祸的贱人。

    终是不甘心,她绷紧下颌,咬紧了牙关道:“司业,我对此排名有所异议,我从未听过课室里有这号人物,也未曾见识过她的技艺。

    瑶之冒昧,可否请司业将她的画作展出,让诸位同窗从二者中择其一?”

    此言一出,便有零星几道声音随声附和。

    众意绯绯之下,司业思虑了片刻便同意了她的请求,排名要能服众。

    既然有人质疑,那便拿画作说话,倒也合情合理,况且穆丞大人在朝中地位如日中天,轻易也开罪不得。

    但还是得征求一下另一位当事之人的意思:“既然大家抱有疑虑,上官天云你可愿展出画作,让在座诸位学子再投一次票。

    不过你可放心,为保公允此次投票会隐去姓名,采取匿名选票制,诸位也无须顾忌其他,仅凭画作的优劣选择即可。”

    匿名之下,即便有心讨好穆瑶之,将票投给她,穆瑶之也无从知晓,领你的情;

    反之亦然,若是投予天云,却又怕因此得罪穆瑶之的人,也可放下心来。

    此番做法不偏袒任何人,确实公平。天云心下稍定,微微屈身行了一礼道:“一切听凭司业的安排。”

    这回再想做回默默无闻的小透明也是不能够了。

    少女身着逶迤薄烟纱萝裙,折柳纤腰束得极细,似是不堪一握,鬓上斜坠卿云汀兰流苏玉簪,凝脂雪白,眸含秋水,甚是不俗。倒像是晨曦江边笼雾,自天光云影之间飞下凡尘的青莲仙子。

    容光太盛,众人愣怔了一瞬,竟觉她身旁的幽暗都被驱散了几分。

    萧子勿淡漠地低垂下眼眸。

    一旁的萧子衍眉峰一挑,不错眼地看着,眼底的兴味越发浓厚。

    竟然是她。

    这般兴趣盎然的模样,让无时无刻不在留意他的于善睐,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喜新厌旧乃人之常情,只是不知,这几分兴趣又会维持几时?

11独占殿下宠爱

    对于司业这番提议,穆瑶之有些不满,像是意有所指她会仗势欺人一般!

    可终究也没说什么,只催促道:“既然她已同意,便请司业将我二人的画作展出来吧,也好让大家都能瞧瞧清楚。”

    即使事到如今,她依然对自己的画作很是自信。

    匿名对自己也是有利的,若二人的技巧相差无几,那么凭借自己的人脉也能胜过对方。

    这么一想,穆瑶之面色稍缓。

    身旁的几名簇拥者察言观色,立马搭茬。

    “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之人,能得什么有名望的教习先生指导?在画法上自是远不如你的。”

    名不见经传倒说的不差。上官天云这个名字,漫说这个课室,就是放眼整个京圈也查无此人。

    一身形娇小的贵女更是不屑地斜睨了天云一眼,“定是用了什么取巧的手段,唬了考官们一时新鲜罢了!”

    “等会儿我们将票都投给瑶之就是了,好让她瞧瞧什么叫做差距。”

    胜算如此大,穆瑶之眉眼舒展了,再次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不善与挑衅。

    天云面色如常,微微颔首朝她示意举止得宜没有丝毫失礼之处。

    若实在避不开女主的锋芒,也不用怕,从容迎上便是。

    像是一拳挥在了棉花上,穆瑶之不悦地蹙起眉,率先移开了目光。

    几人说话间,两个小太监将木架抬了进来,在司业的授意下将其放置在正中央,木架两侧皆有一个勾环,正好可用来悬挂二人的画作。

    穆瑶之的画作補一展示出来,便有人发出声声惊呼。

    “定是司业弄错了,这画怎可能不是头名?”

    这确实是一副挑不出毛病的作品,画上的花瓶与鲜花皆跃然纸上。

    画作色彩艳丽,形神具在,虽是有些单调,但以穆瑶之的年岁来说,能画得如此生动,也已是同龄之中的佼佼者了。

    一身着紫衣的贵女以手帕掩唇,娇声笑道:“敢问司业此时可否投票了?倒也不必再看另外那人的,我们已经拿定主意了呢。”

    还未等司业回答,萧子衍便先回护了一句,他正色道:“姑娘此言差矣,既是公正的比试就该尊重双方,而不是偏袒其中一人,该将二人画作都欣赏过后,再作评断。”

    又笑着对天云道:“天云姑娘,本殿倒是很期待你的作品。”

    未料殿下竟替她说话,于善睐掩下眼底幽深的冷意,柔声附和道:“敬人者人恒敬之,殿下的品性素来最令善睐敬佩。”

    二殿下最是谦和不过了,少有这么不假辞色的时候,这个上官天云倒是好手段!穆瑶之哪里还不明白,殿下是对这个上官天云起了心思!

    紫衣女子面色涨红,羞臊万分地说了句,“二…二殿下说得是。”

    天云则是有些讶异,未曾想到萧子衍会替自己说话,毕竟撇开原身的“恋慕”不谈,两人可谓是素不相识。

    她服了服身子,很是恭敬道:“天云拙作,恐污了二殿下的眼。”

    若换做旁的女子早就羞红了俏脸,向他致谢了吧?萧子勿看着天云低眸恭顺的模样,却看不出一点羞怯之姿。

    不过这也正是她的特别之处,于是笑意更深了几分:“天云姑娘得了头名还能如此不矜不伐,真是难得。”

    天云头垂得更低了,不敢领受这样的夸赞。

    二人你来我往,虽无一丝暧昧,可萧子勿垂下的凤眸里,却只剩下一团无从辨别的漆黑。

    笔尖停驻良久,浓郁的墨点在纸上晕开,毁了这一副好字。他面无表情地换过另一张宣纸,重新书写。

    天云的画作也被悬挂了上去,如此两幅画便能看出鲜明的对比。

    首先是颜色方面,一副鲜艳明亮色彩饱满,而另一副则只有黑白灰三色的变化,可又与寻常的水墨画不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新奇画风。

    也不知是用何种画具才能画出如此细细密密的线条来!

    其次是所画的内容,竟将那日柔和的日光,撒在鲜花上的光影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个上官天云竟然将考题里的木桌与布绢也画出来了,而且如此栩栩如生。”

    “看见这幅画,我竟又完完整整地想起了那日的摆设,一桌一瓶几枝花都复现于眼前了,简直是神乎其技!”

    “你们快看,她的构图也是恰到好处,这花苞虽画得比花瓶还大,但是看着丝毫不突兀,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穆瑶之这次怕是比不过了!”

    方才说不用再看另一副的紫衣女子,现今也是惊叹连连,将手中早已写好“穆”的纸条给扔了去,换作另一张写有“上官”字样的纸条。

    萧子衍开口了,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天云姑娘的画果真超凡脱俗,我这票投给你。”

    漆黑的眸里一片凝冻的清冷,萧子勿缓缓松开手,手中写有“上官”的纸条被遗弃在地。

    众人心下都有了决断,井然有序地上前将票投入木盒中。

    司业迅速清点着,最终他长叹了一口气,对着已经预料到结果,面色灰白的穆瑶之道:“虽有一人未曾投票,但你们二人票数相差甚大。上官天云略胜一筹。”

    已然顺了她的意重新表决了一次,而结果却是上官天云的票数足足高出她数倍之多。

    如此一来,她该是服气了吧。

    穆瑶之也没想到此番提议落了个自取其辱的下场,自己那点零星的票数连上官天云的零头都不够!

    她咬紧牙关,隐忍多时的泪珠滑落下来。

    即便是与她相争多年的于善睐,都未曾这般碾压过她,而这个不知从哪处穷乡僻壤上京来的女子,竟将她压制得这么惨。

    这叫她如何甘心?

    一向傲气惯了的穆瑶之拭去泪水,冷冷道:“不过一次小测,也算不得什么,头名让与她又如何。”

    天云微微侧目,心里觉着有些好笑。

    重新投票也是你说的,现在我赢了,倒成了你在让着我了。

    她用食指敲了敲桌面,不甚在意,“穆姑娘,承让了。”

    临了快下习。

    于善睐莲步款款走到天云跟前来,出言安抚道:“妹妹别生气,穆姑娘一向是那般直来直去的性子,即便说话难听了些也请妹妹多多担待才是。”

    这要是不知情的人听了去,定是以为她与穆瑶之感情甚笃,还专程过来替其说好话。

    可那日她与穆瑶之对线时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天云心念一转,就知道她只怕是来让战火升级的,遂不动声色道:“我并未生气,这次只是侥幸取胜罢了。”

    于善睐轻叹了口气,似与她感同身受一般。

    “妹妹自是谦顺恭和的好性子,只是不知穆姑娘心里又是何想法。我与她相识多年,知她最是好胜,妹妹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果然是来挑拨离间的……

    天云眸光一闪佯装惊惶道:“我也并非有意如此,这下可如何是好?还请姐姐不吝赐教!”

    “倒说不上指教。”她牵过天云的手拍了拍,道:“只是我第一眼见着妹妹就觉得十分合眼缘,你我都是内敛好相处的性子,便忍不住上前来想和妹妹认识一番。”

    又蹙眉叹了口气,“你我境遇相同,赢了穆姑娘一次,又与二殿下有些交集,便被她视作敌对。

    若我二人能相依在一处,或许能在她手底下挣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把自己拉到她的阵营与她一起对付穆瑶之,原来就是为了个萧子衍?

    倒是好算计,不过你可想差了,我对他可不感兴趣。

    天云笑意淡了几分。她轻轻抽回了手,黑白分明的水眸凝视着她。

    “姐姐这话就错了,我与二殿下并未有交集,以后也不会有。若姐姐是这么想的,恕我不能奉陪,先告辞了。”

    她还有事要与少年说呢,每回他都走得极快,得第一时间将他拦住才行,实在不能把时间耽误在这儿。

    于善睐眼神骤然冰冷。

    于岚昨日便和自己说了,这个上官天云恋慕二殿下成痴。如今又装得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拒绝了与自己联手。

    这般费尽心机,难不成是想独占殿下的宠爱?!

12这幅画真好看

    天云紧赶慢赶的可算是赶上了,在国子监外拐角几步远处看见了少年的身影。

    她停下了脚步,清了清嗓子柔声唤道:“三殿下请留步!”

    早已察觉一阵纷乱的脚步在跟着自己,萧子勿不动声色地放慢了步伐。

    在听到这熟悉的音色后,他眸中闪过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原想继续前行的脚莫名地迈不出去了。

    回过身,少女一双盈了秋水的眼眸凝望着他,他微阖着眸避开,冷淡道:“何事?”

    天云紧走了几步在他面前站定,服身行了一礼才道:“天云见过三殿下。”

    也不知为何,每每见着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模样,便觉得心里柔软了几分。

    她将那日所作的肖像画拿了出来,缓缓展开在他的面前,“这幅画真好看,便赠予你如何?”

    画中之人是他,她却说这画真好看,岂不是在变相地夸他了?

    冰冷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端详着画中的自己,良久,压下眼底的起伏不定的潮涌,声音微哑。

    “多谢。”

    见他妥帖将画轴卷起来,小心收进书袋中,面上也无嫌弃之意,天云很是欢喜,柔和问:“殿下的伤势可好些了,我的独门药膏还管用么?”

    少女美眸里的笑意似染上了蜜般甜美。

    萧子勿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她,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想问出这句话,可话到唇边转了几个来回,又被按捺下来再也问不出口。

    天云见他这般冷冰冰的态度,似也有些失落,语气怏怏不乐:“想来是我扰了殿下的清净,殿下对我真是惜字如金,一句话只说两个字,多了就要收银钱不成?”

    少年高高筑起的心墙非一日可熔,不能奢望他短短几日便对她和颜悦色,温柔相待。

    她该再耐心些才是!

    竟不知她是这样想的,萧子勿眼眸一暗,反驳,“并无。”

    又思忖了一下,这句“并无”好似也是两个字,便几不可见地颔首道:“若无旁的事我先走了。”

    这次足足有九字,她应是不会介怀了。

    “……”

    天云一噎,一时间心里的惆怅都被他冲散,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无奈失笑道:“恭送殿下。”

    直等到少年走远了,灵棋才见到姑娘罕见的撅起了小嘴,低声嘟囔了一句,“莫非这就是直男么?也太难撩了。”

    灵棋心生疑惑,何为直男?又何为撩呢?

    而恰好目睹了这一切的萧子衍却是满目不悦,未曾想到方才对自己不冷不淡的美人,在那个废物面前竟变得如此娇俏可人。

    他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眸中暗芒沉沉。

    萧子勿,凭他也配?

    ——

    常来早早就等在门口,一见萧子勿回来,连忙快步迎了上来,将书袋接过挎在身上。

    主仆二人刚要入殿,便被紧随其后的萧子衍凝声叫住:“三皇弟还真是艳福不浅呐,能得如此美人殷勤备至,倒叫我这做哥哥的好生羡慕。”

    常来一撇嘴,心下腹诽不已:二皇子此言差矣,若论艳福谁又能深得过你?

    不过倒是有些好奇,二殿下所说的美人又是谁呢,莫非是那管药膏的主人?

    萧子勿面无表情,似是不想理会。

    他从小就这个死样子,好似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情绪有所起伏。萧子衍眼中闪过森然的冷光。

    也只有在他五岁之时,将其收养一年的小黑狗的尸体扔在他必经的殿门口,萧子衍才见过他猩红了眼眶,一副要杀了自己的样子!

    可这却极大地取悦了萧子衍。那个废物越是生气,他便越是兴奋!

    自那次以后,不管自己再怎么欺辱虐待,也不曾再让他有一丝一毫地动怒。但萧子衍偏不信这个邪,就是要将他激怒,看他丧失理智,仇恨滔天的疯状!

    定是比现在这副讨人厌的死人脸要有趣得多。

    萧子衍薄唇邪肆一勾,多情的桃花眼看向常来手里的书袋。

    他可是亲眼所见萧子勿将那画放在里头,手一招,身后的侍卫领命几步上前,强硬地将他臂弯里的包袱了过来。

    包袱系扣一松,里面的东西倾倒而下,散落了一地,那幅画赫然就在其中。

    萧子勿终于有了动作,冷硬的轮廓线绷紧,俯下身伸手去拾那幅画。只刚刚触碰到画的边缘,手背便被一只脚踩住,让他动弹不得。

    萧子勿抬头,默然地看他。

    萧子衍满意地看到他眼底渐渐凝起的冰凌,嘴角的弧度扩大越发肆意。

    “三皇弟想要?那就求我啊。”

    众人看着这一幕,似都习以为常般默默不言,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正静静等着俯身那人的反应。

    萧子衍闲适地等了一会,见他还是不愿开口求饶,心头怒气上涌,他加重了力气,狠狠碾向脚下那只手掌!

    分明是温柔至极的嗓音,却暗含着让人心惊的恶意:“三弟还是这般倔,倒叫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一下力道极重,萧子勿闷哼了一声。

    为了护住画他不曾将手挪开,反而向上使力,试图将脏污不堪的鞋子与洁净无暇的画纸隔开,受到的疼痛也更加剧烈。

    常来扑通一声跪下,再也忍不住地磕头哀求。

    “求二皇子高抬贵脚,饶过殿下吧!殿下手上的伤还未愈,经不得如此的磋磨,常来愿替殿下受罚,求二皇子饶命!”

    “聒噪。”萧子衍被他吵得不悦地拧起眉,不过倒是大发慈悲地将脚挪开了。

    慢条斯理道:“既然皇弟这般硬气,我也不好强迫。不过一幅画而已,既然皇弟如此宝贝,那给你就是了。”

    萧子勿手背已经青紫一片,更严重处甚至鲜血淋漓,他未曾在意,只低下头看画,画纸洁净如初丝毫没有被弄脏。

    眉心微微一松,想捡起画收好,却被萧子衍抢先一步将画拿了起来,待看到画像上的人是他时,极是不悦地“啧”了一声。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画功。”

    留下轻飘飘一句话,萧子衍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

    枫叶挂不住枝头,纷纷扬扬地飞旋而下,亦带上了些许凋零的美感。

    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除开层层落叶不谈,还散落着一张被撕成碎片的画像,只依稀能分辨出这是一张黑白的肖像画。

    萧子勿沉沉看了那些碎片许久,修长十指猝然紧握,用力到骨节泛白也全然未觉。

    耳边是常来焦急地呼喊:“殿下快快松手,否则血丝又要溢出来了!”

13有复燃的预兆

    穆瑶之憋了一肚子委屈回到自己闺房,隐忍多时的恼恨窜涌上来,她泄愤般将花枝桌上的茶具通通扫落在地。

    于善睐那厮方才巴巴凑到上官天云跟前,她可是瞧见了。那个贱人惯会拉拢人心,若她们二人走在一处,子衍哥哥对自己的关注只怕就更少了!

    丫鬟察言观色,忙换了新的茶盏,奉上热茶:“姑娘请用茶。”

    穆瑶之想得心烦,索性不想了,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心火没降下去,反而更加恼了。

    “这茶沏得这么烫是要烫死我吗?”说罢,猛地将茶盏摔出去。

    今天便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想来平日里穆瑶之没少迁怒于下人,小丫鬟已是习以为常,只能慌忙地跪下,任由脚边的碎瓷片扎进肉里,连连求饶道:“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穆夫人推门进来,看看屋里遍地的狼藉,有些惊疑:“这是怎么了,何事惹你这么生气?”

    真是越发沉不住气了,方才她在门外都听到里面的动静了。

    穆瑶之负气不语,小嘴撅得老高。

    穆夫人刚与几位命妇小聚回来,茶会上,那位上官夫人殷勤备至,给她们几位大臣内眷都送了几贴膏药。听她说功效很是神奇,保暖程度堪比一件鹅绒大袄!

    也不知是真是假,穆夫人便想着拿回来给瑶之试试。

    她们这些花季的小姑娘都不喜穿得厚厚重重,这膏药给她用正合适。

    在她身后的刘嬷嬷眼神一厉:“你们几个还不快把地上的碎瓷收拾一下。回头姑娘再扎了脚,便仔细你们的皮!”

    几个丫鬟瑟缩着身子,畏惧地连忙称是。

    穆夫人坐到她身旁,将膏药置在桌上:“这是暖身的膏药,给你用正合适,是方才上官夫人……”

    谁知穆夫人刚说出上官两个字,她心头烤着的怒火又蹭蹭往上窜,把膏药也扔了出去。

    “哪儿来的不入流的东西,竟也拿到我跟前来了,黑不溜秋的模样,看着便觉得晦气!”

    “谁爱用谁用我才不用。”

    这番着恼的态度,她晦气的是人,还是膏药就不得而知了。

    穆夫人没想到她更生气了,忙叫下人捡起来扔得更远一些,解释道:“只她有意示好,说这药效极为神奇,我见旁人都收下了,我也不便推拒罢了。”

    娘亲虽这般解释了,心口郁气仍是不疏,她冷讽道:“从蔚县那个穷乡僻壤上京来的,一家子的破落户,能见过什么好东西?不过井底蛙的夸大其词罢了!娘亲也真是的,堂堂左丞夫人,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了?”

    自己说了一句,她有十句在等着。穆夫人叹了口气:“罢了,你不愿用便不用吧,左右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穆瑶之紧咬唇瓣,心里恨道。

    这对母女当真脸皮堪比城墙厚,前脚女儿刚抢了自己的风头,后脚母亲又上赶着过来装讨好、献殷勤。

    打量她们左丞府好糊弄不成!

    什么劳什子暖宝宝,真真瞧不起这等小门小户的做派。

    ——

    萧子勿脱力地跪坐下来,颤抖的大掌似要握不住剑柄,长剑插进土里才勉强支撑起疲惫的身形。

    明明已入冬,却有大颗汗珠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向下滴落,一身锦衣也都湿透了,像在水中浸泡过一般。

    “今日练得这么拼命做什么?”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我与你说过,练武讲究循序渐进,是最忌冒进的。”

    两个时辰不歇不止。

    这是练剑么?这分明是自虐!

    他喘着粗气,低低喊了一声,“师父。”

    他说不出那种感受,当他看到满地画像碎片的那一刻,便觉得心脏似被一只发了狂的野兽,用利爪攥住不断地收拢!

    这几日唯有拼命的挥剑,才能得到片刻的缓解,不至于那么难忍。

    他的瞳孔像是没有焦距,盯在一个点,余光却散在各处,声音也轻不可闻。

    “我没护住它。”

    如同当初没能护住福禄。

    她,哪个她?

    段溪木看他这般困顿,倒有些像自己当年情窦初开时的模样了,一时颇有些欣慰道:“我的宝贝徒儿是开窍了!”

    从前段溪木便觉得他哪处都好,就是身上“人味”太淡。

    于世事默然,于人情淡薄,似一尊精致但无情无欲的玉雕。

    段溪木在他还年幼时便潜进皇宫来寻他,他的母妃,前朝朝阳长公主,是救过段溪木一命的恩人。

    只恨自己知晓恩人的死讯太晚,未能赶回来见恩人最后一面,两人便已天人永别。不过好在恩人留下了唯一的血脉,让自己还有个报恩的念想在!

    萧子勿在宫里处境艰难,段溪木便暗中接济并传授他武功,就是为了让他能多些自保的手段,不至于被那些个奴才苛待,当成出气筒殴打责骂。

    他这般不争不抢,漠然以待的态度,这些年更是屡屡被二皇子欺辱,也多亏了段溪木教他习武增强了体质,否则早就夭折了。

    段溪木恨得不行,曾经也有豁出一条命,跟二皇子同归于尽的想法,但都被他强行按捺下来。

    因为他十分清楚,若二皇子死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对萧子勿心怀恶意之人,说不定手段比二皇子更加狠辣,而段溪木若是死了,世上便再没有第二人愿护着这个少年了!

    少年打从出生便被皇帝厌弃,这宫里又是一群看人下菜碟之流,接受的恶意实在太多了。

    五岁那年他少不更事,也曾疑虑父皇为何从未抱过他、召见过他?

    于是他便凭着一腔孤勇闯到父皇面前,想亲口对他说一句:“父皇圣体安康。”

    幼童眼里满是孺慕,可他得到的,却是父皇冰冷又厌恶的呵斥:“是谁放他进来的?把他带下去,别再让他出现在朕面前!”

    天子一怒,满宫俱震!

    他便从晨曦宫迁居到了临华殿。

    那是一个,凭借他自己短短的双腿,再也无法靠近御前的偏远小殿宇。

    而这还不算最糟糕的,隔日二皇子便派人送来了乔迁贺礼。

    是把他精心照养了一年的小黑狗,血肉模糊地扔在他的宫殿外。

    血水四处飞溅,石砖都被染红了一片。

    一滩烂肉里赫然躺着,他拿小匕首,一刀一刀,亲手为小狗雕刻的木牌,上方歪歪扭扭的“福禄”二字刺红了小小少年的双眼。

    莫了,萧子衍尤嫌不足,神色嘲弄地又附上一句。

    “凭你也配出现在御前?”

    短短两日,生父厌弃加之手足欺凌,接连不断的恶意击毁了小小少年的心智,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

    或许……他从一出生就是个错误。

    小小少年眼里的光也从那刻开始,彻底熄灭了。

    人也变得越发冷漠,仿佛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致。

    ——

    不过现在好像又有复燃的预兆了!

    段溪木心下激动,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年方几何,容貌可好,性情怎样?

14买卖稳赔不赚

    此间发生的事,天云通通不知。昨儿个于善睐下了帖子,邀她过午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于姑娘定的地方倒是清幽雅致。”灵棋扶着姑娘下了马车,如是说道。

    此处名叫兰园。

    二楼是林立的雅间,客人较少,环境也幽静。

    从窗棂处向下看,便可一览街边叫卖的商贩,为生计奔忙的匆匆行人,以及聚堆玩耍的小童,目光所及皆是平淡而温馨的人间烟火气。

    二皇子此刻就坐在临窗的位置,见她来了,俊脸带上温润的笑:“上官姑娘快请坐。”

    怎会是他,天云讶异地微张瞳孔。于善睐下的帖子,赴约之人却是萧子衍?

    待略略一想,她便明白过来,也有些恼了。

    这个于善睐,怕是把自己当成她邀宠的筏子了!

    “见过殿下。”虽是着恼,但礼不可废。她行完礼再抬头时,便见萧子衍轻笑着从座椅上起身,绕桌而行,作势要过来搀扶她。

    天云见状,连忙倚着灵棋先站了起来。

    萧子衍将她迅捷的动作看在眼底,神色不明地笑道:“是本殿冒昧了,擅自让善睐妹妹下了拜贴邀姑娘前来,未曾提前告知,还望姑娘见谅。”

    耍这种偷梁换柱的手段的确是很冒昧!

    她心下腹诽,面上却未显露半分,垂眸毕恭毕敬道:“殿下说笑了,天云不敢说什么见不见谅。”

    她说的是不敢,而不是不会,想来心中是有怨的。

    可萧子衍并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她果真有趣,笑容也真了几分:“天云妹妹性子直爽,真是容易叫人心生好感。快坐下吧,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礼。”

    这样的妙人儿若是喜欢上萧子勿,那才是真的暴殄天物!

    这才几句话,我便从上官姑娘变成天云妹妹了?天云又是一嘲,拘谨地落座,眼神只看着桌上的汝窑墨梅纹花瓷盏,不想抬头看他。

    在旁伺候的小太监想要上前替她布菜,也被萧子衍制止了:“我亲自来。”

    小太监便躬身退回原位,语气里是满满的惊讶,似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奴才跟在殿下身边多年,见过形形色色众多的女子,都不曾让殿下这般礼待过,也只有姑娘有如此殊荣了!”

    听着这话,她心里的小人已经优雅地翻起了白眼。这招不知道对多少“妹妹”用过,听听也就罢了,若是当真了,那才叫傻不拉叽。

    面上却更加恭敬:“二殿下温柔体贴,自然追随者众,天云如何能担得起?还是我自己来吧。”

    萧子衍笑骂,一双含情目紧紧锁着她道:“莫听那刁奴胡说,哪有什么旁的女子。天云妹妹快尝尝这道粉蒸酥肉,这可是这家的金字招牌。”

    一顿饭吃的小心又谨慎。

    期间,萧子衍状似无意起了个话头:“前几日我与令尊大人畅谈了一番,惊觉令尊大人才情之斐然!让他担任司业之职委实有些屈才了。

    若能有一个显露的机会……令尊定能够一展宏图,青云直上!”

    天云捏了帕子轻轻擦着唇角,凝神细听,知晓此番才是这次邀她的真正目的。

    指腹摩挲起茶盏上墨梅花纹,她轻声问道:“殿下这般抬举家父,他若知晓定然欢喜。只是不知……殿下所说的机遇又是何意?”

    小太监上前替他斟了一杯梨花酿,他道:“天云妹妹画技精湛,若是能为本殿画一幅肖像,让我得以珍藏,岂不妙哉?”

    他小酌了一口酒又笑道:“当然,以物易物嘛,本殿自然也会设法让令尊有所得益。”

    届时萧子勿看到这幅画,也不知会作何表情?

    真是令人期待啊!萧子衍轻笑出声,仰首将烈酒一饮而尽。

    他来了,他带着大饼朝她走来了。

    黛眉微蹙,天云心念急转,想起了那日茅厕里他也是这般信誓旦旦,承诺穆瑶之登帝时会许她后位。

    如今和自己这以物易物,想必也是空口说说了吧,竟以为我会与穆瑶之一样傻么?

    喜欢予人画饼是吧?那我便给你也画一个,让你也尝尝个中的滋味才好!

    天云站起身子屈身服礼,眼眸似沾了糖霜般晶亮,状若欣喜道:“殿下说的果真么?倘若殿下肯给家父一个机会,圆了家父报效朝廷的宏愿,届时想让天云画几幅都可以!”

    萧子衍笑脸僵住一瞬,她怎么将本末倒置了?

    这女人怎地与之前那些完全不同,他靠这一招从未失手过,如今竟然在她这里失效了?

    他沉了脸,语气不悦道:“天云妹妹可是信不过本殿?既如此,本殿也不会勉强你。”气得连自称都换了。

    这样便恼羞成怒了?这才哪到哪儿啊?

    天云连忙摇摇头,颊边碎发随之摇曳轻晃,似也带上几分慌乱。

    “殿下怎会这么想,我怎敢不信殿下呢,只是不巧,昨日作画的笔具被那不长眼的下人清洗坏了,眼下只能辜负殿下的一番盛情了。”

    萧子衍凉凉勾唇:“怎会如此巧合?”

    她头垂得更低,似是有些害怕:“殿下若是不信,可随我回府看看,只是要劳烦殿下多走这一趟了。”

    见佳人这般惊慌,不似作假,况且她也没有拒绝自己的理由。自己与萧子勿相比,可谓天差地别,她没道理愿意画萧子勿而不愿画自己!

    萧子衍面色和缓了下来,声音温柔道:“我自然相信天云妹妹。既如此不巧,那便算了,下次有的是机会。”

    此番饭也吃了,事情也未谈拢。

    天云施施然行礼告辞,礼数周全,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她走后,小太监立刻上前进言道:“那位上官姑娘也忒不识抬举了,殿下就该直接下令让她画,谅她也不敢不画!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呢?”

    萧子衍斜睨了他一眼,柔和的神色不再,眉目阴霍道:“你懂什么?我要的是她的心。若以权势逼她就范,只会把她推得更远,倒不如这般温水煮青蛙,迟早她会是我的囊中之物!”

    萧子勿属意的,我便通通都要得到。

    倘若得不到……那便毁掉。

    马车上。

    灵棋也在问自家姑娘:“姑娘方才为何不答应二殿下?画一幅画也不是很费事,而且还能让老爷得个赏头,何乐而不为呢?”

    天云慵懒地靠坐在车璧上,将头上的一对景泰蓝缀珠钗卸下,轻轻按揉着脖颈。

    方才一顿饭吃得真不轻松,心弦都是紧绷的,此刻一松懈下来,只觉得十分疲惫。

    她反问:“你且说说,他为何突然提及让我为他画幅画?”

    灵棋不解:“殿下方才说了呀,姑娘的画技精湛,殿下很是叹服。”

    天云长睫扇动,勾唇笑起来:“傻妮子,他可是身份尊崇的一朝皇子,什么样的名画大儒请不着,轮得着我这名不见经传的深闺女子给他画像么?”

    “姑娘说的也是,那二殿下这是为何?”

    把玩着腰间饰的一对玲珑玉璧,她暗暗思忖,这事只怕与萧子勿有关。否则怎会这么巧,她刚将肖像画赠与少年,萧子衍就跟过来讨要了?

    方才她要是答应了,保不齐日后萧子衍会让少年如何难堪,况且他口中的好处也落不到实处。

    总而言之,这是一笔稳赔不赚的买卖!

15爱慕二殿下么

    今日下习之时,廖易轩站起身,让大家静坐片刻。

    随即大声宣布道:“二殿下方才说了,读书就该劳逸结合,一味苦读也是伤神。且明日又是小寒,天气冷了也该到户外多活动活动身子,故而明日的骑射课程便定在京郊跑马场。

    一应花费自有殿下承担,大家只管一同前去便是!”

    整日枯坐也是无趣,若能到跑马场骑上两圈,松泛下身子也是极好,众人也觉有理,便都纷纷捧场。

    “二殿下大气慷慨真乃天家风范!而有些人……只怕是拍马都赶不上。”

    这话里的意有所指,就差将萧子勿直接点出来了。众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如今的大梁,适龄立储的皇子只有萧子勿和二殿下。

    二殿下涉足朝堂多年,在处理朝政一事上颇有建树,拥护者众多,离册立太子只差一步之遥。而萧子勿深受陛下厌弃,远离朝堂,是一点根基也无。

    这二者之间该奉承谁,大家心知肚明!

    二皇子谦逊颔首,弯唇浅笑:“只要大家玩得尽兴足矣。”

    说罢还特意看向天云的方向,仿佛这话是对她一人所说。前次之事让她已有防备,再用同样的手段她也不会再上当,倒不如把众人一同喊上,我看你这下如何推拒。

    还在兀自伤心的穆瑶之,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此刻恰好捕捉到了这个眼神,心头更是愤闷。

    这段时日殿下有意冷着自己,却对上官天云颇多关注,这如何是好?

    隔天。

    穆瑶之一早便从床上爬起。

    梳妆打扮,挑选饰品,花了好大一番心思,打定了主意,今日定要将殿下的目光牢牢锁在自己身上。

    只是这天儿实在太冷,北风像冰刀子剔肉一般凛冽彻骨,合该穿得暖和些。

    三层夹棉的里衣柔软贴肤,海棠红的鹅绒大袄也是温和保暖,纤弱的脖颈上滚了一圈兔毛围脖,饶是这样,穆夫人也还怕她冷着似的,又给她罩了件华贵又挡风的羊羔毛大披风。

    收拾妥当,穆瑶之略显笨拙地上了马车,端坐之后,侍女恭敬地给她递来暖手炉。

    轻轻呼口气都能带出白雾,天儿越发冷了,这样子厚实的穿法,在这种天儿里稀松平常,与旁人相比也不突兀。

    好在她体态较旁人纤瘦得多,即使衣着臃肿,也能依稀瞧出几分原本的玲珑身段来。

    不过这几分对身材的庆幸,在她到跑马场之后全都不翼而飞了……

    因她触目所及的贵女们大都着装轻盈,腰身更是细如抽条的杨柳,对比之下她的腰部竟有别人的两倍宽!

    就连身材丰盈的谢舞韵看着都比她消瘦!

    穆瑶之惊疑不定地扫过众人,难道只有自己身处寒冬,而她们还停留在初秋不成?

    于善睐远远就看见她“敦实”的身影,一步一个雪坑儿地走过来,心里嗤笑不已。

    一向拿下巴看人的你也有今日。

    与穆瑶之交好几个的贵女们,已经凑上前去,七嘴八舌地询问:“瑶之怎地没有用上官天云家暖身的膏药贴?”

    偌大的跑马场人声鼎沸,穆瑶之难堪地攥紧了帕子,只觉周围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下意识便往几个贵女中间站了站,企图以此作为遮挡。

    随即心不在焉地问道:“什么暖身的膏药贴?”

    怎么又有上官天云的事了,存心与我过不去是不是!

    替她抱着暖手炉的小丫鬟在耳边低声提醒:“想是夫人前两日带回来的那几片黑色膏药,说是上官夫人所赠,小姐先头嫌晦气来着,便都给扔了出去。”

    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印象了,但是当时怎就把它给扔了呢?穆瑶之脑中嗡鸣。

    那女子又说:“听说各大药堂都卖售罄了!功效着实神奇,贴上一片整个身子便都暖了呢。我自幼体寒喝了多少帖药也不见好,往后冬日都得靠它续命了。”

    一个贵女附和说道:“是啊,我命下人屯了好些呢,如此一来,冬日也不用裹得跟头熊似的了!”

    她刚说完就发觉穆瑶之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整个跑马场,唯一裹成了熊的穆瑶之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个贵女也自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往回找补:“我并非是说你啊姚之,你可别往心里去!你这般纤瘦,再怎么裹也没有熊那般笨重的。”

    话音刚落,穆瑶之面色更黑了,不耐烦地怼开她朝外走:“不会说话便把嘴缝上,你那腿粗得跟桥墩子似的!好意思来说道我?”心里却已然开始后悔,早知道那膏药这么好用,当时就不该将它弃如敝履!

    萧子衍拉满弓弦本想热热身,被于善睐耍心思引了过来。一向端方的神色,在看到穆瑶之的着装打扮之后,眼角也不禁抽了抽。

    “看来瑶之妹妹很怕冷啊。”

    这话说的,简直杀人诛心!

    一旁的于善睐再也忍不住,咯咯娇笑出声,“穆姑娘向来特立独行,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

    此番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穆瑶之被羞愤逼红了眼眶,只想将眼前这张幸灾乐祸的俏脸撕成粉碎!

    心里再次后悔不迭,若早知那膏药的妙用,就该时时刻刻贴在身上的。如今悔之晚矣。

    ——

    天云下了马车,往跑马场侧方的观景台走去。

    今日天气不错,大雾慢慢消散,柔和的暖阳自上方倾泻而下,笼罩着一片隐隐错错的红墙黛瓦。

    可惜这美景还未赏够,便有堵心之人跳出来煞风景。

    她在半道上被于善睐给截住了。

    还是那一脸的亲和,仿佛与天云格外投契:“那日帮妹妹得偿所愿,与二殿下共用午膳,妹妹可还高兴?”这话端的是明理大度,可话里却带着浓浓的酸意。

    何为帮我如愿?

    这话说的,把我骗过去还要我对你心存感激不成?

    天云语气疏离了不少,也不和她姐姐妹妹的虚与委蛇,不客气地说:“于姑娘这般作态是为何?我只当邀我那人是你,才去赴的约,倘若知晓候在那儿的人是二皇子,我是断然不会去的。”

    白白费我几个时辰,还吃了一顿处处提防、不易克化的午膳!

    这是真心实意的话。却被于善睐认为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她遮住眼底的暗讽,柔声道:“姐姐也是一片好意,想着这事能让你与殿下皆大欢喜,没成想好心办了坏事,倒叫妹妹误会我居心不良了。”趁着殿下如今对你还有几分兴趣,且偷着乐去吧!

    天云折下路旁的一朵野花,凑到鼻尖轻嗅,心下有些好笑:“于姑娘真的误会了,我对二殿下无意,这是不争的事实。还请于姑娘日后别再做这种事,否则莫怪天云失礼,再不敢赴你的鸿门宴。”

    这花入药可中和药里的苦涩,待会可以多采摘些回去以备不时之需。

    少年经受了太多奚落与谩骂,活着已是痛苦,若再喝那么苦的药……

    天云心下怜爱无限。

    于善睐却只觉着她装模作样扮矫情,便抚着耳边的东珠,挑破了说:“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天云妹妹何必再装相?

    满京城多少女子爱慕二殿下,多你一个也不多,姐姐又不是外人,与我实话实说便是了。”二殿下又不在此处,欲擒故纵给谁看?!

    萧子勿行经墙边,无意中听到此话,脊背有片刻僵硬。

    “……”真是不可理喻,前头说了那么多简直是在对牛弹琴,天云一时失语。

    也罢,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何必与她多费口舌,不如早早离开才是智者所为。松懒地撩起眼皮,她看了于善睐一眼,放弃了挣扎。

    “于姑娘说的极是,天云想去更衣了,先走一步。”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翩然走开,丝毫没有发觉墙边之人早已唇瓣惨淡,面上一丝血色也无,站成了冰天雪地里一枝经霜凝冻的松柏。

    她爱慕,二殿下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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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983/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最新章节! 作者:妩允所写的《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为转载作品,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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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介绍:
天云与神秘人做了交易,她穿越了,以两年之期守护一人。
世人皆知,大梁三皇子冷漠孤僻,
一双凤眸较之毒蛇的竖瞳更加冰冷。
一见之下天云软了心肠,
不过是个面冷心热的小可怜。
她尽心守护,以盼两年之后他性命无忧,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从此游遍大江南北。
却不知这个小可怜何时竟登基成了帝,眼底不复冷漠,望着她的眸深邃溺宠。
天云回过神来,再想逃也来不及了,被他牢牢锁在羽翼之下,声音喑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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