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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妩允     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txt下载     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6无花牌

    天云落座之后理了理衣摆,月白绸缎上勾着银丝大朵大朵的海棠花纹,在柔和的阳光照耀下细碎地闪烁。

    她微微侧身,好奇地小声问道:“你知不知道诗仙李白?”

    她问的是坐在她身旁的谢舞韵。

    这宴毕竟是诗宴,她也不会作诗,但是她猜测待会儿穆瑶之的刁难,首当其冲会落到她的头上!

    还是得从九年义务教育里边抽两首应付应付。

    “李白?那是何人?”谢舞韵疑惑地看过来,“诗仙。我怎么不认识?”

    天云弯了弯眼眸,“我瞎说的。”

    那就妥了,既然不知道李白,那肯定也不知道杜甫李清照了。

    谢舞韵摆了摆手不再追问,这种不是八卦的事情她向来不纠结。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瞥对面的于善睐,眼中闪着莫名的精光,压低声音道:“前两天我爹到于府送年节贺礼,听御史大人说起,想把于善睐许配给廖易轩!”

    天云神色微讶,“廖易轩?”

    这两人如何扯到一块去的?

    谢舞韵神秘兮兮道:“廖易轩本就爱慕于善睐,只是于善睐心气高瞧不上他,又寄希望能得二皇子垂青,这才迟迟未曾搭理他。”

    竟有此事?

    天云捻了颗红果子送入唇中,“既然于善睐之前不肯,为何现在又肯了?”

    谢舞韵歪了歪头猜测道:“或许是在二皇子身上看不到希望了吧?”

    天云眼角带笑,意味不明道:“二皇子不成还有别人呢。”

    ※※※※

    园子里娇笑嬉闹不绝于耳,却迟迟没有人作诗应景。穆瑶之身为宴会主人又颇负才名,她不开口谁敢抢她的风头?

    宴席行至一半,贵女们默契地停了说笑,识趣地起哄道:“早就听闻穆姑娘文采斐然,今日大家齐聚一堂就是为了见识姑娘无双风采,还不快作诗一首让大家伙儿开开眼界?”

    被众人点到时,穆瑶之还在不着痕迹地打量天云。心中暗忖,此女面色温顺娴静,与满园的喧嚣格格不入,却莫名能够吸引别人将目光停驻在她的身上。

    穆瑶之不咸不淡地收回视线,转头脸色一变,倏儿笑得盈盈如月,她道:“承蒙各位姑娘抬举,瑶之实在受之有愧。”

    “寻常的吟诗作赋太过无趣,我这里倒是有个新奇的点子想与大家试试。”

    穆瑶之微微侧身看了眼身后的婢女,以眼神示意,婢女低眉垂眼地应了声“是”,随后便恭敬将手里捧的一个小巧的玉盒子呈给她。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人捧她的场,娇笑着附和:“穆姑娘的玩法自然不俗,看来我们今天真是来对了!”

    “快说说是什么新奇的玩法?”

    穆瑶之故作神秘笑了笑,缓缓将桌上的玉盒子打开。

    “这是我自制的一幅博彩牌。”穆瑶之从玉盒里四十二张玉牌中抽出四张,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以做展示。

    “玉牌中共有四十二张,牌分四种花色,每样花色各有十张,还剩两张是特殊的无花牌。”

    天云夹菜的手指一僵,瞬间被吸引了目光!

    扑克牌??

    这还没完,穆瑶之接着道:“我细细数了下,应邀而来的共有十八人,稍后我会抽去二十四张花色牌,只留两张无花牌与十六张花色牌。”

    “那么就必然有两位姑娘抽到无花牌,而抽到无花牌的两位姑娘可以指定对方作任意题意的诗作,在一炷香之内若有人未作出指定的诗句,便要接受对方提出的惩罚,大家以为如何?”

    天云微微瞪圆了眼睛,被茶水呛得轻轻咳嗽,心下更加不敢置信了!

    这是真心话大冒险的改良版?

    作诗大冒险?!

    这玩法果然新奇有趣,大家的兴致被高高吊起,眼下都有些跃跃欲试。

    “甚好,我喜欢!”

    “甚是有趣,快快开始吧!”

    在众贵女们兴致勃勃的娇声催促里,园外传来一声突兀的低沉男声,“再加两张牌,我们也想参与其中。”

    呼延鸿雪与萧子衍并肩进来。

    两人都是丰神俊秀的俊俏公子,身份更是贵不可言,此刻并肩而立,更是瞬间让贵女们捂住了怦怦直跳的小心脏。

    这两道俊雅的身形一走进来,便有不少女子颊生酡红,脸上似被火燎一般发烫。

    穆瑶之耳尖微微发烫,不过在旁人衬托下还算沉得住气,她羞赧地撩了碎发别在耳后,声音又甜又软,“嗯,那我再加两张玉牌。”

    “来人,再在旁边加两个座位。”穆瑶之作为设宴人,单独坐在最上首的位置,如今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地方对下人吩咐。

    小厮很快搬来两张黄木椅,又铺上了暖和柔软的四锦柳蒲团绒椅垫。

    穆瑶之暗暗忍下心头的欣喜,轻声道:“子衍哥哥和小王子快坐下吧。”

    萧子衍施施然坐下,侧身附耳过去,对呼延鸿雪耳语了句,“小王子别忘了本殿方才的话,行诗到第三轮后无花牌会在你与天云姑娘手中,届时你按本殿所说的题目发问,她定然无从招架,等到那时……”

    呼延鸿雪掩饰地抵唇咳了咳,又做贼心虚往左右两边看了看,才哑声道:“行,我知道了。”

    前两轮抽中的都是天云不相识的贵女,很快就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在座都是出身大家世族的贵女,腹中自有笔墨,也不曾互相刁难出些难以成诗的题目。

    不是花儿就是草啊,不是星星就是月亮的,大家既得了新玩法的趣儿,又能在二殿下面前表现一番,兴趣着实是越发地高涨起来了!

    第三轮还未开始,人群中便有些急不可耐的声音催促道:“再来再来!”

    顺应民心,玉牌很快分发下来。

    天云还未把玉牌翻过来查看,便见呼延鸿雪面色略显紧张地看了过来,手中捏着两张无色花牌其中的一张。

    她心有所感,神色有些异样地收回目光,想与旁边的谢舞韵交换花牌。

    只可惜谢舞韵是个风风火火的心思,早就将自己面前的玉牌翻开看了,见是平平无奇的花牌,她的眼中浮现出些许失望。

    她失落地撇了撇嘴,见天云面前的玉牌还是盖着的,而她迟迟未有动作,便急色地凑过身来对她道:“你怎的还不打开?”

    “我帮你看看!”

    她说完便将天云面前的玉牌一把掀开。

    天云低眸看去,只见一张特殊的无色花牌静静地摆在那儿。

    上首的呼延鸿雪缓缓舒了一口气,不经意地挪开眼,朗声笑开,“这一轮的无色花牌在我手里,还有另一张在何处?”

137出虚恭

    天云沉浸在果然如此的愣神中,便听耳边爆出一声又惊又喜的声音,“在这儿在这儿,在我们天云手里!”

    是没心没肺的谢小妮在高声替她答允。

    在万众瞩目之下,天云无奈地站起身。心下只有一个想法。

    一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话果然说得没错!

    同样已经站起身的呼延鸿雪,故作惊讶道:“原来是上官姑娘。”脸上扬着恰到好处的友好微笑。

    戏还挺足。明明在她还未翻牌之前就频频看向她了,此刻却还要装作事先不知的模样。

    天云也不戳穿他,只微微福身,眼眸低垂地行了礼道:“小王子万福。”

    呼延鸿雪连忙道:“上官姑娘免礼。”眼睛竟一刻也不眨地盯在她的身上。

    萧子衍跟着站起来,圆场:“小王子是暹罗远道而来的贵客,对我大梁国文作并不精通。这样吧,上官姑娘所给的题目由我来为小王子赋诗,而上官姑娘要做的诗文还是由小王子来给题目,大家可有疑议?”

    “没有没有,二殿下所言极是,是我等考虑不周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也不算怠慢了贵客。”

    “二殿下高杰!”

    底下自然又是一片赞同。

    萧子衍温润地笑道:“天云姑娘意下如何?”

    这有容她置喙的余地吗?

    天云遮住眼底的嘲弄,恭顺无比道:“全凭殿下做主。”

    “那么就请姑娘先行出题吧。”萧子衍转了转手腕,狼毫在砚台里蘸满了墨汁,又挤压出多余墨水,提笔悬于宣纸上欲书。

    天云沉吟了片刻,道:“那便以这红提为题吧。”

    她指了指桌案上鲜红欲滴的小果子,熟透的果实一看便知其里定是香甜美味,令人垂涎三尺。

    这个题目算是中规中矩,对于萧子衍而言没有任何难度,他很快便落笔写下了第一句,接下来三句也如有神助,很快便写完了。

    这个题目虽然不难,但也很难写得出彩,萧子衍所作的诗句辞藻华丽,题意却体现得不甚清晰。

    天云略略扫了一眼,觉得萧子衍写得无功无过,但与古代文坛大家来比就差得远了。

    众人很是捧场地夸赞了几句,这首诗作便算是过关了。

    萧子衍将未干的宣纸搁置到一旁,笑着对呼延鸿雪道:“小王子,请出题吧?”

    呼延鸿雪深深地看了天云一眼,忽然问了一句令众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天云姑娘可吃过番薯?”

    番薯这玩意儿满菜集都是,常常作为农户人家吃不上米饭,用以充饥的粮食。不过,如此廉价的食物却是上不了富人家的膳桌的。

    在现世里她曾经吃过烤番薯。天云疑惑地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在脑海中飞快地筛选有关番薯的诗句。

    眉宇间不自觉拢着愁思,成百上千篇绝世诗文在脑海中飞速掠过,可就是搜寻不到一篇关于番薯的诗。

    她蹙着眉见呼延鸿雪满脸悦色,薄唇轻启,极为缓慢地吐出了一个令众人匪夷所思的题目!

    他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地道:“番薯吃多了就爱出虚恭,还请上官姑娘发挥文思,以出虚恭为题作一首诗。”

    简直是有辱斯文!

    站于自家姑娘身后的灵棋气得面色通红,这题目何其不雅,姑娘还是未出阁的闺帷女子,怎能如此不顾大家闺秀的体面,作这等诗文呢?

    众人心下哗然,都已然有了猜测。

    这恐怕是暹罗国小王子有意在刁难上官天云吧?这样诡异的题目闻所未闻,实在是有失风度!

    她们倒是有些同情上官天云了,不过更多的却是想看好戏的心态。

    天云面色微变,实在没想到呼延鸿雪这么变太!还以为他顶多是以番薯为题,结果没想到他以放屁为题?!

    佳人美眸里像窜了两簇怒火,娇美的小脸上越发熠熠生辉。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连生气的小模样都美得令他心跳如擂鼓?

    呼延鸿雪不知不觉便看痴了……

    他呼吸一紧,又没皮没脸地挑起笑道:“作诗只有一炷香的时辰,还望姑娘抓紧些的好。”

    天云漠声道:“我认输。”

    这题目摆明就是想让她答不出来,即使答出来也是落人笑柄的下场,索性她便认输就是了。

    呼延鸿雪眉眼飞扬,他唇角勾起,笑得极为骚包道:“既然姑娘认输了,便要接受本王子的惩罚,不管接下来我说什么姑娘都必须照做。”

    这局是给呼延鸿雪而做。

    又是萧子衍将他领进来女席,可见是与穆瑶之事先串通好了的。

    那么昨晚上想要拐走她的幕后主使,很有可能便是萧子衍!

    天云脑中浮现出种种细节。

    加之她清醒过来以后,时雀曾禀告她的话,两相结合便可知道,那晚想要掳走她的刺客是廖府派来的人。

    时雀与她坦白过——

    时鹃之死是廖明造成的。

    天云救她之时,正是她潜入廖府刺杀廖明的时候,所以她与廖府的暗卫交过手,对他们的招式手段略有了解。

    只是当时天云并不确定,那些人究竟是穆成业最忠心的走狗廖参政所派,还是跟在萧子衍身边多年的廖易轩所派?

    如今看来,是廖易轩无疑。

    而劫走她的目的,只怕是为了讨好呼延鸿雪!

    天云也不挣扎,淡淡道:“我认罚。”

    揪出了幕后主使,她便有了底气。

    接下来就要看看他们究竟想整什么幺蛾子了?

    上官姑娘的话正中他的下怀。呼延鸿雪露出得逞的笑意,不加思索地便道:“那就请上官姑娘,单独,为我跳一支舞吧。”

    “单独”二字他咬的极重!

    这次再也没有萧子勿从旁阻拦了!

    呼延鸿雪笑得一脸猖狂,目光更是直直地盯在天云的脸上,能盯出朵花儿来似的。

    萧子衍布好了局,密闭的房间四处都放置了催情的迷药香,只要上官姑娘一入内,不出片刻便再也逃不开他的掌控!

    呼延鸿雪猛地灌了一大口酒,才将心头翻涌上来的火热堪堪压了下去,他肆无忌惮地将天云从头盯到脚,越看越觉得心跳怦然。

    如此邪气肆意的举动在他做来,却一点也不显得猥琐。

    在座有不少偷偷关注着呼延鸿雪一举一动的贵女们,甚至被他这般邪魅狂狷的神态给迷住,纷纷涨红了小脸。

    对上官天云的同情早没了,此刻只恨不得附身到上官天云身上,替她完成这美好的惩罚!

    与小王子独处一室,这哪里算是什么惩罚,简直就是妥妥当当的机遇!于善睐捂着急促跳动的小心脏,大放精光的眼睛微微眯起。

    摆脱廖易轩的机会,不就近在眼前了嘛?

138

    “绝不可能,这于礼不合!”

    女子脸色有些难堪,清甜的小嗓音此刻却显得格外慌张,在外人面前,俨然就是一副惨遭羞辱的模样。

    实则不然,天云此刻心里端得四平八稳,面上却要装作毫无所察地颤声道:“我云英未嫁,怎可与外男共处一室?这要是传出去,我岂不是要被全天下人口诛笔伐?”

    女子声音急得发起了抖,浓密羽睫似是惊颤的蝶翼翻飞,一双湿漉漉泛红的眼眸看上去,就像林间被猎人用拉满弓弦的弓箭威胁,惊慌失措的小鹿。

    这样脆弱的眼神……

    呼延鸿雪看着看着,便差点把持不住对她妥协,好在萧子衍及时在背后扯了扯他的衣袖,才让他恢复了理智。

    把飞扬的发带甩到脑后,呼延鸿雪彻底压下心头的摇摆不定,铁面无私道:“愿赌服输,上官姑娘若是害怕声誉受损,不如这样……我们各自找个中间人作伴,只是须用屏风隔开,不能让她们与我共享姑娘的翩翩舞姿,如何?”

    这也是萧子衍留下的后手,以防上官姑娘想要耍赖。

    呼延鸿雪的提议既不违背单独献舞的要求,又能免去他们独处惹出的闲言碎语。

    隔壁男席乐声大作,忽而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好声。

    萧子勿军务繁忙,忧心小女子这边应付不来,费了不少心思才处理好一切匆匆赶来,但还是有些迟了。

    平日里三皇子冷面无情,席面上有不少人想与之交好,也不敢轻举妄动。今日他倒是一反常态,在众人拱手请安之时,面色温和地叫气。那伙人立马胆儿就肥了,趁此机会起哄让萧子勿自罚三杯。

    冬酒暖身有后劲,喝下也可去去寒气,何况今日宴席的酒杯底口浅,三杯的量根本不值得一提。

    萧子勿痛快地喝下。

    迎来了一片叫好声,“三皇子海量!”

    听到这声三皇子,天云就像吃了定心丸。她故作纠结地轻咬着嘴唇,静默了片刻后,似是拿定了主意,艰难地点点头妥协道:“也只能如此了……”

    谢舞韵在一旁听得心急如焚,在她答应下来那刻,便立马自告奋勇的说,“我同你去!”

    看着她为自己焦急的模样,天云心头回暖,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用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你不能去。”

    说罢,她侧目望向了人群里正襟危坐的于善睐。

    只看了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对谢舞韵柔柔地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天云扬开了声,“便让于姑娘陪我去吧。”

    穆瑶之与萧子衍对视了一眼,于善睐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中,他们原以为上官天云会选自己最亲近的闺中密友谢舞韵。

    谢舞韵人傻好糊弄,届时只需编个理由骗骗她,就能让她乖乖地出去。

    而于善睐就不一样了!

    此女功利心重,可不太好对付。

    不过有萧子衍在,于善睐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更何况上官天云好不容易才允了这惩罚,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拒绝她,令她产生防备之心。

    于是,呼延鸿雪在萧子衍的示意下同意了。

    于善睐的脸上是满满的错愕,她还在冥思苦想,怎么才能够让上官天云把自己也捎上?

    结果她便点名了要自己陪同。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于善睐显而易见充满了欢喜,“唰”地起身,生怕天云反悔似的,挽着她的臂弯想将她拖出去。

    天云被拖得踉跄了几下,勉强留下话来,“此行来得仓促不曾准备舞衣,还请小王子宽限几刻钟,让我与于姑娘单独商议一番该如何是好!”

    这等小要求呼延鸿雪自然无有不应,他挑起断眉,嘴角的微笑有些邪气,“这是自然。”

    只余下众人面面相觑,目送她们二人离开。

    ※※※※

    于善睐离了席面就变了脸,楚楚可怜的神情立马挂不住,她紧紧攥着天云的手,力道大得骨指都微微泛起青白,“给个机会!”

    天云任由她攥着,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道:“给你什么机会?”

    于善睐应该还不知道这是萧子衍与呼延鸿雪设好的局,就是为了让天云清白尽毁,万般不得之下只能同呼延鸿雪回暹罗。

    于善睐确实不知道,此刻她心里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上官天云把独舞的机会让给她,与呼延鸿雪能够近距离感受一下她的魅力!

    但又不能让呼延鸿雪看出换人的破绽……于善睐心神不定地扭了扭身子。

    天云却轻轻甩开她的手,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准备开门见门,将萧子衍接下来可能施展的所有计谋对她和盘托出。

    她直视于善睐毫无防备的眼睛,郑重道:“此举危险重重,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先听我与你说清楚其中的利弊,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随后便言简意赅地把昨天司业府上遭刺客的事与于善睐一说。

    既然萧子衍想把她掳走,就绝不可能只是让她给呼延鸿雪跳支舞这么简单!

    强掳不成,他便采取迂回的策略,

    此行危险重重!

    却不想于善睐没有半点害怕,在听到天云说,或许会得到个清白尽毁的可怖下场之后,她的眼中甚至一闪而过,些许异样的亮光。

    “情况便是这么个情况,我与你挑明了就代表不会强迫于你,若现下你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天云平淡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将选择权交归于善睐手上。

    这并不是天云假好心,只是为了打消于善赖的警惕,若此刻不与她说清楚事情的细枝末节,关键时刻天云怕她会掉链子。

    若是她意识到了危险临阵脱逃,计划也就会以失败告终!

    如此还不如尽早将利弊关系与她交代清楚,让她自己作出选择来得更妥当些。

    末了,见于善睐处在头脑风暴中迟迟不语。她眉梢微微一蹙,状若不经意地替她分析,“御史大人对廖公子颇为看重,想必也不愿让你冒这个险……去赌一个前途未定的局。”

    女子话音刚落,便听于善睐坚定无比的语气在耳边响起。

    “我不怕,让我去!”

    女子舒心地甜甜笑起来,“于姑娘的胆识见地,我是望尘莫及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于善睐眼白一翻,达成共识之后她再无顾忌。上官天云这句好话她可承受不起。

    于善睐狐疑地盯着她,语气带着些不可置信,道:“你不会早便计划好了要拿我顶替吧?”

    虽然两人是各取所需,可于善睐总觉得自己落进她的套儿了!

    于善睐心下一紧,看见女子朝她浅笑着歪了歪头,那双澄澈的眼眸如同一汪清可见底的碧波。

    于是她又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不可能的!

    上官天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怎知道自己会答应她这般危险的条件。

    偏偏就选中了自己?

    贞洁被夺,这种天大的丑事放在任何一个闺阁女子身上都是致命的要害!

    如果不是自己被爹爹逼得紧了,也不会走上这条陡峭逼辄的断崖窄沿!

    天云但笑不语——

    任她自己胡思乱想,把故事编了个圆。

    于善睐想以清白迫使呼延鸿雪娶她,将她带回暹罗,逃离御史大人的逼婚;而天云则是想摆脱萧子衍的算计,让萧子衍计划落空。

    且事先已向于善睐说明了利害关系,也给了她反悔的机会。

    两人各谋其利,谁也不必让着谁。

    ※※※※

    一切准备就绪。

    男席这边萧子勿借故离席,以想喝醒酒汤的名义,挥退了想要搀扶他的几人,身形摇摇晃晃朝膳房走去。

    半道上。见四野无人,瞬间他醺醺醉态尽消,足尖一转运起轻功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

    小女人那边也已打好了信号,此刻前去正是时候!

    事先准备好的清毒丸压在舌下,他推门进去。

    房内密不透风,他一推门便有股股馥郁的媚香扑面而来,将舌下的清毒丸咽下,混沌的神思便恢复了一片清明!

    他又轻手轻脚将房门关好,恢复了原状。

    不到片刻,房门处又发出了一声“吱呀”轻响,明亮的光线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很快又被无穷无尽的昏暗吞没。

    天云害怕的声音在紧闭的房屋内回响,“这里太……太暗了,小王子会看不清我跳舞的!”这么暗连人都看不清,正合我心意。

    呼延鸿雪心里酥麻一片,很想混不吝地对她来句,“我又不是来看你跳舞的”

    怕吓着美人,他坏笑地抵了抵腮帮,还是没把这混账话说出来。

    于善睐撇撇嘴。这上官天云矫情什么呢?

    越暗不是越有利于她们偷梁换柱的计划?

    萧子衍温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那就点两盏灯吧,本殿吩咐了伶人在门外弹琴为上官姑娘伴曲。”

    朱红色房门被两名下人缓缓合上——

    鳖已入瓮,谅她插翅也难逃!

    萧子衍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不过几息的功夫,他便轻轻咳嗽了两下道:“许久未听过善睐妹妹的琴音了,这伶人的琴技不及你万分之一,本殿下听得头都隐隐作痛。”

    这浓郁诡异的媚香才是他头疼的缘由吧?

    早就吃过清毒丸的于善睐心里一阵庆幸,不过还是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把这场戏演下去。她锁眉担忧地看去,“殿下贵体不可马虎,要不善睐去请个御医过来瞧瞧?”

    萧子衍本意就是为了支走她,让呼延鸿雪好成事!眼下见她如此上道,不免有些高兴道:“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善睐妹妹和本殿去取把古琴来,用善睐妹妹美妙琴音为本殿弹奏一曲洗洗耳朵,便也够了。”

    于善睐被夸得耳尖发烫,红如胭脂。

    俨然一副被萧子衍夸得五迷三道的羞赫模样,立刻便欢欣雀跃地答应了!

    ※※※※

    呼延鸿雪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琴音正值高山流水般的激扬之处,少女突然如梁燕伏巢,鹊鸟夜惊般翻折而下,身体软如云絮,水蛇般的腰肢向后折出一个惊人的弧度。

    一双含烟泣露的水眸魅态百出,正自下而上紧紧地盯着呼延鸿雪。

    如同一潭幽深漩涡,吸引着呼延红雪目不转睛地盯住其中,将他往漩涡深处拖拽,情不自禁连呼吸都停滞了几息!

    下一刻,呼延鸿雪只觉得后颈一痛!

    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天云迅速从倒腰的动作直起身,起得急了些,呼吸都有些微颤,却看着从横梁下来出手迅疾如风的男子,甜甜一笑。

    红衣美人绝美娇妍,柔若无骨,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儿朝着他甜笑,连一根发丝、一片肌肤,都仿佛是照着男人的喜好捏成一般。

    萧子勿面无表情像扔团死物一般,将昏迷过去的呼延鸿雪拖到床上。

    随后他转过身,如饿狼般的眼神在小女人身上肆无忌惮地游移。方才在小女人跳舞的过程中,他便很想将呼延红雪如饥似渴的眼珠子挖下来!

    好在萧子衍很快带着于善睐出去,他便再也忍不住喷涌的醋意,立刻现身寻了个机会将呼延鸿雪打晕!

    萧子勿不由收敛起周身残虐的气息,他走过去按住小女人的后颈,猛地将那瓣饱满的红唇压向自己。在甜美的香唇上爱怜地啄吻,心头勃发的醋意总算平复了些。

    天云被擒取了呼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窒息之感令她脸颊微微涨红,直到真的透不过气来,才无力地拍了两下他的臂膀。

    萧子勿这才满意地退开,恣意餍足的姿态像只饱食怠懒的野兽。

    男子沾染上微薄情潮的嗓音又低又哑,“再晚一点,我就要忍不住杀了他!”

    天云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才从快要窒息的难受感中缓过来,没忍住又轻轻打了两下他板硬的胸膛。

    小女人好笑地道:“大醋坛!”

    只是逢场作戏也会当真的大醋坛。

    况且她穿的衣服极厚,舞姿也被限制的有些笨拙,然后是这样他也能醋意大发,天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天云望了眼无知无觉昏倒在床上的呼延鸿雪,催促萧子勿道:“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快走吧。”

    接下来该是偷梁换柱的最关键一步。

    于善睐很快便会摆脱萧子衍,去而复返顶替天云的位置。

    计划还未成功,此刻还不能浪费时间在这样的纠葛上,等事情尘埃落定,自己再任由殿下处置便是了!

139你离我远点就行

    一行人在沐瑶之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朝红梅园走去。

    ※※※※

    方才第五轮行诗令进行到一半,萧子衍便回了坐席。

    于善睐中途更衣去了,倒省了他费心思拖住她别回去捣乱的功夫。

    他谦然地冲各位笑笑,“惩罚已然结束,他们两位先行往红梅苑赏梅去了。想来是对红梅苑,梅雪同舞的美景流连忘返了。”

    不少贵女被他说得心中意动,这座别院以“梅景”著世,来这儿不赏梅,就形同猪八戒吞人参果——囫囵一趟!

    “玩了这么久行诗令,大家也都累了吧?”

    穆瑶之环视了一圈,随即善解人意地将玉牌收了起来,唇角微扬,笑道:“不如随我到红梅苑一同赏赏景,我已命人备了千层梅酥和新酿的梅花酒,正好让大家解解乏。”

    似谢舞韵这般对文墨一窍不通的顾北叶早就坐不住了!此刻听说可以出去走走,她迫不及待地站起身,“那还等啥,赶紧走吧!”

    她来这就是为了多看萧子勿两眼,结果在这待了半天,连三殿下的影儿都没见着!心里早就不耐烦了,想到红梅园去碰碰运气,没准能见着殿下。

    穆瑶之与萧子衍走在最前边,见子衍哥哥眼角眉梢的笑意就没下去过,计划应当是进行的很顺利。

    穆瑶之心里便也替他高兴。

    历尽千帆,能够待在子衍哥哥身边的女人,能替他出谋划策,竭尽所能帮他的终究只有她穆瑶之一人!

    昨日子衍哥哥来寻她时,对她所说的话是那么情真意切。他说:“如今父皇颇为看重三弟,母妃也被禁足寝宫,若连瑶之妹妹都不肯帮我,那我便真的孤立无援了……”

    子衍哥哥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未来储君,何时有过这样落寞无助的时候,穆瑶之的心刹时软成稀巴烂,她毫不犹豫地应承道:“我会帮你的子衍哥哥!”

    而子衍哥哥也承诺了,只要替他拉拢住呼延鸿雪,这件事情过后,他会亲自向陛下请旨,迎娶自己做他的二皇子妃!

    穆瑶之欢心雀跃,情不自禁地侧目偷偷窥向身旁长身玉立的子衍哥哥,再过不久,自己就能成为他的妻了。

    不过看了他几眼,心跳的嗡鸣就大得震颤耳膜,她连忙收回眸光,摒弃了一切杂念。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十几人浩浩荡荡往红梅苑而去,越往那走近,萧子衍嘴角的笑弧便扩得越大。已经等不及想看萧子勿目眦欲裂的丑态了!

    忽然,他脸上恶劣的笑意僵住——

    一向温和的俊颜在不可置信的神情中浮现出几分扭曲骇人之态!

    他看着红梅苑门前并肩而立的萧子勿与上官天云,眼里瞬间充血涨红。

    “你怎么会在这儿?”萧子衍问的是上官天云。艰涩的声音像是从喉间硬生生挤出来的!

    穆瑶之嘴巴微微张着,眼神错愕地盯着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上官天云,显然也很是震惊。

    如愿以偿见到了三殿下,顾北叶眼睛一亮,并没有注意到带头两位的异样,她兴奋道:“不是二皇子自己说了嘛,他们先行来红梅苑赏梅了呀,眼下问这话岂不是自相矛盾?”

    没管萧子衍被她驳得黑漆漆的冷脸,顾北叶没心没肺地朝萧子勿行了个礼,面露羞赫,“三殿下安好。”

    萧子勿微微颔首,皱眉让她起来。

    跟在后头的几位娇滴滴的贵女们,明显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掩帕小声与蜜友嘀咕。

    “这美景不是穆姑娘提议来看的吗,怎么眼下都堵在这门口不让进呢?”

    自远处吹拂而来的一场冷风,将颤巍巍挂在枝头的红梅,打得四散飘落,零星几朵顺着墙角飞出,落在贵女们精心熏染过香料的锦服裙面上,红得煞是刺目。

    上官天云在这儿,那么呼延鸿雪在哪?

    可还在那间房中?

    是他独自一人在,还是另有别人?

    萧子衍脑中思绪飞转,计谋突发变故的狂戾情绪渐渐被压下。那间房屋在红梅苑北门,略靠近中庭的位置。

    从正门进去,那里便是必经之路。

    原本他计划得好好的,他与穆瑶之领着众人前往,途经那间屋子时再制造出一点响动,在众人面前推门而入,将女干情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如此一来,上官天云纵使是百口也莫辩!

    昨天计划有变,上官天云没有上套。

    里头不知道是不是被萧子勿设好了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怕萧子勿留了后手,萧子衍有些惊疑不定。

    众人也不知道二皇子抽的什么风,突然说红梅苑里头养了只吊睛白虎,白虎野性难训,贸然前往恐有性命之危,因此让众人别再往前一步,否则后果自负。

    萧子勿冷眼见他温润的神色再也绷不住,不禁淡淡勾唇道:“二皇兄这是从哪儿听的谣言,我怎么不知道这红梅苑里还有什么野兽白虎?”

    “三殿下武功高强,搏杀一只白虎也不在话下!”顾北叶眼里冒星星,肆无忌惮地盯着萧子勿冰冷绝尘的神颜看:“反正我不怕,你们有谁害怕的大可回去。”

    傻子才往回走!

    本来看到萧子衍吃鳖,慌不择路地撒谎找借口,天云心里还有些好笑。

    可此刻,她看着顾北叶眼中痴迷,言语中对殿下颇为崇拜仰慕,那点被逗笑的乐劲烟消云散,被浓浓的醋意覆盖。

    她面上噙着甜甜的微笑,葱段般白嫩的手指却趁人不备,绕到殿下背后狠命一掐!

    腰间的软肉被袭击,萧子勿毫无防备,突然闷哼了一声——

    小女人下手是真狠!

    顾北叶担忧地凑近几步,急声道:“殿下怎么了?”

    萧子勿无辜地看向身侧的小女人,在她涟水的眼眸中看到了明晃晃的威胁。

    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他低笑着抿了抿唇,与顾北叶隔开距离,“我没事,你离我远点就行。”

    顾北叶有些委屈地撅起嘴。脸上浓厚的脂粉让这抹委屈略显滑稽。红艳艳的厚嘴唇微微撅着,看上去有那么点儿血盆大口的意思了。

    她本是有些英气的长相,最不适合浓妆艳抹,娇嗔扭捏的姿态在她做来,透着满满的违和。

    若是洗尽铅华,回归本真,或许会比较适合她吧。

    ……

    这群女人没有萧子衍想象中那般好糊弄,眼下挤挤攘攘围在一起,却无人先行离开。

140

    萧子衍脸上的僵笑快挂不住了。

    没想到这些人都这么不买账,他身为堂堂的大梁二皇子,夺储的热门人选,竟然被人这么下面子!

    二皇子前后不一的言语,可以看出红梅苑内必有古怪。要换做平常,贵女们不一定敢挑衅他的权威,但现在三皇子都发话了。

    两人都是龙章凤姿的人物,争执起来定然很有看头!

    更何况红梅苑密密匝匝一片红梅树,能有什么吊睛白虎养在这儿?

    二皇子说谎也不打草稿,让人更想进去看看里头有什么神秘之处了!

    顾北叶有些受伤,她狠狠瞪了一眼与殿下靠得极尽的上官天云,“怎么哪儿都有你?”她走过去猛地歪了下屁股,想把天云从殿下身边顶开。

    “……”

    萧子勿动作比思考先行,他松松拽过歪倒的小女人,把她带到一旁站好。

    对始作俑者却脸色一沉,“你发什么疯?”

    要不是殿下率先对她发难,天云都想推她一把还回去,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这还是三殿下头回对她用这么重的狠句。顾北叶霎时间垮了脸,伤心欲绝地望向他,“殿下……”

    不想理会这个疯女人。

    “我们走。”

    在外人面前太过亲昵有损她的清誉,萧子勿克制着想牵过小女人的冲动,护着她走在自己前面。

    此刻萧子衍骑虎难下。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个贵女们脸色为难地从他面前走过,等路过他之后又瞬间变脸,兴致勃勃地往红梅苑里走。眼下他只能心存侥幸,那间房中只有呼延鸿雪一人!

    众人按照萧子衍原定的路线,缓缓往里游荡。

    在场的人心思各异,真真正正在欣赏美景的也就天云萧子勿两人,他们丝毫不受影响,彼此的眼中只有彼此。

    萧子勿偶尔看过来的眼神,黏糊得仿佛能够拉丝。

    顾北叶像自虐一样,死皮赖脸跟在他们俩后头,瞅着他们俩旁若无人的对视,心里嫉妒得咬牙切齿,像被刀绞一般的疼痛!

    如果可以,她真想化身为刀刃,斩断他们之间黏黏糊糊的牵连!

    “什么声音?”

    那间房屋近在眼前,人群中有位耳聪目明的贵女,听到自房间内传出了不同寻常的通吟。

    这是道女人的声音,而且断断续续,语不成调。似痛非痛间又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欢愉。

    在场的人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听着这媚惑不堪的声响,不禁都脸如火烧!

    有人小声暗骂:“白……白日宣淫,不知廉耻!”声音里却娇羞不已。

    也有人狐疑猜测,“怎么那么像于姑娘的……”此人与于善睐相熟,眼下也有些迷惑,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此前顾北叶常与于善睐往来,直到偷簮事件过后两人才彻底撕破了脸。她对于善睐的声音很是熟悉,眼下肯定地道:“确实有八分相像。”

    而且于善睐此刻并不在贵女当中,是她的可能性极大!

    穆瑶之错愕地喃喃道:“怎会是她?”

    殿下明明已经将她支走,她为何要偷偷跑回来替上官天云受辱?!

    穆瑶之与萧子衍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读出了震惊的情绪。

    于善睐怎会在里头?

    顾北叶随手扯来一个小厮,隐忍着兴奋道:“来人,给我进去看看。”她最喜欢看热闹了!

    而且还是于善睐的热闹,就更好看了!

    瘦弱的小厮被她拎着衣领,就跟拎了只小鸡崽儿似的,半点也不敢反抗。小厮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抖着小腿肚走过去,把朱红房门给推开了。

    一股浓郁的媚香扑面而来,贵女们禁受不住,纷纷嫌恶地捏起帕掩住鼻尖。这劣质香料呛鼻不说,闻久了还会觉得头晕目眩。

    萧子衍想要阻止也已来不及,众人已经寻着声儿绕过了花鸟屏风。

    她们都很想看看,能够让柔婉才女于善睐,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丑事的奸夫到底是谁?

    连进门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惊动他们吗?

    ※※※※

    房内的情形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惨烈许多。

    于善睐是吃过清毒丸的,理智尚存,只是不得不演出一幅被药迷失了心智的模样,也尽可能地护住了更多的衣物,不至于让真是丧失了理智的呼延鸿雪撕扯成衣不蔽体的窘状!

    呼延鸿雪赤红着双眼,动作格外狠厉,于善睐即使有心不让他伤害到自己,可还是敌不过成年男子的气力,在呼延鸿雪狠命的动作下奄奄一息。

    血液在床褥中开出一朵花。

    于善睐声音微弱,“救命……”

    方才的叫喊只是为了引诱他们进来,眼下他们进来了,于善睐便再也承受不住地晕过去了。

    几位胆子小的贵女已经尖叫出声,“啊——!!”

    “她是死了吗?”

    失去理智的呼延鸿雪也被天云一凳子打晕了。

    萧子勿在外头并没有进来,萧子衍又不想得罪呼延鸿雪,打人的事儿只能由天云来做。

    若再不下手,于善睐恐怕真的要没命了。

    天云没有丝毫犹豫,抄起板凳便向他的后脑砸去,但也控制了力道没真的下死手。

    顾北叶被吓得脸色惨白,她纯粹是为了好玩,还以为能够撞破于善睐的丑事,让她永远在自己面前抬不起头。

    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么惨烈的一幕!

    而且看情形而言,似乎是暹罗国小王子强迫于她。

    天云冷静道:“快传太医!”

    此事是于善睐自愿的,天云也不知道该不该同情她。若是她肯安守本分嫁给廖易轩,此刻也不必出气多、进气少地躺在这儿……

    但不管怎么说,终究是她自己的选择,天云一个外人也没资格置喙。

    如果于善睐不顶替她,天云也会有其他的办法逃脱虎口,只是不会这么顺理成章,而且还反将了萧子衍一军!

    ※※※※

    等到人群散尽。

    天云神思不属地从里头走出来,背倚朱门而立的萧子勿等了她很久,此刻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佳,他直起身走近,温柔地问:“怎么了?”

    小女人的声音很轻,“我们是不是害了她?”轻得像云絮里的风。

    解题的方法有很多种,唯有这一种是将无辜的人推入火坑。

    萧子勿微微摇了摇头,“每个人有每个人想要的活法,于善睐想要的活法就是不甘平凡,你给了她想要的。”

    天云窝进他宽厚的怀里,心里一点愧疚也被他温柔的话语抚平。

    她蹭了蹭殿下温暖的颈窝,叹道:“殿下就是我想要的……”

    听到这话,萧子勿揽紧了她,无声轻笑。

141

    等呼延鸿雪恢复神智,已经是第二天后了。

    和鸣到红梅苑将他带走时,萧子勿命他把奄奄一息的于善睐也给带走了。不管怎么说,这女人以后是他们小王子的女人。

    呼延鸿雪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眼尾被升腾的怒火熏得通红。

    他干裂的嘴唇,吐出暗含着怒气的声线,道:“萧子衍敢耍我?”

    此次计划只有他和萧子衍知道,明明说好了是将上官姑娘送上他的床,怎么会突然从房梁顶上窜出个人将他打晕?

    难道是萧子衍临时毁约?

    又怕自己生气,故而找了这么个女人顶替?

    于善睐抱着身子瑟缩在床边,用手掌捂着脸小声抽噎,不敢看暴怒中的男人一眼。

    呼延鸿雪被她嘤嘤的哭声搅得心烦,冷着一张脸道:“别嚎了。”

    要不是看她尚有几分姿色,早就被他扔出去了!

    又对恭恭敬敬站在旁边的和鸣吩咐道:“找几个侍女过来,伺候她洗漱。”

    终究是自己破了她的身子。呼延鸿雪侧眸看了眼她狼狈的模样,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怜惜。已经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

    体贴的话语让于善睐心头一颤,忍不住在心里高兴,咬着唇指尖在衣摆上羞涩地揉搓。

    她知道,这一局自己赌对了!

    于善睐被妥妥贴贴地洗干净身子,又在伤处涂抹好了药膏,整个人如清水出芙蓉般未施粉黛,乖巧温顺地坐在呼延鸿雪身侧。

    于善睐温软地先开了口,“小王子有什么要问妾身的吗?”

    接下来,该是自己还人情的时候了……

    呼延鸿雪倒了杯酒,声音里没什么情绪道:“谁让你去而复返的?”软玉温香在侧,他在尽力克制着怒意。

    而且再怎么样,呼延鸿雪也不会将怒火转移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上。

    原定的计划里,萧子衍会将这个女人支走,让自己与上官姑娘独处,再借助强劲的药力,让上官姑娘乖乖就范。

    可后半程,他直接被不知名的刺客打晕了过去,再醒过来之时理智已经被狂乱占据,到嘴的上官姑娘就这么飞了!

    于善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二殿下让妾身回来的。”

    “妾身返回时,便只看到了小王子一人躺在地上,天云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妾身想着天冷地上寒凉,便想……想把……”她的小脸晕红一片,四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接着道:“便想把小王子唤醒,可妾身刚走过去,便被您拉住了手腕……”

    接下去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也就不必再说一遍了。

    呼延鸿雪侧身看了眼她羞红的脸颊,心里被萧子衍戏耍的怒火倒是被浇熄了大半,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放过萧子衍。

    “想必小王子不知道内情,二殿下曾戏言,想纳上官姑娘为侍妾……”于善睐眸底的异光一闪,似是说到了别人的秘辛,有些羞赫地笑笑说:“或许是因此,二殿下才让我重回到红梅苑,恐怕不愿看天云姑娘与您共处一室吧?”

    “戏言纳妾?”

    呼延鸿雪冷冷“嗤”了声——

    要真的只是戏言,怎么会有如此的独占欲?

    萧子衍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明面上说着要与自己结盟,为表诚心愿献上自己求而不得的美人,背地里却耍了个狸猫换太子的手段。

    原来是萧子衍自己也觊觎天云姑娘!

    简直比直来直去的萧子勿还可恶!

    而且那药极为伤身,呼延鸿雪此刻只觉得自己被掏空了……

    彻底恨上了萧子衍!

    ※※※※

    日前。

    西桓终于按捺不住挥师直下,对大梁西陲永定城展开攻势,永定城将士虽等到了粮草补给,可还未从之前食不果腹的状态下调整过来,根本没有抵抗之力,而西桓大军更是势如破竹,仗着有内鬼提供的军防部署,如今已连下三洲之地!

    这时候,八百里里加急战报传入京都:西桓军已攻下三洲大半疆域,再不派兵驰援,大梁国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大梁朝中文武百官人心惶惶,此事也太过蹊跷,西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便夺下了三州疆土,大梁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这也太快了吧?!

    眼下,大梁皇帝紧急召集大将军顾义、武将杨勇等人商议对策。

    杨勇拧眉道:“启禀陛下,末将以为当务之急应该整肃军士,派兵驰援边陲。”

    大梁皇帝点点头,面色凝重道:“眼下西桓军已经攻破了三洲大半疆域,其势锐不可挡!我大梁已被迫退守到西海城,如今我军士气低迷,领兵的将帅必须得是能够重振士气,能打胜仗的老将才行!”

    杨勇看了眼身旁的顾义,拱手道:“末将以为,顾将军骁勇善战,身上战功赫赫,或为最合适的人选!”

    顾义这只老狐狸却不敢接这顶大帽子,当下眼珠一转,先把自己的退路给铺好了。

    “陛下圣明,那西桓王子李元昊可不好惹啊,虽然年纪轻轻却善用兵法,加之如今西桓军士气大作,微臣并没有把握能够抵挡得住哇!”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皇帝冷哼一声,对他未战先缩的话很是不满,语气甚是不悦道:“朕知他的厉害,不然朕也不会召集你们商议。听你们话里这意思,难道是要朕御驾亲征不成?”

    杨勇顾义几人面面相觑,都听出了陛下话里头的愠怒,怎么也不敢在这时候发言触陛下的霉头。

    打仗讲究粮草充足,兵力相当,再有就是主帅的战略谋划,对地形的判断与对敌方兵防部署的了解。

    这几样大梁一样也不占优势,连顾义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将都觉得此战甚是棘手,不敢冒冒然领兵前去。

    再输一役的代价,大梁可承受不起!

    眼下或许只有陛下方才的戏言,让陛下御驾亲征,或许能重振我军士气,其他人怕是抵挡不住这来势汹汹的战意!

    大梁皇见底下一片鸦雀无声,心头更是震怒,他愠声道:“说话呀,都哑巴了?”我大梁泱泱大国,居然出不来一个危急时刻,临危受命的大将?!

    何其可笑!

    面对帝皇无形威压,底下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顾义直面帝皇的逼视,脑门更是冷汗频出,忽而急中生智道:“微臣心目中有一人选,或可胜任!”

142

    “谁?”大梁皇声音冷凝。

    顾义将身子伏低,万般恭敬地拱了拱手道:“此人正是三皇子殿下。”

    皇帝不耐地拧紧眉头,似是被他这话给闹得心烦,声音更为沉冷,道:“伏虎将军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

    国难当头,他还有心思说笑!

    萧子勿初生牛犊,连战场都没上过,一来就让他接领这样的重担,他如何能接得住?!

    顾义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诚心诚意地道:“微臣并没有在说笑,而是真心再向陛下举荐三皇子殿下。微臣与三殿下共事这几日,感受到的最为直观。

    三殿下有勇有谋心细如发,而且武力高强天生神力,还善弓箭懂策略,实在是上上之人选。”

    那次城外剿匪,已将萧子勿的军事才能体现得淋漓尽致,只是战场上比之艰险万倍,还是不能马虎。

    “不行。”大梁皇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朕之后宫,子嗣单薄,三皇子根基尚浅,朕绝不能让他去冒这个险!

    军中有识之士不知凡几,难道还非要我皇儿去不成?”

    大梁皇有心将萧子勿培养为大良未来的战神,不会让他就这么白白去送死。

    顾义不死心地接着道:“可眼下再没有比三皇子更为合适的人选,更何况三皇子乃天皇贵胄,他若领兵出战视同陛下亲临,我军士气必然大振!”

    “微臣也愿意以副帅之位,从旁协助三皇子迎战敌军,适时为三皇子出谋划策,有微臣在就绝不会让三皇子身陷险境!”

    只要不挑大头的责任,顾义十分愿意领个监军之职。保不齐还能在作战中与三皇子建立战友间的过命交情,日后拜托萧子勿多多照顾叶儿,也算有了托词。

    顾义这边美滋滋地盘算着。

    大梁皇却在暗暗思衬:有顾义从旁指导,萧子勿也不会鲁莽行事,轻易落入敌军的圈套,此役才算有了点胜算。

    但他还是没有立即点头,只道:“朕再斟酌斟酌。”

    “派军驰援之事刻不容缓,还望陛下早做决定。”

    顾义等人撂下这句话,便尽皆离去。

    等一行人走后,大梁皇对王遇吩咐道:“传钦天监过来。”

    钦天监奉旨觐见,大梁皇却禀退左右,只留他一人问话。

    ※※※※

    钦天监走后。又过了许久——

    王遇从门外踱步进来。见皇帝面容沉肃,似是内心游移不定,久久不语。

    他一扫拂尘,小声试探开口,“陛下,门外二殿下求见。”

    “宣。”大梁皇捏了捏紧锁的眉心,淡淡道。

    “宣二皇子觐见!”

    萧子衍来前被呼延鸿雪劈头盖脸地唾骂了一顿,本就憋了满肚子怨气,等不及要宣泄。紧接着又听他安插在父皇身边的探子来报:“陛下有意钦点三皇子为主帅,伏虎将军为副帅,率军支援西海城,迎战西桓,夺回被西桓攻下的三洲疆域。”

    这下萧子衍哪里还坐得定,甩下还哭哭啼啼自责自己没能帮到子衍哥哥的穆瑶之,匆匆便宣了轿撵回宫面圣。

    他理智尚存,双膝跪地朝御座上的大梁皇行了个大礼,“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吧。”

    大梁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此次来的用意。

    果然,萧子衍起身后,便一改平日里温润而泽的语气,有些勉强地笑道:“边关战事吃紧,儿臣忧心不已,父皇可是已有对策?”

    “还未有。”大梁皇放下奏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有何高见呐?”

    “儿臣愿为父皇效犬马之劳,率兵支援西海城!”萧子衍立即请缨,替自己表明忠心。

    他不是不怕战场上的刀光血影。只是既然顾义愿意辅佐主帅,甘心屈居于副将之位,那么换个主帅也无伤大雅。

    自己只需安稳坐于营中,行军打仗有顾义献策,左右大梁只是缺个稳定军心、重振士气的领军之帅。

    萧子勿能够胜任,自己也能够胜任!

    大梁皇怒而拍了下御案,对底下这个大言不惭的皇儿厉声呵斥了句。

    “胡闹!”“你当上战场是儿戏不成?”

    萧子勿武功高强,有自保之能,皇帝都尚且要犹豫不决,更何况萧子衍这个文弱书生,不过腹部被捅了个口子,就昏迷了那么些时日。

    这战场上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就可能命丧当场!大梁皇说什么也不可能,让萧子衍领兵出征。

    见皇帝态度如此强硬。

    萧子衍急声道:“儿臣不怕!有父皇真龙天子的气运庇佑,儿臣定能大败西桓、凯旋而归!”

    萧子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萧子勿去。

    这一仗胜算十之有三,但即便是仅仅的三成胜算,萧子衍也必须杜绝。

    如果此战被萧子勿打赢,自己立储之事就更加遥遥无期了。萧子勿的羽翼渐丰,而自己却在原地踏步,迟早有一天拥立他之人会比自己更多!

    宇文翼,顾义就是个中例子。

    如果清醒那日,萧子衍还以为萧子勿是当初那个任其捏圆搓扁的废物,此刻他才真正是改变了看法。

    萧子勿学会反击了!

    红梅苑就是他打得极其漂亮的翻身仗。

    他不去刻意拉拢呼延鸿雪,却在自己对呼延鸿雪抛出橄榄枝时,闷不吭声地让自己满盘算计付之东流,实在是太阴毒了!

    大梁皇心力交瘁地摆了摆手,“你退下吧。”显然是不想再听他的胡言乱语。

    萧子衍重伤未愈,脸色尚有些惨白。

    此刻,他极为受伤地捂着胸口道:“父皇难道信不过儿臣吗?”

    又来这套——打不过就示弱。

    大梁皇拍案而起,仿佛再也忍耐不住满腔怒意,他狠声质问萧子衍道:“押送粮草一事就是朕不顾天象示警,放手予你,结果酿成如今这大祸!

    粮草被劫、边关危急。你让朕怎么再信你?让天下人怎么信服你?”

    萧子衍难堪地嘴唇蠕动着,好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辩白,“儿臣……儿臣已严加防范,不料……不料还是被贼子得逞,儿臣有罪还请父皇责罚!”

    大梁皇面沉如墨,想起方才自己先见之明,问过钦天监的批语,心中震惊。

    万佛寺萧子衍的长明灯始终是灭的,而此行的批语则是:求谋不成,成亦有害!

    而萧子勿却不同,他的批语则是:涅磐重生,可堪大任!

143

    呼延鸿雪被下药之事,已经震动陛下,随即将罪魁祸首萧子衍招到宣政殿,又痛骂了一顿。

    驳回了他请缨出征的奏折。

    三皇子府也终于落成,萧子勿在顾义对皇帝言之凿凿地劝说与举荐下,正式被皇帝钦封为扬威将军,命他率兵三十万众,赶往西海城支援。

    明日启程——

    此时万籁俱寂。

    萧子勿几个起落,趁着夜深人静,熟练地潜入司业府偏侧一个静谧奢美的小院里。

    天云坐在憧憧烛火下,目光柔和,轻轻揉搓着手中一个略显丑陋的荷包。

    这个荷包是她头回上女工课,付出五指都被戳成针尖千疮百孔的代价,才绣成的四不像荷包。

    她正看得入神。

    只见莹莹烛火一晃,一袭高大的身影从窗边悄然无声地翻进来,并没有惊动正抱剑靠在八宝架阁上打瞌睡的时雀。

    一阵寒风灌入,天云似有所感,偏头看来。

    雕花窗棂边,萧子勿从单膝跪地的姿势起身,缓缓回望她,抿直的薄唇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并不受控制地微扬。

    小女人柔美的小脸在火光下,更衬得肌肤如瓷凝脂,漾水清澈的杏眼,琼玉小巧的俏鼻,都在他的宣纸上描绘过千百遍。

    即使天云看过无数次殿下如冰雪初霁般的浅笑,还是会在下次见到时,止不住的心尖发颤。她声音放得很低,生怕吵醒一旁熟睡的时雀,却难掩欢喜道:“殿下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明早我便出发,去西海城。”

    所以今晚忍不住来看看你。

    萧子勿带着一身潮湿的夜露走近她,从小女人身后圈住她,俯身吻着她的颈侧,声音喑哑似在呢喃:“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乖宝……”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舍。

    天云在殿下看不到的角落偷笑,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他,自己准备偷偷瞒过上官老爹跑到边关找他,如果被殿下知道,定然不会同意自己这般冒险,说不定还会通知上官老爹,将她关在府里!

    这般想着,她状若伤心地转过身,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目光凄楚,声音泫然欲泣道:“还未分开呢,我就开始想殿下了。”

    这话丝毫不掺假,从昨日她得到消息,便一直偷偷在暗中收拾行李,结果一回神,发现自己带的都是些治疗外伤和内伤的药。

    生怕他在战场上受伤。

    两个热恋中的人儿没有注意到,多宝阁架上打瞌睡的时雀,早已被他们这么大的动静吵醒,只睁开眼睛略略看了一眼,就看见他们二人腻腻歪歪搂抱在一起,便慌忙又闭上眼装睡。

    时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天云忧心重重地对他说:“战场上风云瞬变,殿下一定要小心谨慎,照顾好自己才行。”

    这些好意叮嘱,已从无数想要巴结讨好他的人口中听到,可也只有从乖宝嘴里说出来,才能让萧子勿波澜不惊的内心涌起阵阵涟漪。

    他扶着小女子坐下,依旧将她圈在怀里,低低“嗯”了声,算是对小女人作出的承诺。

    “这个你也带上。”

    握在手中多时的四不像丑荷包,被天云柔软的掌心烘得温热,她把殿下宽厚的大掌掰开,把荷包放进去。

    “定情信物?”他摸了摸鼻子,凝视了荷包片刻,却看不出上头那两只乌漆抹黑的东西为何物,便笑问:“绣的这是猪?”

    “是鸳鸯!”

    小女人恼羞成怒地在他硬板的臂膀上拍了下。

    惹得萧子勿无声低笑,把她又往怀里带了带,掂了掂手里有些重量的荷包,他郑重地吻在天云的眉心处,道:“等我回来娶你。”

    不管小女人信或不信,此刻在他眼里,夺储都比不上娶她重要。

    天云也笑,“这是我拖爹爹千方百计才寻来了一点舶来品,名为玻璃,让蒋将军以火烧制融化再投入水中,便形成了这坚固无比的鲁珀特之泪。”

    “殿下一定要平安归来,我在京都等你!”天云泪眼朦胧,装模作样地抹着泪,强迫自己哭得真切些。

    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就只有她能做得出来了。

    萧子勿将荷包妥帖收入囊中,在她莹白的颊侧轻吻,爱意如同潮水在他的心中汹涌起伏。

    怀里的人儿穿着素雅团花的襦裙,梳着堕马髻,盈盈一笑的模样像一束光,打进他常年笼罩着阴郁幽暗的生命,将他唤醒……

    “好。”

    一定平安归来。

    届时三书六礼,聘你入门。

    ※※※※

    夜沉如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心生恐惧,黑色的幕布下仿佛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随时会跳跃出来吞噬着这里的一切。

    天空中的闪电不断劈落,将大地照亮,但却无法驱走那种黑暗的气息,这让天空看起来更加阴森恐怖。

    萧子勿从司业府赶回来,便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在寂静的深夜显得异常刺耳,让原本就诡异的夜空变得更加恐怖。

    在漆黑的夜幕下,仿佛有无数鬼怪正在嘶嚎!

    天空中的雷电,仿佛也听到了这声音的召唤,变得越发狂躁,闪烁的电花仿佛有无穷雷云在酝酿,随时准备喷薄而出。

    一阵冷风吹来,夹杂着丝丝寒意。

    电闪雷鸣间照亮了三皇子院中,两波皆覆着面的黑衣刺客,正在集火厮杀,新建造的假山上被浓黑的鲜血洒满,坚固的青石岩板更是残肢断臂落了一地。

    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让人有种窒息的错觉——

    萧子勿敏锐地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他的脸上露出冷凝之色,他身形一闪,快步向着后院飞去。

    后院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具尸体,被浸泡在血泊之中,萧子勿到时,一股喷溅的鲜血飞洒而来,直冲脸庞。

    他迅捷地拧眉躲过,正在对砍的两伙人群里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

    “三皇子在那儿!”

    这才把众人瞩目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互砍的双方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惊愕,“你们也是来刺杀三皇子的?”

    这不能吧?

    双方的头头仍有些不可置信,手脚却麻利地收回还在对峙的兵刃,异口同声地道:“我还以为你是三皇子府上的护卫呢!”

    两人在心里骂娘:真他娘艹蛋了,厮杀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兄弟,结果是友军!

    萧子勿冷眼看着这两拨刺客,足足有近百人,还不包括地上躺的尸体。他心中暗讽:还真是好大的手笔,把这新造的府邸搅得天翻地覆。

    很显然这两拨人都是为杀他而来,只不过受命的主子不同,才闹了这么一场乌龙!

    要刺杀的正主还未登场,就先互相缠斗了起来。

    “杀了他!”

    两波刺客目光狠厉如刃,齐齐向萧子勿冲去,手中长剑划过空气,带起阵阵破风之声。

    看到二十四个刺客同时向自己攻击而来,萧子勿不但没有惊恐的神色,反而迎上前两步,运起内力冷哼道:“今日便拿你们练练手。”

    战场上要面对的可是千军万马,而眼下也不过区区近百人。

    看到萧子勿这般桀骜不驯,两波人马也不敢轻敌,手中长剑快速挥舞,一道道凌厉的剑芒向萧子勿射去,一时间,空中被数道白茫茫的剑光笼罩,仿佛下雨一般,密集如麻。

    萧子勿冷眸一眯,身上的气势瞬间爆发出来,狂暴的气息席卷开来,仿若实质一般的气浪,形成一股强劲的气流向四面八方吹散开来,一些内息较弱的黑衣蒙面刺客直接被这股气浪掀翻倒飞出去。

    “噗噗!”

    “砰砰!”

    黑衣蒙面人直接被震飞数米远,嘴角溢血。

    而此时隐藏在各个角落的暗卫们也冲将而出,护在萧子勿左右。

    “殿下,您没事吧?”一名暗卫担忧的问道。

    “无事。”萧子勿摇了摇头,眼眸中闪烁着寒芒,顺手拔出那暗卫腰间的长剑,抵御在胸前。

    段溪木吃了些酒,有些不胜酒力地打了个酒嗝,不一会儿便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也是这一声酒嗝,暴露了他的位置。

    也不知道段溪木看他们互相厮杀看了多久!

    刺客见此内心惊愕无比,他们两拨人马在后院厮杀如此之久,却都未发现凉亭石凳上有个人在吃酒!

    这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自家兄弟的尸体,而萧子勿却连他的护卫们都毫发无伤!

    两波人马内心无法接受这等残酷的事实,可任务尚未完成,他们身为死士是绝不可能退缩的。

    他们调转目标,率先攻向了醉酒趴桌的段溪木。

    萧子勿身边的暗卫纷纷冲上去阻挡。

    “啊!!”

    刺客被一群暗卫打退几步,口中发出一声惨叫,一只胳膊被暗卫刺中。

    刺目的猩红血水顺着手臂滴答滴答的往下掉,那名刺客疼痛难忍,却又无法发泄出来,只能忍着疼痛,继续向段溪木等人扑来。

    暗卫等人虽然实力不俗,但是毕竟人数悬殊,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面对二十多个黑衣刺客的联合攻击,一名暗卫被很快被刺客砍中胸膛,直挺挺倒在地上。

    这招声东击西,让萧子勿身边没有那么多暗卫相护。几名身法更为利落的刺客趁此机会向他袭来!

    这招声东击西,让萧子勿身边没有那么多暗卫相护。

    几名身法更为利落的刺客趁此机会向他袭来,只见一道银光闪过,一人应声倒地,另外几人顿时警惕起来,其中一人手中的长剑猛然又刺向萧子勿。

    萧子勿眼疾手快,身体迅速一侧,躲过长剑,同时右腿飞踢而出。

    砰!!

    一声闷响传来,左侧那人人倒飞而出,撞在一旁树干上,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再也支撑不起身子。

    另外几人见状,丝毫不敢停下攻势,急忙挥舞着手中长剑刺向萧子勿。

    萧子勿轻松躲避,同时左拳向其中一人砸去,那人急忙抬起手臂挡住,只听咔嚓一声,那人握着的手臂被萧子勿一拳打断,手掌骨骼全部碎裂,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另外一名刺客大吼一声,举起手中长剑刺向萧子勿的胸膛,萧子勿身形微移,躲过致命攻击,脚下轻点跃起半米,躲过攻击,接着反手一掌拍向他的脸颊。

    一声脆响,那人的脸上立刻肿胀起来,口鼻之中流出鲜血,整张脸变得极其恐怖。

    对于此人萧子勿没有下杀手,他一个翻身站在一株大树上,双眼如鹰般盯着对方。

    “你们受何人指派?”

    话虽如此问,可他心中已有猜测。

    其中一拨人定是萧子衍所派,红梅苑上他在自己手底下吃了闷亏,还因此被父皇狠狠责骂。

    而自己又揽下了扬威将军一职,他心生忌惮与怨愤也在情理之中,怕是想要自己出征在即,将自己除之后患!

    如此一来,也不用再害怕军功会落到萧子勿身上,让萧子衍寝食难安。

    可另一拨人会是谁呢?

    他再未与人有这么深的仇怨。

    黑衣人死死地瞪着他,做了个咬牙的动作,似乎想将嘴中的毒囊咬破。

    萧子勿钳制住他的下颌,用力一掰,只听一声清晰的挫骨声响,黑衣人的下巴便已脱臼。

    男人清隽贵重,语气却如山岳般逼迫压人,节骨分明的大掌落在黑衣人粗犷的脖颈,五指快速收拢,细微的脉搏在指腹上跳动。

    再重一点,就能捏断他的脖子!

    “说不说?”

    黑衣人眼球翻白暴起,似是极为痛苦,却仍然保持着大张嘴的姿势,不肯开口。

    萧子勿嫌恶地看他止不住的涎液,在往下低落,眼见着就要滴落到手上,萧子勿实在忍无可忍,猛地收回手。

    正想叫暗卫将他拖下去细细拷问,却见段溪木那厢出了变故。

    一位黑衣人头目被刺倒在地,却没有死透,他拼尽最后的气力,将袖中钢针射向了萧子勿与段溪木。

    萧子勿头脑清醒,头微微一偏便躲过了来势汹汹的钢针。可段溪木醉得不省人事,根本意识不到危险的降临。

    而守在段溪木身边的暗卫,见敌人尽数倒下也放松了警惕,没有第一时间将钢针击落!

    那根钢针实在诡谲得很,没入段溪木的大腿根部便使伤处血流不止,连止都止不住!

    段溪木也被这痛意激得清醒了几分,他痛呼了一声,抱着大腿开始哀嚎。

    萧子勿一阵头疼心焦——津津有味地看人厮杀也就罢了,还把自己喝地烂醉如泥,连暗箭都不知道躲,真不知道他这不靠谱的性子何时能改改!

144

    三皇子府原是前朝雍王府改建,大梁皇特意命工部监管改建的,几百名工匠忙活了近月余才完工。

    地上阴雨绵绵,沉灰浓云覆盖了大半天空,红漆角门边小簇的野花承载几点雨露,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似在偷偷觑着府门外,依依惜别的一对壁人。

    萧子勿一身戎装,从里头迈步而出。

    天云紧随其后,腕间挎着一件蓑衣,温婉的眉眼像极了目送丈夫背井离乡,孤身苦守在家的小妻子。

    丝丝雨珠自黑玄屋檐滴落,形成道道帘幕,砸在地面又溅起无数飞埃。

    昨夜遭袭,幸得小女人前几日送来的一堆药膏,段溪木的伤口才堪堪止住血,今早天云过府替他诊脉,万幸的是那钢针上没毒,只需将残留在大腿根部的钢针从肉里取出即可。

    天云替他披上蓑衣,归拢了衣襟,将革带打了个死结,确系不会半路被风吹跑才安心。

    语气里带着几不可见的怅然,“殿下保重。”演戏就要演的真实些,她佯装伤感地垂眸,不让他看见眼里满满的狡黠。

    萧子勿静静睨她——

    狭长的眸子里是无法掩饰的火热,他矍然攥住小女人的手,心里头无时无刻想把她娶进门的念头更为坚定。

    “等我凯旋,迎你进门。”

    留下这句话,他翻身上马,扯着缰绳回身,最后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眼中的情绪如炽火烫烤着天云的心尖。

    再看怕是要舍不得走了。

    萧子勿狠狠心收回目光,双腿一夹马腹在絮絮雨帘中扬长而去。

    她微微福身,黑白分明的水杏眸子盛满泪光,目送他的身影逐渐变成一抹黑点。

    渐行渐远……

    须臾后。

    坠在天云身后的灵棋,傻眼地看着自家姑娘敷衍地擦掉眼泪,凄楚难舍的神色瞬间烟消云散,双手提起裙摆对自己急切地催促道:“快快快,我们也回府收拾行李!”

    “……”

    您要千里追夫,也不用人家前脚刚走,您后脚就追吧??

    灵棋心下吐槽,动作却一点也不敢怠慢,撑开伞跟在姑娘身后替她遮着。绣着司业府烫金玉徽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待主仆二人上了马车,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司业府驶去。

    萧子勿尚且不知道,这个被自己宠得胆大包天的小女人,已经计划着随自己前往边关。

    他纵马到军营中点完兵,大军浩浩荡荡前行,出城时百姓夹道相送,又因细雨乌压压挤在遮棚下,声势却一点也不减,都在齐声高喊。

    “三皇子神兵天降,定能护我大梁!”百姓情绪高涨。

    面对这一双双饱含希翼的眼睛,萧子勿朝他们微微颔首,面上隐隐显出几分动容。

    国难当头,心中的儿女情长也该适时放下,他摸了摸胸口处存放的荷包,低喝了一声“驾!”加快了脚程。

    大梁军队训练有素,即使是阴雨绵绵的天气大军行进速度也不慢,只是天色将晚,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前后又找不到可落脚的驿馆,萧子勿大手一挥,传下去就地扎营的命令。

    这是一处平原,地势平坦利于将士休整,又无树丛遮挡无需担心夜间猛兽侵袭。侦查兵三两成群,呈圆弧散开前往附近探查有无水源与马匹所需的草料。

    ※※※※

    司业府。

    天云乖巧地与上官夫妇用过晚膳,便故作头晕回了卧房休息。

    悄无人声的街道上,一位着黛青马褂的更夫,左手提灯笼,右持铜锣的老者沿街鸣锣打更,更声一慢三快。

    “咚——咚!咚!咚!”

    口中念念有词,老者拉长声调:“四更已过——寒潮带雨,门窗紧闭!”

    凌晨一点了,天云听着更声,小鸡啄米的脑瓜逐渐清醒,她抱紧了怀里的小包裹,推醒在她脚边打瞌睡的灵棋与时雀,悄声道:“时辰到了,我们快走。”

    总算等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

    此时雨势渐渐停歇,只余攒尖屋檐还在缓缓滴落一两颗雨珠。

    天云兴奋得小脸晕红,忙将两人摇晃醒,三人蹑手蹑脚地翻墙出府。

    时雀轻功了得,来回两趟将天云灵棋二人运出了府。

    只是她心下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天云姑娘娇生惯养,一身白嫩的好皮肉,此去边关,遥遥千里,途中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殿下若是知晓自己非但没有劝阻姑娘,反而助纣为虐,一定会大发雷霆!

    届时遭殃的定不会是被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天云姑娘,而是她这个无辜可怜的小啰啰……

    要是途中天云姑娘再出个什么意外,迎接她的可能就不是扒皮这么简单的惩罚了!

    殿下出征打仗,天云姑娘不畏艰险也要赶往边关,这样坚贞不渝的情谊令时雀无比佩服。

    同时,如此寻常女子绝不可能做的事情,放在天云姑娘身上,时雀竟然会觉得合情合理?

    故而她虽哭丧个脸,但还是任命地随护左右。

    只要自己护送天云姑娘安然抵达边关,应当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吧……时雀内心惶惶不可终日地想。

    天云一点儿也体察不到她此刻复杂的内心,府门外不远处拴着两匹早已备下的骏马。

    她利落地一拢披风,狐白围脖衬得姣好的小脸儿只有巴掌大,天云有些夷愉道:“我不会骑马,时雀与我同乘一骑,灵棋你独自骑一匹吧。”

    怎料灵棋面露难色,她喏喏道:“可是姑娘……奴婢也不会骑马。”

    这下天云也犯了难,脸上欣悦的笑意僵住。

    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

    三人有两人不会骑马……

    落跑计划卡在了第一步!

    天云咬着唇瓣,斟酌好久才道:“要不……你别去了?”

    听言,激得灵棋直跳脚,“那不行!奴婢要是不去谁来伺候姑娘起居啊?更何况……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了,奴婢放任姑娘自己前往边关那般危险的地方,还不得把奴婢打死呀!”

    天云听出来了,重点在最后一句……

    “嗯……”

    她思忖了片刻,放轻的声音带着些许愧疚,“你不用同我去边关,也不必回司业府,便躲去段府照顾段先生吧,段先生受了伤多有不便,你好好照顾他等我回来。”

    这虽然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可灵棋还是放心不下姑娘,她还想再挣扎。

    “可是姑娘……”

    “好了就这么定了,快去吧!切记不能让老爷夫人发现你。”

    天云柔柔打断她的话,塞给她满满一荷包的银两,“我不在,你也不许亏待自己,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趁着这段时日尽管吃尽管玩,就当是放你休沐了,可好?”

    灵棋心下感动无匹,接过沉甸甸的荷包,她带着哭腔点点头,乖乖地答应了声“好”

    “我等姑娘回来!”

    时雀在一旁眼眸微动,眼底羡慕的光亮一闪而过,不过很快便消失无踪,麻利地将天云姑娘抱上马,自己也跨马而上。

    她一扯缰绳,马儿扬蹄嘶鸣,绝尘而去。

    城门紧闭,天云两人只能漏夜住店,等天一亮开了城门再出发。

    两人选了家灯火通明的客栈,偏门出来个睡眼惺忪的伙计,牵过她们的马别在马棚。

    天云头顶的纱帽盖得严严实实,时雀着男装,腰间别了两把宝剑,一长一短,脸上戴着银制面具,这面具与鲁珀特之泪一样也是托蒋将军打造的。

    说起来蒋将军还是时雀引见的。

    店家古怪地瞅了一眼她们,似是觉得她们这装扮有点稀奇,小心翼翼道:“两位打尖还是住店啊?”

    这天都快亮了,要是住店真不划算,店家也不知她们欲欲何为。

    时雀压低声音,原本偏细的嗓音变得低沉沙哑,难辨性别,“住店。一间上好的厢房,再备点细面制的面饼干粮送上来。”

    “得嘞,客官您稍等。”店家取了钥匙恭声递上,“行二楼,最左那间就是。”

    ※※※※

    厢房里。

    天云脱下纱帽,长长舒了口气,被束缚在长长的帷纱里面,委实难受。

    时雀倒了杯茶水端给她,见状轻叹道:“姑娘不如与我一道做男装打扮,也省得受这份苦。”

    天云容颜恹恹,低头看了看后,无奈地朝时雀摇摇头。

    时雀脸皮蓦地一红,耳根似火烧一般滚烫。

    她顺着天云姑娘的眼神望去,便看见那两团倒扣碗般,把衣物撑得鼓鼓囊囊的丰润,再低头看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前。

    她备受打击地抹了把脸。

    罢了!

    也找不出胸肌这么发达,腰却细得双掌可掐的男人。

    主仆二人休息了一个时辰,便天光大亮,天云仔细穿戴好纱帽,长长帷纱垂至腰间,时雀环绕着她走了一圈,点点头道:“都妥了,走吧。”

    顺势拿起桌上的干粮包裹。

    到城门口时,两人拿起早已备好通关文牒,顺利出了城。

    想必此刻上官夫妇已经看到她所留的书信了,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

    女子鸦羽般的乌发在寒风中飞驰,没心没肺地想着。

    ※※※※

    司业府这边,婢女焦急忙慌地攥着封辞别信,颤声禀报,“姑娘半夜出逃,被褥都凉透了。”

    上官鸣夫妇最初怒不可遏的心态,在狠狠骂过幺女一通之后,便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心下只剩担忧。

    他们的宝贝幺女从未独自出过远门,也不知会不会遇到危险……

    上官鸣忧心忡忡,狠砸了下赤红酸枝木桌,怒气又窜将上来。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说走就走也不知与父母商量一下!

    也不知银钱带够没有……

    ※※※※

    主仆两人纵马疾驰,很快便抓住了大军的尾巴。

    只是两人不敢显露身形,害怕被殿下发现,直接派人提溜她们回去,故此只敢远远的坠在后面。

    与她们同行的还有一队商队,同样跟在大军后面,简直如同蹭了二十万免费的保镖,安全指数显著上升!

    商队里领头的是个面庞清秀的小公子,看着不过十有七八,却成日里搂着个媚媚俏俏的女人,看上去颇为风流。

    天云只看了一眼便无甚兴趣地收回目光,原本想与之结伴同行的念头也憋了回去。

    谁知山不来就我,我便就山。

    就这么过了两天,第三天夜里。

    四野荒无人烟,天云她们也只能随在商队附近暂且歇一晚。

    才刚下过雨,地面泥土松软潮湿,沾染上衣裙便不易清洗,天云柳叶眉心颦起,怎么也坐不下去。

    这两日都在马上、野地里度过,她已有两日未曾沐浴,心里已然快到临界点,委实不能再忍受弄脏衣裙。

    清秀小公子观察天云许久了,她虽帷纱遮面却挡不住这身曼妙的身段,眼下见她扭捏娇气的模样,知她是个讲究的,便有心请她入帐中坐下。

    “姑娘……”

    他风度翩翩地开口,只是刚轻唤了一声,便见这娇气的姑娘撇开眼,倏然对自己道:“公子,可否匀我两颗苹婆果?我可以拿银子买。”

    小公子讶异地挑起眉,似是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说这个,不过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自然可以。”

    这两日啃的都是难以下咽的干粮,天云实在想吃点润口的。

    她盈盈一笑,朝那小公子致谢,“多谢公子,我家相公最爱吃那苹婆果了。”

    小公子看不见她帷纱下的笑容,却也能听出她声音里的欢欣雀跃,以及对她相公那满满的爱意。

    小公子一怔,他原以为她相公整天面罩覆脸,是因为长得奇丑无比,令她不喜,没想到她还挺为她的相公着想!

    如此一来他也不好再撬人家墙角,只能悻怏怏离去。

    时雀就在不远处牵着马儿吃草,实则时刻都在关注她这边的动静,眼下见她被那轻浮的公子纠缠,急忙窜回到她的身边,问道:“他想轻薄你?!”

    天云脸一黑,含着嗔怪道:“别瞎说,没有的事。”又问她:“我们今晚睡哪儿啊?不会又像前两日一般睡在树上吧?”

    天云惊疑不定地眨眨眼,前两日都是时雀抱着她睡在树干上,令她总害怕半夜会劈下来个雷,砸在两人身上!

    都怪出来的仓促,啥也没准备好。

    树干又硬又冷,委屈姑娘睡了两日,时雀很是心疼。可眼下也没更好的法子,只能小声安抚她:“再撑一晚,明天便到淮阳县地界,到时候姑娘就能安安心心睡个好觉了。”

    时雀说完,定定看着她的反应,如果姑娘发脾气,自己便受着,如果姑娘还是不愿,自己只能将另外一身换洗的衣物铺在地上让姑娘睡了。

    只是如此有个弊端,自己整宿都要守在姑娘身边,无法合眼了。

    好在,她看见姑娘无所谓地摆摆手,声音绵软,透着随性,“那便睡树干吧。”

    时雀悬起的心瞬间落回原地,无声笑了笑。

145

    天云未料到,自己有心避讳,委婉地拒绝小公子之后,会引来那妖娆柔媚小妾的猜忌。

    天亮之后,时雀抱着天云从树上飞落。

    两人理了理翻卷褶皱的衣角,寻了不远处一个有水源的地儿,准备简单洗漱一番。

    时雀替她绾着发髻,“今晚便能到淮阳驿馆了,到时候我打两壶热水让你好好洗洗。”出门在外再叫她姑娘,两人的身份随时都有可能露馅,故而时雀也只能直呼“你”。

    天云倦怠地沾了凉水擦擦脸,等精神回拢些,又从绣兜里取出乳膏仔细涂抹好每一处。

    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像刀刮似的,若不做好防护,一路到西海城,这脸儿也该憔悴地没法看了。

    确保小脸上都涂抹匀称后,天云视线移向时雀,轻笑道:“你要不要来点?”

    时雀连连摆手,被银制面具牢牢覆盖住的脸一僵,“我皮糙肉厚的。用不着。”

    姑娘前两天也问过这个问题,时雀不曾见过这玩意儿一时新奇,想着或可一试,当即点头如捣蒜。

    结果那黏黏腻腻带着点奶香的乳膏一抹上脸,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只能仓皇擦拭干净,实在无福消受。

    说她是牛嚼牡丹也不为过,白瞎了这么好的东西!

    时雀闷气萦胸,漫上了些许愧疚。

    结果姑娘却只觉好笑,半点也没怪罪她,时雀这才觉得闷气消散,心里好受了些。

    天云护完肤又净了净手,这水寒凉不宜多碰。

    时雀阻了她还想脱下鞋袜洗洗脚的动作。

    她只好作罢,将乳膏妥帖收好,目光一转见那小公子身边的女子扭着腰朝她们走近,带着一脸被疼爱后的媚态。

    天云不欲理会,只声音和暖对时雀道:“我们走吧,吃点干粮还要赶路呢。”

    时雀点了点头,作势揽过她的肩护着她往前走。总算有点恩爱夫妻的样儿了。两人默契地目不斜视,路过那名女子身边时却被她伸手拦下。

    时雀目光带着问询,“夫人为何拦我们去路?”

    那女子双眉勾得极细,此刻微微挑起,便带了点儿居高临下的味道,她凝睇着天云魅声开口,“我此来,是来劝诫你一声,我的郎君可不是你随意就能勾搭走的。”

    这小音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唱曲儿。

    天云指尖微蜷,眼露些许诧异,“妾身整日面纱覆面,何来勾搭一说?”她心下很是莫名。

    观这女子情状,想来并非正室做派,何故这般如临大敌?

    女子冷哼了声,“我怎知道你使了什么狐媚手段,都嫁为人妇了还这般不知检点?”

    这莫须有的指控直接泼在天云头上,她眸色转深,挂着几丝薄怒的脸蛋格外可人,还未说什么,时雀就先发作了。

    她压着低嗓,“再敢胡乱攀咬,我撕烂你的嘴!”

    冷气嗖嗖的嗓音,配上她腰间别着的两把长剑,显得这话格外有说服力。

    女子果然被唬了一跳。嘴唇几不可见地哆嗦了下。这男子身形不算高大,瞅着又是个惧内的,她并未放在眼里,岂料这男的一开口就是这般狠辣!

    穿鞋的害怕光脚的。女子不复来时的趾高气昂,她强装镇定,撂下狠话,“你们给我等着!”哆嗦着嘴皮说完便急匆匆跑开了。

    这情状,像极了三岁小孩撒泼打滚,玩赖回家找妈妈。

    天云只觉晦气,没有睡饱觉的倦怠此刻通通涌将上来,她有些精力不济地依靠在时雀身上。

    恹恹地问:“还需多久才能到西海城?”

    她从未骑过马,双腿的嫩肉早已被坚硬的马鞍磨得青一块紫一块,轻轻一碰便钻心的疼。

    但还是忍着未说。

    时雀站得直挺挺,任由她靠着,声音放轻道:“还需十数日。”

    天云萎靡地叹了口气。

    这才第三日她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此刻真是好想念飞机呀!

    大军行进的速度并不慢,只是人数巨大,终究没有单枪匹马来得快。

    午间雨水初晴,日头正烈。

    天云被时雀圈着坐于马上,她撩开帷幔小小喝了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腔,道:“那女人可还在瞪我么?”

    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那女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了天云一路。

    女人坐在舒适的马车里,天云骑在高头大马上,透过厚实的帷纱,两人用视线交锋。

    时雀跟着偏头看了一眼,点点头道:“还是没消停,要不我入夜潜进去商队挖了她的眼睛?”

    她实在气不过那轻狂的女人,对姑娘不恭不敬。

    哪儿就用得着挖人眼睛?天云被她彪悍的话呛得喉间涩痒,黑溜溜的眼眸藏了零星笑意,禁不住轻咳了几声才道:“不用!随她去吧。”

    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再者他们商队有近百人,没必要为了个疯女人与他们为敌,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昨晚在帷帽姑娘那儿自讨了没趣以后,小公子便有些兴致缺缺,草草与小娇娇行了两回事就睡下了,今早醒来难免迷迷噔噔,也没发现小娇娇兀自上门挑衅,还被人狠狠威胁了一番。

    到了午休。

    商队停下休憩,小公子将就用了点随从送来的烤山鸡,便又搂着小娇娇回马车了。

    正准备抱着她躺会,却听小娇娇哀怨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目光痴缠,“魏郎~”

    小公子神魂都酥了,当初在百戏班就是看中娇娇这一副好嗓子,才替她赎了身,带在身边一同跑商。

    眼下这女人就是让他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办!

    “可是想要了?”小公子笑得浪荡不羁,细长的手指往下探去。

    连神秘的帷帽姑娘都被暂时抛诸脑后。

    女子却瑟着身子向后躲了躲,柔媚的小语调里惊惶居多,“魏郎也不知道疼惜人家……”

    “自从奴家跟了魏郎,哪日不是尽心伺候着?使尽浑身解数为了让魏郎尽兴,可如今呢,魏郎对奴家是越发的腻味了,眼瞅着是被那狐媚子给吸了心神!”

    小娇娇眼眶蓄满了泪水,嗔怪地在他胸前轻锤了几下,委实是委屈得狠了。

    被她唤作魏郎的小公子,似丈二摸不着头脑,他面带疑惑问:“你这又是使的哪门子小性,我几时对你腻味了?”

    还劳什子狐媚?

    这商队里头还能有比她更狐媚的不成?!

    这质问的语气,听得小娇娇哭地更来劲,她委屈巴巴地抹泪,“魏郎还想骗奴家,奴家可看得一清二楚,魏郎的眼珠子都会粘到人家身上了,还说不是被夺走了三魂六魄?”

    小公子眉宇紧锁,这才意识到她口中的狐媚子说的是谁。

    唇瓣勾起抹坏笑,他四仰八叉地往后一靠,兴味道:“你说的是与我们同行那位,戴着帷帽的姑娘?”

    “正是~”

    两个字被她说得柔肠百转。

    小公子轻轻捏住女人的下巴,调笑道:“娇娇误会了,我只是对她有些好奇罢了。”

    他阅女无数,一眼便看出那姑娘还是个雏儿。又见她身旁有个男人跟着,远行千里,琢磨不定是她的什么人,这才对她有几分好奇罢了。

    他又不是什么色中恶鬼,那姑娘戴的纱帽遮得严严实实,并未看见全貌,自然不会对她太过上心。

    只是那窈窕身姿……着实吸睛。

    或许是他的这番话安抚了小娇娇,女人悲戚的哭声一顿,转而破涕而笑,复又柔若无骨地依偎进他的怀里。

    “魏郎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小公子眸光一转,再看女人时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邪气,“你且猜猜,他们夫妻为何不圆房?”

    这般肆意讨论人家闺房之事,是否不太妥当?

    小娇娇一怔愣,缓缓摇了摇头,“奴家不知,难道这人间极乐事,还有人不愿做不成?”

    她咯咯娇笑着,看着小公子的目光柔得能滴出水来。惹得小公子在她脸上重重咂摸了一口,才大笑道:“权当本公子日行一善,稍后送他们一套避火图,让他们观摩观摩。”

    小娇娇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娇声笑道:“魏郎真坏~”

    或许是那位姑娘,身形矮小的夫君不举,亦或者是那位将自己面貌遮得严严实实的姑娘貌若无盐,令她的夫君下不去手,诸如此类不一列举。

    总而言之,人家夫妻不能同房,必然是有隐情的,还要送人家艳本观摩,若是把人家惹起火来又无法灭,岂不是甚损!

    ※※※※

    穆成业两天没有睡好觉了。

    他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豢养的一批死士,还以为此次刺杀萧子勿十拿九稳,结果全军覆没不说,人还未杀掉!

    他乔装改扮,从后门进入了齐王府。

    齐王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浅笑,仿佛此次计划失利对他而言无伤大雅,倒是真的沉得住气。

    见他来了。

    “都下去吧”,齐王淡声吩咐,隐退了左右。

    相比而言,穆成业的脸色就显得凝重许多,他沉声开口,“我们的人被另一拨前来刺杀萧子勿的人消耗大半,因此后继无力,被他给逃脱了。”

    这次刺杀对他们而言可谓元气大伤,当初劫持上官天云之时,也不过才派出了四名精锐。

    这次穆成业不敢轻敌,大动干戈结果赔了个血本无归!

    穆成业心疼得心肝脾肉都在抖!

    齐王老神在在地瞟了他一眼,声音沉稳:“你一向持重不矜,怎么现在越发沉不住气了?”

    他话里明明透着取笑,可穆成业却是笑不出来。

    这能一样吗?

    那可是全部的精锐,尽数被绞杀,他怎能不肉疼?

    穆成业解了大氅,一口浊气堵在胸臆之间不上不下,可对他又舍不得说重话,只得猛灌口茶顺顺,“你命人刺杀萧子勿到底是何用意,总不至于真是为了子然的婚事吧?”

    就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何至于此?

    似是被他的话给逗笑了,齐王掀了掀唇,他斟了杯茶,推到穆成业面前,“你何时见我做过亏本的买卖?”

    他笑得疏朗,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看来事情都在齐王的掌控之中。穆成业紧皱的眉头微松,凝神静听他接下来的话。

    “我的人已经查明,丽嫔那位灌了假死药逃出宫的痴傻宫女,就在萧子勿手中,那晚刺杀他不过是佯攻,首要的目的还是将这名宫女劫出来。”只要劫出这名宫女,秘药的下落就还有一线生机。

    为了秘药的下落,即使搭进去再多人也在所不惜!齐王抬眸远眺,眼底的幽色深如寒潭,隐隐透出几分癫狂,却又转瞬即逝。

    穆成业心下稍稍宽慰,又问:“人可劫出来了?”

    只听他温和一笑,“劫出来了。”

    穆成业语气阴狠,“那就好,当初老皇帝传位诏书本就写了王爷之名,若不是被那贱女人告发,王爷身有隐疾之事,也不至于让萧利安偷去皇位这么多年!”

    在听到“身有隐疾”四个字的时候,齐王指尖紧绷,温和的笑意消弭,他眸中情绪瘆人,面无表情地拿眼睇穆成业。

    穆成业皱褶眼皮一跳,仓皇放下茶杯瞠目道:“微臣失言,微臣该死!”

    齐王爷面如冠玉,皙白肤色较之女子都不逞多让,一双腿匀称光洁、毛发稀疏。只是却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疾。

    ——齐王不举。

    这些年齐王遍寻名医,却始终不得法,还因此被褫夺了皇位!

    毕竟不能绵延后嗣乃是皇家大忌!

    没有皇嗣传承,待百年以后,皇帝殡天,也终将迎来王朝覆灭的下场。

    而齐王也从未停止过寻医问药。直到他从姚梦池的口中得知,在曾经的丽嫔手中握有前朝皇帝收归国库的,一颗包治百病的秘药。

    这个惊天的消息重燃了齐王心头的希望!

    只要得到这颗秘药,根治了他的隐疾,这皇位也不过是他囊中之物!

    多年来,他遍寻那名宫婢的下落无果,直到近日他的人回报,那名宫婢被萧子勿身边一位名叫段溪木的武夫藏在了一处隐秘的府邸里头。

    名为段府。

    那日刺杀,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三皇子府,段府的守备自然薄弱,齐王的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截了出来。

    这些年萧利民甘愿雌伏穆成业身下,也是为了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借他丞相之位为自己大肆搜刮钱财,豢养兵士。

    待他隐疾痊愈后,便起兵夺回本该属于他的宝座!

146

    一点残霞稀疏浮于苍穹,天云微微撩开帷纱往不远处眺望,袅袅烟波自黑岩黛瓦间腾腾而升。

    行了三日,可算瞅见人烟了!

    女子清凌凌的眼瞳里噙着一汪舒心的笑,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却扯到腿间两处红肿的皮肉,又是一阵难捱的疼痛。

    时雀扯紧缰绳,略俯下身低声道:“前方不足一里便是淮阳地界了,姑娘且再忍忍,等入了城我雇辆马车,索性殿下与大军行进速度并不快,马车奔袭已绰绰有余。”

    天云轻轻点头。

    马车确实比马匹要方便得多,夜间露天寝宿也算有了安眠的睡榻。

    两人紧随商队其后,入了城,便直奔城内的客栈。

    ※※※※

    日落西山,萧子勿翻身下马,下令大军原地驻扎。

    杨勇寻来几根枯枝,起了个火堆,便顺势坐在他身旁烤火。

    萧子勿卸下头盔,一头乌发散如黑绸,衬得那副冷白的眉眼冰冷疏淡,犹如皑皑雪峰上的一朵青莲。

    杨勇偏头,便见三殿下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指尖轻挲,目光柔和。

    猜想是某位姑娘赠予的,杨勇心中顿感好奇!

    他眯缝着眼借葳蕤火光,总算看清荷包上那四不像的图案,不禁嘴角微抽道:“在荷包上绣猪,这位姑娘的心思倒是别致啊。”

    若是乖宝在这,听到这话必要跳脚。

    似是想到了什么欢愉的场景,萧子勿目中寒霜消融,莞尔而笑,“杨将军有所不知,此乃两只戏水鸳鸯。”虽然有些看不太出来。

    杨勇就是心再莽,也能听出殿下此刻满腔的爱意,傻子才会在这时候驳斥殿下的话。他打着哈哈,讪笑道:“殿下这么一说,确实能看出两只鸳鸯的雏形哈……”

    能看出个鬼!

    明明是头大黑猪!

    萧子勿只温柔看了两眼,聊以慰藉后,他掖了满腔温存将荷包收起,随后抬手唤了个士兵取来堪舆图,开始研究起地形来。

    若是抄密林近道,再有十日,便能赶到西海城驰援了。

    杨勇却手一指,打断他的思路,“离这不远处有座小县城,这里环境简陋,殿下何不进城找个客栈休息?”

    萧子勿淡淡摇头,“将士们都在此扎营,就地休憩,我也没什么不能待的。”

    这几日他与将士们同寝同食,没有半点皇子的架子,也算彻底融入了他们。原本军中还有几位依凭他弱鸡的形貌,对他的能力多有质疑的将领,见此情状后也不再说什么。

    杨勇挤挤眉,语气颇为不正经,“末将不是那个意思,殿下正值壮年,难免是要疏解的,小县城虽贫瘠了些,可也不乏香香软软的姑娘不是?”

    方才那荷包定是姑娘家所绣,杨勇料想,三皇子于男女之事上也该开窍了。

    天家子孙向来钟鸣鼎食,也不好让他憋着火不发不是?

    神思从堪舆图上被拽回,萧子勿虚虚抬起眼皮,没有温度地睨了他一眼,冷声道:“杨将军若自己想要疏解,大可自行前去,不必揽我一道。”

    男子一见杨勇满脸谄笑,便知他这是拿自己当幌子,实则是他自己想要快活。

    杨勇被他戳穿也不心惊,毕竟此乃人之常情,男人不想着功名女人,还能想啥?

    “末将这不是看殿下想女人了嘛?”

    那荷包一看就是殿下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家绣的。

    姑娘家不就是个女人?

    那他说殿下是在想女人,也不算说错。

    杨勇在军营里没脸没皮惯了,跟那些大老粗学得正着,什么糙话都信手拈来。他撇撇嘴,随手扒拉了根草苗叼在嘴里,“这才好意相邀。”

    萧子勿长指松络着眉头,微叹息一声,“你自去吧,我无甚感趣。”

    原以为这话能打发了他,没想到杨勇还不肯罢休,跟个无赖似的从萧子勿的左侧绕到萧子勿的右侧,嘴角咧得极开。

    “殿下想与兵士们同甘共苦,末将也能理解,可这也不耽误殿下进城沐浴洗漱一番吧?大不了沐完浴再回来营帐就寝呗!”多大点事儿。

    既然女人诱惑不了他,杨勇脑中灵光一闪,寻了个沐浴的由头。

    他细细观察好几天了,殿下虽吃穿住行与将士们毫无二致,可在洁身上却讲究得很,只要一寻到水源,就免不了一通洗漱。

    用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来诱惑他,想必比香香软软的女人来得更有谱!

    还真别说,杨勇这回真抓到了萧子勿的命门。

    一说到洗漱,他冷凝的面部表情有所松动。

    杨勇见他态度有所缓和,急忙乘胜追击,又甩下一句话来,“小县城名唤淮阳县,离此地不过数里,我们快去快回的话,都用不到一个时辰!”

    眼下天将未晚,日暮星移。

    炊事兵吆喝之声不绝于耳,到了用膳的时辰了。

    萧子勿隐忍着想要即刻沐浴更衣的念头,漆漆眉目一定,“用完膳再去。”

    杨勇高兴地一拍大腿,“得嘞!”殿下能答应便再好不过了,耽误个一两刻钟也不妨事。

    两名将士捧着个盥洗盆那么大的饭碗送到杨威将军跟前。

    里头的肉糜堆成小山,白菜梆子与米饭却只有零星的一点点,可怜巴巴地挤在铁碗边缘。

    “将军,用膳了。”

    萧子勿端过这巨大型号的碗,目光平淡地看去,“我与你们胃口相当,往后与你们吃一样的份量便可。”

    两名小兵低头不语,将军的话只能遵从,可遵守之后呢?下次炊事兵也还是会按这分量装碗,殿下身份贵重谁敢怠慢!

    更何况这头野猪还是殿下亲自猎的,就为了给将士们解解馋。整日嚼着白面干粮,大家嘴里都快淡出鸟儿来了。故而这肥瘦相间的肉块堆满殿下的碗中,谁也没有怨言。

    左边那个小士兵脸上稚气未脱,正是无肉不欢的年纪,虽在心中训诫自己别乱看别乱看,可还是情不自禁,目露垂涎地盯着那碗里满满当当的肉块,暗自咽了咽口水。

    萧子勿耳尖微动,并未动筷,只叫他们再寻个铁碗来。

    虽不知将军用意,两名小将士还是飞快寻来个饭碗。

    萧子勿将肉块扒拉近大半到另一个碗中,缓声说:“我用不了这么多,拿去给军中的将士们分了吧。”

    “多谢将军!”

    左侧的小将士最是沉不住气,此刻满脸布上喜悦的红光,忙不跌地连声道谢。

    “去吧。”萧子勿阖眸,慢条斯理地夹了口肉放入口中。

    行军路上条件简陋,调味品也只有简单的一点咸盐,味道绝对算不上好。

    杨勇托腮凝睇,该说不愧是养尊处优的皇子殿下吗?便连用膳也令人觉得格外赏心悦目。

    也不知为何,这色香味皆不俱全的肉块被他如此细细地品味,竟也堪比那等珍馐美味诱人了!

    愣是把杨勇给看饿了,他高喊:“给我也盛碗饭来!”

    ※※※※

    淮阳县。来福客栈。

    天云倦容蔫蔫,身侧松软的赤色鸳鸯罗衾铺垫的床榻,在无形的诱惑她往上一躺。

    可惜现在还不行,她还未沐浴。

    衣裳上沾染着飞尘与泥点子,若是不清洗干净就上榻而眠,也太过埋汰了!

    也不知是怎的了,用膳时她便觉得腹中阵阵绞痛,神思也变得倦怠无比,晚膳也只用了两口便再没胃口。

    眼下只想好好躺在榻上,安睡一晚……

    片刻前,时雀抱着剑出去,想是去伙房替她烧水了,天云趴在圆木桌上小憩,感知浮浮沉沉间却好似听到了殿下的声音。

    应当是在做梦。

    她甜甜勾起笑,彻底昏睡过去。

    时雀专注无比地看着火,水一开便准备提到厢房里。

    她一转身,却发现同行商队那位领头的小公子,正倚在伙房的门框上,两边嘴角扯得极开。

    显然是跟随她而来。

    还好方才出来未将面具取下,否则便露馅了!

    时雀一阵庆幸,隐在银质面具下的面色微沉,她低低压着嗓问:“公子是有何事?”

    小公子看着年岁不大,眼下却一片青黑,想来是被那妖媚无度的小妾给抽干了精力。

    小公子眼梢挑起,虚浮的眼神透着几分不怀好意,“这位小兄弟莫慌张,我来是与你商议件事情的。”

    “商议何事?”时雀声色渐冷。

    “自然是一桩……”小公子拖长了音,等吊足了时雀的胃口,又抛出语焉不详的话来。“美事了。”

    时雀耐心告罄,无闲陪他在这儿打哑谜。姑娘还在房中等着沐浴更衣呢。

    她提着烧开的半木桶水,绕过小公子往门外走去。

    他的身形虽比一般男子矮小,气力却挺大,步伐稳健声响甚微,应当还是个练家子。身后的小公子眯了眯眼,开口叫住他,“且慢。”

    时雀身形微顿,“有话直说,别遮遮掩掩,我没功夫听你摆谱。”

    小公子左右看了看,见水廊四周静悄悄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才放心大胆地问:“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夫妇还未圆房吧?”

    时雀心下一个趔趄,面具下瞬间臊得满脸通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

    她与姑娘都是女儿身,圆个什么房?!

    而正因她的沉默,让小公子以为这是被自己给说中了,于是气焰更盛,他邪邪笑道:“小兄弟难道不想体会闺房之乐,还是说娇妻在侧,而你却力不从心呢?”

    时雀握着木桶的手紧了又紧,要不是怕暴露女儿家的身份,她真想径直离去!

    她自牙缝里勉强挤出一句话,“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她听见声后,小公子紧走了两步追上来,哥俩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实不相瞒,我对兄弟的小媳妇颇感兴趣,不如这样,我们换着玩玩如何?”

    这天杀的泼皮竟敢觊觎姑娘!!

    时雀脸皮绷紧,心口闷了团烈火,差点提剑刺穿他贱模贱样的怪笑,她怒不可遏地低喝,“你做梦!”末了,抬步欲走。

    小公子也急了,连忙将各种好处与他说个明白。“哎,这位小兄弟,我我可是真心想帮你来的!又欠好乃人生乐事,你对你夫人提不起兴致,没准对我的娇娇来劲了呢?你说是吧?”

    “我的女人骨软声娇,玩起来别有一番滋味,你确定不想试试?”

    “滚!”

    时雀两只眸子都好似淬了火,毫不留情地拒绝。

    这贱皮子!

    等入了夜,她便潜入这贱皮子所住的厢房,将他捅个对穿!

    小公子啧啧称奇,不肯死心,“你家娇弱的夫人还是个雏儿,我的女人却被我玩儿厌了,兄弟莫不是觉得亏了?”

    “实在不行,我用银钱贴补你也行啊!岭南有间妙春楼,里头最次等的姑娘一夜二十银,我贴你五十银,再配上我的小娇娇,换你夫人与我一度春宵,怎样?”

    这可是他最后的让步了!如此优渥的条件还不肯答应,这位小兄弟当他夫人是天仙不成?

    他言语污秽,肖想姑娘!时雀已经忍了许久,待听到这句“一度春宵”后,她便再也忍无可忍了!

    木桶砸在卵石铺就的小道上,滚烫的水花在桶中四溅,缭绕起阵阵热腾腾的白雾。

    时雀猛地拔出腰中长剑,便向那贱皮子砍去。还想着等入夜再收拾他,现在她一刻也等不了了!

    少顷,利剑出鞘,剑芒大作——

    那小公子被吓得一激灵,未料他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对,眼下只能慌忙逃窜!

    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只顾着往前跑。

    可午间被娇娇索要了两次,眼下他是腰酸腿软,刚躲逃了没两下,便有些气喘吁吁,眼中金星环绕。

    “少侠饶命!”“当我胡言成了吧!”

    他惨烈呼喊,试图惊来商队里的人,能过来相助他一二。

    “今日我便取你狗命!”

    天云就是被这阵吵闹声惊醒,是时雀愤怒的吼声。

    她的小脸白如金纸,腹部阵阵刀凿般的疼痛令她无所适从,只能紧紧咬着唇,呼吸浅浅。

    难道是饭菜里被人下了毒?

    可也说不通啊,若是有毒,她早该发觉了,况且时雀也吃了并无不适。

    她撑着虚软的身子站起,戴好纱帽,慢慢扶着墙往外走。

    而与她相邻不过两间的厢房中,萧子勿正浸泡在浴桶中闭目养神,听到外间惨烈的呼救,他眉心一凛,缓缓睁开了眼眸。

    何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行凶?

    墨玉般润亮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越发沉冷,他大手一捞,屏风上披挂的玄色锦袍便到了他手中。

147

    小公子只顾奔逃,三步并两步迈上楼,结果脚下不察,一时趔趄倒地!

    待他再次抬眸,那长剑的寒芒已逼至眼前,骇得他浑身打颤,就地一个翻滚,躲过男子威势迅猛的劈砍。

    淮阳县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南北往来的商客并不多。

    来福客栈拢共十来间厢房,好的次的也差不多被小公子这伙儿商队包圆了。

    听他惨烈叫喊,树上鸟雀皆惊,窄闭的楼廊上霎那间蹦出来不少人,将抱头鼠窜的小公子严实护于身后。

    商队的人走南闯北,自然都有点练家功夫傍身,此刻以多对一,虎视眈眈地盯着浑身煞气的时雀。

    仿若有了无穷底气,小公子大改狼狈形容,慢悠悠倚着围栏站起,轻浮的脸上笑意讥诮,“你再横个我看看?”

    时雀持剑未动,炯炯目光在对项一一扫过,那头有近十人,个个肩宽体胖,盲目对上她怕是应付不过来。

    见他怂了,小公子眼底闪过一丝快意的光芒,更是猖獗。

    他阴着嗓道:“今日我便是强取豪夺,也要遂了心愿!”方才这男人给他的难堪,入夜后通通都会回报到他夫人身上!

    时雀呼吸一促,柳叶眼微微眯起,手中之剑握得越发紧。

    看来今夜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自己被围攻致死不要紧,只是她担心姑娘的安危,对姑娘有淫邪心思的男人她杀光便是!只是往后还有十几日路程,谁来护着姑娘继续前行?

    时雀忧思不断,混沌脑子想不出个好法子。

    剑光火石之间,众人只听中间门扉被缓缓推开,便见一位面颊被帷帽覆盖得密密实实的姑娘,站立不稳地依靠在门框上。

    小公子更是无言咽了咽口水。

    那双搭在榆木格扇上的温玉柔荑,白如?雪润如脂玉,实在让人垂涎。再往下看,那抹蜂腰掐得盈盈一握,上围却透着绵鼓鼓地傲人,行动间都能让人遐想连篇。

    “发生了何事?”

    天云捂着发疼的腹,菱唇抿得发白,紧扣的齿关因这胀疼微微打着磕绊。

    她问的是时雀。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显然是商队那位领头的男子惹了时雀不悦,这才让她起了杀心。

    时雀羞于启齿,不忍将小公子所说的龌龊之语,倒出来给姑娘添堵,只能隐忍不发,眸光却越发寒凉。

    那小公子却是个脸皮堪比城墙厚的无赖,半点不知忌讳,眼下见佳人问询,倒是摆出假笑,“魏某想与尊夫做比交易,却不想他如此气急败坏,竟对我拔刀相向,魏某实在心有悲戚。”

    他甩着腰间革带上绑束的羊脂玉佩,十分讨嫌地笑道:“眼下我的人可都在这儿了,若夫人能识趣些,我也不是非要取你夫君性命。”

    “你想如何?”

    天云脑中昏沉,洁雪额间渗出粒粒冷汗,虚软的声音微乎其微。

    虽有帷纱挡着,可时雀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对劲,便忙不跌收了剑,凑到近旁搀扶着她。“姑娘哪里不适?”

    时雀心内的焦急冲上明面,刻意压低的嗓音响在耳边,让天云恢复了几许神智,她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着点。

    眼下的情形不容乐观,她不能昏沉下去,放任时雀独自一人面对!

    夫妇两人姿态好不亲昵,小公子眼中异光大闪,却只觉得他们在做戏,为了平息风波罢了。

    心下好一阵不耐,他遂皮笑肉不笑地冷哼道:“少在我面前作戏,如你今夜不能将我伺候得高兴,你的夫君怕是也无福看到明日的太阳了!”

    这话一说,护在他最前沿的两名壮汉便取下腰间的短刀,朝时雀逼近。

    萧子勿刚推开门,便听一道熟悉的绵软之声响起。

    “请公子高抬贵手,能得公子垂爱是妾身之福,只是这里人多口杂妾身……”活似被羞蜷了脚趾,帷帽姑娘娇不胜怯的声音顿了顿,才又咬着唇柔柔地吐出一句:“还望公子能与妾身借一步说话,让妾身单独与公子赔罪。”

    强忍着绵密的疼痛,天云缓缓说完这番话,紧紧捂在腹部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探向了缂带处,再伸出来时,已有些许细碎的粉末藏匿于指甲盖里。

    “不,姑娘不能去!”喑哑的声音带着几缕哭腔。

    时雀急得眼前发黑,都怪自己一时莽撞,陷姑娘于这般危险的境地。现下进也是条死路,退也是条死路。

    自己真是该死!

    天云紧张地顿住鼻息,唯恐他瞅出什么端倪,拒绝答应,眼下也只有这唯一的办法了。

    擒贼先擒王。

    挟天子才得以令诸侯。

    那公子色欲熏心,想来不会拒绝她这独处致歉的请求。

    还好出门时她就预料到了此行会有重重险阻,多备了几份迷药与毒药,等会儿只能使计先将其药倒,再以此威胁商队之人放她们离开。

    但此计凶险,不亚于送羊入虎口!

    她腹痛难言,体力较之平常多有不足,也不知能否得逞。

    但总得搏一搏……

    天云定定神,紧了紧时雀扶于臂侧的手,柔声安抚她,“别哭。”

    而离她两步开外的阴影处,萧子勿听得牙根发着痒,只觉自己太过荒谬!莫非是思牵太过,才会听见任何相似的声音都觉得是乖宝?

    乖宝怎可能出现在此处?

    真是想她想得魔怔了……

    魏姓公子也确如天云所料,并未拒绝她独处的要求,反而乐见其成一般,唇角咧开抹坏笑道:“我就喜欢姑娘这般通透的人,也能免了不必要的打打杀杀不是?魏某信佛,最不愿见的就是血腥了。”

    “公子良善。”天云声如击弦,不咸不淡地赞了他一声,才柔婉地欠了欠身道:“且随妾身进来吧。”

    时雀被挡于门外,身子颓然靠壁滑落,思绪全系在一墙之隔的姑娘身上。

    萧子勿见乱局平复,一人愿打,一人愿挨,两方人马达成了共识,也无人再动刀耍枪,便面色平淡地准备回营。

    屋内烛影摇曳,那公子甫一迈进屋内,便是凶性毕露般猴急地扑将过来,天云惊叫一声,侧身堪堪躲过直面而来的扑抱。

    盖因动作太大,腹中又是一阵翻腾。

    她两瓣嫣红的唇线亦紧紧绷起,抿得惨白,喝道:“公子若是不守规矩,妾身便是当场撞死也不会委身于公子,遭此羞辱!”

    魏建掸了掸衣摆上的灰,没能搂到人也不气馁,只冷嗤了一声:“姑娘果真诚心就该让魏某瞧瞧姑娘帷纱底下的风姿,而不是妄想耍什么花招。我可跟姑娘透个底,若是胆敢算计本公子,你守在门外的好夫君当场便会被砍成烂泥!”

    他虽面庞看着幼态,心思却阴冷得很,否则父亲也不会放心他独身出来跑商,与一起子满腹贼心思的奸商周旋了!

    天云后背僵直,惧意立马自尾椎攀到脊骨,可面上却丝毫不敢露怯,她淡然地一笑,声音波澜不惊道:“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妾身一个弱女子,怎敢在公子眼皮底下耍心思?”

    为了放松他的警惕,天云谨慎地踱步过去,在距离他最远的绣墩上坐下,伸手解开下颌处湘黄色系带,缓缓将帷帽取了下来。

    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瞬间归为静谧无声。

    小公子面显痴色,原只垂涎于她袅娜纤弱的身姿,如今见她绝尘容貌,脑海中更是涌现出了无数肮脏污秽的手段,想在她身上施展。

    想看她无力承受的娇怜模样!

    小公子说话刹时变得柔缓几分,眸中却谷欠色频闪,“姑娘……准备如何向我道歉呢?”

    面具男果真阳//痿不成,这么天仙似的美娇娘放在身边,他竟也忍得住不享用??

    桌上的茶早已凉透,天云心中疾跳,绷紧指尖徐徐斟了杯凉茶,奉到他面前,“今夜之事是我夫君鲁莽,冲撞了公子,妾身以茶代酒向公子赔罪,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饶过他一回吧。”

    瑶池仙子温言软语,饶是玉皇大帝也得软了心肠。魏建被鼻端的阵阵幽香吹得昏头转向,略有几分迷瞪道:“让我亲一口,我便饶了他!”

    双手间掺了迷药的茶水被他胡乱碰翻,天云抖着剧痛的身子站起,惊呼出声,手疾眼快地将缂带处的药粉撒向他。

    魏建冷不丁吸了满满一大口,面色徒然发青,大喝道:“好哇!你果然是在耍将我!”

    言罢便扑过来想将她制服在身下!

    将这间厢房围得密不透风的众位,听到门内如此大的动静,便也如平静湖面下裹着的暗潮汹涌,纷纷又将刀具掏出,气势汹汹地准备撞门而入。

    而时雀比他们任何一人都要心急如焚,她一剑劈开房门,“姑娘别怕,我来了!”

    ※※※※

    萧子勿飞身而去,不过几息功夫,右眼皮便开始跳得厉害,心里头一阵不寻常的悸动令他不适地微微拧眉。

    怎么回事?

    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身形一顿,耳边回荡起帷纱下那道熟悉的声音,便再也无法行进半步。

    萧子勿阖眸抚了抚右眼,心内骇意顿生!

    略带着湿润水气的墨发在空中转了个弯儿,他马不停蹄又往回赶去。

    ※※※※

    时雀武功虽高,但双拳难敌四手,应对三人已有些吃力,更何况如今面对的是六名壮汉。

    可谓是腹背受敌。

    魏建已被药倒在房内,天云却无力将他扶起来,作为人质要挟他们。

    她脱力地坐倒在地上,疼得眼前发黑,只能死死支撑着神思。门框处,时雀已是应接不暇,手臂上被划了道血痕,却仍坚守着不让那几人冲门而来,伤害到姑娘。

    这样下去等时雀脱力,她们二人也是死路一条。

    时雀疲于应对,想把昏迷的魏建拖过来胁制住他们,可那六人始终不给机会,招式迅疾如电,且每个角落都有人占据,将她围得密不透风,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天云撑着虚软的身子走到包袱处,想再取些药粉出来,替时雀分摊些压力。

    只是她一侧身,余光便瞟到了时雀身后,一名壮汉正持着短匕欲偷袭她。

    他们已不想陪石穴再耗下去,只想要速战速决

    天云惊惧地喊,“小心身后!”

    即将入肉的匕首被天外飞来的一把长剑震开!

    天云紧促地喘了几下,好不容易蓄满的力气,像被针扎破的皮球一般,瞬间卸了个干净,又跌坐在地上身子依附着绣墩惊喘。

    这腹痛来的太是时候了,自己本就是个拖油瓶,眼下便更无用了。

    这么忖度着,女子翕动着两下眼睫,早已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顷刻滑落。

    萧子勿抬脚踹开堵在门边的一名壮汉,那壮汉瞬间便像轻盈的小鸡仔一般,飞出去两丈远,胖坨身子砸在天云不远处,激起飞尘无数!

    尘屑袭来,惹得天云无助地闭了闭眼。

    眼前昏黑一片之时,她只觉得轻颤的身子被人温柔扶起,厚实的墨狐大氅带着融融暖意将她笼罩在其中。

    她颤巍巍地睁开眼,殿下漆黑而浓稠的眼眸近在眼前,酝酿着滔天的怒气,目中淬出冰冷深邃的戾光。

    显然是动了怒,却仍隐忍着不发,动作间无比轻柔地扶着她在绣墩上坐下。

    天云忐忑地坐好,像个遭老师训骂的小学生,一时连腹痛都不明显了,仿若被这股子害怕给盖住了。

    安置好她,萧子勿看向地板上被药倒的魏建,眼底冷光簌簌。

    云靴碾动,他面无表情地踩碎其双臂双腿,随后单手拎起后颈,如烂泥般在地上拖行一阵,到门槛处才像扔垃圾样将他丢出去。

    几名壮汉被他方才那一踹唬得愣住,眼下见主子为他如此暴戾对待,当即对看一眼。

    心照不宣地向他攻来。

    萧子勿拔出牢牢插在门框的长剑,很快解决了他们,同魏建叠在了一起,垒得老高。而此刻瑟缩在角落的店家与小二才敢出来,将这些人拖回各自房间。

    即便如此,胸腔的郁气仍是团聚在内,无法疏解。

    殿下满脸的愠色叫天云瑟瑟地哆嗦了下身子。

    女子湿漉漉的水杏眸微弯,讨好地一笑。看得萧子勿紧咬的牙根一松,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打也打不得,骂又不舍得。

    最令人生气的是,满腔的磅礴怒意在见她的柔柔浅笑后,便自动消散了。

    原则在她面前简直视同无物。

    萧子勿绷着脸走近,心虚的小女人绵软的身子便偎了进来,表面端的是乖巧至极,内里却是个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

    他抿了抿唇,恨恨地在她臀尖掐了下,用了一分力,以示惩戒。

    却不想摸到了一手黏腻……

148

    昏黄灯烛一打,萧子勿便见濡湿了满手的猩红血液。

    “乖宝受伤了?”萧子勿大骇!

    这话如闷雷炸在耳边,时雀顾不得自己尚在流血的臂膀,飞奔过来。

    萧子勿眼瞳骤缩,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敢轻轻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动都不敢动了。

    “姑娘伤到哪儿了?”时雀抹着泪,心里又愧又悔。

    二人这才发现,天云唇瓣咬得泛白,额上亦是冷汗涔涔,整个人活似刚从汤泉被捞上来一般。

    萧子勿瞬间失了理智,“快去寻郎中过来!”

    时雀惊惶点头,脚下生风般奔了出去。

    萧子勿勉强定住神,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榻,见她可怜巴巴发着抖,又过去将四扇窗牖通通掩上。

    血红的双手在盥漱盆清洗干净,便快步回到床榻边陪着她。

    从不曾见乖宝这般虚弱的模样。

    萧子勿心口就想被鬣狗分食,泛起阵阵骨肉被撕咬的闷疼。他虚虚握着女子的手,又伸手在她腮侧轻抚,捡了冷汗浸湿的两绺碎发别至耳后,试图让她好受些。

    “哪里难受,告诉我?”

    殿下的声音像在凛冬的灿阳中晒过,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温柔,全然不复方才怒形于色的样子,天云松了口气。

    粉颊微微透出点笑,她羞赧不已道:“不必请郎中了……”蚊蝇振翅般微弱的声音还带有些许虚浮无力。

    都受伤流血了还这般任性?

    萧子勿蓦地在她鼻尖捏了捏。

    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这般有恃无恐,轻而易举便能让他卸甲臣服。

    可又能怎么办呢?

    ……

    只能掖着藏着满心爱怜,他温声劝着,手掌被她引到被褥下,贴着她微微冰凉的小腹,“听话,让郎中瞧过我才能够安心。”

    天云被他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蚕宝宝,眸中带着湿润的水气道:“我来初潮了……”

    小女人纤嫩的嗓却像被人掐住了似的,微乎其微的唧哝声几不可闻,但俯身贴近的萧子勿却听得真切。

    男子细如白瓷的面庞也不免染红一片,往日的冷沉淡然也被击得粉碎。

    这种女儿家的私密之事……

    他虽了解不深,可也知道是羞于见人的。

    掌下隔着褒衣的肌肤冰凉生寒,萧子勿敛了敛心中忸怩,无师自通地退去鞋袜,兜手将被裹成蚕蛹般的人儿揽入怀中,被褥下的掌心贴紧衣衫,潺潺不断的热源便喂进小女人腰腹。

    “可有舒缓些?”

    天云被暖得舒服极了,忍不住陷入昏昏欲睡中,闻言也只迷糊地微微点点头。

    萧子勿鼻息一松,“乖,睡吧。”

    见她沉沉入睡,萧子勿卸下担忧,支着肘深深瞧她,另一只手却丝毫不敢停顿,就这么贴在她的腹下运气。

    心神一松缓,他便觉一股隐秘的欣喜从四肢百骇流入了心腑。

    来初潮,意味着小女人容涩初绽,而自己有幸参与其中,一同见证了花苞成熟的这一刻。

    他情难自禁地在她睡颜上轻吻,只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却让他满腹的欣悦无所遁形。

    ※※※※

    有殿下在安全感便瞬间爆棚,天云这一觉睡到天将破晓,方才悠悠转醒。

    待她睁眼,却见殿下还维系着她睡前的姿势,腰腹的暖流仍在持续不断地供着。

    天云两丸浸水的眸子又险险滴出泪来,一整夜的担惊受怕,总算在这一刻通通释怀。

    要哭不哭的模样,实在是可怜巴巴。萧子勿轻叹,在她发顶轻轻碰了碰,“你怎就这般大胆?”

    与旁的大家闺秀丝毫不沾边也就罢了,还敢独自一人追他到边关!

    哦,也不算独身一人,还跟了个能力不济的女护卫。

    幸亏时雀听不到他内心想法,否则定要痛哭出声: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这一遭训斥终究是躲不过的。小女人依恋地蹭了蹭殿下温暖的手掌,碍于心虚,讨好地朝他挽了挽唇畔,连支字片语都不敢说。

    昨晚若不是殿下及时赶到,只怕自己连尸体都凉透了!

    见她滴溜着眸子不说话,萧子勿无声笑了笑,捏起她颊侧的软肉,不肯放过她。

    “嗯?说话。”

    天云双臂一圈,向那劫劲腰倚靠过去,倏儿听闻屋外鸡啼犬吠,晓星沉坠,已是天光将要大亮。

    殿下该归营了。

    她忍着不舍弱弱抬眸,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殿下会遣人送我回去吗?”

    天云心里是极害怕的。要是被他送回去了,只怕要被上官老爹严加看管,连府门都迈不出半步!

    “你会乖乖回去吗?”萧子勿斜飞的剑眉挑起,下意识反问了她一句。

    自己远在边关又无法锁住她,让她乖乖待在京都,自己能送她回去一次,她便能够再偷偷追出来一次,防也是防不住的。

    届时自己怕是更加放心不下,担心她路上冷着饿着累着,又许是遭遇威胁,如昨夜一般清白难保。

    光是这般想想,他便难以自持。倒不如自己将她带上,圈在身边护好来得更为稳妥,也能少担点心!

    天云在他幽幽地凝视下,缓缓摇了摇头,说的毫无底气,“我不能保证……”

    虽则会被管束的更加严厉,但她还是会想尽办法偷偷溜出来,毕竟依照那神秘人所说,殿下若是受了伤,自己的性命也难保。

    两人乃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即便没了这层顾忌,天宇也无法忍受,殿下远在边关,而自己只能依靠那慢如龟速的书信,来知悉他是否性命无忧。

    如此煎熬,她不愿。

    萧子勿覆唇掀了掀嘴角。换位思考,他大体能够明白小女人的忧思,就如同自己放不下她一般,她也会放不下自己。

    “我会遣人护你——”他掖了掖眼底的促狭,故意咽了后半句,吊足她的胃口。

    见小女人脊背微垮,沮丧地嘟起了嘴。

    萧子勿再也忍不住低笑出声,重重吮了一口那微微嘟起的红润唇珠,才继续道:“我会遣人护你,同我西去。”

    “不必与我一道速度,只当赏玩风光,在后头慢行便是。”

    小女人体弱,又又兼之……月……月信来临,实在不宜赶路,在这客栈里多休息几日也不迟。

    “遵命!”

    天云轻蹙的眉间霎时展平,唇角弯出个极好看的弧度。

    ※※※※

    萧子勿看着她,微垂的眼眸之中顿生溺人光晕。

    “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

    小女人黑润的乌发软软垂在耳后,手里捧着个比她脸都要大的饭碗,怎么看怎么违和。

    蜂糖与姜丝交错形成的味道萦绕了整间厢房。

    今早萧子勿细细问询了郎中,才得知这民间土方可缓解腹痛,便笨拙地学着做。糖姜放多了便加水,一朝不慎水又加多了,只能再放些糖姜中合,等汤水烧沸,他才惊觉有这么满满一大碗……

    女子巴掌大的小脸埋在碗里,小口小口抿着姜糖茶,辛辣的热汤在唇齿间满溢,腹中阵阵绞疼也暖和了不少。

    听着殿下辞别的话语,她乖顺地点点头,惹来男子俯身而下与她额间相碰。

    天云心尖轻颤,便见他薄薄的唇微勾,“乖乖的。”

    “殿下可走了?”时雀小心翼翼从门外探出头,为了能免顿杖责,她刻意避开了玉面阎王。

    眼下萧子勿走了,她才敢出来。

    天云好笑地朝她颔首,“他走了。”

    说到底是自己把时雀拖下了水,她也只是忠心护主罢了,若不是自己任性出逃,她也不必担这风险。

    委实是自己对不住她。

    时雀长舒口气,手里拿着管药膏走进来,做贼似的将门扉掩得紧紧的。

    生怕被谁听见似的,她小声道:“奴婢给您涂药吧。”

    姑娘双腿之间被马鞍磨出的红肿伤痕还未上药,她一直都惦记着,但昨晚她一点都不敢提起,就怕殿下知道后会将她吊起来打!

    眼下殿下终于走了,她忧心姑娘的伤势,连忙带着伤药进来了。

    天云原不想拒绝,只是现在有件难于启齿的事……

    此行匆忙,她并未准备月事带,此刻臀下也是由殿下的寝衣垫着,为了能让她舒适些,殿下便取了质地最为柔软的寝衣给她垫着,但仍有诸多不便。

    而红肿的伤处又是在最为尴尬的双腿间……

    她实在不好意思让时雀动手,只好羞赧道:“你将药膏放下,等会儿我自己来吧。”

    “姑娘腹痛不便,还是奴婢来吧。”

    时雀寸步不让,只想让她松泛地躺着休息,偿还昨夜自己鲁莽的行止。

    天云耳尖微微发烫,“你便放下吧,若是得闲去帮我缝两个月事带,才最要紧。”

    对呀!姑娘此刻正需此物,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时雀一拍脑门,急匆匆奔出门去。

    天云掩唇失笑,随即苦着脸看着榻边小杌上,还剩了大半盆……啊不对,大半碗的枫糖姜茶。

    实在是饱了,喝不动了……

    ※※※※

    魏建双手双脚尽断,也算吃尽了苦头,却不想这还只是开胃小菜,就在昨夜一夕之间,他与高卢人易好的珍品货件被烧了个底朝天。

    损失惨重!

    将他打至残废的男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个绝色美人身边也多了一队铁甲军护卫,让他连近身都不得。

    天云在来福客栈休息了两日,才想起来给家里寄封书信,报个平安。

    而后慢悠悠寻了辆马车重新启程。

    这次与上回的紧赶慢赶有着天差地别。

    华顶马车里头供着铜炉碳盆,车座上铺满了厚厚的棉絮褥子,既柔软又保暖,纵使路遥磕绊也不会觉得颠簸了。

    马车后头坠着一队铁甲兵,随护两侧,神鬼难近。

    等她到达西海城,已是两旬后了。

    西海城有了萧子勿与二十万大军,颓势一下扭转,士气大增。西桓军本就经历了一番苦战,眼下已是强弩之末。

    西桓未料西海城守城的将领如此坚毅,负隅顽抗十数日,守到了萧子勿率军驰援。

    西海城城主守城之时,不幸被流矢击中,心里对萧子勿这个从京都来的白面皇子颇为疑信参半,可也只能安心养伤,将残局全权交给他。

    萧子勿也没辜负他的所望,首回出战便将敌军一名副将斩于马下。立了这瞩目军功,他沉毅的俊颜上却仍不悲不喜。

    更是让敌军闻风丧胆!

    不仅武艺高超,扬威将军的计谋也是个中佼佼。

    西桓军不敌援军,只能暂时撤兵,埋伏与安山左翼。想在萧子勿追袭败军之时,形成合围之势将其擒拿!

    然萧子勿却似洞察他们的策略,迟迟未曾现身,而他们往另一方向分道而散的先锋部队,却遭萧子勿夜袭营帐,尽数被俘虏。

    这一战,西桓大败!

    萧子勿玉面阎王的名声也从京都传至边关,沿用下来,对西桓军威慑甚深。

    这一战虽胜,也只是暂缓西桓的攻势。

    萧子勿并未沾沾自喜。

    被他们夺走的三洲之地,还需自己再从西桓军手中夺回。

    战后,杨勇带领一队小兵打扫战场,将完好无损的武器、盔甲全部带回。

    回到营中,他抹了把被硝烟飞埃沾得乌漆麻黑的脸,朗笑数声道:“将军果然料事如神,他们在安山设伏,却不想我们直接来一招釜底抽薪,将他们的大本营给捣碎了!”

    萧子勿卸下手甲护具,浓长眼睫微微垂下,并未理会他。

    杨勇也不介意他的冷脸,兀自挠了挠腮,说起另外一回事儿。

    “说来也怪,刚才我在军营外碰上个姑娘,说是来寻将军您的。小卫兵就拦着没让进,眼下正准备搜身呢,都怀疑是敌军使得美人计,派来暗杀将军的。”

    他话音刚落,便见原本还面无表情的将军飞身出去,眼里的笑意都流露到唇边了。

    这是怎么个事儿?

    那姑娘长得尚算清秀,可也不是什么绝顶大美人儿。

    难不成真是将军的心上人?

    杨勇心里犯着嘀咕,终究抵不过满腔好奇,急匆匆跟了上去。

    “唉,将军等等我!”

    萧子勿紧紧指骨,大步流星来到军营外,漆黑的眸底映着的宠溺浅笑,待见到军营外那陌生的面庞后,瞬时收敛得一干二净。

    连话都未说一句,他又转身往回走。

    紧随其后的杨勇不明所以,殿下这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营外的女子显然是瞧见了萧子勿,脸上漫布雀跃的红光,她高声嚷道:“将军留步,小女是秦晓嫡次女秦香香!”

    秦晓,是西海城城主。

    杨勇讶异地挑挑眉,这是殿下惹上风流债了?

149你来就是最好的事

    即使她道明了身份,萧子勿也未让她进到营帐中。

    众目睽睽之下,萧子勿顿住身形问她,“秦姑娘因何找我?”

    乖宝身边随护的卫兵三日前递达书信,称已到了汉江口,算算时日,今日怎么也该到西海城了。

    盼了又盼,总算等来女子在营帐外求见的消息,结果却发现来的并不是天云!

    所以萧子勿态度有些冷,也在所难免。

    秦香香有些发愣,眼前男子微蹙的眉宇间充斥着不耐与冷漠,明明他方才大步迎出来之时,脸上是有着些许笑意的,是在见了来人是自己之后,才染上了失望。

    她心慌地绞着手指,吞吞吐吐地将自己的来意道出,“父亲伤势大好。将军,将军又大败敌军,骁勇无匹!姐姐特意设下庆功宴席,命小女告知将军……还望,还望将军能够赏脸。”

    小姑娘说话磕磕绊绊,清秀的面颊红得像熟透的小柿子,一举一动都难掩小女儿家见着心目中威风凛凛大英雄的娇态。

    杨勇侧目,见将军低垂着眼眸看不清情绪,一看便知是不感兴趣,在找推拒的说辞。

    他脑子一转,忙拉着将军的胳膊肘小声劝道:“将军别忙着拒绝,城主伤势复原乃是天大的喜事,若是不给面子,只怕要伤了和气。”随后又压低声音,“我们还得在西海城整顿个三五日,可不能得罪了秦晓此人啊。”

    萧子勿不悦地紧紧眉,并不想应酬此等无聊的筵席。

    也怕乖宝到了找不着人。

    秦香香垂头丧气地咬着唇瓣,将小脸埋得低低的。

    自己果真样样都比不过姐姐,连请将军赴宴这般小事都办不好……

    这几日在战场杀敌,神经肉体都是紧绷绷的,一刻都未敢松懈,眼下战局已定,自当是要快活一番!

    且还听说那秦晓城主的嫡长女秦菲菲长得貌若天仙。杨勇早便想一睹为快,眼下鬼心思上窜,忙又添了把火道:“将军您看,人小姑娘都快哭了,您就只当是去白喝顿酒,碍不着什么事儿的!”

    他指着秦香香的位置,小姑娘单薄的身子深深低垂着头,站在边哨的猎猎寒风中,显得好不可怜。

    杨勇窃声在他耳边挤眉,“您就不心疼?”

    听他这话,萧子勿心里却像一潭死水,面上连半分表情的欠奉,但还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自会去。”

    却不是因着什么狗屁的心疼,只是想着趁此机会入城一趟,购些柔软合身的衣裳给乖宝备着。

    秦香香破涕为笑,忙拭了拭脸上的泪珠,莞尔道:“多谢将军肯赏脸,小女这便回去准备着,定不叫将军败兴而归!”

    听这话,杨勇更为振奋。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跟着将军果然有肉汤喝!末将先回营换身体面衣裳,好好拾掇一下。殿下您也别闲着了,回去净个面擦个身,总不好失礼于人前不是?”

    但凭良心讲,就殿下这副颜,即便再脏乱些也能让那些小姑娘五迷三道的!

    杨勇这么一想。

    届时光芒岂不都在殿下身上?

    自己不就活脱脱鲜花旁默默陪衬的绿叶了?

    思及此,他急忙又补了一句,“咱虽不能失礼,但也不必太过花哨。”

    沉吟片刻,杨勇托着下巴道:“您就穿那件玄色常服罢,清雅又不失冷酷,俊美而不乏轩昂,简直是赴宴赶场必备啊!”

    萧子勿懒得理会他的油腔滑调,径自走远了。

    ※※※※

    城主府邸在西海城最内围的位置。

    附近街道贸易繁茂,大多卖些袖珍精巧的小玩意儿,钗环头面的样式与京都大相径庭,价格也是高得令人乍舌。

    萧子勿一路看来,捡些新奇顺眼的付了钱,不知不觉便挥霍了不少,原本满满当当的荷包此刻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但萧子勿仍觉不够,又回身往之前逛过的首饰摊走去。

    方才他余光好似瞄到了一支玉首铜凤簪,那支簪子样式奇特,玉首好似把青龙偃月大刀,想来乖宝应该会喜欢。

    杨勇任劳任怨地跟在他身后,左右手都没个空闲,挂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物件。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将军这是来赴宴还是来赶集呢?再不紧着点都快开席了!”

    萧子勿神色自若,兀自蔚然不语,步子依旧慢悠悠的,闲散得很。

    杨勇再抓心挠肝也无可奈何!

    同为男子,将军怎就这般与众不同?

    秦菲菲素有美名,他却视若罔闻,一点也不好奇……

    如此一来杨勇就更想看看,那位被将军藏于心尖上的姑娘,究竟生的何等颜色了!

    从街头买到巷尾,萧子勿勉强算是心满意足,他停了手,转头对一脸苦哈哈的杨勇道:“先将这些物件送回营,你再自行过来,我先行一步,到筵席等你。”

    闻言,杨勇如遭雷劈!

    还能有比将军更加没心没肺的人吗?

    原来将军早已掐算好了时辰,此刻赶去赴宴为时正好,而他这个小小苦役就不同了,得先赶回军营,再入城一趟!

    这样就算紧赶慢赶,也是必迟到无疑!

    而身为拖延时间的罪魁祸首,萧子勿,扬威将军却不必承担晚到的失仪之处。

    小背锅侠竟是我自己?!

    杨勇闷头哀嚎了声,连忙运起轻功,挂着满身琳琳碎碎的小东西往军营赶去。

    ※※※※

    在杨勇心里布下好奇疑云的天云,此刻早已进了城。

    那队铁甲兵护送天云安然抵达,便归了营,只留下两个身手最为伶俐的白袍小将,依旧寸步不离跟在她的左右。

    天云美美的泡了个澡,洗去一身风尘,在时雀的帮衬下抹好乳膏,全身上下各处皆无遗漏。

    腿间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她的肌肤嫩,印痕往往会比常人残留的更久些,眼下还剩些淡淡的薄红,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我的脸是不是糙了许多?”天云捧着脸,心惊胆颤问时雀。

    她很想看看这十多日的兼程会不会有损皮肤,可这客栈甚是简陋,连块铜镜都没有……

    时雀替她挽了个留仙髻,无奈地轻叹口气,“哪能啊!奴婢看着一点变化都没有。”说罢俯身在她瓷白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调笑道:“嫩得都快滴出水了!”

    天云这才安心。爱美这毛病,她在现世便有了。

    身为主刀医师,有时候免不了要熬夜的,而熬夜对肌肤的伤害很大,她的梳妆台上各式各样的护肤品摆了满满一桌,每晚忙得再累再晚,回到家都必须先护肤再入睡。

    早被养成了习惯,到了这一样改不了,这些乳膏护手霜,都是她穿过来后自制的。

    原身底子虽好,却不知晓好好保护,眼下都被她将养得差不多了。

    一身雪白的肌肤尤为亮眼,连同为女人的时雀都不免多看几眼,替她擦背也时常愣神地盯着看,惹得天云又好笑又无奈。

    而最重要的是腰腹下的那处,被她养得粉粉嫩嫩。她羞于触碰,却三不五时要强忍着羞意涂些软膏。

    古代没有手机,实在太无聊,且九点就寝属实太早,便只能对自己的身子上心些。

    她可谓是精细到了每一处!

    在白袍小将的指示下,往军营赶去。

    十几日未与殿下见面,也不知道会不会显得生分?

    听说他计谋得当,击溃了西桓大本营,也不知有否受伤……

    天云既担忧又害怕,却不想到军营时扑了个空。得知殿下此刻并不在营中,而是到城主府赴秦菲菲姑娘的宴去了。

    她猫瞳危险地眯了眯,笑得一脸温婉,问那看守的小士兵,“能让小女进营中去等将军吗?”

    天云梳回了闺阁女子的发髻。

    小士兵分属不同营帐,并不认得天云身边的白袍小将,又有秦香香作为前车之鉴,吃了将军一帖黑脸。

    这姑娘虽生的花容月貌,但他眼下也不敢轻易放人,只能为难道:“进营中多有不便,姑娘若真是将军故交,不妨到城主府去寻将军。”

    小士兵站得笔挺,对这张脸实在狠不下心,他收回目光不敢乱看,只能温声道:“还请姑娘快些离开吧……”

    余光里看见不远处,杨副将累得气喘吁吁,三步并两处朝这里奔来。

    小士兵眼光大亮道:“杨副将军您不是随扬威将军赴宴去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杨勇满身的小物件叮叮当当作响,喘着粗气回他,“别提了,快派两人将这些东西送到将军营帐,务必要小心谨慎,要是磕了碰了我唯你们是问!”

    他还得赶着去赴宴呢。早已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杨勇的身份。“是!”

    又指了指一旁的天云四人,“副将军,这位姑娘也是来找将军的,您看看把她也带上。”

    杨勇吭哧吭哧喘着气,闻言漫不经心瞟了眼天云的方向。心里暗暗吐槽,就殿下那生人勿近的性子,怎还有这么多瞎了眼的姑娘前仆后继地来寻他?

    而自己这般体贴温柔的儒雅公子,却无人问津呢?

    结果待看到那位姑娘的面容后,杨勇登时虎躯一震!

    他扯正了衣冠,神色端得无比凛然大气,语气也是彬彬有礼,道:“姑娘,请随我来。”

    早已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杨勇的身份,这不就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吗?

    天云微微福了福身,做足了礼数。

    “杨副将军有礼。”

    还以为已经被军营里那群猴孙,练就了金刚不破的厚脸皮,可在这温绵娇美姑娘正儿八经的问候下,杨勇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

    他仓皇地呼了把脸,忙道:“免礼免礼,我带姑娘去便是。”

    天云依言起身,水涔涔的杏眸噙着一抹温婉的微笑,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发冷。

    倾国倾城的秦菲菲是何种风姿,她要亲眼见识见识。

    ※※※※

    西海城城主府。

    廊桥尽头,一处灯火通明的殿堂中,黑岩石地面铺了貂裘垫,众人席地而坐也不觉寒凉,紫檀木姚厚长桌摆满了各色佳肴。

    陈酿斟了八分满,萧子勿面色淡淡,又婉拒了个面生官员的敬酒。察觉到侧方秦菲菲频频投来的羞赧眼波,他也只做不见。

    厅中轴线摆正的花鸟屏风被撤开,衣着清凉的舞姬鱼贯而入,身姿婀娜。

    秦晓带着虚弱的病容,好笑地看了看自己的大姑娘与二姑娘,两人都是在暗中与对方较着劲,而赌注似乎是那位清冷寡漠的扬威将军率先看向谁了。

    秦晓不便饮酒,只端了杯热茶慢慢酌饮。

    今日这宴席是菲儿非缠着办的,那么邀约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香儿头上。两姐妹谁也不愿风头都被对方占尽,只能取这折中的法子。

    待见到这相貌堂堂的玉面小将军,两姐妹便更是激起了无穷的争夺欲,谁也不肯让着谁。

    只是两姐妹轮番敬过酒,都被萧子勿拒绝,战了个平手。

    还得静下心来想想后招。

    却不想这些舞女皆是乡野出身,胆大妄为没个忌讳!看见萧子勿这张脸,骨头都快酥了,舞动的身姿扭得更加柔弱无骨,舞步也在不着痕迹朝他那儿贴近。

    天云赶到之时,便见一位衣着清凉的舞姬,正紧挨在殿下桌前扭腰,雪白的大腚就这么明晃晃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摇来晃去!

    萧子勿虽未抬头,可她还是轻掐了掐指尖。

    她还未发作,倏尔看见萧子勿眉目泛柔,似有所感地抬眸朝她看来,捕捉到她的身影后,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起身朝她迎过来。

    许是灯火太过晃眼,又许是他眼底的悦色令人沉溺,天云有些晕晕乎乎的,直到被他牵着手到他身边坐下,意识才缓缓回笼。

    并没看见,站于她身后的杨勇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将军还有这么温柔小意一面?

    真活似撞了鬼了……

    “怎么知道我在这?”萧子勿紧紧牵着小女人的手不放,干脆地无视周遭或心碎、或诧异的目光。

    白嫩面颊缓缓漫过一层红潮,天云尝试着抽了抽手,却没能如愿抽出来,便也作罢。

    猫瞳里蕴着笑,她道:“我寻到军营,得知殿下在这儿,就跟随着杨副将到这儿了,殿下不会怪我扰了你的好事儿吧?”

    天云微微抬着下颌,示意他看过去。那位扭着大腚的舞姬因她的到来,倒是收敛了几分,不过仍是迷离着眼,朝萧子勿舞着腰肢。

    妩媚的盈盈秋波送来,却像抛给个瞎子。

    这话里的醋味儿都快把他淹了。萧子勿低笑着在她鼻尖轻捏了下,凤眸里只倒映出小女人的影子。

    “你来就是最好的事。”

150谁也离不开谁

    上官天云的到来,就像一滴水珠滴进整锅滚烫的热油中,激起了无数噼里啪啦四溅的油花。

    席上众人心思各异,皆有些不明所以,这女人什么来路?竟能堂而皇之地坐在将军身边。

    而且看这架势,似乎颇得将军宠爱。

    秦菲菲精致的脸庞微僵。事先她已打听过,杨威将军尚未娶妃,不仅如此,身边甚至连个通房小妾都没有。那这个女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秦菲菲心气颇高,又被奉为西海城第一美女,对于夫婿,她要求极高,而萧子勿天家身份就极其合她的胃口。

    宁为贵人妾,不做平民妻。

    西海城这样偏僻的小地方,秦菲菲根本不甘心蜗居于此,她好不容易才盼到萧子勿这么个金饽饽,可不会轻易就放过。

    秦菲菲的美貌,天云有所耳闻,她避开殿下在颊边作怪的大掌,抬眸朝秦菲菲望去。

    两个女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秦菲菲微挑的桃花眼中闪过浓浓的敌意,而天云却似秋水无波,打量的意味居多。

    天云还未来得及深思,为何这位秦大姑娘刚一见面就对她有如此浓烈的敌意,便被某位吃醋于她的瞩目不放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给打断了思路。

    腰间被他的手牢牢钳制,萧子勿微一使力,天云半个身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偎进他的怀里。

    措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女子白玉耳垂泛起淡淡艳红,轻颤的指尖徒劳无功地推了推他。

    “好多人看着呢……”

    “既然别人都看我,乖宝为何不看我,嗯?”

    萧子勿眉目舒朗,往日的冷淡一扫而空,眼中似燎着袅袅温情,说话的声音也微微沙哑。

    天云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儿。怀疑此人怕是趁着十几日别离,修炼了媚术,怎地现在看上去一副,好似男狐狸精化了形的惑人之态?

    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殿下……”

    两人兀自眉目传情,只听上首传来一声含羞带怨的呼唤。

    萧子勿眼皮撑起,便与秦菲菲脉脉秋波撞了个正着,他凝神不语,只用眼神示意,唤我何事?

    上首,秦菲菲面皮红了个彻底,原也只是想打断他们温存,还未寻得好借口,便情不自禁地唤了他。

    天云见她嘴唇嗫嚅,半晌说不出所以然来,便也知晓她此举是为了博得殿下关注,心下有些难言的酸涩。

    萧子勿对她接下来的话不甚感兴趣。

    见她又憋着不说了,便也没太在意,只取了长条桌上的高蕃果,仔细剥好了皮送到小女人口中,全然无视众人惊诧的目光。

    杨勇垂头叹息,实在没眼看。

    夫纲不振呐殿下!

    伺候女人的事儿倒是手到擒来,只是那姿容无双的秦菲菲姑娘看着泫然欲泣,怕是芳心都碎一地了吧?

    高蕃果是从西桓败军那儿收缴来的食物,香甜可口、汁水丰沛。

    只是表皮紧紧黏着果肉,不易剥皮不说,还容易沾染满手黏汁。

    为了淑女端方之仪态,席间没几位姑娘对这果子下手,虽然垂涎欲滴,但也不敢劳烦自己的夫君动手,生怕吃了埋怨。

    天云倒是心安理得,接受他的投喂。

    比起肉食糕点,她更喜欢这些口味清甜的小果子,高蕃果解渴又爽口,一个接一个难免上瘾,不大一会儿三五个便下了肚。

    天云勾着殿下的臂弯,眼巴巴瞅着,嫌他剥得慢。

    像极了讨食的小猫崽。

    萧子勿好笑地侧眸睨她,慢条斯理地接过热澡巾擦了擦手。

    “高蕃果寒凉,你不可再用了。”

    他展眉一笑,伸指在她饱满的唇上揩了下,嫣红唇瓣边无意间沾上的汁液被他拭走,随即毫不避讳地送入自己口中品了品,“嗯,味道果然不错。”

    天云臊了满面颊红,没他这么般好的定力,只觉着席间众人探究的目光像要像要将她淹没,她逃避地往他臂弯里藏了藏,脚趾都被害羞得蜷了蜷。

    “你……你你想吃再剥就是……”

    小人儿说话都不利索了。

    见她实在羞赧,萧子勿失笑,眼中惬意更甚,“再剥也是入了乖宝的口,我如何抢得过你?”

    天云暗自腹诽,这不是你尝我唇边果汁的理由!

    三五个根本不足以解馋。

    “再让我吃一个。”她颤巍巍竖起食指,话语间诚挚极了,水亮亮的眸子缠人得紧。

    似乎不给她再吃一个,自己就是个罪大恶极之人。

    萧子勿无奈地偏头看她,只能好言轻哄道:“等会儿散席,我向西海城主要些带回去,今晚不可再吃了,你忘了来初潮的疼……”

    他特意问过郎中,体虚或喜食寒凉之物,月事中腹痛便会更甚,所以有意限制着她所食的量。

    未料他会说起这个,天云颤着手指飞快捂住他的嘴。

    “你别说了!!”

    简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为了能够严严实实捂住他的嘴,天云另外半个身子也都挤进他的怀抱里,耳尖唰地通红,心里彻底对他叹服了,再也不敢提吃果子的事。

    生怕他又平地一声雷,将她震得体无完肤。

    杨勇也听不清,两人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只知道将军与这位姑娘的姿势着实亲密,如同一棵参天大树上攀附而生的一朵菟丝花,娇软的寄生植物牢牢依附着健硕的树根,被树根无尽的呵护娇养,长成了独属于他的一朵娇花。

    就似天生的一对,相伴相生,谁也离不开谁……

    杨勇眼中不乏欣慰,且又夹杂了一丝艳羡。若是他有这么一个美娇娘,他也乐意捧在手心上护着,宠着,疼着!

    老天爷,我的姻缘什么时候安排哇!?

    他猛地灌了口酒,又转身去看失意的秦菲菲。

    她低垂着头,握箸的骨节却绷得泛白,显然内心并不如面上平静。

    秦晓嘴角微抽,看着席下亲密无间的两位贵客,就看看自己膝下面色不渝的两姐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原也有意撮合扬威将军与自己的爱女,不管是大女儿或是小女儿,只要萧子勿喜欢,秦晓都乐见其成。

    即便够不上三皇子正妃,捞个侧妃当当也是一辈子衣食无忧。

    却不料三皇子已有心慕之人,还对其颇为宠爱,既如此,这桩婚事还得再斟酌斟酌。

    屈居正妃之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男人心有所属,眼下瞧他对那位女子宠眷正盛,女儿嫁进去怕是无出头之日。

    秦晓捂着伤处,咳嗽了两声。方才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眼下总算看出来了。

    扬威将军身旁坐着的那位女子梳的是尚未出阁的发髻,既然未出阁,又端着贵女的仪态,想必还是清白之身。

    而扬威将军年岁尽够了,正是气血方刚之时,身边怎能没个体己的人伺候着?若能瞧上他这府上的舞姬,也算是她们的造化了。

    如此一细想,他抹了抹八字胡,微扬手召回府中舞姬再度出现。

    女儿婚配之事暂可缓缓。他也无需再顾及这些舞姬真勾搭上了将军,会惹得女儿们不痛快了。

    秦晓打着如意算盘,天云两人一概不知。

    身姿窈窕的舞姬们,在入席前得了老嬷嬷的口信儿:主子命她们使尽浑身解数,务必要让今晚的贵客扬威将军尽兴而归。

    这句“浑身解数”意有所指,在风月场上混迹多年的舞姬们,一下子便明白了这话里有话。

    第一支舞之时,未得示意便跳得极为放肆勾魂的容雨儿,听了此话眼底异光一晃。

    她挑起眉梢,心头暗恨。

    若不是那位红衣女子突然而至,她早就趁势滑倒,接触到那扬威将军了……

    以为今晚已经没的机会,但不知为何,城主又命她们再度演舞。容雨儿缓缓吐息,这样也好,省得她再费一番心思了。

    这场演的是破阵之舞,颇合此次庆功宴的主旨。

    舞姬们衣裳也都厚实的不少,但该露的地方也没藏着掖着,十几道白花花的沟壑现于人前,席间不少男子被晃得呼吸紧促。

    唯一例外的萧子勿,正忙着给天云鬓边被发簪缠绕的发丝松解。

    上阵杀敌他在行,可这般细致的活计,着实是难为他了,不过倒是忙得不亦乐乎。

    萧子勿的动作放得又轻又柔,将一绺绺发丝从发簪缠金处解救出来。

    “扯疼你了吗?”

    “唔……没有。”

    天云偷偷瞄他,见殿下满腹心神都在发丝上,小手做贼似的游走于桌沿边,趁他不注意,攀上那斟了八分满的梨花酿白玉盏。

    悄咪咪啄了口沁香入肺的淡粉色酒液。

    这酒液看着小清新,入口却极为辛辣,她被辣得喉间刺挠,下意识揪紧了殿下的衣袖。

    萧子勿被这股不大的力道牵引了注意,还以为她有些不耐烦了,俯身用手背贴了贴她发烫的面颊,安抚地问:“怎么了?”

    小女人青丝柔软如绸缎,但缠上了发髻也是真的棘手,他得小心翼翼才不至于弄疼了她。

    天云生怕一开口被他闻见酒味,只能轻轻摇摇头,心虚地把眸光移到席中央。

    那位扭着大腚的舞姬,天云记忆犹新,恰好此时她也依旧越舞越近,魅惑的舞步轻踩,渐渐脱离了人群,诱惑意味浓厚地朝萧子勿这厢靠拢。

    天云一眼便看出她心思不纯,只是殿下这个呆子,还未正眼看过她,也没有发现这其中的不对劲。

    因着整理发丝,天云脱离了他的怀抱,只微微偏头让他解着。

    容雨儿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时机。

    她眼中精光大闪,红艳的唇缓缓勾起,妩媚的脸庞平添了一丝灵动。

    长条桌上被只未着寸缕的玉足踩上,脚趾上涂着媚红丹蔲,极致的红与皎洁的白相辅相成,再抬眼往上瞧,便能看见高高开着叉的百花裙向大腿两侧垂落,白花花的腿肉直通幽径。

    似隐若现,惹人探寻。

    众人被她大胆的行径夺去了目光,个个都屏住了呼吸,想看看她接下去想干什么!

    只见容雨儿一个华丽旋身,微微抚着额头,似是晕头转向,又是娇弱跌倒,径自往萧子勿的怀里坐去。

    这般大的动静,即使萧子勿注意未在她身上,也有所察觉。

    容雨儿相貌不俗,虽身份低微了些,与她一度春宵也是艳福不浅,将军还真是桃花不断呐!

    杨勇仰脖灌了口酒,艳羡地咂了咂巴嘴。

    下一秒却觉得后脖颈一勒,霎时间有如天旋地转般,等他再回过神来,已出现在殿下原本的位置,怀里还坐了个温香美人!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就势跌倒的容雨儿被面带惊诧的杨勇抱了个满怀!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懵*。

    歌乐曲声适时停下,为这变故所制,场面一度十分冷肃。

    众人的目光搜寻而来,原本应坐在那的扬威将军,此刻端方雅正地站在五步开外处,怀里稳稳搂着他的小女人。

    眼看扑错了人,容雨儿惊得花容失色,连忙从他怀里连滚带爬地起身,碧波漾漾的眼瞳期期艾艾地朝脸色冰冷的萧子勿望去。

    薄唇抿成直线,萧子勿寒着嗓道:“这就是城主府的规矩?”

    凌厉的视线向秦晓射去。

    秦晓被这杀气腾腾的目光骇住,躲闪般捂住伤处,咳嗽个不停。

    秦菲菲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抢先站起身开口:“贱婢,惊扰了将军,还不快向将军赔个不是!”

    容雨儿瘫软着身子,跪在地上,“将军恕罪,奴婢是一时没站稳,并非有意的……”

    当众人都是瞎的吗?杨勇撇撇嘴,心里暗自腹诽。

    也为她跟见了鬼似的连忙躲出他的怀抱,而心有不愉。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容雨儿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白生生的膝盖在岩面膝行,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令众人牙酸不已,却唯独引不起冷面将军的半分怜惜之心。

    她膝行跪到眼前,作楚楚可怜状。

    萧子勿似古井无波,他厌恶地移开视线,转身揽着天云欲走。

    而就在此时,变故突发!

    原本还卑躬屈膝,楚楚可怜的舞姬,似发了狠,妩媚的面庞瞬间狰狞可怖,她抽出虎皮靴里暗藏的匕首,拼尽全力朝萧子勿捅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过相近,众人只觉眼前寒芒一闪,刀刃入肉的声音传来,骇得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云偷偷抿了两口梨花酿,小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她捂着发烫的双颊被殿下带着转过身时,余光清晰地瞅见了容雨儿徒然阴狠的脸色。

    她的心头狠狠一跳,脑子还未反应呢,身体便已挡在殿下前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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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983/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最新章节! 作者:妩允所写的《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为转载作品,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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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介绍:
天云与神秘人做了交易,她穿越了,以两年之期守护一人。
世人皆知,大梁三皇子冷漠孤僻,
一双凤眸较之毒蛇的竖瞳更加冰冷。
一见之下天云软了心肠,
不过是个面冷心热的小可怜。
她尽心守护,以盼两年之后他性命无忧,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从此游遍大江南北。
却不知这个小可怜何时竟登基成了帝,眼底不复冷漠,望着她的眸深邃溺宠。
天云回过神来,再想逃也来不及了,被他牢牢锁在羽翼之下,声音喑哑问道:
“想逃到哪儿去?”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