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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全文阅读

作者:妩允     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txt下载     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你不要命了么

    天云到观景台的时候,谢舞韵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她来了,不免有些嗔怨:“怎来得这般晚,方才二殿下找过来还问起你呢,见你不在便走了,正正好就错过了,实在是可惜。”

    错过才好!省了通应承的功夫。

    墨兰绢帕虚虚遮住浅笑的檀口,天云温声道:“别提了,方才被个不通耳目的绊住了脚,一时脱不开身,这才来迟了,舞韵莫怪。”

    “罢了,一同去挑马吧,去晚了可就只剩些烈性难驯的了。”

    天云还从未骑过马,心下不免有些胆怯,等会儿挑匹温顺些的母马牵着去吃吃草便好。

    骑自是不可能骑的,她畏高!

    此处地貌不错,四面环山落雪而覆,正应了那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的银白盛景,牵马闲逛倒也合宜。

    一刻钟后。

    天云悠哉骑在马背上,紧绷的身子缓缓松散下来,宝马的缰绳被萧子勿牵在手中。

    嗯,真香。

    她们挑马时,遇到同样来选马的萧子勿。谢舞韵一见他便避之唯恐不及,拉住天云想退到一旁。

    却被天云轻轻按住了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你先进去挑着,我与三殿下有些话说,随后就来寻你。”

    三殿下狭长的凤眸不带一丝情绪,淡淡扫过来的目光,无端便让人觉得脊背发凉!要让天云与他单独相处么?

    谢舞韵迟疑了一会儿,见她面色如常,倒是自己反应太大,视三殿下如洪水猛兽一般。

    于是不放心的叮嘱:“那我先进去了,你自己小心些。”

    少女琥珀色眼眸融了无边的暖意,朝他服了一礼,莞尔道:“不曾想能遇到殿下,来这儿一趟倒也不算辜负。”

    萧子勿却面无表情,凤眸不曾再起任何波澜,转身欲走。

    她喜欢的,是萧子衍。

    唇边笑意消失,她惊白了小脸儿,忙起身扯住萧子勿的袖口:“殿下等等,可是天云做错了什么?”

    才几个时辰不见,怎得变得如此冷漠了?

    萧子勿瞳孔不禁一缩,那样微弱的力道牵在衣袖上,对他而言堪比刚出生的小猫幼崽,只需轻轻一抽手便能挣脱。

    可这手不知为何,却收不回了……

    他没有强行挣开,天云心下多了丝底气,定了定神试探着问了句:“殿下能不能教教我如何骑马?”本也不抱希望他能同意的,少年一向克己复礼,对她不假辞色,只是没曾想他竟答应了。

    少年眉眼间堆满了默然,眼神淡淡地滑过她,沉默了一会似想起了什么,面露些许愧意,遂答应下来。

    天云心情转晴,饶有兴致地四处张望。

    银装素裹的世界果真极美,路旁的矮枝梢头挂满了晶莹雪花,一点点糜红的寒梅从万里雪白里探出,愈发妖娆。

    这般岁月静好的一人牵引一人骑,若能将此画面拓下来,也足以珍藏一生了。

    路过一处涓涓细流时。

    少年抬起左手拭汗,她才发现他手背上青紫遍布,早已伤痕累累。

    她惊声问:“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只怪自己有些粗心大意,让少年牵着走了这么久,竟没有发现他还受着伤!

    少年还是默不作声往前走,天云哪里肯放任他这样,急得翻身便要自己下来,全然忘记自己是第一次骑马。

    脚蹬还未踩稳,身形便是一晃。

    “啊!”一声惊呼从口中溢出。

    这下不残也得摔出内伤了吧!她惊慌地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便是在此刻,腰肢被人轻搂了过去,冰冷的大掌一贴在腰侧便令她打了个颤栗,她睁开眼,少年面沉如水的清冷俊颜近在眼前,声音骤然绷紧。

    “你是不要命了么?”

    天云诺诺不敢言,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手查看,发现劲节苍白的手背上一圈的青紫,有些地方甚至磨破了皮,带出些血肉来。

    她心里被高涨的怒火围住,又堵又闷的感觉熏红了清泠的眼尾。这会子身上也没带伤药,想了想,她拉着他往回走。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定又是萧子衍干的好事!”

    她语气里的厌烦太深,并不似喜欢萧子衍的样子。

    萧子勿微顿住脚步,不合时宜地想。

    “这次又是为着什么?”

    “他这般过分,你怎地不反抗呢?”

    “好歹你也是个皇子!”

    少女不复往日的温婉,清甜的声音在耳边念叨不停,替他愤愤不平,又好似怒其不争,怨他不懂得保护好自己。

    他垂下眼睫,遮住眼里涌动的情绪,乖巧地任她牵着。

    自家殿下被一个姑娘牵着手回来了!

    常来惊得差点磕掉下巴。更让他惊的还在后头,那姑娘给殿下上药,纱布包得如粽子一般严实,而殿下竟也没有拒绝?

    “……”

    依稀记着几日前他要给殿下上药时,殿下那记冰锥似的眼刀。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地就这般大呢。

    细细地给他包扎完伤口,天云问傻愣在一旁的常来,这伤的来龙去脉。

    常来十分不忿:“那日二皇子闯宫进来,不由分说便将画夺了过去,殿下伸手去拦被二皇子踩了个正着,最后画也被撕碎了。”

    天云俏脸一板,清凌凌的美眸蒙了层冰霜,她拉起萧子勿的手,将他引到场外。

    她看着奔驰在跑马场正中央,意气风发坐于马上,享受周围贵女崇拜目光的萧子衍。

    一改平日的娇柔温婉,有些严肃地对萧子勿道。

    “若是你任由他欺负,他只会更加变本加厉。人性之恶,无穷无尽,饶是如今的你也未曾窥及边缘!”

    天云在地上挑挑拣拣,拾起一个大小适中的石头,如此既不引人注意,伤害也足够。递到萧子勿没受伤的那只手。

    “我记着你会武功,用内力将它投掷出去,应该能够惊着马儿吧?”

    萧子勿托着石子未动,又听她说:“委屈积攒太多在心里是会抑郁的,适时地宣泄也尤为重要,你可看见场中央的二皇子了?”

    他顺着她所指看了过去,立时明白了她的用意。这石子是用来打萧子衍的马腿。

    可虽明白,他仍是无动于衷,仿佛此事与他毫不相关。

    他们俩之间颇有种“皇帝不急急太监”之感,说了这么多不起效用,天云无奈地看着他波澜不惊的面庞,最后索性不抱希望地说了句。

    “你若是照我说的做,我便再给你画一副……”

    她的话音未落,少年手里的石头已经飞出去了!

    几息之后,驰骋在场上的汗血宝马后腿跪倒在地。

    马背上英姿飒爽的萧子衍也摔飞了出去!

    杏眸微弯,天云无奈地轻笑出声,感情前面那么多苦口婆心皆是无用功,若早知这句好使,也不必费这么大的劲了。

    而场上拥挤的人群,瞬时爆发出阵阵骚乱。

    “大事不好了!”

    “二皇子坠马了!”

    “快传御医!”

    场中一片混乱,无人看见这场事故的两名始作俑者已经相携着离去,深藏功与名……

17身后似有兽尾

    左丞府书房里,北面是紫檀回纹翘头案,寓意紫气东来。

    两边各设了一个红漆嵌螺钿多宝格,格上是各国朝贡的名贵器皿,全是陛下御赐之物。

    自从右相姚正奇倒台之后,左相穆成业便是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乃当今圣上最为重用的股肱之臣,如此受宠也无可厚非。

    此时,穆丞相与廖参政坐于紫檀嵌珐琅扶手椅上,正商议着事。

    廖参政坐在下首问:“左丞可有头绪了,该为二皇子谋个什么差事好?”

    此话一出,穆成业便颇有些头疼地按住眉心,这几日瑶儿逮着机会就在他耳边念叨,苦苦央着他给二皇子找个肥差。

    他长叹一口气:“瑶儿对二皇子用情太深,二殿下不过才几日的冷待,就让她慌了阵脚,上赶着讨好于他!

    也罢,这事先不急,左右二皇子坠马摔折了腿,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待他伤养好些我再上奏,给他捡个押送粮草的差事也不迟。”

    此行押运粮草至边关,是注定不会顺利的。

    廖参政浮肿的眼皮微微眯起。

    “让二皇子去的话……会不会有些不妥?”

    却收到穆成业淡淡的一瞥,他话里含着警告道:“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

    廖参政只觉额角冷汗渗出。

    二皇子你且自求多福吧!

    连忙转移了话题:“是是…是下官失言了!不知左丞近日可有听闻那个风靡京城的膏药,似乎是叫什么……暖宝宝?”

    穆成业沿着书架正找一本《博古通史》,听此言,顿了一下才道:“自然听过,如今这药风头正劲,恐怕少有人不知道了吧。”

    那日瑶儿哭哭啼啼回来,似乎也是因为这个膏药,他便留心询问了一下。

    “据说是上官司业家的大公子搞出来的名堂,怪的是,从前也未曾听过此子有这等能耐啊?”廖参政端详了一眼左丞的脸色,见他对这话题感兴趣,于是接着说道:“上官司业倒是好造化,生了个这么能干的儿子,如今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般进了他的钱袋里!”

    穆成业找到了要找的书,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羡慕人家有个好儿子?”

    如何能不羡慕,那可是万贯雪花银!

    廖参政长长地叹息一声:“易轩若能有人家一半,我这厢是做梦都能笑醒”,又状似无意地试探左丞。

    “穆相可用过那膏药了,当真有那般神奇的效用?”

    “我倒是不曾用过,此膏药功效之特殊闻所未闻,若是于人体有害……”

    穆成业将手里的书放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意味不明地看着廖参政。

    他话未说完,但廖参政已然会意,起身拱手道:“下官明白了,这就去办!”径自告辞离开了。

    他走后,穆夫人端着参汤推门进来,皱眉道:“瑶儿这俩日都不曾展颜,整日愁容满面,想来是被上官司业之女气得不轻了。”

    闻言穆成业重重放下茶盏,杯托磕在紫檀霸王枨瘿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他冷哼一声。

    “瑶儿受的委屈,我自会替她讨回来!”

    昏黄灯光的隐映之下,是一双阴沉暗浊的眸。

    ——

    上回跑马场上,天云承诺了要给少年重新画幅肖像,但并未说具体是什么时候。

    于是这次换成萧子勿急了。

    他亦不明着催你,只用那双乌润的眸子望着你不说话,便好似能直直探入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身后仿佛生有兽尾,在左右摇晃。

    天云染着蔻丹的小手抚在心口处,被他的清澈见底的眼神击中。

    “今日午休便给你画!”

    少年这才微微点了点头,浅色瞳孔终于映上了一丝丝满足。

    午后寒风习习,洋洋洒洒的细雪覆遍了整个皇宫,宫里各处喧闹非凡,时有太监宫女行色匆匆的身影穿梭其中。

    唯有临华殿这一处,静谧寂寥,恍若与世隔绝。

    常来架起画板,有些惊奇:“奴才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竖着作画的呢。”这样画能画得好吗?

    灵棋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质疑,呛了他一句,“你没见过的事儿还多着呢!”

    这里没有胶布可以固定宣纸,只能人为地按着纸张四周,于是常来和灵棋负责一人按住画纸一侧。

    少年抱剑而立,听着天云的指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左手放在剑柄处,衣摆别遮着剑穗呀,让它垂下来,眼睛要望着我,若不看我的话待会儿怕是会画歪掉哦。”少女软软地吓唬着。

    “对对对,就是如此,千万别动了!”

    整个漫长的作画过程,他便听见两个充当胶布的工具人时不时发出一声声“哇哦”、“啧啧”的称奇之声。

    少年不耐地蹙起剑眉,被他们这么一惊一乍吊起了心思,只想走过去看看少女到底画得如何了。

    奈何他只要略微一动,便会被少女娇喝着威胁:“哎呀殿下怎么动了?我这笔都画歪了。”

    少年便不再动了,故而也没有发现少女眼底的狡黠。真是可爱!这副不耐烦皱着眉还是乖乖听话的样子,像极了前世她养过的那只猫主子,一脸高傲却还是摊开了雪白的肚皮在她面前乖巧任撸。

    两者眼神也惊人的相似,都似在居高临下对她说——

    呵,女人,便再纵容你这最后一次。

    殊不知当你妥协过一次之后,就会有往后的无数次~

    画着画着,少女突然感叹了句:“好长的腿!”

    于是常来便稀奇地发现,自家殿下白皙的耳廓瞬间漫上粉红。

    少年无处安放的视线终究还是忍不住看向正在作画的少女,少女身上披了层霞光,在纸上认真地描描画画,一双琥珀色的杏眸如同融化了的枫糖,偶尔看过来还带着丝丝甜意。

    不自觉目光便在她身上停驻……

    少年自以为看得隐晦,殊不知已被一旁的常来洞悉了一切。小太监抿着嘴,心里小人已经在嚎叫,没曾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殿下这副模样,眼睛都不错地盯着人家看!

    “画好了!殿下过来瞧瞧,可还喜欢么?”少女撂了画笔,叫他过去。

    心里隐隐期待的少年面上却丝毫不显,他漫不经心收起剑,跟在自家后花园闲逛一样,悠悠然地走了过去。

    常来嘴角可疑地抽搐着,别装了殿下,我都看出来了。

    他看着画。

    少女看着他。

    小小声问:“殿下为何不说话,是不喜欢么?”

    萧子勿回神,眸中微暗道:“嗯,喜欢。”

18若是藏不起来

    “殿下,这画要挂在何处?”

    这偌大的皇子宫殿竟显得十分空荡,连件像样的摆件都看不到,一时间常来竟不知该把画挂在何处,才不会显得突兀。

    “不挂。”萧子勿将画收卷起来,确认没有压出一丝褶皱,才将其放在枕边,“下去备点热水。”

    “也是,这画若再让二皇子看到,只怕也保不住了,还是收起来稳妥些。”常来了悟,“奴才这就去烧水。”

    保不住的便只能藏起来。

    可若是藏不起来的……又该如何?

    ——

    “夫人今日怎地想起要来万佛寺上香了?”上官夫人秦氏身边的王嬷嬷搀着她的手问。

    这山路崎岖不平,稍有不慎便会滑倒,秦氏走得小心翼翼,还得分神回答她:“云儿再过两月就及笄了,我这个当娘的自然要为她相看起来了。

    今日便先让弘毅法师解解云儿的签文,我再给云儿留意留意哪家公子符合她的命格,这样岂非事半功倍?”

    王嬷嬷服了服身,“夫人思虑周全,奴婢是万万也想不到这些的。”

    秦氏轻声叹息:“如今最令我操心的就属云儿了。天霖商途坦坦也不愁日后找不到好姑娘,云儿在国子监上习,婚事自然也不能草草了事。我不仅要给她挑个身份高、性子好的,更要是个会疼人才行!”

    一通闲话下来,主仆二人皆有些累了,停在山腰一处凉亭里歇脚。

    “夫人忧心这些为时尚早了吧,最紧要的还得姑娘自己欢喜才是啊。”王嬷嬷哂笑,扶她在石凳坐下:“咱们在这歇会儿等等姑娘吧,她们也快追上来了。”

    秦氏却不赞同地横了她一眼:“她还是小孩心性呢,能懂什么?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山间的凉风习习,枫叶荻花秋瑟瑟。这万佛寺不愧是大梁的国寺,是众位皇家子嗣供奉长明灯之地,便连这景色也比别处更得一番意趣。

    “也不小了。我看姑娘现在有主意得很,倒与从前……随性恣意的性情大不一样了。”替秦氏揉着酸胀的小腿,王嬷嬷反驳了句。

    随性恣意还是往好听了说的,以前姑娘打骂下人是常有的事,下人们怨声载道,却是敢怒不敢言。说她是嚣张跋扈也不为过!

    “变了好啊,想来是在二皇子那儿受了挫,人也变得懂事了些,不至于让我那么操心了。”

    女儿从前对二皇子的疯魔,秦氏是看在眼里的,可也未曾阻止过,只因她看得更远,知晓此事必不能成。她虽想将女儿嫁入高门,但也不至于心比天高肖想二皇子妃之位。

    至于二皇子的侧妃与侍妾之位,她是从未想过的。云儿绝不能与人为妾!

    主仆说话间,天云已经赶上来了。

    病房中躺了三年,一下子运动量如此之大还真有些吃不消,天云有些微喘,“娘亲和嬷嬷脚程真快,我们紧赶慢赶的可算是追上了。”

    这副身子骨太过孱弱,得多多锻炼才是。

    她思忖着,少年是会武的,改日若能让他教习些轻松的招式,如此既能强身健体,又能多些时间跟在他身边照看着,可谓一举两得!

    灵棋玩笑着拆穿了她:“明明是姑娘惫懒贪看沿途的风景,因此才走得极慢。夫人您瞧,这是姑娘方才在山路上把一农妇拦下来顺手买的野果子。

    说是来登山祈福,如此倒更像是来游玩赏景的!”

    她将挎着的竹篮推出来,里面的野果子个个鲜红欲滴,看着就十分可口多汁。

    “我这是专程买来给娘亲尝尝鲜的,这一大段山路走过来定是口干舌燥了,这时候来一颗汁水充盈的甜果儿,岂不美哉?”说罢她便一人递了一颗,剩下的全让灵棋收起来了。

    这果子可还有大用处呢。

    秦氏欣然接过,笑道:“就你鬼灵精。”王嬷嬷与夫人相视而笑,也道:“姑娘有心了。”

    一行四人到达山顶,天色已近正午了。

    万佛寺乃大梁国寺,寻常百姓若非大典是不得入内参拜的,故而显得有些冷清。

    她们正要入寺,碰上迎面直直走来的一位女子。

    那女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却梳着待字闺中的发髻,实在反常。要知道寻常女儿家十五及笄,最迟十七八便要婚嫁的。

    只见她珠环满头衣裳贵重,身后的奴仆成群,通身缭绕着高人一等的贵气。容貌虽不比天云,但也称得上绝色,现下却面色惨白,脚步虚浮地朝天云撞来。

    这条路并不宽敞但也不至于拥堵,只是她这样直直晕倒下来,天云若是避开她必会摔个好歹,只能搭着她的手腕将其扶稳。

    “姑娘当心!”

    这一扶之下,天云蓦地睁大了眼。怎会如此?

    女子挣扎着站起,身后的仆从连忙将她接过去,冲着天云急声道谢“多谢这位姑娘!”那女子也虚弱地道了声,“对不住了。”

    “无碍。”

    天云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那女子已经被带离,耳边响起秦氏忧心的声音,“怎么了这是,傻站着不动弹,可是被撞坏了?”

    她回过神来,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事,娘亲可识得方才那女子是谁?”

    秦氏拉过她细细查看:“倒是不曾见过,不过看她穿着打扮,想来地位不低。”

    “说来也奇怪,她看着年岁也不小了,怎地还梳着闺阁女子的发髻?”灵棋咬了口果子,面露不解。

    天云垂眸不语,遮住眼里未消的震惊。灵棋所说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方才握着那女子手腕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还未出阁的女子怎会有身孕了呢?

    此事只能埋在心底,若是传扬出去,这位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

    秦氏吩咐了句:“好了,闲事莫管。我和嬷嬷进去求根签文,你们且先四处逛逛去吧。”

    天云便带上灵棋往寺庙后面走,这里屹立着一棵参天的姻缘树。

    这树已有些年头了,树桩被水泥围住,树身干枯斑驳。树枝却纵横交错,系着许多满赋情思的红绸带,故此得名“姻缘树”。

    灵棋抬头望去:“若换作从前,姑娘定是要写个寄予二殿下的小赋挂上去的。”

    “你也说是从前了,以后莫要再提此事。”天云没好气地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姑娘如今不喜二殿下也罢,可总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了吧?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不是二皇子也会是别人。”

    “等过两年后再说吧。”她低低道:“如今的我,哪有资格去想这许多。”

    两年之期未到,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未知数,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如今她只希望少年可以平平安安,顺顺遂遂地度过这两年。

    这句话声音太小,灵棋并未听清,只当小姐在忧虑以后的事情。

    突然她眼睛一亮

    “唉,姑娘快看,那个小和尚长得好可爱!”

19神不知鬼不觉

    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一双滴溜圆的大眼睛甚是讨喜。

    此时正目不转睛盯着地上一条爬动的小蛇,全然不知危险正在悄然逼近,还兀自“咯咯咯”傻笑着。

    天云正愁找不到这个小家伙呢,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来前她便做足了功课,小家伙是万佛寺现任住持未剃度时与发妻所生之子,后来妻子染上瘟疫去世之后,住持便带着儿子到这万佛寺为亡妻超度祈福后,不料竟生出了却尘缘之念。

    随后便带着幼子剃度出家了,这在当年也算是件口口相传的稀罕事!

    这个时节该是蛇冬眠的时候了,这里怎会一条通体碧青的小毒蛇,怕不是人为豢养的?

    离得虽远,灵棋也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就怕惊动了那条蛇。“姑娘,奴婢去喊人过来把这蛇打死吧。”

    “嗯,你把果子放在这儿,悄悄去请住持过来便好,不用惊动了旁人。”

    这种蛇名为青羽,虽有毒,但被咬之后至多让人手脚发麻,并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她并不急着将它驱赶打死,而是先把灵棋支开。

    天云拿着果子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小师傅可有法号?”

    好面生的女施主。小和尚由蹲改为站起,双手合十道:“小僧法号除业,施主怎地一人在此?”

    小小年纪端的一本正经,她不禁莞尔,也朝他服了服礼:“除业小师傅有礼,小女闲步至此,不想叨扰了小师傅冥思了。”

    小和尚脸儿一红,旁人见他年纪小,少有这么正经地跟他说话,这位女施主这般客气,倒让他有些羞躁。

    “没……没有打扰小僧,这有条碧青小蛇,施主可要看看?”

    寺中时光缓缓,又无同龄玩伴与他一起玩耍,故而诵经打坐之余他便只能自娱自乐。

    “你快离它远些,当心它咬着你了。”青羽之毒虽不致命,但麻了手脚也是难受,她退后几步:“到我这儿来,这有甜果子给你。”

    小和尚很是欣喜,蹦蹦跳跳地跟了过来:“多谢施主!”

    寻常时日能到万佛寺烧香的都是官家女子,官家女子大多傲气也不愿搭理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投喂他呢!

    除业咬了口果子,甜滋滋的汁水溢满口腔,一双小虎眼瞬间眯成月牙,天云柔柔地摸摸他的小秃顶。

    “小师傅倒是没有戒心,谁人给的东西都敢吃。”

    却见他晃晃小脑袋脑袋,“非也,贫僧只是觉着施主面相温和,想必不是个坏心之人!”

    她噗嗤一声乐了,“世间佛口蛇心之人多了去了,小师傅涉世未深,还是小心些的好。”

    “那么施主你呢?除业需要防备着你吗?”除业不解地抬头看她。他很喜欢这个温柔的施主,自是不愿去揣度她有什么坏心眼。

    天云笑着摇摇头:“我自然不会害小师傅的,若是你能帮我个小忙,我便将这篮果子都赠予你可好?”

    小孩子心思纯善,勿须诸多银钱珠宝来引诱,一篮鲜甜的野果子反而更容易达到目的!

    此事神不知鬼不觉,亦不会有人想到这五岁小童身上,思来想去,除业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您且说吧!吃人嘴软的道理除业还是明白的。”小和尚又啃了一口果子,坐在凉石凳上欢喜地晃起了小短腿。

    “小师傅附耳过来,我仔细说与你听……”她凑近耳语。

    声音虽柔,面上却不见一丝暖色。

    萧子衍过往种种恶行加在一块,只折了条腿怎么够偿?

    除业听完一拍小胸脯:“这点小事便包在我身上了!”天云拿帕子擦了擦果子,又递给他一颗,笑盈盈道:“那便有劳小师傅了。”

    ——

    万佛寺放生池旁。

    一身着灰衣麻布的小厮,随在萧子然身后喏喏道:“世子爷…您就别生气了,郡主脸色那么苍白地走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萧子然冷哼一声:“那么多人跟着能出什么事?她要自甘堕落便让她去,本世子为何要生气?”

    小厮陪着笑:“您瞅瞅,您这不是在说气话么,心里啊,比谁都疼惜郡主呢!”

    萧子然负手走着,不耐烦甩甩手:“别在我边儿上吵扰,没看正烦着呢嘛!快去把我的小青给我找回来。”

    “是,奴才这就去!”

    四下游移的目光忽地一定,看向凉亭中独坐赏荷花的女子。

    冬日冷肃,满池的荷花都已枯黄垂败,倒辜负了佳人独倚凭栏了。

    “姑娘可要当心了,这护栏年久失修难免松动。这天寒地冻的若是姑娘不慎掉入池中,可就遭罪了。”

    天云转过身看向说话之人,见他眉目明朗不见恶意,便也柔和道:“多谢公子提醒。”

    萧子然方才只见背影便觉得她身姿婀娜,想来容貌不俗,可一转过身来还是被她清绝的好颜色惊艳了一瞬。

    一见之下,他歇了立时就走的心思,问她:“姑娘可看见我的小青了?就是一条通体碧青的小蛇。”

    “未曾见过。”天云不愿多事,只作没看见。谁知这时灵棋带着住持往这边走来,住持开口便道:“多谢女施主,方才将除业从毒蛇口中解救了出来。”

    谎话立时就被拆穿了!场面一度凝滞。

    “住持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天云顶着萧子然惊讶的目光,有些尴尬。

    住持这才看见站在一旁的萧子然,连忙双手合十躬身道:“子然世子也在此。”

    萧子然忍俊不禁,心中已经了然。他抬抬手将住持叫起:“我想姑娘所见的毒蛇,应该不是本世子所说的那条吧。”

    他竟是子然世子?

    传言他脾气不好,一点小事都能大动肝火,可方才自己那么糊弄过去,也未见他生气,反而给了台阶下。可见传言不可尽信!

    她面色恢复如常道:“世子英明,确实不是同一条。世子若是着急,我令府上的下人也跟着找找。”

    真有意思,是个灵敏的姑娘。

    萧子然轻笑出声:“那就有劳姑娘了,不知姑娘府上何处,若是寻着了,日后子然好登门道谢啊。”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世子无须挂怀。”本想敷衍了事,不曾料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天云暗叹。得想找个借口赶紧脱身。

    像能听见她心声似的,灵棋突然道:“姑娘,夫人吩咐了让您过去呢,我们快走吧。”

    她眼眶都微微湿润,清凌凌的杏眼像看到了救星,灵棋你可真如及时雨一般!“那快走吧,别让娘亲等急了。”

    匆匆服身一礼:“天云先告辞了。”

    请辞完便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萧子然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越发开怀。又对一旁的住持说:“弘毅大师,小青吓着了除业小师傅,我这厢替它赔个不是。”

    住持法号弘毅,日前曾与萧子然对弈过,两人也算旧相识:“世子言重了,原也是除业顽皮贪玩,把世子的爱宠惊走了。”

20本是两个命格

    “娘亲唤我过来有何事?”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她松了口气。

    秦氏从九莲蒲团上起身,将三炷香插进香炉“方才给你求了一签,稍后你与我一同去见见弘毅大师,让大师解解签文。”

    大殿中有一座鎏金三人身佛像,以慈悲之态俯瞰众生,慈光摄受一切众生,前头供着的香炉已经堆满香灰,缕缕青烟将弥勒佛法相金身虚拢在内。

    天云提裙跪下,叩首拜了三拜,心头默念:一愿少年鹤寿千岁,二愿父母仙眷永偕,三愿哥哥鸿猷大展。

    若心愿得偿,信女此生愿行善积德,永不造业。

    秦氏的脸色看上去算不得好,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得答应与她同去。

    又轻声问了句:“娘亲怎地面色这般难看,可是那签文不好?”

    王嬷嬷扶秦氏走在前头,闻言答复她道:“夫人求得是姑娘您的姻缘签,可蹊跷的是,夫人只摇了一次,竟同时掉出两支签子来。且签文内容相去甚远,一支是上上签,一支……却是下下签。

    夫人也不知这是何意,便想着还是问问弘毅大师的好!”

    “竟有这般稀奇的事。”天云呢喃道。跟随在她们身后若有所思,

    这会不会与她是穿越而来,而非是原身有关?

    ——

    梨花木矮桌上,莲花炉中缓缓燃起一丝檀香,暗香浮动凝神静气,远处似有若无的几声古刹钟声悠然传入耳中,屋内无处不透露着“禅”意。

    “两位施主请喝茶。”住持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掌合十微微垂首,露出头顶上九颗淡金色的戒疤。

    “住持有礼,妾身今次来是想请你解一解这两支签文,看看是否对小女日后的婚嫁之事有所不利?”秦氏将两支签子放在木桌上。

    住持依言拿起左侧那支,写着“妾似胥山长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的签文,这是下下签。

    他向秦氏解释道:“郎心如石,顾名思义,恋慕一个心如铁石之人,可想而知,以后的情路是万般的坎坷曲折。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阿弥陀佛,不若尽早放下执念,如此,于人于己皆是解脱。”

    这说的不正是云儿苦求二皇子而不得之事么?

    秦氏一下子会意过来,皱起眉小声对天云道:“日前你做的那些糊涂事,为娘不曾说过你,日后可是万万不能了!二皇子对你无意,你再沉迷下去也是徒劳,如今早早给我断了念想,尚且为时不晚!”

    复又叹了口气道:“唉,为娘不曾约束,倒叫你深入迷途。若之后你再执着,我也不会再手软了!我虽盼望你得嫁高门,荣宠一生,却断不会再让你犯傻下去。”

    天云再一次背了这锅,有些无奈地低语:“知道了娘亲,过往是我妄想太多,失了心智,我都省得的。”

    见她掷地有声,不像是敷衍了事。

    秦氏这才面色稍霁,点点头,又对住持道:“大师请再看看另外一支。”

    住持又拿起右侧那支,上方写着“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是上上之签。

    看着这两支截然不同的签文,住持顿了顿才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此签寓意,若是令媛能与命定之人结缘,定能夫妻情深,恩爱和睦。”

    弘毅大师将两支签子放下,清正的眼神定定地看向天云,似是透过她看到了什么。

    天云却气定神闲地对上他的目光。

    “大师为何这样看着我,可是天云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收回了目光,缓缓道:“姑娘并无不妥之处,贫僧观姑娘的面相,眉间的桃花煞已被您给化解。主身又有助托,有生气相扶,乃大富大贵之相。”

    “那便借住持吉言了。”她浅笑着拍拍秦氏的手:“如此一来,娘亲也可心安了。”

    不知为何……弘毅大师这句命定之人,她率先想到的竟是少年,可随即她便摇摇头,将这可笑的想法抛之脑后。

    她费了好大心力,少年也不曾对她有过一丝柔软……

    秦氏则欣喜万分:“煞劫已解,这么说来,是这上上签盖过下下签了?大师所言定然做不得假,只愿我的云儿如您所说,日后能与命定之人白首共携!

    住持可否告知,这命定之人该是什么八字什么属相?”

    住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切皆是缘法,从无定数。”

    又何来签文盖不盖过一说呢,本就是两个命格,自然会有两副批文。

    秦氏有些失落:“既然如此,多谢大师。”一旁王嬷嬷安抚道:“夫人莫急,方才住持都已说了,咱们姑娘可是大富大贵之人!”

    “你说得是,左右云儿还小,可容我慢慢为她相看。”

    天云勾唇,将茶水递给秦氏:“有劳娘亲费心了,女儿不愁嫁,您慢慢来不用着急。”

    秦氏闻言嗔了她一眼,这话倒像在哄自己似的。

    临走时,天云忽然被住持叫住,他说:“施主,万事随心即可,切勿过分拘泥过往,失了本心!”

    她柔柔一笑,郑重道:“多谢大师提点,天云谨记。”

    她的本意她的初心,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少年,若两年后他还安好,也不再需要她了……

    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便能做个甩手掌柜,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了!

    归家马车上。

    灵棋递来湿帕子给姑娘净净手,“姑娘如今越发有主意了,倒跟从前很是不同。”

    想来方才支走了这个小丫头,已被她察觉出端倪来了。

    天云擦了擦手,撩起车帘往外望去。

    “人总归要长大的,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总不能让父亲和娘亲为我操心一辈子吧?”

    “灵棋会一直伺候在姑娘身边,不管您做什么决定!”

    天云莞尔,将袖中一条镶珠璎珞项链拿给她:“早早就备下了,你的生辰贺礼。你我自小一同长大,情分不比旁人,我自是知晓你的忠心的。”

    姑娘嘴上不说,却是把自己放在心里的!

    灵棋泪花闪烁,带着哭腔道:“多谢姑娘!”

    马车路过山脚下的香火铺,她的目光突然停驻,香火铺外那个缩着身子,鬼鬼祟祟的小太监,似乎是少年身边的常来?

    他到离皇宫这么远的地方来买纸钱,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了。

    天云没有声张,放下了车帘子,阖眸思忖起来。

    这些祭祀死人用的东西……

    算算日子,已故三皇子母妃的祭日也快到了。

    而他母亲的祭日,和少年的生辰,恰好是同一日呢。

21难登大雅之堂

    翌日清晨。

    上官府邸堂屋里。

    秦氏正与娘家那边突然前来拜访的亲戚寒暄。

    她扬声吩咐下人们:“沏壶好茶来,再弄些点心。”又对下首坐着的妇人笑道:“算算时日,得有个俩三年未见刘嫂嫂了吧?

    今次怎得有空闲过来啊?”

    这位刘嫂嫂乃是秦氏娘家堂兄的内眷,也落户在京城,与上官府虽算近邻,但堪比远亲,两家平日里并无过多来往。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这次来是为何?

    坐在下首的刘嫂嫂笑得比她灿烂,夸人的话张口就来,“妹妹记性还是这般好,难怪能生出天霖这般拔尖的儿郎来,他的好名声,眼下全京城都传遍了!我今日就是来给他道声喜的。”

    说罢递了个眼色给坐在她左侧的妙龄女子。

    “雨薇快向你姑妈请安,小时你姑妈最是疼你,有什么好东西都不曾忘了你去。日后我们两家该多走动走动才是!”

    秦氏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个微昂着头的妙龄女子,原本熟稔的语气也变得客气了几分。

    她敷衍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那个泼皮也是近几日才乖巧了些,没放他出去惹祸罢了。”

    妙龄女子正打量这间屋子里的陈设。

    南边的多宝格上的彩瓷大吉葫芦壁瓶与小叶紫檀大貔貅,这些个好物件看上去虽已老旧了,但仍可看出来是外头罕见的珍品,总的来说也还算得上是奢华富丽。

    如此的话,等她嫁过来之后手头也可宽裕些!

    思及此,她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站起来行礼:“雨薇见过姑妈,姑妈近来身子可还好?”

    秦氏淡淡一笑:“倒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老样子罢了。”心下却狐疑,她这是瞧什么呢?进门就一通打量。

    刘嫂嫂四下张望:“天霖那孩子呢,怎么不出来见见人呐,我们雨薇特意给他带了礼,就想着能亲手送给他呢。”

    两人就得多接触接触。凭薇儿的美貌,不愁那上官天霖不上钩!

    秦雨薇捻起块栗粉糕吃着,却不甚在意:“娘亲这话可说错了,天霖哥哥生意那般忙碌,哪得空过来与我们闲聊啊,等会天霖哥哥回来,我自去找他便是。”

    真是靠着那膏药发达了,连糕点都比别处要精致几分。这糕点里加了牛乳口感更为黏糊,入口一抿就化,很符合她的胃口。

    牛乳价格不菲,等她日后过府,可叫厨娘们常备些来用。

    秦氏这下终于明白过来,这三年不见一次的亲戚是来干嘛了,感情是打起天霖婚事的主意了!

    云儿的桃花煞解了,现下换作天霖的了!

    想来是暖宝宝这股风刮得太大,她们便坐不住,心思都活络起来了。

    秦雨薇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副装裱好的画:“雨薇听说天霖哥哥最喜欢马作,便作了这幅‘八骏图’想亲手送给天霖哥哥,不知天霖哥哥什么时辰回府?”

    亲手送画?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天云刚进门就听到这些。

    灵棋小声嘀咕给她听:“这位姑娘小算盘打得真响,少爷的膏药没扬名之前,怎么不见这些人登门拜访?”

    天云示意她稍安勿躁,笑问:“娘亲,这二位是?”

    “这是你舅母和你表姐秦雨薇,快过来问个安。”秦氏招招手。

    来人一进屋,便似有光线打在她身上,引人瞩目得紧。

    明明几年前也是见过上官天云的,容貌远在自己之下,如今却变化如此之大,竟被她碾压到泥里了!秦雨薇掐住掌心,看着她的眼里闪过些隐晦的敌视。

    “好些日子没见过天云,没想竟出落得这么漂亮了!”刘夫人也被惊艳着了。

    天云乖巧地见了礼,在刘夫人层出不穷的夸奖中坐下。

    秦雨薇方才的话被她突然而至给打断了,此时还想继续提起上官天霖,谁知天云偏不如她的意。

    在她开口的前一秒突然对她说:“秦姐姐这副‘八骏图’画得真好,磅礴霸气,倒有几分柳悟先生的画风了,柳悟先生便是以‘画马’扬名天下的。”

    再次被打断,已经有些不悦的秦雨薇下颌抬起:“这是自然,你竟知道柳悟先生?那你可知名画堂?”心里却是白眼一翻。关公面前耍大刀,在自己面前也敢显摆懂画?

    罢了,据说上官天霖最是疼爱这个妹妹,眼下给她甩脸子,不是明智之举。

    天云长睫一弯,顺了她的意,摇摇头。

    长得美又如何,还不是见识鄙薄,难登大雅之堂!

    这反应在她意料之中,秦雨薇气顺了,于是下巴昂得更高道:“名画堂是存放历朝历代名家大儒代表画作的地方,守卫极为森严,旁人连靠近都不能。”

    说到名画堂,一旁的刘夫人倒是与荣有焉,话里满是骄傲道:“别看我们雨薇年级尙小,她可是有资格进入名画堂参观的!这可不是轻易就能获得的殊荣。”

    上官夫人叫王嬷嬷备下午膳,也搭了话茬,“这倒是难得。”能入名画堂参观的,确实得有些实力才行。

    天云环视一圈,见旁边伺候的小厮们听此,也纷纷瞪大了眼睛。这个名画堂地位倒是崇高。

    去年百花宴上,关雨薇凭借一副“踏香”,获得了第十六名的名次。

    虽只是第十六,但架不住百花宴含金量高,且前二十名里就她是以画作参赛,最终也是如愿得了,进名画堂参观画作的机会。

    “能在名画堂展出的画作,都是举世闻名的书画大家的成名之作,随便拿出一副来也是无价之宝。我能得此机会进去一览,真是三生有幸!”说完,她勾起唇看向天云,眼里越发自得。

    言下之意,我有这样的荣幸,而你,没有。

    天云支着腮笑开:“表姐姐真是厉害啊,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作为,日后也不知哪样的王孙公子,才能配得起姐姐这般才情。”

    清艳的面庞映着淡淡的柔光,端的一副勾魂摄魄的好颜色。

    刘嫂嫂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急急抢白道:“我看天霖就挺好的,哪还需要什么旁的王孙公子?他虽没有个一官半职,好在如今生意做得不错,配我们家雨薇也勉强够了!”

    天云神色一凛。

    这位刘舅母脸皮倒厚,自己上赶着前来说亲,却又贬低了哥哥用以抬高自己,当真让她有种“尔无颜,吾奈尔何”之感。

    上官夫人也沉了脸,不怒反笑道:“嫂嫂这是哪里话,我是自幼看着雨薇长大的,你愿意勉强她了去,我这个做姑母的也不愿意!我们天霖高攀不上,你还是另外再相看个门当户对的吧。”

    看不上人还巴巴跑过去想要结亲,那就是看上钱了呗,打得什么如意算盘呢?

    这话里的讽刺任谁都能听得出,秦雨薇红了脸,被长辈这么大张旗鼓地议论她的婚事也觉得羞耻,忙凑到刘嫂嫂耳边低语。

    “娘亲少说两句吧,没得让旁人以为我多恨嫁似的!”

    刘嫂嫂还想辩驳两句:“我说的是实话,妹妹若不爱听……”

    还没说完便被上官夫人截住了话头,“用午膳的时辰到了,府里吃食简陋,想来嫂嫂吃惯了山珍海味也是瞧不上的,我便不留嫂嫂用膳了。”

    说罢又横眼天云道:“今日课业都做完了?还在这儿杵着摸鱼呢!”

    她无辜摸摸小鼻子,识趣地一服身:“舅母与表姐请自便,天云先告辞了。”

    主人家都走光了,哪有客人赖着不走的道理。

    这就是明晃晃的赶人了!

    也忒没度量了,还不让人说两句实诚话!刘嫂嫂面色铁青,忿忿带着秦雨薇离去。

22清汤寡水之容

    那幅八骏图到底还是没送出去。

    这几日上官天霖每天早出晚归,跟秦雨薇上门的时间段完全错开,也不知是不是在故意躲着秦雨薇,俩人愣是没有碰上过面。

    秦雨薇想来也是察觉到了一些端倪,心里倍感窝火,转头就与刘夫人抱怨。

    “原我是看得起他,才这般放下身段过府去寻他,怎料他如此不知好歹!不过近几日出了些风头,倒把自己什么德行都给忘了!”

    原也不过是个成日走猫逗狗,连国子监都没考上的饭桶,如今倒摆起款儿来了。

    闻言,刘夫人牙齿咬得嘎吱响,心里何尝不是怨上了这一家子!

    雨薇好歹是去年百花宴头几的名次,拉出去谁不赞一句才貌双全!多少文人雅士,踩破了她家的门槛想要求娶。

    上官天霖若不靠他爹,说白了也不过一介商贩。倘若不是家里的生意出了点事,如今又急需用银钱,否则无论如何也是轮不上他的。

    也怪老爷鬼迷了心窍,在漠南一带干起了私贩战马的勾当,可叹时运不济啊,竟又遇上了一队训练有素的突厥人,两千匹战马直接被掠夺一空,损失实在惨重!

    此等掉脑袋的大事又不能声张,纵使是吃了大亏,也只能当作哑巴亏自己默默咽下去。

    家里存银已然所剩无几,还要养活一大家子的人,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先委屈委屈雨薇了。

    刘夫人摸着她的脸,安慰:“我的好女儿哟,且再忍一忍!那竖子还未见过你罢了,以我儿的样貌,料他见了你定然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秦雨薇羞红了脸,帕子攥在手中揉来扭去,但心下还是认同娘亲的话的。心头暗恨,等来日他乖乖就范,定要好好地磋磨他一顿以报这几日的漠视之仇!

    亏得秦氏不知她们心中所想,否则定是一个白眼翻上天去。

    天霖整日对着云儿那张浓丽靡颜,两厢对比之下,你女儿这堪称“清汤寡水”之容,想迷惑了谁去!

    心中坚信着上官天霖见了她便会爱上她的秦雨薇又耐心地等了几日,还是没能见到他。

    迫不得已,她听从了母亲的话,决定从天云这边下手。

    ——

    清晨。

    天边只有淡淡的鱼肚白,霜花笼罩之下,触目皆是雾蒙蒙一片,夜露从花瓣上徐徐滴落,湿冷之气伴随着寒风,肆虐般直直地钻进人骨缝里。

    凌烟阁中。

    刘嫂嫂与秦雨薇被丫鬟引到外屋,天云听到通禀,缓缓踱步进来,在铺着鹅绒的灵芝纹玫瑰椅上徐徐坐下,站在一旁的灵棋及时端来手炉放在她手中,温暖的触感慰贴着心灵。

    这才启唇一笑:“我来迟了,让舅母和堂姐姐久等了。灵棋快去沏壶龙井来,给舅母堂姐姐去去寒。”

    天寒地冻的,这位堂姐姐倒是来得勤,瞅这日日到访的架势,是对哥哥势在必得了。

    秦雨薇调整了坐姿,一如既往地昂着头:“我与母亲今日来,是想与你做笔交易。”她有十足的把握,自己抛出的条件上官天云绝对不会拒绝。

    这态度倒不像是要谈买卖,反倒似一个高高在上的贵族,在施舍路边衣衫褴褛的乞丐。

    天云将小手炉置于膝头,拢了拢身上月白羽纱面狐狸大氅,小巧的鼻尖被冻得通红。

    “恐怕要辜负堂姐姐的一番美意了,那日我有旁的事情,便不奉陪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去?”

    秦雨薇失态地吊高嗓子,语气猝然变得不可置信,随即又复述了一遍:“我方才说的是,我能够领你进名画堂参观。只要你能帮我与你哥哥见上一面……

    你莫不是耳背了?还未听清便说不去!”

    她都想好该提什么要求了!

    自己后日酉时才能得空出府,选在这个时辰见面最为适合。嘴也最为挑剔,尤其不喜蒜味,上官天霖若是在兰园设饭局最好,会比较合她的胃口。

    然而这些通通噎在了喉咙里,只因上官天云拒绝了她的提议!

    这一脸装杯失败的震惊。天云身子微微发颤,强忍着笑意:“我听清了,只是那日我实在脱不开身,怕是不能与秦姐姐一同前往名画堂了。”

    灵棋站在她身后,感受的震颤最为清晰,只能颇为无奈地看着姑娘眼里的促狭。

    “有什么事能比进名画堂一观重要,你莫不是失了心智了?”秦雨薇原也不信,世间竟有人能拒绝如此的诱惑。如今不得不信了……

    天云心绪丝毫不乱:“秦姐姐慎言,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全在个人自己权衡,你又如何能替我做主?”

    眼下再没有任何事情,能比为少年挑选生辰贺礼更为重要的了!

    秦雨薇五指收拢,面色十分难看,还未说什么,陪她一同过来的刘夫人脸色却变了几变,强撑着和颜悦色道:“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可见天云在画艺这项上……知之甚少,想来还不太了解名画堂可是被那些文人雅士奉若神坛的地方!”

    刘夫人说的委婉,话意却极尽讽刺。

    井底之蛙,愚不可及。

    你与她说再多也是无用,没地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秦雨薇与她的贴身小丫鬟,主仆二人看着天云的眼神如出一辙,已经带上了淡淡的鄙夷。

    刘夫人这话灵棋听着就不乐意了,刚想替小姐辩驳两句却被天云按住。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该敬还是要敬的。

    她眨巴着大眼睛,显得越发无害地笑道:“舅母说的是,是我孤陋寡闻了,我去便是了。”

    原也不想让你太过难堪,这才推辞了几次,可你们这样不依不饶的,我若是不成全你们,倒显得我不识抬举了?

    她虽是答应了,但这种答应带着勉强,根本不是秦雨薇所想的那样,她会感恩戴德地欣然应允!

    虽不痛快,可好歹目的是达到了,秦雨薇也不再过多纠缠,冷着脸离开了。

    过后。

    天云慵懒地倚在软榻上时还在思量,真是新奇了。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甲方,条件和报酬都是对方提的,完全不给自己选择的余地!

    灵棋拿来一床花纹繁缛罗衾来,盖在姑娘身上,又细细掖好了被角,确认不会有一丝冷气儿钻进去才放心。

    她试探着开口道:“秦姑娘气性高,看着不像个好相与的,姑娘真的要答应她,让少爷与她相见么?”

    天云掩唇打了个哈欠,眼角漾上一抹水光,倦声道:“她这么执着,一连数日过府来偶遇哥哥,我若不答应她,保不齐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只是……我有些疑惑,她们为何这般心急,还巴着哥哥不放呢?”

    灵棋却将雕花木窗关上,遮住了刺眼的日光:“姑娘别想了,再睡个回笼觉吧,今日难得休沐,为了应承她们起得太早了。”

23把土包子震住

    在去名画堂的路上,秦雨薇的小丫鬟就忍不住凑到她耳边,替她出主意:“等会姑娘便挑几副画让她赏析赏析,也好叫她知晓其中的学问见识。

    指不定那土包子会被震成什么样呢!”

    说话间,还偷偷拿眼角的余光觑向天云这边,似在提防她有否偷听。

    这番心虚作态,倒让天云心下难言。

    这是生怕我不知晓你在说我坏话么?

    名画堂,位于京城东南面,方圆近十里无人烟。殿宇顶部举折平缓出檐深远,两侧无直棂窗,看上去十分恢弘大气。

    牌匾更是由皇帝亲笔所书,门外还有无数禁军看守,一眼望过去乌压压全是人,守卫十分森严。

    若想要进到里面,必须出示皇家分发的特制腰牌。

    天云仔细一思量,便觉得这也在所难免,里面的任何一幅画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之物,就跟现代的银行一样,不用武装押运怎么行?

    秦雨薇挺直了腰杆,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腰牌,亮给门口的守卫看。

    皇家特制的腰牌在阳光照射下更为耀目,金色的光芒直直刺入她的眼中,这下天云真有几分羡慕了,不为别的,只因这腰牌乃纯金所制,且块头还不小。

    几个小丫鬟通通被拦在门外,只有她们二人可以通行。

    名画堂内里构造简洁,墙体是用木质墙壁涂抹上灰泥,又称为“封火墙”,用以提高防火性,虽是守卫森严,也怕有敌国死士狂徒前来蓄意纵火,毕竟这里面可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墙上悬挂各幅的画作亦是点睛之笔,牢牢锁住人的眼球,这些古早的画风涉及天上、人间、炼狱多种景象,亦有飞禽、走兽、花果百种风物,疏密繁简错落有致,确实很有观赏价值。

    秦雨薇斜睨了她一眼,见她水眸明亮闲适悠哉,看得画作目不转睛的模样,心下不免有些嗤之以鼻。

    跟真的看得懂似的!

    秦雨薇强行扯过她的衣袖,手指指向左侧那副画与她讲解:“这副是柳悟先生画的‘朱菊’,也是由他开创了‘赤色菊花’的先河,可谓是画坛不可多得的瑰宝作品!当初有人出价两万两白银想买回家收藏,都没能得偿所愿。”

    食指慢慢点了点樱粉唇瓣,天云心中一动。

    两万两白银,可够她养活个少年么?

    “这副是前朝冯乐先生的真迹,画的是‘人间四景图’,这幅可是无价之宝!据传,当初有狂人想看一眼此画,竟做出硬闯名画堂的蠢事,结果被抓进牢中重刑拷打了一顿。”

    她说罢,又颇为得意地斜睇着天云,就如同这等名画是出自她自己手中一般。

    天云受教地点了点头,这一趟也算是没有白来。

    “这副倒是新颖……”秦雨薇话音停住,她的目光锁定在一张黑白画上。

    在周遭都是由毛笔所作的画像中,这张与众不同的画风尤为显眼,有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图上的月季虽未着色,但却十分生动,用明暗对比突出虚虚实实的部分,竟比用色彩来区分更为写实,这画绝了!

    再看作者的名字,上官天云。

    此人又该是画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了!

    等等

    上官天云……

    “上官天云??”

    “嗯,是我。”

    秦雨薇惊愕地回头看她。

    天云绾起鬓边散落的碎发,笑意盈盈和她对视。

    “……”

    秦雨薇愣怔了半晌,耳边自发回响起了,娘亲那句“想来天云在画艺这方面知之甚少。”

    还有方才在路上,小丫鬟对她的窃窃耳语“指不定那土包子会被震成什么样呢。”

    整个画堂静得落针可闻,秦雨薇脸色红白交替,心头忽而漫上了一股窒息之感,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既会画、懂画,又何必故作愚昧惹得我如此难堪,我看你是存心的吧!”

    这是恶人先告状么?

    天云哑然失笑:“我从未说过我不会画,一切只是表姐的臆测罢了。我也说过我不愿来的,可表姐天还未亮便派了车架来接我。如此盛情难却,我又能如何呢?”

    论反咬一口的本事,她和穆瑶之倒是不逞多让。

    秦雨薇愤愤瞪她:“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从一开始你便在误导我,说你不曾知道什么名画堂!实际想引我入圈套,再借机羞辱于我,是也不是?!”

    天云满脸困惑,无辜道:“我对名画堂的确知之甚少,并非有意卖弄,进来之后我也什么都未说呢,怎地就摊上羞辱你的罪名了?”

    那日舞韵只略略提了一嘴,小测头名的画作有机会被名画堂收录,彼时她还不知自己会得头名,故而听听也就罢了,并未在意。

    也是今日在此看到了自己的画作,才猛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又何须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若非你激将于我,硬要我前来,又岂会有今日之事?天云懒懒地垂眸。

    罢了,多说无益。

    想是知道自己理亏,秦雨薇数次欲言又止。

    终还是放下了高傲的架子,声音很低地问了句:“我们之间的交易可还作数?”

    父亲被突厥人抢马打伤,一夕之间家中的顶梁柱垮了,弟弟幼龄少不更事,她身为长姐合该站出来撑住这担子,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再任性了。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天云压下心头的讶异。

    这副样子可比刚刚咄咄逼人时可爱多了。

    天云挑眉,淡淡道:“自然算数。”这一趟受益匪浅是真。

    姑娘一脸虚脱地出来了,反观上官天云倒是十分怡然自得。小丫鬟迷惑了,这与她脑海中想象的场景可谓是天差地别!

    关雨薇借着小丫鬟的力挺直腰板,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不管如何,我已经做到了我的承诺,你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天云才第一次正视起面前的女子,她再次承诺道:“我自然不会忘。”

    没过几日,就把无知无觉的上官哥哥送入了魔爪!

    起初上官哥哥是拒绝的,他是坚决不肯同意的。

    少时曾与秦雨薇在一处玩过,他记得很是清楚,她在还是孩童时,便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对长者说谎。

    所以这几日他才会避而不见。

    可这些还是抵不过,自家妹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鹿眸,满含希翼地看着他,衣袖被细嫩的小指头拉住轻轻晃了晃,再配上一声软乎乎的“哥哥~”

    这要他如何抵抗?

    绝不动摇的心志瞬间失防,上官天霖无奈地抬起手,声音里满是纵容:“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总归拿她没有办法。

    目的达成,她狡黠一笑,“哥哥保重。男子在外头可要保护好自己!”

    上官天霖笑骂,“滑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她们从名画堂出来,与秦雨薇分道扬镳,如今停在一处花鸟市场门前。

    “就在这里停车吧,姑娘想下去走走。”灵棋小心搀扶姑娘下马车,对车夫吩咐道:“你先回府吧,这儿用不着你候着了。”

    车夫躬身应“是”,扯过缰绳先行驾车离开。

24热脸贴冷屁股

    “姑娘想买只雀儿解解闷?”灵棋好奇地问。

    天云抬步进去,环视了一圈,险些看花了眼。

    精美的金丝笼里锁着一只只翠羽朱喙的鸟儿,看着虽艳丽如虹,但都不是她想要的。

    天云容色淡淡道:“我有何闷可解?我是来挑贺礼的,三殿下与你生辰相近,就差几日而已。”

    原来如此,灵棋偷笑,竟有些心疼三殿下:“三殿下的贺礼要在这里面挑吗?会不会……略显寒酸了些,日前姑娘赠我的璎珞可比这值钱多了!”

    耳边是叽叽喳喳的鸟雀啼叫之声,天云匆匆掠过,不感兴趣地再往里头走,闻言没好气地旋身嗔了她一眼:“你个掉钱眼儿里的小财迷,以为别人都跟你似的。”又难言地轻叹了一声:“送礼贵在心意而非价值。人各有所需,他缺的……又岂是银钱这等身外之物。”

    姑娘和三殿下交集不多,但似乎对他很是了解,灵棋似懂非懂,只感叹道:“不过说起来姑娘都送三殿下三回礼了,一次药膏,一次画像,现在又要送他生辰礼,从前您对二殿下都没有这般用心!”

    姑娘从前虽喜欢二皇子,可也只是把这份喜欢藏在心底,未曾对二殿下宣之于口,如今却对三殿下这般好,莫非是转而喜欢上三殿下了?!

    “怎地又提起二皇子了?”天云心不在焉地答她,目光在一列小鱼苗上搜寻,突然眼神一亮,看到了鱼缸里争相抢食的小锦鲤。

    “奴婢失言了,姑娘……为何对三殿下这般好?”灵棋唤来店家将小锦鲤捞起来,不死心地问。

    姑娘几番示好都被他冷漠以待,这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何苦来哉?

    店家还算识趣儿,赠了几株海草作为点缀,鱼缸中也不至于看着空落落的与他的临华殿一般……天云心满意足地捧着三条小锦鲤出来,声音低如坠露:“我也不知为何,只想对他好些,再好些。”

    从前是责任,现在又多了几分说不明道不明的情愫。

    “姑娘你看馨香园外边,那不是于善睐于姑娘么?”灵棋忽然道。

    馨香园是京城有名的点心铺,里面的糕点模样精巧讨喜,口感软糯香甜,从门外路过都能闻见一股甜蜜奶香,着实诱人。

    此刻馨香园门外就站着几位容貌颇为出色的女子,于善睐就在其中。

    天云看了一眼便撇开视线,只作不知。岂料于善睐像是听到了灵棋的声音,朝这边望来,在看到天云之后,熟稔地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这样是躲不过去了,天云带着灵棋走向她。

    “真是巧了,在这儿都能遇到妹妹。”于善睐柔声对着另外几位介绍:“这是上官司业之女,上官天云,近来很受二殿下青睐呢!”

    一句话就惹得那些女子眼神不善的看着她,天云心头微恼,面上叫得亲热,暗地里却处处使绊子,这三番两次的挑唆,没玩没了了不成!

    将小锦鲤递给灵棋,天云拢了拢披风,淡然道:“怎比得上于姑娘深受殿下爱重。”

    其中一位浓妆女子讽笑道:“你当人家是妹妹,人家可喊你于姑娘来着,你也不嫌害臊。”

    于善睐嘴角勾起,也不在乎:“妹妹素来含蓄恭顺,想是被我说得不好意思了,罢了罢了我不说便是了,没地再惹妹妹厌恶。”

    外带的糕点还未送过来,几人百无聊赖地站成一圈,此时站在于善睐左侧的姑娘看着于善睐惊呼:“你今日发髻上簪的堆云嵌宝石金丝簪好生漂亮!以前从未见你戴过。”

    可算有识货的指出来了,于善睐柔婉的脸庞带上自得的笑,伸手抚上发顶的金簪,“这是从一波斯商人手里得来的,上头的红宝石是特供的,举世罕见。”

    ——

    前些日。

    于岚那蹄子夸下海口,说有办法弄来两千两银子,供她赈济灾民。当晚便灰头土脸地过来同她说,银子半路被歹人截了。

    于善睐当即冷笑一声:“打量我是傻子呢?拿这种鬼话来唬我!没实力便不要瞎逞能。”又鄙夷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倒将你父亲那起子爱说大话的陋习学了个十成十!”

    于岚被说得面红耳赤,又听她连父亲一起贬低,心里更是恨罪魁祸首上官天云恨得牙痒痒,兀自挣扎了许久,才肉疼不已地从袖中掏出一支堆云嵌宝石金丝簪来:“堂姐姐别恼,这支金簪是波斯来的好物,等闲难见的珍贵,便算作是我的赔罪,还请堂姐姐收下。”

    于善睐眼冒金光,眼疾手快地夺过来在灯下细看,这才又高兴道:“算你识趣!”

    ——

    说回现在。

    灵棋顺着那女子的呼声看过去,越看越觉得这支簪子十分眼熟,跟前阵子姑娘丢失的那支极为相像,于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这簪子是我们姑娘的,怎会在你这里?”

    若灵棋说的是真的,那于善睐应该是不知情的,否则不会这样大摇大摆地戴出来招摇,还不避讳地将自己喊过来,天云眸光闪烁,略微一想就知道问题出在于岚身上。

    看来那日于岚的顺手牵羊不是头一回了,不知道有多少首饰被她偷偷昧了过去。

    浓妆女子身份该是比于善睐要贵重的,丝毫不怕得罪她,一听这话又率先嘲讽道:“这个小丫鬟说得可是真的?善睐你怎么落到这副田地了!”

    于善睐得意的笑容一僵,语气也不见刚才那般亲昵,冷冷盯着灵棋:“你在胡诌什么,我用得着拿她的东西?”

    灵棋被她徒然冰冷如刀的眼神吓得连退了几步,不敢开口。

    天云缓步挡在她身前,“小丫头不懂规矩冒犯了于姑娘,还请于姑娘见谅。我这就带她回去,好好教导。”

    一根簪子罢了,犯不着惹出这许多事端来。

    于善睐有多难缠她是知道的,也不愿多事,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天云带着灵棋欲走,岂料于善睐不肯罢休,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今日放她走了我岂不是颜面扫地!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于善睐最是看重名声,这从她每每不辞辛苦,远赴千里前往灾区赈济难民就可以看出。

    今日若放走了这个贱丫头,她苦心经营的好名声便毁于一旦了,岂非离二皇子妃之位越来越远!

25真要难以收场

    小丫头吓得说不出话了,天云只好替她解释,语气依旧很柔和:“往日都是灵棋替我收拾妆奁,看得多了便记住了样子,于姑娘此簪与我那支有些相似,故而她看错了眼。”

    余下几人面面相觑也不插话,都等着看好戏呢。

    浓妆女子却不惧,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拱火道:“相似的簪子那么多,这奴才怎么偏生认上善睐头上那支了,依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莫不是你这当主子的常在背后损人,奴才听多了记在心里,如今伺机报复?”

    灵棋瞪向她。

    这女子好生野蛮,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好话,专会挑人话缝的错漏处。

    现在又攀扯上姑娘的过错,实在可恶!

    灵棋鼓起勇气辩驳:“我们姑娘才不屑如此……”

    再好的脾气也被惹恼了,天云黛眉蹙起,小脸凝了层冰霜:“我与于姑娘只见过寥寥几次,为何要在背后议论她?这位姑娘,没证据的事情切勿乱说。”

    浓妆女子摊了摊手,一脸无辜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你这么大反应作甚,倒让旁人以为你是被我说中了,才这般心虚。”

    她的话似把于善睐说动了,柔和的面容沉下来,冲着天云质问:“上官天云我自认待你亲厚,没想到你心里这么阴暗,枉费我一番好意,还想着与你交好!”

    事已至此,她又不肯与自己联手,于善睐索性撕破脸,占据有利于自己的弱势位置。

    天云蹙着眉:“我说过没有就是没有,你何必这般依依不饶?”

    围观之人聚得越来越多,在这里争执不下只会惹人笑话,更何况自己本不愿与于善睐交恶。

    她这种白切黑是最难对付的!

    于善睐眼中泪花点点,似乎被她伤着心了,语气里满是哀怨:“今日我算是看清你的为人了,不过也是个两面三刀之人,往后我是断断不敢再与你结交了。”

    这番惺惺作态,与她曾经和穆瑶之对峙时,故作柔弱的模样何其相似。

    天云不怒反笑,下了最后通牒,轻声问:“你当真要这般难以收场?”

    先前惊呼簪子漂亮那名女子,开口袒护于善睐道:“难以收场的人是你吧,善睐有什么错要被你的下人这般污蔑,难道还要她咽下这哑巴亏不成?!”

    见众人都替自己说话,于善睐反倒不急了。

    她又恢复了平日里轻声细语的柔弱模样,当起了和事佬:“原也是这个奴才挑起的事端,我也不为难妹妹,只要她向我道个歉,这事便罢了。”

    话落,使了个眼色给浓妆女子。

    浓妆女子会意,趾高气昂道:“善睐好性,轻易就原谅了你,我可不依。这个贱奴必须跪下磕够三个响头,这事儿才算完!”

    这种胁迫人的事,她最拿手了。

    灵棋吓得直哆嗦,泪水啪嗒掉进鱼缸里。天云不忍地替她擦掉眼泪,心间被怒火焦烤着。

    制止了她正欲下跪的动作,声音冷如寒潭。

    “这簪子镶嵌的红宝石底部刻有一个‘云’字,乃我十三岁时,父亲下江南从一波斯商贩手中买到,赠与我的,又请了能工巧匠在这细簪上刻字,字虽小,诸位对照日光即可看见。”

    你若不仁,便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说得这般信誓旦旦,好像确有其事的样子,于善睐莫名有些心慌了,额角渗出冷汗。

    于岚那贱蹄子不会真的偷人东西了吧?

    方才她们对峙时已经引来不少看客,如今她真是骑虎难下了。

    浓妆女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反转,更兴奋了,连声道:“你且摘下来我看看,让我来看!”

    这种热闹事她最爱掺合了!

    于善睐紧咬着唇,伸手护住发髻上的簪子,迟迟不敢拿下来。

    围观之人已经瞧出端倪,纷纷起哄。

    “拔下来看看不就真相大白了!”

    “磨蹭什么呢,莫不是心虚了?”

    于善睐心脏突突直跳,脸色猝然煞白,强装镇定对浓妆女子道:“此事与你无关,我为何要给你看?”

    你方才利用她时怎么不说与她无关?天云心下冷笑,眼中寒芒凄凄:“那便给我,我来看。”

    局势逆转急下,如今不依不饶之人成了天云。

    自己给过她机会的,也问过于善睐真要到这般难以收场的地步么,可惜她没把握住,还想让灵棋磕头认错,那便怨不得自己了!

    于善睐狠狠瞪着她,忽然拔下簪子往地上砸去,想要将这证物毁掉,却被浓妆女子手疾眼快地一捞。

    女子举起手中的簪子,对着日光的方向,果然在簪子上看到一个小小的“云”字。

    她高声道:“真的有个云字!”

    原先与于善睐站在一边的几位,都纷纷不动声色地走离她的身边。

    放在任何时代,偷窃都是最让人看不起的行为。和她走得近了,谁能保证下个被偷的受害者不是自己?

    于善睐目光凶狠,不复往日的柔弱,天云却丝毫不惧,只淡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是你咎由自取,往后也别叫我妹妹,我只觉着反胃。”

    说罢牵起灵棋的手,走了。

    好戏散场了,浓妆女子无趣地耸耸肩,突然对着天云的背影大喊,“我叫顾北叶,你可要记得!”

    天云不耐地皱眉,她对这个女子观感实在不佳,方才如同搅屎棍一般的行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灵棋擦干了眼泪,悠悠道:“这个顾北叶可真滑稽,明明长了张浓眉大眼的粗旷面庞,却偏偏喜欢浓妆艳抹,涂那粉紫的唇脂,跟中了剧毒似的。”

    “祸从口出,方才的教训还没吃够么?别再背后说人长短。”

    天云柔嫩的食指轻轻推了下她的额头。

    “多谢姑娘护着我,否则灵棋一介低如尘埃的下人,今日免不了受顿折磨了。”灵棋心有余悸地垂下头。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自会尽力护你周全,你也莫忘了自己的本分,那些编排人的话在心里揣着就好,说出来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是,奴婢知道了!”

    ——

    于岚满心欣喜地走进于善睐的闺房里:“堂姐姐,你叫我来有何事?”

    看到她便气不打一出来,于善睐攥足了力气,“啪——”

    一声脆响,鲜红的巴掌印立时出现在于岚只可算清秀的脸上。

    于岚被这一巴掌打偏了头,疼痛的泪花堆聚在眼睛里,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问:“堂姐姐为何打我?”

    “下作东西!”

    于善睐撕开了伪善的假面,咬着牙狠声道。

    “发…发生了何事?”于岚懵然问道。

    “原我以为你只是单纯的草包,没曾想你连偷盗这样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我真是被你害死了!”

    多年苦心经营,一朝毁于一旦。

    不出半日的时间,这件丑事就会传遍京城,到时候她在穆瑶之面前如何抬得起头,在殿下面前又如何立足?!

    于岚心虚地躲开了她逼视的目光,声音微弱地呐呐道:“什么偷盗,我…我没有。”

    “啪——”又是一声脆响,这下肿得很是对称了。

    于善睐姣好的面庞扭曲着,嗓音如冰刃般狠厉:“还敢狡辩,你敢说那簪子不是你从上官天云那里偷过来的?我今日会遭此羞辱,全是被你这贱蹄子祸害的!

    你等着,我这就禀了爹爹,把你发落到窑馆去!”

    被卖到窑馆可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这下于岚是真的怕了,她捧着红肿的双颊趴匐在地上,凄厉地哑声求饶:“堂姐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26似找到宣泄口

    清晨。

    天将破晓,暖和的熙光透过雕花窗棂,撒在碧青落卉芙蓉帐上。

    “往常姑娘都嫌妆容太过浓艳,偏爱素雅的一挂,今日倒是盛装打扮。女为悦己者容,这话果然不错!”灵棋调笑道。

    天云闲适地坐在梳妆台前,散开绾发,长及腰间的墨发如丝绸顺滑而下,清雅的淡香缓缓萦绕在整个房中。

    嫣红的蜜脂盈润在樱唇上,螺子黛画就的新月眉微弯,说一句美艳不可方物也不为过!

    容色之盛,让同为女子的灵棋都忍不住面露痴迷。

    “我若生作男儿身就好了……”

    天云浅浅笑起来,斥了句:“贫嘴。”

    脸颊却慢慢爬上红晕,有些羞怯:“谁说我是为了三殿下打扮了?”

    言罢,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好像妆容确实有些浓了,便擦掉了原先的嫣红色,目光在一堆口脂盒上流连许久,最终还是挑了个清新俏皮的蜜橘色。又不放心地想,我这腰上的服饰可显得累赘?可会有臃肿之感?

    不料,这正中灵棋的下怀,她故作惊讶地张大嘴:“奴婢从头到尾都未曾提及三殿下半句,姑娘怎地自己承认了?”

    这怪模怪样惹来天云一阵羞恼。

    好个顽劣的小妮子,都学会设套给她钻了!

    心下又有些羞赧,灵棋方才确实只说了句“女为悦己者容”,自己怎就把萧子勿代入进去了,莫非自己真的喜欢上他了?

    她心头一跳,不敢再想,欲盖弥彰地转移了话题:“你再给鱼缸里加些温水吧,进宫还得费点时辰,可别把小锦鲤冻坏了。”

    “是。”

    ——

    “师傅,可否休息一日?”萧子勿穿着一身利落,便于行动的黑色速行衣,浅灰色瞳孔透出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

    往日雷打不动的练剑痴人,今日自请休息,这是为了哪般?段溪木奇了:“你要干嘛去?”

    似有些难以启齿,萧子勿顿了顿,冷白到微微透明的耳根染上薄红,他有些不自在道:“城外寒山苑的紫檀木长势极好,我去取些回来。”

    紫檀木红中透紫,紫中透红,在观赏上颇有几分玉石之感,是不可多得名贵木材之一。

    “殿下要紫檀木做什么?”常来奉上茶水,顺嘴一问。殿下走了也好,免得他见着自己祭奠丽嫔,徒添伤怀。

    萧子勿将匕首别在靴内,不愿多言:“我自有他用。”

    段溪木却淡笑不语,一副看透了本质的模样。紫檀木名贵无匹,用来赠人也不会失了身份,他好端端的歇了练武去砍木材,这点子小心思昭然若揭啊!

    他这一去便是半日。

    再回宫时,靴裤都染上了污泥,他剑眉皱的死紧,早已忍耐多时。一回到殿中便径自去沐浴更衣。

    萧子勿刚从浮云木屏风后走出,袍角就被扑到脚边的常往用力扯住,膝盖砸在坚实地砖上发出闷响!

    好端端的跪得这么用力做什么,萧子勿沉声道:“起来说话。”

    常往拼命摇头,哭得涕泪横流:“请殿下救救常来!他被二皇子扣在宫里打了三十庭杖,如今在偏殿昏迷不醒,再晚恐有性命之忧!”

    他面色骤冷:“怎么回事?”

    常往哽咽道:“今日是殿下生辰,常来早早便备下了纸钱香烛,想替殿下偷偷祭奠一下已故的丽嫔娘娘,才刚摆好了祭钟,二殿下便闻讯赶来,以在宫中私自祭奠罪人是对陛下大不敬为由,把常来给带走,重打了三十大板才又给扔回来!”

    那庭杖足有成年男子手臂粗,一杖下去便能叫人口吐血沫,皮开肉绽,更何况是足足三十杖,那是生生去了半条命!

    如今常来躺在偏殿中,生死不明!

    “先去请太医。”萧子勿拧起眉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闻言,常往哭声更大了:“奴才去过好几趟太医院了,才听一好心的药童告知,说二皇子已经放话,若谁敢过来医治便按同罪论处!太医们便都噤若寒蝉,无一人敢随奴才过来!”

    一缕鬓发凌乱散落,遮住了他黑漆眼眸里的凌厉,萧子勿一言不发提起长剑往外走。

    他虽面无表情,常往却惊觉大事不妙,连忙止了哭劝阻。

    “殿下您别冲动!”

    他提剑往外走,天云捧着锦鲤进来,两人恰好撞上。

    天云杏眸扇扇合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看着杀气腾腾的样子。

    看到她常往像看到了救星,无比激动道:“姑娘快劝劝殿下,殿下要血洗太医院!”

    萧子勿额角青筋狠狠一跳,他收剑入鞘,垂眸低喝道:“闭嘴。”又转而看着少女,素来冷寂的凤眸深处藏着一丝脆弱的无助,他问,“常来受伤了,你能否过去看看?”

    她会制药,应当也会治伤吧?

    天云看向眼前神色自若的少年,又抬眸看到他濡湿的大掌,掌心已被冷汗沾满,可见他内心里并不似表面这般平静,应是担忧极了这个与他一同长大的小太监的吧。

    这只是个擅长将情绪埋在心里的少年而已啊。

    想到这,天云心里突然软的一塌糊涂,她捏着帕子,轻轻地将他汗湿的大掌擦干净,柔声和他打着商量:“殿下先别着急,先去披件大氅暖暖身子,我便答应你将常来完好无损地还给你,可好?”

    他鬓角微湿,还泛着水汽,定是刚沐浴不久,这个时候毛细血管是张开的,极其容易受风寒侵身。

    少女离得极近,柔婉的馨香扑进鼻尖,又钻进心脏里停留缠绕,带着浓浓的安抚。萧子勿微微屏息,脑海一片恍惚,竟有些酒醉之后才有的微醺感。

    满腔涌动的杀意似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渐渐疏漏,他听话地点了点头。

    天云这才浅浅弯唇,冷静吩咐道:“灵棋,去将我的针灸药包拿过来。”又面向常往:“公公带路吧,容我先看看他的伤势。”

    “姑娘请随我来!”常往做了个揖,连忙在她前面带路。

    一路上,常往便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了,天云心中早有预料,听完后也只剩一个念想。

    萧子衍折了条腿都不老实,当真可恨!

    是了,如今她对萧子衍已经到了厌恶的程度了,她的心是偏的,已不由自主地偏向了萧子勿。

    常来此刻昏迷不醒,她掀开被子查看,腰部以下的位置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当务之急是先帮他止住血,她取出银针刺入穴位,又吩咐常往取盆热水来,将伤口周遭的污秽清理干净,免得引发感染。

    她走到桃木三脚架的沃盥前,正欲净净手,可手指方触到水面,便凉了个寒颤,她强忍着冷意再往水下伸去,只想速速洗完便罢了。

    谁知手腕被萧子勿轻轻握住,他穿好了鹤氅站在她身后呈环抱状,天云脸颊微微发红,只见他大掌贴在沃盥一侧,静等了两息的功夫,凉水竟升起腾腾白雾,变成温水了!

    她惊讶地扭头看他,“好厉害。”

    又是这双林间幼鹿的眼眸,激得萧子勿松开她的手,退开两步哑声说:“只是一点内力。若还有不周之处便与我说,莫强迫自己。”

    她微微点了点头:“常来的伤势虽重,但我尚有办法控制。稍后我开个药方,得到太医院抓服药,既然他们对殿下宫里的人敬而远之,我便让灵棋去吧。”这么说也好叫他安心。

    “多谢,日后若有需要,我定不推辞。”少年又递了杯温水送到她手中,冷硬的下颌线渐渐放松。

    天云端着茶杯,柔柔一笑:“好,我记住了。”

27你就是极好的

    榻上的常来发出痛苦的呓语,天云轻手轻脚地将偏殿的门掩上,让他得以好好休息。

    幸好今日随身带上了针灸包,常来若出了什么事,少年不知该有多难过了。

    俩人并肩走在抄手游廊中,享受着此时悠然的静谧,廊下的枯叶铺了一路,也未见宫人过来清扫。皇宫里的太监侍女惯会看上头的脸色,哪里还敢往这临华殿里凑。

    为三殿下做事是个什么下场?

    看如今被打个半死的常来就知道了!

    萧子勿身为大梁的皇子殿下,身边竟只有两个随侍的小太监,其中一个还昏迷不醒在床榻上躺着,这是何等的讽刺。

    天云亦知这两年之期,定然诸多暗潮汹涌、危机重重。

    只是彼时自己还未对少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想着两年后若他能性命无忧,自己也算大功告成,可此番常来受难之事却改变了她的想法。

    萧子衍绝不能登基为帝!

    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将少年送上那个位置……

    思及此,她粲然一笑道:“一来便遇上这样的事,倒忘了这次来的目的,殿下今日生辰,可吃过长寿面了?”

    一早便出门寻木材的萧子勿:“……”

    他深邃的眼神里触动了一瞬,随后敛眸微微摇了摇头。

    天云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只当他是因着母妃祭日的缘故,不愿过自己的生辰,于是便快步进到正殿,捧着三条生龙活虎的小锦鲤出来放到桌子上。

    “这是送给殿下的生辰礼。”

    “殿下可知,它们为何能游得这般畅快无忧?”她不会无缘无故问出这样的问题,萧子勿知她意有所指,他谛视着缸中无忧无虑吐泡泡的小鱼苗,问:“为何?”

    “殿下这般明智,岂会不知物竞天择的道理?鱼儿无天敌在旁虎视眈眈,它们自然无忧无虑,游得畅快了。”

    “今日之事绝非偶然,殿下可想过为何常来一有动作,二皇子便已知悉,直接闯进来殿里拿人。可见殿下宫中有他的耳目,时刻注视着殿下的一举一动。长此以往,殿下如何安生渡日?”

    萧子衍居心不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凌无度,少年不能再这般置若罔闻,忍让下去,现在是常来受难,焉知以后不会落到萧子勿身上。

    萧子衍从小长在这吃人的深宫之中,阴狠手段层出不穷。少年如此不争不抢下去,只怕安危都成问题。

    她的责任便是守护少年的平安,若他遭遇了不测,自己也无法独活,而身在帝王家,若想要安然度日,便只有一条路。

    那便是问鼎帝位!

    否则以萧子衍的心性,登基之后,等待少年的也只会是一个“死”字。

    当今圣上多疑寡恩,迟迟没有册立太子,亦没有将左相之女穆瑶之许给萧子衍,这足可见他已对萧子衍产生了猜忌。如今萧子衍势盛,诸皇子无一人可与之分庭抗礼,又有左相穆成业在一旁护持,可谓是如虎添翼!

    陛下应也极想提拔另一位皇子来削弱其嚣张的气焰!

    可陛下子嗣单薄,一共育有五子,大皇子因密谋造反,遭凌迟处死。四皇子又年幼稚嫩,尚不足五岁。五皇子更是还在襁褓之中。

    纵使陛下再厌恶三皇子萧子勿,也不得不承认,此时只有他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或许也正因如此,萧子衍才会疯狂地打压他,欺凌他,想击毁他的心智,令他成为一个庸碌无为的废人!

    但此刻,也正是他异军突起的最好时机,趁着如今陛下君心忌惮之际!

    萧子勿却自厌一般抬手覆在眼眸上,再开口时声音喑哑不堪……

    “没有人希望我去争,我也没有资格去争。”

    皇帝、二皇子他名义上的父兄,甚至于从小养他到大的师傅,都不曾对他抱有希望,认为他有资格参与夺嫡。

    萧子勿,一个连出生都是个错误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妄想那个龙位宝座……

    下一刻,覆在面上的大掌被一只柔嫩的小手抓了下来,掌心上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被她握住轻轻抚摸着,他听到了少女缓慢而坚定的声音,“谁说无人希望,我便希望殿下别再固步自封,厌弃自己了!若连你自己都不信自己,那对你抱有期待的我,又该如何自处?”

    “殿下武艺高强,长相俊美,也非心思毒辣之人,比之萧子衍强上千百倍,怎就没有资格?”

    天云看着他没有任何遮挡的俊颜,琉璃般的深邃眼眸,斜飞入鬓的剑眉,通身气度贵重,颇有睥睨万物的帝王之气。

    若换个身份,他该是如何惊才绝艳的一代少年郎!亦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子芳心暗许。

    她口中的自己还是自己吗?狭长的凤眸一挑,他自嘲地启唇:“若真如你所说,我怎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他抽回了手,起身背对她而站。

    她急急道:“殿下何须妄自菲薄,在我眼里你就是极好的!”

    从第一面见到他开始,她便觉得他是个面冷心热,心思纯善的少年,与萧子衍的道貌岸然完全不同。

    “旁人只恨不能离我越远越好,唯恐皇帝厌屋及乌,召来祸患,你为何不怕?”反而主动靠近我这不详之人。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萧子勿心底一直有这一问,只是迟迟未曾问出口,更荒谬的是,纵使清楚地知晓她怀抱目的,也依然在不可自抑地坠入沼泽……

    这是天云最为心虚的一点,毕竟当初是与神秘人做了交易,接近他的初心确非单纯。

    她顿了一会儿,指腹摩挲着茶杯上的纹理,思索该如何说才能打消少年的疑心,可她不知道这片刻的犹疑就足以让少年丧失斗志,黑金色的双眸黯淡下来,他又恢复了拒人千里之外的面无表情。

    “时辰不早了,常来有我守着,你可早些离宫。”

    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萧子勿,你还在期待什么,你这样的人也敢奢望有人真心待你?

    见他面色不虞,天云轻咬着下唇,欲言又止:“不管如何,殿下只需知道……我绝不会伤害殿下。”

    灵棋在门外轻敲了数下:“姑娘,老爷叮嘱的时辰到了,咱们该走了。”

    自己是跟着父亲偷偷溜进宫的,实在不宜久留,天云便想着明日去国子监再与他解释。

    她柔声细语道:“明日我再细细与殿下解释清楚,殿下保重好身体,切莫着凉,否则……我会担忧的。”

    可她却不知接下来的数日,两人都再没机会见面了。

    少顷。

    常往端着煎了两个时辰的药推门而入,他喂着常来喝下,又问萧子勿:“殿下可要用晚膳了?奴才给常来喂完药再去御膳房取。”

    殿下不得宠,宫人们也都踩高捧低,惯会看人下菜碟,膳食都需他们自取。

    萧子勿放下小匕首与初见雏形的木雕,目光沉沉地看着手边摆着的三条小锦鲤,忽然对他说:“去取碗长寿面来吧。”

    长寿面?!

    常往愣了。

28暖宝宝出事了

    前几日上官天霖一时心软,在妹妹软磨硬泡之下,答应了与秦雨薇见上一面。

    此刻,他就坐在了兰园的雅间里。

    但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他们正在雅间吃着饭,话语间虽有些生硬但也好在没让场子冷下来,可就在这时,雅间里突然冲进来一伙官兵,直接将上官天霖扣押带走了。

    关雨薇再傲气也只是个闺房女儿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在一旁吓得花容失色,都不敢吱声。

    上官老爷收到了消息,连官服都还未换,马不停蹄地便赶了过去,经他仔细一打听,才得知是“暖宝宝”出事了。

    方才售卖暖宝宝的其中一间药堂,来了一伙庄稼汉。有几人抬着竹制担架,其余十几人手里拎着各式各样的农具,气势汹汹就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开始叫嚣。

    “叫你们管事儿的出来!”

    柜台前一小药童正在整理药材,见状连忙迎上前:“几位有何事?”

    话刚说完就被人推了一把,力道之大,小药童身子立时飞出两米远,头部重重磕在柜台上发出一声闷响,额角瞬间血流如注!

    吓得另外两名小药童抱团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出声,余下一位坐诊的大夫甚是惜命,方才趁这伙人不备,已经偷偷从后门溜走。

    推人的那名大汉面貌凶相毕露,一脸的络腮胡挡住下半张脸,臂膀间鼓起的肌肉比小药童的腰还粗!声音大得震颤耳膜,道:“他娘的,一群小鸡仔少来碍事,我若不慎一拳给你轰出个好歹,你便自认倒霉!把你们药房管事的给我喊出来!”

    周遭几位排队等着问诊的小老百姓,被这阵仗吓得两股战战,纷纷惊慌离开。

    小药童捂着发懵的脑袋站起来,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我们…我们管…管事的不在,几位好汉有…有话好好说!”

    这伙人显然是不想好好说话了,叫嚷声越来越大,吸引了不少围观群众,推推搡搡堵在药堂门口朝里观望。

    这伙人将担架抬到光亮处,让门口的百姓们都能看清楚,担架上的人双颊凹陷,双眼浮肿泛白,嘴唇呈不正常的深紫之色,嘴角还挂着污秽的白沫,手指甲更是黑漆一片,很明显是中毒之相!

    众人惊愕之下,只听那名大汉又说:“这是我亲弟弟,就因为几日前用了保济堂的膏药,那个叫劳什子暖宝宝的,如今不治身亡。若是今日你们药堂不给个说法出来,我就砸了你们这谋财害命的黑店!”

    这伙人群情激愤,将不大的药房挤得满满当当,几个小药童腿软地缩在角落,不敢与他们争辩。

    “对!给我们个说法!”

    “砸了这谋财害命的黑店!”

    “我们已经报官了,你们一个也逃不了干系!”

    这伙人情绪越发激动,抄家伙就要动手,小药童连连摇头:“诸位先冷静一下……”

    可是谁会听他这微弱的劝阻呢,大汉抡起一把玄黑大铁锤砸在柜台上,“嘭——”

    看着结实无比的实木台子就这么轰然倒塌,木屑四处飞溅,落得满地都是。

    围观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被这场面震住了,开始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有个人站了出来:“我可以作证!前几日我家那婆娘贴了这膏药就浑身疼痛,瘙痒难耐,我发觉不对劲忙给她撕下来,才逃过一劫,如今想来真是万幸!”

    他言之凿凿,将围观众人的情绪都带动起来。

    “天哪!这膏药毒死人啦!”

    “我家里还有两片没用,等会回去就通通扔掉!”

    还有人调侃:“幸亏我买不起这时新玩意儿,没想到有一日穷也能帮我躲过一劫……”

    不一会儿官兵赶到,驱散人群将这间药堂查封了,门上也贴上了封条,这让众人更加确信,暖宝宝中毒一事是板上钉钉了!

    而配制暖宝宝的上官天霖,自然不能幸免,已经压入了大牢。

    昏暗的牢房阴冷潮湿,还有一股酗酒过度呕吐物的刺鼻味道,上官天霖坐在只铺了一层浅浅草席子的地板上。心下竟然只有一个念头,还好当初是以自己的名义,若换作是妹妹,她身子羸弱,定是受不了的。

    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太冷。

    上官哥哥忍不住扒着铁栏对那衙役道:“牢头大哥,我是上官司业之子上官天霖,能否通融一下,予我一条棉被?”

    说着,从袖兜掏出一袋银钱想贿赂于他。

    谁知那牢头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往地上忒了口吐沫:“上头有吩咐,给你行方便,我就该不方便了!给我老实待着。”

    上头?

    也就是说是上面有人授意。

    且官位比父亲还要高?

    上官天霖无所谓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他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这恐怕……不是一场简单的、为银子而来的医闹了。

    那厢,天云亦是十分讶异,从听到哥哥被抓之后便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她对暖宝宝极为自信,暖宝宝药性极佳,成分却十分温和,绝不可能出现令人中毒致死的情况。

    那么就是有人在故意陷害!

    可是,会是谁呢?

    ——

    秦氏焦心地在房中来回踱步,见老爷一脸倦容地进来,心里一紧,忙问:“老爷,霖儿怎么样了?”

    怎么会闹出人命了呢!且那些官差连问都未问,直接就把人抓走了。

    上官鸣愁眉不展,长叹一口气道:“那帮人不肯私了,咬死了要让霖儿一命抵一命,梁大人那边也把我拒之门外,不肯接受我的拜贴。”

    梁大人口风紧,只让门童给他递了句话,“此事已经惊动了上面,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以命抵命,秦氏被这几个字骇得捂住了心口,泪涌如注地惊叫:“都怪你!被钱财蒙了眼,非要卖这什么膏药,才让我的霖儿摊上了这些事!都怪你……”

    以往比谁都要强的秦氏,如今梨花带雨,上官鸣心疼得不行,忙将她揽入怀中安抚:“夫人先别急,容我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我就是把自己搭上,也会把霖儿换回来。”

    说完胸膛就挨了秦氏一拳:“胡说些什么,你和霖儿都要平平安安的,老爷若出了事,妾身也不会独活!”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快把眼泪擦擦,免得等会云儿看见心里更加不好受。”

    听到这话,门外正欲敲门的天云放下了手,她眼眸微垂,爹娘没有埋怨她制出这么个“害人”的玩意儿,反而还担心她会情绪低落。

    终是没有惊动里头的人,她放轻脚步离开了。

29多放两颗枸杞

    事情发酵的第二日,天云就被勒令停课了。

    托她的福,这是穆瑶之与于善睐头一次心平气和的联起手来,奔着同一个结果而去。

    有这两位领头羊,众位贵女们哪有不听从的道理?便同气连枝上报给司业,将上官天云停课了。

    这些消息都是午间时辰,谢舞韵过府告诉她的,也难为这个单纯的姑娘了,事到如今还能毫无芥蒂地与她交好。

    她停了课,最愉悦之人莫过于穆瑶之。

    心情之好,就连给萧子衍炖的猪蹄汤里,都多放了两颗枸杞!

    萧子衍坠马折了条腿,这些时日在自己寝殿里养伤,倒是不知道此事,穆瑶之便当笑话似的,边喂他喝汤边将这件事讲给他听,满心的柔情似水,竟未曾注意到喝汤之人的眼睛越来越亮。

    这不正是笼络美人心最好的机会吗?

    萧子衍心头颤动,面上却不漏声色,只夸道:“瑶之妹妹亲手炖的汤,果然最是合我胃口。”

    在上官天云身陷囫囵的时候拉她一把,她还不得感动万千,乖乖以身相许?

    “以形补形,子衍哥哥喜欢的话便多喝些,伤势也能好得快些。”穆瑶之心中柔情万丈,端着自己精心熬制了几个时辰的热汤,亲手喂到心爱之人的嘴里。

    听着他敷衍的一句夸赞,心中便盈满了欢喜,却丝毫不知他此刻心里算计的,是如何得到另一个女人!

    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殿外小太监一甩拂尘,吊着尖嗓通报。

    穆瑶之手忙脚乱将汤碗放下,恭敬地行礼:“皇上万福金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萧子衍受了腿伤不良于行,故而安坐在床榻上,只跟着口头请了安。

    “快起来快起来,瞧瞧这浓情蜜意的,可真像我与陛下刚成婚那会儿。”蔺贵妃乃是二皇子萧子衍的母妃,此刻正伸手将屈膝的穆瑶之扶起。

    自从废皇后姚氏薨逝之后,这后宫之中便由蔺贵妃执掌后宫,又生育了最具资格登基的皇子。像“成婚”这种只配正宫娘娘才能说的话,在她说来也毫不忌讳,任谁也不敢提出异议。

    皇帝似乎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妥,脸上威严冷肃地看向萧子衍:“腿伤可好些了?”

    “托父皇的鸿福,儿臣这几日感觉好多了。”

    “可不单单是沾了你父皇的福气,也有瑶之的一片心意在啊,这几日为了照顾你尽心尽力的,我瞧着这小脸儿都尖了不少。您说是不是啊皇上?”话语间无不昭示着二人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这可是个让皇帝赐婚的绝佳机会啊!

    蔺贵妃笑着将皇儿的手与瑶之的手叠在一块,期待的目光投向皇帝,就等着他示下,这桩婚事便算是水到渠成。

    皇帝目光闪了闪,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二人交叠的手,笑意却未达眼底:“瑶之有心了。”

    就这么夸了一句,别的一概不提,像是没听懂蔺贵妃的暗示。

    朕还正值壮年,玉案上却堆着一沓以左丞为首,递上来的请命折子,全是举荐让二皇子负责押运粮草!这岂能不令人猜疑,他们俩人已经站成一派?

    若再给他和穆瑶之赐婚,他们之间的关系岂不是更加牢固?

    为君者,卧榻之内岂容他人鼾睡!

    蔺贵妃笑意一僵,到底不敢再说什么,这桩婚事她明里暗里提过许多次,可惜皇帝每次都不接茬。

    陛下本就疑心深重,自从大皇子那档子事后……就更加喜欢猜忌她的子衍了。

    “朕还有公文要处理,晚点再去你宫里用膳。”被扫了兴致,皇帝沉着脸丢下一句话,负手离去。

    “是,恭送陛下。”蔺贵妃无奈地恭敬送走人,还得替帝王喜怒无常的态度圆场。

    她安慰着红晕褪去,小脸泛白的穆瑶之:“陛下是觉得你俩年纪尚小,等两年再行赐婚也不迟,你与衍儿两情相悦,成亲是迟早的事!皇上昨儿赏了我一支飞渡灵蝶步摇,走动间上面蝶儿振翅欲飞,跟活的似的,正适合你这花季的小姑娘。待会儿我让吟月送过来,出宫时便你带上,辛苦你了尽心照顾衍儿这么多日。”

    “多谢娘娘赏赐,这些都是瑶之应该做的!”这下穆瑶之哪还记得方才的失落,看着萧子衍笑得越发甜蜜。

    婆媳关系我都搞好了,于善睐,这下臭名昭彰的你,拿什么跟我斗?

    穆瑶之得意地勾起笑。

    殊不知她刚离开这寝殿,上官鸣就被萧子衍召进了宫中。

    “殿下召臣前来是有何吩咐?”上官鸣强打起精神问。

    此事该找谁伸冤他毫无头绪,只能徒劳无功地使些银子替天霖打点,让他在牢里能过得舒服些,如今是吃不好也睡不好,一夕之间像老了好几岁!

    “看司业面色,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萧子衍佯装不知,倒是让上官鸣放松了警惕。

    把前因后果一说,他突然想到,面前的人可是大梁的二皇子,权势滔天!若是他肯帮忙查明真相的话……

    这么一想,上官老爷连忙撩袍跪下,拱手请求道:“还望殿下出手相助,还天霖一个清白!”

    “司业这是哪里的话,快快请起。”鱼儿上钩了,萧子衍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循循善诱。

    “司业不是不知,本殿是最为护短之人,若是天云妹妹肯入我府中,令公子便算作是本殿的小舅子,自然就是自己人了!司业……可明白本殿的意思?”萧子衍温雅一笑,看上去倒真像个单纯倾慕丽人的谦谦君子。

    若天云此时在这,定会腹诽一句。真是江山易改,画饼难移!

    若是把你的女儿送予我当个侍妾,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帮你儿子洗脱冤屈。

    上官鸣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语,可是迟迟不敢搭腔,卖女儿这事儿他干不出来啊!好半晌,他才磕磕绊绊挤出一句:“这……这这,小女性子顽劣怎堪匹配殿下大才……”

    “司业太过自谦了,本殿下倒是觉得天云妹妹很是率真可爱。”正妃之位自然是留给对他多有助益的穆瑶之,不过侍妾嘛,挑选些合自己心意的即可。

    况且……只要萧子勿想要的东西,我都要拿到手!

    萧子衍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并没有发现隔墙有耳。

    去而复返的穆瑶之呆立在花鸟屏风后面,手上的食盒都快握不住,她的眼眸猩红煞煞,心头被嫉妒的怒火烧出一个个淌血的疮孔。解决了一个于善睐还不够,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上官天云!

    方才走到半路,她才发现蔺贵妃所赐的簪子忘记拿了,于是欢欣雀跃地跑回来取,却没想听到了这段令她伤心欲绝的对话,方才贵妃娘娘的赐婚暗示被陛下拒了,殿下都未曾向陛下再请求半句,如今对上官鸣却是另一幅模样!

    他竟为了别的女人,用上了利诱……

30不与蠢人论理

    “姑娘,您再用些吧,早膳和午膳就吃了几口粥水,身子哪儿熬得住啊。”灵棋端着碗八宝甜酪过来,忧心忡忡道。

    “先放着吧,我没胃口。”她脸色苍白地支起额头,脑海中似有千头万绪在拉扯,随口问了句:“秦姑娘这两日可曾来过了?”

    灵棋将甜酪放下一旁,回复:“未曾,自从公子出事后,秦姑娘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她话语间颇有些不忿。

    日前雷打不动的造访,眼下哥哥遭了难,她倒是立刻躲得远远的了。果真不是良配。

    多宝格上摆放的听风瓶微微晃动,外屋有人掀帘子进门,连带着窜进来些许凛冽寒风。异画一手持着莲花六角竹枝灯笼,一手拿着信封走进来,秀雅的小脸被冷风吹得通红。

    她双手将信纸递上:“姑娘,这是适才于岚姑娘派人送来的信,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这么急着连夜送过来。”

    “还能为着什么,左右不过是一些奚落我的话罢了。”天云懒懒地将信封拆开。

    于岚虽贪婪好财,心思却好猜。

    于善睐在自己手里吃了那么大的闷亏,作为始作俑者的于岚自然会被她所迁怒,加以怪责。想必心里已经对自己恨之入骨了吧?

    如今哥哥出了事,她便迫不及待跑过来落井下石了。

    果不其然,信中内容与她猜想的一般无二,句句不离哥哥被关押之事,甚至明嘲暗讽地问及了天云身子是否安好,可有被自家哥哥所制的膏药也给祸害中毒了?

    话里话外的嘲笑之意溢于言表。

    灵棋气鼓鼓:“于岚姑娘未免欺人太甚了!姑娘从前待她不薄,她偷盗姑娘的首饰也就罢了,如今还连夜送来信虚情假意的说这些,真是个黑心肝儿的白眼狼!”

    异画则显得更稳重些,将酸枝落地灯移到姑娘跟前,好脾气地说道:“你小声些嚷嚷,人心百态,姑娘能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也是好事,往后也能多防备着点儿。”

    天云心无波澜地将信看完,淡淡道:“异画说的是,何须同她计较这些?你且记着,不与小人争利,不与蠢人论理。你越是气便越是趁了她的意。”

    灵棋这才好受了些,虚心称:“是,奴婢知道了。”

    突然,她看着信中于岚问及她是否中毒的几个字眼,脑海中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她迅速抓住,想到这场阴谋里最关键的一环。

    那个中毒身亡的人!

    是了,开封府尹连尸体都未交给仵作查验,证实死因是否确系为中毒而亡,就将哥哥压入了地牢。

    这事绝对有蹊跷,只要自己能够找到那具尸体,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第二日。

    没有惊扰到已经疲惫至极的父亲母亲,天云向灵棋借了身衣服换上,准备前往那人所居之地一探究竟。

    灵棋看向穿着自己粗布衣服的姑娘,眼底的羡慕溢于言表。自己穿着时,胸口前松松垮垮还漏风的衣裳,到了姑娘身上便变得鼓鼓囊囊的,诱人得紧!

    果然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

    “姑娘,奴婢陪您一起去吧,您一个人奴婢不放心。”灵棋替她理着衣角

    “你见过哪个平民老百姓出门带丫鬟?”天云嗔了她一眼。

    不然借她的衣服穿干嘛?还不是为了不引人瞩目,好方便打探消息。

    “……”

    灵棋心下腹诽:我也没见过哪个平民老百姓,能把粗布衣裳穿得如此香艳的……

    “那好吧,姑娘千万要小心!探听消息倒在其次,一定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才行。”她往小姐脸上抹着灰,做近一步的伪装。

    “我省得的。娘若是问起我的去向,你便告诉她,我回国子监取东西了。”停课已有两日,她都两日未去国子监了。

    也不知少年有没有注意到……

    ——

    萧子勿自然是注意到了,分别那日她说了第二天会同自己解释清楚,可惜等来的却是她被勒令停课的旨意。

    女席那边不少碎嘴子都在暗暗埋怨她,说她居心不良,有毒的膏药还拿出来送人。

    往大了说,这都形同谋财害命了!

    这些话传到萧子勿耳中,他抿紧了唇久久失语,直到手中毛笔应声而断,断裂的木屑深深刺进皮肉中,他才惊觉原来自己听到旁人诋毁她,心中竟是这般怒不可遏的。

    原来不知不觉,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已经不可估量——

    作为暖宝宝的使用者,他可以确信药膏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那么有问题的……便是那些受利益驱使之人。

    下习后,常往问:“殿下今日是练剑还是举石?”

    “顾好常来,我出宫一趟,晚些回来。”

    常往:“哎?”

    这急匆匆的,干啥去啊?

    ——

    天云这边顺着简易画就的图纸一路摸过去,却发现闹事那户人家大门紧锁,看着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那家旁边的住户是一个独居的老奶奶,天云顶了张土灰脸,蹙起两条大粗眉,一副愁苦村妇的模样上前敲门:“阿婆,隔壁那户怎么没人在啊?”

    “姑娘找谁呀?隔壁那户昨天就搬走了。”

    天云怔了怔,还是来晚了一步,“搬走了?”

    阿婆像不是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想都未想便脱口道:“是啊,听说那家前日刚死了人,一家子嫌这屋子晦气,就都搬走了。”

    听到这,她又燃起了希望,“那阿婆可知道他们把尸体埋哪了吗?我…我是他远房表亲,想去给他烧点纸钱。”

    她看着阿婆的神色变得极为不耐烦,又是一句话狠狠打碎了她的希望:“依稀记着那人的骨灰,好像是埋在后山那片吧。”

    说完便“啪”地将门关上了。

    骨灰……

    尸体已经被烧成灰了,这下无法再查验死因了?

    那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天云呆立了一会儿,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未曾察觉到从她离开那个小村庄开始,就被一伙人盯上了。

    脑子里的思绪再次纷乱起来,等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然走进了一个悄无人声的小巷子里。

    这下可方便了那帮躲在暗处尾随的人,直接现身堵截了她的出路。

    一股凌厉的杀气袭来,天云脊背发寒,她回头一望。

    来人全部用黑布蒙着面,四人依次站开,将出路堵得死死的。

    她紧咬着唇,兀自镇定下来:“你们是什么人?”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的脸上显露出惊慌。

    可惜无人回应她。

    这帮黑衣人一早便埋伏在了那人住处的附近,守株待兔,只要是有可疑的人过来打探消息,便伺机而动将其绑走,再逼她说出膏药的配方。

    虽然天云已经乔装打扮过了,但是周身的仪态气度却不是一个常年下地劳作的村妇能够拥有的,这便是最可疑的地方。

    也让黑衣人确信了,她就是那只“兔子”。

    说到底还是天云大意了,生活在现代社会阳光下的她,不曾经历过这样黑暗的事,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说绑就能把人绑走的时代。

    唇瓣被咬地发白,她紧紧盯着领头那人的眼睛,沉着声音问:“你们想做什么?”

    已经如此伪装过了,他们竟还能盯上自己,只怕是早有预谋!

    边说她边向墙边退去,直至身体靠在墙壁上,已经退无可退了!

    她用余光却朝着周围看去,试图寻找一个适宜逃跑的方位。

    可过会儿她便绝望地发现,这似乎是一个死胡同,而黑衣人堵住的,是她唯一的出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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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983/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最新章节! 作者:妩允所写的《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为转载作品,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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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介绍:
天云与神秘人做了交易,她穿越了,以两年之期守护一人。
世人皆知,大梁三皇子冷漠孤僻,
一双凤眸较之毒蛇的竖瞳更加冰冷。
一见之下天云软了心肠,
不过是个面冷心热的小可怜。
她尽心守护,以盼两年之后他性命无忧,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从此游遍大江南北。
却不知这个小可怜何时竟登基成了帝,眼底不复冷漠,望着她的眸深邃溺宠。
天云回过神来,再想逃也来不及了,被他牢牢锁在羽翼之下,声音喑哑问道:
“想逃到哪儿去?”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