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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全文阅读

作者:妩允     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txt下载     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急着还人情啊

    “识相点,就把膏药的药方交出来。否则……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领头人开口了。

    他虽说得冷酷又简短,可天云还是听出了他语调里的不自然,听着不似大梁境内的口音。

    黑衣人举着刀向她逼近,刀上寒芒闪烁,折射出他杀意毕现的眸光,只要他轻轻一挥手,自己便人首分离了。

    “绝无可能。”药方给了,不仅自己活不成,监牢里的哥哥也活不成了!

    为了扮作农妇,她是如何朴素如何来,此时身上什么防身的东西都没有,天云拔下了发髻上唯一的一支银簪子,紧紧握在手中,目光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几人。

    “你们不要过来!”

    此刻绝不能流露出一丝害怕,否则只会死得更快。可这般娇弱的身姿,却起不到丝毫震慑的作用。

    “动手!”领头之人低喝一声。

    便是在这时,小巷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逆光的身影!

    这一幕何其熟悉,仿佛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也是这般如同神邸降临。天云眼尾漾红,这般想着。

    萧子勿持着剑一路飞驰而来,心里只余庆幸。

    还好,赶上了。

    面上却丝毫不显,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从容不迫地对上这四个黑衣人,竟丝毫没有处在下风。

    天云只听一阵“呯磅——”短兵相接,这些人手速快得只能看见残影,她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生怕下一刀砍中的是他。只有死死攥着手,抑制住想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免得分散了少年的注意力。

    少年招式狠厉,四名黑衣人逐渐应对不暇,于是领头之人便将目光看向了天云。

    她只觉一股劲风朝自己面门袭来,一把削铁如泥的玄黑大刀,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气,朝自己直直挥来!一时间她的双腿竟似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把欲夺之性命的利刃逼至眼前!

    萧子勿分神看过来,瞳孔一震,一剑击退三人。

    随即她便感到腰肢被人轻搂了过去,带着她转了个位置,那一刀劈在了旁边墙壁上,凿进去半米深!

    萧子勿见状趁他还未拔出刀,一剑刺在他心口处。

    头领受伤,几名黑衣人明显不敌,也不再恋战,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撤!”运起轻功逃之夭夭,萧子勿还想再追,被她扯住了衣襟:“穷寇莫追,会有危险的!”

    你还知道危险?

    少年收了剑,剑上的鲜血缓缓滴落。他面色难看至极,不敢想象若自己晚到一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殿下有没有受伤啊!”天云急切地拉过他查看,方才听到一声闷哼,也不知是不是他发出的。

    萧子勿摇摇头,声音却冷得能掉下冰碴:“你怎可一人孤身来此?知不知道……”

    教训的话还没说完,少女莹莹美眸已经泛起令人心疼的水光,可怜巴巴的模样叫他不忍再说什么。

    她后怕不已,强装的镇定在看到少年的那一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到现在小手都还在抖。

    她猛地抱住了眼前的少年,轻声啜泣着:“我有些害怕。”一向淡然的她在看见萧子勿的那一刻,伪装的坚韧便已崩塌溃败。

    少年不比成年人宽厚的怀抱却十足的温暖,被他炙热的气息完全笼罩着,竟令她无比安心。

    萧子勿只感觉一团柔软的云朵扑进了怀里,满怀皆是馨香温软。他深深吐了口气,手都不知道怎么摆。

    怀里的人身子还在轻颤,他轻轻抬起手臂无措地将她虚虚圈住,掌下纤细柔软的腰肢也不比柳条粗上几分,仿佛一折就断似的,让他根本不敢使力气。

    他笨拙地在她背后轻拍,安抚着她的情绪,任由她脸上的土灰沾了衣裳一身,声音总算缓和了几分:“别哭,已经没事了。”

    可下一刻,告诫的话说出来还是有些硬邦邦的。

    “下次不要如此。”

    天云在他颈窝处乖巧地蹭了蹭,又轻轻点了点头,抱着他越发紧了,心里在暗暗发誓,再也不一个人出门了!

    “殿下……”

    她软软唤了一声后便没有下文,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像一只撒着娇急求安抚的小幼崽。

    萧子勿心尖止不住的震颤,眸色微暗。“嗯?”

    她羞怯地摇摇头,表示没事,便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在看到了他如雪洁白的衣襟上留下的污渍,她这才想到了自己脸上还带着拙劣的伪装!

    两条又粗又黑的大浓眉,涂满灰土的脸颊还因着流泪的缘故,脸上流下了两条白皙的纹路,但周围还是灰扑扑的,狼狈又丑陋!

    她惊叫了一声,又把脸埋进他怀里,脸上因为羞耻而通红一片。

    难为他了,对着她现在这张丑脸还能如此淡定!!

    “对不起,弄脏殿下的衣裳了。”

    萧子勿却不甚在意,看了一眼便道:“那便由你负责清洗。”

    见她情绪平复下来,便要送她回府。

    路上还给她买了支糖葫芦,倒惹得天云有些讶异,偷偷拿眼儿瞧他。

    这个直男好像有些开窍了。

    甜丝丝的味道极大地安抚了情绪,她这才想起来,还未感谢他呢。

    “多谢殿下出手相救,今日若没有殿下……我也不知会落个什么下场。”

    她敛眸思忖,那伙人来势汹汹,此番有少年干预未让他们得逞,可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怕还留有后手在等着。

    糖葫芦甜蜜的糖霜沾在她小巧的菱唇上,透出几分晶莹玉润来,萧子勿喉结微微滚动。

    他微哑着嗓音,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道:“那便长点记性,别再独自外出。”

    她浅笑着连连答应:“殿下说的是,天云一定谨记!”这是这几日来,她头一次松泛地露出了微笑。

    “对了,殿下怎会来找我呢?”

    “灵棋说的。”

    “我是说,殿下怎会想到要出宫来找我?”

    不是问你如何找到我的。而是问你……是不是想我了,所以才会来找我的。

    天云偷偷去瞧他的脸色,眼底是亮晶晶的狡黠。可惜少年抿着唇,又不说话了。

    只有在她凝视的目光下渐渐通红的耳根,泄露出他的些许心思。

    分别时。

    少年伟岸的身影站立不动,他望着天云的眼睛,认真道:“你哥哥的事交给我,便当做那日你救常来的报答。”别再自己孤身涉险了!

    此话一出,萧子勿便见少女俏脸立时一垮,令他有些不明所以。

    她握着糖葫芦的小手怏怏垂下。

    什么想不想念的?

    原来……是急着还自己人情啊。

32比旁的香甜些

    “姑娘您可回来了,怎地耽搁到这般晚,奴婢都快担心死了!”灵棋拿了件鹅绒大袄快步迎上来,在门外风口处将她裹了严严实实。

    “出了些许意外,对了,娘亲可有问起我了?”她将大袄拢了拢,轻轻呼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气息。

    灵棋点点头:“夫人方才派人来请过,让姑娘一回府便去朔风阁回话。”

    “那便帮我沐浴更衣吧,别让娘亲等急了。”她将吃剩的糖葫芦递给灵棋,顿了下才道:“帮我好生收着吧。”

    灵棋望着还剩三颗山楂的木签子,一时懵然:“姑娘若还想吃,奴婢再去买新鲜的就是了,这个……这个要不还是扔了吧?”

    “不必了!我只要这个,旁的我都不要。”就算他是为了还自己人情又能怎样,只要他态度软化,那么一切就还有希望!

    “是。”灵棋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拿下去收着了。

    莫非这一根比旁的要香甜些?

    净室里热气袅袅,蒸腾而上,她闭目回想着今日发生之事。那帮黑衣人分明是早早就埋伏在那个村落里,等着她自投罗网。

    如今仔细想来,那位老婆婆的神情也很是不对劲。隔壁邻居死了人,她却无一丝害怕或者伤怀,倒是十分镇定地透漏给她,尸体已经火化的消息,属实蹊跷。

    且那伙人听口音不似中原人,这更是说明了背后之人权势滔天,竟能豢养外邦的刺客为其卖命。

    他们的目的既是为了药方,那便是为了利益而来,这次打草惊蛇后,她已有所防备,可哥哥一样知道药方,而且如今还被关在牢里,应对实在不便……

    她必须要加快步伐了!

    换下一身粗布麻衣,洗干净脸上涂抹的土灰,灵棋替她挽了个飞仙髻:“还是这般明**人的模样适合姑娘!”

    “能有安生的日子过,谁都愿意打扮得光鲜亮丽些,可若每天在刀枪剑戟里苟且偷生,只怕是有心梳妆也无力了。”她往脸上虚虚抹了层香膏才道:“走吧,娘亲还在等我呢。”

    朔风阁。

    “光线昏暗,娘亲怎地还在针线活,仔细伤了眼睛,王嬷嬷您也不劝着点。”

    她说着,便径自把秦氏置于膝头的貂皮大袄递给王嬷嬷,让她拿下去收着。

    王嬷嬷接过衣袍,笑称:“哎哟,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夫人的性子,哪是奴婢能劝得住的!”

    秦氏却愁眉不展:“怪责旁人作甚,是我自己放心不下你哥哥。大牢苦寒无比,若没件御寒的大衣,岂非要冻坏了?”

    “娘亲……可是怪我?”她垂首盯向刺银线芙蓉锻花绸面的绣鞋,小小声问道。毕竟暖宝宝是她一手所制,售卖也是经由她同意。

    秦氏给她倒了杯茶,宽慰道:“我怎会怪你呢?出了这种事,我们谁都不想的。只是你祖母已经听闻此事,从蔚县日夜兼程赶过来了,不日便能抵达。届时你便好好服个软,莫要让她老人家动气。”

    她垂眸,乖巧地称“是”。

    她的祖母生育了四女两子,素来重男轻女惯了,又最是疼爱次子上官啸,也就是天云的二叔,一直跟随着二叔一家,留在蔚县。

    此次上京是为了哥哥的事,若祖母是知道此事还与天云有所牵扯,以老太太的性子,必定会见罪于她。

    “娘亲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想找你说几句女儿家的体己话罢了,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留着王嬷嬷伺候就行了。”秦氏屏退了左右,才问:“你且实话告诉娘,如今可有心仪之人?”

    昨晚听老爷说起二皇子有意纳了云儿,秦氏是有些讶异。但更多的却是替女儿感到高兴,云儿此前痴恋二殿下的心意总算没有白费。

    虽说侍妾之位属实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可老爷也向她分析了利弊,二皇子是如今最有望登基为帝的皇子,云儿日后也能平步青云、封嫔封妃。

    最要紧的是,以后云儿腹中所出,也不会是地位卑贱的庶子,而是身份尊崇的皇子!

    秦氏也是恍然明白过来,之前是自己眼界窄了!

    “娘亲何出此言?”

    “昨儿个你父亲受召入宫,听二皇子提及欲纳你为妾之事,殿下金口玉言,也承诺会还你哥哥清白。二皇子随和贤达的名声远扬,人品又贵重,我与你爹还是很满意的,只是……还是要问过你的意愿之后,再行决断。”

    这是什么无稽之谈?她被刚入口的茶呛得轻咳几声,捏着锦帕擦拭了下嘴角:“女儿不愿,你们浑都忘记弘毅大师的批文了么?只有找到我命定之人,我才能与之白头偕老。”

    继而斩钉截铁道:“二皇子,绝非我命定之人!”他也配得上人品贵重四个字?

    侍妾之位?亏他也好意思说出来,不过是因着父亲四品司业之职在朝中没有实权,于他没有助益罢了。不过这也足见他对自己并非真心喜欢,否则不会这般轻视,可若非真心喜欢她,难道……又是为了打压萧子勿?

    想不到忽悠自己不成,他转头忽悠父亲去了,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再说了,萧子衍的承诺能值几个钱?

    “哥哥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您和父亲别太担心,二皇子那边……还请父亲找个由头回绝了吧。”

    王嬷嬷往炭盆里加了几块炭,听到这儿,忍不住插嘴道:“姑娘何不再考虑考虑?如今二皇子炙手可热,又得诸多大臣追随,姑娘要是跟了二皇子,这福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秦氏也跟着点点头。

    “嬷嬷此言差矣,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有时候太过顺风顺水反而不是好事,焉知日后没有变故发生?

    一切乾坤未定,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她对少年很有信心,只要能够激起他的斗志……

    总会有法子的。

    见她反应如此之大,秦氏又是一声轻叹:“罢了,既然你主意定了,我也不勉强你。只是你哥哥的事,连你父亲觉得甚为棘手,你万不可轻举妄动,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她慎重道:“我绝不会以身涉险的。”

    今日之事也算是个教训,至少让她明白了,如今身处的是个神不知鬼不觉,就会被人掳走的朝代,而她就如同一只任人宰割的小鸡崽!

    她如此抗拒这桩婚事,秦氏心里有了底,便摆了摆手赶她:“早些回去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

    “女儿这便告退了,劳烦嬷嬷,在娘亲安寝时点些安神香助眠。”

    “老奴省得的。”

    见她出门来,灵棋将暖烘烘的汤婆子递过去:“姑娘脸色不太好,可是夫人方才训斥您了?”

    她眉梢微挑:“不曾,只是我有些惊讶,一个皇子怎会养成如此性格?”当真无耻,莫说只是个侍妾之位,便是正妻之位她也敬谢不敏。

    “姑娘说的……是二皇子还是三殿下?”

    萧子勿……听灵棋提起少年,天云又想起分开时他所说的话,一肚子火气因此瞬间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些颓然之感。

    她像朵蔫吧的芙蓉花,有气无力道:“大人的事你少打听,去把我的糖葫芦取来,这会子又觉着有些饿了。”

    惹得灵棋捂嘴偷笑:“姑娘又开始皮了!奴婢比您还虚长两岁呢!”

33长明灯已熄灭

    “下官办事不力,被那女子侥幸逃脱,还请左丞责罚!”廖参政忐忑不安地跪在下首,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

    穆成业修剪着一盆黑松,神色颇为不悦:“一群不中用的废物,连个小女娃都搞不定。”

    养兵千日,无中用时!

    廖参政面色也徒然阴狠,他咬牙切齿道:“是…是下官大意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打乱了所有布局,这…这实在是意料之外。若是让下官知道那人是谁,绝计不会让他活着出京都!”

    穆成业将剪刀掷在桌上,纯金的刀身砸在玉石桌面上,发出一声沉甸甸的闷响,惊得廖参政肩膀抖缩,连大气都不敢出。

    “当什么事后诸葛!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打草惊蛇便是失了先机,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要想再抓到上官天云独身外出的机会,可就难了。

    他眼底的阴狠,连见惯腥风血雨的廖参政都忍不住呼吸一窒,将身子伏得更低,惶惶道:“可否再给下官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您看看……要不审审牢里头那个?“

    说这话,实则他心里也没底。

    此计实属是下下之策,虽然牢里被他们的人把持得密不透风,但这种事情,只要过了明面便落了下乘,得加倍地防范,才能避免被人抓住把柄。

    而左丞又最是小心谨慎之人,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

    说到底还是他大意了,只派了四人前往,以为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是十拿九稳的事,谁知半路却杀出个泼才来!

    穆成业把玩着手中两颗,由鸽血红宝石雕刻而成的核桃,沉吟了片刻才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你速速派个得力之人去办,免得夜长梦多。”

    “下官遵旨!”

    ——

    秦雨薇拿不定主意,迟疑着该不该进去探望探望上官天霖,毕竟在他身上耗费了好些时日,若就此放弃,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可刘夫人哪里肯同意?

    原也是看不上他的,冲着他暖宝宝的生意做得还不错才去的,如今这买卖也黄了,且上官鸣一家正处在风口浪尖,现在跟他们扯上关系,还不得惹一身骚?

    于是她严令禁止,让女儿歇了再跟上官天霖往来的心思,心里盘算着得,得尽快给女儿再找个好的下家才是!

    上官天霖在牢里的处境并不好,虽然没有被用刑,但居住条件十分简陋,秦氏拖了关系给他送的厚衣裳也被半道截下来,目的自是为让他多吃点苦头,如此一来再硬的嘴也得松了!

    就这么几天时间,人都变得形销骨立、憔悴不堪了。

    大牢里,上官天霖蜷缩成一团,裹着茅草蹲在角落,一双眼睛没了往日的神采,变得有些迷蒙呆滞。

    两名衙役解开了锁链,将他带了出来。

    上官天霖眼神一亮,振奋道:“二位可是要放我出去了?”这衣不蔽体的日子真真是过够了!

    衙役却面色不善,斥了句:“不该问的别问!”

    二人押着他行至一间更为狭小的牢房,到一座十字架木桩前,动作粗鲁地将他的双手绑在木桩两侧,此时上官天霖再迟钝也看出不对劲了,“你们想要严刑逼供?!”

    他使劲挣扎起来,却都是徒劳。

    好歹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皮薄肉嫩的,何曾受过这种折磨?粗粝的麻绳将手腕缠得严严实实,略一挣扎便有丝丝血液渗出。

    这个地方阴森黑暗,周围摆满了形态诡异的刑具,浓重腥臭的血腥味充斥鼻尖令人作呕,隔壁还不时传出凄厉的惨叫,在耳边阵阵回荡,一听就是受尽了非人的折磨,令人不寒而栗!

    小衙役搬来一张椅子放到他近前,他抬头看去,一名身穿黑衣,身形矮小的人在椅子上坐下,用那双浑浊阴邪的招子,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

    矮个子开口了,粗粝不堪的声音听着就让人不适:“可看到那边的水银了?若是把你的天灵盖拧开,把它往里面倒,你可知会发生什么?”边说他边指向一旁,两个对口处封死,里头放置了丹砂的罐子,罐子底部正用文火加热着。

    “我来告诉你,会发生什么。”矮个子怪笑两声,阴邪无比道:“待水银从皮下流满全身,等皮肉完全剥离出来,将你的身子腐蚀一空,你也就变成一张死人皮了。”

    “……”

    这声音似用指甲盖划过粗粝的石膏板,令上官天霖浑身不适,他打了个哆嗦,一时哑然。

    ——

    正午,乾清宫。

    “皇上,钦天监在外等侯多时了,可要传召?”总管太监王遇一扫拂尘,眼皮掀开一半,偷瞄圣上的眼色。

    皇帝招招手,王遇腰身躬得更低,退出去通传,“杨大人,皇上叫您进去呢。”

    “吾皇万岁。”钦天监跪下请安,“臣有要事禀报!”

    “说吧。”皇帝手执朱批,头都未抬。

    “微臣昨夜夜观天象,见明堂星暗淡无光,浮光遮弊,主大凶之兆。其对应的南方皇子寝殿,天心星西流,命数已移。且日前万佛寺弘毅法师有言,寺中供奉的二皇子的长明灯无故熄灭,亦是不详之兆!”

    “南方?是二皇子的毓庆宫所在。”王遇在一旁提醒。

    闻言,皇帝神色不明看向右边道:“不祥之兆……这么说,押运粮草之事,朕还得另择人选了。”

    放在他右手边的是一堆还没批阅的奏折,是他刻意压着的,以左相为首的二皇子一派,联名上奏,让萧子衍押运粮草至西北的请缨折子。

    门口的小太监进来通禀:“蔺贵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来的倒是及时。

    “让她进来吧。”皇帝淡淡道。

    “皇上万福金安。”蔺贵妃屈膝,柔着嗓子道:“陛下疲累一天了,案牍劳神,臣妾炖了两个时辰的人参乌鸡汤,陛下快尝尝。”

    “这点小事交给御膳房就行,何必你亲自动手。”

    皇帝接过她递来的汤,看着她未施粉黛的脸有些惊讶。

    往日浓妆艳抹的,今日打扮得倒是素净,少了几分强势多了几分柔婉。

    蔺贵妃温柔一笑:“御厨哪有臣妾了解陛下的口味?还是得臣妾亲自来做,才能让陛下喝得舒心啊。”

    王遇闻言却十分紧张:“贵妃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呀!”体察圣意可以,窥视帝息却是要杀头的死罪啊!

    蔺贵妃惶恐不安服下身,“臣妾是一时欣喜过头,有些得意忘形了,还望陛下恕罪!”

    “哦?有什么喜事,说来与朕听听。”

    “今早太医过来请脉,说是……说是臣妾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她娇羞地摸了摸肚子,面上带着柔和的母性光辉。

    “当真?!”皇帝惊坐而起,实在是欣喜万分。

    他本就子嗣稀薄,皇嗣凋零,比谁都盼望着后宫能多给他添几个皇子,如今得偿所愿,让他如何能不喜?!

    蔺贵妃害羞地垂眸:“若无确切的消息,臣妾自是不敢胡言的。”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王遇机灵地跪下身子道喜。

    正事被打断,钦天监无法,也跟着跪下道喜。

    蔺贵妃眸光一闪,像刚刚才发现钦天监一般,淡声道:“杨大人也在此啊,倒是本宫搅扰了你和陛下讨论国事了。”个老不死的,也敢阻碍我儿立储之路!

    “微臣不敢,陛下,方才微臣所说之事……”

    钦天监拱了拱手,想重提正事,奈何陷入狂喜的皇帝,已丝毫不记得方才他所禀之事,只连连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

    “可是陛下……!”钦天监还想再说什么,王遇一甩拂尘,直接打断他:“好了杨大人,陛下说了,让您先退下!”

    钦天监跪伏,无可奈何道:“……是,微臣告退。”

34换回宝贝孙子

    阳光满前户,雨雪半中庭。

    上官府门前摆放的两只巍峨石狮子,一早就被下人们擦得锃亮,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头,厚厚的积雪也被清扫一空,垫上一层蛮花纹绯色毡毯,等着迎贵客进门。

    朱门前,天云一头鸦羽的青丝挽成流云髻,冰雪上反射过来的光照在脸上,更显得她绝色娇美的芳靥如羊脂美玉一般。此刻她正睡眼朦胧地倚着灵棋,双眸慵懒地半闭着养神。

    在她前头站着的上官夫妇二人正为彼此整理衣衫,一副毫不避讳的恩爱情浓样子,真真是羡煞旁人!

    “你祖母就快到了,再不收收这软骨头的样儿,等会少不得又是一顿骂!”秦氏抽空向后看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祖母最是看不惯女子这幅德行,你可警醒着吧。”

    闻言,她强撑着站直身子,指着远处朦胧薄雾中渐渐驶来的马车:“娘亲您看,祖母的车架来了。”

    上官夫妇赶忙下台阶去迎,她落后几步也跟上去。

    马车缓缓在府门前停下,车帘被只小手撩起,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率先下了马车,随后是鬓发花白的七旬老妇人探出身来,上官鸣伸手过去将她搀扶下来,“母亲当心。”

    老太太身形瘦削佝偻,面上皱纹遍布,眼睛却精神熠熠,眼神在上官夫妇身上一一扫过,才朝那名少女使了个眼色。

    少女会意,上前见礼:“大伯父大伯母安好。”

    又看了眼他们身后,穿着光鲜亮丽的天云,嘴巴嗫嚅了几下却什么都没敢说,有些自卑地低下了头。

    见她穿着质朴,灵棋还以为只是老祖宗身边的小丫鬟呢,却不想竟是二爷家的女儿。

    天云观她年岁,应该是二叔家行三的上官景仪,便冲她温柔一笑,又对老妇人行礼:“堂姐姐安好,天云敬扣祖母金安。”

    老妇人从下马车来就没得正眼看她,如今终于肯赏她一个目光,但也只是淡淡道:“起来吧。”

    知晓因着天霖的事情,母亲对云儿有些怨言,秦氏心知肚明,眼见气氛一时凝滞,她连忙打着圆场:“母亲快进府里烤烤火吧,这冬风透骨寒,万一冻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上官鸣迈步过来欲扶她进府。

    却被老太太一把甩开了,她直直瞪着秦氏身后娇娇俏俏站着的天云,她身上的丝绸锦衣贵气逼人,反观景仪身上浆洗了多次的粗葛布襟,两人都是女娃身,境遇却有着天壤之别。

    老太太很是看不过眼,语气也严肃起来:“蔚县天还暖和着呢,景仪随我来时也未曾带几件厚衣服,你两身量相当,且去挑几件好的给景仪送来。”又不是男娃,养得这么身娇肉贵做什么?

    老太太脸色蜡黄,想是连日的奔波有些疲累,可说起这样颐指气使的话来,却显得中气十足。

    身旁的上官鸣见状,哪舍得宝贝闺女受委屈,忙接口道:“这有何难?稍后儿子叫锦衣铺的绣娘过府来,为景仪量身定做几身便是了。”

    “何必如此麻烦,就照我说的去做!景仪你自己去挑几件合心意的,想必你表妹不会介怀,老身说的可对?”她转身问向天云,不给上官夫妇搭话的机会。

    上官景仪手指绞着衣袖,面上很是不知所措道:“祖母……”

    一来就给她个下马威,这位祖母果真是看她不顺眼,几件衣服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可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只要哥哥还被关押着一天,这样的刁难就不会减少!

    她心下暗叹,垂眸应道:“祖母说的是,堂姐姐远道而来已是辛苦,这点小事儿交给我就是了,稍后我命人挑些保暖的冬装给堂姐姐送过去便是。”

    “这才像话。”见她识相听话,老太太这才满意地进府。

    上官鸣落后几步,怕她因此不高兴,揪揪她的小脸儿安慰道:“你且挑几件不称意的应付,改日爹爹再给你补上就是了!”

    闻听此言,她的心里似有一股暖流划过,便浅浅笑开,甜美的梨涡若隐若现,“谢谢爹爹,女儿没事。”

    堂屋。

    “你哥哥在牢里关押这么些天,你可去探望过了?”老太太坐在主位喝了口热茶,进而又皱紧了眉头,问坐在下首位的天云。这茶是好茶,可就是茶味太淡,她属实喝不惯。

    “回祖母的话,未曾。”她双手交握在膝头,坐得端庄拘谨,闻言如实道。

    老太太冷哼一声,锐利的眸光看向她,语气不善:“心肠倒硬,你可是忘了你哥哥原是替你顶罪才下了狱,你倒心大,这才几日就忘光了?”

    王嬷嬷端来炭盆放在老太太脚边,出言解释道:“老祖宗误会了,非是姑娘忘记,而是大牢守卫森严,且府尹下令不许任何人前去探视,连老爷都奔走无门,这才迟迟没能得知公子的处境!”

    老太太却不买账,语气依然十分严厉:“我问的是她,她是没长嘴不成?要你替她答什么!还是说我这老太婆不值当她开口了?”

    从一下车老太太便未曾停过对她的刁难,天云知她心里有气,也不想多说什么让老人家更加动怒,可如今她说什么也不是。

    “孙女惶恐,孙女怎敢敷衍祖母。哥哥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一刻也不敢忘。”

    “少来诓骗我这老婆子,你若是没忘记,又怎会拒绝二皇子!你父亲写的信里明明白白告诉我,二殿下欲施恩于你,纳你为妾,也好为你哥哥洗清冤屈。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为何推拒?

    还不是你心比天高,瞧不上那侍妾之位,倒把你还在牢里受苦受难的哥哥都抛之脑后了!”

    上官景怡是第一次听闻此事,她惊讶地瞪大眼睛,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实是没有想到这位表妹如此厉害,竟能得到皇子殿下的垂青。

    秦氏埋怨地瞪了老爷一眼,怎么连这事也跟老祖宗说了,她忍不住插口道:“此事怪不得云儿的,二皇子就是与老爷闲谈之时随口一说,是真是假都未可知,云儿有所顾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上官鸣心下懊恼不已,只怪自己一时疏忽,未曾多想就把这事也写进书信中了,母亲一向对云儿观感不佳,必定会抓着此事大做文章。

    天云却不想再顺着她的无理取闹:“孙女确实瞧不上那所谓的侍妾之位,而且我也已经想到了办法会救哥哥出来,祖母实在不必如此大动肝火,仔细着身子要紧。”

    自私自利也就罢了,还敢出言顶撞,老太太立时拍案而起,厉斥:“你这是什么态度!”又怒指着上官鸣道:“你瞧瞧你养的好女儿,与长辈说话竟也如此不知礼数!”

    尊老爱幼,您既不爱幼,又为何要指望我尊老?

    天云也施施然站起身来,微微屈膝缓声道:“稍后孙女会让灵棋将送给景仪堂姐的衣服拿过来,祖母舟车劳顿不妨先歇息歇息,等养好了精神,再来问责孙女也不迟啊,孙女先告退了,就不打扰祖母安寝了。”

    她往外走,上官鸣忙起身跟着劝说:“云儿说的也有道理,母亲一路奔波又忧心霖儿,定是寝食不安。儿子早已命人备下了午膳,母亲不妨先用膳再说?”

    “气都气饱了还吃个屁!”

    她行至门口拐角,还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上官景仪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祖母您别动气,表妹这几年在京城开拓了眼界,这些小事她未必放在眼里,想来……是真有办法能把天霖哥哥救出来的。”

    这般劝慰却似火上浇油,老太太更生气了,干枯如树皮的手紧紧握着太师椅的扶手:“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想出什么办法?我看她就是翅膀硬了,连我这个老太婆都没有放在眼里!”

    又气不顺地对上官鸣道:“你你!你明日便去二皇子殿前请命,把她给我送过去,将我的宝贝孙子换出来!”

    “这……这……”上官鸣满脸苦色,真是左右为难。

35她的高明之处

    天色黑浓,远处响起似有若无的闷雷声,仿佛一头龇嘴獠牙的猛兽在狂啸低吼。

    屋内,灵棋轻手轻脚地将姑娘发髻上的钗环通通卸下,皱眉问:“老祖宗态度如此强硬,姑娘您何苦正面跟她对上呢?”

    她挑了一缕青丝缠绕在指间把玩,闻言长睫阖动:“祖母看我不顺眼,我就是对她毕恭毕敬,也不会讨她老人家的喜欢。”

    灵棋轻柔地替她梳着头发:“景仪堂姑娘倒是讨老祖宗喜欢,只是席间替姑娘说的那番话没起到作用,反而惹得老祖宗更生气了。”这话倒引得天云旋身看她,唇角微微上翘:“你竟不知,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呢。”

    “奴婢不懂,只是……若明日老祖宗真的强行压着姑娘去向二皇子请罪,可怎么办才好?”

    还能怎么办?无非见招拆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云只着一件寝衣,丝滑的布料紧紧贴着柔软玲珑的身段,她俯身吹熄了烛火:“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翌日。

    又是一大早,老太太便手持着拐杖用力敲了敲地砖道:“去把你们老爷和大姑娘叫起来,就说老身已经穿戴齐整,在这儿候着她们了。”

    她态度强硬,堂屋里洒扫的两个小丫鬟,小红和小绿见状,对视了一眼后皆放下手中的尘拂,躬身应是。

    小红领命去叫人。

    小绿则退出门就跟院里负责清扫落叶的小姐妹嚼起舌头:“老祖宗来这一趟,不像是忧心大公子的安危,倒像是来专程来磋磨咱们姑娘的!你看这架势摆的,一大早地要给姑娘立规矩呢。”

    她未听见昨日老太太所说,要将天云送到二皇子那处的话,只是见老太太面色不善,故而暗自猜测老太太的用意。

    正巧儿,这个小姐妹是昨晚伺候上官景仪的,早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你是不知道老祖宗带来的那位堂姑娘,看着软弱老实,实则也不是个善茬!昨晚灵棋姐姐送衣裳过来时,她那个表情哟~跟没见过绫罗绸缎似的,不住手地摸呀!”

    小绿捂着嘴窃笑出声:“她那满手的厚茧子,可别把衣服摸起毛儿来。”小姐妹挤眉弄眼凑近她:“可不是嘛,她还夸我伺候得好呢,还赏我一袋她们蔚县的劳什子土特产,几文钱的东西还拿出来赏人,就这穷酸劲啊,说出来还不被人笑话死!”

    两人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心里对这位土里土气的表小姐嗤之以鼻。

    上官景仪躲在假山后,静静听她们肆意地编排自己,原本得穿新衣服的满心欢喜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难堪之色,她紧紧咬着牙关,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

    自己不过是觉得那布料滑手,这才好奇地多摸几下,却不料会被她们这么说嘴,昨晚那个丫鬟嘴甜得很,一口一个堂姑娘的唤着,自己便想着赏她些肉干,却不想这事今日成了她嘴里的笑料!

    上官景仪忍了许久,才克制住了想回房把这身华服脱下来的念头。

    脱下来又能如何,她所带的那些衣服,比这些碎嘴丫鬟的服裳还不如,也不过是徒增她们的笑料罢了……

    这时小红领着天云过来,恰好听到她们嘴里不干不净的话。

    得了姑娘示意的灵棋站出来高声训斥道:“你们两个可是嫌分配的活计太过轻省?还有闲空在这儿嚼主子的舌根,还不快些干活去。”

    两个小丫鬟连忙止了话头,弯腰请安道:“姑娘晨安,灵棋姐姐安好。”

    天云也未在意,柔柔道:“这些话日后别再说了,景仪堂姐来者是客,你们该恭敬礼待才是。”

    “是,奴婢再也不敢了。”姑娘心慈,不曾追究,两个小丫鬟心下窃喜,连忙认错。

    假山后的上官景仪却五指紧紧拢着,自己被那样嘲讽,上官天云却只是如此轻拿轻放,一句带过?!

    堂屋里。

    天云解释道:“父亲进宫授课去了,祖母有何吩咐,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老太太却不买账,她冷笑一声:“你以为把你父亲支走,我便拿你没办法了?今日你无论如何也要跟我走,去向二殿下请罪,再把你哥哥换回来!”

    “堂妹妹,你便听了祖母的话吧,她老人家昨晚熬到三更天才睡,实在是担忧天霖堂兄的安危!”上官景仪眼眶还微微发红,她走进来帮忙劝道。

    见她进来,小绿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这身云缨紫流仙裙在她弓腰缩背地穿来,真是没有半点飘逸可言。

    天云似笑非笑地挑起眉:“堂姐昨晚未和祖母睡在同一间屋子里,但对祖母就寝的时辰,倒是了如指掌。”

    上官景仪被她一噎,死死咬住了唇瓣,不敢再搭茬。

    “景仪这孩子心地善良,自然和我一样感同身受,担忧天霖的安危彻夜难眠,不像你,端的没心没肺,为了你哥哥连一点苦也受不得。”老太太狠狠瞪着她,语气更是森然。

    “哦?祖母既然也认为当二皇子的侍妾是让孙女受苦之事,那为何又要苦苦相逼,非压我入那火坑呢?”她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淡然一笑。

    “巧言善辩,能入二皇子府享受荣华富贵,自然是你的福,而非你的祸!你这便随我入宫,即刻就走!”她扶着上官景仪猛地起身,强行过来拉走天云,灵棋连忙挡在姑娘身前,“老祖宗,这是姑娘不愿的事情,您不能这么做!”

    却被不声不响的上官景仪推了一把:“让开!若是伤着了祖母你担待得起吗?”

    祖母素来重男轻女,天云有父兄疼宠还好些,二叔家的女儿就更不受重视,她自小就是田亩地里长起来的,身材娇小却力大无穷,灵棋猝不及防被她推倒在地,愣了半晌,还是小绿跑过来将她扶起。

    “说话就说话,表姐怎还动起手来?”天云不悦地蹙起眉。

    上官景仪弱弱地收回手,似被她骤然冰冷的声音给吓着:“我……我不是故意的……”老太太在她身后拍了拍,为她壮胆:“你不用怕她,一个丫鬟罢了,推便推了,我看你对你哥哥都不如对这个丫鬟上心!”

    随即一把抓起天云的手腕

    老太太年轻时候,与上官景仪一样,也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身材看着瘦削实际却力大如牛,她甫一上手,天云白皙如玉的手腕上立时便出现了一圈红痕。

    如一把铁锁焊在手腕上,让天云挣脱不得。说不过便用蛮力,她娇喝道:“不可理喻!”

    老太太气势汹汹,唬得旁边伺候的小厮丫鬟们也不敢上前阻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老祖宗扯着姑娘往前走。上官景仪则遮住眼底的幸灾乐祸,跟在她们身后以防天云借机逃脱,嘴里却柔声道:“祖母您慢着点儿,或者等大伯父回来,再商议商议也不迟啊。”

    天云意味不明地旋身看了她一眼。

    上官鸣回来岂不是要阻拦自己了?老太太闻听此言,像被点醒过来一般,脚步反而迈得更快,生生把天云扯了个趔趄!

36小可爱萧子勿

    就在这紧要关头,守门的小厮冲了进来,隔着挡风的棉门帘大喊。

    “姑娘,外头有位公公求见,名唤常往。因是宫里来的,小的不敢怠慢,已让他到府门边的凉水亭稍作等候了。”

    公公!莫不是二皇子身边的小太监?老太太眼睛一亮,阴郁的面色稍缓,她拉住天云往外扯,风烛残年的脸上依稀可看出几分急不可待来。

    常往是萧子勿身边人,应是哥哥的事情有进展了,他便派遣常往前来送递消息。

    小可爱,你又救我一回呢。

    她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意来,连手腕上被钳制的疼痛也觉得微不足道了。

    一到凉水亭,老太太便放开天云的手,抢在她前头率先开口,语气更是她前所未见的和蔼慈祥:“劳烦公公走这一趟,可是二殿下有什么旨意示下?”

    “奴才是临华殿的小太监,负责伺候三殿下起居的,二皇子所在的毓庆宫,奴才是一概不知的。”常往拘谨地缩缩肩膀,不理会老太太骤然转冷的态度,对天云道:“上官姑娘,三殿下让我知会您一声,正午时分便可接天霖公子回来!”

    “奴才已经把话带到,这便回宫复命去了。”他说完就要走。

    却被天云叫住,她灵机一动,脑子里蹦出个绝佳的妙计:“公公先到凉亭稍候片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走也不迟,小绿去取个汤婆子来。”

    乖孙要回来了,老太太闻言自然高兴,可为什么这个小太监方才说的是三殿下?

    就算她偏居在蔚县那个,消息十足闭塞的小地方多年,也曾听过传言,二殿下与三殿下的地位,可谓是天与地的差距。

    二殿下的母家乃是家世显赫、底蕴深厚的蔺家,如今蔺贵妃又怀有龙胎,是六宫最受尊崇的妃嫔,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

    蔺国公虽于去岁仙逝,但留下的余威深重,受过他恩惠的门客学徒不知凡几,在朝堂上也占据一言之地。

    而三殿下年幼丧母,无外戚的助益也就罢了,其生母还背着个弑君的罪名,此生顶破天也就谋个闲散亲王的职儿,再难有出头之日!

    老太太高兴的神色冷却下来。

    既是三殿下身边的人,那也没必要跟他套近乎。

    左右不过是个福薄命舛之人,何须费这心力?

    “祖母也听见了,正午时分哥哥便能从牢里出来,现下您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吧?”

    天云温和无害地朝老太太眨眨眼,星眸里有着不难分辨的狡黠:“孙女怕是没有这个福气,能当二皇子的侍妾了呢。”

    被扫了兴致,又奈何她不得!

    老太太忿忿往回走。

    疾步路过抄手游廊时,老太太眯缝着眼,不善地往天云那边看去。

    身后的上官景仪惴惴不安道,“祖母,堂妹妹会不会怨上我们,大伯父那边……”

    纵有血肉之亲,可终究是寄宿的客人家,若因此得罪上官天云而被赶回蔚县,那便得不偿失了!

    盛京城如此繁华,她还未待够呢……

    老太太急声打断她:“我们这是为了她好,二皇子声名远扬,立储在望,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郎君,她有什么可怨的!”

    一个赔钱货而已,嫁谁不是嫁?

    能予她大儿子的仕途有点助力,也算是她仅剩的一点用处!

    又回到小亭子里躲风的常往听不真切,只隐隐约约捕捉到“二皇子”、“侍妾”这几个字眼。

    他惊讶的大张嘴,呐呐道:“姑娘要……要嫁给二皇子?!”

    那我苦命的三殿下可怎么办?

    他为殿下抱不平!!

    常往像风一般窜到天云眼前,诘问道:“殿下为上官公子的事日夜奔波,连顿像样的膳食都没吃着,没讨姑娘一声好也就罢了,姑娘倒是好打算,转个头就要攀高枝去了!”

    “我们殿下一腔热忱都喂狗了不成?!”

    他怒火中烧,被这个负心薄幸的女人气得不行。

    被他说成了攀龙附凤之流,天云却没有丝毫的怒气,又听到少年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心尖似浸在陈年老醋里,只余阵阵酸软。

    只她转念一想,又觉着这是个试探少年心意的好机会。

    若是他真的对自己有意,那么以自身为饵……

    激起他夺嫡之念,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晶亮的猫瞳滴溜一转。她咽下辩解的话语,缓缓启唇道:“还请公公慎言。隔墙有耳,公公自幼在宫里长大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说完她垂眸,下齿咬着嫣红唇瓣,有些啜泣道:“二皇子是天潢贵胄,容我再怎么负隅顽抗也是徒劳,说不准还会牵连全族人的性命!

    还望公公谅解,不要再说这样似是而非的话,免得传到二皇子的耳朵里,叫他误会我与三殿下有所牵扯。”

    言罢,她还恳恳切切地屈膝行礼。

    常往连退几步,惊怒望来“你……你!”

    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敢想见,她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他狠狠一甩袖,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好,甚好,今日天云姑娘这番话,我定会一字一句,如实向殿下转达!”

    “奴才这厢祝您与二皇子日后能够恩、爱、永、偕!”

    后四字咬得极重,好似咬得不是字,而是她黑不溜秋的心肝!

    “多谢公公吉言。”

    她温柔似水地道谢,似是没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保持着不瘟不火。

    权当他祝福的是自己与少年了。

    可在常往看来,这副温婉如水的样子,怎就这么招人恨呢!

    他重重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就走。

    ——

    于小左方从赌坊出来,便懊恼得撕扯起头皮,狠命掌掴了自己几下大嘴巴子,恨不得把一刻钟前的自己扇死!

    前些天他也算时来运转,碰上个贵人,贵人所求于他而言可谓是小菜一碟。只需让他演出中毒假死的戏码,待事成之后,便会封五百两银子给他。

    原就是百戏班出身的于小左这下可乐坏了,这不正好撞他刀口上了嘛?

    演戏本就是他的老本行!

    此事不费吹灰之力,五百两赏金便手到擒来了,也亏得他机灵,银子到手就漏夜带着老娘搬家,愣是让两波人都寻了他好些时候。

    兜里有钱,按捺已久的赌瘾便上来了,赌坊门外的小伙计在他耳边一吆喝,他便鬼使神差地迈步进去。

    见鬼了,今日手气不佳,裤衩子都赔上了愣是一把也没中!

    他抱手缩着脖往家里走,心里盘算该怎么跟老娘解释。

    他老娘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彪悍娘们儿,回头免不了被她揪着脖领子痛揍几顿,想想便觉得心悸!

    他懊恼不已地叫了声:“这下死定了!”

    “你确实是死定了。”冰冷的回应在他身后响起,让他如坠冰窟。

    说完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把削铁如泥的龙鳞钢刀,带着震天撼地的雷霆之力朝他脑门劈来!

    毫无疑问,这一刀若砍到实处,于小左将直接被砍成两半。

    他吓得魂不附体。而就在此时,身后一股大力提着他的后脖颈将他往后扯去,钢刀砍在青石板上,溅起飞沙走石无数。

    随后他像被丢垃圾似的丢到一旁,于小左脑袋重重磕在墙上,被摔得个眼冒金星。

    恩公手劲真大!

    萧子勿持剑与来人对砍,这人比上次那四个人加一起还要难对付,招式更为狠厉,招招往致命处砍。

    但还是不敌萧子勿见招拆招,身法轻盈似燕,不一会就把他打到吐血。

    这次萧子勿没有再给别人逃跑的机会,直接一剑刺穿他的心口。

    扯下他的面纱一看,相貌不像他们中原人,且下颌处有一道黑月纹身,格外的显眼。

    腥臊刺鼻的味道传来,萧子勿冷冷看向被自己扔在墙角的于小左,发现他裤裆湿透,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那里。

    “跟我走。”

    于小左看着地上,胸膛还在潺潺流血的尸体,忙不迭点头!

    若不跟着他,下一个被胸口捅窟窿的便是自己了!

37不问无法休息

    上官天霖挨了两记鞭子,已是痛不堪忍。

    软鞭子细细长长一段,表面裹有尖刺,又以盐水浸泡,抽在身上钻心的疼!

    他满头的冷汗紧紧咬着牙,忍得青筋暴起,才将喉间的求饶之语咽下去。

    “骨头倒是硬。”

    矮个子冷冷嗤了声,拿软鞭柄端抽了抽他的脸,一副万事好商量的语气:“我呢……只是要你乖乖招供罪行,把药方誉写下来,并且立誓,往后不再售卖即可!

    咱们何至于此啊,是不是?”

    上官天霖虽是个经不住事儿的混球,可关键时刻脑子还是拎得清的。

    招供就等于认罪,不仅自己身上背负人命,父亲的官运也会受到牵连!

    这种蠢出生天的事,他不会干。

    便打定了注意,死活都不肯吭声。

    这下可惹恼了矮个子!

    方才那两鞭打着震慑他的意图,是收了五成劲的,毕竟他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若是用尽全力抽击,直接疼晕过去也未可知。

    “你当真不认罪?我可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说罢,他命令手下呈上来一尊玄铁所制的方盒子。

    盒盖一开,里头整整齐齐码着近百支钢针,每根钢针约莫一指长,散发着浓郁恶臭的血腥气,想来不是第一次被拿出来使用!

    “敬酒不吃吃罚酒!”

    矮个子恼怒道,眼神一厉:“来人!把他的嘴给我掰开,让他全部吞下去。

    看看到底是他的嘴硬,还是这钢针,更硬!”

    坚硬的钢刺摆得密密麻麻,上官天霖看得心跳骤停,下意识连呼吸都止了。

    两名衙役各站一旁,动作强硬地将他的下颌箍住扯开。

    数枝钢针逼至近前,往他喉管扎刺,尖锐的针端还泛着幽幽冷光!

    上官天霖呲目欲裂,狠命挣扎起来,使劲将头向后仰倒!

    “且慢!”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小牢头气喘吁吁跑过来:“府尹有令,把人押送公堂候审。”

    犯人瞠目恐惧,眼看就要画押招供,忽而被打断——

    矮个子不悦地“啧”了声:“什么鸟屎候审,没看我这儿正到紧要的时候么?”

    不耐烦道:“且让他等一刻钟再说。”

    小牢头神色微变,仓惶道:“怕是不能够了,中毒身亡的人证于小左已被押至公堂,府尹大人命我提上官天霖前去与他对峙,此时若再施刑,恐难以服众啊!”

    坏菜了!

    矮个子一拍脑门,于小左怎么没死?

    见小牢头为他松绑,上官天霖胸膛剧烈起伏,大喘着粗气,暗自庆幸自己劫后余生。

    萧子勿将人扔在衙门门口,自己却并未进去,此时还不到暴露他会武之时。

    但也未曾走远,他得确保于小左乖乖地进去。

    公堂之上,“中毒身亡”的人证于小左,此刻毫发无伤地跪在堂下,他声泪涕下,对自己污蔑他人,收取纹银百两的罪行供认不讳。

    “小人是百戏班里变戏法的,前几日有一黑衣蒙面人找到小人,让小人演一出假死的戏码,事成以后会给小人封五百两银子。

    小人一时被猪油蒙住了心,没忍住诱惑便答允了,使得上官公子无辜落狱,小人真是悔不当初!”

    话音刚落又膝行到上官天霖面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开封府尹一拍惊堂木:“你可认得找你之人?”

    “他蒙着面小人没看清。”

    “物证何在?”

    “物证……那五百两银子可算?

    今早被小人挥霍一空了,您大可派人去如意赌坊查问,小人绝对不敢欺瞒哄骗大人!”

    说到这,于小左又开始猛抽自己,后悔不迭,为了这些银子差点没把命搭进去!

    “你可看清楚,付你酬金那人的样貌?”

    “小人留了个心眼,叫那人把银子放在了指定钱庄,小人乔装打扮后,才敢去钱庄取,并未见到人。”

    若那时自己便露脸了,恐怕眼下早成一具尸体了。

    “小人拿到银子,便拖家带口迁居泾县,未料到他们脚程如此快,竟用短短几日就找到我了。”

    事情真相大白了,一旁陪审,无辜受害,还吃了点苦头的上官天霖被当堂释放。

    上官夫妇早已等在门口,见他踉跄着出来,皆通红了眼眶,天云也是愧疚不已,低垂着眸遮住眼底的泪光,但天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他虚弱地伸手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抚。

    “哥哥没事。”连日的苦寒令他憔悴万分,嘴唇皲裂起皮,声音也略显无力,好在顺利从虎口逃生了。

    若换作妹妹在里头,只怕更熬不住了。

    ※

    “常往,可看到我书桌旁的鱼缸了?”萧子勿劲节的手指敲了敲桌台。

    如今他一回寝殿,便要看看这三条摆尾吐泡泡的小鱼苗是否安好,已然养成了习惯。今天是换水的日子,他猜测常往应是端走换水,故而有此一问。

    岂料常往支支吾吾了一阵,眼神躲闪起来。

    “嗯?”萧子勿见他神情不对。

    “殿…殿下,奴才昨日清扫书房,毛手毛脚碰翻了鱼缸,鱼儿遭不住迫力…就都,都摔死了。”被殿下冰冷的眼神一凝,他便打了个激灵,口齿不清地扯谎道。

    萧子勿双瞳俱缩,浑身散发的冷气比这寒冬雨雪更为渗人!他不带温度地问:“尸体在哪?”

    常往猛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殿下您别在意那鱼儿了!上官姑娘是个没有心的,不日之后将嫁入毓庆宫做妾室,这是今早她亲口对奴才说的,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他替殿下不值,又为上官天云的无情不忿。

    嫁人?

    怎会?

    萧子勿心中晦涩难明。

    连日来他不眠不休,探到消息后便千里奔袭,将于小左从泾县逮回来,中途又遇蒙面人经历了一场生死打斗,早就精疲力竭,只是强撑着精神,过来看看小鱼儿是否安好。

    如今被这消息一刺。

    他连退数步,头痛欲裂地将手掌重重撑在书桌上。

    日前她还曾扑进自己怀中,像只惹人怜爱的猫儿,可怜巴巴地啜泣,惹得他手足无措,又暗藏欢喜。

    可是现在,她竟说要嫁给萧子衍了?

    她不是讨厌萧子衍的么?

    连萧子衍坠马也是她一手策划!

    她的所作所为,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殿下您干什么去?”常往急得站起身,明明眼中都已遍布红血丝了,还要瞎折腾什么:“您如今该做的就是好好歇息!”

    “我要去找她问清楚。”

    “那样薄情寡恩之人,殿下还找她做什么?!”

    “莫再这么说她。”萧子勿回过味来,便知晓他方才所说的鱼儿已死是假话,“速将鱼儿放归原位,若我回宫还未看到,你便自去慎刑司领罚。”

    自知瞒不过殿下,常往不情不愿地应道:“是。”还是妥协了,“您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找她也不迟啊?”

    萧子勿绕到柜格后,拿出了前几日已经刻好的人身雕像,轻轻摩挲着木雕上清丽的眉眼,疲累的身心终于稍稍松缓了些。

    他静静凝视了片刻后又收回了柜中,闷闷道:“不问清楚,我无法休息。”

    常往还从未见过殿下,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他皱眉叹了口气。

    “唉……”

    只能看着殿下拖着疲乏的身影快步离去。

38脱缰野马一样

    “姑娘,咱们都绕府门周遭徘徊三四圈了,细细算来,也有小半个时辰了,您到底是要干什么呀?奴婢手都冻僵了,要不还是先回府烤烤火吧!”灵棋往掌心哈口热气,尤觉不够,又合掌快速搓动起来,试图留住些许暖意。

    天云比她也好不到哪去,小鼻子被冻得通红,但还是不肯轻易放弃道:“我在赌。”

    赌萧子勿听到她要嫁人之事,会不会前来寻她。若他来了,便说明他对自己,也并非全然无意。那么仅剩的三分把握也会变为七分!

    “赌什么?”

    “赌,凝冻三尺的坚冰能有所消融……”

    姑娘又在打什么哑谜?灵棋疑惑道:“可是这与我们在府门外溜达挨冻,有甚么关联?”

    笨蛋,不在府外等着,若他真来了,难道让他翻墙进府寻她么?天云失笑。

    突然她瞧见那人的身影由远及近,心中压着的巨石陡然落地,他终归还是来了。

    她将笑颜尽收,两弯柳叶眉柔柔蹙起,秀质弱于罗丝,竟一瞬间变得无比柔弱无依起来。

    状若无意,她转身背对来人,柔柔对灵棋道:“我不愿又能如何呢?祖母本就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若我不顺着她的心意入二皇子府,只怕会被她随手指与匹夫草莽,了了一生!”

    她含辞未吐,一双含露目盛着珠泪,欲落不落,看上去好不惹人怜爱。

    灵棋呆愣当场,被姑娘挡住视线,未发现有人快步临近。只是讶异,自家姑娘为何将话题转得如此之快,且这眼泪说掉就掉,当真是神乎其技啊!

    她不知道该作何回答,索性身后有来人替她答了:“你若不是真心,无人能够迫你!”

    他鲜少有这般情绪激动的时候,可听到她柔柔哭腔,这些狂妄的话便不自觉脱口而出。

    似被他突如其来给吓住,少女身子微微一颤,才转过身来朝他行礼。

    “三殿下有所不知,父母之言媒妁之命,这等婚约大事向来由不得我做主,殿下虽为天潢贵胄,可也管不到小女的家务事。我知道,殿下是感念我救过常来性命,才这般回护我,天云多谢殿下费心了。”她楚楚可怜地垂着泪,晶莹的泪珠比黑沉天幕边的星子还要晃眼。

    萧子勿心中一缩,那股被猛兽利爪紧攥牵扯的痛楚复又袭来。他大手紧紧握成拳,哑着嗓子:“不是感谢,也不是旁的什么……”

    她柔弱地捏着锦帕拭泪,轻声追问着:“那是什么?”又拿帕子挡着眼儿,偷偷瞥他,你倒是快说呀!

    萧子勿薄唇翕动几下,他刚要说些什么,又被一道娇媚的女声插进来。

    上官景仪迈着小碎步过来:“堂妹妹,原来你在这儿,怪道我到处寻你都寻不到。”

    顶高捏尖的嗓音,与她素日胆怯的小声调调很是不同。刺耳如长锥,惹得灵棋起了身鸡皮疙瘩。

    又见她们身旁的萧子勿,上官景仪凝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庞,好一会儿才面色酡红道:“见过公子。”

    她方才唤少女堂妹,那便是少女的亲朋好友。萧子勿难得没有漠然以待,他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既然有外人在此,他那些话便不好再说,还得另外找个时机才是。

    大好机会付之东流,就这么被她破坏,天云气得眼眶微红,这下是真的快哭出来了!她分明察觉到少年表明心意的话已到嘴边,就差临门一脚了………

    还是忍住脾气,她眼尾漂红地问:“堂姐寻我何事?”

    “祖母传话让你到堂屋去一趟,想必是与二皇子有关之事,要与妹妹详谈。”上官景仪娇羞一笑,似有些促狭的调侃之意。

    方才她偷偷听了一嘴,知晓这个郎艳独绝的少年就是大梁三皇子殿下,这才刻意在他面前提起上官天云与二殿下的事。

    她是从穷乡僻壤的蔚县而来的农家女,二殿下那般风姿卓绝,定是高攀不上,可这声名狼藉的三殿下……还是有机会的。

    更何况他长得这般好看,是她见过最为英俊的男子!

    天云眯起美眸凝视她羞红的脸蛋,突然会意过来,她这般掐点插话进来,只怕不是偶然。现在又故意提及萧子衍的事,为的就是膈应少年,令他知难而退,不得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这出戏被她搅和得唱不下去,天云不得不先行辞别少年:“既然祖母有令,那我便先告辞了,姐姐也与我一道走吧?”她岂会放他们孤男寡女待在一起?

    纵使她知道少年品性高洁,不会做甚么出格之事,可难保这位眼冒绿光的堂姐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仅仅两天时间,她这位寡言内敛的堂姐,便似换了个人似的,倒让她好奇不已,究竟是发生何事,让她心性变化如此之大?

    她缓缓转过身,墨发在身后被北风吹拂起舞,似只仙气灵动的蝶儿,要飞往它该去的归宿。

    这凛冽寒冬,连他最后一丝丝暖意都要夺走了么?

    萧子勿不能眼睁睁看她离开,突然上前急急抓住她的手臂,沉闷的声音低低道。“你别走!”

    上官景仪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他俩亲昵的动作间来回扫视。好你个勾三搭四的狐媚!她捂嘴惊叫:“妹妹,你不是已经许给二皇子……怎地还与这位公子纠缠不清?”

    早上就看出她没安好心,灵棋憋不住冷眼瞪她:“什么许不许的,八字还没一撇呢!表姑娘可别胡咧咧,坏了我家姑娘的清誉。”

    “三皇子,您抓疼我了。”未料他会有这么大反应,天云弱弱嘶了声,这戏演过头了好像……

    他眼下发青,一看便知是好几天未休息好了,她虽心疼无比……却不得不折腾这一回,只要逼他挑明心意,一切便都柳暗花明了!

    三皇子?

    萧子勿像触电一样快速收回了手,眼底猩红一片,除去疲惫还有种难言的愤怒!她为了避嫌,竟唤他三皇子,这是要与他撇清关系,好安心嫁给萧子衍的意思么?!

    他表情骤然冷漠,幽深的眼眸藏着令人胆寒的杀意,他扫向上官景仪,声音还算平稳地道:“可否回避一下?”

    这一眼像把煞气毕露的宝剑,堪堪从她的脖颈上擦过,上官景仪吓得寒毛倒立,不敢再作妖,便点点头同手同脚地离开了。

    他凝视着眼前,这个只到他胸口处的小女人,她毫无攻击力,却又杀人不见血一般,能牵动他满腔的情绪。

    隐忍的爱意似要从他幽暗的眼眸中喷薄而出。

    “别嫁给他好不好?”干涸的喉咙里艰难地滚动摩擦,许久,他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为什么?”他要说了,她咬着娇嫩的唇瓣,目光牢牢地锁着他,心里头像揣了只小鹿,砰砰跳得极快,都快跳出嗓子眼来。

    如此明亮璀璨的美眸,他被引诱一般抬起手。

    轻柔地抚向她的唇,将她脆弱可怜,被咬得发白的唇瓣从贝齿里解救出来,又无师自通,按住她的后脑勺猛地压向自己,带着一股子汹涌的愤怒,狠狠抵开她的齿关。

    赤红的瞳仁里深藏着恋慕与决绝,恨不得将这个步步紧逼的小女人吞之入腹!

    软绵绵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混沌小脑袋晕乎乎的,她根本无法思考,事情怎么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忽然就进行到这一步了!

    他满足地无声喟叹,又带着无尽的温柔,细细密密地啄吻着她的小脸。

    “因为我爱你。”

    或许之前,或许更早,或许是见她的第一面……

    原来正视自己的情感,并不会让世界天翻地覆。

39不会拱手让人

    谁能想到,往日清冷如月的君子,发起狠来会是这般模样?

    她抚着被他允肿的小嘴,缓了缓力气,才强忍着欢喜从他怀中退出来,秀气的黛眉似蹙非蹙,为难道:“祖母生性要强,认定的事便难以转圜,如今又年事已高,唯愿家族可以世代兴盛永昌下去。

    若我能嫁予一个位高权重的夫婿,便能庇佑我母家繁荣,如此她老人家百年之后也能安眠了。”

    看少年遍布红血丝的眼,她心尖一颤,几乎控制不住想伸手抚上去,若不是迫不得已,此刻她真想让少年快快回去休息。

    可是不行!

    蔺贵妃怀有身孕,皇帝下旨晓谕六宫,等蔺贵妃腹中的皇嗣出生,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会册封蔺贵妃为皇后,执掌凤印。

    届时,萧子衍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子,且又是长子,不管那些大臣们主张立嫡还是立长,都对他有利!

    真到那时少年再想发力便迟了!

    五指收拢紧握,怕自己会因此心软,她缓缓垂下头不敢再看,发髻上的红玛瑙拥金步摇也随之微微晃动,无声添了一种可怜无助的味道。

    声音微颤道:“天云多谢殿下垂怜,只是这婚姻大事,要思虑的事情太多,并非全凭情意就能定夺,终究……不是我能做主的。”

    “我不会把你拱手让人的,不论如何。”

    见她小脸沾上了晶莹的雪花,鼻尖冻成可怜的红,萧子勿拧眉解了身上的鹤氅,披在她的身上,大掌握住她细削的肩头。

    她微微侧头看去,肩膀上暗月白的绣纹衬得那只手犹如上好的冷玉,而他落在空气里的嗓音低哑磁性。

    “看着我。”少年轻轻捏住她的下颌,迫她抬头。

    见少女抬起小脑袋,往日里灿若繁星的杏眸此刻却黯淡不已,泪珠子大滴大滴的挂在眼眶边,萧子勿的心霎时就软得一塌糊涂。

    初时爱意如星星点点的火花,他不懂此等异样的感觉是为何,因为没人教过他,也不曾刻意地去想,直到如今积攒不住如烟花汹涌炸裂,才知已经收不回来。

    位高权重,能够庇佑她的母家,这些外因都不足以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你别哭了。”萧子勿小心翼翼擦掉她眼眶边的泪珠,他哑声道:“就算我没有资格,毫无胜算。今后我也会去争,去争那个位子。你再等等我,好么?”

    说完,深邃如墨翡的瞳孔牢牢锁住她,似怕看漏了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明明就是为了引他说出这些话,才有了如今这一幕,可看到他这般温柔到不可思议的模样,天云的泪水忽然就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是何等聪明之人啊,定是早就看穿了今日这出戏码,却还愿意哄着自己,迁就自己。

    少年本就十分厌恶卷入皇权名利的是是非非之中,能够说出这番话,已算是分量十足的承诺了。

    她不忍心再逼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酸涩,才柔声开口道:“好,我答应殿下。”

    听到她的回答,连日来的疲惫与今晨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下来,萧子勿扶住抽疼的额角,唇角却淡淡勾起,像巨龙寻到失而复得的珍宝,满足地重新将她揽入怀中。

    ——

    “你可看清了?他们当真这般不要脸面?!”老太太重重将茶盏搁下,茶杯歪倒,里面还飘着热气的黄山毛峰倾倒而出。

    伺候的婢女小绿肉疼得眼皮子狂跳,这一吊千金的好茶就这么白白浪费了!真是牛嚼牡丹,她索性阖下眼皮,来个眼不见为净。

    “孙女不敢妄言,我亲眼瞧见堂妹与外男双手紧握,密不可分,当真是情真意切地紧。怪道今晨祖母欲压表妹到二皇子跟前,表妹那般推诿不愿,原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上官景仪藏下眼中的嫉色,看向老太太黑漆的脸色,小心翼翼试探道:“祖母不如便成全表妹吧,也算全了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老太太厉眼一瞪:“你是昏了头不成?她与那野男人私相授受,不知廉耻至斯,你还替她说话,也不怕往后被她带累了名声!”

    难怪她百般抗拒,不肯去向二皇子请罪,原来是在外头有了情郎!贱丫头,还未及笄就这般急不可耐,要死是不是?

    上官景仪暗喜,连忙起身行礼,面露惊惶:“是我失言了,祖母切莫动气,孙女知错了!”

    “祖母这是说谁不知廉耻呢?”天云撩帘进来,身上还披着少年裹上的月白色鹤氅,精致的小脸带着被霜雪冻出的红晕,纤纤玉指攥着氅上华色系带,宽大的披风角逶迤拖地。

    一见她这娇媚无度的样子,老太太便满心不喜,她冷哼出声:“说谁你心里不知数么?”

    她掩唇轻笑,戏谑道:“方才屋子里就祖母和堂姐姐姐两人……”说谁就不言而喻了吧。

    她看向上官景仪。

    上官景仪脸色发青道:“祖母说的另有其人,并非是我!”

    “哦?”天云漫不经心地端起热茶,唇瓣还肿着,一碰到热气还有些微发痒,她便只能小口小口抿着。

    老太太狠狠盯着她,沉声叱道:“你看看你如今这副样子,这才上京几年呀,你父亲便将你纵得心野难训!无媒无聘便与男子亲腻相触,连清白都不顾了,你自己不知羞耻也就罢了,可别拉上我的景仪!”

    “原来堂姐姐是这么跟您说的呀?”她扬唇而笑,灵气逼人的杏眼弯成小月牙。

    眼看这锅要甩到自个身上,上官景仪忙急促地摆摆手,否认道“妹妹别误会,我并没有这么说。祖母也是为了你好,不忍心看你被那徒有其表的花花公子给骗了去,这才说话难听了些,还望妹妹能够体会祖母的良苦用心,莫要与她老人家计较。”

    “人在做天在看,就算景仪不说也会有旁人,既然你做了亏心事,就别怕别人说!”老太太狠力拍了拍扶手,被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不轻。

    徒有其表的花花公子?受不得少年被这般诋毁,她嘴角抿成直线:“祖母方才说我上京几年心便养野了,可表姐才来京都两日,尚有如此大的变化,同我面见外男也不曾避讳。两相比较之下,我这也不足为奇。”

    不怪姑娘觉得她变化大,连灵棋也甚觉自己看走了眼,原以为这个表小姐是个胆小文静的,现在看来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40就该是自己了

    “你堂姐比你乖巧知事,孝顺恭谦从未顶撞过长辈,比你好上百倍不止!若非二皇子看重的是你,而不是我的景仪,我早便将她送进去享福了,哪还轮得到你?”

    老太太这番话让上官景仪羞红了脸,她怯怯地喊了声:“祖母……”

    心中却在低低叹息。是啊,若二皇子想要的人是自己,那该多好!既能借机顺理成章留在京城,不用再回蔚县那个穷酸地,又能狠狠打这帮狗眼看人低的死奴才的脸!

    上官天云不就一张脸长得出众了些,性子却不如自己柔和,实在让人想不通,她有何过人之处,能让二皇子殿下刮目相看?

    侍女小绿在旁趁着无人注意,狠狠翻了个白眼。

    这祖孙二人,还真是心比天高。

    也不想想这遍京的贵女,哪一个不比这上官景仪得体尊贵、见多识广?

    今日午膳时分,祖孙两人还闹了回笑话呢。

    席间,见筵席上有道糖醋排骨,老祖宗便扣下传膳小厮,拿银箸一通扒拉,看都是些精瘦的排骨,骨上只挂着些零星肉糜,脸上霎时怒形于色,将银箸重重撂下。开始盘问起府上负责采买的总管刘墉。

    老太太质问:“糖醋排骨取材为何是排骨,这盘骨头剥起来没二两肉,岂非浪费了那些蜂糖佐料?你好大胆子!打量我年老好糊弄,竟敢昧下主人家银两,故意用这下等食材不成?”

    上官景仪在旁恭敬听着,实则心中也有此疑问,在蔚县,猪大骨类都是作下水货,扔给狗吃的,怎地在京都如此繁华的地界,还能让这种东西上桌?

    此问匪夷所思,刘墉怔怔失语良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难道要直言不讳,回禀老祖宗这是选取乌蒙山小香猪,身上最珍贵的猪中排,一头猪只可取一块,价钱远在五花肉之上?

    这样岂不是让老祖宗失了颜面,故而刘墉只能点头哈腰称:“小的不敢,府里所用的食材皆是上佳之选,不过既然老祖宗和堂姑娘有此要求,那么下回,小的便让膳房单独备份糖醋肉块,您看可否?”

    老太太这才勉强满意,摆摆手让他退下。

    此话一出,上官景仪却察觉出气氛不对,她左右环视了圈,见随侍的下人们纷纷垂头耸肩,皆是一副强自忍笑的模样。

    这其中必有古怪,想是祖母哪句话说不得当,又被她们拿捏住话柄。被当笑话看了,上官景仪适才心里头按捺住的恼恨翻搅而起,焉能不知祖母又被这群人当猴耍了。

    一帮爱作践人的贱奴才,该通通发卖出去才是!

    ※

    人贵自知,这般鄙薄短视还想攀附到天家近前?小绿垂下眼帘暗暗嗤了声,痴人说梦。

    “祖母每每见了我总是心火旺盛,从不肯静下心听孙女分辩几句。纵使孙女没错也成了有错,实在是冤枉。”她摊摊手,不甚在意道。

    她还天真以为,哥哥安然归家,老太太对她的偏见也能稍稍减退些,如今看来是她痴心妄想了。

    既如此,她满不在乎地拢了拢披风,任由少年残留下的,一股安神定心的气息将她笼罩,她忽而粲然笑问:“祖母受不得寒,未能与我们同去迎哥哥回家,这情有可原,可堂姐…为什么也未前去?是因为何事耽搁了呢?”

    “我……”

    上官景仪脸色怔了怔,窘迫地被她问住,迟迟编不出理由搪塞,临行前自己故作腹痛才逃过一劫,这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好细说。

    牢狱那般不吉利的地方,谁乐意靠近?要是触了霉运,没得再折寿几年!

    “我随口一问罢了,堂姐慌什么呢?”她又没心没肺地笑开了,破了刚才近乎凝冻的紧张气氛:“娘亲请了大夫为哥哥身上的鞭伤看诊,孙女放心不下想先去看看,堂姐若是得空,也跟我一道去吧?年关将至,一家人都要健健康康、和和美美才是啊。祖母您说呢?”

    她搬出了霖儿,老太太也不好再胡搅蛮缠,只能面露不悦地让景仪跟随她一道去。

    暖廊下。

    一道鹅黄一道浅碧,远远观去,这两道身影不论是发髻还是衣裳都有些相似,可细看下就可看出分别,身着鹅黄衣衫之人虽是仿着碧衫女子的妆容打扮,却与之差别甚异,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粗糙,予人一种东施效颦的既视感。

    碧衫女子笑盈盈:“同为祖母的孙女,我却是不如堂姐讨她老人家喜欢,真是羞愧。”

    鹅黄女子声音小小,似乎颇为拘谨:“我自小跟在祖母身前尽孝,比妹妹多了解祖母几分,其实祖母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妹妹能跟祖母服个软,她老人家也不会如此逼迫妹妹。”

    碧衫女子颊边梨涡一绽,慢悠悠道:“这几次多亏堂姐在旁帮忙劝着,祖母才没被我气出病来,这要是传出去了,我定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说我忤逆不孝,目无尊长!”全仰仗你劝诫的功劳,如今老人家就差没把我吃了。

    这话倒让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眼前一亮。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茬呢?这不孝不敬的名声若是传扬出去,届时上官天云必定声名狼藉,还有什么脸面嫁入帝王家?

    府里人多口杂,到时自己大可将罪责推给今早那几个碎嘴的狗奴才,一举处理掉两处祸害!

    反正这两日,上官天云对祖母出言不逊是有目共睹的事,怎么也攀扯不到自己头上!

    也不怪上官景仪如此嫉恨她,想当初大伯还在蔚县任职时,上官天云除了脸蛋还拿得出手,其他便一无是处,哪里都是不如自己的!

    被长辈夸赞乖巧懂事是自己,被夫子称赞勤学好问也是自己。

    可现在呢?

    前有二殿下对她青睐有加,欲纳她为妾,后又有三殿下与她十指相扣,对她表明心迹。

    她凭什么?!

    若当初是父亲进京述职而非大伯,此刻拥有这一切的,就该是自己了吧?

    她又想起府门前那个俊美无俦的公子,他是不受皇帝重视的大梁三皇子殿下,却生得那副谪仙容貌。

    若自己能成为他的人,将来与他所生的孩子必定粉雕玉琢,玲珑可爱……

    天云见她眸光越发明亮,不知又在酝酿什么坏水。

    “表姐在想什么?”一只瓷白柔荑在眼前轻晃,上官景仪立马清醒过来,耳尖微微发烫道:“没……没什么!府上的下人口风紧,想来是不会往外乱说的,更何况妹妹也只是驳了祖母几回,算不上顶撞,不打紧,不打紧的!”

    天云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脸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幸灾乐祸,继而垂下长睫,遮住眼底无尽的冷意,无比温柔道:“但愿如此吧,我们走快些,哥哥该等急了。”

    她不知是何时得罪这位堂姐姐,让她几次三番在背后推波助澜,暗暗拱火。

    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她还要继续在背后放冷箭,那我也少不得要回敬一二了。

    “我看妹妹闲暇时总拿医书翻看,竟没想到表妹志存高远,对望闻问切如此好学。”上官景仪听下人说嘴,她的凌烟阁中,还备有针灸包与画有百穴的人偶,架势摆得足足。心下冷笑。

    民间郎中皆是身份低微,属下九流中游的鼠辈。这句志存高远便是讽她,千金贵体却与赤脚大夫为伍,实在为人所不齿!

    上官景仪怯生生笑着,若不细品,还真难察觉她在明褒暗讽。

    可天云晓得,这位堂姐绝不似她表现出来这般柔弱无害,经历过于善睐后,这类人她应对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自是听出了她的画外音,天云笑盈盈回敬道:“堂姐过誉,只是些打发时间的玩意,不足为外人道。倒是堂姐,喜爱肉食也不早早与我说,膳房体察不了心意,倒显得我们招待不周,苛待了堂姐与祖母。”

    “……”喜爱肉食……

    这话若传出去,她还有甚么淑女颜面可言,只怕旁人会认为她饮噉兼人,胃大如斗!

41您可长点出息

    常往方给常来擦拭完身子,端盆热水出来正撞见萧子勿,他观殿下脸色尚算和缓,便也欣喜道:“殿下回来啦!”

    萧子勿展眉,比平日多了些艳色的薄唇微勾,清冷的俊颜竟能瞧出几分惬足来:“嗯,晚些时候你去库房,将那匹缙云纱找出来。”

    缙云纱产自前朝岭南,一座名为容域的都城,此纱做法繁复,往往等制十匹才可得出一匹之数。

    当今圣上揭竿起义后,第一个被他攻下的都城便是容域,城破后此纱的制法便已失传。

    如今更是被那些贵女们炒出天价,一匹值万金。

    因缙云纱价格贵重不易得,贵女们亦不能奢侈地用它缝制成衣,多是取一小片作为披帛之用。

    正巧,贵为前朝公主的丽嫔娘娘,留下的遗物中便存放着一匹,这纱留在箱中积灰多年。

    没曾想有朝一日殿下还能记起它来!

    殿下甚少取用库房里的东西。原因有三。

    一则,里面贵重之物多如牛毛,容易引来贼人窥探觊觎,殿下势单力薄,守也是守不住的;二则,那些全是丽嫔娘娘留下的遗物,殿下每每看了都会触景生情,心潮低落;三则,殿下从来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故而也没有它们的用武之地。

    “殿下取它作甚么?”

    总不能是自己用吧?殿下素来不爱这些个花里胡哨的,又是姑娘家才会用的东西。

    等等……姑娘家……

    殿下不会是要给那个薄情寡恩的上官姑娘吧?!

    他这么想着,忽见殿下的脸色黑沉下来,漆黑的瞳仁蕴了几分怒意道:“我不是说过,莫再这般说她?”

    常往吓得立刻噤声,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心中所想给说出来了:“奴才失言,求殿下饶我这一回!”

    看似冷心冷情的殿下,实则平日待他们宽宥有佳,少有这般厉声斥责的时候。

    常来暗暗腹诽,这上官姑娘莫不是精怪所化,能迷人心智,不然怎会引得殿下三番两次性情大变?!

    赠布并非萧子勿一时兴起。

    方才那位堂姐走过来见礼,他虽只略略扫了眼,未将她的相貌记住,反而对她身上所穿的鹅黄绒裙记忆尤深。

    这身衣裳他见少女穿过一回。亭亭玉立之姿,宛如早春枝头含羞带怯的棣棠花,因而只看一眼他便记起。

    上官司业府也算富庶人家,当不至于连身衣裳都做不起,还需少女拿自己的衣裳去贴补?

    其中的端倪他虽不知,可他还是默默记下了此事。

    在外人眼中,或许少女谦逊知礼,不会同表姑娘计较这些琐碎。

    可他莫名就是知道,少女性子最是娇气,别人沾染过的衣裳她不会再要。

    不管是衣裳,还是人,都是如此。

    旁人若是觊觎她的东西,她虽嘴上不言,可心里终归是不高兴。既如此,为她补上更好的便是。

    “去备着吧。”萧子勿捏捏眉心,忽然想起:“对了,小鱼儿可还好?”

    得,您万年才开次库房,好不容易开次,竟还是用来哄上官姑娘的……

    还以为此行,殿下已经与她撇清干系了呢。

    您可长点出息吧!

    常往撇撇嘴,不情不愿道:“鱼儿都好着呢。奴才立马就去库房取纱,殿下到寝殿歇息吧,您都两天两夜未曾合眼了。”

    萧子勿微微颔首,挥手让他退下。

    他卸去外袍躺在软塌上小憩,阖眸,想着明日少女便可重回国子监了。

    还有五个时辰而已……

    ……

    竟还有五个时辰……!

    ※

    过午雪后初晴,院子里,屋檐下长长的冰溜子还未融化,墙角的梅花枝条仍被冰雪凝冻,但冬阳暖意正浓,是个出门的好时宜。

    门房递来消息,谢舞韵的车马已停在府门前等候。

    这小姑娘忧心她因膏药之祸郁结难疏,特意下拜贴,邀她到茶馆听听评书。

    日前她遭贼人追杀,还心有余悸,思忖着到茶馆品品茗听听书,倒也舒心自得,便欣然接受谢舞韵的邀请。

    可行至门口却被上官景仪拦住。

    看得出,她很是费了一番心力。

    身上是顾绣三经绞罗的百水裙,外头披了件铬黄大袄,鬓发里点缀插着填丝京粉玉步摇,都是眼下时兴的打扮,与她初入京时朴素俭约的模样判若两人。

    “妹妹这是去哪儿?”上官景仪扶稳头上的步摇,紧走几步跟上来。

    又想去私会三殿下?

    这次休想撇下我!

    天云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小心思昭然若揭,便微垂眸浅笑道:“京兆尹府谢氏的千金,约我到茶馆喝喝茶吃吃点心,怎地,堂姐也想去么?”

    灵棋心头憋着火,这支填丝京粉玉步摇是夫人为姑娘备下的及笄礼,日前被这位堂姐姐看中,便央着老祖宗过来讨要,夫人碍于孝道便给了,如今她毫不避讳地戴着到姑娘跟前来招摇,当真是气煞人也!

    “只有谢姑娘……没,没有旁人了么?”上官景仪大失所望。

    她朱唇轻抿:“堂姐姐还想有谁一起?”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上官景仪脸热,怯生生道。

    谢舞韵在马车上等急了,忍不住撩开厚厚的帷裳探出头,“磨磨蹭蹭什么呐?快上来。”

    “堂姐姐自便,我先走一步。”

    “我……我也想与你们一道去,京城繁荣锦绣,车水马龙,我神往已久,只是不得机会一观,不知妹妹可否带上我,让我也能长长见识?”

    她扯住天云衣角,弱弱地问一句。

    就算没有萧子勿她也要跟出去,否则岂不是浪费她这般隆重的打扮?

    她割舍不下京城泼天的富贵。

    繁花似锦的丝绸,精致可口的吃食,价值连城的发钗首饰,从前她不曾拥有过,不会起贪恋,可如今这一切触手可及!

    乱花渐欲迷人眼,她已下定决心要留在京城!

    只要能嫁个好儿郎……

    更何况,她该把目光放长远些,能助她脱离蔚县的不止萧子勿。

    这盛京城还有诸多王公贵戚,公子才俊,可供她相看。

    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既如此,那便走吧。”她都这么说了,天云便觉得无可无不可。

42她也不会跳舞

    马车上。

    天云与堂姐挤在左侧,谢舞韵自个儿坐在右侧,两人互道名姓算是认识了,谢舞韵便自来熟道:“今年的百花宴快要开始了唉,你们可听说了?”

    时下高门贵女们都在议论此事,她对这种神仙打架的事情最八卦。且上回绘画小测得头名的天云在她眼中,是匹厚积薄发的黑马,一匹可以冲击百花仙子的强势黑马!

    她准备撺掇天云去参赛。

    天云还未说话,她的堂姐便憧憬地插嘴道:“百花宴,听上去很是热闹呢,可是与赏花作诗有关?”

    若是花会诗社,定有很多才子佳俊齐聚一堂。

    她是天云的堂姐,谢舞韵也不好冷落她,便同她科普:“百花宴是晓谕整个京都的比赛,遍京城有头有脸的贵女都会赴宴。在宴上斗舞比擂、头角峥嵘,好不热闹呢。是每年年关最令人拭目以待的盛会。”

    天云举袖抿了口桃花薄酒,看来这个百花宴声名远扬,说是全民赛事也不为过。

    “遍京的贵女都会赴宴,那岂非难分胜负?”上官景仪有些神往道。

    何时她也能被人唤作贵女?

    “倒也不难分出胜负,去年百花仙子是穆瑶之穆姑娘,她年方十五首次参赛,如今她才十六岁,已蝉联头名两年,也就是说她参赛以来从无败绩。”

    上官景仪目露艳羡:“这般厉害?”能够在贵女中脱颖而出之人,定是超凡脱俗,若能与之结交,便不愁那些公子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停驻了。

    谢舞韵撩起眼皮:“穆姑娘确实是才华横溢,排在她下首的是心慧郡主,也是齐王爷从小收养在身边的义女。二皇子自小就喜欢跟在齐王爷身边晃悠,说来,心慧郡主和二皇子也可算是青梅竹马了。”

    又是和萧子衍有关系的女子,就是不知,是否也拜倒在他的蟒袍之下?

    天云内心毫无波澜,静静盯着小火炉上温着的桃花酒,桃花馥郁的清香散发在马车里,煞是好闻。听此只侧眸问了句:“第二名竟然不是于善睐?”

    谢舞韵掰了半块杏仁酥递进嘴里:“于姑娘初赛的票数远远不及心慧郡主,故而只获得第三名的名次。”

    还要投票?上官景仪一顿,又问:“百花宴都比试什么,票数又是如何计算的?”

    “第一轮是比舞技,当今圣上喜爱歌舞成痴,底下人便也投其所好,将头关设为舞蹈,入选的名额只有百人,竞争相当激烈。”

    “近百人?那也很多了呀。”她不解。

    谢舞韵扬眉道:“你也不想想。遍京的贵女云集,那场面,积山堆海一般!只选百人算是少之又少了。且首关投票,纯粹就是拼家底,以蔷薇绢花为数,十两银子可买一朵绢花,赠予你垂青的舞者。

    首关票数往往是断崖式的差距,寻常前一名与后一名之间相差几万票的,都不在少数。”

    这新奇的玩法,倒让天云想起现代的直播来,女主播连麦对决,观众疯狂刷礼物打赏,岂不是和这一个道理?

    脑海中突然闪过画面,穆瑶之边跳着舞,边往台下喊:“今天给老铁们舞一段儿,大家手里的小蔷薇都刷起来!”

    她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捏帕掩唇,轻轻咳嗽了几声才稳住仪态。

    因想起个趣事,谢舞韵津津乐道:“为求自家闺女能上百花榜,那些狂掷黄金万两的富商巨贾不胜枚举,故此民间戏称,得入百花宴百名榜,是众闺秀嫁入高门显贵的敲门砖!”

    这可是家喻户晓,万民瞩目的赛事。

    能上百花榜者,不仅能在贵女中大放异彩,还有机会被达官显贵看中,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是指日可待,故而那些富商巨贾为了摆脱贱籍,很是下得去手。

    一个百花宴,竟能带来如此巨大的利益!天云又联想到秦雨薇得了十六名,却能进名画堂参观之事。

    名画堂由皇家管辖,通行腰牌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发放?只怕是百花宴幕后之人权势滔天,乃天子亲信,否则天家岂会袖手旁观,放任这个金钵钵不管?

    提到于善睐,灵棋心直口快道:“怪不得说于姑娘首轮的票数远远不及心慧郡主,齐王府财力雄厚,而于姑娘还得靠族中庶妹接济首饰头面,在钱财方面自然是比不过的!”

    “住口!”

    这小妮子怎就学不乖?天云板起脸呵斥。

    这事虽已在京都传遍,于善睐名誉受损,乐善好施的人设崩塌,可外来的上官景仪不知道,在她跟前嚼舌头。保不齐她又起什么坏心思。

    然而她多虑了,上官景仪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听清灵棋所说。百花宴正是自己崭露头角的好时机,可歌舞并非自己擅长的领域,因着常年劳作,腰肢早已僵硬如石,哪会有人肯花重金砸她……恐怕是无望进复赛了。

    天云微微抿口小酒,脸颊爬上两朵酡红。

    如此看来秦雨薇的舞蹈也是可圈可点,她打听过,秦家老爷视财如命,是万万不可能拿出银钱给她硬怼上去的,那便是纯靠些观者的打赏,实力不容小觑。刘嫂嫂那般神气也不是没有道理。

    “复赛是比文采。琴棋书画、吟诗作赋任你挑选,且擂台下设有转椅,若你才艺出众,那些个审评的大文豪自然会为你转身。

    决赛就更加自由,无拘你以何种才艺参赛!只一点,选票是握在进入复赛的那些贵女们手中,胜败与否,端看你人缘如何了!”

    谢舞韵说得口干舌燥,灌了杯温茶才又道:“总结来说,首轮拼家底,复赛比才艺,决赛靠人脉,这三样缺一不可。不过天云,我可是对你寄予厚望,你定能进首三榜。”

    你可是打败过穆瑶之的人,在我心里你已经封神!

    “我何时说过,我要赴百花宴?”天云微微笑问。

    既费钱财又费心力,还容易招至仇恨,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傻子才去!

    出这风头作甚?万众瞩目于她而言只是徒添烦恼,只需少年一人的目光放在她身上即可。

    上官景仪像看傻子般看她,问:“妹妹为何不去?”

    大伯富甲一方,以他宠女无度的性子,完全有能力送她进复赛,她为何要白白浪费?

    上官景仪紧紧攥住裙角,心头嫉恨如杂草疯长,已不止一次升腾起这个念头。

    若大伯父是自己的父亲该多好……

    在病床躺了几年,她都忘记自己会舞这回事:“我舞技不佳,身板僵硬,想想还是不去丢人现眼的好。”

    天云说完,便见谢舞韵一脸不赞同。

    谢舞韵看着慵懒倚在车壁的女孩,端的是柔媚无度的身姿,牛乳般白嫩的手腕缠着垒丝黑玛瑙镯,腰肢纤纤向后靠,怎么也看不出她口中的僵硬之感。

    她摇摇头,罢了,上回小测还说自己画技拙劣呢,这妮子的话不可尽信!

    上官景仪垂头不语,心里却是信了,原来上官天云也不会跳舞。

43她才舍不得死

    三人说话间,茶馆到了。

    茶馆宾客满座,可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臭酸儒,上官景仪失望地收回视线。

    天云坠在她身后,见她丧眉搭眼,一副“白来这趟”的模样,心下可乐,问:“堂姐姐这是怎么了?”

    没一个能入眼的!

    上官景仪回神,口不对心地敷衍:“茶馆人多,我…我还未曾见过这许多外男,有…有些慌张罢了。”

    天云的堂姐姐性子倒是娴静。

    谢舞韵暗忖,她安抚道:“没事儿,京都不比其他地方,民风比较开放,只要不在婚前失节,就不算什么大事!”

    天云无奈扶额,闺阁女子这般大大咧咧,成何体统?

    她按下谢舞韵的手臂,“莫说了,叫人听见,你还要嫁不嫁人了?”

    谢舞韵老老实实闭嘴,景仪被她惊世骇俗的话震住。

    三人捡了个靠后的座,谢舞韵对小二道:“来壶雨前龙井,再上些瓜子点心,席间若无吩咐别来打搅。”

    小二恭敬退下,她们正听台上醒木拍桌,说书人声情并茂道:“书接上回。只见一女子,她衣衫褴褛,泪流满面跪坐于高台之上,台下围观者众,却无一劝慰之语,只纷纷高声起哄,丝毫不见半点怜惜之情,女子心中愈发绝望,纵身一跃!

    从那高台跳将下来,霎时间坠落在地,摔得是颅开肉绽、血流成河,当场去世!

    ……此人正是废皇后之妹,姚氏梦池。”

    醒木又是一拍,茶馆内,听众们纷纷回神,皆发出叹嘘之声。

    若当时有一人肯伸出援手,不要出言相激,会不会结局就不同?

    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啊。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可话虽这么说,又有几个起哄之人,会为自己言行悔悟?

    当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消失在他们眼前,他们心中所想,或许只是:唉如此玻璃心,真是受不得激。

    人性的善恶最经不起考验。天云心中梗梗,作为一名济世救人的大夫,有多少危在旦夕的病患被她耗尽心力从鬼门关给抢救回来,她最是听不得这种轻贱生命之事。

    “一代佳人香消玉殒,真叫人叹惋!齐王爷出了名的温谦随和,姚姑娘也是温婉可人,想当初她和齐王爷,那可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谢舞韵叹了口气,面露不忍。

    上官景仪抓起把瓜子磕着:“那她为何会跳台自尽?”

    齐王府炊金馔玉,齐王爷又对她情深义重。即便她亲人死绝,也能锦衣玉食过一辈子,作甚要自尽?

    换作是她,她才舍不得死呢。

    谢舞韵警惕地左右望了望,用气音低低告诉她俩:“大皇子勾结外祖父,也就是前任右相姚正其,密谋造反,被贬黜为庶人。废后姚梦溪是大皇子生母,姚氏一族被皇帝下令诛其九族!

    但念及旧情,皇后娘娘只是被废幽居冷宫,不久后便薨逝了。

    姚梦池姑娘在齐王求情之下保住性命,但家中族人尽数死去,她也没有求生欲望,最终自尽而亡。这算是皇室秘辛,你们切记不可外传。”

    经历过此事,皇帝十分忌惮外戚弄权,迟迟不肯将穆瑶之赐婚萧子衍,也是惧怕左相与萧子衍结党营私,让历史重演。

    上官景仪疑惑:“齐王爷难道没有阻止吗?”二人不是神仙眷侣般?

    “齐王爷为替姚姑娘求情,在宣政殿前跪了两天两夜,回到府中便昏迷不醒,不省人事了!想来是还未察觉姚姑娘轻生的念头,姚姑娘便已做了傻事!”谢舞韵虽然心疼姚姑娘红颜薄命,但也着实羡慕她,能得到齐王爷这般深情以待。

    要能有个男子如此痴情于我,那我做梦都得笑醒吧!谢舞韵托着圆乎乎的小脸,心里突然闪过这么个念头。

    上官景仪撂下瓜子皮,唏嘘不已:“一对苦命鸳鸯啊。”

    天云挑眉不语,盯着桌上木纹怔怔出神。这位情深不寿的齐王爷,回府后便晕倒的事情,是如何传出来的?且就那么碰巧,偏偏在姚姑娘自尽时晕了?明知她被株连九族,正是心防溃塌之时,齐王又为何没有派人暗中保护她?

    此时人群中忽然传来惊呼,打断她的思绪。

    “是齐王爷,他晕倒了!”

    “快去请大夫来。”

    “想必齐王是再次听到曾经的爱人骤然离去,伤心之余才昏倒的吧”有人这么猜测。

    !!……

    她们谈论的主人公居然就在此处,真是奇妙的缘分。谢舞韵死死捂住嘴,方才她的窃窃私语声,应当没被听见吧?

    齐王爷素有贤名,很得民心,此刻围观的人群各怀忧虑,将他围得密不透风。

    这对晕倒之人的呼吸很是不利,好在齐王贴身侍卫是个通透人,将他扶至椅上坐下,又高声呵斥命令众人散开。

    她微微蹙眉,细观椅上昏倒的齐王,见他额角冷汗频出,面色十分苍白,她初步断定,应该是低血糖犯了。

    侍卫腰环佩刀,威风凛凛。拥挤的人群不敢违逆,自发散出些空隙来。

    这也足够了,只需等候郎中过来即可。

    天云安稳坐下,没再朝那处观望。见他无性命之忧,她便不想滩这趟浑水,若他是个普通老百姓也就罢了,可他是个王爷,稍有不慎,自己便会惹祸上身。

    齐王?上官景仪眸中一亮。

    他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素来贤明豁达,想必不会亏待对他有恩之人!

    仗着身材娇小,她轻易便挤进人群中,鼓足勇气道:“我妹妹会医术,可让她先给王爷号号脉,探探症结所在!”她高声喧嚷,惹来侍卫冷凝一瞥。

    天云尚在错愕中,便被她拖到侍卫跟前:“这是家妹,她习医多年,很有些见地,且让她给王爷看看。”

    她挣开上官景仪的手:“姐姐休要胡说,我只是懂些皮毛,怎敢献丑?王爷金尊贵体,不可儿戏。”

    上官景仪安分半天,自己这厢稍有松懈,又被她摆了一道。

    还以为出来散心能清净些,如今看来,带上她绝对是大错特错!

    上官景仪掐住手臂不让走,低低在她耳边,换上威胁的口吻:“妹妹时常研读医书,何必自谦?何况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妹妹想走也迟了!”

    天云侧目望她,将她眼底未褪的阴翳尽收眼底,浓密的羽睫微垂。

    自私自利的蠢物。

    还以为是郎中赶到,见是两个尚在闺阁的女娃,侍卫面露不耐,将她俩隔开,“去去去,莫要捣乱。”

    上官景仪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缘,若真瞎猫碰上死耗子,齐王被上官天云给救醒,这其中也有自己举荐的功劳在,若她束手无策,也能借机搓搓她的锐气,左右都是不亏的!

44可惜年逾四十

    “我妹妹乃是上官司业之女上官天云,不是那等江湖术士,来哄骗人钱财的,王爷贵体耽误不得,让我妹妹号号脉又不会如何!”

    此话即出,天云眉心狠狠一跳。

    她是否没带脑子出门?

    还敢自报家门,是怕救护不力,齐王问罪时找不到人是怎么着?!

    她自报家门,的确让两名侍卫放松警惕,也不再阻拦。

    天云骑虎难下,前有侍卫虎视眈眈,后有观者熙熙攘攘围过来,郎中又迟迟未到。

    无奈之下,她只好上前号脉。

    与她的猜想无异,的确是低血糖。

    她眼眸转动,忽而看到邻桌旁人吃剩的杏仁酥,心念一动,捻起半块想要喂齐王吃下,却被两名贴身侍卫喝止:“让你诊脉,没让你自作主张喂食,来历不明的东西休想入王爷之口!”

    王爷身份贵重,旁人递来的食物是万万不能入口的,若是出事谁人能担当得起?

    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小女略懂一些医理,只需将这块糕点给王爷吃下,不须片刻,便能让王爷清醒过来。”

    此话一出,便有人嗤笑出声:“小女娃长得如此标志出众,不料说话如此儿戏。”

    又有人附和:“故弄玄虚,糕点还能救人,你当是跳大神呢?”

    “是啊,我还从未听说过,一块杏仁酥能比药还好使。”众人如今只觉,这两黄毛丫头在胡为闹事,为了博人眼球。

    上官景仪邀功之心凉了半截,糕点治病,这不是在开玩笑嘛?还开到皇亲国戚跟前。

    “速速离开,莫要添乱!若是耽误王爷的就诊,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谢舞韵在人群外急得不行,方才转眼的功夫,天云就被那堂姐强拉过去,都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眼瞅这堂姐也是个拎不清的货色,置天云于众矢之的,她却躲到一旁默不作声。

    自己是被鸟屎糊住眼,才会觉得她性子羞怯娴静!

    侍卫暗含警告之语,她听得心惊肉跳,真想直接把天云拉走。

    就在这时,一袭暗紫蹙锦袍,头戴玉冠的男子带领数名精兵,驱散围观众人,他大刀阔斧走来,皱眉火爆道:“父王可有大碍?派去请郎中的狗犊子跑哪去了?瘸在半路还是被厉鬼拐了?他娘的郎中呢?”

    分明是眉如墨画、鼻若悬胆的好样貌,偏偏满嘴的粗话,形成极大的反差。

    上官景仪看他暴跳如雷,却是满脸羞红。京城儿郎,怎都生得这般优越?

    侍卫惶恐跪下:“世子殿下息怒,离此地最近的医馆也须一炷香的脚程,都怪属下办事不力。”

    原来是世子殿下,难怪这般丰神俊朗。上官景仪下意识揉捏着裙边,嗫嚅欲言。

    萧子然才看到跟前站着眼熟的少女,是那日在万佛寺初遇,灵敏聪慧的小狐狸。

    “上官姑娘也在此?”他还记得,她是上官司业之女。

    “世子万安。小女是为听书而来,不料撞见王爷贵体不适,特来慰问。”天云垂下眼帘,缓缓服礼。

    他来了,自己也可借机脱身吧?

    毕竟糕点救人,形同儿戏,他总不会任由自己胡来的。

    岂料,萧子然问清来龙去脉后,对柔柔静静站在原地的少女,轻笑道:“我相信上官姑娘,快将糕点喂父王服下吧。”

    侍卫投来犹疑的目光,他便将杏仁酥接过来,掰半含进嘴里:“让我先试,若是有毒,本世子也活不了!”众目睽睽,以她机灵劲儿,这糕点绝对没问题,萧子然很是信任。

    倒让天云讶异地瞳孔微张,这位世子怎么和除业小师傅一样好骗,随随便便就把别人投喂的东西吃进嘴里。不过没他证实,这场面还得僵持不下,故而天云朝他弯弯唇瓣,以表感激。

    世子都发话,侍卫迟疑片刻,妥协了。

    糕点下肚,不大会儿,齐王爷便悠悠转醒,抚着还有些心悸的胸口站起来。

    谢舞韵长出口气,高高浮起的心终于放下,方才侍卫的脸色如黑云压城,她真惧怕天云会被捉起来审问!

    围观众人直接看呆,“这是什么仙术吗?”

    杏仁酥有这么神奇,能把晕倒之人救醒过来?此时就算天云说,她是王母座下的瑶池仙子,他们也信了!

    王爷还真醒过来了!方才出言嘲讽的几人,这下也闭了嘴,脸色时青时红,如斗败公鸡,羞愧难当。

    “父王感觉如何?”萧子然疾步过去搀扶,心中暗暗叹服,小狐狸果然有两把刷子!

    “本王没事,你这么急急赶过来,军营那边都安置好了?”

    “是,儿臣都处理妥当了。”萧子然躬身回应。

    “多谢这位姑娘救命之恩。”齐王爷点颔首,朝天云温润一笑,苍白的脸上带着感激之意。不愧是鼎鼎有名的谦谦君子,一举一动都透着风度。

    “举手之劳,王爷不必介怀。以后可随身带些甜点,以备不时之需。”低血糖而已,也谈不上救命。

    她只是有些迷惑,这位齐王,面容竟比女子还要白净秀气,连点胡茬子都没有。

    “多谢姑娘告知,本王日后定当遵循,还未请教恩人芳名?”齐王转着手里的佛珠串,精力不济道。

    “上官天云,天色已晚小女该告辞了。”她抬眸,却对上萧子然紧紧锁着她的视线。

    眼看她功劳全揽,还提出告辞,上官景仪坐不住,从旁跳出来柔柔行礼:“看王爷并无大碍,民女便心安了,方才是景仪鲁莽,擅作主张将妹妹拖出来给王爷看诊,还望王爷勿怪。”

    天云淡笑不语,静静看上官景仪表演。方才远远躲在人群里,冷眼看着。

    这时候倒是知道出来邀功讨赏,好一个空手套白狼。

    萧子然却饶有兴趣注视着她,眼底是满满的兴味,像头目光炯炯的雄狮,一瞬不瞬地觊觎着看上的小猎物。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不过煞是可爱。

    齐王挑眉,温和道:“哦?原来是景仪姑娘提议对本王施救,姑娘心慈面善,本王感激还来不及,怎会责怪你呢。改日。本王定备份厚礼到二位姑娘府上,聊表谢意。”

    “景仪不敢,王爷没事就好。”上官景仪脸颊发烫。

    齐王爷如此温柔体贴,对她这个草芥小女也礼待有加。不怪百姓有口皆碑,赞他品性高洁。

    可惜他已年逾四十,大她两轮,否则……

45你不会怪我吧

    谢舞韵对她所作所为,不禁叹为观止。侍卫追责时,你沉默不语;王爷感恩时,你重拳出击。

    这秒变脸的功夫,咋不到百戏班演戏去?

    这一耽搁,天已擦黑,银月隐在冥冥夜幕中,近坊灯火如昼,沿街摆摊的货郎们收东拾西,预备打道回府。

    天云放轻声音:“时辰不早了,堂姐姐还有旁事未料理么?若没有,便随我回府吧。”

    “上官姑娘且慢,让本王这两个不识礼数的,护送姑娘回去吧,也是向误会姑娘之事表达歉意。”齐王指向身后两名人高马大的侍卫。

    “方才是我们鲁莽了,请上官姑娘原谅。”两名侍卫拱手致歉。

    “无碍,那就多谢王爷了。”她屈膝回礼,并未推辞。这壮硕的体格,一看便知是绝顶高手,有他二人在旁护送自是再好不过。

    上次被追杀,带给她的阴影可是不小。

    萧子然从人群走出,不忍护送美人的机会旁落,他轻笑道:“父王,还是让我来护送吧。”

    还是绝顶高手有安全感,天云摆摆手:“不必麻……”

    话未说完,上官景仪便强忍激动,红着脸接过话道:“那就有劳世子了。”

    “……”

    萧子然骑马随行,跟在马车后头:“上官姑娘才貌绝尘,没想到医术也这般高明。”

    他清朗的声线透过厚重车壁传来,令人如沐春风。

    想到他毫不迟疑把杏仁酥吃下,十足信任她的情状,天云便没有晾着他不理。

    “世子过誉,我只是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就能融会贯通,用块糕点就能让父王清醒过来,姑娘莫非真是仙女不成?”萧子然朗笑出声。

    小狐狸爱藏拙,在万佛寺他便见识过,而且不愿与他有牵扯,他偏偏不让她称心如意!

    “也是世子英明神武,赞同小女玩闹般提议,这才让小女有施展之机,说到底,还是世子殿下的功劳最大。”

    皮球复又被她踢回来,萧子然抵唇闷闷笑开,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说话真他娘讨喜。

    也不知为何,同她交谈,总能令自己身心愉悦。

    听见阵阵沉闷的笑声,她也微微勾起唇。

    他贵为世子却不跋扈纵性,没有一点架子,更没有萧子衍身上的臭毛病,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萧子然驭马快行,与马车并驾齐驱,他侧身对车内的天云冁然而笑:“我可不敢邀功,我是沾了姑娘的光,厚着脸皮讨了个赏,这才赢得护送佳人回府的美差。”

    闻言,谢舞韵眼儿一翻:“世子这算什么厚脸皮,这还有个脸皮更厚的人呢。”

    论功才能行赏,你有功吗?她看向上官景仪。

    二人你来我往、相吹互捧,气氛融洽,倒把上官景仪全然排斥在外,如今又遭羞辱,她如何肯依?

    她撩帘朝外张望,言不由衷插着话:“我观世子与妹妹,言语间颇为熟稔,可是之前便相识?”

    半晌,又故作艳羡不已:“妹妹德才兼备又能说会道,总能结交这许多公子才俊,不似我,脑子愚笨又不善言谈,素来只能当个不被重视的话景板……”

    她颓靡低下头,泪珠含在眼眶滚动。

    “……”天云抚髻的手一顿,漠然望着她。

    装柔弱、扮矫情也就罢了,可这说的是人话嘛?熊熊心火燎烧到天灵盖儿,谢舞韵忍不住腻烦道:“我敬你是云儿堂姐姐,才未对你出言不逊,你倒好,滥糟话张口就来,你这不是污蔑云儿朝秦暮楚、左右逢源嘛?

    你不是不善言辞,我看你血口喷人的本事驾轻就熟,口齿伶俐着呢!”方才茶馆就觉得她惯会做戏,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

    她期期艾艾望向窗外,好一通哭诉:“谢姑娘,你少污蔑人,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有些羡慕妹妹,能得二殿下青睐,现又有世子保驾护航,这才……这才多说了两句而已。妹妹不会怪我吧?”

    萧子然不懂她们女儿家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好好说着话,这位姑娘怎就哭泣起来?着实有些莫名,他缓缓摩挲着粗粝的缰绳,没有说话。

    “姐姐哭得梨花带雨的,倒像被我欺负了。”

    天云坐近她,学她方才到自己耳边威胁的举动,凑近她,声音又柔又轻,如坠云雾道:“姐姐哭得这般惨烈,可见世子有半分怜惜了?倒是把胭脂水粉哭出泪痕来,原先姐姐肌肤便不如我白嫩,这被泪水一洗,更是雪上加霜,狼狈得紧。你猜猜此刻世子心中在想什么?

    定不是姐姐料想那般,觉得我水性杨花。倒是有可能,看着姐姐这张花脸,在强忍胃里泛上来的酸水呢。”

    她笑盈盈托着腮,小脸在葳蕤灯光下更显玉白玲珑,端的是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的仙姿之色。

    萧子然武功高强,听力自然也非比寻常,此刻将她这番话尽数听清,他也不觉得失礼,反而心绪激荡。

    他肩膀耸动,忍不住大笑起来。

    果然是只睚眦必报的小狐狸,别人算计一分,她便要讨要十分,半点受不得委屈。这矜己自饰的嘚瑟样子,真他娘可爱死了!

    上官景仪这厢酝酿着悲情,措不及防听他大笑出声,一时有些迷惑:“世子…世子笑什么?”

    萧子然掩饰地轻咳一声:“没什么,姑娘香腮泪两行……”

    他顿了顿,顺着小狐狸的话往下说,却不知这话的威力堪比炮筒:“倒是比颊侧的肌肤暗黄些,瞧着,是有点好笑。”

    闻言,上官景仪嚎哭得更大声了!

    天云噗嗤一乐,同谢舞韵相视而笑。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上官景仪可舒坦?

    “还有什么是云儿不会的?”谢舞韵也跟着托腮,在她心里,天云已经近乎无所不能。懂医理,会画画,样样都精通。

    二人都没去管兀自哭嚎的上官景仪,她敛起笑:“歌舞我便不太会啊。”

    前世学医已累得不成人形,唯二还在坚持的爱好就是古琴和画画,其他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做不得数。

    送完谢舞韵,马车停在上官府门前。

    天云悠悠踏下马车:“多谢世子护送,天色已晚,世子骑马慢些,当心路上的坑坑洼洼。”上官景仪抽抽噎噎跟着道:“世子慢走。”

    “子然领命。”他颔首笑开,没个正经样子,可阳光明朗的俊颜,却叫上官景仪看呆片刻。

    天云礼貌回以一笑,不容拒绝地拉过上官景仪回府去,眼中冷光幽幽。

    可不能再让她丢人现眼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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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983/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最新章节! 作者:妩允所写的《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为转载作品,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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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介绍:
天云与神秘人做了交易,她穿越了,以两年之期守护一人。
世人皆知,大梁三皇子冷漠孤僻,
一双凤眸较之毒蛇的竖瞳更加冰冷。
一见之下天云软了心肠,
不过是个面冷心热的小可怜。
她尽心守护,以盼两年之后他性命无忧,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从此游遍大江南北。
却不知这个小可怜何时竟登基成了帝,眼底不复冷漠,望着她的眸深邃溺宠。
天云回过神来,再想逃也来不及了,被他牢牢锁在羽翼之下,声音喑哑问道:
“想逃到哪儿去?”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后我守护的小可怜登基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