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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只摸鱼儿     燕燕于飞远送于南txt下载     燕燕于飞远送于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相互试探

    梁王虽心中气愤,但是见明月言行无忌,举止大胆,无尊卑之分,便知他不是梁荃派来的人。

    他便不欲再与明月多言,直接对暗卫下命道:“拿下!”

    兰茝本以为东榆长街将再次上演刀光剑影的交锋,不曾想明月却嘻笑道:“我们公子等我回去用饭呢,不陪你们玩了。”

    他话音刚落,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手一挥,当即扔下一颗烟雾弹,所有人瞬间被浓雾遮了眼。

    待浓雾散去之时早已没了明月的影子。

    梁王见这么多暗卫和士兵都拦不住一个黄口小儿,气得面色铁青。

    众人见他面色不愉当即跪地。

    内侍总管上前对梁王道:“对方看着倒不似行刺之人。”

    “去查。”梁王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似要将明月一口咬碎,吞入腹中。

    “是。”暗卫们得了命令后,瞬间消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兰茝在脑中回想着这一路所发生之事。

    明月肯定不是来刺杀梁王的,那些与他一同来的暗卫在内侍总管吹响清哨后,就开始撤退,像是存心试探一般。

    难怪梁王敢让她来负责这一路的安危,原来是仗着暗卫才有恃无恐的。只是为何偏偏选中了她,难道说……

    兰茝看着站在东榆长街上年过半百,因饱读诗书而风姿儒雅的梁王,不可抑制的打了个冷颤。

    这时,梁墨收到了下人禀报说梁王遇刺,当即慌忙从诵词堂走出来。

    诵词堂就设在东榆街上,他一出门便见到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变得格外冷清和安静。而他的父皇正站在百米之外的地方,周围跪了一地的士兵。

    他快步上前,跪在梁王面前道:“儿臣来迟让父皇受惊了。”

    梁王见他形色匆匆,面露担忧之色,当即面色稍齐道:“无碍,起身吧。”

    他又对还跪着的羽林军道:“你们也起来吧。”

    梁墨这才见到跪在一旁的兰茝,他本就与她结怨,当即借机训斥道:“楚中郎将,你是怎么办事的!都说你武功高强,怎会连一个刺客都抓不住。”

    兰茝理亏,当即低头认错道:“微臣失职。”

    梁王看了她一眼。他心中自然不信以兰茝的功力能够比肩他那些秘密训练多年的暗卫,他们都抓不到的人,她又怎么会抓得到,当即摆手道:“罢了,去诵词堂。”

    内侍总管上前劝道:“陛下今日受惊了,不如回宫稍作休息,授课一事暂缓几日。”

    “不必,君无戏言。况且诵词堂就在前面,授课一事照常进行。”

    “是,老奴失言了。”

    梁王看着满地羽林军的尸首,面色微沉的对兰茝道:“楚中郎将先留下带人收拾残局吧。”

    “微臣遵旨。”

    兰茝看着梁墨与梁王二人父慈子孝一般一同上了马车,从自己面前经过,眼中有暗芒闪过。

    她开口对留在原地的羽林军道:“一部分人将遗体送去城郊乱葬岗,另一部分人留下来清洗街道,今日乃春诵圣典首日,街道不宜见血。”

    那些士兵得了她的吩咐,立马开始行动。

    另一边,明月成功脱身后谨防有人跟踪,绕了一大圈,才从房梁之上跳进四皇子府内。

    此刻,书房内正密谋着行刺一事,原本弥漫着紧张的氛围,明月的突然闯入着实吓了众人一跳。

    梁荃看着明月进入书房之后,旁若无人的站在楚瞻身后,别有深意的开口道:“公子这位随侍的轻功当真是出神入化。”

    提及明月,他又想起此刻已经潜入诵词堂学子之中的清泉。

    这两人一文一武配合默契,与楚瞻之间的关系也比寻常主从密切,倒是让他心生羡慕。

    “确实,明月的轻功少有敌手。”楚瞻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他又对站在身后的明月道:“事情可办妥了?”

    明月点了点头,看了梁荃一眼,得意的说道:“那个老皇帝怕是想破头也不知道小爷是谁派来的。”

    梁荃听到明月这般自然而然的说出“老皇帝”三字,面色微沉,心中虽对他的称呼感到不悦,但也明白他最后独自一人留下就是为了故布疑阵,迷惑父皇。

    像明月这般不按常理出牌之人,最是让人琢磨不透。只怕是他那英明神武的父皇也想不到明月是西楚太子之人。

    思及此,他对楚瞻道:“让公子费心了。”

    “经过今日一事你当知不论今日你是否有试探之举,梁王都怀疑你有谋逆之心。只怕这怀疑的种子从楚大人被调往禁军的那一刻起便开始萌芽了。若不是你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出好戏,成了一个废物皇子,你今日在朝堂之上将举步维艰。”

    梁荃面色冰冷的应道:“不错。这两日出行父皇都将楚酒带在身边。明面上是重用和提携,实则是用她警告我,若我安分守己还好,若是稍有异动,第一个被牺牲的,便是楚酒。”

    他那好父皇却不知,正是这样有失偏驳的不信任之举,才将他一步步推向罪恶的深渊。

    楚瞻听到梁荃提及楚酒,双眸微眯,“看来,这汴京城需要一场更大的风暴来转移梁王的注意了。”

    ……

    梁王一进诵词堂,就听到一阵朗朗诵诗之声以及学子们相互辩论之声,顿时龙心大悦暂时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

    学子们见到梁王进来,当即停下诵读,跪地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泉随着学子们一同跪地。他虽为随侍,平日里为人稳重,但骨子里却清高,与明月一样对于不认同之人一向愿轻易下跪。

    但是此刻,情势所逼,不得已下跪行礼。

    好在梁王此刻心情尚好,很快便叫他们起身。

    这些学子们虽然早已得到消息陛下会亲自为他们授课,但此刻见梁王真的来了,一个个顿时激动不已。

    天子门生啊,多大的殊荣。

    从未听说陛下给谁上过课,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翰林大学士之子魏如风更是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恭敬的问道:“陛下可是来为我等授课的。”

    梁王见他一脸欣喜之色,又问得小心翼翼,也不责怪他的唐突,“这是自然。此事已全城张榜公告,待正午过后便为尔等授课。今日我们不论君民关系,只论师生关系。”

    学子们得了他亲口确认,欣喜的齐齐拱手称呼道:“学生拜见教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子授课

    “好好好。”梁王一听更是欣喜非常,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梁墨见到这一幕露出满意的笑。

    若不是他事先提点,这些学子们又怎会如此上道,尊称父皇一声“教习”呢?

    清泉的目光在梁王与梁墨之间来回移动。怪不得这位二皇子能够得君心,这一手不着痕迹的讨好本事可不是梁荃那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学得来的。

    梁墨领着梁王四处查看,又为他介绍了诵词堂里的诸位教习,最后二人才单独待在一休息用的茶水间中。

    “地方上的诵词堂进行的怎么样了?”梁王饮了一口专为学子们准备的清茶,又放下了茶盏。

    虽不如他平日饮用的那些上好的茶叶,但胜在是春季刚刚采摘下的,余味清香。

    梁墨呈上公良絮送来的书涵道:“这是公良学士送来的急件,上面说各地诵词堂已筹建完毕,会陆续在近几日开始招收学子。”

    说起公良絮,他双眸中异色一闪而逝。

    他自然不会全心信任公良絮,于是派遣了一位随侍专门监视他,是若公良絮做了什么激起民愤之事,就将其就地正法。

    只是据随侍来报,公良絮此人确实爱财成性,虽办事尽心尽力,但对当地官员上缴的贿赂来者不拒,好在还未做出有损百姓利益之事。

    梁王满意的点头道:“如今你已是京都诵词堂的负责人,要为地方官员做好表率。对了,你那词赋编曲一事打算何时进行?”

    梁墨道:“儿臣今日就会张榜公示此事,在京都内征集词赋。另外,还需父皇举荐两位翰林编修前来考察及收录朝中官员及诵词堂学子所作词赋。”

    “翰林编修一事待朕回宫后再做考量。这词赋编曲的征收对象大部分都是寒门学子,词曲也是为民间百姓所作。正好这次入诵词堂的学子中有一个寒门子弟,叫百里清泉的还不错,便让他协助你一同办理此事吧。”

    梁王显然对清泉的印象还不错。

    梁墨闻言不自觉的浮现笑意,当日见父皇特意问起百里清泉后,他就派人留意调查了这位表现尚佳的寒门学子。

    虽然按他的本意这事因由自己亲自操办,但既然父皇提及,他自然不可能拂了他的意。

    他笑着对梁王道:“儿臣也正有此意,这位百里清泉的父亲乃是一位私塾教习,其下寒门学子众多,又他协同办理此事再好不过。”

    梁王闻言对梁墨越发的满意。

    直至午时兰茝才忙完善后一事,又让那些士兵去通知摊贩酒楼的百姓正常营业。

    虽然汴京城内也曾发生过刺杀事件,但今日乃是刺杀一国之君,这些百姓吓得躲在家中,以免殃及池鱼。

    兰茝忙完之后便去诵词堂,命令羽林军驻守诵词堂四周,谨防有人再次突袭。

    虽然她心中知晓,楚瞻等人已打成了目的,不会再来了。

    她入诵词堂后,一眼便见梁墨与清泉正说着什么,清泉也听得认真。

    梁墨见清泉为人稳重,这才放心的说道:“我便把这事交给你去办了。由你负责向民间征集词赋,交到兰园蔓姬姑娘的手中,与她一同商议编曲一事。”

    清泉听到蔓姬之名面上并无任何波动,对梁墨道:“谢殿下信任,学生定将此事办妥。”

    梁墨这才满意的离开。

    兰茝见梁墨离开,装作不经意的经过清泉身边,见他正书写着什么。她的余光瞥道“词赋编曲”四字,想到清泉如今的身份便明白过来,这差事终是落在了清泉头上。

    清泉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来与她相视一笑,意会了彼此的眼神之后,又再次低头继续书写。

    兰茝进了茶水间与梁王汇报了善后一事。

    天边的日头逐渐西斜。

    午时本该是这些学子的休息时间,但这些人如打了鸡血一般,用了饭后便拿起手中的书片刻不离手。

    但是也能理解,对在场的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有生之年能与当今陛下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可能也就今天了。更有人想着能够在这次课程之中得了梁王青眼,跳过文举恩科之试,直接入翰林院成为翰林编修。

    这时候,学堂内响起了悠长的钟声。

    这些散落坐在各处的学子们听到钟声纷纷起身,手拿书册入百人堂。

    诵词堂内以“晨钟暮鼓”做报时之用,朝来撞钟以告知学子们学习诵读的时辰,暮来击鼓便提示着他们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可以归去了。

    这百人堂便是他们聚在一处听课的地方,因为诵词堂的学子仅百人左右,故称百人堂,他们一天只听讲一次。

    这里的学子一天的安排为晨起诵读,上午辩学,下午习文,暮时作赋。

    这第一天的教习便是梁王,兰茝今日全权负责梁王的安危自然要与他一同入这百人堂,站在后面旁听。他倒是十分好奇梁王今日会讲些什么内容。

    这些学子们本来是坐着的,见梁王进来后,刚要起身跪地行礼,便被他抬手制止了,“朕今日既然是来授课的,这跪拜之礼便免了。”

    但他毕竟是君,自然不能同其他练习一般站着授课,他坐在梁墨提前给他准备得座位上方才开口道:“朕今日教授的内容正是‘诵词’,词赋自有其韵律,故文人在诵词时当尊其韵律。”

    说到这,他看到此刻站在百人堂之后有些百无聊赖的兰茝,开口道:“楚中郎将,朕昨日叫你做得诗文可做好了。”

    兰茝听到梁王的授课内容正神游物外之时,突然听到梁王叫她的名字,有些意外,不知道他将要做些什么。

    此刻,不止是梁王,便是这百位听课的学子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好在她出门时将明月所作的那首诗随身携带,于是她从怀中取出贴身收着的诗文对梁王道:“启禀陛下,微臣已经做好了,可要上呈。”

    梁王看着她取出的有些皱的宣纸道:“不用了,楚中郎将只要将您所作之词在诸位学子面前诵读一遍即可。”

    兰茝听他这么说,这才明白过来,梁王这是要拿她做“教学典范”呢。不过,反正这诗是明月做得,读一下无妨。

    “臣所作之诗名《贪欢》”

    听闻,南梁人读诗都是要摇头的。

    于是,她照着宣纸上的诗文,有模有样的摇头晃脑道:“寒夜忽起鹅毛雪,青灯长照候归人。”

    诸位学子不由点头,听这前两句,意境倒是不错。

    兰茝眸中闪过狡黠的笑意,又继续摇头晃脑道:“候得来人卖酒归,与我畅饮三百杯。醉把儿郎当美抱,把臂同游共春宵。”

    顿时,百位学子哄堂大笑。

    就连清泉的眼中都闪过笑意,这诗倒是很有明月的风格,洒脱率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民间征稿

    梁王的面上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情:“看来楚中郎将这本《诗词入门》算是白看了。”

    “微臣愚钝,还望陛下提点。”兰茝赶紧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兰茝如今乃是一名武官,众人也指望他做出什么惊艳的词作出来。

    若是一名武官都能做出锦绣华章,那他们这些所为京都才子,天子门生倒是浪得虚名了。

    梁王又将明月所作的诗念了一遍,对满堂学子道:“这首诗虽场面生动,但不尊格律,毫无韵律可言……”

    他的这番话让兰茝再次神游物外。

    虽然她~也是腹有诗书之人,但却对文学一事并没有像南梁人研究地这般透彻,每个字都要仔细品鉴一番。

    在她看来词赋创作只是抒发心中情感之用,只要至情至性即可。

    不过,梁王若是知晓此诗乃是不久前刚刺杀他的明月所作,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

    这场授课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原本半个时辰便可结束,但这百人堂中汇聚了全京都青年才俊,梁王与他们交流下来,亦是受益良多,故这授课的时间自然被拉长了。

    整个百人堂中仅有兰茝一人心不在焉,度日如年。

    好在,在诵词堂再一次响起钟声时,他们终于结束了交谈,但大多数学子还是余兴未了,欲将自己所作的词赋让梁王过目一番。

    但由于数量太多,梁王这才想起站在最后快要昏昏欲睡的兰茝,沉声开口道:“楚中郎将代收一下这些词赋吧。”

    兰茝听到自己的名字,瞬间打了个激灵道:“是!”

    有个别学子见到兰茝这般怠慢模样,在心中看轻了她:果然是武将,生了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到底骨子里还是同那些习武之人一般文墨不通。

    但这些涉世未深的学子又怎知兰茝是故意如此的。

    梁王今日教授的内容是高深的,若是她表现出全然听得懂的模样,又怎么对得起明月做的这首诗呢。

    不过,这里大部分的学子还是有涵养之人,对于她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表现并未露出太多压抑的目光。

    这才是真正的有识之士。

    她将在场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走上前去一份份收着他们的作品。

    如今,她官拜羽林军中郎将,这些人即使是对她心中轻视,面上也得毕恭毕敬的叫她一声大人。

    但也有例外之人,比如那位在应试中得了头名的魏如风。他身为翰林大学士之子,自小生在诗书簪缨之族,看旁人的眼神总带着清高之意。

    南梁文武之间的差距本来就大,在梁荃从北燕归来之前大多武官都只是虚衔。像魏如风这样的诗书世家在这里是十分受人敬仰的存在。故他现在虽是一名学子,但依旧可以轻视自己这位羽林军中郎将。

    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武官在暗地里如此拥护梁荃的原因,他的回国确实让武官的地位得到了一定的提升。

    这些武将也在心中期盼着梁荃能成为新皇,那样一来朝局将会有很大的改变。

    兰茝此刻站在魏如风面前,对方也未说任何恭敬之语,只是提了句:这是如风的作品,还望大人收好。

    兰茝却不接过,看着他面露不悦之色。

    坐在他身边的清泉见之,从他手中接过那些词赋,又放在自己的作品之上,双手恭敬的托着呈到兰茝面前道:“这是我二人的所作的词赋,还望中郎将大人代为转交。”

    兰茝这才对清泉笑道:“这是自然。”

    言毕,她当着二人的面将魏如风的作品抽出,叠在了最后面。

    在她成功看到魏如风气得苍白面色又无法指责的样子,满意的离开。

    她平生最是见不得恃才傲物之人。况且她方才粗略的瞟了一眼他所作的诗词,不过是一些为讨好梁王而作的歌颂南梁大好河山,人杰地灵的陈词滥调罢了。

    虽用词讲究,气势豪放,但在她看来还不如明月的诗令人耳目一新,虽不讲究,却胜在至情至性。魏如风此举倒是堕了魏家门风了。

    便是站在他身旁的清泉,不论是待人接物,还是谈吐上,都比他更像从簪缨世家中走出来的人。

    兰茝将百位学子的作品收好以后,跟在梁王身后出了百人堂。

    迎面便见内侍总管匆匆走来,俯在梁王的耳边说了什么。

    兰茝看着私下交流的二人,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怪不得整个授课过程都不见内侍总管,原来他去办了别的差事。

    内侍总管此刻与梁王说得正是明月一事。据暗卫四处跟踪查探发现,那名行刺之人在各个皇子府都有出现过,不知道最后又在哪个皇子府内消失了。

    梁王听完汇报,冷哼一声道:“故布疑阵,在诸位皇子府附近兜圈子,好让朕揣测是朕的哪个儿子对朕起了杀心?若朕这么做就是中了贼人的圈套。”

    内侍总管附议道:“此人行为乖张,目无君上,看着也不想是与陛下结怨之人,会不会是其他国家派来试探陛下的?”

    内侍总管的这番猜测说到了梁王心里去了。根据他对他那些皇儿的了解,他们之中无人能派出这样一个人物来。

    兰茝因常年习武的缘故,一向耳力尚好。她站在距离二人几米开外的地方,将他们的对话听了十之七八。

    敌国派来的探子?

    她心中不得不佩服这两人的联想之力。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们说得也没错,明月确实不是南梁人,也是楚瞻派来刺探梁王身边那些暗卫的虚实的。这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敌国派来探子。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梁王便再也坐不住了,吩了兰茝带好那些作品,便出了诵词堂,坐上马车,在羽林军的护卫下重新回了皇宫。

    很快,就到了日薄西山之时,诵词堂内响起了鼓声。

    这里所有学子都是京都子弟,故无人在此留宿,都是结束了一天的学习与诵读后返回各自的府中。

    清泉今日因有任务在身,还未离开。

    他领了诵词堂的两名侍卫将今日午时写好的告示,张榜公告。

    东榆街道的乱像已在兰茝的带领之下,清理干净。上午还冷静的长街已经恢复了它原有的热闹与繁华。

    这个从来不缺故事的都城,随着清泉贴出的告示,即将开启新的篇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双间会面

    城中百姓从在第一次公告时,就已经知道二皇子为了让他们能够得以习文,特地向民间广征诗文,又令司乐改编成曲,用以教导他们。

    他们这几日一直关注着此事,都在猜测诵词堂什么时候再次张榜公式具体的征集要求。

    清泉将榜单张贴出来之时,百姓们蜂拥而上,热烈讨论着这件事。上午梁王遇刺一事的恐慌早已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清泉刚回到百里宅院不久,便有许多寒门学子得了风声借着拜访先生之由来向他探听笑意。

    好在清泉长年跟在楚瞻身边,见过不少大场面,又一向处事周到,为人谦逊有礼,面对众多寒门学子也无不耐之色,应答自如,为他在这些学子面前赢得了几分好感。

    梁墨见诵词堂第一天诵读圆满结束,虽然梁王走得匆忙让他颇为费解,但是从学子们的反馈来看,这应该是一次双方都受益的授课体验。

    于是,他在诵词堂薄暮击鼓之时便准时离开了。

    今日梁王让那位叫百里清泉的寒门学子协同办理此时,此刻尚在兰园的蔓姬还不知道此事,他自然要前去交待一番。

    而跟在他身边的随侍见他近来甚少回二皇子府,终日往兰园跑,不由的眉头轻皱。

    梁墨这段时日来整日忙于诵词堂一事,自然无暇顾忌一些坊间传闻。他们都说兰园便是那金屋藏娇之所,二皇子已将整座兰园赠予蔓姬姑娘,只为博卿一笑。

    只在红楼点绛唇里出现了数日又转眼间成了兰园女主人的蔓姬依旧是秦楼楚馆里的一桩美谈。大多数自诩风流的世家子弟依旧没有见到她的真容。

    近日来,像是有人刻意操控一般越来越多的人提及这位被誉为白月光的蔓姬。更有自称是兰园侍女之人暗中透露这蔓姬姑娘的容颜,足以令整个兰园的白玉兰都黯然失色。

    偏生梁墨这几日往兰园跑得勤快,更是印证了这个传言。

    但愿殿下不要对那位优伶上心才好。随侍看着梁墨得背影面露担忧之色。

    但梁墨确实对蔓姬越来越感兴趣了。

    他进入兰园之后,直往蔓姬的闺房走去,房内散发的清香,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模样精致的小食,隐隐还冒着热气。

    “殿下回来了。”蔓姬见他进门自然而然的为他脱下外袍挂在一旁。

    她这不热络的态度又不着痕迹的关心却让梁墨很是受用。

    待梁墨坐下之后,她便亲自为他舀了一碗羹汤,递到他面前道:“殿下尝尝可还合口味。”

    梁墨却抓住了她的手,突如其来的道了一句:“明日有个叫百里清泉的寒门学子来找你商议词赋编曲一事,本殿真是不愿这么好的蔓姬被别的男子瞧了去。”

    蔓姬双眸之中露出温柔之色,回握了他的手道:“妾这一生只做殿下的人。”

    梁墨见这张原本清冷如天边月的脸,如今只为他绽放出一丝柔色时,心中尽是满足与自豪之意。“你放心,只要你讲此事办妥了,我便向父皇说让你做这宫中的司乐女官。”

    蔓姬听到这话,回握着他的手轻颤了一下。

    更深露重,郎情妾意,又是一夜帐暖共度良宵之时。

    第二天一早,梁墨便从床榻上起身离开了。

    听到他关门的声音,假寐的蔓姬这才睁开了双眼。她冷眼看着自己白皙的肌肤上,那些青紫的痕迹,一件件的为自己穿好了衣裳。

    她坐在梳妆台上,看着铜镜中姿容绝世的自己。

    当初,便是因为这张脸,她才被四皇子另眼相待,得以在满庭芳中扮演北燕公主,这才有了京都子弟追捧的那个名伶蔓姬。

    可以说是燕兰茝天下第一贵女的盛名成就了她。

    蔓姬的手轻拂着脸,喃喃开口道:“所燕公主茝还活着,可会为这绝世容颜所累。”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时,门外想起了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近日来天天如此。

    “进来。”

    两位侍女推门而入,一位手中捧着洗漱用具,另一位手中端着一碗漆黑的药。

    蔓姬走过去,洗漱一番后,那名侍女便迫不及待将药端到她面前道:“姑娘,这是今日的滋补汤药,还望您趁热喝。”

    蔓姬并无二话,从侍女手中接过那碗汤药,刚直唇边时觉得有些烫口,便停了下来轻轻的对碗里吹水。

    在这吹气的当口,她眼睫轻抬,瞥见了侍女面上不悦的神色,唇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捧着碗将这汤药一饮而尽,将碗递到这名侍女手中。

    侍女见她喝完了药,面上才微微露出了欣喜之色。

    两位侍女出了房门之后,蔓姬唇边的笑意突然变冷,用修长的指尖拂过唇周,蘸了一下还残留的药液,放到鼻尖轻闻道:“滋补汤药么。”

    他是南梁二皇子,以成为一国之君为目标在朝堂之上与他的兄弟们争斗多年,如今大权在握,眼看就要步步紧逼这九五之位,又怎会允许一位优伶怀了他的孩子。

    她,会成为他的污点吧。

    可她来此的使命便是要成为他的污点。

    不知为何,饮了药后,蔓姬便觉得有倦意袭来,走近床榻时,睡意昏沉,合上双眼又沉沉睡去。

    待再次醒来之时已至午后,她才醒过来,感觉浑身是粘腻的汗。又命侍女打了水,沐浴了一番,身上的淤青经过热水浸泡之后才觉得不是那么的疼痛。

    她近日来的时日便是这样渡过的,与梁墨春宵一夜,醒来之时饮了汤药,又因一夜劳累,身子疲倦一晌贪欢,睡到午后方醒,醒来时沐浴一番便开始静静等待梁墨的到来。

    只是,今日与往常不同,会有个叫百里清泉的寒门学子来找她。

    “姑娘,有位诵词堂的学子求见。”

    蔓姬从浴桶中起声,应了声:“带那位公子去兰亭吧,我随后就来。”

    “是。”

    待侍女的脚步声远去以后,蔓姬才小心的擦拭身子,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衣裙。

    梁墨大概是真将她比做满园的白玉兰了,为她准备衣裙一律都是白色的。

    待她收拾妥当之后,打开了房门。

    此刻,清泉穿着一身诵词堂学子特制白色长衫坐在兰亭之中,欣赏着兰园美景。

    亭下清溪流水潺潺,园内的楼宇是青瓦白墙,墙上龙飞凤舞的写着流传千古诗句,风吹过满园白玉兰,花瓣掉落片片如雪,香气清雅。

    那白玉兰树的另一头,有一位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子正向他走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梁上君子

    名伶蔓姬,同他一样都是“为间之人”。

    清泉看着向他走近的蔓姬,眼中浮起笑意,恰如三月里拂过满园白玉兰的春风。

    待她走近时,清泉才看清了她的脸,不由想起此刻正在南梁宫廷内值守的兰茝。

    蔓姬曾在满庭芳扮演过兰茝,而兰茝在不久前与她一同登台之事,他亦有耳闻。

    这两人倒是渊源颇深,同样的姿容绝世,又同样陷入权势的斗争之中,身不由己。

    “蔓姬来迟,让公子久等了。”

    清泉站起身来,还了她一礼道:“无妨,在下百里清泉。”

    蔓姬见眼前之人温文有礼,看到她时并不似旁人一般惊诧于她的样貌。顿时让她对清泉生了几分好感。

    “百里公子可将所征词赋带来了?”她直入正题道。

    清泉指着亭上的一沓纸笺道:“今日所收词赋尽数在此,请姑娘一阅。”

    蔓姬坐了下来,仔细的翻看着那些诗文,清泉坐在她的对侧安静等候着。

    有侍女得了梁墨命令监视二人,此刻正装作途经兰亭在暗中观察,却不想看到了这和谐唯美的一幕。

    园内的玉兰树清香阵阵,兰亭中的男女俱是一身白衣,一个温文俊雅的才子,一个是气质如兰的佳人。一位在认真的翻阅着诗文,一个在安静的候着眼前人。

    午后的阳光温热,风在摇着玉兰树的叶子,这二人便是坐在那不说话,光看着也十分美好。

    当然,这一切只是这名侍女的自我感觉罢了。

    郎是他国派来的为间客,

    妾是风月场里的无情人。

    他二人之间又怎会发生美好之事呢。

    清泉见蔓姬翻到了最后一页时,突然用手压住了纸。

    蔓姬抬眸,目光不解的看着他。

    清泉的唇边依旧是谦逊有礼的笑,“清泉以为,这最后一首词做得最好,希望姑娘好生品鉴一番。”

    蔓姬听到他的话,并无任何表示,面色清冷的似天边月。

    清泉放开了手,她又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这词名为《梁上君子》,那一向平静无波的目光才起片刻波澜。

    她看完之后,又将所有翻阅过得词赋叠在这最后一首上,对清泉道:“确实是一篇好词。”

    “通俗易懂,却又别有深意,用于教化百姓,再好不过。”他刻意的加重了教化二字。

    蔓姬看着他道:“公子所言,”她顿了一下,那清冷的面色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极是。”

    清泉这才满意的起身,对蔓姬行了一礼道:“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说完,他便走出了兰亭,背影很快没入了满园白玉兰中,消失在那余香清雅处。

    侍女见二人无过多的交流,蔓姬在那公子离去时也没有看他的背影,便认为这二人之间没有什么事,也离开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蔓姬早就知道梁墨会派人暗中监视她,故她方才连正眼都没瞧清泉一眼。此刻见侍女离去,这才有将手中的词赋又翻到了最后一页,仔细看了一遍。

    “作这词之人倒是大胆。”她轻笑的评价道。

    她走出了兰亭,走到清溪旁,将这一首《梁上君子》放入溪中,清澈的溪流很快将纸上的墨迹晕开,那纸也随着流水,飘去了远方。

    这首词的作者正是清泉。

    午后的时光一晃而过,在傍晚来临之际,天下起了大雨还夹杂着狂风,走在路上的内侍拿伞的手都摇摇晃晃。

    在宫中值守的兰茝终于画完了军事布防图的最后一笔,将书册收入怀中,长呼了一口气。

    “楚中郎将。”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兰茝回过身去,发现正是内侍总管的徒弟小禄子,便笑着问候道:“禄公公,近来可好?”

    小禄子看着倒是稳重了些,不似初见时那般腼腆了,“只要主子们无事,奴便一切安好。”

    “不知这场风雨何时能停。”兰茝看着瓢泼大雨不断的冲刷着远处的宫殿,幽幽的开口道。

    小禄子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座宫殿,正是金銮大殿。多年来多少皇室子弟,在这座宫殿前栽了跟头。

    但师傅说,这皇城内外,最是容不得多话之人。他装作没听懂一般对兰茝道:“现在已过了宫中换防的时辰了,大人可是要回官舍?”

    兰茝无奈的点头道:“可惜,今日未曾带伞。”

    “正好奴现在无事,便送大人一程吧。”

    “那便有劳了。”此刻她怀中还有刚绘好的书册,若是被雨打湿,那便得不偿失了。

    小禄子去取了伞,很快就回来了,对兰茝道:“大人,走吧。”

    他撑着伞送兰茝去往宫门,一路上二人无任何的交谈。因走在雨中,地面的水溅湿了他们的鞋袜。

    到宫门口时,兰茝才诧异的发现云杉正等候在宫门外。

    “多谢禄公公,我的随侍来了,送到这便可。”兰茝辞别了小禄子,走到云杉的身旁。

    “你今日怎会来?”她又看到停在宫门边上的马车,对云杉道:“这马车是你租来得?”

    云杉面无表情的点头道:“今日天降大雨,我记得你早上出门时并未带伞,便来了。至于这马车……”他看了一眼脚下,见兰茝的鞋面早已湿透,开口道:“原本觉得若是你我走回官舍,这鞋袜必然会湿了,便租了马车。”

    “你倒是有心了。”兰茝有些感激的说道。

    她跟在云杉的身后上了马车,车上还带着一丝暖意。她这几日陷入梁国政权斗争的风云之中,无暇顾及云杉,难为他还能这般待自己。

    二人回到官舍后,兰茝也只能与他说了句不用给她送晚饭便匆回房了。

    云杉站在房檐内,看着兰茝紧闭的房门及室内亮起的烛火,轻叹了一声。

    兰茝这几日的反常他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心中也清楚她究竟是为何事在忙碌。

    这南梁的天,终是要变了。

    只是不知道若南梁的政权更替了,他那两位王爷又当如何?小王爷好不容易有了一位至交好友。

    这场雨来得很急,似乎也没有停的意思。

    梁王此刻在自己的寝殿内批阅奏章,突然想起明月行刺一事至今毫无头绪,心中烦躁,将手中的朱砂笔一扔,红色的朱砂液溅在奏章之上,似留下了一道血迹。

    昨日他便是因为“行刺之人是敌国派来的探子”这个猜测而辗转反侧了一宿。

    内侍总管见梁王丢了朱砂笔,便知他是为何事而发愁。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权势欲望

    他赶紧从脖颈处取出了哨子,吹响了它。

    每一代君王都有暗卫,梁国皇室的暗卫并没有传承与接受一说。暗卫们是为守护帝王性命而存在的,一旦帝王身死,这也暗卫能也会一同自杀陪葬。

    如今的这任君王是个自皇子时就喜好舞文弄墨的人。他可比他的这些皇子们幸运的多,一出世便是嫡子,上一任梁王体质较差,子息福薄,只有三个皇子,另外两位又是将三皇子殿下这般,是个无所作为的,故他自然而然的继了位。

    刚登基那会也没有任何要组建暗卫的觉悟,还是在内侍总管的提醒下秘密训练了暗卫。这唤出暗卫的哨子也落在了内侍总管身上。

    这次哨子吹响后,只有暗卫头领一人,他自然知道梁王要做什么,便当先开口道:“启禀陛下,我等无能,尚未查询到凶手是何方来历。”

    “砰”的一声,梁王将手中的茶盏扔在暗卫头领的额头上,他也没有闪躲,茶水混合着血液一同从她的额头流下下。

    “此人来得蹊跷,行事乖张又武功高强,我等需要陛下宽限些时日。”

    “宽限?”梁王怒火中烧,若眼神可以杀人,他现在早已将暗卫首领凌迟处死,“你们是朕的暗卫,是南梁最强精锐的队伍,让刺客逃跑也就算了,如今竟将这名此刺客是何来历都分不清,是不是要等敌人的剑挂在正的脖子上?”

    暗卫低下头,这确实是他们失职了,这一批人也没有卷土重来,着实令人费解。

    而令他们琢磨不透的明月,此刻正在百里宅院内满嘴油腻的啃着鸡腿。

    谁能想到诵词堂内得了梁王亲眼的寒门学子与东榆街上带头刺杀梁王的刺客便是西楚太子身边的两位随侍明月与清泉呢。

    用过饭后,楚瞻与清泉二人去了清泉的房间,楚瞻对道:“今日之事可办妥了?

    蔓姬的态度并不明朗,让清泉心中难以判断,“我已将那些诗文全数交给了蔓姬姑娘。公子,若失败了便如何?”

    梁荃看出了他的担忧,笑着说道:“此事没有失败一说,若这位蔓姬姑娘不愿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这词曲改编一事照常进行,也堵不住幽幽天下之口,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清泉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他道:“是清泉愚钝了,无论蔓姬姑娘做何选择,她的身份都大有妙用。”

    如今京都的人除了吟词作赋之外,讨论最多的事便是梁墨兰园金屋藏娇一事。

    今夜,帘外雨潺潺,蔓姬的房内是红烛昏罗帐。

    梁墨今夜依旧宿在兰园之内,他见蔓姬在烛火之下翻阅诗文,模样认真,一时心中意动。

    他走上前去,从背后将她拦腰抱起坐于自己的腿上。

    蔓姬对他这些举动早已习以为常,看着他眼波流转道:“殿下,妾今夜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你了。”

    梁墨对她偶尔的拒绝也早已习以为常,并无任何责怪之意。

    他随意的翻了几下诗文道:“看得如何了,今日那百里清泉来访与你说了什么?”

    虽然侍女已向他禀报二人之间并无过多的交流,但他还是再问了蔓姬一遍。

    蔓姬倚在他怀中,淡淡的开口道:“他说,他觉得这最后一首甚好,希望妾今夜回房的时候仔细品鉴一番。”

    “哦?”梁墨面上的神色意味不明,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见是一首名为《上元夜》的词,讲述的是上元街时热闹的的景象,诗中涉及各类民俗,用词简单浅显,虽不是什么锦绣华章,但这样的诗词用于教授百姓却是再合适不过。

    于是他颇为认同的点头道:“确实不错,其他诗文中可还有如这篇一样是描写民俗的。”

    “有的。”蔓姬知道他对此事颇为重视,故看得也认真,她凭借着方才的记忆,很快就找到了几篇写民俗的。

    有描绘除夕守岁的,端午晒龙舟的,女儿家七夕乞巧的……都是一些通俗易懂的诗文。

    梁墨逐一翻看过去,给蔓姬提议道:“你可以将相似的诗文整理之一处,编成不同的曲调,如写民俗的一类,二十四节气的一类,这样方便百姓们学习和理解。那些辞藻华丽之作,描绘风花雪月之作一律不予采纳。最好是选源于民间生活的。”

    梁墨的一席话让蔓姬对她侧目而视,她没想到他这样的天潢贵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言语间处处为民间百姓着想。

    “殿下似对民间颇有见解,百姓得以习文,应当感谢殿下才是。”

    梁墨听了蔓姬的话,笑出声来,“蔓姬,你错了,这世间事在我心中没有什么能比权势来得重要,了解民间之事,为百姓谋福之举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若这举手之劳能讨好父皇,又能让我得了民心,巩固权势,我自然是乐意做的。”

    “殿下如今已是大权在握,便是不做这些事,这南梁的江山,”她仰着头,伏在他耳边轻声道:“也迟早会交到殿下的手中。”

    梁墨闻言,心中快意,笑着对她道:“只要一天还不是,其他兄弟便有可乘之机,我便一刻也不得松懈。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他的眼中尽是志在必得之色。

    见蔓姬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又继续说道:“蔓姬,我这一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父皇虽子息众多,但我的生母乃一国之母,我是南梁唯一的嫡子,自小母后便告诉我这南梁的江山只能属于我。我已追逐了它二十多年,无时不刻不在期盼着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蔓姬看着他面露狂热之色,又对皇位如此执着,笑着开口道:“那妾便恭祝殿下得偿所愿。”

    殿下,你可知此刻坐在你怀中之人,也无时无刻不再筹谋着如何断送了你的锦绣前程呢。

    梁墨自然不知晓的,他重新将蔓姬揽在怀中,二人一同将这些诗文逐一筛选,分类整理,商议着要如何改编,直到深夜二人才忙完。

    室内灯火昏暗,明明灭灭。

    室内的人心上下沉浮,心思各异。

    室外,大雨倾城,那一首被蔓姬放入清溪之中的《梁上君子》已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随着溪流散落在城中各处,无人知道,接下来的某一天它们将会在汴京城内掀起滔天巨浪。

第一百二十六章 在云之河

    第二日清晨,骤雨初歇,檐上的积水从青瓦上滴落,仿若在门前形成了一道珠帘。

    兰茝在滴滴答答的滴水声中醒来,这才发现自己昨夜不知什么时候就俯案而睡了。

    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和肩膀,看着桌上重新绘制的军事布防图,感觉心跳都加快了几分。偌大的南国宫廷在这张纸上一览无余,只要闭上眼她的意识便能延伸到皇宫内的每一个角落。

    刀锋划过脖颈,无数人血液喷涌而出的场景突然在她的脑海中汹涌而来。

    她倏地睁开眼,背后冷汗直流,又似安抚自己一般长呼了一口气。

    可权势之争,不正是如此吗,无数人的流血牺牲,才捧上一个人坐上那至高之位。

    她将地图折好,收入怀中,起身打开了房门。

    雨后清醒的空气让她松了口气。

    这时,兰茝见云杉正朝这边走来,手中还提着食盒。

    “云杉,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她上前问候道。

    每次见到云杉,他都是那副像丢了上百两银子似的面无表情,今天也一样。

    他将手中的食盒交到兰茝手中道:“昨晚你没有用饭,今日给你多带了点,趁热吃吧,趁着休沐,不用去宫中,好好休息一日,看你衣服也没换,怕是又一夜未安眠吧。”

    南梁官员都通常是五日一休沐,故兰茝今日不用上朝也不需要去宫中值守。

    她打开了食盒的盖子,用手直接拿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一口咬下,发现是她喜爱的红豆沙陷,当即对云杉竖了一个大拇指,也顾不上说话,狼吞虎咽的几口吃完了。

    她实在是太饿了,刚起时还不觉得,一从云杉手中接过食盒闻到食物的香气时,她就忍不住了。

    在一口气吃掉了三个红豆沙包子之后,又端起食盒中的豆浆一口饮尽,最后满足的用袖子擦了下嘴。

    这般豪放的举动着实吓了云杉一跳,他只知道她与男子比武时会彪悍的吓退一波英雄好汉,没想吃起东西来,也是这般“恐怖如斯。”

    “你果真是女子?”云杉怀疑的问到。

    兰茝见云杉难得面上露出多余的表情,笑得眸光潋滟道:“如假包换,刚去军营那会,不是老被人误会是娘们吗,如今我做男子做得顺手了,你便怀疑我不是女子了吗?”最后一句,兰茝刻意压低了声音。

    她不仅是位女子,还是一国公主。不过,六国内怕是再也找不出一位像她这般饿极了吃包子都狼吞虎咽的公主吧。

    云杉得了她的确认,面无表情的拱手道:“原来,你不仅让天下男子汗颜,也令天下女子汗颜。”

    他在心中为他家小王爷隐隐担忧了起来,交友不慎。

    兰茝吃饱喝足了,却没有心思与他开玩笑,将食盒还到他手中道:“今日怕是无法休息了,有一场大戏即将上演,不去看便可惜了,不如你也与我一道出门吧。”

    云杉将她从头看到脚,见她发髻凌乱,衣衫满是折痕,衣袖上还有方才擦拭唇角留下的污渍,左边脸颊有方形一红印,不由的唇角暗自抽动:“你当真要这样出门吗?”

    兰茝这才反应过来,她趴在桌子上刚醒过来,昨日的衣服未换,也没有洗漱,便一口吞了三个大包子,难怪云杉看她的眼神如洪水猛兽。

    她讪笑道:“我这就去收拾。”

    说完,不等云杉开口,便运起轻功,“嗖”的一下消失在他的眼前。云杉只听见“砰”的一声响,兰茝的房门再次被重重的关上。

    云杉看着手中的食盒,摇了摇头道:“真是风一样的女子。”说罢又将食盒拿回了自己的房间,等兰茝收拾妥当之后叫她。

    兰茝回了房后,看到铜镜中的自己,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真是疯子一般的女子啊。她刚刚那样子怕是会在云杉心中留下心理阴影吧。

    天下第一贵女燕兰茝,此刻哪里还有半分贵女仪态。

    倒是今日,有一个姿容绝世不输她这个曾经的第一贵女之人,要再次吸引京都人的目光了。

    她放下铜镜,用极快的速度洗漱了一番,换好衣服,重新整理了发髻,这才开门去敲了云杉的房门。

    她现在穿着一身白色长衫,如诵词堂的那些学子一般,再加上她看起来有些文弱的气质,倒真像个腹有诗书的翩翩少年。

    云杉开门后,看见她前后判若两人的样子,面上闪过讶异之色,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对她抱拳道:“嗯,收拾完毕后又是一条英雄好汉了。”

    兰茝听了她的话,不由的笑出声来。

    相处久了,她便发现云杉也是个有趣的人,不知道云荟和云蔚二人对他做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才让他变成了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是看过云蔚身边的云樟的,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云杉自是不知道兰茝此刻心中的想法,他问道:“我们等下要去何处。”

    “去汴京城里最大的茶楼,在云之河。”

    “那走吧。”

    二人一路从官舍出来,见路上的同僚都在讨论在云之河一事。兰茝不由的挑唇轻笑,这果真是一出声势浩大的好戏。

    出了官舍之后,街边的市集今日竟无人摆摊,客栈酒楼里也没有什么客人,只有那些被掌柜强行留下来看店的店小二在百无聊赖的驱赶蚊蝇。

    兰茝与云杉走近一家小酒楼。店内的小二见有人来了,有气无力的招呼道:“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兰茝笑道:“我们只是来问问为何这市集如此冷清。”

    小二见他提及此事,就更不开心了,瞬间想霜打茄子似的:“今日是皇宫司乐女官对汴京百姓授课日子,大伙哪有心思摆摊啊,自然是去在云之河了。”提及在云之河,小二的脸上泛着酸意,“那是在云之河啊,全京都最大的茶楼,三大销金窟之一,平日里哪轮得到我等平头百姓去啊,今日却茶水全免,我们家掌柜的带着其他小二去了,强留我一人在这看店。”

    从店小二充满怨气的话语中兰茝便感受出百姓们对这梁墨的这一举措有多推崇了。

    而平时望尘莫及的茶楼在云之河更是将人们的期待之心提升到了顶点。

    在汴京最大的茶楼中传道授业,正是清泉的提议。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全民诵词

    他的目的便是要让这项词赋编曲的举措更加的声势浩大。

    对平民百姓来说,能够去最大的茶楼听曲学诗已足够他们吹嘘好久的了。

    而这间茶楼的老板亦是有野心之人,他一心想与官府中人攀上关系。当清泉找上他时,他二话没说便答应了,对他来说,几天免费的茶水算不得几个钱,而且他们也不会为百姓们免费提供上好的茶叶。

    但这项“全民春诵”之举是二皇子梁墨提出来的。像他这种有一定声望的商人,对朝堂之上的事也是颇为关注,二皇子成为储君是大势所趋,他上赶着巴结都来不及又怎会将如此好的机会拒之门外呢。

    至于梁墨,清泉为他找了这么一个有排场的地方,给足了他面子,他自是不会拒绝的。

    兰茝与云杉还未走到茶楼时,远远的就看见了拥挤的人群,其中不乏有和她一般穿着长衫的学子们。

    而云杉的目光却被这间茶楼所吸引。“在东齐,找不出这么大的茶楼来。”

    怕是全京都的茶楼加起来,也没有眼前的这间茶楼大吧。

    “难得,这南梁内还有东齐人赞誉的地方。”兰茝笑着说道。不过这茶楼之所以大,是因为茶楼内还设有露天场地,可容纳千人。

    这茶楼有好几层,四方都设有有位置。平日里,这场地原是乐姬舞女们的表演歌舞之地,那些世家子弟们坐于四方的位置,欣赏歌舞。

    今日这个场地内摆满了椅子,座无虚席,而那些学子及颇有权势之人便坐在四周。

    各楼还设有雅间,此刻梁墨,蔓姬与清泉便在二楼的雅间之内。

    今日不止是兰茝的休沐之日,也是诵词堂学子的假期,梁墨特意批准这些学子今日可前往在云之河观看,感受一下寒门学子所作诗词与民间百姓是如何学习诗文的。

    即使这些百姓生活在京都,但他们中大多数人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有的人特意穿上了新衣,有人拖家带口,有的人才听到消息,放下了手中做到一半的活便赶过来了。

    但他们进来时却感到与此地的格格不入,手脚拘束的不知该往何处放,见到四方坐着的世家子弟与书生,更是连话都说不出口。

    兰茝与云杉一进门,茶楼内的侍者便迎了上来,对她道:“楚中郎将,请跟我来。”

    兰茝对于侍者能快速认出自己不感到稀奇,她稀奇的是这里的侍者对每一个来得人都一样的有礼,不论贵贱。他们虽不认识那些百姓,但每个进场的百姓都被分了号码牌,侍者们只要根据号码牌将人领至相应的座位即可。

    茶楼内的一切井然有序。

    兰茝被侍者安排到了第二层,离雅间不远处的地方。从上往下看,是一片黑压压的百姓。

    二人坐下不久,就有唢呐敲锣之声响起,与平日高雅的弦乐不同。百姓们听到这熟悉而欢脱的乐曲之声,心中顿感踏实了不少。

    这时候,二楼雅间的门打开了,清泉与蔓姬一同出来,今日蔓姬亦穿上了喜庆之色的服饰。但这衣服却并不适合她的,虽然多了亲近之感,但是她一向面色清冷,这般浓艳的颜色却让她少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蔓姬走向楼下的场地。

    清泉看到兰茝,与他们打了招呼后,坐在了对面。

    蔓姬的出现让百姓能发出了惊叹之声,但那些世家子弟及寒门学子亦露出了诧异之色。难道说,今日教导民众诗文的司乐,指得便是蔓姬,一位优伶。

    大多数世家子弟久闻蔓姬之名,确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样貌,顿感惊为天人。

    蔓姬是天生属于舞台的,她并不会因为众人的目光与疑问之声怯场。

    她一走到百姓前方便很快的进入了状态,有许多拿着花灯的舞姬开始陆续出现,她朱唇轻启,一首热闹繁华的《上元节》从她口中唱出。

    词曲简单易懂,循环反复,又有舞姬能在她身后做应景的表演,百姓们一下子便知道她唱得是什么内容。

    都不由自主的随着她的节奏,轻轻和着,场面异常的和谐。

    兰茝饮了一口在云之河特制的茶,对清泉道:“今日之事可是你一手安排。”

    清泉笑着答到:“一手安排谈不上,但是我参与了全程。”

    “今日,可会发生什么?”兰茝又继续问道。

    清泉捕捉到她的眼神,笑着开口道:“楚中郎将在期待着什么?”

    “比如意外?”兰茝说得毫不掩饰。

    “不会,今日不会发生任何事。”

    兰茝假意露出失望之色道:“无趣。”

    “这有趣之事,自然要留到后头。”

    此刻,台下已唱完了第一首曲子,蔓姬所作的这首曲子是反复唱的,有些百姓已记住了大部分内容,蔓姬正鼓励众人将这词念出来,若是记不住还可以用曲调哼出啦,看不懂的可以参考方才的表演。

    在她的带领之下,这茶楼之内居然响起了朗朗诵读之声,令兰茝一阵啧啧称奇。难怪梁墨能放心将这个场面交给蔓姬,她确实有能力应付自如。

    待百姓们熟悉且记住了这词后,茶楼内的奏乐之声变成另外一种风格。

    一位舞女手拿龙头,后面的人俱手拿双桨,他们便知道接下来的这首词与赛龙舟有关。

    百姓们学得兴致勃勃,世家子弟们纯粹是图个新鲜,又能观赏美人。

    此刻心中有不悦之感的便是那位写了《上元节》的寒门学子了。

    与他同坐一桌的学子,听到蔓姬所唱的短曲,对他道:“周兄,这不是你所赋的《上元节》吗,怎么用词全改了,一曲唱完了也没有提到你的名字。”

    身旁之人是因他的词第一首被唱出,所以心生嫉妒之心,便说了这么一句酸话。

    没想到这话却说到了这名周姓学子的心中去了。这短曲改掉了他原本颇为满意的几处地方,唱完之后却丝毫没有提及他的名字。

    “不过是一名优伶,她凭什么。”周姓学子气愤的将茶当酒一口饮尽。

    今日的教授完全是按照梁墨的意思来,唱得都是与民俗相关的曲子。但蔓姬似与这些学子作对一般,将她觉得写的不错的地方,都改成了浅显易懂的民间俚语。

    并且没有提到一位学子之名。

    愤怒,失望的种子在这些被改编了词赋的寒门学子心中逐渐蔓延……

    但百姓们哪懂这么多呢,他们正对于自己记下了这些文化人的东西,感到高兴不已。

    过了今日,这些词赋短曲便会在京都内传唱开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学子之愤

    梁墨在雅间内听着满场诵词之声,露出满意的笑。

    他只注意到了百姓们学得兴致盎然,达成了他想要的目的,哪里会顾及那些对诗词的改编不满意的寒门学子,更别提考虑到是否提及他们的名字这种事。

    蔓姬一共唱了七支短曲才结束了今天的教习,教授得多了百姓们记不住。

    教化百姓一事,并非只有今日。

    百姓对于这一举措乐在其中,教习结束后,蔓姬离开时,他们还在哼着小调散场。

    当天下午,不时可以听见有人口中不由自主的在咿咿呀呀哼着什么。有未去茶楼之人听闻,便会问他们唱得是歌曲,哼曲之人总要与他们吹嘘一番,弄得这些人心痒难耐,声称明日也要去前去一观。

    有些聪明的孩童已经能记下今日所教之曲,成群结队的在街上蹦蹦跳跳当歌谣来唱。

    云杉和兰茝从在云之河出来时,到处可见孩童哼曲,学子诵诗,老人向年轻一辈解释着词中典故,书斋中的老板笑得合不拢嘴的景象。

    “南梁的百姓当真这般潜心向学吗?”云杉看着这副全民皆学模样,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兰茝笑道:“士农工商,各司其职,若都从了这‘士’所作之事,这秩序将会大乱。”

    云杉所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他们又途经那家小酒楼,却发现这里突然客似云来。

    便是兰茝也疑惑不已,对云杉道:“云杉,难得你家大人今日休沐,恰好你也与我一同出来,便请你去酒楼里吃饭吧。”

    云杉嘴角轻微抽搐的看着这间小酒楼,平日里它乏人问津,上午小二还百无聊赖的赶着蚊蝇,现在居然宾客满堂。

    他们进了酒楼,上午还和他们抱怨的小二看到了,立马迎了上来道:“客官,你们又来了。”

    兰茝见他笑得满面春风,开口的问道:“小二哥,你上午不是还烦闷掌柜的不带你去茶楼吗,这才半日未见,你便眉开眼笑了,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一说起这事,这名店小二看起来越发的兴奋了,“客官有所不知,掌柜回来后,和我说了今日新学得词赋之曲,我便对他提议将酒楼里的菜名换成诗文,顿时生意大好,掌柜的一高兴,说往后天天带我去茶楼。”

    果然又是与词赋诗文有关。

    兰茝倒是好奇他们是怎么命名的,便对小二道:“正好我俩也饿了,你有何推荐?”

    小二故作高深道:“客官可以试试我们这的一道残阳铺水中,凤凰台上凤凰游,桃花流水鳜鱼肥,黄河远上白云间,再来两份稻花香里说丰年。”

    兰茝乍一听,也觉得新奇,也没问小二具体是什么菜,便对他道:“嗯,就按你说的上吧。”

    “得嘞,客官您稍等片刻。”小二的话语中都上扬着愉悦之意。

    待他们坐下之后,云杉不解的问道:“都不知道是什么菜你就点了,万一是你我不爱吃的,岂非白费银子。”

    兰茝故作书生样,对云杉摇头晃脑道:“作为一个读书人,吃得自然是其中的意境,若是问是什么菜,不就落了俗套了。”

    云杉还未说什么,坐在他们旁边桌子的青年立马赞同道:“这位公子所言极是,我南梁人便是饮食也要讲究风雅。”说罢他又冲着喜欢的词句点了几样菜。

    在举国氛围的推动之下,整个南梁百姓都陷入了一股狂热的学文风气,还将其用于生活各处。

    这家酒楼的掌柜今日采纳了店小二的提议,导致这原本客人寥寥无几的酒楼半日之内便客似云来。不知明日将有多少掌柜效仿此事。

    他们等了约有一柱香时间,小二才将菜齐了,分别是两碗白米饭,一盘脆皮烤鸭,一盘红烧鳜鱼,一碟韭黄炒豆腐以及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看到这些菜兰茝明白过来,原来这“一道残阳铺水中”说得便是西红柿鸡蛋汤“一整个西红柿切片,便是残阳了,”凤凰台上凤凰游”是脆皮烤鸭,“桃花流水鳜鱼肥”是红烧鳜鱼,还真洒了桃花瓣,“黄河远上白云间”是韭黄炒鸡蛋,一黄一白倒是应景,“稻花香里说丰年”自然是大米饭了。

    她挑眉,逐一尝试了一番,这些菜的味道着实不合她的口味,还不如他们官舍的饭菜来得可口。倒是匹配不上这些诗文了,怪不得这家酒楼从前生意不好,今天这些人不过是“慕名而来”罢了。

    便是一向不讲究的云杉动了几筷子,就开始眉头紧锁了。

    兰茝无心再食用这些饭菜,对云杉道:“云杉,今日这些是你家大人请你吃的,民间的一蔬一饭皆来自不易,你要将他们全部吃完才行。”

    然后她看见,云杉的唇角抽动的更加厉害了,但他还是遵照她的吩咐,将这些菜吃了个精光,期间还喝了好几杯水。

    现如今,这家酒楼里的水,也不能称为水,要叫甘霖。

    二人结束了这不太愉快的用餐后,云杉回到了官舍,而兰茝则去了四皇子府。

    此刻,百里宅院内挤满了寒门学子,他们已将此处当成的聚会之所。

    楚瞻与明月二人为了避嫌,又住回了四皇子府。尤其是明月,如今梁王的暗卫在四处追查他,他自然不可能再住在百里宅院中。

    清泉本因协助办理词赋征稿一事被寒门学子推崇,今日经过蔓姬唱曲一事,聚会的缘由便成了二皇子的宠姬将他们的作品乱改一通,寒了这些学子的心。

    于是,纷纷来百里小宅找清泉讨个说法。

    数十名学子蜂蛹而进,神情愤慨,着实吓了院中妇人一跳。私塾先生瞪了清泉一眼,只说了句:“晚饭之前解决好。”便带着安抚妇人回了房。

    清泉略带歉意的看了他们一眼道:“一定。”

    他们的计划已经打乱了这家人的生活,若不是为了那名妇人,这位先生又怎会允许他留在此处。

    想到这,他的面色多了几分忧愁之意,叹了口气。

    但这面有愁容的叹气声在这些寒门学子的理解中又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那位作《上元节》的学子最先按耐不住道:“百里兄,你叹气是何意,你倒是给我们一个说法啊。你乃我辈的佼佼者,定然比我们精通词赋创作,今日听到那些词赋被改得与乐舫舞曲差不多,当真能容吗?”

    这位学子显然是极为愤慨,将蔓姬为民间百姓所改的词赋小调比作了乐舫舞曲。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军事地图

    但这也情有可原。

    他夜以继日所作诗文数十篇,才从其中挑出一篇令自己满意的。原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大放异彩,为他在民间博一些名声,即便不能步入仕途,也是面有容光之事。

    清泉闻之,却不安抚他,而是与他同仇敌忾道:“兄台所言,句句在理。可这编曲之人是何身份,诸位心知肚明。这几民间关于那位的传闻也不少,殿下对其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说道这,他又叹了一口气道:“清泉不过是一名寒门学子,无权无势,哪有枕边人之话来得动听。”

    清泉这话将寒门子弟的地位贬得连一名优伶都不如,更让这些寒门学子怒火中烧。连带着对梁墨都无半分好感。

    “到底是色令智昏啊。”

    “女色误人。”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饱读诗书之人多清高孤傲,尤其是南梁这样对习文颇为讲究之地,许多人甚至会为了一个用词而争论不休,又怎会允许一位宠姬将他们的词改得面目全非呢。

    “为何这些词被改之后,从未提及我等的名字。”另一位写七夕乞巧的学子问到了问题的关键。他们本就想在这次盛举中博个声名,如今辛苦数日,词赋被改不说,从始至终竟连个名字都未被提及。

    这名学子话音刚落,便有学子讥讽道:“既我等的词赋已被改编地失了原有意趣,这作词之人还能是我等吗!”

    “原本说唱曲编曲之人乃是司乐女官,怎会变成了她?”又一名寒门学子提出了置疑。

    清泉眸色渐深,幽幽叹了句:“以二皇子如今的地位,这天下也词早是他的,让宠妾成为司乐女官又有何难。”

    一众学子听了清泉这话,全部噤声不再继续讨论。这话题再说下去便大逆不道了。

    但他们心中的猜疑和失望却随着沉默逐渐扩大。

    他们纷纷寻了个由头离开。

    清泉看着再次安静下来的百里宅院,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终有一日,这些点滴质疑之声汇聚成海,掀起巨浪涌向梁墨时,他会作何反应呢。

    只是,那位蔓姬姑娘怕是不得善终了。

    那群学子们刚离去不久,便有一名面容普通的男子进到这宅院里来。他和钟秀一样,也是楚瞻府中的门客,是被临时召集到此的。

    若说钟秀擅长探听情报,那此人的用处便是善于扩散情报。

    “事情办妥了?”清泉开口道。

    那男子点头道:“如今各处烟花之地,酒厮茶楼都在暗中传那位蔓姬姑娘是如何得了二皇子殿下的宠幸。”

    “即日起逐渐会有学子在暗中议论梁墨如何色令智昏,将宠姬当女官,愚弄天下学子,你便去推波助澜吧。”

    “是。”那名男子很快便离开了,面容普通的让人记不住他的样子。

    雨后的气温比往日的偏低,兰茝今日只穿着偏薄的白色长衫,一阵凉风袭来,让她的身子轻颤了下,她紧了紧衣领,才进入四皇子府,手上还提着一些刚买来的礼品,装作探望之用。

    梁荃早已下命,无论何时,若是她来了四皇子府,不必通传,直接进府即可。

    故那些门口的侍卫见到兰茝是,只问候了一声,便放她进去了。兰茝只当是她来了多次,守门的侍卫早已认出他来,故不用通传。

    她哪里知道,在梁荃心中,无论她如今是何身份,她都是这个府中的女主人,自然是不必通传的。

    但她入府后还是先找到了府中管事,询问梁荃此时在何处。

    管事便领她来到书房。

    “殿下此刻正在书房议事,不如楚大人稍等片刻。”管事恭敬的对她说道。

    兰茝正欲点头,房内却传来梁荃的声音:“楚大人请进。”

    兰茝这才推门而入。

    她进门后发现,这房内的不过梁荃,楚瞻与明月三人罢了。

    他们见到兰茝今日竟穿着学子的白色长衫,颇有书生的模样,不由眼前一亮。

    “这身装扮倒是颇为适合楚大人,这样看着倒真像一位学子,而不是一名武将。”楚瞻笑着开口道。

    梁荃认真看了兰茝一眼,算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兰茝做出了一个自诩风流的表情,若此刻手中有一把折扇她早就扇起来了,“两位殿下有所不知,臣这身妆扮如今已成了京都潮流。汴京城掀起学文风潮以后,街道上随处可见身穿长衫,一手摇着折扇,一首拿着诗集,这样方显风雅。”

    梁荃闻言冷哼道:“倒是有个太平盛世的样子,这京都之内此刻可是一片和谐太平?”他那位推崇诵词习文的父皇可知道各国如今已在暗中训练兵马,这南梁的江山一旦易主,此处极有可能成为虎狼争夺之地。

    “京都,已然乱了。”兰茝的双眼透着深意,“只怕接下来便会出现‘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的景象,人人吟诗作赋,演一盛事太平的戏,以娱君王。”

    楚瞻怡然自得的饮了一口杯中茶道:“那样正好,乱花渐欲迷人眼,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详和太平的表像吸引时,背地里的阴谋诡计才得以照常进行。”

    梁荃听了楚瞻之言,看了兰茝一眼。

    如今他二人再度合作,与当年打败北燕如出一辙。在北燕臣民沉浸在强盛的自得中,军姬之诱,燕云之叛,楚瞻智谋让他这头蛰伏的孤狼得以不动声色的靠近那头雄狮,最终给他致命一击。

    他沉声开口道:“楚大人今日来,不是为了说这京都如今的繁华景象吧。”梁荃意有所指。

    兰茝这才想起她今日来此的目的,从怀中掏出折叠好的军事布防图。画图一事原也就他们三人之晓,唯一不知情的便是明月,不过他连梁王都敢行刺,这地图对他来说怕是废纸一张吧。

    兰茝在他们的目光中缓缓摊开了手中的纸,她是用八尺全开的宣纸绘制的,上面用详尽的绘出了这皇城中的每一处,以及用不同的笔标注出各处值守的禁军各队的分布,士兵数目,换防时间等。

    便是梁荃一向面色冰冷,此刻看到这张图时呼吸都不由急促了几分。

    兰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看着她,在心中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一百三十章 储君之位

    梁荃接过地图,眼中风云变幻。

    又将其折叠好,对兰茝道:“你做得很好。”

    “微臣只是尽了本分罢了。”兰茝谦逊的说道。

    她的话让梁荃刚亮起的眸光瞬间暗淡,声音冷淡道:“今日既是你的休沐之日,若无事便回吧。”

    “无事。”兰茝对梁荃微一拱手道:“臣告退。”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离去时看了楚瞻一眼。

    楚瞻接收到她的眼神,未做出任何反应。

    到头来,他们三人都选择了顾全大局。

    书房的门随着兰茝的离去被“吱呀”一声关上。楚瞻看了一眼得了军事布防图却眼神失落的梁荃。

    你果然已将她认出来了。

    不知道这事阿酒是否知道呢……

    兰茝离开四皇子府后便回了官舍。

    云杉显然是被小酒楼的饭菜吓得不清。到了晚饭的时间,他像摆宴席一般在兰茝的桌子上摆了十几道菜。

    “云杉,你是去膳厅扫荡了一番了吗?”兰茝夹起一块鳜鱼肉放入口中,肉质鲜美,火候恰到,还是官舍的饭菜好吃。

    “没有,只是突然发觉官舍的饭菜甚是不错,便多打了些,我还是习惯鱼叫鱼,肉叫肉。”云杉扒着饭,夹了一块五花肉含糊不清的说道。

    云杉在外人面前是兰茝的随侍,但私下里兰茝一直将他当作一个军营里的队友,私下里他们未分什么尊卑,也会坐在一处吃饭。

    兰茝停下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笑着对他道:“这或许不能如你所愿了,我方才从外边回来时,就连卖糖葫芦的都身穿长衫,这糖葫芦也不叫糖葫芦,叫冰晶琉璃串,只怕这大街小巷的食物都遭殃了吧,不知道官舍的膳厅会不会赶这个风潮。”

    云杉成功黑了脸,吃饭的速度越发的快了。

    倒不是兰茝夸张了。

    南梁在百年前本就是一个重文的国家,这任梁王继位后,梁国文人的地位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民间百姓的意识里便认为只有识文断字才有出路。昨日小酒楼的诗文命名之举,让他们半日之内便赚了数千两银子,这汴京城内其余的商人自然要争相效仿。

    兰茝用过晚饭后,只在院中走了片刻,就熄灯就寝了。今日虽是她的休沐之日,但她似乎并未感觉比往日清闲多少。

    昨夜又挑灯夜战,俯案而睡,如今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腰背酸疼。很快她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她又在与往日相同的时间清醒过来,唤来官舍侍女,洗漱了一番,换上官服后便去上早朝了。

    退朝后她要留在宫中值守,不能再去茶楼观看后续的发展。于是,他便叫云杉替他盯着随时汇报情况。

    诵词堂的学子今日也照常学习,不能外出。

    但他们的忙碌并未让茶楼的人流减少分毫,反而更多了。

    梁墨今日也未去茶楼。但他显然听到了一些小小的浪花,关于蔓姬不过是一介伶女,并无资格教授百姓诗文的言论。

    当随侍向他汇报时,他有些轻蔑的说道:“这原本也就是锦上添花之举,能用他们的诗文已经给足这些寒门学子面子了,没想到这些人竟这般不识抬举,这种小事以后别向我汇报了。”

    这名随侍乃是楼皇后离开之前留在他身边的,为的就是能在她不在的这段期间里帮她提点梁墨。

    随侍听了他的话再次劝诫道:“殿下不可,人言可畏。您当初有此想法也是为了声名。寒流与贵族不同,他们仕途之路本就窄,自然是在意,殿下切不可因为一时疏忽让这些悠悠之口坏了大计。”

    梁墨听了他的话,心中虽气愤,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甚有道理,于是开口询问道:“既然他们觉得蔓姬身份低微,那便再叫一位有身份之人与她一道吧,但朝中官员是万万不可能的,你觉得谁合适呢?”

    “百里清泉。他如今入了诵词堂又得陛下赞誉,不算无名之辈,况陛下早就言明让他从旁协助殿下。想来,那些寒门学子也没什么意见。”

    梁墨摆手道:“那便依你之言,到时我会和他说的。”

    随侍看了一眼梁墨,欲言又止。

    “还有事?”

    随侍躬身道:“如今民间已有一些不利殿下的流言传出,望殿下这几日暂时别去兰园了。”

    梁墨顿时拍案而起,指着随侍道:“夙凤,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连爷去找哪个女人你都管了吗?”

    这名叫夙凤的随侍不卑不亢道:“殿下,您可别忘了,你如今还不是诸君。”

    梁墨闻言瞳孔微缩,想起楼皇后离开前的那些话。

    墨儿,你是陛下唯一的嫡子,这梁国储君的位置只能你来坐……

    等你成了梁国的储君,才能把母后接回来。

    梁墨双眸的怒火瞬间归于平静,唇角挑起危险的笑意,对夙凤道:“本殿不去便是了。”

    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梁国储君的位置可只有一个啊。

    梁墨起身出了茶水间,走到诵词堂百人堂,对在授业的教习道:“秦先生,打断一下,本殿找百里清泉有要事相商。”

    这位秦姓教习向梁墨行了一礼,又对清泉道:“百里清泉,二皇子殿下找你。”

    清泉起身,在百位学子探究的目光中走出百人堂。

    “不知殿下找清泉有何要事?”不论在谁面前,清泉都是这样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

    但是他的态度让梁墨很受用,至少不会如一些学子一般自诩清高。梁墨与他说话的语气都和缓了几分:“蔓姬姑娘一人教授众多百姓太过劳累,明日你便与她一同教习吧。”

    清泉的眼中闪过精光,面上笑意温和的拱手道:“学生定不负殿下所托。”

    梁墨对他甚是满意,“若是此事办妥了,便于春诵一事结束后,举荐你做翰林编休。”

    “学生谢殿下赏识。”

    梁墨点了点头,离开了。

    清泉看着他的背影,含笑的摇头道:“翰林编修。”

    夜很快便深了,兰园内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

    蔓姬用指背轻触了下桌上早已冰凉的糕点,然后,她便懂了。

    她的唇角泛起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意,喃喃自语道:“原来,在我和南梁的江山之间做了选择啊。”

    她换了衣裳,独自躺在床上,静静合上双眼。

    那两只为等候梁墨而点的蜡烛,燃了一夜。

第一百三十一章 状告皇子

    第二日天刚拂晓,蔓姬便已起身收拾妥当。

    “姑娘,在云之河接您的马车来了。”有侍女前来禀报。

    “走吧。”

    她出了兰园之后,却见到清泉等在门外。

    “公子是专程在兰园之外等我的?”蔓姬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清泉向她行了一礼道:“殿下命我今日与姑娘一同教授百姓。清泉以为,应提早到此等候,先行知会姑娘一声比较妥当。”

    蔓姬闻言,那双如幽潭一般的双眸泛起点点涟漪。

    “那便有劳公子了。”

    二人再无二话,一前一后上了不同的马车直往茶楼而去。

    梁墨身边的随侍夙凤已暗中派人镇压流言,还秘密处决了几个恶意散播之人。但这些散播流言之人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激愤的学子们,若是只用武力镇压只会适得其反。

    这些学子们虽在明面上消停了,但是暗地里的反抗之声却越来越大。

    虽然不敢在明面上对梁墨做什么,但蔓姬他们就顾不了这么多了,甚至有人在蔓姬外出时,全程紧盯着她,只盼着能抓到她的错处,口诛笔伐一番,给她冠上一个祸国妖姬之名。

    教授词赋一事不过才第三日,城中的许多百姓已明显感觉到生活乱了。

    金銮大殿内,群臣正在朝议,百官对如今汴京内的学文风潮是一片赞誉之声。

    无人发现如今京都内出现的乱像。

    梁王闻之,心情大好,给内侍总管使了个眼色,让他及早宣布退朝,他迫不及待想出宫看看,这京都是否如他们所言是一派祥和之象。

    内侍总管接收到他的眼神,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

    内侍总管闻之,眉头微皱,是谁这么不识抬举。

    说话之人正是兰茝。她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走出百官之列。

    梁王见是兰茝,不由眉间一跳,想起她去年在朝堂之上状告楼丞相一事。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有直觉,她此次所说之事也是非同小可。

    梁王沉声道:“楚爱卿所奏何事?”

    本来垂着头的兰茝倏得抬起头来,那双平日里小心翼翼的双眸此刻亮得惊人,她笑着对梁王道:“启禀陛下,微臣今日要状告二皇子殿下。”

    昨日清泉深夜来访官舍,告知她梁墨已将教授百姓一事交与他,并且梁墨昨日未至兰园。

    殿上那些老臣被她的胆大妄为之言吓得心脏受不了,直接下跪,一些朝中新贵见朝中元老都下跪了,便也一同下跪,头都不敢抬。

    此刻在朝堂之上还站着的,只剩诸位皇子及兰茝。

    梁王亦是被兰茝此举弄得有些错愕,朝堂之上瞬间一片死寂。

    “大胆!”内侍总管这一声呵斥之声提醒了他。

    梁王的双眸闪着危险之意,目光紧盯着兰茝道:“朕就给你一个机会,你说说看二皇子究竟何罪之有。”

    此人果然大胆,他在心中评价道。

    此刻,梁墨的眼中有风暴聚集,他看着兰茝笑意吟吟道:“本殿也很期待,楚中郎将会给我安一个什么罪名呢。”

    “那臣便请陛下和殿下洗耳恭听了。”到了此刻,她也无惧他们了,“殿下之罪有三。”

    她竖起一根指头道:“其一,不察之罪。殿下乃本次诵词一事的主要负责人,既发起了词赋编曲一事便要考虑后果。如今百姓们虽热衷于学习诗文,看着一片祥和,但这京都早已乱了。”

    “人人习文当是好事,又有何乱?”六皇子梁宣反驳道。

    “如今,各个集市上的店铺商贩给他们所卖得每样东西都起了富有诗意的名字,但出售之物的质量却越来越差。食物口味差了,布匹粗制滥造,且价格越来越贵。店内生意好了,物价自然提升。有百姓找商贩理论,得到的回答却是,这东西的名字变得高雅了,价格自然也得高些,才能配得上高雅之名。长期以往,商人坐地起价,会有什么后果,六皇子不会不知吧。”兰茝反问道。

    梁宣被她的振振有词说得头脑发懵,只得硬着头皮道:“但这也不全是二哥之罪吧。”

    梁王听懂了兰茝的话,他幽深的目光落在那些赞誉如今的时势的朝臣之上,让他们瞬间感觉如芒在背,头埋得更低了。

    兰茝笑着对梁墨和梁宣道:“那接下来的这条,确与二皇子脱不开关系了。二皇子曾在生辰宴会那天从四皇子处得了一美人,名蔓姬,亦是本次词赋改编的主要负责之人,殿下,臣说得可有错?”

    “没有。”梁墨唇边的笑意越发的深,“让一美人负责教授百姓何错之有?”

    “错就错在这名女子的身份乃红楼优伶,殿下却张榜告知京都百姓,负责词赋改编一事乃是由宫中司乐女官,此乃欺瞒之罪。且这位伶女将一众学子所作诗词改编的面目全非后,当成自己之作,从未提及任何学子之名,殿下却包庇于她,从未言明此事,岂非寒了天下学子之心?”

    她又从怀中取出一物件,捧在手中道:“这是京都数十位寒门学子联名上书托臣转交陛下。”

    内侍总管从兰茝手中取过联名书,上呈到梁王面前。

    上面的内容无非是梁墨将自己宠姬当司乐女官,诓骗京都百姓之言,与兰茝方才所言并无一二,但这联名书可比兰茝的那些话言辞激烈多了,甚至还说二皇子耽于女色。

    梁王心中虽有怒意,但不会全然听信这些学子所言。

    梁墨见梁王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这才放下心来。原本他还想她能列举出什么大罪出来,如今看来,不过是多事,替那些寒门学子发声罢了。

    倒是他高估她了。

    兰茝自然知道,即便她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梁王也不会对梁墨如何,顶多训斥几句罢了。毕竟梁荃中毒一事都没有波及到梁墨,想要梁墨出事,必须要动到梁王头上。

    但方才她说得这些,不过是铺垫之举了。

    “这第三罪又是什么?”梁王不辨喜怒的说了这么一句。

    兰茝看着高坐其上的梁王,笑得眸光潋滟道:“二殿下的第三条罪名便是谋逆之罪。”

    “谋逆之罪”四字如一道惊雷在朝堂之上炸响,让原本跪地装死的百官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了几下。

    梁墨更是认为兰茝所言是无稽之谈。谋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将要谋逆,他亦笑得眸光潋滟道:“楚中郎将的发言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兰茝暗中观察着梁王的神色,看样子他也认为梁墨不可能谋逆。

    她似不嫌事大一般,继续说道:“是否谋逆,还请陛下移驾京都第一茶楼在云之河一探究竟便知。”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谋逆之罪

    梁墨看着兰茝信誓旦旦的脸,不可抑制的慌了一下,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梁王本就要外出查探一番,现在听到兰茝的提议,也没有反对,对她道:“那便依你所言。”说完,他又看了跪了一地的群臣道:“你们也起来吧。”

    经梁王发话,跪地的百官才从地上起身,有些胆小的官员现在手还在抖,生怕梁王雷霆震怒。

    内侍总管见无事了,便高喊一声道:“退朝。”

    群臣似解脱一般齐齐躬身道:“微臣告退。”说完便加快步伐走出大殿,一刻也不想在殿上多待,以免触怒龙颜,殃及鱼池。

    那些原本暗中讥讽兰茝另攀高枝的官员,此刻也不由抹了一把汗。什么趋炎附势,这就是一个大逆不道的疯子,居然当着群臣的面状告皇子。

    他们唯恐兰茝想起前段日子他们在背后议论之事,回过头来参他们一本,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走得更快了。

    武将们倒是对兰茝改观不少。

    一时间,大殿之上只剩几位皇子,兰茝,内侍总管及梁王。

    “楚中郎将,你可知诬陷一国皇子是何罪名?”梁王的话回响在大殿内。

    兰茝当即单膝跪地,看着梁王道:“构陷皇子者,杀无赦。”

    君臣对峙,殿内霎时间安静下来,就连站在一旁的诸位皇子的心跳都不可抑制的加快了几分,齐齐看向被冠上谋逆之罪的梁墨,一旦谋逆之罪坐实,他亦难逃一死。

    这楚酒就是拿自己的命,赌梁墨的命。

    梁墨此时却再也笑不出来,他双拳紧握,青筋暴起,极力克制自己一拳往兰茝面上招呼。

    “走吧。”沉默了一会,梁王才开口,又对那几位皇子道:“你们几位各回府中,不必跟随了。”

    诸位皇子相互对视了一眼,齐齐躬身道:“儿臣告退。”但他们心中却在猜测,梁王屏退他们是为了偏袒梁墨,若梁墨真的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也好从轻发落。

    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走出殿外之后,五皇子梁宣突然开口道:“许久没有看过四哥了,不知道他的近况如何了。”

    八皇子还不明白为何他突然提及梁荃,但三皇子却懂了。兰茝是梁荃营中出来的人,今日她突然冒死状告梁墨,事有蹊跷,让他们不得不怀疑是梁荃在背后指使。

    若真是梁荃,那他中毒一事,是否是在欺瞒他们?三皇子的心咯噔了一下,那他这位四弟的城府也太深了。

    正当三人往四皇子府走去时,清泉与蔓姬才至茶楼。

    那些寒门学子见蔓姬下了马车,面露不愉之色。他们见今日二皇子不在想上前与她理论一番,他身边的清泉却给他们使了个眼色,那些人才按耐住自己。

    蔓姬见状若无其事的一笑,进了茶楼,二人依旧待在茶楼的雅间中。教授一事从每日辰时开始,此刻还时尚早。

    “今日梁王,梁墨都会来,你做好准备了吗?”清泉询问着对面的人。

    梁王,梁墨,蔓姬在心中重复了一番清泉的这句话,开口道:“公子不是梁国人?”梁国人不会称呼梁王。

    “我是哪里人不重要,姑娘只要知道你我都是为间之人,为了同一个目的就行了。”清泉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在楚瞻身边跟得久了,倒是学了几分他的做派。

    蔓姬那双清冷的双眸泛起波澜,对清泉笑道:“今日过后,奴便解脱了。”

    另一边,梁王依旧是微服出行,与梁墨共乘一辆马车,兰茝与内侍总管就跟在马车旁边行走。

    他们还未走出多远,便听到街头有争吵之声。

    “停下。”兰茝突然对驾车的侍卫道。

    那名侍卫停下马车,看着内侍总管有些无措,陛下都还没开口呢,这位楚大人倒是直接让他停下了。

    “大胆!”内侍总管已经不知和兰茝说了几次大胆了,但除了这个词他想不到任何的词去形容此人。况且现在陛下微服在外,他也不好说什么。

    梁墨自出宫门后一直保持缄默。

    梁王掀开帘子,发现他们还未到茶楼,并且街旁有百姓正在争吵,他沉声道:“为何停下马车?”

    兰茝上前禀报道:“臣只是想让您看下汴京城内的乱像而已,那两位百姓争吵的缘由是,原本卖一两银子一匹的布,换了个叫‘水云间’的名字后,变成了十两银子一匹。”

    梁王面色面色微沉,听了一会便对驾车侍卫道:“走吧。”但他很快便发现,争吵的地方不止方才那一处,一路行来已见到十几个地方都在争吵。

    有妇人责问丈夫为何不去营生,丈夫接着诵词为由耍懒;

    有一孩童撞了另一名孩童,被撞的孩童立马回撞了改了那名孩童,道了句来而不往非礼也,两人扭打成一团;

    有酒楼的掌勺之人被读书分了心,煮出来的食物不能下咽而被客人责怪;

    也有茶楼中的店小二因为记住不被改了新名的茶,而送错了茶正被掌柜的责骂。

    这汴京城内确实是乱了。

    梁王面色阴沉得可以滴出墨来,他对驾车的侍卫道:“遇到这种争吵别停下来了,直往茶楼在云之河。”他现在急需一杯清茶消消火。

    驾车侍卫见他语气满含怒意,惶恐的应道:“是。”

    兰茝见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唇角的笑意一闪而过。此刻梁王正压抑着怒火,不知等会到了茶楼后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未过多久,马车便停在了茶楼面前,茶楼的侍者见梁墨到来,立即将他们迎入茶楼内,安排了一间上等的雅间。

    梁墨见茶楼一切如常,没发生什么事,正要讥讽兰茝之时。

    茶楼内顿时奏乐之声起,辰时已至,蔓姬与清泉一同走向中央的千人场地。

    梁王点头道:“不错。”

    梁墨方才在梁王面前栽了面子,此时难得听见梁王夸讲,立即对他道:“父皇,虽然词赋编曲一事交由兰园这名女姬所为,但本次所选词赋每一篇儿臣都亲自把关,挑选适合百姓的诗文。那些学子之所以会闹事,不过是不认同蔓姬的身份,故儿臣今日让诵词堂学子百里清泉协助她一同教授百姓。”

    梁王正欲对梁墨说什么。

    此刻蔓姬却在百姓们期待的目光中开口了:“今日只教授一篇词赋,名为《梁上君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祸国妖姬

    大部分百姓不懂“梁上君子”是何意思,以为是夸耀他人美德之类的成语,顿时一片欢呼雀跃之声。

    那些一直寻找蔓姬错处的寒门学子听“梁上君子”四字先是一愣,而后掩盖不住狂喜之色,这个祸国妖姬要完了,无论接下来她唱得是何内容,光这四字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自蔓姬说出“梁上君子”四字后,梁墨便像五雷轰顶一般愣在一旁,他完全慌了,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前一刻还对梁王说,这些词赋每一篇都是他亲自把关筛选。

    怎么会是“梁上君子”,今日所教内容当与二十四节气相关才是。

    梁墨不敢去看梁王的脸色。

    只听见“砰”的一声响,梁王那才饮了一口的茶盏被他摔碎在地,碎裂成片。

    “这首词也是你亲自筛选?亲自把关?”梁王的问话像一把利刃直插在梁墨的心口。

    梁王见梁墨一脸六神无主之色,顿时失望至极,对内侍总管道:“你去让她停下。”

    兰茝见内侍总管出门,便随着他一同出去,却没有上前阻止他,而是跑到那群寒门学子中央指着正往楼下走的内侍总管道:“看到那人了没有,当今陛下身旁的内侍总管,他现在要下楼……”

    兰茝还未说完,那些学子瞬间反应过来,若是内侍总管在这,那陛下自然也在这。定是要内侍总管继续阻挠那女姬唱这词,那他们的目的可就达不成了。

    这出梁上君子一定要唱完,这祸国妖姬之名才能坐实了。

    于是这群学子立马蜂蛹而上,围在内侍总管身边你一言我一语道。

    “内侍总管大人!”

    “你是内侍总管大人吧,您在这陛下也就在这了。”

    内侍总管很快被他们缠住,他本不欲理这群学子,但他们提及梁王。梁王今日乃微服出行,不欲让人知道他在此处,故内侍总管只得与他们周旋。

    兰茝听着蔓姬清越的歌声在场中响起,今日所授之曲晦涩难懂,大部分不知曲中意百姓还与她一同唱着,那些知道的吓得不敢发声。

    她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深了。

    梁是南梁的国姓,梁上君子是窃贼的意思,这名字不就是说南梁皇室是窃贼吗。

    接下来的曲意也没有让众人失望,说得便是百年前大楚帝国分裂,这南梁的江山便是窃取大楚的。

    但这并不能激怒梁王,往后的才是精髓。

    南梁窃取江山之后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这代南梁君主手中军队良莠不齐,天子沉迷诗文之乐,百姓生活在粉饰太平之下,苦不堪言,这江山需要一个新的君王改变时局。

    终于,百姓们发现了此曲的不妥之处,纷纷停了下来。但是这曲《梁上君子》也已至尾声。

    兰茝站在二楼的围栏内向下看去,见蔓姬对众人盈盈一拜后,又对身边的清泉道:“公子今日即是来协助蔓姬的,不为众人解释一番这词是何意吗?”

    清泉看着场中上千张错愕的脸,对他道:“想来不需要了,他们已悟到姑娘此曲的精髓了。”清泉说完便走下场去。

    那些寒门学子们见这首《梁上君子》已经唱完了,便齐齐开始高声呼喊:“祸国妖姬。”呼声越来越大。

    内侍总管见局面瞬间混乱,顿时跺脚道:“完了,一切全完了。”

    他赶紧跑下楼去,到蔓姬身边道:“姑娘,陛下有请。”他此刻也顾不得隐瞒微服出行一事了。

    场内还在状况之外的百姓听到内侍总管提及陛下,心中更加震惊了。

    蔓姬长袖轻甩,对内侍总管露出了一个颠倒众生的笑:“那请吧。”此刻的她倒真像一位祸国妖姬。

    在万千目光之中,她依旧保持着优雅的仪态,虽内侍总管上了楼。

    雅间之内,梁墨的面色煞白,他“咚”的一声跪在梁王面前,也不求饶。此刻,他才明白过来,他是被人陷害了,这陷害之人是楚酒?蔓姬?百里清泉?或是他那许久未见的四弟,亦或是他们几人皆有。

    梁王的面色越发阴沉,双手青筋暴起,正欲呵斥梁墨,门外传来内侍总管的敲门声:“陛下,伶女蔓姬求见陛下。”

    蔓姬见他这么说,面露不屑之色的看了内侍总管一眼。

    内侍总管神情略微尴尬,不敢看他。

    “进来。”梁王的声音带着盛怒之意。

    内容总管推门而入,兰茝也同他们一起入了雅间。

    蔓姬进门后,见梁墨跪在地上,模样狼狈,见她进来,看了她一眼,那双眼满含被背叛之后的恨色。

    蔓姬不以为意的一笑,一同跪在他身旁,对梁王道:“奴蔓姬,参见陛下。”

    “方才那曲子是何人叫你唱得?”梁王听见门外高喊祸国妖姬,此刻见到蔓姬时心中虽怒也不得不承认此女子担得起祸国妖姬之名。

    蔓姬看着梁王,面露无辜之色:“陛下,难道殿下没与您说嘛,蔓姬所唱之曲都是由他亲自把关,由他同意之后方才献唱。”

    “蔓姬,你!”梁墨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枕边之人会倒打一耙,他立即对梁王道:“儿臣便是再有谋逆之心也不会这般愚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让女姬唱词曲啊。”

    方才集市的混乱已让梁王怒火中烧,这首《梁上君子》更是将他的怒意全数爆发。

    “将此女收押刑部大牢,至于二皇子。”他看了梁墨一眼道:“你这几日就待在自己的府中,待真相查明之前不得出门,朕会另外派人接手你手中诵词堂一事。”

    梁墨闻言瘫坐在地,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已然算好的了。他誓要查明究竟是谁在暗中陷害他。

    兰茝听了梁王的处置在心中再一次感叹梁王的偏颇之心。他另外一个儿子,可能什么都没做都会被怀疑谋逆的罪名,而今日他当场撞见这大逆不道的场面,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让他不要出门。

    难怪梁荃会被逼着谋反。

    三皇子,五皇子及八皇子三人刚一处宫门,便有梁荃在宫中的暗探前往四皇子汇报,说他三人要进府。

    梁荃在书房议事时才是行动自如的模样,出了书房便是坐在轮椅之上。毕竟,留在他府中的御医还未离去。

    此刻,他便坐着轮椅静静的看着内院的那新房废墟。

    “殿下,三殿下,五殿下,七殿下前来探望您。”管事走到他身后开口汇报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逢场作戏

    梁荃双手滚动着轮椅回过身来,见到三人带着探究之色,齐齐打量着他。

    “诸位今日怎会有兴致来。”梁荃面色冷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便是梁荃不讨喜的地方,即便是与他们客套一番,他也是不愿的。

    三皇子被他这冷淡的语气一哽,不知道该如何往下开口。

    但五皇子却不同,他一向阴鸷,也是个不怕得罪人的,当即开口道:“自然是看看四哥是否还废着了。”

    “还死不了。”梁荃冷哼一声。

    梁宣眼中精光毕露,拍了拍八皇子的肩头,笑得意味不明道:“八弟,来得路上你不是一直关心四哥身体吗,如今见着了怎么这么拘谨啊。”

    言毕,他将八皇子直接往前一推,他的力道极大,八皇子撞到了梁荃身上,二人一同摔倒在地。

    八皇子摔倒在地后,目光触及梁荃冰冷的面色,当即吓得站起身来,低着头支支吾吾的对梁荃道:“四哥……四哥……我不是故意的。”

    梁荃还摔在地上,挣扎着起不了身,因为用力的缘故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双拳紧握,看着站着的三人眼神里充满恨意。

    “看来,四哥果然是废了。既然身体不好,就好好在床上躺着,少出来转悠。”梁宣的言语中带着一丝快意。

    三皇子看着梁荃挣扎起身的样子,心中有些看不下去,对梁宣道:“五弟,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我等便离开吧。”

    八皇子也拉了拉梁宣的衣袖央求道:“五哥。”他已然被梁荃的眼神吓到了。

    梁宣看着梁荃不屑的说道:“无趣,走吧。”说完便带头离开了,八皇子见他走了似解脱一般飞快的走出了这个小院。

    三皇子看了一眼摔倒在地的梁荃,摇了摇头。出了院门后便对等在门口的管事道:“你家殿下摔倒了,去搀扶一下吧。”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管事闻言,慌忙进院。

    见梁荃果真摔倒在地,赶忙上前去将他搀扶到轮椅之上,又暗骂了一句,这都是什么兄弟。

    他将梁荃推到书房,见他原本冰冷的面色越发的冷酷了,忧心的问候道:“殿下你还好吧。”

    梁荃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想起方才那一幕,眼中尽是寒芒,“无妨,我早已不将他们当兄弟了。”

    管事轻叹了口气,最是无情帝王家。好在他们殿下中毒一事是假,若是真的,经过那三位祖宗这么一整,他不敢想象其中的后果。

    入夜,梁墨披着黑色斗篷,乘坐马车直往刑部大牢而去。

    梁王虽让他不得出府,但他与圈禁在府中的大皇子不同,他的府外并没有任何人把守。

    不让出府不过是梁王的权宜之计罢了。

    但梁墨心有不甘,誓要找蔓姬问个清楚明白。

    夜里的刑部大牢,少了犯人受刑的鞭笞之声,但是不时有做了噩梦的犯人偶尔发出的尖叫呐喊。蔓姬的牢房旁刚好是水牢,可以听见隔壁水声滴滴答答的声响。

    她与当日的梁荃不同,她的牢房和普通犯人一样脏乱差。其余牢房里的犯人见来了个国色天香的美人,那双眼不住的往她身上瞟。

    梁墨买通了刑部官员和门口狱卒,走进刑部大牢。

    他是第一次来这儿,牢中的气味让他几欲作呕。

    他穿过阴森的牢房,来到蔓姬的那一间。

    蔓姬听见开锁的声音,抬起双眸,看着穿着黑衣斗篷的人,轻道了一句:“你来了。”

    即使身陷囹圄,她的目光依旧清冷。

    “蔓姬,你为何要陷害于我,可是老四暗中授意让你唱这曲的。是了,你本就是我从老四身边挖来的一株毒草,难怪那楚酒会当庭状告我,你们当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梁墨的目光带着质问之意。

    蔓姬抬眸看她,轻笑出声:“殿下不是从未信任我吗,每日清晨的避子汤我可是喝得一滴不落呢。”

    梁墨像被人抓了错处一般,张口道:“你都知道了。”而后似又快速转移话题,看着这阴森的牢房对她道:“蔓姬,即便如此,我自问待你不薄,难道我偌大的兰园竟比不上一间阴暗的牢房吗?”

    “是蔓姬无福消受了。”她云淡风轻的回了这么一句。

    梁墨被她这无光痛痒的态度激怒了,“我许你无上荣华,许你女官之位,给你旁的女子都没有的宠爱,这一切你都无动于衷吗?蔓姬,你对我的关心,每夜与我缠绵都是做戏不成。”

    蔓姬听着他的话,眸光微动,这情话一字一句多么动听。可是她对梁墨太了解了,这哪里是情话,这是他编织的巨网,想要将她套牢,让她俯首认罪,洗清他的冤屈。

    她看着他,唇角泛起笑意,为她清冷的面容添了一丝媚色。

    她轻笑着,连话语中也带着戏谑之意:“做戏?殿下莫不是忘了,蔓姬本就是一位戏子,演好每一场戏,便是我的本分,包括与殿下的每一刻。”

    戏子二字刺痛了梁墨的神经,他怒极反笑,“好好好,当真是戏子无情。”说罢,他便甩袖离开了。

    梁墨走出牢房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周围牢房的男子都目露精光的盯着蔓姬看,心中一阵烦躁。

    出了大牢之后,对跟在他身边指路的狱卒道:“告诉你们这管事的,给她换一间牢房,要周围人少的,最好没有男子。”

    在狱卒疑惑的目光中,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即使是逢场作戏,他也容不得其他男子的眼光落在她身上。

    刑部牢房内,蔓姬倚靠在墙边,那几句话像是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一直隐在隔壁水牢的兰茝走到她的牢房前,她浑身带着湿意。

    蔓姬听见了脚步声,看着她道:“你都听见了?”

    兰茝点了点头,见她一脸颓丧之色开口道:“看起来,你对他的逢场作戏,只有方才的那一刻呢。”

    蔓姬听到她的话,身子不可抑制的轻颤了一下,自嘲的开口道:“是不是逢场作戏已然不重要了,结果是他选择了江山权势,而我也选择执行我的任务。”

    “既然,你已做了选择便随我走一趟吧。”

    “什么?”蔓姬不解的问道,难道他不是来处决她的吗?

    这时候,听了梁墨的旨意,为蔓姬换牢房的狱卒正拿着钥匙往这边走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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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于飞远送于南介绍:
“百年春秋多才俊,谁主沉浮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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