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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于飞远送于南全文阅读

作者:一只摸鱼儿     燕燕于飞远送于南txt下载     燕燕于飞远送于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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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行有余力,则以码文”

    致诸君:

    本文上架日期为5月31日,周五。

    别的小朋友都有上架感言,我也应该要有……

    然后,我要开始罗里吧嗦惹

    PART.1(✪▽✪)

    某一天,我朋友问我:你不打游戏,又不谈恋爱,晚上都在家干什么?

    那时候,我就在心里腹诽:你可能不知道我晚上回家都在琢磨着怎么杀人篡位ԅ(¯ㅂ¯ԅ)。

    当然,这个“杀人篡位”指的思考小说情节啦。

    不知不觉,写小说这件事已经入侵我的生活111天了。

    在一百多天以前,是2019年的春节期间。每年春节我都要立flag,刚好今年春节就轮到“写小说”了。

    纯粹是抱着满腔热血进场的。

    不过,我没想到写文后,伴随我的不是越来越多的读者和小钱钱,而是越来越多的沙雕表情包,比如:

    【我常常因为含盐量过高,而感到和你们格格不入Ծ‸Ծ】

    【天灭万更党,一更保平安,入我一更门,知我一更好,日日一更不断更,一更更到老Ծ‸Ծ】

    【作家助手,你已经是个成熟的软件了,请学会自己码字Ծ‸Ծ】

    【快看啊,那个写小说的上吊了Ծ‸Ծ】

    emmmm,都说写文是一件磨人的事,真是说得一点也没有错。

    对不起大家的是,一百多天过去了,“存稿娘”对我来说依旧是高贵冷艳的妹砸,久攻不下。

    (作者这条咸鱼任君处置吧,煎了,煮了,炸了,烤了随意吧T_T)

    幸运的是,小说凉了,热血还在。

    所以,太监是不可能太监的。

    毕竟,每当有人劝我切了的时候,我的40米大刀就开始银芒闪烁了。

    PART.2(✪▽✪)

    “行有余力,则以习文。”

    以前很喜欢这句话,现在应该说“行有余力,则以码文。”

    在空余的时间里,做自己想做的事,变成一个有趣青年,这本身就很酷了。

    我无法想象哪一天我变成了大神作者,我会不会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以前,在网上看到一个很喜欢画画的小姐姐说:如果画画不能赚钱养活我,那我就赚钱养活它吧。

    看到这话的时候,觉得很受鼓舞,写文可能比画画强多了,它虽然养不活我,但我也不需要赚钱养活它。

    (ง•̀_•́)ง:“我们扯平了。”

    对我来说,这哪里是一本小说这么简单呢,这是我的世界啊。这里面的每个国家都是我亲手组建的,每个人物的都是从我手中诞生的,他们言谈举止,嬉笑怒骂在我看来都是那样的活生生。

    好像,只要我一闭上眼,就有另外一个世界在我的脑海里活过来一般。

    PART.3(✪▽✪)

    要感谢的人,太多了,感觉列举出来会是很长的一个篇幅,这不像是咸鱼作者会做的事。

    (✪▽✪:那就祝愿看到这个上架感言的,收藏本书的,打赏的,投票的,评论的,点赞的,即将订阅的诸君及责编木棉大大能够一夜暴富吧。)

    其实,最该感谢的还是读者们:

    感谢你们忍受了我一天一更的咸鱼码字速度;

    感谢你们忍受了我错字连篇,还生僻字一堆的差评阅读体验;

    感谢你们忍受了我偶尔的头脑发热,脑瓜一拍的情节;

    感谢你们忍受了我略微压抑、读起来沉重,一点也不爽的文风;

    感谢你们忍受了我不符现实,主张“我的世界我做主”的沙雕逻辑;

    一直走到今天。

    死摸鱼我啊,有生之年第一次写长篇小说呢,所以特别容易自我满足和自我原谅:写得不好原谅了,更新速度慢原谅了,没有存稿原谅了,扑街了也原谅。

    之所以会叫“一只摸鱼儿”,当初就是觉得,写作江湖如浑水,我就是混在诸位大神之间的一个小小的摸鱼的。

    不过,我相信也许我不会成为一个成功的作者,但我会成为一个成熟的作者。

    最后,许个愿:希望自己可以达到“吃烧鹅财富自由”,作者君很惨的,烧鹅都吃不起的说(怨念)。Ծ‸Ծ

    ((゚Д゚)ノ听说,要卖惨才会有订阅,最后这句话,就是为卖惨而生的。)

第一章 远嫁于南

    燕京城门下,三千梁国骑兵在风雪中纵横排开。

    寒风摇曳着树枝,发狂似地吹开整个雪堆,把它卷入空中,好像尖石子一般刮着骑马人的脸,这些人却宛若雕像,一动不动。

    骑兵的中央是四辆马车,关押着北燕的王族亲眷。

    “三哥……你说皇兄会让兰茝出嫁吗?”问话的正是燕王幺妹兰姜,她瑟缩在马车的一角,脸被冻得通红。

    燕三皇子薜荔向马车外看了一眼,多年往事像风中大雪一般纷至沓来,他沉痛的闭上了眼,缓缓开口道:“梁荃用兵之神可以比肩六国第一公子松涧,又生的龙章凤姿,堪称良配,王兄也无理由拒绝吧。”

    “可去年,他还不过是我大燕的一个质子!王兄他一向……”兰姜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薜荔捂住了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现在,为质的是这四辆马车中的燕国王族,在场的这三千骑兵都是梁荃的亲兵。

    这些骑兵虽说是护送燕国二公主兰茝的迎亲队伍,可是一旦燕国王宫有什么异动,他们这些被扣留的燕国王族都将身首异处。

    皇兄他赌不起,纵使他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纵使他一向疼爱这个妹妹……

    二人口中的梁荃正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衣,候在燕王宫外。

    这时候,燕王宫的门开了,自宫门口那个红色身影出现后,他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移开过。

    没有奢华的仪仗,没有陪嫁的姬妾,没有十里红妆,只有燕王与公主二人,她出嫁,他送嫁。

    可在梁荃眼中,今日一身大红嫁衣的她足以让六国的任何一个贵女都黯然失色,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

    此刻,兰茝薄唇轻抿,由燕王搀扶着走下这北燕象征“无上尊贵”的九十九级阶梯。

    触目所及,大雪倾城,显得这燕国千里江山庄严圣洁,可这皑皑白雪之下是伏尸百万。

    年初,南梁四皇子梁荃带兵攻打燕国,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叩开了燕王宫的大门,二十八位王族被掳,老燕王含恨而终,燕太子临危继位。

    本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二公主兰茝由于梁荃的一道召令改变一生:

    燕女艳冠六国,二公主更是姿容绝世,梁荃心向往之,特以燕国二十八位王族为聘,求娶燕公主兰茝,结梁燕两国百年之好。”

    年轻的燕王没得选择,兰茝更是没得选择。从兰茝奉召出嫁的那一刻起,大燕这头雄踞了六国百年的雄狮终于放弃了它最后一丝骄傲,永远的低下了头颅。

    二人走完宫阶最后一级,梁荃下马相迎。

    燕王转过身来,看着这个自小疼爱的妹妹,叹道:“兰茝,是整个燕国对不住你。”更是他的无能,断送了她的一生。

    兰茝闻言轻笑,一袭大红嫁衣,立于漫天风雪中,这一笑虽轻却透着坚毅。她看了梁荃一眼,又对燕王开口道:“王兄,我与四皇子也是旧识了。”

    “旧识”二字让燕王心中更是感慨,梁荃在燕为质十载,低眉顺目,谨小慎微,燕人都道梁四皇子软弱无能,甚至嗤笑南梁人被这南方的暖风,女人的软语惯成了软脚虾。谁曾想,这个昔日的质子不到一年就攻破大燕,名扬六国。

    此刻,心中虽有万千不忍,他也不得不把兰茝的手交到了梁荃的手上,“梁荃,我把她交给你了。”

    梁荃未答话,而是接过兰茝的手,虽然面容冷峻,却温和的将她鬓角被风吹散的一缕发别于耳后,说道:“你终于成了我的妻子。”

    两人相对而立,俱是一身红,梁荃虽征战在外,却形貌昳丽,练兵习武更是让他的五官看上去落拓大气,虽不苟言笑却有龙凤仪表。兰茝更是容貌灿若春华,气质皎如秋月的绝代佳人,谁能说这两人不是天作之合呢,可是他们之间却隔了家国仇恨……

    兰茝随着梁荃的迎亲队伍离开后,燕王宫的乐奏了三天三夜。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勗寡人。”

    ……

    千里之外的西楚太子府。

    楚太子瞻在书房翻看暗线呈上来的楚国密报。阅毕,即放在烛台上燃烧殆尽。

    “燕,终是快走到它的尽头了。清泉,北魏和北周可有消息?”

    立于一旁的随从立马上前说到:“尚无。只是燕国雄据北方百年,如今燕一势弱,长期被压制的周魏二国必有异动,只是现在还处于观望中罢了。”

    楚瞻掸了掸飘落手上的灰烬,方才开口道:“没消息也好。清泉,明日启程去梁国。”

    “是”。

    燕公主茝,六国第一贵女,你又是怎样一个人……

第二章 南国宫廷

    走了半月有余,他们才来到梁国,这一路上,梁荃对兰茝算是礼遇有加。

    但是,北国风雪交加,众人不是赶路就是休息,他们没有太多交流的机会,她整日与梁荃找来照顾她起居饮食的婢女菌桂、申椒呆在马车中,直到来了这南边,两人才偶有交谈。

    梁国不似燕国,即使是冬季,林中的树木也是枝繁叶茂,虽有寒风却不凛烈,不像北方的风刮的人脸上生疼。

    他们来时,正值年关,百姓都在张灯结彩迎接春节。梁国的衣物、器具,食物都很精致,连姑娘都比别处多了三分温婉灵秀。

    队伍回汴京的时候,全城百姓相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他们的四皇子如何一年不到就打败了六国最强的国家。

    如今的梁荃已是梁国的战神,与西楚楚瞻,北周玉衡,东齐云荟蔚齐名的六国四公子之一。

    梁荃把她安置在府中一个僻静的别院,令府中人不得打扰,只告诉她三日后带她去参加宫宴,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三日来,她脑海不断浮现父皇殒命的场景及她离开燕国的那些瞬间。

    他是梁国的大英雄,梁国百姓心中的战神……而她是他以燕国二十八位王族为聘娶的妻……

    “公主。”叩门声响起,菌桂在门外说道:“四皇子给您送来了一套衣裙,是参加今晚宫宴穿的。”

    “进来吧。”

    菌桂推门进来,申椒尾随而入,她二人手里捧着衣裙和大氅。

    这套衣裙是以有“寸锦寸金”之称的云锦制成的。至于这大氅,兰茝伸手触摸,围领是燕国极北之地才出没的雪狐的皮毛。

    说起雪狐,她想起十六岁那年,薜荔因为雪狐还找人把梁荃打了一顿,后又跑到她面前,嗤笑梁荃如何大言不惭要出门去猎雪狐,梁国男子都是软脚虾,一出门指不定就被大风刮跑,哪里能猎狐,更别说雪狐……

    “公主,奴为您梳洗更衣。”申椒的话让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薄暮时分,梁荃亲自来请,“公主可好了?”他在门外询问。

    “让四皇子久等了。”兰茝推门而出。一袭晴山蓝的淡色裙裾,外罩雪狐大氅,头发梳成垂髻,多了几分南国女子的精致与温婉。与梁荃今日的鷃蓝锦衣倒是相得益彰。

    梁荃看着她穿上了这雪狐大氅,心中竟如少年一般的欣喜。两年前,她及笄时,他去极北雪地,花费十几天,九死一生才猎了这雪狐,想做了大氅送她。

    只是浑身是伤归来时,却始终未曾送出去,她是天之骄女,他不过是梁国质子。

    未曾想能有见她穿着的这一天。

    “梁荃?可是兰茝有何不妥之处?”见他站立许久未有言语,兰茝开口问到。

    她依旧叫他梁荃,而不是四皇子。梁荃深深看了她一眼:“无他,只觉得兰茝今日甚美。”

    菌桂、申椒二人在后面窃笑。兰茝作害羞状任由梁荃执起她的手出府去……

    梁国宫殿多是雕栏画栋,华贵而精致。下了马车后,二人便由宫侍引入大殿。

    他们一进殿,本该觥筹交错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殿内所有的贵女夫人,公卿大臣都看着两人,应该说是看着燕公主兰茝,一面在心中惊叹她的天姿国色,一面又不屑她败国公主的身份。

    兰茝神色平静,无喜无怒,任由梁荃牵着她的手对梁王,王后拜倒行礼。

    梁王约有五十的样子,虽是父子,两人气质却不大像,梁荃在燕国十年,随了燕人的英气,梁王则是于君主威仪中透了几分梁人特有的儒雅。王后虽容貌不出众,却胜在端庄大气。倒是位于王座下首的几位皇子与梁王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几天,她已大概知晓梁国有八位皇子,储君之位的争夺持续多年。朝中已形成以大皇子和二皇子为首的两派。大皇子、三皇子、七皇子一派,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一派,八皇子年纪尚幼还不成气候。

    梁王让二人落座,神色里这个儿子的满意表露无遗:“荃儿此次打败燕国,立下汗马功劳,又觅得这六国最尊贵的公主为妻,堪为梁国真英雄也。”他的话语一顿,似是才看到梁荃身边的兰茝,又安抚一般说到:“公主放心,嫁与我儿之后你将会是六国最尊贵的王妃。你二人的婚期就定在元宵佳节吧。”

    二人又起身叩谢,殿内人见势纷纷道贺。

    “没想到北国公主的容貌竟如此让人惊艳,都说梁女精致,可公主之容倒让这满殿的贵女黯然失色了。”说这话的正是大皇子梁砚,言语轻浮,面色骄傲自得。

    “可不是。”坐在他边上的人立马接腔到:“怕是六国之内再难找出一位来吧。”

    看着这一殿言笑晏晏,兰茝心中纵是有万千思绪翻涌,面上也只能假笑扮从容。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神色,梁荃的手覆上她的,小心问道:“我攻破了燕国,你可恨我?”

    自然是恨的。这话自然也不能说出口,而是反问他:“在燕国,十年为质,你可恨?”

    “自然是恨的。”十年前的梁国软弱可欺,为求自保梁王将他送与当时最强盛的大燕为质,任人辱骂殴打,他恨燕国的一切,却无可救药的爱上了燕国公主兰茝,但若这些年,心中未有这份爱恋,可能早就万念俱灰,了却残生了吧。

    想到这,他握紧了她的手道:“我是真恨燕国,也是真心倾慕于你,我原觉得上天待我不公,自你成了我的妻那一刻起,便觉得就算是再受十年为质之辱,我也认了。”

    多年习武让他的手掌粗糙且生了茧,但是却厚实温暖,让兰茝几乎麻痹了家国仇恨。

    她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笑得颠倒众生,“你是世人眼里的英雄,能得到你的垂青,何尝不是我之幸。”

    因这一句话,年将三十的梁荃开心的像个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激动的将兰茝之名唤了一遍又一遍。

    回到府中后,又命人拿出府中所有的佳酿,待一一试过后,又摇头道:这些佳酿不过如此,不过如此。而后又兴奋的练了一夜武。

    府中的侍卫都讶异,这个傻小子是谁?真的是他们英明神武,智谋无双,冷心冷面的战神吗。

    菌桂、申椒正巧路过,闻言噗嗤一笑。申椒打趣到:“佳酿怎及佳人。”

    菌桂补充:“没错没错,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公主未笑,四皇子已经先醉三分了,公主一笑,四皇子可不化身痴儿,但愿长醉不愿醒啊。”

    众侍卫点头表示赞同,言之有理。

第三章 新婚之夜

    接下来的时日,兰茝都在待嫁之中度过,主要学习梁国贵女出嫁的礼仪,梁国人最重精细,就连出嫁之礼都比他国繁琐上许多。

    在梁国,男女婚期一旦定下,两人便不能相见。所以,自宫宴后,她便没看见梁荃了,但他时不时会差人给她送些金钗银饰。

    其中有一根银簪她甚是喜欢,不同寻常的簪子雕着花样,而是两只比翼双飞的燕子。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

    “这燕,恰好是燕国的那个燕呢……”

    很快就到了出嫁当日,京都万人空巷,百姓们都赶着来看他们心中的英雄,以及英雄神仙一般的妻子。

    兰茝从宫中出嫁到皇子府,她蒙着大红盖头,大多数人对她的容颜看不真切,可是红盖头是薄纱制成,足以让她看清这外面的一切,周边每一个人都笑脸洋溢。

    当梁荃牵着她的手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他的轻微颤抖和掌心的薄汗。恍然间,她有些怔忡。

    这场盛大的婚礼是在整个京都的祝福中举行的。

    夜幕,宾客尽散,兰茝坐在新房中,梁荃拿起桌上的秤秆掀开了她的盖头。即使知道她艳冠六国,但是掀开盖头的那一刻,他依然满目惊艳,愣了许久,才说到:“今夜的你,足以让天下的男子为你趋之若鹜。”

    兰茝笑了,风华里带着娇羞,像是人间四月,花开正艳,正向世人绽放出它最夺目的那一刻。“梁荃。”她唤他的名,“即使天下男子趋之若鹜亦无用,我已是你的妻子了。”

    梁荃眼中灿若星河,为她摘下凤冠,放下三千青丝,而后一件件解开她的嫁衣。他吻住了她的唇……

    正当意乱情迷之时,胸口突然一阵剧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低头看去,他的妻子将一根银簪刺入他的心口,那银簪是他亲自挑选,上有比翼双飞燕。

    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身体流出,顺着银簪滴落在她白璧无瑕的身体上,那上面还留着他们欢爱的痕迹。

    他自嘲一笑,翻身仰躺,与她并排,他不敢看她脸上的神色,怕看见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有滔天恨意,亦或是恨也没有,只剩无尽冷漠。

    “为什么?”他问到。

    兰茝苍凉一笑:“梁荃,你爱上的是燕国公主,你让她失去了父亲,你杀了她的臣民,毁了她的国家,更辱了她的手足同胞,你是天下贵女的良人,却不该是燕兰茝的。”

    室内,写有百年好合的红烛还未燃尽。

    兰茝的话让梁荃的脸色异常苍白。他拔了银簪,扔到一边,起身披起婚服。自顾自的说道:“兰茝,我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紧张的时刻,率领千军万马的时候也没有。紧张到彻夜未眠,烛火未敢熄,我深怕你悔了,连夜逃走不愿嫁我。迎亲时,又惧怕你掀开盖头,对着满堂宾客说你不愿。即使掀盖头的时候,我手心依然有汗,怕这新娘李代桃僵……胜的了燕国千军万马又如何,燕国只需一个你就足以让我溃不成军。”

    兰茝闻言突然觉得他滑落在她颈项的血异常滚烫,像是熊熊火焰灼烧她的咽喉,让她失了言语。

    梁荃起身,下床走到圆桌旁,桌上的两杯合卺酒还未喝,不是他忘了,是他怕这合卺酒里也是致命的毒药。不过,现在不重要了,她这一刺,已去了他大半的性命,这剩下的半条命,给她又如何……

    说罢,拿起桌上的酒欲饮,兰茝突然起身唤到:“梁荃,你需要我,但不是一个四皇子妃的身份。”

    他停下,看她将嫁衣一件件穿起,身姿曼妙,款款向他走来,似人间绝色,不,她本就是这人间绝色。

    见他没有接话,她继续开口说到:“你生母早亡,不受王宠,兄弟离心,以稚子之龄在燕为质十载,梁国的庙堂格局早已形成。一个无母族势力扶持,却手握兵权,深受百姓爱戴的四皇子怎能被他人所容。”

    “哈哈哈哈哈。”梁荃闻言大笑,神色不复深情,语气冰冷开口道:“公主之意是要帮我问鼎这梁国九五之位?你一个败国公主,又有何能耐?”

    “不,不是问鼎九五之位,是毁灭它。”兰茝眸光流转,笑得宛若祸国妖姬。

    梁荃心中大震,继而苦涩的开口道:“你果真是为复仇而来。这才是我熟知的燕兰茝,你怎会逃避,你一向是正面抗争的。”

    “你恨燕国,却也恨梁国。这里虽是你的故土,却没有你容身之地。”

    “那就变得有吧。”梁荃打断她的话,:“兰茝,你低估了一个男人对权势的野心。”

    “既如此……”她拿过他手上的合卺酒,晃动酒杯,说道:“那便陪我喝了这合卺酒吧,就当全了这夫妻情分。”

    他勾唇,搂过她的腰身坐于他腿上,心口血浸染了红衣。她举杯,他接过,二人双手交缠,似交枝连理花。

    她问:“不怕这是致命毒药吗?”

    他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笑道:“这人世间最致命的毒药,我早已经尝过了。”

    说罢,两人饮尽了这合卺酒。兰茝突然笑了,笑得颠倒众生,在他耳边呢喃到:“致命毒药啊,夫君你又何尝不是呢。”

    说罢,杯子掉落……

    她看着倒在桌上的梁荃,掸了掸指甲间的粉末,酒无毒,只是她刚加了迷药罢了。而这药遇上了失血过多的人会加重药效。即使是梁荃这样武艺高强的人,也要昏迷上一整夜。

    至于这药的来源……西楚瞻太子,看来她是要去会一会他了。

    她拾起被梁荃扔到一边的簪子,擦拭干净,推开了婚房的门。

    梁荃在下人心中颇有威严,所以没有人来闹新房,庭院内连值守的护卫也被调开了。至于暗卫……她拿出了那根簪子,旋开上面的双飞燕,簪子便可被拔开分做两段,内部中空,一半放着迷药,一半放着一张字条。

    赠云雾散一剂,事成秋水别院一会,谋梁之后事,以簪为信。瞻

第四章 太子楚瞻

    秋水别院。正当她思索这地方在何处时,突然从房梁上跳下一位黑衣男子。

    “簪子。”黑衣人的语气中带着怨念。

    刚在想,就有人来了?

    兰茝挑眉看他,似是在说我凭什么给你。

    “秋水别院。”他又多说了四个字。

    兰茝依旧没有把簪子递出去,而是反问到:“你是何人?”

    可是,还没等到对方回答,顿时感觉一阵眩晕,失去了知觉。这个黑衣人正是太子楚瞻身边的随侍明月。

    “女人就是麻烦。”他扛起被他敲昏的兰茝跳上屋顶直往秋水别院而去。对于公子让他来接这个女人心中颇有怨念,不都留了纸条了吗……

    兰茝恢复意识时,感觉头昏脑胀,隐约听到有人说话……

    “明月你怎么把人打昏了……”

    “不打昏怎么带来,这女人话这么多。”

    “……”

    话多?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形容她。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觉着意识清明了才从榻上起身。

    “你醒了。”一男子声传来。这声音如玉石相击一般悦耳,让她觉着脑中的最后一丝混沌感都退去了。

    榻子位于屏风后,她走出屏风才发现自己在一间书房里,除了她,还有三个黑衣男子。一个端坐正中,两个立于身旁。

    她看着坐于桌前的人,身着上好锦缎制成的黑衣,仪态清贵难掩,眉目如画好似神仙公子。瞬间明白过来,作揖见礼道:“楚太子。”

    楚瞻抬手虚扶:“公主不必多礼。此次明月鲁莽敲昏公主,是瞻思虑不周。”话虽如此,明月随侍多年,楚瞻对他的脾气秉性早已知悉,有此行为也在意料之中。让他去不过是确保计划万无一失罢了。

    “太子!”兰茝见他这般客套,心中突然有升起烦躁之意,提高声音道:“这些客套话,太子还是免了吧。无论我是如何来到这里,但我之来意你必然清楚,不然便不会有那一剂云雾,请太子为兰茝详解何谓‘谋梁之后事’,及太子为何相助于我。”

    楚瞻看着眼前的人,发丝凌乱,衣裳不整,因为刚睡醒脸上还留有压痕,红唇微肿,虽身遭不幸,处于弱势,却不似一般女子自哀自怜,一身大红的嫁衣在书房中格外刺眼,那双渴求知道答案的眼睛亮的逼人。

    “清泉,给公主看茶,然后你和明月先退下吧。”他云淡风轻的开口道,似一点也不介意兰茝刚刚的无礼言行。

    “是。”

    看着兰茝从清泉手中接过茶盏,两人退出后,楚瞻才开口说到:“瞻非是帮公主,而是希望你我合作。西楚和南梁毗邻而居百年,这邻居是该换了,或者不要也罢。”

    兰茝心中一凛,想起父辈常说的“楚京勋贵”一词。

    在六国中唯有楚氏皇族才算的上是流传百年的贵族血统,其它五国俱是先楚内乱,诸侯国分裂后才建立的王朝。虽然大楚帝国衰败,可楚京贵族还在,那里俱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那些百年风骨真的甘愿屈居与西北边陲之地吗?

    “楚可有问鼎天下之意?”兰茝直视他的眼睛,似是不想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楚瞻闻言轻笑,端起桌上的茶盏,细细撇去浮沫,饮了一口道:“你我之意在于灭梁,公主国仇得报,而楚之疆土得以扩大,公主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不是嘛。”

    兰茝见他语调从容,一国之灭亡也能如此云淡风轻的道来,心中不由多了几分高看之意。六国盛誉的第一公子松涧确有能耐。便再拜到:“还望赐教。”

    “公主是愿从戎还是居庙堂?梁荃归来,梁国朝廷格局被打破,必有很长一段时日不太平。乱,则有机可乘,公主可在诸位皇子之中周璇,然后各个击破。”楚瞻停顿了下,看了兰茝一眼,继续说到“公主虽为女流,可王族中人于弄权一事想来必不陌生。投身军旅却非女子能力之所及。”

    兰茝问道:“从戎又如何?”

    “梁荃在朝中立足所倚仗的便是兵权,但还不足以形成与梁大皇子及二皇子抗争之势,所以定会招兵强其势,培养武将势力,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而你要做的便是从一小卒逐步成为他的亲信,与楚里应外合。只是这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命丧黄泉,这你可愿?”

    梁荃的军队,那个让燕国输的一败涂地的军队。听到这她的心突然一紧,毫不犹豫说道:“兰茝愿从军。”

    似是早料到她会如此回答,楚瞻说道:“即日起,燕国公主燕兰茝便不可在出现于世人眼前了。”

    兰茝笑道:“我乃北燕王族,自当为我燕国子民及死去的将士负责,公主只是虚名。且于女子之身上阵杀敌亦何妨,六国早有先例,北魏女将翾飞英勇不让须眉,我燕兰茝亦可。”

    她上前一步,目光灼热夺人心魄,“楚瞻,我会拼了命活下去的,无论以什么身份都要活下去。”

    楚瞻看着她清亮的双眸中那个微小的自己,仿佛被什么给吞噬了,怔仲不能言,记忆中尘封已久的黑暗岁月,被这光亮照得无所遁形。

    “阿瞻,我想活着,我只是想活着。”

    “我们如今似笼中鸟,我却羡慕檐下雀。力小不成巢,翾【xuan】飞无定止,所谋但一枝,彷徨非可恃。”

    “翾飞,日后我便叫翾飞吧。”

    ……

    他低嘲一笑,即可恢复了那风雅姿态,仿佛那片刻失态从不存在……

    翌日卯时,梁四皇子府的婚房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四皇子妃于大火中身亡,一时成为街头巷尾热议。

    有人说是婚房的红烛打落烧了床纱导致大火……

    也有人说是燕公主不愿嫁给仇人为妇,引火自焚……

    还有人说燕公主没死,放火是为了逃走,迟早要回来复仇……

    而放了这一把大火的梁荃看着眼前的废墟,心中竟随之升起万念俱灰之感。

    “不容于世的又何止梁荃一人。你既要离开,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第五章 男装示人

    兰茝已在秋水别院居住了十多天了,这段时日以来都是由清泉教授她兵法谋略,明月教授她一些防身的功夫,为从军做准备。

    明月清泉两模样都生的俊秀,但是个性相差甚远。清泉处事稳重,温文有礼,腹中学识不输世家公子。明月一身武艺出神入化,却行为脱线,言谈直接宛若稚子。好比现在,明月叫她练习站桩,自己却跑道梅树下睡觉去了,她只得如往日一般站两个时辰,然后自己根据图谱练习拳脚招式。

    “明月,你又耍懒。”楚瞻的身影突然从梅林中出现,曲指敲击明月的头摇头失笑叫醒他。

    “公子,她领悟力尚可,让她自己练习是对她好,到时候再稍微指点下便可以了。”

    “哦?”楚瞻挑眉,明月向来不轻易称赞他人。于是向站桩的兰茝走过来,“兰茝可愿与我对招?”

    “求之不得。”话音刚落,一根梅枝做的木剑便向他袭来。二人你来我往,一时中,梅林落英缤纷。

    至那夜以后,两人便以姓名相称。

    今日的楚瞻一身月白锦衣,玉簪束发,仪态清贵,如玉石松翠。兰茝长发高扎,一袭墨绿衣裙仿若从这南国水墨青山中裁下一段制成的,铅华洗尽,褪去了皇族的耀眼与张扬。

    南边无雪,才是正月已有暖意,连梅花都开的热闹。明月望着林中以梅枝对招的二人,好似神仙眷侣,一时看呆了去。

    “呀。”随着兰茝一声轻呼,楚瞻挑开了她的束发丝带,一时间发丝散落,空气中热烈的气氛霎时温柔了起来。

    “楚瞻,你都让我了,我还是输了。”兰茝懊恼的说道。

    “你本就会些拳脚功夫,经过这几日练习,虽不足以让你在万千将士中脱颖而出,但是足以自保。”

    楚瞻神色柔和,从地上拾起被他挑落的丝带说道:“转过身去。”

    兰茝错愕,一时不知做何反应。此时的她因为刚对过招双颊绯红,薄汗透衫,头发披散着像个涉世未深的少女。

    楚瞻见她没有动作,便转过她的身子,修长的手指穿过她锦缎一样顺滑的长发。其中几缕鬓发微有湿意,凑近时便闻到她身上少女特有的香气,让他不由得拉长了呼吸,缓缓将她的头发再次扎好。

    “终究是个艳冠六国的女子啊,便是荆钗布裙也轻易让男子为你着迷,何况一群血气方刚的军人。明日来我身边随侍,你也要习惯做个男子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我知道了。”兰茝在他身后应道,而后抬摸了摸自己扎的整齐的头发,心中有些恍惚。楚瞻帮他扎了头发……

    第二天鸡鸣时分,侍女便来敲她的门。“姑娘,你醒了吗?”

    “醒了,进来吧。”近日来,每天如此。

    几个侍女进门,人手举着托盘,上面摆放着各种洗漱用具。她拿起柳枝制成的细刷蘸取香膏洁齿,再以泡制不久尚有余温的白毫银针漱口三次,最后以澡豆净手洁面。清洁后抬手细嗅,隐有梅香浮动。

    住入秋水别院后,生活都变得精细讲究了起来。仅方才洁面用的一小块香膏就以黄熟香、馢香、沉香各半斤,檀香、零陵香、藿香、甘松、丁香皮各三两,用苏合香油和熟蜜调成糊制成。

    今日侍女们给她送来的是一套男装,她换上以后,便有侍女上前来为她上妆修饰。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面部线条变得更加硬朗,眉眼带着英气。便转身问身后的人:“像个男子吗?”

    侍女们俱是面有羞涩。其中一人答到:“姑娘真俊,像是……像是话剧本里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没错。”其余人点头附议。

    兰茝满意一笑,吩咐道:“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众侍女鱼贯而出。

    “姑娘。”众人走后,清泉便来叩门,“公子让我领你去前厅用膳。”

    “走吧。”兰茝走出房门,问到:“楚瞻今日可有具体安排?

    “清泉不知,公子只让我领你去前厅。”清泉恭敬的回答。

    兰茝点头,与他一同往前厅方向走去。

    待二人到时,楚瞻已在进食,桌上是精致的点心与小菜。他抬头,便看见一身男装的兰茝向他走来,开口赞到:“兰茝这身装扮看着甚好。”

    这是兰茝第一次和他同桌吃饭,以往都是由侍女端到她房里。

    “燕兰茝这名是不能再用了,之后,公子便唤我阿酒吧。”兰茝夹起一块茯苓糕,笑得眼波流转。

    楚瞻放下筷子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明月清泉,公子身边已有这人间美景,唯缺好酒。这酒我愿替公子添上。”

    楚瞻听出她话中有深意,却不挑明:“哦?既要做我的人,日后便叫楚酒吧。”

    明月清泉闻言,相对而视,俱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

    楚酒。兰茝大窘,六国女子只有嫁与男子为妇时,才冠上对方之姓。她往嘴里胡乱塞了几块茯苓糕,方才缓解了心中的窘迫。

    楚瞻见状揶揄道:“吃东西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是男子了。”

    “咳咳……。”什么惊才绝艳的六国第一公子松涧,这就是一匹腹黑的狼。

    早膳过后,清泉明月留守秋水别院,她和楚瞻坐着马车出门。临行前,他从怀中掏出不知名的药膏在她脸上涂抹,让她看起来暗黄了几分,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马车停在北市的一家红楼前。

    “满庭芳?你要带我来的便是这儿吗?”兰茝不解。

    红楼原是西楚贵族独有的风月场所,后由南人引入梁国,成了世家子弟的娱乐消遣之地,闲暇时来听优伶们排演的歌舞戏曲。

    “今日这里会上演新戏曲《燕燕于飞》。”楚瞻答到。

    燕燕于飞,燕燕于飞。

    “是吗?那便拭目以待了。”

    二人进入满庭芳内堂的时候,戏曲正要上演。在座的有南梁官员、世家子弟及年轻书生。没有人发现西楚得太子正坐在他们之中。人们热烈讨论着戏里内容。

    台上扮演梁荃的武生倒是把他的隐忍蛰伏演绎的淋漓尽致。此刻正演到他在燕国饱受轻贱的场景。

    “倒是一匹蛰伏的狼。”楚瞻评价到。

    兰茝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默默看剧。这是她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去了解梁荃,只是她一直没有明白,梁荃在北燕为质十年,毫无权势,他是如何在短短一年时间内打败燕国的。当然,戏曲并没有为她解惑,而是大幅度表现出他的英勇过人与智谋无双,赢得堂内一片赞誉。

    “燕国兵马强盛不过如此。还不是被我们四皇子打败。”

    “燕国都可以打败,我们梁国在四皇子带领下,迟早可以横扫其他五国……”

    “是极,是极。”

    听着堂内议论之声,兰茝无意识的紧抓楚瞻的手,指甲没入他手背的皮肉中,渗出血来。楚瞻感觉到痛意,低头一笑,用另一只手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为什么他没有攻破燕国。那时候燕国已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完全可以做燕国的王。”兰茝攥紧他的手,像是沉溺大海的人抓住那求生的浮木。国家战败,父皇驾崩,族人被擒的场景再一次在她眼前上演,她的精神早已崩溃,还是努力的让自己保持一丝理智的意识,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这样的她连楚瞻都不由侧目多看了几眼。

    旁边的书生听到她的话,感叹的说道:“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这燕国虽已是山河日下,可这燕国的公主生的天姿国色,我们四皇子定是不忍让心爱之人成为亡国公主才没有攻破燕国的。”

    他刚说完,立刻有人附议道:“是啊,听闻四皇子因为四皇妃离世,已经好几天没有上朝了,当真有情有义。”

    是这样吗?梁荃是为了她才未攻破燕国。

    在她陷入沉思时,番才感叹的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到:“嘿,这位小兄弟,我叫嵇子仪,你叫什么?”

    “楚酒。”梁国人都这么热情的吗。

    “阿酒。”嵇子仪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也被我们有情有义的四皇子折服了吧,我悄悄和你说,我已探得消息,四皇子军队将于三日后招募新军。我准备弃文从武,家中人已为我打点好了,怎么样要不要加你一个?”

    这么巧,她正想要如何进入梁荃的军队呢,机会就来了。她看向楚瞻,见他点头。便转过头来对嵇子仪说道:“那便有劳子仪兄了。四皇子英勇仁义,能进入他的军队,也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幸事。”

    嵇子仪见她同意,喜上眉梢,解下玉佩递给她说:“三日后辰时你拿着玉佩到南市嵇府找我。我们一块从军。”

    兰茝点头应是,接过他的玉佩,小心收好。

    此刻的他们,乃至被誉为第一公子的楚瞻也没有想到,今日看似再普通不过的相遇,却为后世流传百年的《六国史》开启了新的篇章。而写下这部传奇史的正是此刻兰茝眼中有些呆傻的嵇子仪。

    此刻的戏台上还上演着她与梁荃的旷世情深。兰茝低嘲一笑,她与梁荃之间,哪来的情。

    而故事的男主角此刻正坐在楼上包间内,看着台上剧情,同样自嘲一笑,她从未爱他,何来的情。

    “主上高明,一曲戏曲就可收获民心。民心所向正是在朝中表现的大好时机,您怎可因私废公,为一个女子耽于朝政。”身边的幕僚胥荀劝到。

    “不可。”梁荃打断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表现太过必会引起父皇猜忌,到时候让大皇兄、二皇兄联手对付我,那就得不偿失了。此刻应需韬光养晦,徐徐图之。况且沉溺女色的皇子更容易让人防备松懈,不是吗。”

    胥荀闻言抚掌大赞:“此计甚妙。想必您未攻破燕国,也是另有谋算。”

    梁荃望着茶盏中,因注入滚烫的水而沉浮的茶叶,未有言语。

    另有谋算,许是吧。

    脑中浮现另一人的身影,西楚瞻太子,这个人,他始终看不透。

第六章 从军之路

    两人从满庭芳出来之时,依旧是同乘马车回去。

    “对不起。”兰茝看着楚瞻手背的抓痕,心有歉疚。

    “无碍。今日可有收获?”

    “你指的是嵇子仪吗?”兰茝问道。

    “糊涂。”楚瞻曲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兰茝痛呼,不解的看着他。

    楚瞻只得无奈说道,“换了形貌,倒是把平日的聪明劲一道换没了。阿酒,嵇子仪未出现,我也自有办法安排你入军营。我带你出来是让你看看这出戏曲《燕燕于飞》,这情节如此清晰明了,你当真不知出自谁之手吗?你虽为女流,却注定不是普通闺阁女子,换了样貌体内依旧流着燕国皇室的血。看着亲身经历公诸于众,受世人评说,虽于你是剜心之痛,但你必须从这个事情中走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一切,不然你的理智永远被仇恨掩盖,发现不了事实真相。”

    兰茝心中一怔,这是楚瞻第一次对他说这种话,却言之凿凿,于她有如当头棒喝。看着眼前如芝兰玉树一般的人,兰茝的语调有了难得的认真和郑重:“我平生骄傲,自认不输这世间男子。今日公子一席话,自有一番胸襟气度于其中,让我自叹弗如。但终有一天,我堪与公子比肩。”

    又是这样的眼神,亮的逼人,让他的目光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楚瞻心头一悸,不由开口说道:“与卿比肩,瞻心有期盼焉。”

    回到秋水别院后,她利用这最后的时间完善自己,学习如何更好的做个男子。很快三日便一晃而过,她抹上了楚瞻给她的易容药膏,便出发朝嵇府走去。

    从楚瞻口中她已了解到,嵇子仪之父正是梁国史官嵇荀,嵇家世代为史官,负责记录国家政要和帝王言行,为官清廉,从不涉党派之争。但是嵇子仪却独树一帜,弱冠之年毫无建树,不喜史学,现在更是以一介文弱书生从军。

    “阿酒,你来啦。”把玉佩递给门卫后不久,嵇子仪便出来了。只是这个阵仗是怎么回事。

    兰茝看着嵇子仪身后的仆人以及他们手中的两大箱子和四五个包袱,心中顿时有想转身离开,弃他而去的冲动,但是,她不能……

    “子仪兄,你这是……”

    “都是我的一些日常用具。”他嵇子仪看了一眼她的包袱,惊讶道:“兄弟,你就这一个包袱嘛?不过好在我把你的份也算上了。”

    兰茝闻言嘴角几不可见的抽动了一下,谁跟你兄弟。

    “走吧。”兰茝先头快步离开,有意和后面的嵇子仪拉开距离。

    此时太阳刚从远山出没,南市的长街逐渐热闹起来,酒家已有香气弥漫而出。走在街头的白衣青年背影纤细瘦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刮倒,可是背却挺得笔直。跟在后面的书生清秀文弱,小跑的追上前面的人的步伐,尾随的是四个扛着箱子的家丁。偶有行人路过看到他们,匆匆一瞥便各自忙自己的事了。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漫漫时光里再稀松平常的一天,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到了城外军营后,嵇子仪的四个家丁抬着箱子原路返回。

    他们两被分配到了新兵营。在梁国,无论是什么身份实力,新人入伍后都会被安排到这里,接受三个月的特训,通过新兵考核后才能算得上是国家在册的士兵。军队会根据个人情况及考核结果安排为辎重兵、运粮兵、炊事兵、防卫兵以及真正上场杀敌的精兵,梁荃的亲兵便是从这群精兵中选出来的。由于梁荃战神的号召力,本次征兵入伍达到了两万多人次。

    兰茝此刻在帐中翻看着《新兵条例》。

    “为什么阿酒你还看的下书啊。”嵇子仪早把《新兵条例》垫在了屁股下,他对于私人用品被遣送回府一事已经惆怅了一个时辰。

    兰茝看着他屁股下的《新兵条例》无奈的说道:“这里是军营,为兵者要先学会服从管制,这个《新兵条例》就是我们日后的行为准则及考核规范。”

    “啊!”嵇子仪大叫出声,从屁股下抽出《新兵条例》,甩在桌上哀嚎道:“在家被爹管,出门还要被你这小册子管。”

    兰茝无视他的哀嚎,默默的将椅子挪开了三尺远。

    “喂,新来的鬼叫什么。”一个大汉喝到。大汉名叫陆虎,和他们住同一帐篷,新兵营每十个人一个帐篷。

    陆虎生的高大威猛,嵇子仪起身只到他的肩头,他有些势弱的磕巴到:“你…你自己还不是新兵!”

    “你说什么!”陆虎怒极,一拳往嵇子仪脸上招呼而来。

    嵇子仪跌坐在地,惨叫痛呼。

    兰茝见状,立马过来搀扶,“你没事吧。”

    嵇子仪满脸委屈的看着他:“阿酒,我脸痛,屁股痛。”

    “真不知道今年的新兵营是怎么回事,尽招一些娘们。”陆虎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走出帐篷。

    看陆虎走远,一个高瘦汉子立马凑过来小声说到:“没想到第一天就有人触霉头。你们以后还是不要在他面前提新兵这个字眼吧。”

    “为什么?”两人不解的问到。

    看到有人虚心求教,高瘦汉子像是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咧嘴一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其实陆虎原本是精兵营的人,因为犯了事,才被罚到新兵营来的。他最见不得人在他面前提新兵了。”

    “感谢这位兄弟指点,在下嵇子仪,敢问兄台姓名?”嵇子仪抱拳到。

    高瘦汉子见他这副做派,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我叫钟秀。”

    “阿秀啊,你是如何知道这么清楚的呢?”嵇子仪正经不到半刻,便一手搭在钟秀的肩头,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呸,什么阿秀,听起来像个娘们一样。”钟秀嫌弃的一把拍开肩头的手。

    “行吧。”嵇子仪歪头一想:“那叫秀儿?”

    “靠。”钟秀闻言,立即扑上去与嵇子仪扭打成一团……

    兰茝看着“打情骂俏”的两人,确认嵇子仪无大碍,再次拿起《新兵条例》,窝在远离他们的角落静静阅读去了……

    刚入夜不久,同帐中人便早早的入睡了。陆虎鼾声如雷,混合着帐内其他人的鼾声此起彼伏。嵇子仪咂吧着嘴不知在呓语些什么,突然一把抱过原本躺的四仰八叉的钟秀,而后两人抱成一团。

    兰茝抱着双膝坐在角落。看着这一帐篷的男子,心中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像是重生了一回。谁能想到她如今要与九位男子同寝于这一方小小的帐中呢,那个曾经惊才绝艳的燕国公主也想不到吧。

    “不过是从云端跌落,再回去就好了。”她轻声呢喃到。

    蹲坐了许久,一股倦意袭来,她才和衣躺下。兰茝睡在帐中最角落,身旁是嵇子仪。好在他已滚到另一边和钟秀抱成了一团,倒是给她留了很大的空位。

第七章 新兵楚酒

    “起来了!起来了!”卯时未到,天地还笼罩在黑夜中,值营兵就在门外敲锣。

    “真要命,感觉才闭了个眼。”

    “靠!老子快亲到小红桃了!”

    新兵营里怨声四起。

    兰茝一向睡眠浅,第一声锣便醒了,迅速穿好军服,预备去洗漱。

    “唰。”嵇子仪突然从睡梦中惊坐而起,嘴巴微张,眼神呆滞。

    钟秀看着他那呆愣的蠢样,将军服一把扔到他身上。“喂,书呆子,起来了。”

    嵇子仪被这么一砸,瞬间清醒,委屈的撇嘴:“秀秀,你又打我。”

    “靠,都说了别叫秀秀。”

    兰茝看着他俩一大早就开始耍宝,心中无奈,“穿好衣服赶紧去洗漱,再闹要错过点卯了。”

    两人听她这么一说,方才停止打闹,迅速穿好军服。

    几人到教场时,发现陆虎已经到了,难怪方才没有见到他。新兵营被分为二十个营,一个营一千人。兰茝几人被分到新兵七营。

    卯时已过,还有些许人哈欠连天的过来集合,七营的带兵教头张副尉看着这些人面色阴沉。大约卯时三刻,所有新兵才集合完毕。

    张副尉的虎目扫过这些有气无力的新兵蛋子,从身旁值守兵中一把拿过花名册。

    “赵贵。”

    “到。”

    “王昊天。”

    “到。”

    “李鸿。”

    ……

    “以上点到名字的一百一十九人出列,回营收拾包袱离开!”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离开,离开哪?”被点到名的赵贵问到。

    赵副尉不怒自威,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说道:“离开军营。即日起,你等已被除名。”

    “凭什么!”

    “对啊,凭什么。”

    被点到名的一百多人心中不服气,要讨个说法。

    “不服气?你,告诉他们为什么。答不上来,你也可以一并离开了。”赵副尉指着兰茝说到。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天还未大亮,人们看不真切她的神色。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极是清瘦,军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好像瘦小的身子上架着千斤重担,风一吹就立马要倒似的。清冷的声音有条不紊的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新兵条例》第二章七禁令五十四斩第二条,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一百多人立马噤声,脸色煞白,纷纷出列离开,深怕慢了一步便会身首异处。其余未点到名的人心有余悸,番才体会到什么叫军令如山。

    “这里是军队,你们是军人,如果没有做好随时掉脑袋的准备,也可以离开了。”赵副尉浑厚的声音里带着粗砺与冷酷。

    所有人心中一凛,褪却了原本的萎靡与懒散,纷纷站直了身躯。

    众人一直站到正午,方才解散,个个腿脚发麻。

    “你们知道嘛,整个新兵营因为早上的点卯走了三千人。”一回到帐中,军营百晓生钟秀就凑到他们面前汇报最新消息。

    “哦。”嵇子仪站了一早上已经累的像一瘫烂泥,无力接他的话。

    他实在不懂,为什么钟秀还有心情打探消息。他看着一旁端着大碗在饮水的兰茝,心有余悸的说道:“阿酒,你差点就离开军营了。”

    钟秀闻立马接话道:“是啊,阿酒,幸好你看了《新兵条例》,我也赶紧去看几眼,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

    兰茝一笑,环顾四周,果不其然,今日帐中格外安静,大家都在看《新兵条例》,除了早已在榻上呼呼大睡的陆虎。

    “行了,别看了。晚上回来再看,先休息。”兰茝一把抽走两人手中的新兵条例。

    “为什么。”嵇子仪不解的问到。

    “你俩太吵,会打扰我睡觉。”兰茝面不改色的说道。

    ……

    两人只得放下册子上榻睡觉。

    下午的训练是小组作战。以每个营帐为组,最终获胜的那个组可以得到两坛上好的烧酒。规则有两条,一是不可伤人性命,二是伤者不可再上场。

    一听到有酒喝,所有的新兵都红了眼。伙头营的人最喜欢做梅干菜和馒头,昨天吃了一天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

    兰茝倒是不在意有酒与否。只不过小组较量却能帮她最快脱颖而出。精兵营,她的目标不止于此。

    她看了一眼组内几人,除了陆虎,其他人都实力不佳。

    陆虎恰巧也在看他们,不快的说道,“娘们一样的队伍还怎么打,你们一会别拖累我。”

    嵇子仪一听怒了,脑子还来不及思考,人却已经跳到他面前说到:“喂,你说谁是娘们!”

    看到陆虎面露不愉,兰茝立马上前把嵇子仪挡在后面,“是不是娘们,待会赛场见分晓。逞口舌之快,非大丈夫所为。”

    “好,我就看你们有何能耐。”

    小组赛是两两对战进行淘汰,赢了的小组之间会再进行两组对战淘汰其一。

    第一场他们的对手由于上午站了半天,中午又苦读《新兵条例》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一整个队精神萎靡,所以很快就被打的落花流水。初尝胜利,让嵇子仪和钟秀大呼兰茝英明神武,阻止了他们看什么破条例。

    第二场他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对方一共八人,虽然不能说是武艺高强但配合默契,出手攻击各有章法,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啊!为什么要打我俊朗不凡的脸,你们是不是嫉妒我。”嵇子仪哀嚎,脸上被揍青一块紫一块。

    钟秀看着这样的嵇子仪调笑道:“不错,不像小白脸了,这样倒有些男子气概了。”

    这话让嵇子更加愤慨,提着刀怒气冲冲的就跑到人家队伍中间去,“我和你们拼了!”

    “白痴!”钟秀见状骂了一声,赶紧提刀救人,很快也挂了彩。

    “一盘散沙。”陆虎提着另一位挂彩的同伴,扔到一边。

    兰茝深以为然,指着对方中间那个瘦弱青年对陆虎说道:“我去拿下那个领头人,你带着剩下的人帮我掩护,牵制住其他人。”

    陆虎虽与他们多有争执,但也是个懂得判断局势的,立刻带领几人,一人包抄一个,缠住对方。

    兰茝见势从后方突袭领头青年。这个青年虽颇善点兵布阵,但武艺不佳,一直被保护在队伍中央。未料到兰茝突然袭击,慌了阵脚,很快被擒住。

    同组人见他被擒,一时分神又有陆虎几人紧紧相逼,很快便呈现败势。

    兰茝小组险胜。但是,由于之前毫无配合,所以除了兰茝和陆虎,其他人都受了伤,不可再上场作战。

    第三场兰茝和陆虎以二人之力对战对方一组。纵使陆虎身手不凡,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在第四场的时候受了伤。

    陆虎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出赛圈。

    第五场只剩三只队伍,兰茝被轮空,待另外两只队伍决出胜负时再与胜利一方交战。现在,她可以在一旁等候休息。

    嵇子仪钟秀两人见状,立马上前来。嵇子仪原本俊秀的脸已被揍的看不出本来的样子,现在苦着个脸更是丑的不忍直视,“阿酒,弃权吧,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打啊。”

    钟秀点头应和:“是啊,不就是两坛酒嘛,我们不要了,你们说是不是?”他看向其他人。

    同组人低头未置一词。

    “你们觉得我是为了酒嘛,这是军人的尊严,也是对对手的尊重。我楚酒不做逃兵。”几人看着这样的她,好似天生的上位者,眼中充满自信与骄傲,让他们自惭形愧。

    此时,两只队伍已决出了胜负,胜利的一方还剩五个人。

    兰茝走上前去,与五人对立。能走到这最后决战的队伍,必是实力非凡,况这五人个个高大英武,衬得兰茝尤为瘦弱。尽管北地女子身材修长,不比南方女子娇小,但是站在这几人面前还是不够看的,在场几乎没人相信她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开始吧。”依旧是那清冷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说着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话音刚落,就被五人包围在中间,对她四面夹击。这些人几场淘汰赛下来,显然也是疲乏了,想速战速决。正好,她也想速战速决,缠斗越久,于她越是不利。

    对方攻势极快,几次的合作下来让他们形成了极佳的默契,兰茝一时应接不暇。霎时,一片刀光闪过,几人同时对兰茝出刀。

    “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实力相差太悬殊了。”

    “但是,这小子能走到这里算是不错了,可惜了。”

    观赛的人看场面局势一边倒,胜负已分明,便开始评头论足起来。

    “快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停止了讨论,再次看向场中六人,准确的说是兰茝。

    在五把刀逼近她时,那个瘦小的身影纵身一跃,踏上刀尖,翻身跳出包围圈。

    观赛众人嗓子一紧,没想到场内局势突然反转。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是让人难以置信。

    只见场中的身影跳到五人身后,在几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下蹲,猫着身子,用刀背快速袭击众人下盘。几人反应不及,纷纷倒地,再难站立。

    “新兵营,楚酒胜!”赵副尉目露赞赏,但未宣布他们小组获胜,而是独独宣布了楚酒的名字。

    “卧槽,难道是我眼花了,这是什么妖孽操作。”一人夸张的揉着眼睛叫到。

    “你没眼花,我也看到了,我们家阿酒就是这么妖孽。”那人身旁嵇子仪顶着他那猪头脸笑得与有荣焉。

    “他日后成就,必不止于此。”第二场被兰茝擒住的瘦弱青年评价到。

    “楚酒!好样的!”与兰茝同一帐营的几人振臂高呼。

    “楚酒!楚酒!楚酒……”不知是谁起的头,场内士兵开始高呼楚酒之名,一时响彻教场,见证这不凡少年的崛起。

    比起皇室弄权,朝堂风起云涌,这群士兵再简单不过了,他们只服强者。

    赵副尉提过来一坛子酒递给楚酒,“你的奖品。”

    “为何只有一坛。”兰茝问道。

    “对啊,说好的两坛呢。”帐中几人开始鸣不平。

    “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给我闭嘴。”赵副尉对起哄的几人吼道,其他人虽忿忿不平,但是碍于赵副尉的威严,立马噤了声。

    赵副尉见他们安静下来,便继续对兰茝说道:“两坛酒是奖励团队,这一坛酒是奖给你的。楚酒,你武艺高强远胜这里所有人,但是,你一人之力却难敌千军万马。武艺高强者多当世名将却少,你可知为何?”说到这,他顿了下提高声音,向场上众人说道:“上下一心,三军同力,与之远举极战,则不可!”

    “楚酒,另一坛酒我替你保留着,等你什么时候做到团队作战,再来我这领取吧。”

    “是。”

    ……

    夜晚,帐中十人,人手一碗,刚好分了这一坛酒,大家俱对兰茝心悦诚服。

    烈酒烧喉,一个海碗下去,兰茝腹中翻江倒海,脸色惨白,快步走出营帐不远处的草丛中大吐。

    直到感觉胃里空空,无东西可吐,才走到营帐不远处仰躺着,口腔发苦。寒风吹过,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目光空洞的看着营地上空的浩瀚星辰。地上的尖石子咯得她的背生疼,可是她却疲惫的不想起身,打架真累啊,真想躺着睡过去。

    “啪。”的一声,一个碗被粗鲁的放在她身边,碗中清水溅到她的脸上,冰凉之意让她瞬间从恍惚中清醒,看清了眼前高大的身影。

    “真像娘们一样。”那人放下水,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快步离开了。

    我本来就是娘们啊……

    兰茝翻过身,端起碗漱了口,又把剩下的凉水饮尽,冷的她直哆嗦。

    “真冷啊,这个傻大个怎么就不知道倒个温水呢。”她笑着说道。

第八章 对弈山河

    自第一日后,每日点卯再无人迟到。新兵营的训练也从一开始的操练长枪、刀术、步射、骑射等逐渐变为熟悉锣鼓、旗帜、狼烟号令及操练阵形。

    从朝夕相处中,兰茝逐渐熟悉帐中几人特性。

    比如她行动敏捷,力量不足,擅骑射,宜远攻;

    陆虎天生力大,气如洪钟,手持长刀虎虎生风,击鼓鸣金可震三军,擅枪棍刀斧,宜近战;

    钟秀身形修长,挥枪舞戟英姿飒爽,擅收集情报,是天生的斥候。在作战中提前探得敌军的集结和移动,收集敌方物资的囤积情况将会对战局起到重要作用。

    至于嵇子仪,她观察了数十天也不知道他缘何参军,他是整个营帐中唯一一个在军事方面毫无可取之处的人。

    他唯一的可取之处大约就是他的“舌灿莲花”了。自第一天分组对战后,兰茝便在新兵营中小有声名。

    军中多是血气方刚之辈,心中不服的大有人在,所以她每日不乏挑战者。

    就在她以为军中生活要不得安生之时,嵇子仪愣是用他那酸腐文人之说吓退无数英雄好汉,让她过了好一段清净日子。

    这日,众人刚结束一天的训练准备回帐。

    “楚酒。”有人叫住了她。

    “敢问兄台有何赐教?”嵇子仪一听到有人叫楚酒立马跳出来。

    那人一怔而后哂笑:“都说新兵营里出了个秀才,以一人之力舌战群雄,说的便是阁下吧。”

    “是极,是极。”嵇子仪见对方似是夸自己,自得用手抚摸了好几遍光洁的下巴。

    “新兵营是被秀才入侵了吗?这厮长得比嵇子仪还要小白脸,讲话也文绉绉的。”听着两人的对话,钟秀一阵跳脚。

    陆虎看了一眼眼前之人,哼了一声道:“这是老子见过娘们最多的一届兵。”说完就离开了,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倍。

    “哈哈哈哈。”那人闻言放声大笑,“楚酒兄弟身边这几人倒是有趣。”

    “是你。”兰茝认出他就是小组赛第二场被她擒住的瘦削青年。不同于嵇子仪的文弱,他看起来更多是病弱,面色白的欺霜赛雪,身上萦绕着一股子中药味,但这都无损于他眉目精致,仪神疏朗,似这人间诗词,用尽美好词藻,却嬉笑怒骂自在其中。

    “是我,云蔚。”报上这个名字之后,眼前的人似乎笑意更深,“楚酒,我观察你已久,你必非无名之辈,蔚生平钦佩有才之士,特前来赐教。”

    兰茝还未有言语,嵇子仪便接话道:“说了这么多,还是来挑战的?兄弟,我家阿酒体虚,不宜操劳,你还是请回吧。”这个云蔚不似平常莽夫,谈吐不凡,他那些酸腐之话怕是派不上用场。

    谁体虚了?没见眼前这位仁兄更虚吗?兰茝在心中把嵇子仪千刀万剐一番,面上言笑晏晏道:“是极。我观阁下神色不佳,想来是久病致虚,既你我同为体虚之辈,就不宜弄这些真刀真枪的实战之事了。”

    阿酒好毒,嵇子仪闻言腹诽道。他看这位云蔚白的过分的脸色总算黑了一点了。

    云蔚倒也不是普通之辈,立马接话道:“只有军中那些大老粗们才成日想着舞刀弄棍,我们体虚之人自然要做些风雅之事。”

    大梁男子都这么喜欢承认自己“体虚”的吗……

    见楚酒没接话,云蔚继续说道:“北燕之败打破了六国维持百年的和平,此一战人心意动,六国将乱,沙场之争在所难免,世间琐事三杯酒,山河沉浮一局棋,阿酒可愿与我对弈一局?”

    “可。”此一战如何,她再清楚不过了,既然他坦诚来意,意在探她虚实,她不妨反其道行之……

    “你们对弈我不反对,可军中无棋啊?”嵇子仪问到。

    “无需。”两人异口同声道。

    ……

    嵇子仪闻言识相的闭上了嘴,钟秀一见二人要下棋,立马跑得没影。

    “既无子,也无需猜先了,阿酒执黑吧。”

    “承让了,右下角四之四。”

    “右下角三之四。”

    ……

    “左下角七之四长。”

    落日熔金,大片余晖之下,二人幕天席地于军中校场无子对弈,让嵇子仪于多年之后都历历在目。

    八十五手后,二人俱陷入长考。从嵇子仪那还算尚可的棋力勉强可以看出二人俱非杀伐决断之辈。云蔚谋而后动,棋风迷障重重,易让人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反观楚酒棋路大开大合,应对沉稳,颇具大将之风。

    一人具有谋士之能,一人具有将帅之才,二人相遇若将遇良才,直到夜幕已至,都胜负未分。

    “棋逢对手,人生之幸事。看来这一局是分不出胜负了。”云蔚的语调暴露了他的心情愉悦。

    “未有胜负,才来日可期不是吗,烨小王爷。”兰茝心中亦有一股畅快之意。

    云蔚闻言,笑意更甚,“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你从未做过任何隐瞒,天色已晚,楚酒先行一步,嵇子仪,走了。”

    嵇子仪点头跟上。

    看着二人离开,云蔚笑意收敛。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确实在外貌名称上未做任何更改,如此明目张胆混入梁国军中,倒叫一般人不敢相认。

    “楚酒,你又是谁呢?”

    ……

    “你为什么叫他烨小王爷,我南梁有这样一个王爷吗?难道是那个烨王!”嵇子仪一脸不可置信。

    兰茝点头:“是他,东齐烨王云荟蔚。”

    “我能再回去打声招呼嘛?”嵇子仪维持了没多久的书生意气立马变为狗腿之相。

    “不能。”兰茝觉得,如果她再不阻止他,他真的会跑道烨王面前“摇尾巴”。

    嵇子仪一脸怀春少女之色:“阿酒,你今晚怕是做梦也会笑醒吧,你刚刚居然和天下四公子之一的烨王对弈,而且还未分胜负。”

    “……”兰茝在心里默默的将嵇子仪凌迟处死之后,面色稍齐道:“此事不宜声张。”

    “放心,我自有分寸。”若是让人知道云荟蔚混入梁国军队后怕是会军心大乱吧。

    回营后,兰茝在纸上重现了今日的棋局,棋局表面你来我往,稳中有序,实则风云变幻,若如今的六国局势。

    短短时日内,她已知悉楚瞻谋梁,烨王从军,那些她看不见的地方呢,又上演着怎样的风起云涌?梁荃对如今局势可知悉,还是沉溺于争夺九五之位玄谋庙算中……

第九章 前来卖身

    “阿酒!”正当兰茝陷入沉思之时,一人突如其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兰茝看着站在她面前,抱着一床被子,笑得满面春风的云荟蔚,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她坐在桌前,手掌支着脑袋看着他,似是在说你意欲何为。

    帐中人除了嵇子仪俱是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这不是傍晚叫住阿酒的那小子吗?长成这样的,不会是好男风吧。”

    “我想起来了,这是第一天训练时,第二场比赛的那个领头小子,就是他让我们几个全部下场的!”

    “原来是他!他来干嘛,不会下棋输给阿酒前来卖身的吧!”钟秀双眼瞪的如铜铃一般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

    “恩,没错,我是来卖身的。”云荟蔚一本正经的点头道。余光瞥见兰茝重现在纸上的棋局,上面还批注着小楷:百年春秋多才俊,谁主沉浮未可知。

    卖身二字一出,众人立马退后三尺远,笑话,他们可是纯爷们,是要将自己的清白之身留给未来婆娘呢。

    “云兄这是来我帐中待价而沽来了?”兰茝瞥了一眼如临大敌的众人,露出人畜无害的笑,“看来,你的行情不佳啊。”

    嵇子仪看到某人欺霜赛雪的容颜立马黑了几分,赶紧掏出身上仅有的一两银子,巴巴的捧到云荟蔚的面前,眼中充满炽热的光芒道:“这是小弟的全部身家,还望云兄笑纳。”

    云荟蔚见状脸更黑了。堂堂东齐烨王要是被南梁一小卒用一两银子买了,那他还不得沦为六国笑柄,他一定会第一个笑他的。

    “我不要你的钱。”他绕过嵇子仪转向兰茝:“阿酒,我对你一见倾心,前来以身相许了。”云荟蔚一脸痴情,如果忽略他眼中的戏谑的话。

    嵇子仪一片“芳心”碎了一地,口中直嚷:“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靠啊,老子就知道,长成这样的一定好男风,没想到这帐中竟有三个好男风的!”

    钟秀似是想起了什么,指着嵇子仪一脸愤慨道:“嵇子仪,你每晚抱着我睡,是不是对我心存非分之想。”话才说完,便冲上前去与嵇子仪扭打成一团。

    众人闻言,又后退了三尺。同时在心中庆幸,幸好陆虎今晚值夜去了,不然这帐中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是我知道的娘们最多的一届兵,兰茝在心中默默替陆虎补上了这句话。楚瞻让她来这样的军队真的不是儿戏嘛,她北燕令六国闻风丧胆的铁血之军竟败给这样一群兵,虽然他们是毫无作战经验的新兵。精兵营是什么样的,她现在倒是十分期待了。

    “云蔚,你来这帐中究竟所谓何事?”忆起旧事,兰茝恢复了一贯清冷的语调,不再继续调笑。

    云荟蔚见她面色突变,也正色道:“自今日起,我便是这帐中一员了,云杉去我帐中吧。”

    “是。”人群中走出一青年,抱着被子出去了。

    众人这才发现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青年已经收拾好铺盖了。这个青年一直不苟言笑,众人与他接触甚少,见二人都姓云,想来是熟识,也就随他去了。

    东齐的手,伸的可真长……兰茝眉间轻蹙,看着纸上棋局,未有言语。

    云荟蔚断袖大名在先,众人都不愿与他同榻而眠,嵇子仪只得把他的床位让出来。云荟蔚如愿以偿的在兰茝旁边就寝。

    众人又是相互调笑一番,便入睡了。军中生活了无生趣,除了值营军,都是早早入睡。

    兰茝如往常一般和衣而躺。身旁的云荟蔚倒是知趣识礼,规矩的躺着,睡相极好,很快便有细弱的呼吸声传来。

    倒是心大。只有心胸开阔,无忧无惧之人才能在别国军中睡得这般安稳自然,犹在自己府中一般吧。

    一股子中药味萦绕在鼻尖,让兰茝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次日夜晚,轮到兰茝值夜,这是她第一次值守营地。新兵营众人值夜只在城郊营帐周围,不若正式兵那样在城中或是角楼。新兵夜晚值营从亥时至次日辰时,凡当晚守营的士兵,第二天可不用参加点卯与新兵操练。

    只是身边的人,怎么就阴魂不散了。神通广大的烨小王爷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排上了今晚值夜,还恰巧与她同队。

    云荟蔚看了一眼周围,见无人注意到这边动向,便从军服中摸出一个小水囊,仰头饮了一口,“畅快!”他用袖子随意的抹了下嘴后把水囊递给她道:“要来一口嘛?”

    兰茝斜了他一眼道:“你还真是视这军中禁酒令于无物啊。”

    云荟蔚不以为意的一笑:“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

    兰茝闻言挑眉,难得认同道:“说得不错。”一把接过他手中的水囊,饮了一口,烈酒烧喉,呛得原本蜡黄的脸一片通红,不适得剧烈咳嗽起来。果然,她还是不会饮酒……

    “现在看着没那么丑了。”云荟蔚看着眼前的人,因为饮酒双颊绯红,呛出眼泪,眸中泛着水光,整个人鲜活了几分,竟叫他移不开眼。果然玩笑不能乱开,他不会是真有断袖之癖吧。

    “我真的很丑嘛。”兰茝见他面上有不自然神色,趁着酒意一把揽过他的肩头,笑得眼波流转:“不是说要以身相许嘛。”

    云荟蔚被这样一揽,浑身僵硬,不自然得说道:“大胆狂徒,生……生得如此丑陋,竟敢非礼本王!”

    恩,气势不错,只是这声音却细弱蚊蝇。兰茝自己都没发现,在军营这些时日性情逐渐变化,不若昔日骄傲张扬,七窍玲珑,给人难以亲近之感。反倒学了几分军中人的粗鄙之意,市井俚语,打趣调笑不自觉的就张口冒出。

    “就知你只会逞口舌之快。”见云荟蔚快僵硬石化了,兰茝才放过他,对付这种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最有效的方法便是以暴制暴了,她果然变无耻了啊。

    兰茝心情愉悦,举起手中的水囊又饮了一口,这酒虽烈,但是被温过,在这更深露重的寒夜,饮酒倒是防寒保暖的不错之举。想了想,又饮了一口。

    “这难道不是我的酒嘛?”云荟蔚现在在兰茝跟前弱了势,并不敢大声与她说话。

    “你这破烂身子,饮酒伤身。”兰茝饮尽了小水囊中的最后一滴酒,对云荟蔚说道:“我离开一会,帮我看着点。”

    “是,是。”云荟蔚无奈应道。亏他自许善谋不输西楚太子,怎么这满腹计策在这小子面前就折了呢……

    呸呸!什么折了,没折!

    正当我们的烨小王爷还在脑海中进行天人交战之时,兰茝已经拿着水囊从伙头营中回来了。

    “拿着!”她把水囊塞在他手中。

    云荟蔚一阵愣神,掌心逐渐有暖意传来,在这寒夜中显得格外珍贵。

    兰茝见他呆愣的看着自己,扯了扯嘴角道:“以如此病弱之躯从军,还深夜饮酒,你当真如此不爱惜已命吗?”

    看着眼前之人面上的关切之意,云荟蔚竟有心满意足之感,“自是爱惜的。自小病体缠身,不知何时便与世长辞,与其终日惶惶度日,不如自在洒脱些,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兰茝点头道:“江上清风,山间明月,囊中好酒。”她顿了顿,指了指自己,“棋逢对手,你之一日已远胜世间男子数十年。”

    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云荟蔚心中感到快意,拿起水囊饮了一口,面上一愣,热水?既而笑了。感觉全身涌起一股温热之感。

    父王,母妃,儿臣就折这一下下吧,明日再做个正常男子好了……

    大约寅时,云荟蔚已累的歪在一旁入睡,怀中还抱着小水囊。同队的值守新兵早已睡意昏沉,歪歪扭扭的站着,没人过多注意这边的动向。万籁寂静,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无一丝,只有烧的通红的篝火,偶尔“啪”的一声作响。

    兰茝依旧站的笔直,并未如大多数人一般睡去。她无限珍惜这夜晚的时光,仿佛只有这一刻,世界才只属于她一人,可以任由自己思绪翻涌,甚至萌生出些许软弱。思绪飞得远了,口中咿咿呀呀的轻吟着北燕歌谣。

    过了一段时间,各帐中传来声响,又到了每日点卯的时间,云荟蔚被响动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天快亮了。”

    “恩。”兰茝望向远方的天际,那里逐渐现出的鱼肚白……

    天渐渐破晓,红日光华初绽,昨日的月还未落下,如积水空明般高悬于青灰色的天际。

    日月同辉,真是难得的景象呢。兰茝望着空中景致,未发现身边的人面色一瞬惨白。

    “走了。”云荟蔚拉着兰茝的衣袖像是个赌气的孩子。

    兰茝这才发现他面色惨白,以为是他旧疾复发,便顺了他的意任由他拖走。

第十章 探亲之日

    值守换防后,云荟蔚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离开。

    兰茝一人在伙头营用白馒头就开水将早餐对付过去。回到营帐后发现云荟蔚未回帐中,不知去向。

    站了一夜,见到自己的床榻,顿感倦意排山倒海而来,脱了军服,一把拉过棉被,将自己卷成一团,连头包住,沉沉睡去……

    今日是军营的探亲日,举凡家在京都周围的人,亲属都会来军营为士兵送些体己之物。

    兰茝帐中几人结束了上午的操练之后,都与亲人在军营外有短暂的会面。此刻都有说有笑的回到帐中。

    嵇子仪是第一个到达营帐的,看到把自己卷成一团还在睡觉的兰茝,便轻手轻脚的走到桌前,放下嵇夫人送来的包裹,守在门外。

    “喂,嵇子仪,你在门外鬼鬼祟祟的干嘛。”这时,钟秀也回来了,重重的拍了嵇子仪的肩膀。嵇子仪本就身无几两肉,被他这么一拍骨头都快散架了。

    看着嵇子仪捂着嘴,痛得挤眉弄眼又不敢大声叫出来的样子,钟秀疑惑的对他说道:“奇怪了,你怎么不打我。小爷我今天高兴,正想与人大战三百回合呢。”

    “我来陪你打一场。”钟秀刚说完,陆虎的声音就从后面悠悠传来。

    钟秀看他那孔武有力的臂膀,摆摆手道:“你?算了,我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嵇子仪了。”

    “嘘,你们都安静点,阿酒还在睡觉呢?”身上疼痛稍缓,嵇子仪就抓着两人衣袖吩咐道。

    “你这一副老父亲守护亲闺女的姿态是怎么回事?”钟秀斜了他一眼,掀帘入帐中,倒也轻手轻脚。

    陆虎进帐后,看着把自己卷成一团,头都没露,缩在角落大睡的兰茝,眸中闪过难得的笑意。倒是很少见这小子这副样子。

    嵇子仪果真像是老父亲一般,守在门外,来一个人便吩咐他放轻手脚,阿酒还在睡觉。直到所有人都回帐了他才进入帐中。

    于是,就在别的营帐欢呼雀跃,吵闹声大的要把帐篷都掀了之时,新兵营七营某个营帐出现了这样一幕奇怪的景象,帐中的八个大老爷们齐齐化身老父亲,守着沉睡的幼女,个个走路轻手轻脚,轻声交流。许是刚见完亲人心情愉悦的缘故,众人对嵇子仪这个无理的要求显得格外纵容。

    云荟蔚回到帐中的时候,就见到这样一副景象,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艳羡之感。看到桌上堆放着的各种包袱,才意识到今天是军营里的探亲之日。清晨天有异象,他那些在东齐的亲人此时又作何感想呢。

    此时的角落,那裹着棉被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兰茝睁开双眼,头从棉被中探出时,发现九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顿时吓了一跳。

    “阿酒,你醒啦。用过饭了嘛?”嵇子仪凑过来,把一个包袱递到她面前献宝道:“阿酒,你看我阿娘给我带什么来了。”

    兰茝看着一包袱的肉干果脯及茶点,不确定的开口道:“今天,是探亲之日?”

    “对,我家大姐给我带了红烧肉,天知道小爷多久没有开过荤了。”钟秀憋了许久,终于可以嘚瑟一发了。

    “是探亲之日,你在这帐中闷头大睡,是家中父兄长辈没来吗?”陆虎难得关切问到。

    兰茝看着帐中弥漫着喜悦之意,心中艳羡,低头道:“恩,未有人来。我家不在京都,族中兄弟姐妹倒是许久未见了。”

    众人听出她话语中的低迷之意,纷纷将手头的吃食分与她。“没事,哥哥们罩着你。”钟秀咧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见蹲坐在一旁同样散发这低迷之意的云荟蔚,递过一个油布包道:“喏,拿去,别说哥哥偏心。”

    云荟蔚错愕,接过油布包打开,里面躺着三块切的整齐,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经过长途跋涉送到钟秀面前早已凉了,还泛着一层油。他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嚼着,嗫嚅道:“多谢,味道甚好。”

    陆虎解开粗麻袋,里面装着一床红棉被,他抖落开来,红被绣着精巧的花样,还有龙凤呈祥字样。

    “哟,虎哥,这是媳妇送的吧。”

    “恩,是我们成亲时的被子。”陆虎面上呈现出少见的柔和,又从粗麻袋中拿出一套棉衣棉裤。

    众人眼红,纷纷说还是有媳妇好。

    “真好。”兰茝看着一帐哄闹,笑着说道。

    下午,众人小憩后相继去训练,帐内又恢复了安静。她与云荟蔚由于值夜的缘故,有一天的假期,她靠在帐中角落研读兵书,云荟蔚抱着棉被午睡。

    突然,书被蒙上大片阴影,她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

    “公子要见你。”

    她还未做出反应一阵眩晕袭来……明月,你又敲昏我……

    待她恢复意识之时发现自己趴在餐桌上,桌前是各色北地吃食。

    “醒了。”熟悉的如玉石相击的声音。

    她抬眸看着眼前姿容绝世神仙公子。他今日一身天青色锦袍,墨发别着玉簪,如初见之时一般端坐着,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他修长的手指端起杯盏放到她面前,里面盛着羊奶,“北燕羊奶别具风味,我倒是从未喝过,你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兰茝有些反应不及,不确定的开口道:“公子今日找我来可有要事相商?”

    “探亲。”楚瞻眉眼含笑。

    ……

    兰茝闻言,握着杯盏,局促的不知如何接话。

    “阿酒怎么从军后又呆傻了几分呢。”楚瞻叹道,往她的白瓷碗中夹了一块炙烤羊肉。

    兰茝夹起羊肉,放入口中,羊肉烤得酥脆,蜜汁蘸酱的味道与记忆中一样,混有雪莲清香。她满足喟叹,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到:“公子真当我是亲人吗?”

    “恩……”他放下筷箸,看着眼前专注看着他的人,笑着说道:“不做亲人也可。”

    “恩?”

    “那只能委屈你做我情人了。”

    “啪!”筷子掉落,击中碗盏,兰茝顿觉心中注入了一汪春水,碧波荡漾,晃得人意乱神迷。

第十一章 彼适我愿

    见兰茝愣神,楚瞻屈指敲了一下她的头道:“嵇子仪给你的玉佩可带在身上?”

    “带着。”她从怀中掏出玉佩。

    楚瞻双眼微眯,“贴身收藏?”

    “贴身收藏。”兰茝下意识回答道。

    “阿酒可知,在南梁女子送男子瓜果香草,男子赠女子玉石配环为盟约相许之意。”

    兰茝点头:“若是男子间相互赠玉寓为君子之交。”

    楚瞻不动神色的取过兰茝手中玉佩道:“嵇子仪虽酸腐了些,为人尚可,堪为君子之交,这玉佩我便替你收了吧。”

    兰茝反应未及,玉佩便被他收入怀中。

    “清泉。”

    “是,公子。”身后清泉意会,递上手中锦盒。

    楚瞻打开,拿出盒中白玉递到她面前,“我意引阿酒为君子之交,不知阿酒意下如何?”

    兰茝看着他手中白玉,上面雕有双飞燕样式,心中意动,双手接过,“能与公子相交,是我之幸。”

    楚瞻见她接过,面上笑意更甚,低声道:“阿酒,接了我的玉,便是我的人了。”

    兰茝顿觉手中白玉有烫手之感,“公子方才说是……君子之交。”她心跳如鼓,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阿酒从军三月,便忘了你原是女子之身了。”他低笑,压低了的声线像是会惑人心魄般将她一点点缠绕。

    看着白玉上的双飞燕,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面色惨白,双眸渐有濡湿之意:“公子,我已为梁荃之妻了,我与他虽无夫妻之实,可这夫妻之名在天下人眼中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着。”

    楚瞻闻言,一贯风轻云淡的脸上第一次涌起了波澜,唇角的笑意逐渐收敛。

    他背过身去,良久方才开口道:“时日不早了,明月,送阿酒回军营吧。”

    明月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兰茝还反应未及时,已将她带走。

    见二人远去,楚瞻艰涩的对身后的人说道:“清泉,我当日合梁伐燕,可是错了?”

    “公子,落子无悔。”

    “从前我并不知,往后有一日,我会倾心于她。”

    ……

    回到军营后,云荟蔚还在塌上沉睡。明月一身武功当真出神入化,来去军营如入无人之境。

    她执起手中白玉,上面双飞燕的样式与往日银簪一样,那根簪子被她留在秋水别院。

    她翻过玉佩,才知上刻有篆书,一时心口窒息,如溺汪洋。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恨不相逢未嫁时……

    傍晚时分,众人回营,云荟蔚也已醒过来。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我竟以文人之屈,在这营中度过将近三月。”嵇子仪一阵唏嘘感慨。

    钟秀颇为感同身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时光飞逝啊兄弟,让你我好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秀秀。”嵇子仪望着他大为感动。

    “很快,你就要离我们远去了。”钟秀一脸欣慰。

    嵇子仪不解。

    “反正你也过不了这新兵考核。”钟秀没心没肺的说道。

    众人哄堂大笑,回来时,由于将要接受新兵考核的凝重氛围减淡了不少。

    亏了这两个活宝,让这枯燥沉重的军中生活“活色生香”了不少。

    “新兵考核在什么时候,具体考核事项是什么。”云荟蔚突然插话问道。

    众人看着他面色苍白,一副病弱的样子,心中摇头,这位兄弟的新兵考核也悬啊。

    钟秀这位军营百晓生闻言,立马解答道:“我已探得可靠消息,此次新兵考核点有三处,由每位营中教头抽签决定考核去处。第一是淮水松江水患,需要一批军队去赈灾救援;第二处是永安市槐城时疫爆发,槐城如今已是人心惶惶,军队需与救援军医前往镇压,安抚民心;第三处是……”他说道这,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第三处是这罪奴之城。”

    罪奴之城,众人心头一跳,这地方可不简单啊。

    罪奴之城顾名思义全城中人俱为奴隶,当中有被判服役的穷凶极恶罪犯,有流放的朝中官员,有满门被抄而发卖的世家贵族,有走投无路卖身为奴的流民。

    那里混杂着世间最低贱的人口,是人贩子往来交易最活跃的地方,也是六国公开的最大军姬交易所。

    凡是进入罪奴之城之人,就会在身上烙下奴隶烙印,除非有特殊际遇,不然一生都难以脱离奴籍。罪奴之城,六国都有,或许叫法有个别差异,但是性质是一样的。

    钟秀见众人被他的情报吸引,又高兴的笑出两颗小虎牙,继续说道:“听说,这罪奴之城前段时日发生了暴乱,而暴乱的原由是来了个癫狂书生,终日于城中宣扬天下大同,还成立了什么大道会,组织了一场不小的骚乱。而我等新兵前往罪奴之城是为平乱。前两处是去救人,去了罪奴之城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槐城也不是个好去处啊,太医巢景《疫病见闻录》中有记载,十年前南梁极南之地也爆发过一场疫病,但是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曾出现过易子而食的乱象。况时疫来势汹汹,一不小心染上,便无力回天了。”嵇子仪满脸愁容的说道。

    众人大骇。

    “不曾想,新兵考核竟是如此凶险,上苍保佑,我自愿献身救灾抗洪,赵副尉给我机会报效国家吧。”

    “听天由命了,不,全看赵副尉了。”

    第二日点卯,赵副尉那晒得红黑的脸更是黑如锅底。

    众人心中有股强烈的不详之感。偌大的校场上,没有人发声,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新兵七营的考核通知。

    赵副尉粗砺而冷酷的语调像是说着死亡审判:“三日后辰时,前往罪奴之城,大皇子会一同随军平叛。此次派兵五万,新兵五千,会有随行军官考核你们的军纪军功。解散。”

    七营众人闻言,个个面色颓败,派兵五万,皇子随军,看来这次新兵考核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阿酒,你怎么看?”云荟蔚凑近兰茝问道。

    兰茝挑眉看他,“你是指考核之地还是皇子随军。”

    “自然是皇子随军。罪奴之城的大道会不过是有心人设的局。”

    “看来是梁荃的民间威望让某些人坐不住了,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若是前往松江救灾,亦或是槐城抗疫,还能得些美誉。”

    民心,从来不是靠武力镇压就能得到。

第十二章 罪奴之城

    三日来,军营中弥漫着肃杀与凝重的氛围,众人对于考核点忧心忡忡,而那个遥不可及的儿女情长也被兰茝深埋在心。

    沅有茝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队伍此时正前往罪奴之城的路上。

    这座城池本不叫这名,只是地处偏远,久无人管理,是前朝留下来的废城,后被梁王圈起做罪奴所。但贩卖人口本是个十分暴利的买卖,几十年下来,人口竟多的与一般城池相差无几。

    新兵营前往罪奴之城考核的五个营被安排在队伍最末端,所以无人得以窥见梁国大皇子尊颜。也让某些想绕过考核,直接攀高枝的人绝了念头。

    此时,正值暮春时节。南方多雨,一路上他们因为避雨停下休整多次。一路行来,见砌下梨花欺雪,余香乍入衣袖,海棠半含朝雨,若不是还身着军服,兰茝甚至觉得她正与友人踏春。

    显然,有如此想法的不止她一人。

    “你们想知道大皇子的马车长啥样嘛?”钟秀笑得一脸神秘,看来他又探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吊足了众人胃口。

    兰茝看着他若有所思,这新兵营百晓生倒是不寻常,竟能探得一国皇子的马车内幕。

    “是不是特别气派。”

    “何止是气派啊。”钟秀面露神往之意:“这马车上春茶锦榻一应俱全,大皇子温香软玉在怀,左右拥抱,好不惬意。这哪里是去罪奴之城平乱的。”

    众人闻言,俱感叹时也,命也。

    云荟蔚闻言低哼,“不过如此。”

    他走过兰茝身边,低声对她说道:“不如和我去东齐吧,留在这穷乡僻壤也没啥意思。”

    穷乡僻壤?六国之中只有齐国人有资格说这句话了吧。如果说,西楚贵族是血统与人文荟萃传承下的清贵,那东齐是真金白银堆砌出来的富贵。

    齐地处大陆东边,是水乡泽国,港口贸易发达,常年风调雨顺,宜人的气候适合各类作物栽种成活。她的父皇曾说过:“齐之富庶,泱泱北之三国比之不及。”

    “如有机会,倒真想去齐国见识下。这个炊金馔玉不足贵,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国家。”

    “若阿酒肯来,蔚定扫榻相迎。”云荟蔚的眼眸灿若星河。

    兰茝抿唇轻笑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军队步行半月有余,于今日清晨方至罪奴之城。这是一个无主之城,他们来时只有驻城军官带着几名小卒前来相迎,并汇报城中情况。未免兴师动众打草惊蛇,大部分军队驻扎城外,而兰茝等新兵则被考核军官安置在城中各处,与城中常驻兵混与一处,随时探查乱党的动向。

    兰茝等人进入城中时才发现这里并不像普通城池一般由街市和民房组成。这里有各色贩奴交易所,奴隶角斗场及拍卖场,拍卖场也是以交易奴隶为主,只是货源较一般贩奴所优质,在世家贵族之中很是抢手,所以需拍卖交易。

    除了角斗场和拍卖场,罪奴之城中还有一个特色之地——军姬交易所。每年都有各色女子被发卖此地为奴,经过一番特训再卖往各地军营为妓,以做军中将士消遣或奖励军功之用。

    兰茝及七营众人便被安排这军姬交易所中。这让同行一众新兵红了眼,这可是此行唯一的好去处啊。

    一看大皇子来此地后,不问乱党情况,直往军姬交易所而来,便知这地方对铁血男儿来说是何等销魂蚀骨。

    来到军妓交易所,兰茝几人才得以见到大皇子。他与当初在南国宫廷相见时相差无几,言谈举止轻浮,众目睽睽之下怀抱美人调笑。

    “你们是梁荃手下的兵?看着不过如此。”梁砚看着新兵营众人面露不屑之色。

    “是,我等是四皇子帐下新兵营第七营,我是……”随行军官上前汇报。

    “行了。”梁砚不耐的打断他的话,“春宵苦短,我哪有什么耐心管你是谁,何况是他的兵。”说罢,便转身一把拦过身边另一美人,以酒哺之,场面一时香艳非常。

    “这果然是个好差事,能挫了梁荃和老二的锐气,还能享受这无边风月。”

    众人闻之,心中大失所望,一国皇子德行有亏,是国之不幸。

    若梁无四皇子,梁危矣。嵇子仪在心中感慨道。

    但是,其中不乏有人看到如此景象,心猿意马,神不思蜀。

    兰茝见此,看向云荟蔚,想知同为王族子弟,对大皇子梁砚这番做派心中作何感想。哪知他竟不知为何,一向惨白的脸涨得通红。

    “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兰茝见状关切的问道。

    “啊酒,非礼勿视。”

    ……

    未曾想,烨小王爷这样风流洒脱之人也会说出比嵇子仪这个酸腐文人还要老古板的话来。

    “你果真是王族子弟。”

    “自然是!”

    “王族子弟对如此景象该是司空见惯才是,怎得齐国男子都是这般洁身自好吗?”想她那三弟薜荔在十四岁的时候已是姬妾成群了。

    云荟蔚此时已是面红耳赤,急急抓住她的手道:“阿酒亦是司空见惯吗?你不要看那些女子,看我,我比她们好看!”说道这,他似是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受了惊吓一般放开她的手道:“不要看我!也不要看她们!”

    莫名其妙,兰茝心中大为疑惑,眼前的人真的是东齐烨王云荟蔚吗?

    东齐烨王三岁能诗,五岁做赋,十六封王,又精通武艺,故坊间有不少关于他的传言,甚至她在北燕的时候还能听到他的一些风流韵事。

    传言中,烨王此人不受羁束,纵酒放浪,在风流雅士间颇有才名,且精通音律,常流连红楼为优伶们赋词作曲,其词曲辞藻华丽,秾艳精致。

    眼前之人,虽性情旷达,却于男女一事不甚精通,宛若稚子,虽满腹经纶,擅排兵布阵,却躯体病弱,不似武艺高强之人,不然上次也不会被她一举拿下了。

    他,真的是东齐烨王云荟蔚嘛?兰茝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她美丽的双眸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其中一人身上。虽然无法确定云荟蔚是何人,但是他必然身份有异……

    此时的云荟蔚还未意识到兰茝神色不对,而是陷入了对无边春色的焦灼中。

    阿酒不会以为我好男风吧。他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呢?父王,母妃,儿臣可能真要折了。

    他在心中这样想到。

第十三章 假扮女奴

    入夜,大风骤起,吹得人心也跟着浮躁了几分。

    军姬交易所后方的荒草地此时正站着两人。他们隐在夜色中,看不清神色。

    “阿酒,你叫我来这荒草地做什么,阴森森的。”

    他们便是钟秀与兰茝。

    “钟秀,关于癫狂书生,你可有探得什么消息?”兰茝停顿了下,话音一转,“亦或是,他,有什么指示?”

    钟秀闻言一愣神,而后道:“他,哪个他?阿酒,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我已全部知晓,你不必隐瞒了,你虽天生有斥候之才,擅捕捉情报。但是,普通新兵怎可能在军官未宣布考核点时,就对各处信息了如指掌?新兵营被安排在队伍最后,我观你一直与我们吃住一道从未离开,又是如何从穿过万千精兵得知一国皇子马车内动向呢?”兰茝循循善诱道。

    钟秀闻言,沮丧的低头道:“你果然很聪慧,太子说你定会在不久后识破我的身份,果不其然……”

    太子……

    原来是他……

    兰茝其实并不知道钟秀背后之人具体是谁,方才她也只是佯装知晓一切,为引出这背后之人罢了。

    她按下心中的五味杂陈,面上不动神色问道:“你来这军中,可是为监视我?”

    “不,不是的!”钟秀连忙摇头否认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他本是楚太子门下一名负责收集情报的门客。不过,太子门客三千,他平日里与之接触不多。四个月前他还尚在西楚,某一天太子随侍清泉突然找到他。

    “太子要见你。”

    他心中惊诧,跟随清泉来到太子书房。

    “梁荃不久后要招募新兵你可知晓?”楚瞻开口问到。

    钟秀点头,他已收到明确消息。

    “明日随我一道启程去梁。”

    “所谓何事?”

    楚瞻似是想起了什么,唇角一挑,“代替一人混入军营打点好一切,到时候自会有人接替你的身份。”

    就这样,他随太子几人到了梁国。

    大约过了半月以后,清泉又来传话说:“你也一道留在新兵营中,暗中保护一个叫楚酒的新兵,并不时向他透露一些军中消息。”

    他来到新兵营后,很快便接触上楚酒与嵇子仪两人。未免引她怀疑,他平日里明面上向大伙透露他探得的消息,实际上是说给楚酒听的……

    兰茝闻言,想起当日楚瞻说就算没有嵇子仪,他也自有办法让他混入军营,原来指的便是钟秀。

    入新兵营前每个人需要验明正身,如果走正常流程她的女儿身必会暴露,她这次得以入军营也是托嵇子仪的褔,官家子弟是可以免了这一流程的。只是未曾想他四个月前在西楚之时就已对这日后的发展局面了如指掌。

    他如何确认她能发现簪中的那剂云雾,又如何得知她一定会选择入军营,此人真是多智近妖啊,兰茝在心中叹道。

    她想起此行的目的,继续问道:“你可有癫狂书生的消息?”

    “你不知?”钟秀诧异的看向兰茝。

    “什么?”兰茝疑惑。

    “没什么,癫狂书生的动态……我不知晓,但是,明日会有一批女子将被卖往这军姬交易所。我已得到消息,明日大道会的人会去劫这批女子。你……”说到这,他顿了下,看向她继续说道:“若你想探得癫狂书生真面目,需要深入大道会内部,这可能要委屈你先恢复女儿装了。”

    “你怎知我是女儿身?是他告知?或是清泉?”兰茝心中诧异,眼前的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没人告知我,但我专司情报收集,若连你区区女儿身都无法探得,那怎么对得起我这军营百晓生的称号。”钟秀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像是会张牙舞爪一般,自得且骄傲的向她炫耀着。

    兰茝闻言,长舒一口气,还好他不知。

    “你不必担心你走后,军中人会问起你的动向,这我自会替你圆过去的。”现在是考核期,军官有意让他们探查线索,所以并不会受到过多的管制。

    兰茝闻言点头。此行虽然冒险,但是为了能够完成考核进入精兵营也只能如此了。

    二人商量具体的行动细项后,回到交易所。云荟蔚看到二人一同回来,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黎明时分,众人陷入沉睡之时。兰茝从榻上起身,披上外衣走出房门。

    待她合上门后,室内的云荟蔚突然睁开双眼。

    “阿酒,你究竟是何身份,我今日一定要知晓。”

    此时兰茝正快速闪身到军妓交易所西门外,钟秀已在那等候多时。

    他递上一套衣裙道:“十里外,城郊树林,他们大约在卯时行动。万事小心。”

    兰茝点头,接过衣裙,很快便没入这无尽夜色之中。此时她还不知道,有人在身后尾随。

    来到城郊树林时,远远的就能看见林中火光,想来便是贩奴团伙了。

    她脱去外袍,抖开手中衣裙直接套上,放下被束起的长发。摸了摸别在腰中的匕首,快速向前方火光接近。

    尾随而至的云荟蔚捡起被兰茝丢在地上的外袍,看着前方消失的曼妙身影,心中震动,一时石化在原地。

    阿酒……阿酒,竟然是女子之身……

    即将卖往罪奴之城做军姬的女奴们此时被关押在两辆马车之中,马车被上了锁,马车边上有个临时帐篷,里面应该是人贩子之类的人物。透过火光,可以看到帐篷外有四个彪型壮汉正在巡逻。

    如果她此时贸然冲过去,必然会打草惊蛇。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她猫着身子隐在草丛中,伺机等待。

    大约三刻钟后,周遭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约有一批人的脚步正向这边接近……

    来了!兰茝顿时全身紧绷。

    “铮”的一声,是刀剑相触的声音。几人当先与四名壮汉缠斗,其余的人接近马车。

    很快,马车外的锁被砍断。车上的女子惊醒,惊叫出声。

    “快随我走!”一黑衣男子出声道。

    车上女子闻言,顿时反应过来眼前这一批黑衣人是来救她们的,纷纷下马车,场面一时混乱。

    就是现在!

    兰茝身形一动,快速接近人群,预备混入逃跑的女奴中间。

    这时候帐中的人贩子突然出现,一把抓住了她。兰茝顿时感到脖颈一阵冰凉,一把剑正邸在她的颈项处。

    “住手,不然我杀了他。”挟持她的人高声喝到。

    一黑衣男子见状,抬起手,众人见状俱停下打斗,场面陷入了胶着状态。

    这时,兰茝感觉到了搭在她颈上的剑有轻微的颤抖。一不小心,划破她的皮肤,血顺势流下。痛感霎时让她轻微颤栗。

    他在紧张。

    兰茝手心渗出了薄汗,摸向腰间匕首。

    “不要…”一个“动”字还未说说出口,一道黑影破空而来,人贩子突然倒地。

    兰茝向身后看去,只见他眉心上插着袖箭。

    她快速回过头来,看向眼前这群黑衣人,其中一人刚放下抬起的手,看来他是射箭之人。

    兰茝见状顺势瘫软在地,开始掩面哭泣起来。

    “你没事吧。”是开始那个声音。

    兰茝抬眸,泪眼朦胧的望向眼前男子,浑身轻颤,面有惊惧之色。

    她已看清眼前的人,正是方才射出袖箭之人。

    这男子见兰茝看向他,眸中闪过惊艳之色,好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美人,可惜生不逢时,成了女奴。

    “跟我走吧。”他向她伸出了手。

第十四章 风起骤乱

    兰茝与其他女奴被带回了大道会据点,就在城中一个不起眼的贩奴所内。

    难怪罪奴之城的驻城军一直未探查到大道会的据点。谁能想到,这一群终日宣扬大同世界之人会藏匿于贩奴所内。按照那些军官的想法,这些人巴不得把城中所有贩奴所摧毁才是。

    此次被救的女奴算上她一共十人,她们被安排在两个破旧房间中。

    兰茝环顾这几位与她同在一室的女奴们,个个素妆淡抹,若远山芙蓉,很有南梁女子的婉约风情,这倒显得她这个北地来的研姿艳质了。

    只是这几个人面有凄楚之色,互不言语,她也无法与她们过多交流。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一女子捧着五碗姜汤进来。

    “过来喝碗姜汤吧,昨晚露宿在荒郊野外,容易着凉。”娇音萦萦,若莺声出啭,是梁国女子特有的娇声软语。

    此女子姿态娉婷袅娜,肤白胜雪,盈盈细步走来透着成熟女子特有的风致。待走近了,兰茝才看清她娇好的面容,眉目风情万种,当真是人间尤物。

    她见兰茝呆愣的看着她,噗嗤一笑,“听说胥婺昨晚带回一个姿色出众的大美人,便是你吧,看着倒不像我们南方姑娘。”

    “奴是从北地发卖来的。”兰茝低头,唯唯诺诺的说道。

    这女子细细打量兰茝,见她身量修长,面容精致,但面色黯黄,形容憔悴,想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我叫姜阙,你呢?”

    “酒酒。我叫楚酒酒。”她怯懦应答。

    姜阙点头,“酒酒,真是个好名字。那你们呢?”

    “奴家名折柳。”

    “奴是青梅。”

    “惊鹊。”

    “弄雁。”

    四人报上她们的名。兰茝初听这些名字时,心头怪异,觉得几人名字俱有相像之处。后来才知,女奴发买为妓后,从前的名字便不可再用了,她们会得到一个风花雪月一般的名字,然后被卖个好价钱,像礼物一般送往各地军营。

    “姜姑娘,胥先生叫用饭了。”这时候一个小童敲门来报,兰茝观那小童的样子,面黄肌瘦,衣裳褴褛,心中触动。

    姜阙歉然一笑道:“我倒是忘了,又到了用膳时间,你们赶紧喝了姜汤随我去饭堂吧。”

    众人应是。

    说是姜汤,其实就是把生姜切丝放入开水中滚过而已。端起桌上的碗,瞥见沿上缺口,兰茝心中若有所思,面上不动声色的一口饮尽。

    兰茝随众人来到他们口中的饭堂。看到眼前景象,心中大为震动。

    所谓饭堂,更像一个废弃院落,里面乌泱泱的挤着上百号人。这里没有桌子,人们都是席地而坐,手捧着碗。

    一黑衣男子见到她们几个到来,便招手道:“阙姑娘,这边。”

    兰茝闻言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黑衣男子身旁的另一男子,身着布衣长衫,约三十岁左右,只站着不说话却如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阿阙,你来晚了。”他开口道。兰茝听出他是刚刚救了自己的黑衣男子。

    “胥婺,你这是怪我了。”姜阙睨了他一眼,嗔怪道:“我还不是为了帮忙照看你带回来的这十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这一眼满含风情。

    胥婺闻言低笑:“却是要怪你,都怪阿阙这好颜色,光是见着人已被勾去了三魂七魄,那能说出什么不失公道的话。”

    一旁的黑衣男子闻言,拍手道:“看来胥先生和阙姑娘好事将近了。”

    姜阙双颊绯红,含羞带怯道:“不知羞,后面的姑娘都等着用饭呢,打饭去。”她将锅勺一把放入胥婺的手中,背过身去。

    胥婺含笑接过,看向这边,拿过碗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米粥。

    兰茝接过碗,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她端着碗,愣神的盯着看,不知道如何下口。

    “娘,我饿!”突然有一孩童过来扯住她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他。

    兰茝被这一声“娘”惊得回神。眼前的孩子面黄肌瘦,气若游丝。她心中不忍,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

    那孩子高兴的接过,这米粥里并无几粒米,他仰头咕噜咕噜几下就喝完了,还意犹未尽似的把碗舔了个遍。见实在没有东西可舔之后,便把碗放回她手中,乖乖坐在一旁。

    兰茝见状,心中酸涩,伸出手,在空中停顿了下,继而摸了摸他的头,两人俱没有言语。她脑海中突然闪过来罪奴之城时与云荟蔚的一番交谈。

    “若有机会,倒真想去齐国见识下,这个炊金馔玉不足贵,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国家。”……

    她这一生,衣食无忧,从未想过每日的一粥一饭是如何得来。

    她这一生,集万千宠爱,从未有人告诉她何谓民间疾苦。

    她这一生,享尽荣华,从未知晓这底层的百姓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么……

    兰茝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打落手中的碗,“砰”的一声,碎成无数块,直击内心……

    所有人闻声看向这边,面上带着不赞同之色。

    姜阙见状,快步走过来,俯下身子捡起了碎片,轻声说道:“不碍事吧,可是用完饭了?会照料伤患嘛?随我来吧。”

    说罢,把碎片放入身边一妇女手中,嘱托她收拾妥当,不要伤着孩子,便拉起她的手离开饭堂。

    兰茝被她带入一间内室,室内男女老少俱有,并排躺在担架上,面露痛苦之色。有几名女奴正帮他们清理伤口。

    “他们……”兰茝迟疑的开口,不知该问些什么。

    “他们都是奴隶。”姜阙面色沉重,“被卖往这罪奴之城的奴隶,除了军姬要保持白璧无瑕之身外,其余罪奴俱饱受鞭笞之刑。”

    “我能做什么?”兰茝突然俯身,紧握双拳,向姜阙鞠躬道:“请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姜阙被这突然的郑重吓了一跳,而后掩嘴轻笑,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道:“酒酒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呢。”

    兰茝暗中撇嘴,她才不是孩子呢。双手却突然局部不安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她不是一向自许胸中自有经纬,文韬武略不输世间男子么,她不是一向沉着冷静,即使国家战败,远嫁南梁也面不改色么。怎么今日见到这些罪奴便慌了手脚?

    平生第一次,心中那份从不怀疑的骄傲,在一点一点崩塌……

    姜阙麻利揭开一男子的上衣,只见上面有无数伤痕,一道一道的,血肉模糊。她递给她一把小刀道:“放在火上,烧得通红。”

    兰茝闻言照做,后将烧红的刀递给她。只见姜阙手起刀落,快速的将那男子背后的腐烂之肉给剜了下来,动作精准的像是做了无数遍……

    过了三个时辰她们才完成了室内伤患的包扎工作。

    兰茝倚在门扉,看着这一室伤患,想起了自己的新兵考核……

    大道会,是一个怎样的组织?癫狂书生,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该将这个据点上报军队吗?如果闭口不言,她要如何完成这次的新兵考核呢?如果据实以报,这些人,又将要背负怎样的命运?

    月上梢头,晚风乍起,吹得院中那棵不知名大树的枝叶飒飒作响,连她的心也一同吹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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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于飞远送于南介绍:
“百年春秋多才俊,谁主沉浮未可知”
她以一介女流之身和世间男子逐鹿天下,走上了搅乱风云之路。
【注】:本书背景为架空,无需历史代入感燕燕于飞远送于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燕燕于飞远送于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燕燕于飞远送于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