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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寂无声     底层奋斗手册txt下载     底层奋斗手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雪娘没想到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全都表现在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就是想到点事情。”

    “你一个小孩子又不用为吃穿发愁,哪来的什么心事?”

    “谁说不愁了。就算不饿肚子也想吃得更好啊!要不谁来这里干活?”雪娘小声嘟囔。

    如果是以前,胭脂肯定会对她的这番言语一阵絮叨,今天却像没听见。

    “院子打扫的差不多了。你去把书房收拾一下,小姐一会儿要用。”

    “知道了。”雪娘将清扫好的落叶聚到簸箕里收好,送到后角院堆炭火的地方,用作烧炕的燃料,然后才去了书房。

    以前打扫书房的时候,书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没有用过的痕迹,雪娘一直觉得这个所谓书房只是为叫得好听。可今天打扫的时候,桌子中间放有一张写有字的纸。

    雪娘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不敢去看,可在擦拭桌子的时候目光还是不自觉地从纸上扫过。纸张是漂亮的粉红色,上边还带有银箔,看上去就像飘落在上边的雪花。上边的字也很好看。雪娘不认识是什么字体,只觉得每个字虽小巧娟秀,每笔每画间却带着果敢和坚毅。

    “你认识上边写的字吗?”

    傅佳的声音传来,吓了雪娘一跳。她紧忙从书桌旁退到一边,两眼盯着脚尖,不敢吭声。

    “别紧张。”傅佳缓步走到书桌旁,将纸递给雪娘。

    雪娘不明白傅佳什么意思,立在原地不敢接。

    “快拿上啊。一直这样伸着手臂还挺累的。”傅佳把纸往雪娘眼前又递了递。

    雪娘将手中的抹布叠好放在桌角,两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接了过来。如同捧着珍宝般等待傅佳接下来的吩咐。

    傅佳被她的动作逗乐了:“我是让你看看这上边写的什么?”

    雪娘的目光迅速在纸上转一遍,像是一首诗。

    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去岁江南见雪时,月底梅花发。今岁早梅开,依旧年时月。冷艳孤光照眼明,只欠些儿雪。

    不等雪娘细想傅佳的用意,傅佳又问:“认识上边的字吗?”

    “认识……”雪娘立刻发现这样回答有问题,急忙改口道,“认识这个字。”

    她指着纸上的“雪”字给傅佳看。

    傅佳点点头:“这是你的名字。”

    雪娘松口气,总算没露馅儿。

    为了不让傅佳再多问,雪娘反问道:“这是傅小姐写的诗吗?”

    一旁的胭脂取笑道:“不懂就别装懂。这叫词。”

    雪娘并不觉得难为情,回怼道:“我小,字都不认得几个,分不出来很正常。胭脂姐姐不也是跟在傅小姐身边才知道吗?我若和你一样一直在小姐身边,别说认识了,自己写都没问题。”

    “人小胆子可不小,在小姐面前就敢胡说!”

    “胭脂姐姐,我是实话实说。而且,你应该是想说我大言不惭吧?”

    “小姐,您还说她乖巧听话,根本是粗俗无礼。她这些天的表现根本就是装的,连我也险些被骗了。您就不应该让她继续在这里干活!”

    原本觉得和胭脂斗嘴很好玩,雪娘脸上还笑嘻嘻的。听到她给傅佳告状,顿时笑不出来了。

    虽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傅佳和胭脂之间有主仆情份在。万一傅佳认同了胭脂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从而责罚自己怎么办?更有可能,直接赶自己回家怎么办?那自己为了来这里说的那些豪言壮语就太可笑了。

    雪娘不敢再多言,退后数步与傅佳和胭脂拉开距离,一副谦卑认错的样子。

    “我觉得雪娘没说错。她还小,又没人教过,不识得诗和词很正常。你何必笑她?你在她这个年纪,不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吗?”

    胭脂见傅佳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又羞又恼:“小姐,您还帮她说话!”

    傅佳笑了:“我这也是实话实说啊。”

    主仆两个人说话,雪娘在旁一声也不敢吭。慢慢挪动脚步,想要不动声色的退出去。

    “雪娘,你要去哪?”

    她的小动作还是被傅佳发现了。

    “这打扫完了。我去耳房看看水烧好了没。”既然被发现了,雪娘索性找个理由准备大大方方出去。

    “你留下,让胭脂去就行了。”

    要不是胭脂看着自己的表情明显不高兴,雪娘绝对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胭脂虽不情愿也没有说什么,只用眼神提醒了雪娘不要乱说话便离开了。

    “你过来点,离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说你。”

    雪娘往傅佳身边挪了挪,还是保持了两三步的距离。

    傅佳也不勉强,又问雪娘:“除了你的名字,就不认识其他字了吗?”

    “还认识一些简单的。”至于怎样算简单的,雪娘没有说。

    “你的名字里带雪,是因为出生的那日刚好下雪吗?”

    “是。”

    知道这个名字由来的时候,雪娘还曾经吐槽过。如果那天是下雨,是否自己就要叫雨娘了?不过,对于陈太平这样的庄户人家给孩子起名本来就很简单。像芳娘,因为生在四月,所以名字带芳。旺春则是因为生在立春日。

    “你出生那日雪很大吗?”

    雪娘不明白傅佳怎么会想到问自己这个,可看她的样子又不想让她扫兴。想了想,道:“是很大。雪花和柳絮一样漫天飞舞,树上、屋顶上、田地里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棉被。雪停了后,太阳下到处是银光闪闪,走在雪里还会喀哧喀哧的响。屋檐下的冰溜子有这么长。”说着,雪娘伸开手臂,比划了一个夸张的长度。

    傅佳更感兴趣了:“我都没见过!你说得好像你当时亲眼到了一样。”

    雪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听娘说的,就跟自己看见了一样。”

    其实,她并不知道出生时雪下得大小。只是觉得如果雪小了对不起叫这个名字,就把自己以前去东北玩时见到的雪景说了出来。反正傅佳也不会找人去核实。

    傅佳一脸羡慕:“可惜我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没关系。今年下雪就能看到了。到时候,还可以打雪仗玩。”雪娘嘴上说得开心,心里为下雪时的寒冷感到一颤。

    “打雪仗是做什么?”

第四十六章

    傅佳不知道打雪仗,不光因为她的家乡雪下得小很少有人这样玩,也与她身为大家闺秀,不会有人让她或在她面前玩有关。

    雪娘虽然在上一个时空是南方人,小时候甚至都没见过雪。可不论是工作后还是旅游时,都没少见大雪天,与雪有很多的亲密接触。这样一想,雪娘原本对傅佳优渥生活的羡慕一下子少了很多。

    “打雪仗就是相熟的朋友分成组,把捏成拳头大的雪团相互扔打玩。雪团捏的软硬要适中,太硬打人很很疼,太松扔出去就散了。扔得要又快又准,这样另外一方就只有闪躲的份。”

    雪娘不光说,还用动作演示,往左一扔往右一闪,表情丰富,逗得傅佳笑个不停。

    “那输的人会怎样?”

    怎么样?以前大家都是玩一会儿后就笑散了,根本无所谓输赢。可现在雪娘说得玩心大起,也觉得输赢有个奖惩会更有意思。略一想答道:“输的人要给赢的人做一件事。”

    “这到有点意思。”傅佳像是已经在想赢了比赛自己要提的要求。

    “傅小姐,等今年下雪了,我叫上三姐、红秀她们,咱们和胭脂姐姐一块儿打雪仗玩。”雪娘恨不得今晚就开始下雪。

    傅佳看上去对这个提议的兴趣不是很高,托腮沉思,没有对雪娘的话做出回应。

    雪娘发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唐突了。自己说得开心,就忘了傅佳的身份,怎么可能和她们一块儿玩雪?正想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这件事不动声色地把带过去,傅佳开口道:“你刚说朋友间要分组。五个人要怎么分合适呢?”

    原来她是在考虑这个。

    刚才的几个人雪娘也就是随口一提,哪里会想这些。如果真要找人打雪仗,她觉得除了红秀会积极响应外,胭脂和芳娘肯定都不会参加。如果芳娘把这件事告诉给李氏,李氏肯定也会拦着自己。

    “傅小姐,还是等下雪了再考虑这些吧?”雪娘觉得这个雪仗根本打不起来,兴趣大减。

    傅佳还兴致盎然地提议道:“可以把田守望叫上。你跟他应该很熟吧?”

    “田守望?”雪娘没想到傅佳会提起他,“算不上很熟。他平时都在县城做学徒,前阵子是因为秋收才回来的。最近没见人,应该已经回去了。”

    “我知道。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

    雪娘虽不认为自己会有事情需要田守望帮忙,还是应了声“知道了”。

    傅佳没再说打雪仗的事,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

    “傅小姐要写字吗?我帮您去叫胭脂姐姐。”

    傅佳叫住雪娘:“为什么要去叫她?”

    “叫她进来帮您研墨啊?”雪娘记得这种时候都是由丫鬟在旁服侍。

    “你不在这儿吗?不用特地叫她。”

    “不算特地去。主要是我不会。”

    这是雪娘找的借口。在这里给人打扫卫生做钟点工是一回事,服侍人是另一回事。雪娘从表情到身体都表现的有些抗拒。

    傅佳不知是没察觉到雪娘的不情愿还是假装没看到,仍很坚持:“我告诉你。”

    即便再不乐意,雪娘也不敢直接拒绝。扭捏的挪到桌旁,看着砚台半天没有动。

    傅佳用手一指砚台旁的小木匣:“墨条在这里。”

    相比四四方方的砚台,墨条要精美很多。颜色黑亮,上边还印有怒放的菊花。菊花花瓣,瓣瓣分明,空中飞舞的蝴蝶,栩栩如生。雪娘将墨条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还有淡淡的清香,没有一点墨汁的臭味。

    笑声让雪娘抬起头,正好对上傅佳含笑的眼睛,让她有些难为情。

    雪娘放下墨条,从砚台旁的青花水盂中用铜勺取水滴到砚台上。比较了下砚台的尺寸,雪娘想了想又加了一勺。还是觉得少,正要加第三勺时被傅佳止住。

    “水不要一次性加太多。若墨太浓,再一点点加。”

    “是。”

    雪娘点点头,开始正式研墨。手捏着墨条在砚台上画圆圈,几圈下来,水还是浮在砚台上。

    “磨墨要重按轻磨。重按,是手在墨条上的力量要稍重些,按得轻就发墨慢。轻磨,是研墨时不能急躁,速度快了磨粒就会变粗。墨条要与砚台垂直,倾斜的话墨条容易出角,角裂会影响墨质。还要顺着一个方向磨,否则容易起沫。墨条用完后不能放在砚台上,要弄干净后再收起来。”

    “是。”

    雪娘按照傅佳说的加重手上的力度,速度却放慢下来,果然很快墨就出来了。

    傅佳拿笔沾墨试了试:“很简单吧?”说着,将笔落到纸上。

    雪娘不知道傅佳要用多少墨,她的样子也没有让自己停下的意思,只能继续加水研墨。她不敢看傅佳在写的内容,两眼只盯着墨条转圈,很快思想开始放空。

    “你看看怎么样?”

    雪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傅佳是在问自己。先把墨条用抹布擦干放回木匣后,才将目光投过去。

    纸上没有写只字片语,而是多了一幅画。

    画得是一株植物,有着长线型的叶子,众多叶片中伸出的花枝上有的顶着细长的花苞,有的已经绽放。细长的花蕊,四散成筒状的花朵。只可惜看不出花的颜色少了几分美感。

    雪娘还是称赞道:“是兰花吗?真漂亮。”

    “是萱草花。你见过吗?”

    雪娘摇摇头:“我第一眼还以为是百合花,只是叶子不像。萱草花是什么颜色的?”

    “橘红色的,也很好看。”傅佳听了雪娘的话马上用笑容遮掩脸上一瞬间的不自然。

    雪娘的视线还停留在画上,根本没注意到,还傻傻的问:“那您为什么不画成本来的颜色呢?”

    傅佳闻言苦笑:“因为没有啊!”

    雪娘环顾了一圈,也觉得可惜:“这个书房真是虚有其名,连本书都没有。就这个墨条看着还像样点。”

    “这墨条是我带来的。”

    傅佳的语气像个寻求表扬的孩子。

    雪娘自然不会让她失望:“我说呢!这田庄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好东西。”

    傅佳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沈家也有些好东西,只是不放在这里。你见到田守望的时候,让他给我找点颜料来。就说我画萱草要用。”

第四十七章

    这难道就是傅佳刚说的自己可以找田守望做的事情?

    雪娘觉得这样有点麻烦:“傅小姐,您需要颜料的话直接找张大娘应该会快些。田守望在县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就算张大娘不行,还有田庄头。这样不耽误您用。”

    “没关系,我不着急。”傅佳大有深意地看了眼雪娘,“我要的颜料这村庄里没有现成的。告诉张大娘或田庄头,他们就要特地去县城买。我只是在这里寄住,总不好为这点小事麻烦他们。田守望以后会经常回来,还是直接找他更方便。”

    这是在给自己解释吗?

    雪娘很是意外。以傅佳的身份根本没必要给她说这些。就算是不想麻烦张氏和田满,直接让胭脂告诉田守望也可以啊。自己每天只有半日在这里,田守望回来了,自己能不能见到都不一定。

    可傅佳都这样说了,雪娘总不能说不行,便应承下来。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再见到田守望的时候千万要记得这件事情。

    事实证明,雪娘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第二天她就在田庄门口看到了田守望。

    他和上次见面一样,正在门口扫地。

    “早啊!今天可真冷!”田守望很自然的和雪娘打招呼,就像每天都是这样做的。

    雪娘则是一脸的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家啊!我不在这儿,应该在哪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雪娘理了理思绪,“你不是只有农忙的时候会回来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田守望觉得雪娘有点大惊小怪:“我现在被安排在五少爷身边服侍。五少爷准许我每七天回家住一天。”

    跟在沈澄身边还能做七休一,让雪娘对他的印象更好了。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刚好有事找你。”

    田守望顿了一下才道:“你先进去忙吧。我今天一天都在家,等你忙完了咱们再聊。”

    只是一瞬间,雪娘还是看出田守望原本要说的话临到出口变了。

    既然他觉得此时不是说事的时候,雪娘也只好道:“好,我一会儿再找你。”

    刚转过影壁,就看到张氏手中拿着一个小筐站在后边。雪娘客气地上前打招呼:“大娘,早上好。”

    “嗯,你来了。”张氏完全没有了以前的亲热,自带一股寒气从雪娘身边走过。雪娘甚至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她瞪了自己一眼。

    不就是说话不如她的意吗?这态度也转变的太快了。

    雪娘在心里暗暗吐槽,偷偷做了个鬼脸才进了内院。

    现在各项打扫工作雪娘已经做的得心应手。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天气冷了,水凉冻手。将各处擦拭完,雪娘一边哈气一边搓着冻红的手,对着鱼缸说话:“小鱼小鱼,现在天冷了,你们也游不动了,正好少吃点。这样我也可以少给你们换点水。”

    背后传来一阵笑声,回头就看到傅佳站在身后。

    “傅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平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房间里吃早饭的。

    不等傅佳回答,雪娘就发现自己又问了一个相同的蠢问题。

    “你怎么了?”傅佳见雪娘用手拍了拍嘴巴,觉得很有意思。

    雪娘庆幸傅佳没像田守望那样反问自己,忙转话道:“傅小姐,外边冷,您快回屋里吧。”

    “你怎么跟胭脂一样,整天怕我冻着?我又不是水果一冻就坏。你不知道,苏州的冬天也很冷的。”傅佳话是这样说,可脸上已经没有了颜色。

    雪娘在心中嘀咕:“您不是水果,却是温室里的鲜花。”

    “胭脂姐姐呢?怎么没见她?”雪娘看了看傅佳身后,没有看到胭脂的身影。

    “她去给我拿早饭了。我觉得外边的空气很好,就出来看看。”

    雪娘想了想,估计是刚刚去打水胭脂找不到她便自己去了。

    “以后这种事情我去就好了。”雪娘决定以后要把打水的时间调整一下。

    “嗯。”傅佳随便应了声,目光在院子四处来回。

    院中的丁香树叶子已快落完,其他地方也都透着冬日的萧条,实在没什么美感。

    按照雪娘的工作内容,干完院子里的活后她应该要去打扫净房了。可傅佳在院子里,她又不能离开。

    就在雪娘觉得两人在院中相处的有些尴尬时,胭脂拿着食盒回来了。看到两个人都站在院中明显很疑惑。

    雪娘忙迎上去:“胭脂姐姐,傅小姐说要在院里呼吸新鲜空气。我刚也劝傅小姐进屋了,可她不听我的。”

    她的本意是想把眼前的情况告诉给胭脂,听上去却像是在告傅佳的状。

    胭脂小声的斥责她:“小姐想做什么怎么由得你管?快把饭拿进去。”

    雪娘顿时有种费力不讨好的感觉。她接过食盒,不管傅佳还在院中,自己一个人气冲冲的先进了屋。

    等傅佳和胭脂进来,她已经把早饭从食盒中拿出来摆好了。傅佳刚坐下,雪娘又随便一福道:“傅小姐,我出去干活了。”说完,转身就走。

    “田守望回来了。”

    雪娘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傅佳。

    她正低头喝粥,刚那柔声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在院子里的时候,雪娘就觉得傅佳有话要跟自己说,可好几次都欲言又止。难道就是要给自己说这个?

    她不是说不着急用颜料吗?那怎么还急着把田守望回来的事情告诉自己?

    原本觉得不过是带句话的小事,可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其他的用意。

    雪娘一边干活一边苦想,直到最后也想不明白傅佳想让田守望带颜料还能有什么其他意思。只能寄希望在田守望身上,希望能从他的反应上看出端倪。

    因为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雪娘干活便有点心不在焉。守着碳炉的时候也一直在跑神,胭脂叫了她三次才反应过来。

    “小姐有事找张大娘,你去把她叫来。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今天怎么尽是和平日不一样的事情?按以往,雪娘还要再过两刻才能回家。

    能早点回家是好事,雪娘当然不会拒绝。收拾好耳房,雪娘去给傅佳打过招呼后才离开。

    张氏住的角院看着有生活气息多了。院子虽然很小,屋檐下挂了几串玉米和一串红辣椒,旁边还有一个空的燕巢。墙角整整齐齐堆着一摞柴火。门上的五彩门笺虽然已经掉色,仍能看出上边剪出的“福”字和“招财进宝”。

    雪娘叩响房门:“张大娘在吗?”

    开门的是田守望:“我娘在后边晾衣服,有事吗?”

第四十八章

    雪娘搞不清楚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怎么田守望就和刚才不一样了,多了一分刻意的疏离感。

    受这种感觉的影响,雪娘退下房檐的台阶:“是傅小姐有事找张大娘过去。”

    “哦,你稍等一下,我去叫她。”

    雪娘忍不住了:“你怎么了?是早饭吃坏了东西还是被门夹了头?感觉怪怪的。”

    田守望被她说得更不自然了:“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说话这么难听?我看奇怪的是你。一会儿找我一会儿找我娘的。也不知道究竟要干什么?”

    怎么又成自己的不是了!不论是找张氏还是他,可都是遵照傅佳的吩咐!

    雪娘刚受的憋屈在傅佳和胭脂面前不好发作,在田守望面前完全没有顾忌。

    “这就算说话难听了?你还没听过我骂人呢,想不想试试?”

    田守望被她的话惊到了,嘴巴张得老大:“你还会骂人!傅小姐知道吗?”

    会骂人很奇怪吗?自己骂不骂人跟傅佳有什么关系?

    雪娘正想怼回去,张氏急冲冲从屋后跑了过来,手上提着一件湿漉漉的衣服。

    “我刚好像听提到了傅小姐?她骂人了?”

    看到雪娘憋着脸,张氏认定自己没听错。把衣服塞到田守望手里,自己左手抓着雪娘的胳膊,右手轻抚雪娘的小脸:“怎么,做错事被骂了?”

    要不是早上才看了张氏的冷脸,雪娘绝对要被她对自己的关心感动了。可现在,雪娘只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张氏冰冷的手,更是让她全身一抖。

    “娘,您胡说什么!是傅小姐找您,让您马上过去。”

    “我不可能听错啊!”张氏眼中的小火苗立刻熄灭了,半信半疑的松开手,站在原地没有动。

    田守望被张氏的举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催着张氏快走:“谁会拿这种事骗您?您快去吧,别让傅小姐等急了。”

    这本来就是实情,雪娘也在一旁帮腔道:“大娘快去。去晚了,傅小姐不说什么,胭脂姐姐说不定真会骂人的。”

    张氏往一旁啐了一口:“不过是个小丫鬟,她敢!”

    话虽这样说,人还是已经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回头看雪娘没跟着自己:“你不一块儿过去吗?”

    “我的活已经干完,可以回家了。”

    “这样啊。那你快回去吧。”张氏迟疑了一下,又吩咐田守望,“我衣服才晾了一半,你去把剩下的晾了。别磨蹭,现在就去。”

    明显就是不想让雪娘在这里多待,让她快走。

    雪娘明白了张氏的意思,对着空气说了声“我回家了”,赶在张氏前边先走出角院。

    出了田庄门,拐过院墙,雪娘停了下来。很快便见田守望追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没看到我给你使得眼色,直接回家了呢!”

    雪娘没好气地道:“你做的那么明显,也就你娘只盯着我才没看到。说吧,还有什么事?”

    “不是你早上说有事要找我吗?刚才我娘在不方便,所以让你到这里等我。”

    提到张氏,雪娘又是一肚子牢骚:“你娘也真是的,自从她找我打听傅小姐的事后态度就全变了……”

    “我娘找你打听傅小姐的事情了?”田守望急急地打断雪娘,“你都给我娘说了什么?”

    雪娘一脸得意:“当然什么都没说了。要不然她怎么待我不如以前热情了?”

    “你做的对。我娘有时候是好奇了些,但她没坏心的。”

    好奇?这根本是八卦吧。

    雪娘在心中腹诽。

    他倒是很了解自己的母亲。听到张氏打听傅佳的事情时没有一点吃惊,反而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你怎么这样盯着我看?”田守望别扭的转过头,觉得这样雪娘就不会看到自己微红的脸。

    “我跟你说话,当然要看着你啊。”雪娘被田守望的样子逗乐了。

    她觉得田守望很有意思。明明自己还是孩子,竟还用大人的口气表扬自己。不过,这里讲究子女不言父母过。田守望能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这样说自己的母亲很不容易。让雪娘对他的印象有点改观。

    “好了,你究竟有什么事要找我?”田守望提醒雪娘。

    雪娘一拍脑袋,差点把正事忘了:“不是我找你。是傅小姐有事找你做。她最近画画没有颜料,想让你从县城给她带点颜料来。”

    “还需要其他什么吗?”

    “没了。”雪娘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傅小姐说她不着急。你下次回来的时候带着就行。”

    “知道了。以后傅小姐有什么吩咐你就直接告诉我,不用让我娘知道。”

    这是暗示自己以后当着张氏的面不要提傅小姐吗?

    雪娘觉得正好,这样也免了很多麻烦。

    两人达成了共识,以后雪娘有事要找田守望,就在早上进门的时候提一句天气,这样等中午的时候,田守望就在田庄外等雪娘。

    雪娘觉得就像做地下工作接头一样刺激,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试试了。

    回到家,李氏看到雪娘胳膊湿了一片,回来的又比往常早一点,就问她怎么回事。

    雪娘心里还想着暗号的事情,随便答道:“没什么,就是不小心弄湿了。”

    李氏见她说得漫不经心,反而有些不安:“娘说你不用把在那边做的事情告诉我,不是不关心你在那边的情况,而是为了你好。这种人家最忌讳自己的事情被外人知道。万一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很容易惹祸上身。可你毕竟还小,如果傅小姐让你做什么你不好的事情,还是要告诉娘的。真有麻烦事,娘会帮你想办法的。”

    “娘,真没事。就是打扫的时候有虫子停在胳膊上,我用湿手去赶虫子就弄湿了。”雪娘觉得给傅佳传话不是什么坏事,没必要告诉李氏。连带着张氏的事情也不用说,省得她担心。

    李氏微蹙的眉头稍微松了松,转头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雪娘凑到芳娘身边,问道:“三姐,这些鞋什么时候做完啊?”

    “怎么?是觉得鞋做完了,就不用替我干活了吗?”

    “当然不是。”雪娘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芳娘发现了,慌忙解释,“我就是觉得你和娘都辛苦这么久了。早早做完,也可以休息一下。”

第四十九章

    芳娘眼神复杂地看着雪娘:“少在我面前耍你的小聪明。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雪娘心中一惊。

    芳娘知道自己什么事情?

    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雪娘?

    不可能!就算自己有些不合适的言行,还不足以让芳娘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以她的性格,真要知道了肯定早就告诉陈太平和李氏了。

    知道了自己刚没对李氏有所隐瞒?

    更不可能了。芳娘最近都在家里帮李氏做鞋,根本不出门,绝对不可能知道田庄的事情。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芳娘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说只是为了吓唬自己,以防自己和红秀又在背后议论她。看来那天的事情对她的影响还没有过。

    想明白这一点,雪娘心安了。搂着芳娘的肩膀故意撒骄道:“三姐最厉害了,我哪有事情敢瞒着你啊!”

    旺春以为两人在玩游戏,也上来扑在芳娘身上。急得芳娘直叫:“针,针。小心扎到!”

    见三个孩子嬉闹在一起,李氏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本以为再见到田守望要七天后了,谁知道才隔了一天就在田庄门口看到了一边打哈欠一边扫地的他。

    “早啊!今天天气真好。”

    田守望提出以天气作为两人有事要说的暗语时,雪娘还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听上去很自然,不会引人起疑。现在看来却是蠢笨之极。

    天才蒙蒙亮,哪里看得出天气的好坏?

    雪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个样子!又是连夜赶回来的?”

    田守望提起精神往门内瞅了瞅:“本来能早点回来的。只是有一个颜色临时出了点意外,这才耽搁了时间。”

    雪娘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田守望竟然是专程回来送颜料的。自己都说傅佳不着急用了,他还是连夜赶着送来了。这种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让传完话就觉得没事的雪娘自愧不如。

    她清了一下嗓子,伸手拍着田守望的肩膀道:“小伙子办事可以啊!”

    田守望身子一闪,脸色不太好看:“你别乱拍!我可比你大四岁。你不叫我哥哥就算了,还说我小!”

    叫你哥?不让你喊我阿姨就不错了!

    雪娘在心中一阵哂笑。

    正说着,田守望可见的脸色一变:“来晚了还不赶快进去,傅小姐都要起来了。”

    不等雪娘反应,张氏出现在门口:“扫个地怎么花这么长时间?快进去帮你爹整理柴堆。”

    田守望只应了一声便进去了。张氏更是转身就走,权当没看见雪娘。

    雪娘现在很肯定了,绝对是张氏让田守望不要和自己走的太近,所以田守望才会在张氏面前对自己的态度生硬。还好在田守望不像她那样小心眼。

    雪娘提醒自己以后和张氏接触要更加留意,快步进了内院。

    看到胭脂正要打招呼,胭脂摇摇手让她不要说话,拉着她走到院子中间才低声道:“小姐昨晚没休息好,这会儿还没起。你干活的时候声音轻点。”

    雪娘看看房门紧闭的厢房,也压低声音:“傅小姐怎么没睡好?是想家了吗?”

    “你别乱说。只是白天睡多了,晚上便睡的晚。你先打扫院子,屋里等小姐起来后再说。”

    胭脂的样子分明就是有所隐瞒。雪娘也不想多问,觉得刚好可以用这段时间把颜料拿回来。找田守望带颜料的时候没告诉张氏,拿颜料自然也不能让她知道。要好好像个办法才行。

    在守着炭炉烧水的时候,雪娘有了主意。

    她找来胭脂道:“胭脂姐姐,最近天冷炭用的快,还是多拿点炭备着吧。我在的时候还好说,如果我回家后炭不够了,还要劳烦姐姐去找张大娘拿。”

    胭脂看了眼耳房墙角下塞得满满的炭筐:“那就去拿吧。她要是说什么,你就说是小姐让拿的。”

    果然如胭脂所料,张氏听到雪娘说要多拿点炭嘴里就叨叨个不停。先是说今年的炭比去年涨了价,自家舍不得用不敢多买。又说沈太太担心傅佳在田庄受冻,隔三岔五的就差人专门送炭过来。还特意强调自家用的和傅佳用的不一样,绝对不会搞混,随用随拿也很方便。

    雪娘听得烦了,学着胭脂的口气道:“这是傅小姐让拿的。大娘不要多想,傅小姐也是不想时不时就来麻烦大娘。”

    张氏这才止了声,带着雪娘准备去柴房装炭。

    雪娘刻意提高声音:“大娘,不是我不想去,是刚胭脂姐姐吩咐我给你说了后就赶快回去帮她晾衣服。麻烦大娘先帮我把炭装好,我一会儿再来拿。”

    说完,不等张氏开口,一溜烟地跑了。

    回到耳房,雪娘打开窗户,两眼盯着垂花门。没多久,就见田守望背着炭筐来了。

    雪娘朝他招手,压着嗓子喊:“这里,这里。”

    田守望进了屋,环视一周后将炭筐和原来的并排放好。

    “你不干活的时候就在这里吗?”

    “我在这里也有干活好不好!”

    雪娘觉得他的话像是暗指自己在耳房偷懒一样。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眨巴着眼睛,语带期盼道:“东西拿来了吗?”

    田守望点点头,将带来的炭一根根拿出来,最后从筐底拿出一个布包。

    布包里是一个精美的雕花红木匣。盖子上雕着湖石、青松、廊亭。松树下是几个正在玩闹的孩童。空中还有飞鸟和蝴蝶。围着匣子的一圈还刻有水纹和金鱼。每一个都雕工细致,栩栩如生,连孩子嬉笑的表情都看得很清楚。

    “挺机灵的嘛!我一说要炭就明白了我的用意,还知道把匣子用布包起来没有弄脏。”雪娘拿着木匣前看后看。要不是随便打开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行为,她真想打开看看里边的颜料是什么样的。

    田守望被她夸的不好意思:“也没什么。还是你聪明,能想到这个法子。我正为怎么把东西给你发愁,就听到你和我娘的话。”

    雪娘毫不谦虚:“那当然。总比你那天不亮就说天气的法子要好。”

    田守望微微发窘:“不过,你就不担心,万一我出去了没听到你的话怎么办?”

    雪娘白了他一眼:“你不就是专门回来送这个的吗?东西没送出去还乱跑什么?”

    “我又不是你们姑娘家,守在家里就行了。”田守望小声嘟囔着,将拿出来的炭重新放回筐里,还将地上散落的炭渣擦干净。

    一切都收拾好,田守望对雪娘道:“那我回去了。耽搁久了,我娘又要说半天。”

第五十章

    雪娘意犹未尽地放下匣子,推着田守望往外走:“快回去。你娘现在没事的时候选择性无视我非常好好。我可不想被她逮到由头又盯着不放。”

    发觉田守望的表情有些不自在,雪娘才想到他们毕竟是母子,尴尬一笑:“我没别的意思。你娘人挺好的,我就是觉得麻烦。”

    田守望的表情并没有好一些,双唇微翕,最后什么也没说走了。

    他出门后,雪娘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手支着头,两脚像鸭子滑水般晃个不停,专等着傅佳起来。

    这是一件小事,雪娘的作用也只是传个话。可此时莫名的就是心情很好。想了想,雪娘觉得和傅佳当时的样子有关。

    傅佳虽然吩咐的很随意,好像只是因为雪娘恰好在旁边就安排给了她。可表情却很郑重,就像是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雪娘身上。

    现在事情顺利完成,还比预想的要早了很多,让雪娘有一种不负所托的感觉。

    大约过了两刻,雪娘听到隔壁有开门的声音,知道是胭脂出来了,忙追了出去。

    “胭脂姐姐,你是去给傅小姐拿饭吗?我去吧!”

    “不用了。小姐没什么胃口,我去给她做点的馄饨。这段时间你就到屋里去,以免小姐有事身边没人。”

    “好的。”

    雪娘觉得胭脂对自己好像不太一样了。以往她不太喜欢自己出现在傅佳面前,现在竟主动让自己去陪傅佳。

    这样正好,可以给颜料交差了。

    雪娘拿着木匣兴冲冲地去见傅佳。轻叩房门,低声禀报,都没有听到傅佳的声音,只得直接推门进去。

    刚进内室,就被傅佳的样子惊到了。

    傅佳闭着眼睛半靠在炕头的软垫上,松绾着头发,脸色苍白,眼圈发青。不像是没睡好,更像是大病了一场。

    只过了一晚,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雪娘停在原地,进退为难。

    听到声响,傅佳眼睛都没睁,轻声道:“胭脂,我不是说什么都不想吃吗?”

    “傅小姐,是我。胭脂姐姐去给您做馄饨了。”

    “是你啊!”睁开眼,怏怏的没有精神。

    雪娘上前行礼,关切问道:“傅小姐,您是病了吗?要不要找大夫来?”

    “我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傅佳淡淡一笑,用手理了理头发,“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吓到你了。”

    这样子不是没睡好,而是根本就没睡吧。

    “没有。我是担心影响您休息。”

    “你有事?”

    雪娘默默将木匣递上去。

    傅佳没有接,赌气似的把脸转向一边:“不要告诉我,这是胭脂让你送来的点心。”

    雪娘摇摇头,手又往前一递:“昨晚田守望回来了。这是您要的颜料。”

    傅佳精神一震,立刻起身接了过去,用手摸着匣子上的雕图没有打开。

    “他昨晚回来的?这么快?”

    这是觉得好还是不好呢?

    雪娘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在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她回答。

    傅佳打开木匣,看着里边的东西没有说话。不但没有一点收到东西的喜悦,神情间反而透着一股落寞。

    因有盖子挡着,雪娘看不到匣子里边。她本来就好奇,现在看了傅佳的样子更是按捺不住,悄悄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

    “田守望把东西给你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啊?哦!什么都没说。”雪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立刻低下头。

    “什么都没说?”傅佳听上去非常失望,“知道我要画萱草竟然什么都没说?”

    雪娘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傅佳会对田守望说的话这么感兴趣?

    “他不知道!我只您要颜料画画,没说要画什么。”

    “你为什么没说?”傅佳声音陡然升高,完全不像看上去那样无力。

    “我觉得没必要说。他就是帮您找颜料,没必要知道画画的内容。”雪娘想想,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回答的理直气壮。

    傅佳愣住了。盯着雪娘看了许久,人猛地往后一靠,放声笑了起来。

    雪娘一脸迷茫。

    自己没说什么好笑的事情啊?

    傅佳笑得有些急,引得一阵轻咳。雪娘急忙给她倒了杯温水。

    “你说的不错。他是没必要知道。”傅佳笑缓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雪娘,“你娘把你教得真好。”

    雪娘更糊涂了。好好的怎么又提到了李氏?

    傅佳终于止了笑,又看着木匣出神。

    雪娘站在一旁搞不清状况,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只觉得比干活还累。

    就在她觉得快要站不住时,胭脂推门进来了,手上拿的托盘上放着碗勺。

    “小姐,这是按照家里法子做的小馄饨,您肯定爱吃。”

    胭脂不知道屋里的事情,虽看两人的样子觉得奇怪也没多问。指挥着雪娘摆好炕桌,将碗勺放在傅佳面前。一打开碗盖,室内马上飘着淡淡的清香。

    馄饨像一个个白色的小灯笼漂浮在汤面上,皮儿薄的能透出里边粉色的肉馅。绿色的葱花点缀其间,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傅佳果然没有拒绝。随手将木匣递给胭脂,胭脂很自然的将它放到妆台上。然后在傅佳的腿上铺上手帕,服侍她吃饭。

    雪娘想到自己早上怕吵到傅佳休息还有很多活没有干,此时这里也没自己的事情了,行礼后退了出去。

    待她关上门,胭脂对傅佳道:“小姐,雪娘还挺机灵的。你没看错人。”说着,把早上的事情给傅佳说了一遍。

    傅佳小口吃着馄饨,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我早就说了,是你一直不信。她比想的要可靠,我现在还担心她别做过了。”

    “小姐,就算不担心雪娘,可她的爹娘还不确定是否保险?万一……”胭脂提醒傅佳。

    傅佳放下勺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没有事情是万无一失的。我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雪娘又是一阵忙碌。刚把要做的都做完,胭脂来找她。

    “小姐找你。”

    雪娘不敢耽搁,紧随着胭脂去见傅佳。

    许是吃了东西又重新梳妆过的缘故,她的精神明显比刚才好很多,黑眼圈也淡了。

    “你帮我拿来颜料,我还没谢谢你。”

    突如其来的道谢让学娘不知所措,难为情地道:“我只是传话,没做什么。该谢的是田守望。”

    “他做的好自然有人夸他,不用我。”

第五十一章

    “谁啊?”雪娘脱口而出。

    紧接着就是胭脂责备的目光。

    雪娘惊觉说错了话,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傅佳对这话没有任何的不高兴。

    “那天你墨磨的不错。今天看看你颜色调得怎么样?”

    雪娘没有动,歪头看了看胭脂。

    “小姐,我去洗衣服了。”胭脂叮嘱雪娘,“好好听小姐的吩咐。有什么事就到后院叫我。”

    看样子是躲不掉了,雪娘只能拿着木匣跟着进了书房。

    傅佳往书桌后的椅子上一坐,指挥着雪娘拿纸,压镇纸,就像吩咐自己的一个小丫鬟。雪娘心中不太情愿,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动作生硬刻板了许多。

    傅佳还以为她是怕弄坏东西动作小心,笑着道:“不用紧张,和上次研墨的时候一样就行。”

    “是。”雪娘朝傅佳还了一个微笑,随即沉着脸打开木匣。

    木匣里放着四个白瓷小罐,两个青瓷小罐,两个白瓷小碟,三根笔锋长短不同的黑杆毛笔,如同一个古代文具盒。

    “你打开看看。”

    雪娘早就按耐不住好奇心了,傅佳话到一半便已经把罐盖打开了。里边的东西和雪娘预想的不太一样。白瓷罐里的蓝色、黄色、红色三色都是薄片状,浅绿色则是细粉状。青瓷罐里一个装的是白色粉末,另一个装的是半透明的块状物。

    “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雪娘点点头,想了想,又立刻摇头。

    傅佳指着一个个的给她介绍:“白罐里的是颜料,花青色、藤黄色、胭脂色和石绿色。白罐里的是调石绿用的白矾和明胶。这三根毛笔,长峰笔笔腹柔软,最适合画婀娜多姿的线条;短峰笔贮墨少,易于表现凝重厚实的点画;中锋笔则最适宜画山水。小碟子不用我说你肯定知道,是用来调色的。”

    颜色的种类虽然少,东西却都很讲究。

    雪娘听着连连点头,细细看着四个颜色。这其中最特别的应该就是石绿色了。不光质地和其他三色不同,颜色的感觉也不太一样。青黄红三色都很正,给人以明艳的感觉。石绿色要略浅一些,却给人一种通透舒心的感觉。

    “田守望说,因为一个颜色耽搁了时间才昨天半夜回来。说得应该就是这个石绿色吧?”

    “他这样说了?你不是说他什么都没说吗?”刚刚还稳坐在椅子上的傅佳几乎要跳起来。

    “我,我没想到。”雪娘没想到傅佳这么激动。田守望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发牢骚,怎么好说给傅佳听呢?

    傅佳拿过装石绿色的小罐,看着颜色半天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雪娘,你会画画吗?”

    “不会。”雪娘只得撒谎。

    画画和识字不一样。雪娘可以说自己只认识简单的字。可如果说自己会画画,被傅佳要求当场画点东西出来就不好办了。以她的素描底子,想伪装成一个五岁孩子的画可不容易。

    “你娘没有教你这个吗?”像是担心雪娘不知道她这样问的意思,傅佳又解释道,“你娘既然会教你识字,我以为她也会教你画画。”

    这个逻辑有些奇怪。雪娘并不觉得识字和画画之间有什么关联。

    “没有。我娘平时在家里教的多是做绣活。只是我现在还小拿针不够稳,绣不好。”

    “嗯。”傅佳随意应了一声,将注意力又放在了小罐上。

    雪娘想到傅佳叫自己过来是要调颜色的,便问道:“傅小姐,您要画什么?我帮您调色。”

    “不急。”傅佳将小罐放回木匣,看着空白的宣纸想了想,“听了你刚才的话,我想画的东西变了。要再想想。”

    自己的一句话有这样的影响力,让雪娘很意外。只是不知道傅佳到底是听了自己哪一句改变的想法。

    “记得你说是因为出生时下雪,所以才叫雪娘。那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有个‘佳’吗?”

    雪娘觉得今天的傅佳有些怪,思维很跳跃。这会儿竟又转到名字上。想了想,觉得还是按字面意思说比较保险:“应该是希望您人美,生活顺意吧。”

    看了看傅佳,“人美”这点很符合,“生活顺意”却差了很多。

    “你倒很会说。”傅佳表现的淡淡的,没有因她的话很高兴,“《楚辞·大招》中写‘姱修滂浩,丽以佳只’,确实有你说的这个意思。可你知道吗,其中的‘圭’还代表美玉。”

    雪娘不由咂舌。大户人家起名字果然讲究,还要有个典故出处。

    可现在提这个是要做什么呢?以自己对傅佳的了解,应该不会是想听对她的称赞。

    傅佳看雪娘没什么反应,微微翘起的嘴角放平了。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让雪娘很不舒服。

    “傅小姐,这里没什么事的话,我去帮胭脂姐姐洗衣服吧。”

    “你去吧。”傅佳变得和早上一样没了精神。

    担心傅佳改变主意,雪娘几乎是小跑着出了房间。关上门才深舒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雪娘暗暗揣测,莫非傅佳是在田庄里憋得太久了才会有点古怪?这样看的话,自己现在的生活起码还有活动自由这点好处。

    像沈家这样的田庄,后院都会有自家专用的井,做饭洗衣都从自家的井中打水。不像雪娘他们,洗衣要去河边,打水要去村中的公共用井。

    从住到田庄之日起,傅佳的被褥衣服就都是由胭脂负责清洗。起初张氏还说着要帮忙,可每次都是在胭脂洗完后才出现。慢慢的,就连人都看不到了。因此每次洗衣服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后院。

    看到雪娘来了,胭脂问道:“你不是服侍小姐画画吗?怎么来了这里?小姐呢?”

    “傅小姐还在想要画什么。我看那里没什么事,说要帮你洗衣服就出来了。”

    胭脂一听,直接把洗了一半的衣服往盆里一丢,起身就要回去。

    刚走了几步,停下来问雪娘:“你说要出来帮我,小姐就让你出来了?”

    “是啊。傅小姐要想事情,估计是觉得我在旁边会打扰她。所以我一说,就让我出来了。”雪娘觉得胭脂的反应有点大,好像傅佳是个孩子,一个人待着会有危险。

    胭脂听了雪娘的话,眼睛看着西厢的方向停了片刻,最后回到盆边:“既然来了,就帮忙洗吧。”

第五十二章

    胭脂把一个木盆推到雪娘面前:“你年纪小,大件的洗不动。小姐贴身的衣物也不能让你洗。你就洗这里的小件吧。”

    胭脂所说的小件,除了傅佳的手帕、袜子外还包括襦衣。因是每天更换的,量并不多。雪娘个子小还没有办法从井里打水。胭脂帮她新打了一桶水上来倒在盆里,递给她几个皂角:“把皂角揉碎些,搅起泡了再放衣服……领口和袖口一定要洗到……小姐的衣服都很贵,洗的时候不要用太大力……小心上边的刺绣……”

    雪娘有些不耐烦:“知道,我会洗。我洗过衣服的。”

    “你家的那些粗布衣服和小姐的能一样吗?”看着雪娘不服气的小脸,胭脂一指皂角,“你家能有这个吗?”

    “当然有了,不就是皂角吗!虽然平时很少用……”雪娘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你比我厉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见都没见过。”

    雪娘不信,自己家都有的东西胭脂家怎么可能没有。除非她家的情况比陈家还糟。

    想到这点,雪娘仔细打量了下胭脂,表情严肃不像在说谎。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能大老远从苏州跟傅佳来这里,肯定是深得傅佳喜欢。苏嬷嬷不在,她一个人在吃穿用度上照顾傅佳,各方面都井井有条,可见能力也很强。这些都是要多年的陪伴和工作才能慢慢积累信任和经验。如果不是家里条件差,哪个父母又舍得女儿小小年纪就给别人为奴为婢?自己在家活干不好还要被芳娘说。胭脂从小在傅家肯定更是没少挨骂,不知道有没有挨过打?

    雪娘顿时有些心疼胭脂:“胭脂姐姐,你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吧!”

    胭脂看着雪娘脸上的担忧,掩嘴一笑:“我有两个阿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轮不到我去洗衣服。”

    雪娘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胭脂的意思,内心里的那点怜惜立刻如清晨的朝露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这是在跟自己炫耀吗?自己竟还傻乎乎的想要安慰她!

    雪娘没好气地瞪了胭脂一眼。胭脂反笑得更厉害了:“你年纪小脾气怎么这么大?明明是你自己误会了,还要怪我吗?”

    雪娘更觉得心里不痛快,起身就要走。

    胭脂一把拉住她:“好了好了,不跟你说笑了。我小时候虽没你想的那么糟,也是要干很多活的。只不过大多都是在厨房帮忙。我的厨艺那可不是吹的。”

    雪娘见胭脂的笑容坦荡,没有一点嘲讽的意思,这才脸色好转,重新坐回小凳上。

    “其实,我小时候也很辛苦。那个时候,厨房的很多杂活都由我来做。不但要打扫厨房,洗锅刷碗,还要摘菜洗肉,照看灶火。还记得第一次洗鱼,我看着刚被开膛还在动的鱼不敢碰,被骂的特别惨。最后还是一边哭一边把十多条鱼收拾干净了。”

    胭脂说得很轻松,好像话里那个哭着干活的小姑娘不是自己。

    “胭脂姐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要是不想回答也可以不说。”

    “你说。”

    即便现在胭脂看着心情还不错,雪娘还是问的小心翼翼:“姐姐,你是怎么到傅家的?”

    “这有什么不想回答的?我生来就是要给傅家干活的。”胭脂完全不在意,怕雪娘不明白又给她解释,“我是家生子。家生子你懂吗?”

    雪娘点点头。

    “我爹爹是傅家的二等管事,姆妈是傅家的厨娘。不光我,我的阿哥阿姐都在傅家干活。”

    看着雪娘的小脸又绷了起来,胭脂抬手把水弹到她的脸上:“你是不是在想,我们一家都在傅家,日子应该过的不错,哪会辛苦?”

    被胭脂说中,雪娘很不好意思,尴尬一笑。

    “像我家这样的在傅家有很多。傅家三房有四十多口人,我们家算是小姐的父亲,傅大老爷那边的。这几年大房的日子不好过。要不然,小姐也不会一个人来投靠舅老爷,也就不会被打发到这里。”

    听出胭脂话里有怨怼的味道,雪娘敏锐的觉得傅佳的家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急忙想换个话题。可平日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胭脂大都冷着脸,不是指挥雪娘干活就是斥责活干得不认真。一时又不知道该与她聊些什么合适。

    猛然间,雪娘想到一件她怀疑的事情:“胭脂姐姐,我给傅小姐送鲜花手环的时候,傅小姐说没空见我,让田守望转交。实际上,傅小姐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是被你拦下了吧?”

    “是。”胭脂很爽快的承认了。

    “手环是傅小姐要的,我也没打算借手环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根据胭脂冷漠的态度,这是雪娘能想到的唯一答案。

    “你想错了,我并不讨厌你。”

    “那为什么……”

    “我拦下手环并不是因为你,是为了小姐。”胭脂脸上的最后一点笑意也全部淡去,“我是不想那手环影响了小姐。以前在家的时候,二小姐就经常做鲜花手环玩。”

    雪娘觉得自己明白了:“你是担心傅小姐想家吧?难怪我看她今天的情绪有些怪,时好时坏的,应该是在想家吧?”

    “你别胡说。小姐只是昨晚没休息好。”

    胭脂呵止的神情又和平时一样了。

    雪娘怂巴巴地吐了吐舌头:“想家很正常啊。我要是离开家久了也会想家。”

    说着话,雪娘觉得胸口一阵闷堵。

    她想到另一个时空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突然离开,肯定给他们造成了很大伤害。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悲痛有没有稍微减轻点?是不是能照顾好自己?

    雪娘的眼睛湿润起来。她急忙低下头,使劲眨了眨眼睛,让眼泪直直地落入盆中。

    胭脂没有注意到雪娘的异样,看着手中的衣服也在出神。

    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一时间都不在说话。

    最后还是胭脂先打破的安静:“雪娘,你别觉得小姐衣食无忧,好像过的很好,她其实有很多难处。小姐对我而言比家人还要重要。为了小姐,我什么都愿意做。她现在选择信任你,我也会和她一样信任你。你一定不能辜负了小姐。”

第五十三章

    突然严肃的话题让雪娘的心一阵猛跳。能在短时间里被人信任是件好事,可胭脂的话听上去却感觉很沉重,让人高兴不起来。

    自己是因为苏嬷嬷不在才来的,做的也多是些打扫的低端杂活。傅佳的信任,难道是要给自己委以重任吗?一个孩子又能做什么?

    雪娘很想问问胭脂,又担心胭脂说出些意料外的话让自己无法回答,最终什么也没有问。

    悄悄斜眼看了看胭脂。她轻轻揉洗着傅佳的天蓝色菊花刺绣马面裙,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后院的空气比跟傅佳在屋里时还要沉闷,让雪娘后悔来帮忙,只期盼着时间过得快一点。

    期间,雪娘为了调节气氛特意讲了些旺春的趣事。胭脂虽然也会跟着说笑,但明显心不在焉,更让雪娘觉得无趣。所以,晾晒好衣服两人一块儿回内院时,雪娘借口要给傅佳准备泡茶的热水躲进耳房。她可不想进到屋里同时面对两个情绪反常的人。

    好在直到雪娘要回家,傅佳都没有再专门找过她。本来走的时候还想找机会给田守望说声谢谢,可路过角院时张氏如鹰隼般的眼睛让她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到家的雪娘,觉得这半天下来远比以前任何一天干完活都要累,懒洋洋地趴在正房炕上不想动。

    “要睡回咱们屋里去,躺在这里像什么样子?把旺春都教坏了。”

    “我不。那边太冷了,还是这里暖和。”

    为了节省柴火,白天只有李氏他们住的正房会烧热炕。所以白天家里的活动基本上也都集中在这里。

    “那就坐好了。又不是只有你在干活。”

    雪娘朝芳娘做了个鬼脸,扭捏着坐起身。旺春一下扑到她的背上,拿着一个小布老虎就往雪娘脸上冲,嘴巴里“呜啊,呜啊”的学着老虎叫。

    雪娘转身把他搂在怀里:“哪里来的喵喵叫的小花猫?”

    “这不是小花猫,是大老虎。”旺春不服气的嘟着嘴。

    以前雪娘总希望自己能有个哥哥,觉得哥哥保护妹妹是件很幸福的事情。此时觉得,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弟弟也很有意思。

    雪娘故意逗他:“什么大老虎?在你手里就是小花猫。”

    旺春急了,拿着布老虎就往雪娘眼睛上戳:“是大老虎,是娘和三姐给我做的大老虎!”

    雪娘躲闪不急,直直地被布老虎撞到头上。她立刻捂着头扑倒在炕上,任凭旺春怎么推搡都不起来。

    “快起来。吓哭了旺春,我可不帮你哄他。”

    知道装不了了,雪娘“哈”的一声抬起头,正好对上旺春噙满泪水的大眼睛。

    雪娘心道“不好”,双手举在脸旁不敢动。见旺春呆住没有反应,试探着动了动手指,嘴里小声“喵”叫,想把这个吓唬人的动作转成学小猫。

    这一动,旺春耸了耸鼻子,“哇”的大哭起来。

    雪娘慌了神:“别哭别哭,四姐跟你玩儿呢!”

    “有你这样跟人玩儿的吗?我这样吓你,你乐意啊?”芳娘果然坐在一旁没有动。

    “三姐,这个时候就别说我了。我哪儿想到他这样就哭了啊!”

    以前旺春哭的时候都是由李氏和芳娘哄她,雪娘手忙脚乱的给旺春擦着眼泪鼻涕,嘴里只会说着“不哭”。

    旺春一动不动的任由雪娘不熟练的用手帕在脸上左擦右抹,哭声却不见小。

    雪娘没办法,只好像芳娘求救:“三姐,我知道错了,快来帮帮我。”

    芳娘抱起旺春,拿着布老虎在雪娘的肩膀上轻敲了一下:“旺春的大老虎最厉害了。你四姐是小花猫,根本不是大老虎的对手。”又给雪娘使了一个眼色,让她配合一下。

    这样可以吗?刚不就是自己假装受伤才把旺春吓到的吗?

    雪娘不确定,看着芳娘没有动。

    芳娘又敲了一下:“四姐不听话,我们让大老虎咬她!看她以后还敢欺负你不?”

    旺春的哭声小了,眼巴巴地看着雪娘。

    雪娘这才捂着肩膀,假装受伤害怕的样子:“旺春的大老虎咬到我了。我以后再也不欺负旺春了。”

    就在雪娘怀疑这样夸张的动作和语调是否真的有用时,旺春已从芳娘的怀里下来,吹气揉着她的肩膀:“四姐不疼,我以后不让大老虎咬你。”

    这个方法竟然真的有用!雪娘哭笑不得,应承道:“谢谢旺春心疼四姐。”

    李氏端着午饭推门进来:“我刚好像听到旺春哭了。怎么了?”

    “雪娘和旺春玩呢,没事。”

    听芳娘这样说,又见旺春虽红着眼睛却亲昵的站在雪娘身边,李氏也没再多问,招呼着三人到桌边吃饭。

    吃了没几口,李氏问雪娘:“这几天傅小姐那边要做的事多吗?”

    “都习惯了,不觉得多。”

    “那你明天去给傅小姐告个假,大后天就不去了。”

    “为什么?”雪娘心中一阵嘀咕,自己也没将今天傅佳和胭脂的反常告诉给李氏,她怎么就不让自己去了?

    “这些鞋明天就做好了。我再整理一下,准备大后天送到县城去。你到时候跟着一块儿去。”

    原来只是请一天假,雪娘放下心。

    “就我和您去吗?”

    芳娘白了她一眼:“你想的美。当然还有我和旺春。”

    上次去县城的不好回忆还在,雪娘并不想去。听芳娘这样说,正合心意:“那我留下来看家吧。”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家里也没什么要看的。”李氏不同意,“而且,这次去县城还要买点东西。你去也是为了多个人拿。”

    既然去了是要做劳力的,雪娘自然不能再拒绝。第二天干完了日常工作,就去跟傅佳请假。

    “傅小姐,我就请一天假。可以提前做的工作,我会提前一天做好的。”

    话是这样说,可雪娘自己也知道,她的工作都是些日常打扫,没什么可以提前做的。看傅佳沉思不语,担心她不同意,又补充道:“到时候就麻烦胭脂姐姐辛苦点了。”

    胭脂听了没有说话,像是对她的请假根本不在意。

    “那天你是直接就从家里出发,不过来了吗?”

    “是。”这么明摆的事情,雪娘不明白傅佳为什么还要专门确认一下。

    傅佳抬起头,脸上一副豁然的表情:“那就还有两天的时间,应该赶得上。”

第五十四章

    “傅小姐,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雪娘听出她的话很赶时间。

    “是有事需要你帮忙,但不是现在。”傅佳语气微顿,“你明天回家前记得来找我。”

    接下来的时间傅佳一直待着书房里。雪娘几次进去添热水,她都在书桌旁奋笔疾书。雪娘刚一靠近就会被胭脂巧妙地拦下来,也不知道是怕她打扰到傅佳还是不想让她知道书写的内容。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雪娘也不好奇。干完活就老老实实待在耳房,守着碳炉暖意洋洋。

    雪娘昏昏欲睡,隐隐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开窗看出去,张氏已和一个绿衣妇人走到院子中间。想到以前胭脂的吩咐,雪娘急忙迎了出去:“大娘,您怎么来了?”

    张氏刚刚还堆笑的脸立刻冷了下来,瞟了眼雪娘:“我来之前还要跟你打招呼吗?”

    一开口火药味就这么浓,雪娘暗暗抱怨,脸上还要挂着笑:“怎么会!我是想你平时很少来,这会儿是不是有什么事?”

    张氏紧张地看了眼身旁的妇人,声音陡然提高,怒目道:“胡说什么!我每日来的时候都见不到你,分明是你不知道躲在哪里偷懒。反倒说得像我对小姐不管不顾一样!”

    说完,她脸色一转,带着谄笑对绿衣妇人道:“苏嬷嬷回苏州给傅小姐办事后,傅小姐就临时找了这个孩子来干活。我平日来给傅小姐问安,送东西的时候都很少能碰到她。”

    绿衣妇人上下打量了雪娘一圈,没有说话。

    雪娘对自己很普通的一句话引来张氏这么大反应很是奇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好的在这里吵吵什么?”

    胭脂听到声响开门出来,看到院中的三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疾步上前对着绿衣妇人一福:“冯嬷嬷,您来了!”

    冯嬷嬷还未开口,张氏抢先厉声道:“胭脂,这孩子在这儿干活你怎么也不教教规矩?冯嬷嬷奉了太太之命来看傅小姐,她不好好相迎就算了,还在这里问东问西。分明是拦着不想让我们进去!”

    雪娘由衷的佩服张氏,挑拨是非的话张口就来,还说得理直气壮。正准备反驳回去,就看到胭脂让她不要出声的眼神递了过来。

    “冯嬷嬷不要见怪。这孩子就是临时找来干些杂活,干完活都是让她在耳房里看热水,所以规矩教的少。”

    “表小姐这里人不够,你就应该早点说,太太可以安排人过来。一个孩子在这里能干些什么?”

    冯嬷嬷语气和善,目光犀利,带着一股身居高位的压迫感。

    胭脂态度恭敬,完全不像平时对张氏那般明捧暗讽:“小姐说了,这种小事不好烦扰舅太太。外边冷,冯嬷嬷快请进屋里吧。雪娘,你快回去看着碳炉,小心火星子迸出来。”

    虽然只是烧水用的也是上等的黑炭,别说火星子,就连烟都很少。胭脂这样说分明是想让雪娘从这里脱身。雪娘即便心有不平,也不好白费了胭脂的好意,应了声“是”,负气回了耳房。身后传来张氏的一声冷哼。

    胭脂掀开绣着红色瑞锦纹的棉门帘,请冯嬷嬷进屋。

    傅佳坐在中堂,脸上挂着疏离却不失礼貌的微笑,不等冯嬷嬷问安便先问候道:“劳烦冯嬷嬷大冷天来看我。嬷嬷快请坐。”

    冯嬷嬷行礼后自然不敢坐,垂手侍立道:“表小姐客气了。天气渐冷,太太关心表小姐在这里的生活,特意让老奴来看看。本来应该要接表小姐回去的,只是家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要委屈表小姐再多住些日子。如果有任何需要的,尽管告诉张氏,她不敢不听。”

    她眼角的余光扫到张氏。张氏半低着头,感觉背后一阵发凉。

    傅佳用手轻抚着茶杯上的图案,没接话。又停了片刻,才缓缓道:“嬷嬷坐吧。你是舅妈身边的老人了,在我这里不用这么见外。我知道你的腿不好,冬天容易酸疼。这老远过来,只怕又要不好了。”

    说着,给胭脂一个示意。胭脂搬出一个矮杌凳放在交椅旁。冯嬷嬷道了谢,这才坐下。

    “谢谢舅妈挂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舅妈先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要紧。我在这里住长点时间并不妨事。”

    “太太是知道苏嬷嬷回苏州的。原想着这里还有张氏在,表小姐身边虽然少个人应该也没太大影响。可今天看到表小姐还找了个孩子来干活,可见还是我们怠慢了。我回去后禀了太太,立刻安排人来。”

    “不用了。我这里没太多事,让那孩子来也只是偶尔给胭脂搭把手,干些杂活。所以每日只干半天就让她回去了。这些年舅妈勤俭持家,家里的丫鬟婆子都是一人一岗。真安排了人来我这里,只怕家里就该忙乱了。我来山西前,姆妈就叮嘱我一定要听舅妈的话,不能给舅妈添麻烦。若她知道了,肯定要责备我的。”

    “表小姐通情达理,不怪太太在家时常挂在嘴上。”冯嬷嬷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还不死心,“只是那孩子太小,又生长在乡下粗俗无礼。在这里还是不合适。不如……”

    “没什么不合适的。”傅佳强硬地打断她,“总归是在我这里干活,我觉得好就行了。”

    冯嬷嬷错愕地看着坐在交椅上俯视自己的傅佳,眉宇间带着不容反对的坚决,跟刚刚温文尔雅完全判若两人。

    傅佳见冯嬷嬷一时反应不过来,转对着胭脂微嗔道:“你怎么不提醒我?冯嬷嬷坐下这么久了,还不快倒杯茶。”说完,脸上重新换上笑容,“嬷嬷莫怪。我以前在家就不太会管教下人,她们都散漫惯了。如果舅妈安排的人来看我这个样子,背后肯定要笑话我的。那我就太没脸了。还是乡下孩子好,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乱说话。”

    冯嬷嬷立刻明白了傅佳的意思,急忙起身道:“太太就是担心表小姐在这边住的不好。既然您觉得没问题,那太太也就能放心了。”

    胭脂上前扶着冯嬷嬷坐下:“嬷嬷说了这么半天,也该渴了。快喝口茶润润。”

    傅佳也拿起茶杯呡了呡:“这是我从家带来的碧螺春。冯嬷嬷常年陪在舅妈身边,怕是喝不惯这个。”

第五十五章

    冯嬷嬷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我们这些人本来也就喝喝柿叶茶、苦荞茶。老奴是跟在太太身边久了,蒙太太看重偶尔赏些好茶,这才随了太太的习惯喝毛尖。可这碧螺春也喝得。”

    杯子刚拿起来,就听傅佳慢悠悠地问“冯嬷嬷这次来,不知道会待几天”。只好又放下,回答道:“太太在家里还挂念着这边的情况。如今表小姐一切安好,老奴早早回去给太太复命,也好让太太放心。”

    “辛苦你大冷天来回奔波了。那就中午吃了饭再走,让张大娘做几个好菜,饭钱算我的。”

    “表小姐在这里也算是客人,怎好让您破费。我在张氏那里随便吃点就可以了。”

    “嬷嬷不用跟我客气。这里是舅舅家的田庄,我自觉住在这里就算是半个主人。”

    冯嬷嬷一愣,笑容直接僵在脸上。

    傅佳也不理她,端起刚放下的茶杯。

    胭脂立刻上前将一个荷包直接塞到冯嬷嬷手里:“嬷嬷辛苦了。这些给嬷嬷打酒吃。”

    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冯嬷嬷起身行礼:“老奴先下去了。等走的时候再来拜别表小姐。”

    傅佳吹着杯里的茶叶,点了下头,就算知道了。

    胭脂将冯嬷嬷和张氏一直送出垂花门,进门就开始抱怨:“小姐,也就你还能和颜悦色的和那冯婆子说话。我可做不到。刚看她要喝茶的时候我紧张坏了。好在她最后没喝,要不然这套杯子就只能扔了。”

    傅佳已回到书桌旁,提笔纵墨,连头都没抬:“她是挺烦人的,白白浪费我这么长时间。不过,这样就算和颜悦色,你的标准未免也低了些。那杯子不用便是,何必扔了。”

    “不用也可惜啊。这可是小姐从家带来的。小姐舍得,我可舍不得。”胭脂越说越觉得憋闷,“要是苏嬷嬷在就好了。”

    “要是苏嬷嬷在,单凭你这样喊冯嬷嬷,就先要说你一顿。”

    “才不会呢!要是苏嬷嬷在,冯嬷嬷连这门都进不来。”

    “好了。她还没走呢,你说话注意点。她毕竟是舅妈身边的人,面上的客气还是要有的。你去把雪娘叫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回到耳房的雪娘起初还忿忿的,很快稍想一下也就明白了。以冯嬷嬷的身份,对张氏而言相当于从总部到地方视察工作的领导。自己当着她领导的面,说很少在内院见到她,就是说她的工作不尽职。即便说时无心,在张氏看来却和告状没两样,所以才会反应激动。明白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说自己不懂规矩也就罢了,竟还谎说自己拦着她们不让进!这就过分了。虽然不知道冯嬷嬷在沈家的具体职位,但从她在沈太太身边听差和胭脂对她的态度看,想来不会太低。如果她也觉得自己无礼阻拦,在傅佳面前告状,傅佳因此不让自己来干活了怎么办?自己的暖冬目标才刚开始。这些天干下来也就赚了二十多钱,最便宜的炭只够买七斤。在李氏的节省下最多是四天量。冬天还有三个月才会过去,自然是希望能继续干下去。

    雪娘一直留意着隔壁的声响。胭脂送冯嬷嬷她们出门时,她透过窗户的小缝是知道的。只是觉得以刚才的不愉快自己还是避开好。特别是看到冯嬷嬷看似无意的往耳房一瞥,更是让她相信这个决定更没有错。

    当听说傅佳要见自己时,雪娘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说。

    为院子里的事情道歉?雪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心不甘情不愿。

    直说自己并没有拦住冯嬷嬷,是张氏为了自保的恶意抹黑。可这样就真成了告状,雪娘也做不出来。

    雪娘心里拿不定主意,决定看傅佳问话的语气再随机应变。她低头站在书桌前,等这傅佳开口,半天都没有听到动静。

    难道是让自己主动承认错误?

    雪娘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要为自己辩解,正要开口,就听胭脂道:“小姐,雪娘来了。”

    “哦。怎么不早说。”

    原来是傅佳一直埋头于纸上,没有注意到。

    “傅小姐,我刚在院子里并没有拦着不让冯嬷嬷进来。只是好心问张大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情。我没有……”

    “你就算真拦了也没关系。”

    雪娘很意外,不明白傅佳说这话的意思,这才抬头看她。

    “多亏了你给我争取了时间,要不她肯定直接就进来了。到时候肯定瞒不住。”

    要瞒什么呢?

    雪娘很想从傅佳的脸上看出点端倪,可她一直低着头,说话的时候笔不曾停。看笔锋在纸上的走势,不像在写字。

    既然不是为了院子里的事情让她进来,那就应该是另有事要安排。

    “傅小姐找我是有事情要吩咐吗?”

    “我叫你来并不是有事要吩咐,只是担心你为刚才的事情想东想西,以后做事会束住了手脚。我告诉你,你在院子里说的话并没有错。我现在住在这院里,谁进来你都应该上去问清楚。不用担心这样会惹恼了谁。你记住,是我找你来干活的,你只需听我的吩咐。不论别人说了什么,只要我说没事你就不会有事。”

    傅佳停下笔看着雪娘,全身散发着雪娘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上位者的逼人气势。

    “是,我记住了。”雪娘也不敢懈怠,比往常都认真的躬身行礼。

    “今天没什么事了,你回家吧。回去给你娘说,如果后天的事情办不完,多请一天假也没关系。我不会扣你工钱的。让胭脂送你出去,免得再碰上不相干的人走不了。”

    “不用了傅小姐。我……”

    傅佳又开始挥笔,不再理她。

    “快走吧。不要打扰小姐了。”胭脂催促雪娘。

    雪娘没办法,只得随胭脂退出屋子。

    胭脂把雪娘送到田庄大门口才回去。路过角院门口的时候,雪娘还担心张氏会突然冲出来继续找自己的麻烦,可角院的门半掩着,里边听不到一点声音。

    此时,张氏正和冯嬷嬷坐在自家的炕上,小声嘀咕。

    “嬷嬷这下信了吧。傅小姐看上去和善,实际上强硬的很。以前苏嬷嬷在的时候,就明的暗的找了各种理由让我少进内院。现在苏嬷嬷不在,说是找个小孩子来干活,实际上就是找了个看门的。”

第五十六章

    “你男人是这田庄的管事。她有一百个理由不让你去,你就应该找出第一百零一个理由去。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你不是主意挺多的吗?是不是日子过得太惬意,脑子就变蠢笨了?”

    张氏的笑容在脸上抽动:“不是我没想法子。只是傅小姐是府里的表小姐,她总以主子的身份压人,我实在是……”

    “她算什么主子?沈家人才是你的主子!”冯嬷嬷厉声打断她,“她们傅家原本心高气傲,瞧不上咱们家,如今落魄了却想着来投奔。要不是太太心好,早就打发回去了。”

    张氏忙不迭的连声称是。

    冯嬷嬷眯起眼睛,给张氏出主意:“你不妨从那个干活的孩子身上想办法。一个小孩子拿点好吃的,好玩的哄哄,让她把身边的所见所闻告诉你,不比你自己去要容易?”

    张氏一脸苦笑:“这个方法我一开始就试了。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叮嘱过雪娘,问她事情只说不知道。问得多了,就说要去问傅小姐。现在更是刻意避着我。”

    “看来,傅小姐已有心防着你。”冯嬷嬷也开始犯难,“不管怎么说,你都要好好留意她在这里的日常举动。只是好好在庄子里住着也就罢了,如果和府里的人有任何联系一定要第一时间禀告太太。如果有事情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只能全家换个地方待了。”

    “冯嬷嬷放心,我会好好做的。”坐在热炕上明明不冷,张氏还是打了个寒颤。

    “我放心有什么用,要太太放心才行。你只管想办法做好差事。只要不太过分,就算有事也有太太为你做主。”

    怎样才不算过分呢?

    张氏看着冯嬷嬷似笑非笑,带着怂恿的眼神,最终还是不敢问。

    “是是是。我一定做好,让太太放心。”

    冯嬷嬷满意地拿起茶杯,只喝了一口便嫌弃地皱眉:“好了。你快去做饭吧。太太还等我回去禀报这边的情况。”

    张氏麻利的下炕站着没有动,迟疑了一下才试探着问道:“那太太这次问起来?”

    “我会帮你说几句好话的。”

    张氏稍稍松口气:“不知道嬷嬷今天会来,家里也没有准备。昨天孩子爹打了些野味回来,正好给嬷嬷尝鲜。还有腌兔肉,走的时候给嬷嬷带上。”

    李氏在院子里等雪娘,一见她进门直接就拉着问情况。

    “是不是跟傅小姐告假她不同意?”

    “没有,傅小姐已经同意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是傅小姐不同意,你便缠着她硬求,所以才回来晚了。”

    李氏一向待人亲和,有事也记他人三分好。唯独对傅佳不知有什么误解,总表现的很防备。雪娘想改变她对傅佳的看法。

    “我回来晚是有别的事耽搁了。傅小姐很好说话。不但一下就同意了,还说一天时间不够的话多请一天也可以,也不扣我工钱。”

    李氏却只听到了第一句,嘴角翕翕,欲言又止。

    雪娘知道她想问什么,便笑着道:“上午沈家来了位冯嬷嬷看傅小姐,我怕傅小姐临时有事要安排,就多待了会儿。傅小姐说没事了,我才回来。”

    “你不过是在那边干些打扫的杂活,能有什么事要你去做?”

    “娘觉得我这样做不对?”

    李氏平日总教她们要多为他人着想,善于助人,此时话里的意思却像在暗示雪娘不要没事找事。

    “娘不是这个意思。娘只是觉得你还小,傅小姐身边还有胭脂在,总不会安排你在沈家来人面前做什么。如果不小心做错事,说错话,反显得傅小姐失了礼数。”

    雪娘不由嘟囔:“就算不说错话,也防不住有人故意找事。”

    她说得很小声,可还是被李氏听到了,立刻紧张起来:“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张大娘带着冯嬷嬷进院子的时候,我说她平时很少进院子,问是不是有事,结果她就恼了。给胭脂姐姐说我拦着冯嬷嬷不让进。”

    雪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说得轻描淡写。

    “这还叫没说错话?这还叫没事?”李氏还是急了,“张大娘一家负责打理田庄的大小事情。你说她很少进院子,不就是说她对田庄的事情不管不问吗?她怎么会不生气!”

    “我是实话实说。哪像她,没有的事张口就胡说!”

    “你小,很多事情还不懂。”李氏的眉头锁成一个疙瘩。

    又是说自己小!若按真实年龄算,自己比李氏小不了几岁,有什么不懂的?雪娘忍不住回嘴道:“小我也懂得不能无事生非。娘如果真觉得我小就更应该好好教,而不是每次都用这个理由搪塞我。”

    李氏脸上的忧色更浓:“娘知道你说得是实话,可实话也会得罪人。得罪了不能惹的人,最后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不就是担心张氏以后会为难自己吗?雪娘不觉得张氏是什么不能惹的人。她想到回家前傅佳说得话,更觉得李氏的担心有些多余。

    雪娘满不在乎道:“娘放心。我干活的时候和张大娘没什么接触,她没办法为难我。就算真找我麻烦,还有傅小姐在,肯定不会任由张大娘任意妄为。”

    “有些事情你没经历过就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就算你是小姐身边的人,很多事情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李氏说话时眼神有点飘,像是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看你明天就去给傅小姐说,家里有事忙不过来以后都不能去干活了。至于工钱,她想给多少都行。”

    这怎么行!

    雪娘在心中大叫。

    “娘,这件事真没这么严重。况且现在都冬闲了,家里能有什么事可忙?傅小姐保准不信。说不定还会以为我是找借口想涨工钱。”

    “就说我病了,需要你照顾。”

    雪娘没想到李氏对这件事的反应会如此大,觉得要说服她还是要先打消她的担心。

    “我怎么能为了这种事情谎说您生病呢?若被人知道,肯定要骂我不孝的。”雪娘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李氏,“我知道您是担心我。可您平日总教我们做事要有始有终,不能见难就退。我若因为这件事就去辞工,不就成了半途而废吗?”

    李氏没有说话,眼中的忧虑不见减少。

第五十七章

    雪娘又想了想。

    “我当时就是好心问一句。若因此不去,张大娘反而会觉得我是有意的,所以才要避开她。咱们和张大娘住在同一个村子,就算不去那边干活,日后和她在其他地方也会有碰面的时候。她若真气我,总能找到欺负我的机会。还不如一切如常。说不定过了一晚张大娘气就消了,没事了。”

    发现李氏的表情微微一松,雪娘知道有戏。

    “我随便找理由就不去,傅小姐误会我就算了。让她觉得您和爹不会教孩子就不好了。原本让我去干活只是因为苏嬷嬷不在。听说苏嬷嬷快回来了,我应该也干不了太长时间,还是坚持到最后的好。”

    “别人怎么想我们不要紧,关键是你。你如果还想去干活,明天去了就好好给张大娘赔个不是。”

    “我没错,为什么要赔不是?最多是话说的不合适。”雪娘别过脸。

    “不看场合说不合适的话影响别人,就是错。你要是想不明白这点那就不要去了。以后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免得做错了事还不自知,迟早要吃亏的。”

    李氏语气强硬,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明明没有做错还要去给一个并不喜欢的人赔不是,雪娘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上次也是这样,自己明明没做什么,陈太平就先压着自己下跪认错。到底真是自己还不懂这里的规矩还是这家人处事太过小心谨慎?不过是一份家政保洁工作,不做就不做了。自己宁愿受冻,也不愿意做这样违心的事情。

    李氏看出她的心思,半蹲下身子,双手抓着她的肩膀:“娘知道你觉得委屈,可娘让你这样做真的是为了你好。”

    如果这样就是为我好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雪娘很想这样说,可看着李氏担心中带着紧张的脸,还是忍住了。

    “娘,我知道了。”

    “你是愿意……”

    “明天干完活后我会给傅小姐说,天冷了干活太辛苦,以后就不去了。工钱算到今天就好。”

    雪娘还是不愿低头。

    她的话让李氏的表情从担心变得有些复杂,最后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这样也好,我不用每日为你担心了。外边冷,快进屋。我去做饭。”

    “好。”雪娘拖着步子进屋,里边的温度也只是比室外略高一点。

    旺春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布老虎,一个人正玩的开心。

    芳娘帮着做完了童鞋,又开始学着打络子。编了拆,拆了编,练习用的红绳在手上翻飞。她听到李氏和雪娘在院中的谈话,雪娘刚一进门便语带责备道:“马上就要长一岁了,别总跟以前一样不听话。要理解爹娘的苦心。”

    “哦。”雪娘随便应了声,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跟傅佳说。

    心里不痛快,次日去田庄的时候雪娘就显得无精打采。

    “雪娘,早啊!”

    声音温柔和善,却让雪娘从心底感到讨厌。

    “张大娘,早。”

    知道自己脸上藏不住事,说话的时候雪娘脚步都没有停。

    本想就这样若无其事的过去,却被张氏一把拉住。不等开口,雪娘就觉得手中被塞入一个软软、圆圆的东西,微微还有些烫手。

    竟是一个包子。

    “刚做好的豆腐包子,尝尝。”张氏笑得看不出一点芥蒂。

    雪娘装不出她的亲热,包子在手里如同一块烧炭只想扔出去。

    “谢谢大娘,我在家吃过早饭了。”雪娘声音冷冷的,将包子递还给张氏。

    张氏顺势将她的手往嘴边推:“看看和你娘做的比,我做的如何?”

    雪娘劲小抵不过她,眼看着包子就要碰到嘴巴,只好将头偏向一边。

    如此明显的拒绝,张氏不好再当没看见了。她也没生气,仅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有些尴尬。

    “雪娘,你莫不是在为昨天的事生大娘的气?”

    雪娘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没吭声。

    “大娘知道,昨天当着冯嬷嬷的面那样说不对,让你受委屈了。”

    雪娘的脸从冷漠转为疑惑。

    这点变化全被张氏看在眼里,心中窃喜,表情也跟着变得有些无奈:“你体谅一下大娘。我是担心冯嬷嬷会因你的话责罚我才一时性急那样说的。”

    这是在跟自己道歉吗?

    雪娘不明白一夜之间张氏的态度变化怎么会如此大?她已经这样说了,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雪娘都要表个态。既然她先低头,雪娘也愿意给个台阶。

    “我怎么会生大娘的气?是我不懂事说错话。娘知道后骂了我一顿,让我来给大娘赔不是。还要将我拘在家里,以后不让我来了。”

    “不让你来了?那怎么行!”张氏一听急了,“你不能因为这事就不来了!”

    看张氏的反应竟然比自己当时还大,更让雪娘奇怪了。她盯着张氏的脸,做出一副很认同的样子:“娘说得没错。我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如果哪天再不小心做错事,说错话,只会惹人生气。还是在家的好。”

    “你哪有说错话?你在这里活干得很好,傅小姐一直都很满意,更省了我很多事情。你若不来了,别说傅小姐,我就先不同意。”

    虽然不知道张氏这样说的原因,可从她的表情看,想让雪娘继续来干活的想法确实是真的。

    “可我娘……”

    “回去跟你娘说,我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让你继续来干活。如果她还是不同意,我去亲自给她说。”

    “不用不用。我娘就是担心我。有大娘这句话,她肯定会让我来的。”

    张氏这才放心,还不忘提醒雪娘:“这件事就不要给傅小姐说了,免得她有别的想法误会了你娘。”

    雪娘一夜都在想今天要如何跟傅佳开口,没想到事情会有了这样的转变,正乐见其成,当然不会再提。

    “快进去吧。晚了,小心胭脂说你。”张氏推着雪娘往里走。

    雪娘也觉得在门口耽搁的时间有点长了,“嗯”了声抬腿就跑。没几步才注意到手上还拿着包子。一扭头,张氏已进了角院。

    反正昨天的事情算彻底结束了,不吃白不吃。

    雪娘咬着包子,心情愉悦地进了内院。

    张氏心情也不差,正暗暗得意:“你当然还要继续来干活。要不然,真有事我找谁背锅?”

    傅佳比平日起的早,雪娘到的时候已经梳洗完,正在吃早饭。雪娘看到她眼睛下淡淡的黑眼圈。

    傅佳上午的时间几乎都是在书桌旁。直到雪娘去跟她说要回家的时候,才回到暖炕上,很是疲惫的样子。

    “胭脂,你去看看干了没有?”

    很快,胭脂托着一张纸从书房回来:“小姐,已经干了。”

    傅佳把纸放到炕几上又仔细看了一圈,确认没有问题了,才对雪娘道:“你把这个带上。明天去县城的沈记米铺找田守望,让他找地方把这个给我做成扇子。”

    雪娘这才看了眼炕几上的东西。原本以为这两天傅佳是在写字,没想到却是画了幅画。

第五十八章

    见过傅佳画的萱草花,雪娘很难相信眼前的这幅画是出自同一个人。

    从画的内容看,应是园林景致。只是整幅画毫无布局、意境可言,就是硬生生地将几件东西画在了一张纸上。画的背景是一池鳞波荡漾的碧蓝湖水。前景左边是一大片开着淡红色花朵的低矮花树,花丛中有蝴蝶翩翩起舞。中间画的长桌上放着一个长形的物品,从外形和琴弦的数量看,应该是把古筝。最特别的当属右侧的湖石,不是常见的灰褐色而是青色。又不同于覆有藓苔那种绿茸茸,是青中泛白,给人种清莹秀彻的感觉。湖石上氤氲缭绕,就像冬日在上边泼了热水。

    雪娘实在欣赏不来这幅画作的美感,觉得与其用这个做扇面真还不如那幅水墨萱草花。

    傅佳从雪娘的脸上看出她心中所想,特意问道:“你觉得不好?”

    雪娘点点头,并不隐瞒:“这幅虽然用笔圆润自如,设色典雅秀逸,却没有重点,立意不明,拼凑痕迹明显。我更喜欢傅小姐画的萱草花。

    画作的好坏没有既定标准。雪娘觉得个人对画作的看法只能表明喜好,不能评判好坏。

    傅佳听了没有生气,反而笑道:“你说不会画画,却懂得用笔圆润,设色典雅?”

    这是以前学素描的时候,听隔壁国画班老师点评学生画作时说的。当时就很希望自己以后也能这样去点评别人,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此时没留意说了出来。这可与现在的年龄和身份不相符。

    “我,我是以前去县城时偶然听别人这样说便记住了,并不太懂这话的意思。”雪娘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傅佳对她的话并不在意,注意力全放在画上:“有人能明白就可以了。”然后对胭脂道:“就这样吧。”

    胭脂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大张油纸,小心地将画放在上边卷了起来,两侧封好口,中间系上一根绳子。

    “收好了。”傅佳又是亲自检查过才递给雪娘,“只能亲手交给田守望。”

    雪娘没有接,一眼可见的不太情愿:“傅小姐,我明天是跟我娘一块儿去送鞋,还要买些东西。可能没有时间去沈记米铺。”

    “小姐安排你去做的事情当然要优先去做,怎么能放到最后?你是嫌麻烦不想做吧?才觉得你做事积极、利落,原来都只在小姐面前。”傅佳还没说话,胭脂先不高兴了。

    雪娘确实不想做这件事。但不是怕麻烦,主要是担心李氏。

    以自己现在的年纪,进了县城肯定没机会一个人行动。给田守望带东西的事情就瞒不住李氏。而李氏一直表现出对傅佳的事情避免接触,知道了肯定会阻止。刚刚才算把张氏的事情搞定,若是又以这事为由让自己辞工就麻烦了。而且,以傅佳对这幅画的重视程度,万一不小心在自己手上有破损,也不太好。思虑一番,还是觉得不做最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不知道田守望是否一直在米铺,担心去的时候他刚好出去了,又没有时间一直等他回来。”

    “没关系。如果明天他不在,你可以给他留个话,后天再去一次。”

    原来傅佳说的事情没办完多请一天假也可以,是这个意思。难怪说不扣工钱,因为她的事情多耽搁一天,当然不应该扣自己的工钱。

    这样只怕李氏更不会同意了。

    “田守望还有几天就回来了,不如等他回来直接给他?”

    “我不想等那么久。你明天去把画带给他,过几日正好将扇子带回来。”傅佳声音平和,却是不允许拒绝的语气。

    天寒地冻的根本不是用扇子的季节,有什么等不了的?雪娘还想找理由,可看到傅佳期盼中带急切的目光,拒绝的话就出不了口。

    她接过画卷,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提前打好招呼:“傅小姐,我去送画时如果没见到田守望,会把画带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再给他。”

    “让你做点事情,怎么还……”

    胭脂话没说完,就被傅佳一个眼神制止了。

    “可以。若真没见到人,就等他回来再说。”

    好在傅佳在这点上并没有坚持。

    直到进门,雪娘还没想好怎么跟李氏说。

    李氏还不知道事情已有变化,先问她辞工的事情。

    雪娘细细给李氏说了一遍,为了彻底打消她的顾虑,特地把张氏的态度说得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张大娘都这样说了,我如果还坚持辞工,她肯定会记住心上,于两家的关系反而不好。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是一切如常的好。”

    李氏想了想,以张氏的为人,处理不好确认容易起反效果。

    “你说苏嬷嬷快回来了,知道什么时候吗?”

    “这个……估计年前吧。”当时是为了劝李氏随口说的,现在也就只能随便编个时间了。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过年了,沈家肯定不会留傅佳一个人在田庄过年。即便苏嬷嬷没有回来,傅佳一走,雪娘也不用去干活了。就算傅佳过完年再来,到那时也能以春耕为由把雪娘留在家里。

    李氏觉得这样的安排更好,这才同意道:“你以后去说话,做事更要注意。要少说少做,不能再惹事了。”

    雪娘淘气笑道:“娘,少说没问题。少做不就成偷懒了吗?”

    李氏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聪明!明知道娘不是这个意思。”

    说笑间,李氏想到雪娘拿着的画卷:“这是什么?我本以为是你辞工傅小姐赏的东西。”

    “不是的。傅小姐知道我明天要去县城,让我把这个带到沈记米铺给田守望,给她做个扇子。”

    “你怎么不拒绝呢?我听说田守望现在经常会回来,到时候直接给他不就行了。”

    “我拒绝了,是傅小姐没答应。她说如果咱们的事情多没时间去沈记米铺或是去了没见到田守望,再带回来就可以了。还说,要给我钱,算是跑腿的费用。她都这样说了,我再拒绝也不合适,就答应了。”雪娘觉得傅佳说得“等不及”太牵强,便另编了套半真半假的说辞。

    “你当时应该说要回来问问我。哪怕我去跟傅小姐说,也不应该直接答应下来。”

    “傅小姐平日对我很好,现在就是带件东西的小事,还说了带不到也没关系。我怎么好再说要回来问您?您平时总教我们要乐于助人,我这也是按您教的做。”

    “我教了你很多东西,其他的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雪娘憨憨一笑。

    “娘,我记得沈记米铺是在南街上,和绣铺离得不是很远。这是件小事,雪娘真拒绝了也不太好。”

    有了芳娘的话,李氏也不好再说。更何况都已经答应了,总不能再把东西送回去。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自己做决定,真不知道把我和你爹放在哪里?”

    “当然是放在心里了。”雪娘说好听的话哄李氏开心,可李氏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次只有李氏带着三个孩子去榆次县城。李氏把鞋用布包好放在篮子里。因为有时要抱旺春,就和芳娘两人轮流挎着。考虑到画卷怕挤压弄皱,就由雪娘拿在手上。雪娘已经尽量把手缩在袖子里了,一路下来还是冻得手发麻。虽然出发的早,可带着旺春一路走走歇歇,比上次多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到县城。

    到了县城,李氏带着他们先直奔沈记米铺。

    米铺在南街的街角上,门面不大,看上去很不起眼。可能开在县城的主商街上,说明沈家的实力绝不简单。

    到了米铺门口,李氏没有进去,对雪娘道:“你快进去吧,看看田守望在不在。我们在门口等你。”

    “只是间米铺,一块儿进去呗。外边多冷啊!”雪娘给有些冻僵的右手哈一口热气

    “不了。傅小姐安排的事情,我们在旁边不太好。”

    “没关系的。就是让守望找地方把画做成扇子,没有其他特别的安排。听了也没事。”

    “还是算了。你要不想我们在这里等时间长,就快去快回。”

    雪娘见李氏态度坚持,也不勉强,急急跑进米铺。

    “哪里来的小孩?这里可没好玩的,快出去。”

    雪娘还来不及把米铺的情况看一圈,柜台后就跑出一个黑瘦伙计把她往外推。

    “谁说我来玩的?我是来找人的!”雪娘闪身躲过伙计推搡的手。

    米铺靠墙放了好几个楠木米斗,侧面还刻着“日”“金”等字。中间的方桌上放着一些米糕,米饼类的大米点心。柜台后边有门通向里间。

    “这里没你认识的人。快走快走。”伙计仍将她往外赶,好像她多待一刻就会影响生意。可店里明明没有一个客人。

    雪娘知道他是瞧不上自己,不想在不是客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我还没说找谁,你怎么知道没我认识的?”雪娘瞪了他一眼,朝着柜台后叫喊,“田守望,田守望,你在不在?”

    伙计一把提起雪娘的后衣领:“你这孩子吓嚷嚷什么!”正要把她丢出去,田守望撩起柜台后的门帘:“谁叫我?”

第五十九章

    看到雪娘,田守望明显吓了一跳。

    “富财哥,我认识她,她是我朋友。”

    富财丢下雪娘,很是嫌弃地拍了拍手:“你认识啊!有事到一边说去,别挡着门。”

    “谢谢富财哥。”田守望拉着雪娘退到屋角,“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雪娘揉了揉刚被衣服勒疼的脖子,瞪着富财道:“你怎么在这样的店里干活?在这里能学什么好啊!”

    富财听到雪娘的话,抬起头盯着他们。

    田守望朝富财投过去一个讨好的笑容,很自然地挪了挪步子,挡在雪娘前面。

    “你自己来的吗?找我有什么事?”

    “哦,是傅小姐让我来的。”雪娘急忙看向手中的画卷,好在刚才被拎衣领的时间很短,自己没有因为慌乱将画卷抓坏。她把画卷递给田守望:“傅小姐让我把这个给你,说让你找地方做成扇子。下次回去的时候带给她。”

    “你专门来送这个?为什么不等我回去再给我?”

    “傅小姐说不想等那么久。知道我要和娘一块儿来给绣铺送鞋,就让我直接带给你。”

    “傅小姐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了。东西给你,那我走了,娘她们还在外边等我。”雪娘边往外走边小声劝田守望,“这种人太势利,你可别跟着学坏了。”

    田守望笑笑没说话,要送雪娘出门。

    “守望,后边的活儿干完了吗?别找机会偷懒。”富财懒洋洋的声音从柜台后传过来。

    雪娘恨不得用目光把柜台射穿。她不想让田守望为难:“你快回去忙吧。我走了。”

    田守望也不跟她客气:“那我不送你了。我现在确实有事。”

    出了米铺,就见李氏在原地转圈。

    “人在吗?东西给了吗?”

    “嗯,已经给过了。”雪娘不想李氏担心,决定隐去在里边的不愉快。

    李氏没再多问:“那就走吧。早点把东西送完,还要去买东西。”

    芳娘说米铺和绣铺离的不远,实际上确实隔了两条街。门面虽比米铺看上去更不起眼,招牌更是简单的只有“绣铺”两个字,店里的面积却比米铺大很多。各区域的划分也很清楚,有成衣区,绣品区,配饰区,甚至在一个偏角,还有男装区。只是与品类繁多的女装比,那边只孤零零的挂了两件直裰,看上去更像是作为充数的摆设。通往二楼的楼梯被一条缎带拦住,雪娘猜上边应该是给高端客户准备的贵宾区。

    店里此时正有两位客人,身边各有一名穿着玫红色比甲的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陪着。其中一名微胖的妇人见李氏她们进门,热情迎了上来:“李师傅,昨天掌柜还念叨说没见你来送货,担心赶不及。没想到今天就来了。”

    李氏笑着道:“是有事耽搁了几天,总算赶上了。就怕万掌柜有地方不满意。”

    “李师傅的手工我们都知道。这样还不满意的话,店里的东西都不用卖了。”微胖妇人笑着看了眼身旁的客人,“掌柜在里边。我这还有客人,就不带李师傅进去了。”

    “你忙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李氏对绣铺的环境非常熟悉,直接带着孩子到后院的一个房间前。

    轻叩门后,房间里传来爽朗的一声“进来”。

    李氏推开门,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一个穿着宝蓝色牡丹穿花通袖袄,梳着高髻,头戴盘花银簪的妇人正坐在屋中的圆桌旁在纸上描画。桌上铺满了绣品。

    “万掌柜。”

    听到声音的万掌柜这才抬起头:“李师傅来了!快进来坐。”

    李氏原地行了福礼后道:“前边有客人,我就自己进来了。不知道万掌柜在忙。”

    “不碍事。”万掌柜笑着起身,迅速将桌上的东西收到身后的架子上,“这是前几天找人从余杭带回来的时兴绣样。我想稍微改改,用在开春的新品上。”

    万掌柜看上去四十多岁,脸上妆容精致,全身散发着这个年纪女人特有的风韵。微翘的眉眼看上去平易和善,目光中却透着商人的精明。

    李氏让雪娘三人给万掌柜行礼后才进屋,在圆凳上半坐下。雪娘他们不能坐,只能站在李氏身后。

    “万掌柜,冬至的福鞋我做好了。这次时间有些赶,不知道您是否满意?”

    李氏将十双童鞋整齐地在桌上排好。威猛的小老虎,鲜活的胖红鲤,翩翩振翅的彩蝶,让一双双童鞋看上去即舒适暖和又充满趣味。

    说这话的时候,芳娘目带埋怨地看了眼雪娘,雪娘完全没有注意到。进屋后,她的视线全被房间里的陈设所吸引。

    这里与其说是万掌柜的办公室,更像一间设计工作室。屋子里放了五六个衣架,上边平展挂着做工精美,色泽艳丽的褙子、比甲、小袄、长裙。有的看上去已经完工,有的明显只做了一半。靠墙的货架上整齐堆放着各色的织锦、绸缎。靠窗的长桌上放着剪刀、料子和皮尺。不大的屋子满满当当。

    “李师傅说笑了。我对你的手工可是一百个放心。”

    话是这样说,万掌柜还是拿着童鞋从针脚是否平整,线头是否收好,到棉花是否塞满铺匀,一双双的仔细检查。这样一来,时间就会有点长。

    芳娘和雪娘倒没什么,旺春就待不住了。他就像身上有小虫子一样,不停扭着身子,一会儿站着一会儿蹲下,根本停不下来。李氏瞪过他几眼,让他安静,可有效的时间非常短。

    旺春的动静越来越大,终于引起了万掌柜的注意。

    “这孩子真活泼啊。”

    李氏立刻起身,两双手如钳子般将旺春固定在身前:“孩子爹出去做工了。我不放心他们自己在家,就一块儿带着来了。打扰了万掌柜。”

    万掌柜抬手示意李氏坐下:“男孩子活泼点好。这里料子多,我又嫌碳炉太闷没有用。怕是他觉得冷吧?不如带他去前边玩,那里要接待客人,暖和。”

    “不用不用。我们这种人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娇贵。”话是这样说,李氏也觉得继续让旺春在这里不太合适,吩咐芳娘和雪娘,“你们带着弟弟去铺子门口玩。记住,只能在门口玩,哪里也不能去。”

    “娘,我想在这儿跟您和万老板多学点东西。”

    芳娘不想去。这批鞋子的内底是她纳的,棉花是她填的。虽然李氏说过没问题,可她还是想看看万老板检查的结果。

    雪娘却想出去。虽然对不能在前边店里取暖有些失望,但能到外边活动总比在这里一直站着,话都不能说强。

    “娘,我带旺春去玩。”雪娘表明意向,害怕李氏不同意,又补充道,“我们就在门口,娘一出来就能看到,绝不跑远。”

    只有雪娘带着旺春,李氏并不放心。可看着芳娘请求的目光,李氏想了想,无奈同意了:“娘这边忙完很快就出去。你一定要看好弟弟。”

    雪娘再三保证绝不乱跑,才带着蹦蹦跳跳的旺春出来。

    绣铺不在县城的主街上,现在临近中午,行人也少,门口更没什么可玩的。雪娘找了个石头,在地上画了几个方格,准备教旺春玩跳房子。这样跳着玩不会觉得冷,时间也能过得快些。

    还没画好,两人就被街对面树下的东西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只五六个月大的小狗,不知是冷还是害怕,小狗蜷缩着身子,发出“呜呜”的声音。

    旺春看着就要往怀里抱,雪娘急忙拦住:“不能抱,小心它咬你。”

    雪娘看看四周,生怕哪个角落突然冲出一只吠叫的大狗。

    “不咬人,小狗不咬人。”

    “那也不能抱。你要再说,我就带你回去找娘。”

    旺春只好放弃,用手轻轻摸小狗的头。

    “小朋友,喜欢小狗吗?”

    狗妈妈没来,倒来了一个男人。长着张看过就忘的脸,一身粗衣布履看着还算干净。

    他们刚过来看狗,这个人就出现。雪娘立刻警觉起来,

    “这是你的狗吗?”雪娘不动声色地牵起旺春的手。

    “是啊。家里的小奶狗,不知道怎么就跑这来了。”

    男人一手提起小狗的后颈皮拎在手上,引得旺春跟着站起身。生怕小狗掉地上,还用手托着小狗的后腿。

    “我们回去吧。”雪娘拉着旺春准备走,旺春却舍不得小狗。

    “我还要跟小狗玩。”

    “哥哥家还有很多小狗,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看小狗啊?”

    男人的年纪叫大叔都不为过,竟然还自称哥哥,更让雪娘觉得他没安好心。她也不多说硬拉着旺春就走。旺春不明缘由,只觉得四姐妨碍自己和小狗玩,甩着雪娘的手吵闹着不走。

    “我家就在旁边,很快就能回来。小姐姐也一块儿去玩吧。”男人说着竟伸手想去抱旺春。

    雪娘急忙把旺春拉到自己身后,提高嗓门:“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请你们去我家看小狗。”

    雪娘才不相信,转身抱起旺春就回绣铺。可惜她人小,抱着旺春有些吃力又走不快,才走两步就被男人拦在前边。

    男人看了看两边,零零散散的路人没人留意到这边,脸上露出坏笑:“别急着走啊,跟哥哥一块儿去看小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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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奋斗手册介绍:
想开始新的生活,竟穿越回古代。
想改变自己,却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为什么别人穿越就是高门贵女,次一点也是个庶女。为什么我就成了穷苦人家的孩子?
好吧!即便从底层开始,也要活出自己的色彩。底层奋斗手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底层奋斗手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底层奋斗手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