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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凝小筑     潇潇雨歇txt下载     潇潇雨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五章 论道

    柴绍奉命去援救岷州,遇上吐谷浑的主力,吐谷浑人多,柴绍这边人少,虽唐军比吐谷浑人的作战能力强,但一时间也拿吐谷浑无辙。也许是柴绍也轻敌了点,这日率军追击吐谷浑的一部,却被吐谷浑大军围困在了一座山谷中。吐谷浑军据高临下,以弓箭向柴绍军发起攻击,真可谓箭如雨下,形势危急。

    这种情况下,唐军将士虽然恐慌不安,但却没有失去理智,因为他们的主帅柴绍面临敌人的箭雨,却是临危不惧,不仅原地习坐,还命军中乐伎弹奏胡琵琶,并选出两个漂亮的舞女翩翩起舞。

    别说唐军将士面对主帅的行为无所适从,那吐谷浑士卒更是看呆了,别说放箭了,连手中有弓箭的事都忘记了,纷纷放下武器,跑到山谷坡地上观瞧美女跳舞。柴绍看似在看美人跳舞,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吐谷浑人的一举一动。一看这群家伙不仅阵容不整,还这么好奇,当然要好好利用。

    于是,柴绍悄悄命副将带着所有精骑兵,从军队中慢慢挪了出去,绕到吐谷浑军背后,发动了突然袭击。吐谷浑上上下下正在那儿好奇地看美人跳舞呢,根本就毫无防备,这一下,被杀的是抱头鼠窜,东西南北都找不到边了。柴绍临危不乱,以少胜多,大获全胜之下来了个趁胜追击,吐谷浑人别说窥视岷州了,被打的连回家都快找不到方向了。

    李秀宁被唐瑛的幽默逗的直笑:“你呀,你呀。随我一起进宫吧。”

    唐瑛皱眉头,现在的她,最怵的事情就是去见李渊:“不去,成不?”

    “父皇喜欢你去陪他,今儿这是喜事,一起过去让他开心开心吧,很久没遇到能让父皇高兴的事了。反正你也没事,就当陪我嘛。”李秀宁并不强迫唐瑛,却总能找出不让唐瑛拒绝的理由。

    唐瑛叹口气:“好吧,好吧,我陪公主好了。”

    李秀宁看看唐瑛:“你还是穿女装好看,要不要换换?”

    唐瑛努嘴:“不换,还是这样轻松舒服。”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习惯做回女儿家。”李秀宁怜惜地摸摸唐瑛的脸:“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天天穿成男人样,白白辜负了这幅好模样。”

    唐瑛撇嘴:“公主就会逗我,还好模样呢,上次那样,就跟那戏园子里唱戏的一样,被他们看的难受死了。”

    “噗,哪有这样说自己的。算了,要你习惯回去也难,慢慢来吧。”李秀宁叹口气,放弃了今天让唐瑛换装的努力。

    唐瑛却是嘿嘿一笑,扭头走到了外面,等李秀宁出来。

    李秀宁带着唐瑛再次来到李渊的寝宫时,却见李渊正和一名文官打扮的人在说些什么。李秀宁比唐瑛守规矩的多,见李渊跟前有人,便不和唐瑛上前,远远见过礼后就欲暂时退避,却被李渊叫住了。

    “平阳呀,来来来,到朕身边来。呵呵,李瑛,你也不用回避,一起上前来,朕正好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李秀宁微笑着走到李渊面前,先对那位文官轻身一礼:“平阳见过太史令傅大人。”

    唐瑛跟在李秀宁身侧,也赶紧给此人见礼:“李瑛见过大人。”

    那文官正是傅奕,赶紧对李秀宁还礼:“不敢当,下官见过公主,给李县主见礼。”

    唐瑛虽然知道有这号人,但平时并无交往,她上朝的次数又少,这个傅亦上朝的次数也不多,故此两人之间并不认识。此时见傅亦过来行礼,她赶紧后退半步,微微福了一福:“大人礼重了,在下愧不敢当。”

    李渊哈哈一笑,他就喜欢唐瑛这种不争不抢,不傲的脾性:“太史令,李瑛很是赞赏你的占卜之能,而你也对她多有赞誉,你们都不必拘礼了。来,来,来,都坐下慢慢谈,这里不是朝堂,无须这般多礼。”

    李秀宁笑道:“太史令乃我朝第一占卜大师,我等女子多有仰慕者,瑛妹每每听到大人观天象之表奏,都赞叹不已。”

    唐瑛苦笑,她根本不认识这位傅奕大天机,哪儿来的仰慕之情。只是,既然李渊和李秀宁都这样为她打圆场,她也只好默认了,不敢去看傅奕欣赏的目光,赶紧把头低下,恰似女儿害羞一般。

    傅奕却是哈哈一笑:“皇上和公主抬举下官了。倒是下官听说了将军的传奇,一直想结识您,今日君前得见,真是幸会。”

    唐瑛赶紧躬身以表示领受了傅奕的夸赞,却不敢说话,一说就露馅了。

    李渊笑呵呵地接过话头:“好了,你们都住在皇城里,太史令想要结识她,前去拜访就是。”

    傅奕赶紧道:“在下一定前往。”

    唐瑛也只好回道:“在下定扫席以待。”

    李渊看着两人高兴,想起了此前与傅奕的话题,笑着问李秀宁和唐瑛:“平阳,你们进来的时候,朕正在和傅奕谈论佛道之说,傅奕建议朕抑制佛教,弘扬道家。朕知道,你们这些妇人女子更喜欢参佛拜道,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李秀宁看了一眼傅奕笑回:“佛教来自西土,在市民百姓中传播甚广。而我中国文人却是历来奉孔孟为祖师,信仰老庄之道,两者并无冲突吧?傅大人何故建议抑制佛教?”

    傅奕正色道:“公主所言极是。然,佛教为西土之教,其教义却都是离经叛道之言。其不敬天,不敬地,不敬君,不敬父母,传播的都是不忠不孝之悖论,不仅有违圣人教化之道,更是愚弄黎民,令所不耻。”

    李渊扬扬眉,看看唐瑛:“你呢?”

    唐瑛思考了一会儿,方回答道:“陛下,太史令大人,公主,你们所言都有道理,只是,在我看来,凡事都有其存在的道理,佛教宣扬因果报应,提倡清心寡欲;道教崇尚自然,认为世间万物的存在都有其自然规律,符合者生,不符合者亡;而儒教讲究的是身心双修,身体力行者由心而发。这三者,一是从做而论,一是从事而论,一是从心而论,出发点不一,难说谁好谁坏,唯看修行者各人的心了。”

    李渊哈哈大笑:“太史令,李瑛说的对,这世间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不管好坏,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唐瑛这才明白,这位傅奕大天机竟是一个绝对的灭佛论者。对于这种对道教深信不疑,特别讨厌外来宗教的人来说,什么道理也是讲不通的。再说,佛有佛经,道有道法,干吗非得打击一个,扶持另一个。唐瑛也不会去争辩这种事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信者有,不信则无的,争论不出好坏高低来。

    不过,唐瑛也暗中在想,自己这样的灵魂穿越,应该归于道还是归于佛呢?唉,反正自己也没见过太上老君,更是和释迦牟尼没有来往,如果这两位真存在的话,她还真想去攀攀交情,别的好处也不敢要,让她穿回去就行了。

    李渊用唐瑛的话驳回了傅奕的灭佛建议,如同完成了一件事,轻松下来,挥挥手,让傅奕离开,他则冲李秀宁招招手,让她坐的距离自己更近一些。

    “柴绍打的不错,朕很高兴。你们夫妻为大唐立下的功劳,朕都记在心里。”

    李秀宁微微一笑:“父皇,这都是女儿和驸马该做的。”

    李渊点点头:“朕明白。在朕的女婿中,柴绍是最出色的一个,此番立下大功,朕应当好好赏他。这样吧,就给他增加一千户食邑。”

    “谢父皇。”李秀宁盈盈下拜。

    “好了,这里没有外人,我们父女之间就别这么客套了。”李渊抬手让李秀宁起身后,继续道:“柴绍没事,你也可以放下一些心事,回去后收拾一下,过两日就搬去温泉宫吧。”

    李秀宁低头抿嘴而笑:“是。”

    李渊冲唐瑛招招手:“你这女娃,就是太犟,比萧倔头还倔。朕已经派人去了聊城,如果你父亲还活着,朕会派人把他找到,接到长安来。这段时间,你哪儿也别去,也不用到裴矩那儿帮忙了,就陪秀宁去温泉宫住上一段时间。”

    唐瑛咬咬嘴唇,无奈地回话:“臣遵旨就是。只是,臣还是想回家乡亲自看看。”

    “不必。”李渊一口否决了唐瑛的请求:“朕明白你想干什么,借口回去,这一去就是几年,非要把你答应朕的图画完了才肯回来。”

    “我……”唐瑛撇嘴,这个老狐狸,真把她的心思看透了。

    李渊叹气:“朕可以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但你不要得寸进尺。朕虽宠你,却不会毫无原则。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朕的用心。”

    唐瑛再次咬住了嘴唇,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低着头,盯着地面,就是不回话。

    “朕不逼你。”李渊又叹口气:“朕把你当女儿看,自然希望给你最好的,倒是你自己,最好想清楚一些。”

    唐瑛听到这里,抬头看向李渊:“陛下眼中最好的,或许不是唐瑛想要的,这点陛下想过没有?”

    李渊淡淡的一笑:“朕知道。但,朕不会给你所谓的自由,这种自由,也不是你真心想要的。所以,朕给你考虑的时间,或许,朕会尊重你做出的选择。”

    “选择?”唐瑛愣愣地看向李渊:“陛下已经强行剥夺了唐瑛选择的权利。”

    李渊又是淡淡的一笑,却把目光转向了李秀宁:“秀宁,带她去温泉宫,好好教教她。”

    李秀宁轻叹一声,垂首回答:“是,父皇别心急,妹妹一时间还不能适应新的生活,您得给她多一些时间。其他的事,也得慢慢来。”

    “嗯,朕听你的,再多给她一些时间。”

    唐瑛苦笑,这父女俩当她是什么?一唱一和地决定她的未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亲情

    武德六年七月初,唐瑛陪伴李秀宁和她的小儿子柴令武来到了骊山的温泉宫,这里是李渊常来休闲的地方,也是一个疗养圣地,将李秀宁安排到这里休养,不仅仅是李秀宁在苇泽关上受了重伤,而是李渊也看出李秀宁的身体状况十分不好。若不是真有所需,李渊也不会命李世民派人把徐御医从洛阳“请”过来了。

    在李建成的亲自安排下,唐瑛陪着李秀宁到达温泉宫的时候,徐御医已经被接过来了。老头胡须都花白了,腿脚还勉强算的上硬,腰杆却有些佝偻了,早已经不是唐瑛初见他时的光景。老人家倒是笑嘻嘻地迎上了唐瑛她们,可唐瑛却在看见徐御医的时候,眼圈发红了。

    一系列的规矩过场走完后,李秀宁便让唐瑛先和徐御医叙旧,为了她而把这把子岁数的人从大老远的地方弄来,她心里也是隐隐不安的,同时也对唐瑛多了一份歉疚。

    李建成为徐御医安排的住处很不错,宫内花园侧的小院内,即独立,又距正殿很近。屋外空地上,一个炭炉已经在冒烟了,炉子上放置了瓦罐,瓦罐中飘出阵阵的药香,徐御医才到几天,就已经开始履行医者的责任了。

    “爷爷,对不起,都怪我,我把您给我的药给公主服用了几颗,公主他们又禀报了皇上,所以才……连累了您。从洛阳被带到这里来,这一路辛苦,我……”

    一进小院,把身边的宫女太监支使开后,唐瑛就忍不住落泪了,内疚地看着徐御医佝偻腰身,轻轻为他锤锤后背。

    徐御医呵呵一笑,拉过唐瑛的手往里带:“傻孩子,又说傻话,爷爷我是医者,看病救人,是我的本份,在哪儿不是给人看病。当年我在洛阳,给隋帝、给宫里的嫔妃、公主们看病,眼下到长安,一样是给公主看病,有啥区别。况且,两年没见你,爷爷这心里也惦记,正好过来看看你,一举两得。”

    “我离开洛阳的时候,爷爷的身体还很不错,怎么两年没见,就……累成这样。”唐瑛抚摸着徐御医的后背,心里酸楚万分。

    “唉,不是累的。当年洛阳围城的那半年呀,受了损,往后就没恢复过来。人老了,没法子。呵呵,好在我身体不错,没病没灾。”徐御医笑着解释:“你们走前,你的秦王殿下还专门叮嘱了人关照我,这两年,我过的还不错。不过,你这女娃还是不听话,又到战场上去拼命了?”

    “爷爷,我……是没听您的话,又逞能了。”唐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我真不是刻意去做那些事的,没法子,被逼的。”

    “逼的?秦王那么喜欢你,还忍心逼你去打仗拼命?听说那高开道是个狠家伙,你居然去杀他,真是太出格了。”徐御医撇嘴了。

    唐瑛摇摇头,抬眼看看屋外,确定没人,才小声说:“我就告诉爷爷,去杀高开道真是逼不得已,我那个傻大哥,居然跑去帮高开道了,您说,我能不找机会去把他弄出来嘛。既然去都去了,顺手就把事情办了。”

    徐御医瞪眼了:“哟,这臭小子,怎么这么放不下?人呢,现在去哪儿了?老头子见到他,非狠狠尅他一顿不可。”

    唐瑛噗地一笑:“好啦,没事了,眼下弄回家了。嘿,人人都道我为大唐尽忠,其实呀,唉,都是大哥惹的祸。

    “对,都是他惹的祸,老头子绝不放过他。”徐御医边说笑,边拉过唐瑛的手为她号脉:“唔,嗯,还可以,不算虚。看来这两年你还算听话,没把身体折腾出大毛病来。不过,小毛病也不少,我这次得好好给你调理调理。”

    唐瑛笑道:“爷爷,您要调理的人是公主,不是我。”

    “唔,两个一起调。太子爷说了,需要啥都能提,老头子趁机要了不少好东西。咱爷俩还是用原来对付王世充的那招,有好东西白给,咱不要白不要。”

    “噗。”唐瑛捂嘴笑:“爷爷,你在假公济私。”

    “胡说,太子爷可是叮嘱了,公主的身体要调理好,你的身体也得一起调理好了。”徐御医得意地冲唐瑛眨眼:“太子爷还说了,把你们两个调理好了,老头子一家几辈子也不愁吃喝了。”

    唐瑛愣了一下,才苦笑道:“原来假公济私的是太子呀。皇上可没这么说。”

    徐御医意味深长地看着唐瑛道:“皇帝让你陪公主过来,怕也有这层意思吧。你可知道,我刚到的时候,太子爷是怎么对我说你的?”

    “嗯?他说啥?”

    “太子爷说:李瑛县主是陛下宠爱的人,也是孤看重的人,名义上陪公主过来,实际上也是让她好好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徐神医伺候好了公主和她,也等于伺候好了陛下和孤。怎么样,太子爷怕也不是假公济私吧?”

    唐瑛苦笑:“太子殿下……说的也没错。爷爷,我也不瞒您说,不知怎么搞的,陛下对我的事很上心,弄的我一点自由都没了,我几次请求回洛阳去看看,陛下都不准。唉,这日子过的,表面风光,骨子里难受。”

    徐御医也皱眉头了:“真不知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眼下又是立大功,又是当贵人,按理说,能得到皇帝的青睐该高兴才是,你咋愁眉苦脸的?”

    “爷爷,伴君如伴虎,我不想这样下去。”

    “又胡说了。那隋帝暴虐,算是老虎;眼下皇帝不错,老百姓都盼着过好日子呢,你还不乐意。照爷爷说呀,你年纪不小了,单将军也找回来安排好了,皇帝宠你,秦王喜欢你,连太子都对你不错,你还是赶紧嫁给秦王吧,老这么拖着,怎么回事。你要是不好意思自己说,要不这样,我跟公主和太子提提?”

    徐御医这一说,唐瑛满嘴都是黄连味,为啥人人都认为她嫁给李世民才是正经事呀。唉,真是和这些古人说不明白:“行啦,爷爷,咱不说这些了。”

    “好,好,好,唉,你这孩子呀,就是与众不同的太厉害了。”徐御医摇摇头,直叹气:“唉,看样子,老头子来这一趟,还是喝不上你的喜酒哟。”

    “爷爷……”唐瑛努嘴了。

    “不说了,不说了。”见唐瑛脸上飞红霞了,徐御医也适可而止了:“哟,忘了火上熬着药呢,够时辰了,快,起药去。”

    唐瑛陪李秀宁在温泉宫一住就是两个月,这期间也回长安一次,见过李渊就赶紧回来了,她是为李秀宁的事回去的。李秀宁和唐瑛一样上战场,杀敌无数,但自身也受伤多处,只是,她一来没唐瑛那么好的底子,二来也没唐瑛那么好的运气,唐瑛是在身体损耗最大的时候遇见了徐御医,从而得以挽回。

    多年的伤痛积累、为人母的艰辛,加上这次在苇泽关受伤太重,都极大地损耗了李秀宁的气血,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即便知道李秀宁的身体状况不好,但当徐御医慎重地给出李秀宁的生命活力怕是不会太久这个结论时,唐瑛还是惊呆了。

    这种结论肯定不敢给李秀宁自己知道,但却不能瞒着李渊,唐瑛思前想后,借口回家有事,跑回了长安,将徐御医的诊断结果和开出的药方禀报给了李渊。其实,李渊早已经从其他御医那里得到过一些暗示,命令李世民把徐御医找来也是为了最后的希望。只是,他得到的还是失望。无奈之下,李渊也只能让宫中最好的御医赶到温泉宫,和徐御医一起,尽全力延长李秀宁的生命之火。

    李渊也想亲自到温泉宫看望女儿的,可惜,他太忙了,忙的焦头烂额。原来,这两个月里,大唐的北部有危机,而南边却实打实地又起战火了。战火一起,朝中诸事都无法再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刚刚整理完毕的田亩人口又要重新计算,而已经拟定好的官制制度,也暂时被搁置起来,朝廷中心围绕战争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首先是七月,李渊得到报告,突厥的军队在并州、代州、原州、幽州等地频频出现,而盘踞在大唐北部的梁师都、苑君璋两股反唐势力,也频频勾结突厥骚扰北部各州。李渊不得不又一次将李建成和李世民派到北边去防范突厥人可能的大举进攻。

    没等搞定北边的事情,南方又出大乱了。一场不亚于平叛刘黑闼的战争,在武德六年的八月打响了,李渊这次一口气派出了三个李姓强人征讨辅公祐:赵郡王李孝恭、岭南道大使李靖、齐州总管李世勣。

    在江南闹出大动静的人是江南义军首领之一的辅公祐,武德六年八月,辅公佑在江南发动江淮军叛唐自立,他自称皇帝,立国号为“宋”,以丹阳为都城,声势浩大,一时间,淮南江东等地全部宣布脱离唐朝管制,大有以江为界,和大唐分享江山的意图。隋唐末期,最大也是最后一次大叛乱或者说是争霸之战,就此拉开帷幕。

第三百五十七章 年节

    说起辅公佑,就不得不说说杜伏威。在隋末大大小小的义军中,杜伏威带领的江南义军江淮军在当时的势力不亚于瓦岗李密、河北窦建德,而且,这支部队专门跟皇帝的禁卫军打仗,并打的骁果军节节败退。杜伏威就是打出来的首领人物,在隋末的义军首领中,其名声一点不亚于江北的任何一个人。

    杜伏威和辅公佑是拜把子兄弟,辅公佑是哥哥,但杜伏威却是领导者。两人开始的时候还是均分权柄,可杜伏威的威望渐渐超过了辅公佑,辅公佑或许是不敢违逆,或许是自愿,总之,江淮军的大权最后掌握在了杜伏威的手里。

    杜伏威在江南横行了几年后,发现自己无法问鼎中原了,因为中原的势力一个比一个强大,随着大唐把江北大的割据势力全部收拾了,杜伏威也做出了一个决定:归依大唐,与其被人家收拾了,不如主动示好,换取后半生的平安生活。

    武德五年的七月间,秦王李世民还在收拾河北山东的乱摊子时,盘踞江南的杜伏威带着一家老小来到长安,向李渊表示臣服。李渊对杜伏威的到来也很是得意了一阵子,不仅邀请他一起坐御榻,赐杜伏威吴王称号,还在武德六年将杜伏威拜为太子太保,并兼行台尚书令。

    不仅把杜伏威的地位安置的比亲儿子齐王李元吉还高,李渊还将杜伏威的心腹兼义子阚棱任命为左领军将军。李渊也用实际行动暗示杜伏威和他的手下,只要你们真心投向了大唐,我就不会让你们吃亏。杜伏威很清楚李渊的暗示,故此,一边在长安寓所里大门不出二门不入;一边派人寻找道士炼制丹药,摆出一副万事不管,一心向道的姿态。

    只是,有人愿意就此享受荣华富贵,比如杜伏威,而有人却不甘心屈居人下,一定要位居人上,比如辅公佑。所以,杜伏威甘心到长安去做人质,把整个江淮献给李渊,辅公佑却不甘心,江淮军和江南的地盘,原本也有他一半的功劳。

    杜伏威掌握江淮军大权的时候,辅公佑基本上被架空,说话也不怎么管用。眼下杜伏威离开了江淮军,离开了江南,辅公佑感觉到机会来了。机会的确来了,大唐连连在河北山东等地用兵,突厥人又频频入侵找大唐的麻烦,大唐朝廷上下没人有精力顾及江南这边了,于是,辅公佑在经过一番精心准备后,杀了杜伏威留下掌握军权的义子王雄诞,把江淮军掌控在手里。有人有兵有马有地盘,辅公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于是,便在武德六年的八月,公然打出了自立的旗号。

    江南这番大闹,在李渊的预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预料之中的是作为造反起家的他,根本不相信品尝过权力滋味的人肯主动放弃权力,因此,他从来没放松过对杜伏威和江南义军的监视;预料之外的是,李渊没想到最终发动的人不是杜伏威和他的义子王诞雄,而是在他和杜伏威看来已经被架空权力的辅公佑。

    虽然领头人物出乎意料,但李渊早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因此很快就把李孝恭派上了用场,并将一直在岭南的李靖和齐州的李世积派了过去。这两个,一个可以带领数地的水军顺江而下,一个手中掌握有数量不少的陆上精英作战部队,可谓水陆大军齐备,外加一个打仗能力不亚于李世民的亲王坐镇中军,这一仗,应该不算难打。

    李渊想的好,三李的组合也的确强悍,唐军一路上基本顺风顺水地拿下一个个局点,其他各路人马的进攻也算顺利。可江南复杂的地理环境还是让唐军的进攻速度大受影响,从九月一直到十二月,依旧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胜利不会来的太快,这点李渊还是心知肚明的,虽然一直在发文催促,但李渊并没有真正去催前方将士。而李建成在武德六年的十月就返回了长安,他得协助前方将士做好后方的事情,比如各地粮草征集,协调各地驻守兵力等等。

    武德六年的十一月初,忙活了几个月的李渊在的确江南辅公佑不会成为真正的威胁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带着几名宠爱的嫔妃,来温泉宫了。

    “女儿参见父皇。”“臣李瑛拜见陛下。”

    远远看到出来迎驾的李秀宁和唐瑛等人,李渊忙命太监上前传旨免了她们的叩拜,把人接到御驾上。御驾入门而未停,直到进了内宫的正门,方停下。

    紧紧握住爱女的手,李渊心里在发抖,李秀宁更瘦了,比五月回到长安的时候还瘦,他都不用仔细看,仅从这只手腕上就能感觉到李秀宁生命的衰竭。强迫自己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李渊舍不得放手似的一直拉着李秀宁的手,走到了内宫正殿之上。

    “回禀陛下,各位娘娘都安置好了,陛下可要……”

    李渊摇摇头,打断了高无庸的回话:让她们各自玩去吧,朕累了,要和平阳说说话。李瑛,你也别侯着了,下去休息吧。”

    “是,臣等告退。”知道这父女俩有话要说,唐瑛等知趣地悄声离开。

    李渊在温泉宫待了不到一个月,十一月中旬过后就匆匆离开,据说是朝中有事。李渊走的匆忙,唐瑛暗中起了疑心,可李渊走的时候下旨让她继续留在李秀宁身边,唐瑛心中即便焦急,却也只好忍耐。这期间,她只听说李世民也结束了北防任务,回到了长安,其他的消息就一概不得知了。

    一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唐瑛百般无聊地在温泉宫里晃来晃去,李秀宁的身体始终不见有好转的迹象,没有恶化已经算很不错了。临近年终,李渊终于让她们回了长安,过年嘛,还是家里热闹。

    南方的战事,北方的不稳定,都没影响到长安城里的过年情绪,不管怎么说,过去的这一年,好事多过坏事,加上大部分地方基本恢复了正常秩序,故此,人们的心情还是不错,皇帝的心情也不错。

    今年的新年是唐瑛获取县主封号的第一年,李渊心情不错,不仅召唐瑛参加了宫里举行的小型聚会,还特别赏赐给她不少绸缎首饰。帝王的恩宠就是风向标,别说太子府、秦王府不等唐瑛先去,就率先登门了,别的大小官员,有来往没来往的,也来了不少,倒是把唐瑛忙的快晕了头。

    好在唐瑛可以躲避的地方也不少,在应付了那些有名号的大人物后,唐瑛干脆也天天跑出去给别人拜年,反正她有的是礼物可以送……

    “算着日子,妹妹也该来了。”这日刚一进秦王府,长孙无垢就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家里都安排好了吧?别冷了上门的人。”

    唐瑛点头称谢:“谢王妃提醒,家里人懂事,倒是不用我操心。对了,王妃,今儿才初七,府上的客人似乎不多?”

    长孙无垢笑笑:“今年来的人的确不多,倒是清闲一些好。”

    唐瑛心中了然:“唉,这世人都免不了俗气两字。秦王可在?”

    长孙无垢摇头:“一大早就出去了,去几位外放的先生家里看看。”

    “嗯,秦王做的不错。”

    “平日里不好来往太多,也只能选这样的日子多去看望关心一下。”长孙无垢轻叹一声,摇摇头,一脸无奈。

    唐瑛也轻叹一声:“王妃,宫里的娘娘们待你如何?”

    长孙无垢淡淡地笑笑:“还说的过去,只是,比不上太子妃而已。你去过东宫了吗?”

    “还没有,明天就过去。”唐瑛也笑笑:“太子和太子妃都派宫人专门来看过我,我再不去也有点拿大了,别让陛下说我几句,可就不好听了。”

    长孙无垢笑了,她听的出唐瑛的暗示,也对唐瑛先到秦王府拜年的做法深感安慰:“妹妹辛苦了。既是过去拜见太子和太子妃,怕是要换装,需要香怡过去帮你吗?”

    长孙无垢说的是让香怡帮唐瑛梳妆打扮。自温泉宫回到长安后,李渊每次召见唐瑛都是在后宫的家宴或小型聚会上,而每次都要唐瑛以县主的身份参加,几乎是明着要求唐瑛穿女装了。

    唐瑛知道李渊的意思,加上每次被召入宫的当天,灵云儿都会跑来找她,唐瑛就不好有违圣意和李秀宁的好心,只得穿女装出席皇帝的宴会。长孙无垢知道唐瑛的装扮都是灵云儿帮忙后,便有了把香怡给唐瑛的想法,此时趁机说了出来。

    唐瑛摇摇头:“不用麻烦香怡了,我弟媳跟着灵云儿学了不少,足以应付这种事了。再说,我还是我,不想改变什么。”

    长孙无垢点点头:“那是自然,只是,眼下毕竟是年节,东宫那边也不比咱们自己家里随便,有些礼节上的也该注意一点。”

    唐瑛叹气:“是呀。眼下,不管是陛下,还是东宫,还有那群要来巴结我的官员,送来的全是女子用的首饰,摆件,或者是花花绿绿的绫罗绸缎。都赶不上秦王和王妃赏我的实用。”

    长孙无垢掩嘴笑道:“你呀,好在是跟我说,若是外人听见,不定怎么笑话你呢。咱们女人家,偶尔穿穿男人的衣服,出去打打马球,游游春,逛逛街,都很好,就是整天都穿成这样,终究与礼不符。妹妹还是慢慢习惯吧。”

    唐瑛又是一声长叹:“公主也这样说我。唉。”

    “公主身体可好?”说起李秀宁,长孙无垢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不太好。”沉默一下,唐瑛苦笑:“别人面前我也不敢说,只告诉王妃,徐爷爷尽力了,但已经无力回天。”

    “啊?”长孙无垢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前儿我去见公主,她还不错的样子。”

    唐瑛叹气:“全是药撑着呢。说起来,公主也是太注重礼节,年节中去府中拜见的人又多,驸马不在,她却不肯让下人挡驾,光是接见人都能累跨她。我还想找陛下说说,过了年,还是让公主到温泉宫住下吧,那里清静些。”

    长孙无垢微微点头。

第三百五十八 东宫之势

    唐瑛来到东宫时,却和去秦王府的感受完全不一样,这里人来人往,大小官员、各地使节,不管是不是公事,就着年节都跑了过来,其热闹劲完全不是秦王府能比的。唐瑛很清楚这里面的区别。自从李建成征讨刘黑闼回来后,朝中上下赶着巴结太子的人越来越多,就是以前往文学馆扑的那些学子们,跑来找太子“探讨国事”的也是络绎不绝。

    皇上对太子越来越信任,不仅把大部分朝政处理交给了太子,更是频频招太子见驾商讨国事。而与之相比,秦王却是越来越不得恩宠,不仅被召见的次数越来越少,就是秦王妃和秦王的几个孩子,进宫见驾的次数也在逐渐减少。太子的地位越发牢固了,这几乎是每个人的看法,别说那些旁观者,就连李世民自己,何尝看不出这样的光景。

    在这样的情形下,东宫成了臣子们巴结的地方,就很正常了。况且,李建成和李世民最大的区别也在这儿,李世民讨厌别人的巴结,对无事登门的人从来没有笑脸,虽然秦王的冷面王形象早已植入大臣们的内心,但他们还是受不了秦王那冰冷的目光,登秦王府大门已经成了迫不得已的差事。

    李建成和李世民完全不一样,面对任何一名臣子,不管他官职大小,才能多少,都一概是温和的笑,他能摆出最好的倾听姿态去听这些臣子们讲话,无论他们是述说公事还是阿谀奉承。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君王具有最深不可测的心肠,可在笑面虎和冷面虎之间让大家选择,人人还是宁愿选择笑面虎。

    圣眷恩宠,地位超然,温和待人,这几样加起来,东宫这里热闹非凡,承乾殿那里门可罗雀就很自然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呀,说起今非昔比的情景,房玄龄在秦王府里就说了这一句话,一句话就道出了秦王府尴尬的处境和东宫极其属臣们的得意洋洋。

    望着进进出出的人们,想到房玄龄的叹气声,唐瑛摇摇头,虽然很不情愿往热闹的地方钻,却还是不得不让脸上带出一丝笑容向东宫的大门走去。唐瑛听了长孙无垢的话,今日穿的是女装。而看门的东宫侍卫头目还没见到唐瑛,只听得一声李瑛县主觐见,早就飞跑去禀报李建成了。东宫上下可都知道,李瑛县主在他们太子的心目中,跟那几个受重用的心腹们毫无区别,甚至还有过之。

    李建成果然很是偏宠唐瑛,正在偏殿里接待来访官员的他,得报李瑛君主前来,急忙站起身来,冲大家歉意地笑笑,抛下众人,亲自出来将唐瑛接进了正殿。

    “这些日子有点忙,没到你那里去看看,却让你先来,真是对不住。”分宾主坐下后,李建成忙笑着道歉。

    唐瑛微微欠身:“太子说笑了,承蒙您挂念,专门派人去看望臣。您日理万机,臣却无所事事,若不是见您这里太过热闹,臣早过来向您问好了。”

    李建成苦笑:“孤这里……呵呵,也就这几天。你今日不来,孤过两天也要到你那里去坐坐,还有一件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嗯?太子请说。”

    “也不是大事。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了,父皇的意思是想过的热闹一点,呵呵,也不会太奢华,只万事求个吉利而已。”

    唐瑛点头:“眼下算是比较太平,大唐的前景一片光明,陛下有意与民同乐,自然是好。”

    李建成嗯道:“是呀,父皇也是这个意思,上元灯会要与民同乐。父皇决定在承天门接见了群臣并赐宴后,就和众人一起在鼓楼观灯。陛下将设立灯棚之事交代给了孤,孤原本想给你在太子妃的灯棚里安排一个位置,知道你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所以另给找个地方扎棚子,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色的,告诉孤,孤安排他们去做。”

    唐瑛哦了一声,淡淡地笑回:“太子好意唐瑛心领了。前儿我去见公主,公主告诉过臣陛下上元要与民同乐,公主已经在自己的棚里安排了臣的位置,那天,臣与公主一起观灯,就不劳太子了。呵呵,公主心情舒畅的话,我们还想去放放河灯呢。”

    “啊!”李建成心里泛起一丝失望,旋即又笑道:“也好,有你陪着三妹,孤倒是放心了。呵呵,你今儿来的也巧,太子妃要在花园里设宴招待几位贵夫人,原本就想过去请你,是孤没让,怕你不喜欢这种热闹。不过,既然来了,就让他们送你过去玩会儿,你们女人在一起,也好聊天说话。”

    唐瑛本想拒绝,转念想了想,却点点头:“正该去拜见太子妃的。”

    唐瑛也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虽然早就恢复了女儿装束,又被封为县主,但她还是很难得参加这种纯粹的贵夫人之间的聚会,她和那些贵夫人也无话可说,反而因为她那多多少少的传奇,成了那些贵夫人指指点点的对象。唐瑛对这种感觉很是恶心,加上太子妃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刻意表现出来的亲热让唐瑛很难受,故此,没说上几句话,唐瑛便溜达至一边,假装观花避开了这群人。

    “李瑛妹妹。”见唐瑛避开人群独自走到一边,太子妃忙跟众人寒暄几句后,移步到她身后:“是不是这里太热闹,你不习惯?要不要我让人带你去里面休息一会儿?”

    太子妃虽然没有长孙无垢的聪慧,却也明白唐瑛在皇帝和太子心目中的位置,何况,皇上有好几次暗示她要格外善待唐瑛。以前犯过的错误,已经尽力弥补了多次,太子妃心里还是没底,一直有些忐忑不安。故此,现在的太子妃,对唐瑛的态度几乎可以用巴结来形容,至少,在唐瑛还没有在名份上比她矮的时候,她要对唐瑛特别的好。

    唐瑛正望着园中一株半开半放的腊梅发呆,听到太子妃的声音,忙回身过来:“太子妃,您不用管我,我一个人习惯了。”

    太子妃笑笑:“前儿魏征夫人过来玩,说起妹妹,言道你那几日看上去有些疲惫,似乎有些不舒服,太子和我都有些放心不下。原想过去看看你,只是……你也看见了,这几日府上人多,实在走不开。”

    唐瑛恍然,怪不得前天东宫突然派人给她送去很多补品,还特别将宫里专用的烧炭给她送了一车。她笑道:“我没事,都是被上门拜年的人给闹的。太子妃也知道,我不好热闹,家里去的人一多,这心里就烦躁些,加上又是日子里,故此可能显得不太精神。倒是多谢太子和您惦念,还给我送去那些好东西。”

    太子妃大大松口气:“妹妹没事再好不过。东西算什么,妹妹先用着,不够派人说一声就是。你也知道,太子对你与众不同,你一个人住在外面,他着实惦记你身边却人照顾。我原想着把身边得力的女孩送你两个,可太子说你不喜欢,也只好罢了。按我说,妹妹就不该客气,你也是县主,你看外面那些姐姐妹妹们,哪个身边没有几个侍奉的宫女,况且你与他们也是不同,你是皇上和太子都看重的人,应该比她们享有更多照顾才是。”

    太子妃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唐瑛也只是带着笑一一听着,偶尔说两句感谢的话或解释两句,却始终是淡淡的。太子妃只当她生性冷淡,也不以为意,自顾唠叨了一段时间后,方笑着让人给唐瑛递上茶水和果品,自己又去招呼其他贵夫人了。

    唐瑛又随意坐了一会儿,冷眼看到那些贵夫人三五成群地说笑着,不时有人把目光悄悄投向她这边。唐瑛只当不知道这些人在谈论自己,又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似的,找到太子妃告辞,说是才想起来公主让她过府有事。太子妃原本殷勤挽留,听到是公主有吩咐,便住了口,笑着将唐瑛送到花园门口,看她去了才转身回去。

    “太子妃,这个李瑛有啥了不起的,您这么客气地对她,她都半点礼节都没有。我就见不惯她那冷淡的样儿,好像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如她似的。”看不惯唐瑛冷淡的人不少,敢于这样说出来的却很少。这人却有这样说话的本钱,她是李艺的夫人孟氏,眼下李艺正得到李建成的恩宠,她也因此很有些自得,把众人都不放在眼里。

    太子妃到底跟随李建成多年,也算得上见识不少,心里对孟氏很是鄙夷,脸上却不带出来,而是笑着解释:“李瑛县主和平阳公主一样,都是咱大唐的巾帼女杰,她可真是了不起,敢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别说我等不能和她比,就是皇上和太子殿下,对她也是青睐有加,恩宠万分呢。“

    孟氏撇撇嘴:“她也配和公主比呀,一个出身低下的女人,皇上赏赐的恩典而已,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想起自己的丈夫,孟氏终究还是把那句外姓人给吞了回去。

    太子妃听孟氏这般贬低唐瑛,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不好和对方计较,只淡淡地回她:“李瑛从前如何,本宫也不知道,但眼下她是大唐女子中,仅次于平阳公主的人,夫人还是不要说这些话为好。”

    孟氏一听,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把那股不甘心吞了下去。别人听到这番对话,也都知趣地不再提起唐瑛。其实,有聪明人早看出些端倪,也听说过唐瑛和皇子们之间的某些纠葛,但她们都不想说,也不想提醒孟氏,倒是喜欢看着孟氏出丑,这位才从北方过来的所谓王侯夫人,怕才是最不知礼节的人了。

第三百五十九 烦心

    唐瑛自是不知道眼下的她早已经成为长安城里贵夫人之间谈话的话题,她在对比了秦王府和东宫的过年情景后,心里也多少有了些底,看样子,李建成立下军功回来后,李渊那颗动摇的心似乎又平稳了下去,而李世民如此不得人缘,也在唐瑛的意料之外,她该如何帮李世民挽回一些呢?只是,想起李世民这段时间里总共就见了她两次,唐瑛又苦笑起来,唉。

    没等唐瑛想出个一二三来,烦心事就出来了。让李世民和唐瑛同时烦心的事来自于李渊的一纸诏令:依周、齐旧制,每州置大中正一人,掌知州内人物,品量望第,以本州门望高者领之,不设品秩。

    这一纸诏令,表面上是选取德高望重之人担任一州的人才选拔官员,从州内选拔出众的人才,举荐给朝廷,实际上就是给那些旧勋、门阀、望族等走上仕途提供一个冠冕堂皇的头衔。而这,恰恰是唐瑛最为反对的,不劳而获者得到官职,那些百姓中的真正人才势必被无视或者打压,这如同回到了士族门阀控制权利的时代。

    “科举制在隋中叶以后已经形同虚设,眼下战乱初平,正应该恢复科举,从民间选拔人才,朝廷却弄个什么大中正制度,这岂不是有违朝廷选拔人才的本意?这样下去,和士族门阀时代还有什么区别?大唐难道要回到南陈时代吗?”

    唐瑛忿忿不平地说着,丝毫不在意对坐的李建成脸色已变。设置大中正是裴寂提出来的,李渊一口同意的,李建成也没多想,顺从父皇是第一要事,再说,这本是选拔人才的一个手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而就着过年,就把这事定下来了,也算为即将宣布的官制制度做一个先期的铺垫。没成想,今天他兴冲冲地回访唐瑛,把这事一说,却被唐瑛狠狠地呛了回来。

    李建成略想了片刻,诚恳地问道:“你先前不也说过,科举制度并非最完善的选拔制度,民间或有很多有奇才的人士不一定能通过科考,因而还需要配套设置人才举荐制吗?眼下,大中正之职,就是这样的举荐人,他们可以从民间发现遗漏的人才,举荐给朝廷嘛。为什么你却又反对起来?”

    唐瑛看着李建成貌似真诚的目光,冷笑:“战乱还未完全平复,各处都没安定下来,百姓没有安居下来,何谈展示才能?眼下所谓的州中德高望重有才识者,无非是那些门阀、豪族出来的老古董,他们都是眼高望天的家伙,选拔人才?笑话,不过是借机把家族之内的不学无术者送来当官罢了。”

    李建成苦笑,一个好好的人才选拔制度,被唐瑛说成这样:“你是不是偏激了一点?或许,不是你想的这样。”

    唐瑛一口气发泄完,听了李建成的话,却苦笑了一下,她算什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既不能影响决策者,也没有反对的资格,堂堂太子出于自身的目的,不愿和她这个女人计较,她发的哪门子气呀。默默地低下头,唐瑛没有回答李建成的话,而是幽幽地叹口气,把目光移向了门外。

    唐瑛也知道,她冲李建成这般发火有些不对,因为李建成是代人受过了,不是决策者李渊,而是那个正在韬光养晦的秦王李世民。借着过年的幌子,唐瑛这段时间经常往秦王府里走,也偶尔要去看望一下房玄龄等人,她有意为李世民和他的心腹们充当传话筒。

    可是,李世民不知道是不明白她的用心,还是装糊涂,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总之对唐瑛的付出有些心不在焉似的。他也不似往常那样经常去文学馆讨论国事了,不是缩在家里看书,就是频频进入宫中,和他的那些小弟弟们玩耍娱乐。

    唐瑛知道李世民在收买人心,他以前对李渊的嫔妃从不巴结,但今年却一反常态,不仅他自己经常带着各种好玩的东西到宫里看望那些年幼的弟弟们,长孙无垢更是拿着大笔的钱财去讨好李渊的嫔妃们。虽然这些嫔妃在李渊面前并不是很得宠,但得宠的几位都被李世民得罪光了,他自然也不想去做无用功。

    知道李世民最近在忙什么,但唐瑛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自从去年李渊将她支使去陪李秀宁后,唐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触朝政之事了,这是李渊的刻意为之,只是,唐瑛很清楚一点,李渊如此安排,其中既有让唐瑛回归女人本分的目的,也应该有压制李世民的目的,因为这半年一来,李世民参与的朝政也非常少。

    只是,唐瑛和别人终究不同,别人越让她参与,她越要躲避,别人不想让她参与了,她倒想知道一些事情了,不为别的,只是一心想为李世民再争取争取,她还是想让李世民和平夺权呀!

    可是,李世民却似乎不明白唐瑛的心思,他既然被李渊压制,便做出了顺从的姿态,不让他参与,他便一切都不过问了。唐瑛觉得,像在大州中设置大中正的这等大事,李世民即便不去参与,也应该上心才是,至少该通过她来做一些事情或者告诉她有这样的事情。可李世民却丝毫不曾告诉过唐瑛,这让唐瑛很不舒服,她却是绝对不相信李世民不知道此事的,因为这可是关系到朝廷在地方上的官吏选拔呀。

    李世民在多年的统兵征战中,不自觉地养成了一种唯我独尊的气质,他在任何时候都向别人展示“我是强者”这个观念,哪怕是面对同样倔犟强硬的唐瑛时,李世民也是这样的。这让唐瑛觉得,李世民虽然信任她,重用她,却始终想要支配她或者说是独占欲望。

    对于具有完全独立人格的唐瑛来说,她从骨子里有些畏惧这种支配和独占,倔犟的性格也让她在不自觉中一直反抗这种想法。两个人的关系也从原来的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到了今天一个紧逼,一个躲避了。

    此时默默地回想这半年来和李世民之间的有限几次相处,唐瑛也知道李世民在避嫌,但避嫌避到了少和她多接触的地步,这是不是也有些过分了?想到此处,唐瑛顿时有了说不出的失落感。

    见唐瑛长叹一声后把脸别向了他处,李建成并不知道唐瑛是在埋怨李世民,而以为唐瑛还在生闷气,他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郁闷。他今日抽的一丝空闲,喜滋滋地跑来见唐瑛,并告诉她这件事,原本是想讨好唐瑛的,因为当初正是唐瑛第一个提出用举荐制度来弥补科举上的不足,李建成还记得,当时唐瑛提这个建议的时候,还用她自己举例,让大家都是会心一笑。

    李建成没想到,唐瑛居然对设置大中正一事如此的反对,虽然理由似乎也有些道理,但总归还是让李建成吃了闷亏,讨好不成,拍马腿上了。看着唐瑛无奈的目光,他的心头猛地一紧。李渊前些日子对他说的话又回响起来。

    那是李渊从温泉宫回长安后,李建成小心地问起李秀宁的状况,当然“顺便”问了问皇帝对唐瑛今后的安排。李建成记得,当时他的父皇再次带着出现那种让他看的不是很明白的笑容告诉他,唐瑛不会再出现在朝堂上,但唐瑛的才华不能忽视,还对他说,要好好照顾唐瑛,没事的时候,要经常找唐瑛谈谈。

    李渊没有明说让李建成找唐瑛谈什么,但李建成已经明白了李渊的暗示,有些话可以跟心腹臣子们说,有些话却只能告诉私房人,而他的太子妃显然不是能够为他解愁的人,而这种时候,就需要找唐瑛说说了。面对皇帝几乎是明说的暗示,李建成自然心里美滋滋的,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太子地位牢不可破了。

    只是,李建成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欣赏唐瑛的才学,也欣赏唐瑛的为人,在李建成看来,有才学又有品格的人都是作为帝王最应该使用的人,而有才学有品格的女人,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放过的女人。鉴于这样的看法,李建成已经暗中发誓,不管他的父皇最终怎么决定,唐瑛,他要定了。

    李建成比李世民年长十岁,对女人的心理把握的也比李世民强。他看懂了唐瑛的要强,看懂了唐瑛的自尊,也看懂了唐瑛的寂寞。所以,李建成完全能够理解唐瑛和李秀宁成为最要好朋友的原因所在。而他,也是寂寞的。

    李建成深信,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一定能够引起共鸣,前提是,他必须尊重唐瑛本人,尊重这种寂寞。所以,李建成绝不会将唐瑛放在女人和弱者的位置上,同时也不会把唐瑛放在普通臣子的位置上,他要唐瑛相信他,要唐瑛认同他。

    为此,虽然唐瑛已经被李渊排除在朝臣之外,也不再让她参与朝廷事务,但李建成却几乎把自己手里在做或者要做的事情全部拿出来去征求唐瑛的意见,因为他知道,这种尊重才是唐瑛最需要的。

    事实上,李建成成功了,他成功地获得了唐瑛的尊重,对于一个一直尊重你的人,还对方一个尊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所以,唐瑛在李建成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对朝政的看法,那些想法,看法,建议,句句是实,与她在李世民面前所表现的一样。

    唐瑛并没有察觉到,她已经完全改变了对李建成本人的看法,虽然她依旧很不赞成李建成的某些做法和观点,但她却再也不认为李建成是那种阴险毒辣的坏人了,反而越发在心底同情起李建成了。

    如果……如果李建成愿意让一步呢?李世民当皇帝,李建成可以做宰辅,毕竟,在治理国家的那些琐碎事情上,李建成的确做的得心应手,至少眼下是比李世民强多了。强强联手,不仅避免了兄弟阋墙的悲剧,说不定以后的效果还会更好。

第三百六十章 劝和

    唐瑛在努力地纠正着自己以往努力的方向,趁着还是年节,她不断行走在东宫和秦王府之间,尝试在两人之间架设能够让双方都认同的桥梁,以及可能弥补过去的一种信任。

    在与李建成谈论国事的时候,唐瑛会把李世民在某件事上的观点告诉李建成,竭力让李建成明白他的这个弟弟在武功以外的才略上丝毫不会逊色与他。虽然唐瑛不曾明着把这些想法说出来,但李建成能听的出,很多次,都听的很认真,对李世民在洛阳和陕西道的施政观点也屡屡表示出认同,偶尔也会顺着唐瑛的话表示出对李世民的赞赏。

    而当唐瑛将李建成和他的班底所做的事情,事无巨细都告诉李世民的时候,李世民问的最多的却是李建成身边那些人的观点到底那点与别人不同。这在唐瑛看来也很正常,李世民更像一个帝王,他需要关心的是每一个臣子的能力,而不是其中的某一个人。当然,李世民也没在唐瑛面前否认过李建成这些年在政务上做出的成绩,他在心里是明白的,李建成正是靠着这些成绩,才牢牢地稳固在太子的位置上,而他,对此却是无可奈何的。

    在对两兄弟进行说服和努力让双方和解的同时,唐瑛也没忘记将太子妃和秦王妃拉在一起,安排两边的家眷去逛庙会,去寺庙拜佛,去城外游玩,去陪平阳公主等等。唐瑛一身兼了臣子和县主两种身份,朝着自己的既定目标不断努力着。

    李世民和李建成都没有对唐瑛如此明显的用心表示出异议,他们默默地通过唐瑛来了解对方,摸对方的底,探知对方的一切。唐瑛此时并不知道,东宫和秦王府的暗中争斗已经到了白刃见血的地步,私下里对对方阵容中的人进行拉拢和破坏也在日趋激烈。虽然两边都成功地收买了对方的一些人马,但,这些人显然都不如唐瑛对双方了解的这么深,因而,唐瑛自以为是的好心,正好都被双方不露声色地利用了。

    武德七年的正月新春就在这样看似和谐的气氛中过去了,到了二月,不断有好消息传来。首先是江南征讨辅公祐的部队获得了几次战斗的胜利,辅公祐的生存空间逐步缩小了;其次,高丽、百济、新罗纷纷派使者前来表示臣服,李渊高兴,顺手就册封了高丽王建武为辽东郡王、高丽王,百济王夫馀璋为带方郡王,新罗王金真平为乐浪郡王;再其次,各位有些看不清形势的反叛人员也被各处郡守一一平复,捷报不断传往长安。

    总之,李渊这段时间收到的都是好消息,脸上也乐开花了,宫里也在频频举行宴会,大唐国土上虽然百废待兴,但长安皇宫里已经是歌舞升平了。唐瑛没有参与这种热闹,过了正月,她就奉李渊的旨意陪着李秀宁回到了温泉宫。两个月的时间里,李秀宁整个人又瘦了一圈,与长安皇宫里的热闹不同,整个温泉宫里却一直萦绕着淡淡的愁绪。

    武德七年三月,讨论已久的大唐百官制度——三省六部制度雏形终于拿到了台面上,这时是三公六省制。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次尚书、门下、中书、秘书、殿中、内侍为六省。三公六省是朝廷里的最高职责官员,整个朝廷的正常运转都在他们这里进行。三公六省之下是御史台、太常至太府等九寺衙门,而后是国子学等等。品阶之多,也是看着就头疼的。虽然头疼,但各部门都各司其位,倒是一点也不乱了。

    从武德元年到现在,整整过去了六年半,朝廷中枢的管理制度终于拿出来了,上上下下的人也该松一口气了,以后按部就班,个人该干啥就干啥,免得又有一团糟的局面出现。这本是好事,但不是人人都笑得出来,起码,秦王府里的人都笑不出来。因为,在明旨上写的清清楚楚,天策上将府的位置在国子学之下,也就是说,天策属臣们的地位被完全排除在了六省属臣之外,实际的权利减少了一大半。

    秦王府中的人被打压,东宫那边自然高兴,各怀心事的两拨人马加强了斗争的手段,虽然没有明火执仗地在长安大街上开战,但战火的硝烟味道却很浓了。只是,谁也没想到,将硝烟变成明火的人却是一心想要两边和好的唐瑛。

    三月下旬,唐瑛照例每旬回长安向李渊汇报一次李秀宁的情况,这也是她了解长安情况的唯一时间。回到城里,她照常先回家,准备第二天进宫见李渊,然后去找李建成要下一旬所需的生活用品和药物等,要等明天晚上才能去秦王府走走,而后第三天就要回温泉宫。

    知道唐瑛今天该回家了,张小豆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她一进门,拉马的拉马,烧水的、做饭的,府中就是一阵忙活。张小豆则跟在唐瑛身边,一边吩咐府中人各行其是,一边向她汇报洛阳那边的情况。

    “春耕的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等雨水一过就下地。作坊还那样,固定的客源没啥变化,我哥让他们在庄主的家乡准备再开一个作坊,只不过人手可能不够,得等两年。封大人派出的人马还在山东那边折腾,带话给您,说是要把从高丽回来的人全部排查完,只要老庄主活着,没有找不到的理。”

    唐瑛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这里,微微摇头:“封德彝这个老狐狸。长安这边有什么动静?秦王妃来过没?”

    张小六脚下顿了顿,看看身边没其他人跟着,才跟紧唐瑛放低声音道:“庄主,秦王那边出事了。”

    唐瑛猛地站住了:“什么事?”

    “李武被左翊卫大将军给打了,伤的不轻,听说断了好几根骨头,眼下还躺着起不来呢。”

    “左翊卫大将军?李艺?为什么?”唐瑛脸色立马就不好了。

    张小豆知道自家庄主的脾气,外面的人打的天翻地覆她也不会看上一眼,但自家人被人拔根头发下来,也是天大的事。李武是谁?秦王的心腹侍从,与自家庄主一同闯过敌营,一起并肩作战,在军营里,那是百般照顾庄主的人,别说在庄主心里,就是他张小豆心里,李武也是自家兄弟。张小豆倒没有想怂恿唐瑛为李武报仇的心思,但他知道,如果他不把这件事告诉唐瑛,那后果可就……

    “不知道。”轻叹一声,张小豆回答:“我去看过李兄,据他说,他只是奉秦王的命令到左翊卫大将军的军营里去办事,好像是送什么文书之类的,结果却被大将军下令暴打了一顿,若不是随他去的兄弟带他回来的快,怕是连命都没了。”

    唐瑛的眼睛眯起来了,这是她暴怒的前兆:“没有理由?李艺想干什么?打狗给主人看?”

    “怕是有这个意思。”张小豆再叹一声:“我听秦王府里的亲卫们说,这位大将军和齐王走的很近,平时的言谈中便对秦王充满了不满,好像是说当年征战刘黑闼,全是他的功劳,秦王不过是捡了个便宜,但事后却变成了秦王一个人的功劳,他啥也没捞着。再加上,月初,他从幽州调来三百精骑兵给太子的事,被秦王告发,他也被皇帝呵斥了,我看他就是报复。”

    “三百精骑兵给太子?太子要这些骑兵干什么?”唐瑛的瞳孔猛地一缩,好像,有很多事情她是不知道的,难道,一个月的和睦相处竟然都是掩人耳目的?李建成从李艺那里要来三百精兵,李世民为什么要出头告发?

    张小豆再次摇头:“不知道,具体是咋回事,我也没打听出来。那三百人被撵回去,东宫侍卫头领可达志被流放都是我们亲眼看到的。庄主,好像那两边斗的很厉害,一点也不像他们都来咱们家里的时候那么……和睦。”

    “让易水来,我收拾一下,这就去秦王府。”既然不清楚,那就去打听清楚,唐瑛吩咐了张小豆一声,拔腿就往里走。哼,李艺,敢摸老虎屁股,就要有被虎吃的准备。

    跑进承乾殿,唐瑛没有去见李世民,而是直奔侍卫住处,她给李武拿来了徐御医特制的伤药。

    一进李武的住处,满鼻子闻到的都是草药味道,有两个人守在李武身边,都是李世民的亲卫,见唐瑛突然跑了进来,忙迎了上来。

    “李兄怎么样?”大家都是熟人,唐瑛也免了客套。

    “还好,性命保住了,只是左臂骨头断裂,御医说可能落下点毛病。”其中一人一边引着唐瑛来看李武,一边冲另一个使眼色,另一个亲卫一溜烟去找李世民了。

    唐瑛没注意这两人的小动作,径直走到李武身边,俯身仔细观察。此时李武还在昏睡中,想必是伤痛的原因,眉头时不时地皱一下,受伤的左臂被包着厚厚的棉布,而双手在身侧没完全展开。

第三百六十一章 争端

    “什么打的?”唐瑛凝视了李武一会儿,淡淡地问。

    “军棍,四十下,背上断了两根骨头,腿上全紫了。这个李艺,他是想打死李大哥。”

    唐瑛又看了李武一会儿,起身将带来的伤药递给亲卫:“这药不错,给李兄用,我去见秦王。”

    “多谢将军。”

    出了侍卫住处,远远地看见长孙无忌向这边走来,唐瑛定定地站了一会儿,理了一下头绪,方慢慢迎了上去。

    长孙无忌估计忽略掉唐瑛目光中的疑问,淡淡地上前打着招呼:“唐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公主还好吧?”

    秦王府里的人都了解唐瑛,知道她对名利富贵很不在乎,特别是这种所谓的李瑛县主称谓,故此,在秦王府中,大家还是按照原来的习惯称呼唐瑛,而这,也是李世民等人极力想要让唐瑛明白她永远是秦王府中一员的意思。唐瑛对此并非没有感觉,只是习惯成自然的事情,她懒得多去想而已。

    “公主还可以,只是,长孙大人,秦王府似乎很不好,别人打狗给主人看了,主人怎么处置的?”

    长孙无忌苦笑:“唐瑛,你说话别这样行不?”

    唐瑛愣一下才明白过来,她把李武形容成李世民的狗,那秦王府这些属臣们,包括她自己,岂不都成了……这一想,顿时脸上发烧:“我没那意思。”

    长孙无忌苦笑摇头:“性情使然呀。秦王还能怎样,自然是御前申诉了。李艺深得皇帝信任,又不隶属秦王管辖,还能怎样?”

    “皇上怎么处置的?”

    “把李艺关起来了。就你说的,打狗也得看主人,秦王再不得势,也是陛下的儿子,是皇子,李艺这样做,岂不是连皇帝也没放在眼里。”

    唐瑛敏感地抓住了长孙无忌话中的意思:“皇上是这样说的?没用别的理由?”

    “皇上只是大怒,说,朕都舍不得打秦王,你们居然敢打他身边的人。”

    唐瑛一声长叹:“仅仅是这个理由,怕是也关不了李艺几天。终不能因为他不顾皇帝的面子打了人,就判他个死罪吧。”

    长孙无忌两手一摊:“你说中了,前天太子去见了陛下,李艺昨天就放出来了,趾高气扬地回府了。哼,太子倒是避嫌没去,但齐王当天就上门看望李艺了,人家的确很得势。”

    唐瑛闷闷地一气,将要去见李渊为李武申冤的想法抛开了,此路不通呀,还是另外想法子报复回来才是:“秦王不在?”

    “在,尉迟敬德过来了,秦王在和他说话。知道你进府了,让我过来接你过去。”

    唐瑛点点头,跟着长孙无忌向正殿走去。

    远远地还没走到殿门口,就听见尉迟恭的声音传来:“俺不管,就把这堆东西扔他门口完事。奶奶的,当俺是什么,欺负俺啥也不懂是咋地。”

    唐瑛微微一皱眉头,尉迟恭虽然勇武有力,但除了在战场上,从来没听到过他用这种嗓门说话,更何况是在李世民跟前,啥事让他气的跟程咬金学大嗓门了。

    正想着,李世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样做太鲁莽了,他毕竟是太子,这种面子还是要给。回去把东西送回去,对太子客气点,委婉拒绝,不要惹怒他。”

    “我不去。”尉迟恭哼哼着,就是不领命。

    唐瑛听的不得要领,看了一眼低头往里走的长孙无忌,只好跟了进去。一进屋,首先映入唐瑛眼帘的却是正殿中央的一个大挑担,两大木匣系在担子的两头,一看就是份量很重的东西。

    她抬头看看脸沉入水的李世民,再看看气哼哼的尉迟恭,微微一笑,上前冲李世民行礼:“参见秦王,我去看李武了,没有先过来。”

    李世民不以为意地冲她招招手:“过来坐吧,今天才回来就过来了,肯定累了,就别学那些人多礼了。”

    唐瑛微微一笑,走到李世民身侧坐下,看向还气呼呼的尉迟恭:“尉迟将军这是跟谁怄气呢?咋气成这样?”

    李世民长叹一声:“没什么,是太子和齐王给敬德送了点东西过去,想和敬德做一个布衣之交,他却不想领情,跑这里来跟本王讨主意。”

    唐瑛眼皮子一跳,明白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终于把手伸向秦王府这些武将了,看来,这些人不把李世民变成光杆司令,是绝不罢休呀。

    端过侍从沏来的茶水饮了一口,唐瑛笑道:“尉迟将军真好命,被太子和齐王一起看重,我咋没这样的好运气?”

    尉迟恭哼哼两声,还没说话,李世民郁闷地开口了:“你还想要啥好运气?告诉本王,本王给你。”

    唐瑛噗地一笑:“我只是看着这么一大挑的东西眼热,里面一定有不少好东西吧?”

    “你喜欢,你拿去好了。”尉迟恭哼哼着把头扭开。

    “好呀,这可是你说的,我是不要白不要哟。”唐瑛继续笑嘻嘻地逗尉迟恭。

    “唐瑛……”李世民挂不住了:“这些东西,敬德要还给太子的,回头本王让……”

    唐瑛不笑了,正色道:“刚才是玩笑话,秦王和尉迟将军听不出吗?说正经的,既然尉迟将军不想去东宫,我去好了,还东西,也要还出个说法才是。”

    李世民皱眉头了:“唐瑛,眼下不是和那边置气的时候。”

    “我知道,可我不甘心。”唐瑛咬咬牙,她费尽心血要弥补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间的裂痕,可这两个人都在干什么,把她的好心当笑话看?当她面夸赞对方,转脸就挖墙角,布衣之交,我呸,找个借口都这么烂,还不如直接上门收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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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轻不可闻地叹惜一声,他还不是一样在利用唐瑛的好心:“这种事早有预料,前几天段志玄也收到了太子表示看重的一箱珠宝,秦琼和程知节家里也有人登门探望,今天是敬德,明天说不定就是侯君集了。你何必生这种气?”

    唐瑛沉默了一下,把目光看向李世民:“秦王,你呢?可达志是不是也太忠于太子了?”

    “唐瑛。”长孙无忌轻呵出声:“秦王和我们,都不会做这么笨的事。”

    李世民知道唐瑛想说什么,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来而不往非礼也,只不过,本王不会傻到去收买他们的心腹,可达志私自从幽州带回三百精骑兵,将他们养在东市,而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突厥人,本王不能忍了,你明白吗?”

    “突厥人?不是说,这三百人是李艺的人马吗?”

    “是李艺原来的兵马。”李世民纠正道:“李艺已经不是幽州刺史了,幽州的兵马不属于他管辖,私自调度已经有违朝廷法制,而东宫明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不妥,却还是将这些人安置在长安城里,虽然其用心在本王身上,但却对我大唐不利,谁能说这些突厥人中,没有一两个探子?”

    李世民这一说,唐瑛顿时明白了很多事情了:“皇上袒护太子到了这种地步?这么说,东宫在外面招兵买马扩充东宫卫士的举动,陛下是默许了?长林军合法了?”

    自武德六年从河北班师回来后不久,李建成就借口要扩充东宫卫士,在外面私自招募人马,到武德七年,已经组建了二千多人的一支队伍,这些招募来的士兵就分别驻守在东宫的“左、右长林门”,因此,私下人们都称这支队伍为长林军。

    李世民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长孙无忌却冷冷地接嘴道:“恐怕,陛下还觉得这两千兵马不够,太子也认为不够,否则,怎么会让李艺从幽州调他的精骑兵过来。”

    唐瑛沉默了。屋里的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过了一会儿,尉迟恭冷笑一声:“管他几千人,胆敢对秦王府不利,俺统统宰了他们,看是他们人多,还是俺的拳头硬。”

    唐瑛斜眼看他:“尉迟将军威武。只可惜,太子给你送的是金银珠宝,不是人头。”

    尉迟恭哽住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秦王府的亲兵有多少人?各位长安城里的将军们府上有多少亲兵?”过了一会儿,唐瑛侧脸问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看了看李世民,方回答道:“不多,有朝廷法制管着,各府的亲兵人数有限,加在一起,大概七、八百人。”

    唐瑛默算了一下,抬头冲李世民道:“两千人,不算多。只是,不能先发制人,也不是旷野作战,可能要落点下风。”

    李世民也点头:“本王也知道,所以,本王不会动手。只是,东宫有两千多人马,齐王府上的人马也不会少于五百,两者相加,本王实在是处于劣势,如果那边真动手的话,府里的牺牲会很大。”

    唐瑛断然道:“东宫不会动手。”

    “为什么?”皱眉头的是长孙无忌:“你对太子太过信任了。”

    唐瑛一晒,信任?是,她是曾经有一段时间的幻想,但今天,这个幻想破灭了,她之所以断言东宫不会动手,是因为她知道结局:“无关信任与否,而是太子没这个必要先动手。”

第三百六十二章 冷嘲

    “若非忌惮秦王,东宫何必招兵?”长孙无忌苦笑:“眼下,东宫借着朝中臣属要按照新的官职重新梳理,已经把秦王府里的属臣们抽调了许多,这样下去,用不了两年,我们就无人可用了。而秦王一旦被架空,恐怕,再想对抗东宫就没机会了,而秦王府的存在与否,怕也……”

    唐瑛知道这个道理,也明白长孙无忌的暗示,她更清楚的是,玄武门事件的爆发可能就在这一两年之中。但是,眼下李建成那边毕竟杀机还未现,事情还有挽回的机会,没到绝路,绝不回头,这是唐瑛的性格。即便她知道,李建成和李世民可能都在利用她的好心,她还是不愿放弃努力。

    想了想,唐瑛缓缓地说:“即便秦王被架空了,如何安排秦王,也不是太子能说了算的。秦王还没到放弃争取陛下这个目标的时候,虽然陛下这段时间明显有些偏袒太子,但,并不是说秦王就完全失去了机会。长孙大人,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是,自古以来,帝王之家的手足相残,史书上可都不会留下好话。”

    听到唐瑛把话完全挑明了,李世民的身躯突然一僵,随即慢慢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放开,他不得不承认,唐瑛说的对,不光是史书上难看,就是那些大臣和百姓们,恐怕对此也不认同,毕竟从名分上来说,太子是君,他是臣,以下犯上,首先就不占理,除非,除非对方先动手。可是,真等对方动手了,他的身边也没什么人了,到时候,即便他想反抗,恐怕也没这个力量了。难道,他真的就只能束手待死吗?

    看着李世民的脸色变了又变,唐瑛就知道她的话起作用了,因而接着道:“太子固然害怕秦王对他造成威胁,但他同样也害怕在史书上留下残杀有功手足的恶名,所以,长孙大人,太子不会动手,至少,在他没有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是不会动手杀秦王的。”

    “可是,可是,如果太子真动手怎么办?”尉迟恭看看李世民,再看看长孙无忌,最后看看唐瑛。虽然对帝王家的手足相残也有些反感,但,秦王就是他的一切,秦王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比那些所谓的名声更为重要。可是,真要几百人面对几千人,这场战斗怕也不容易取胜,更何况,对方是君,他们是臣……。

    唐瑛把目光转向尉迟恭:“将军,玄甲军难道还不能以一挡十吗?将军还记得当年秦王的那句话吗?秦王执弓,你执槊,天下谁人能敌。”

    唐瑛一句话,将尉迟恭满心的犹豫给打消了,他似乎又一次回到了虎牢关前,回到了洛阳城外的军营里,回到了北邙山的战场上。是呀,站在秦王身边,一切的困难,都不复存在,即便失败了,即便把这颗大好头颅贡献给菜市口,又有何可怕的。

    李世民看看唐瑛,又看看尉迟恭,再看看带着满目欣赏看着唐瑛的长孙无忌,他的心里突然涌上自豪感,唐瑛说的没错,有这些忠心的属下在他身边,有这些忠诚的勇武将领对他不离不弃,他还怕什么。

    “唐瑛,这一堆东西就麻烦你给太子送回去了,请帮敬德转告太子,他感谢太子的看重,却承受不了这样的看重。”

    听了李世民的嘱咐,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笑意,唐瑛也笑了,多久了,他们之间的这种互相信任的目光交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咬咬牙,哼哼:“不,秦王,太子殿下应该得到一点教训了,臣有一肚子怨气要发呢。”

    李世民叹气:“不是时候吧?”

    “有些事,将就的次数太多,就会成为负担。”唐瑛冷笑:“陛下已经明摆着将我排除在朝政之外了,我请陛下马放南山他又不愿意。于是,便有人看到机会了。既想让马儿跑,又不肯给马儿吃草,当这匹马真是傻子不成。再说,李武是您的侍从头领,他挨打,您不好出面报复,这个我明白。可太子和齐王不明白,李艺也不明白的是,李武还是我的兄弟,我可没秦王这么好的耐心。”

    李世民看了看长孙无忌,对方摇摇头,李世民苦笑,他何尝不想为李武找回尊严来,可,对方在皇帝那里太得宠了,他已经尽力了。只是,望着咬牙的唐瑛,李世民长叹一声,她出面真的好吗?

    唐瑛回长安的时间不多,由不得她耽搁,当下就带着两个兄弟抬着那一堆金银珠宝去了东宫。李建成也知道唐瑛这两日就要回来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因为刚刚开春,怕她们在温泉宫带的衣物不够,还专门准备了一箱衣物等物品。他万万想不到唐瑛上门竟是来兴师问罪的,因此见到唐瑛一张黑脸和那一挑东西时,整个人都傻掉了。

    唐瑛毫不客气,开门见山:“太子殿下,能为我解释一下这些玩意是干吗的吗?”

    李建成凝重的目光看了唐瑛一会儿,用手指指偏殿:“过去说,好吗?”

    唐瑛冷笑一声,环视一下李建成身后的众人,拔腿向偏殿走去。李建成叹口气,冲魏征等人摆摆手,自己跟在唐瑛身后走进了偏殿,把所有侍从全部赶出偏殿后,大殿上就剩下李建成和唐瑛两人。

    沉默了很久,李建成方叹口气:“你明白的,对不对?”

    唐瑛冷笑:“我当然明白。只是,我从来没想到,堂堂的太子殿下,使用的招数却是这么下道。你当尉迟将军是什么?一样东西?一只宠物?还是那种眼中只有金子的小人?用金银去收买,还说什么布衣之交……太子殿下,你们这么做,和街上的下三滥有什么区别?“

    “我…………“李建成知道唐瑛很生气,看得出她眼中的火,却还是没想到唐瑛话出口会这么的刺人,刺的他张嘴结舌,竟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了。

    唐瑛根本就没放过他的打算,继续冷笑一声:“太子殿下,你被誉为皇子中最知书达礼之人,难道不知道什么是知己吗?唐瑛不过是个女人,却也只听过士为知己者死,没听说过士为金银者死。”

    “我……”李建成再次苦笑,仅仅是拿点钱财收买一个人,自己就成不学无术的人了,这个唐瑛呀,骂人一点不留面子:“唐瑛,我只是听说尉迟恭喜欢这些东西而已,送给他,是孤对他的看重。”

    唐瑛晒笑一声:“免了,尉迟将军说了,他就一粗人,啥也不会,当不起太子殿下的看重。东西,我帮尉迟将军送回了,请殿下派人查收吧。清点完毕,我就走。”

    李建成苦闷了:“唐瑛。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吗?我没指望你能像魏征他们那样帮我,可,你如此明显的偏向秦王,是不是,是不是也太……你应该知道,这是双方都会使用的手段。”

    唐瑛沉默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往殿外走:“殿下,你们之间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吗?这一段时间,我极力让殿下了解秦王的能力,难道你一点也没想过唐瑛的用心吗?帝王之业只得一时,兄弟亲情可是千年修来的。殿下,你和秦王真的都不惧史书上的那一笔吗?”

    李建成很明白唐瑛话中的意思,他也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唐瑛的背影道:“唐瑛,秦王再有能力也是臣,而我,是太子。我从来没争过,所谓的争,只不过是自保而已。所以,孤不惧史书厉笔,这番话,你应该去对秦王说。”

    唐瑛站住,缓缓回身望向李建成,这个平时表现的儒雅似风的男子,此时浑身却散发着逼人的气势,看向她的目光中,没有辩解,没有妥协,有的是肯定,是必须,是唯一。唐瑛望了李建成一会儿,慢慢转身,望向大殿外的天空,本是万里无云的碧空,却找不到一丝纯蓝。风云汇集之处,应该在那片蓝之上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慢慢走到唐瑛身边,李建成也望向苍穹:“唐瑛,我曾经告诉过你,只要我能从河北回来,该争的我要争,该是我的,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顿了顿,没听到唐瑛的回应,他轻叹一声:“我知道,在你眼中,秦王依旧比我强,你与他并肩作战,你为他策划洛阳的治理,你和他之间……有无数日夜的倾心详谈。我不否认,我嫉妒他,嫉妒他比我先结交你,赏识你。我有时也在想,如果当年在长安,我能把你留下,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唐瑛侧身看看李建成,淡淡地回答他:“当年,在太子殿下的眼里,一个小小的军卒怕是没有能看上吧?即便看上眼,也不过是觉得这样的军卒可以担当你的侍从亲卫之类,绝不会成为你的臣属。你看重的,依旧是那些旧勋子弟,豪门家族。”

    “可我现在不是了。魏征的出身你很清楚,而你,我也从来没有……”

    “可已经时过境迁了。”唐瑛打断了李建成的表白:“我承认,这几年太子殿下改变很多,在人才重视上已经抛弃了原来的偏见。但,殿下在做事和制定规矩的时候,依旧不自觉地偏向那些豪族门阀。而这一年来,你更是对秦王府里的属臣们采取了不少打击手段。为了你们之间的竞争,殿下敢说没有做过偏袒之事?”

第三百六十三章 热讽

    李建成皱眉:“我……不能说没有,但,我并没有真正的打击压制他们。而且,即便是,也是一时的,等以后……”

    “你不用忙着辩解。”唐瑛叹口气:“我只问你一句,李艺为何没有受到处罚?殿下可明白一个道理,公平自在人心,你做了偏袒之事,就要有被人心抛弃的准备。”

    李建成的身体猛地一抖,仿佛不相信似的慢慢转身走到唐瑛的身前,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你在警告我吗?还是你想告诉我,你终于做出了决定?决定追随二弟,抛弃我?”

    唐瑛没有避开李建成的目光,也没有退缩,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如把一切摊开:“太子,您想错了,第一,唐瑛说的是事实,是人心所向;第二,我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选择;第三,唐瑛不是要自己去追随秦王,而是想和你一起去扶持秦王,振兴大唐。”

    李建成眯起了眼睛,身上突然爆发出凌厉的杀气:“唐瑛,你想反了,孤才是太子,孤才是君,人心在孤这边。秦王应该尽全力扶持孤,他和你一样,都应该努力尽到臣子之责。大唐的振兴,需要的孤和你们一起努力,而不是秦王;孤不会让,也不会退。”

    看着眼前第一次在她面前拿出帝王之威的李建成,唐瑛没有丝毫被压迫的感觉,李建成也好,李渊也好,李世民也罢,谁也压迫不了她:“太子殿下,你要的是什么,你真知道吗?”

    李建成一愣,他不明白唐瑛的意思,只是看着唐瑛眼中的那一丝嘲讽,突然明白过来,唐瑛并不是普通的人,她的眼里、她的心里,是没有权势,没有害怕,甚至没有所谓高低贵贱之分的。他是太子又如何,恐怕,在唐瑛眼中,与一个小军卒没什么区别。

    果然,只听得唐瑛一声冷笑:“大殿上的那一挑金银珠宝如果让你和秦王争,你争不争?如果你们不是皇子,还是原来的唐国公府,谁来承继唐国公的位置,你争不争?”

    李建成摇头:“不争。但,太子之位是父皇给孤的,孤不让。”

    “金银珠宝是利,唐国公是名。太子殿下不要名,也不要利,于是,唐瑛可否这样认为,你要的其实是权。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是你想要的。”

    “不是。”李建成断然否认:“如果父皇给了他,孤不争,可父皇既然给了孤,就是孤的。”

    唐瑛眼中的嘲讽越来越重,不再看李建成,而是侧身横走两步绕过李建成向大门方向走去,边走边说:“太子也好,帝位也罢,说穿了不过是个摆设,是面子。太子殿下的威风最好不要冲着唐瑛来,民不惧死,何以死逼之。让,是你的情,不让,是你的命,唐瑛求的是两全其美。你让,唐瑛承你一生的情;你争,史书上绝不会有唐瑛的名字。唐瑛言尽于此,请殿下三思,告辞。”

    “殿下无须三思。”高亢的声音突然响起,就见魏征一步一步从外面跨了进来,逼向唐瑛“没有让与不让,只有争与不争。太子是君,受天下万民敬仰,他不用争;秦王是臣,秦王争,那是叛。叛君之臣,史书吏笔,饶不过他。”

    “何为君,何为臣?”面对魏征的执拗,唐瑛一样不会让步:“君为能,臣为才。才能才能,才在前,能在后。”

    魏征看了一眼面色如水的李建成,感到自己的牙很疼:“你错了。君为贤,臣为能,贤君能臣方能国泰民安。”

    “君为轻,民为重,民心所向,江山才大。臣从民中来,何者为重?”

    魏征一鲠脖子:“太子为正统,正统为大,法制所依,礼数尽全,自然民心向正。”

    唐瑛晒笑一声:“魏大人绕来绕去,终于绕到正题上了。说穿了,就一所谓正统。且不说自古有立贤不立长之说,大人没听过这句话吗?若无自私心,天下还姓周。”

    “你……”魏征饶是能言善辩,却也再正直守礼不过,哪比的上唐瑛这种目无君王也无礼法的人巧舌如簧,竟是被她噎的快喘不上气来了。

    唐瑛这么一说,把古今所有皇帝都骂遍了,李建成也不好接嘴了,按唐瑛所说的正统礼法,别说篡周朝的那些历朝历代的皇帝了,就他们李家的这个江山,来的也是那么的……。

    唐瑛图了一时的痛快,忘记了该有的忌讳,见魏征直喘大气,而李建成一脸木然,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了,幸好她面前的是李建成,如果是李渊,怕是立马能把她扔牢里去。趁着魏征还没喘过气来,唐瑛是拔脚就跑,她也出够气了:“太子再好好想想,君贤臣能,你当宰辅乃天下大幸。告辞。”

    唐瑛跑了人影都没了,李建成才长叹一声:“魏先生,别气了,她说的原本也有些道理。”

    魏征捂胸口了:“这,这个唐瑛,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李建成却是笑笑:“她刚才的那些话,就咱们俩听到了,别传到父皇那里去。唉,她越是这般针针见血地讽刺孤,孤倒是越发喜欢她了。把外面那两箱珠宝给齐王送过去吧,告诉他,尉迟恭那儿无下手之处,别的人,也别拿钱财收买了。别的不说了,唐瑛有一句说的对,这些在血腥里杀出来的将军,拿世俗的东西去拉拢,那是打他们的脸。”

    魏征慢慢缓了过来:“臣对殿下说过,要慢慢来,先以情义结交,再进行收买。”

    李建成苦笑:“是孤心急,没听你的。齐王说尉迟恭喜欢金银珠宝,当年在洛阳城外,秦王就是用一箱珠宝留下了尉迟恭的忠心,所以孤才……”

    魏征直摇头:“殿下,若是尉迟恭没有忠心,别说一箱珠宝,就算给他一座金山,怕也不成。洛阳城外的事臣也有所耳闻,那是秦王力排众议,拍胸脯保证尉迟恭不是寻相的同谋,从齐王和屈突通手里救下了尉迟恭的性命,那尉迟恭方才对他忠心不二的。”

    “士为知己者死……”李建成叹惜:“可惜了,这样一员无敌上将。”

    魏征缓缓摇头:“殿下在为他叹惜,恐他不会这样想。这人已经愚忠到头,不可挽回了。只是,他居然没有亲自上门退回东西,而是拜托唐瑛来,也算有些头脑了。”

    李建成静立了一会儿后,冷笑:“你抬举尉迟恭了。这件事,怕不是他的想法,而是另一个人的主意。孤收买他的心腹,他就敢怂恿唐瑛来找孤,挑拨离间,他成功了。”

    魏征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点头:“只怕,唐瑛被人所用,而不知。”

    “看似有大智慧,其实,这女子的心性实在是太直,人太纯。孤喜欢她就喜欢在这儿了。”李建成一边说着,嘴角隐隐翘起,竟是微笑起来:“她依旧还不明白父皇为何让她终日去陪三妹,而孤知道,却是不忍心让她为难。只是,终究拖不下去的。”

    魏征也完全缓了过来:“殿下,陛下何时决定?”

    李建成摇摇头:“原本打算过年的时候下决定,可没想到唐瑛提出了条件。眼下,李世勣还在征战,封德彝那边也没消息,恐怕还得拖下去。孤去过李世勣府上,他的父亲不肯做主,孤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事强迫不得。”

    虽然李建成的话里隐隐带着不满和失望,但魏征却是大喜:“这么说,陛下已经真正决定了?恭喜殿下。”

    李建成微微一笑,拔脚向外走:“有何恭喜的,这东宫本来就是孤的。好了,回去议正事吧,过几日就要正式宣布田亩赋税制度了,再看看有什么遗漏的没有。”

    “是。”魏征赶紧跟上:“殿下,那秦王府的那些总管大将……”

    李建成笑道:“齐王说他有办法,就让他去做吧。对了,你告诉韦挺,寻相的事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魏征疑问地看向李建成:“恐怕没啥作用,毕竟无人肯信,陛下也不会相信。只怕,反而太露骨了。”

    李建成淡淡地回他:“原本就不是为了取尉迟恭的性命。既然他能挑唆唐瑛来把窗户纸捅透了,孤不妨就给他来个敲山震虎。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也免得那些低下人还在犹豫不决。”

    魏征恍然:“是,臣明白了。”

    唐瑛很多时间的确是直肠子,她根本想不到别人会有心利用她。尉迟恭收到李建成送的礼物已经有几天了,东西也放在秦王府几天了,尉迟恭来找李世民咨询了几次,都被李世民说要好好想想,每天多来几趟听信,直到今天……

    离开秦王府后,尉迟恭放下了一块心事,轻松地告辞而去。李世民却和长孙无忌默默相对了半天后,很有默契地起身往侍从住处走去。一路上,两人各想心事,都不曾开口,一直走到李武的住处,长孙无忌默默后退两步,让李世民单独走了进去。

第三百六十四章 走着瞧

    看了看李武的伤势,拿过唐瑛送来的药看了一眼又放回到案几上,李世民冲侍候的亲卫招招手,走到了门外。

    “唐将军……她都问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那名亲卫躬身回答:“问了李武的伤是什么打的,是否厉害。别的没说,给了小人这包伤药,就走了。”

    “嗯?什么也没说?没有问为什么吗?”

    “没有。只不过……”

    “说。”

    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让那亲卫吓出一身冷汗:“只不过,小的觉得唐将军非常生气。她原来在军营里,只要真生气,就一句话不说,只是那眼光……很吓人。”

    李世民缓缓地点头:“去吧,好好照顾李武,先别告诉他唐瑛来过。”

    “是。”

    问过话,李世民转身向长孙无忌走去:“她也没问你什么?”

    长孙无忌点头:“只问了一句,狗被人打了,主人怎么处理的。”

    李世民苦笑:“这话问的……算了,你说,她会不会去找李艺的晦气?”

    “会,不去就不是唐瑛了。”很肯定的语气。

    李世民叹口气:“本王不能出面,你们无法出面,能教训李艺的人,咱们秦王府里也就只有她了。问题是,李艺不是史万宝,本王担心她拿捏不好分寸。”

    长孙无忌瞳孔猛地一收:“秦王,史万宝死于江湖之争。”

    “无忌,这儿就咱们两个。实话告诉你,父皇也知道是谁干的。”

    “陛下……”

    李世民苦笑:“唐瑛还是太直了,打赏刺客的钱财怎么能从她府上直接拿出来。别说本王都知道了,她府上那几个管事太监,哪个不是父皇的眼线?张小豆拿出那么多东西换钱,又是那种时候,傻子也看的出来。”

    长孙无忌也是苦笑:“真不知道该说她聪明还是笨。”

    “若不是本王派人悄悄抹去了那刺客逃走的痕迹,你以为刑部那些人真是笨蛋不成。”

    “秦王知道刺客的来历吗?”长孙无忌想了想问道,不管唐瑛是聪明还是笨,他都不允许秦王府中的人拥有他们所不知道的势力。

    李世民莞尔一笑:“别管了,不是她的人,应该是在苇泽关或者高开道那里寻的江湖人士,要不然就是她舍命帮过的人。本王派的人跟着那刺客进了苇泽关。”

    “秦王能肯定吗?”

    “能。你别忘了唐瑛的本事,在刘黑闼那里待了三个月,就带回一小队人马,还都跟她回家了,一个也不肯留在本王帐下。呵呵,你可知,本王可是让他们担任本王的亲卫,日后……前途无限。唐瑛有时候发善心发的很有用。”

    长孙无忌擦汗:“这个唐瑛……秦王该提醒她才是。”

    李世民摇头:“何必让她心里不舒服,反正父皇都没追究此事。如果父皇真要追究,那刺客早死在长安城外了。”

    长孙无忌点头了:“李艺与史万宝不同,唐瑛应该不会冲动到要去杀他。”

    “应该不会。只是,本王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法子来报复李艺。别看李武只是本王的侍从头领,在唐瑛看来,李武与本王没什么区别。”

    长孙无忌笑道:“臣其实很渴望看到唐瑛出手。”

    “本王也一样。”

    两人谈笑着,慢慢走向王府花园。两人都很默契地选择了对唐瑛去大闹东宫这个话题进行回避,他们虽然很好地利用了唐瑛,却也明白,即便他们不去利用,这件事唐瑛早晚会知道,早晚会和李建成闹上一回。只是,能利用的为什么不利用呢?唐瑛毕竟是秦王的人,想必也不会太在意吧?想是这样想,但唐瑛的脾气……因而,大家还是装不知道的好。

    有心人都在等着唐瑛出手,然而,唐瑛却没有去找李艺算账,而是中规中矩地去向李渊汇报了李秀宁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然后没事人似地去东宫领了一干用品,又回温泉宫去了,似乎这边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虽然唐瑛那边没什么动作,但李世民一点也不着急,想当初,史万宝也是过了很久才被人给收拾的,要说耐心,他李世民是天下第一,唐瑛就是天下第二。

    三月里的事情特别多,人们很快就忘记了秦王的侍从被打一事,转而开始议论时任太子太保的吴王杜伏威暴毙一事。

    唐瑛离开长安后没几天,杜伏威暴毙在自家的炼丹房内。街市上传说杜伏威死之前,有宫里的太监给他送来一丸御赐的长生丹,杜伏威服用后不到半日,就一命呜呼了。传说是传说,再怎么猜测也是饭桌上的私下议论,没人敢公开讨论此事,杜伏威的死因终究只是个谜团而已。

    燃文

    杜伏威的死没有影响到江南的战役,李孝恭调度有方,李靖和李世勣两大将军实在太强悍,辅公祐虽然不知道杜伏威已经死去,却也在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可世上毕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眼看唐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连下舒州、寿阳、硖石,破博山、青林两大防线直逼丹杨,竟是无计可施。未等辅公祐想出个一二三的防守阵势来,李靖率水军已经抵达了丹杨城下。

    辅公祐此时已经乱了分寸,丹杨城里虽然还有数万士兵,但在他看来,已经是无险可守,无人可用。惊惶之后,辅公祐率众弃丹杨转向南,欲向会稽逃亡。李世勣哪里肯放,是率众在后死死咬住,一路追击,把辅公祐追成了真正的丧家之犬,身边跟随之人不足五百。

    武德七年三月底,辅公祐在逃到常州时,部将吴骚等人决定绑了辅公祐去投降唐军,被辅公祐的另一副将西门君仪察觉,告知辅公祐。辅公祐大惊之下,连妻儿都不要了,带着西门君仪等数十人匆忙逃离常州。

    可惜,辅公祐的运气和徐元朗一样,逃离了部下的反叛,逃不掉遇到野人的命,西门君仪和部下数人战死,辅公祐被野人所擒,送到了丹杨,被李孝恭下令斩杀,江南皆平。至此,隋末蜂拥而起的割据势力中,除了依靠突厥人还在顽强反唐的梁师都之外,全部殒命。

    江南一战,虽然旷日持久,但唐军伤亡并不大,李孝恭还趁机把江南给整肃了一番,将他所认为的隐患全部拔出,包括杜伏威曾经的那些老部下以及江南一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阚稜。虽然李孝恭的手段略显得血腥了一些,但江南的确从此平静。

    捷报上奏之后,李渊是大喜,立马封李孝恭有扬州大都督,统辖江南一切事务。同时,李渊对为大唐夺取了长江以南半壁江山的真正大功臣李靖,也是连连夸赞,不仅将他封为扬州刺史,还在朝堂上赞李靖为“萧铣、辅公祏之膏肓,古之名将韩、白、卫、霍,岂能及也!”。此时的李渊已经浑然忘记或者是刻意忘记了当年的旧事,真正地不再计较李靖的“罪过”了。

    江南已经平定,各地的匪贼们也渐渐绝了踪影,还有一些偏远之处的零星反抗,也不过是一些不知世务之辈的愚蠢行为罢了,各处驻守的将官们一出马,基本上全部搞定。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之下,大唐的第一部田亩制度和赋税制度——均田制和租庸调制终于颁布实施看。

    而其后不到半个月,第一部律法《大唐律》也正式颁布。自武德五年正式开始实行的科举制、武德六年正式实行的官制、武德七年田亩赋税制度和律法的相继颁布,取才、致仕、安民、法规,大唐在武德七年,基本制度总算是真正地走上了正轨。

    法制秩序都在恢复之中,而那股正统之说也吹遍了长安城里城外,有心人自然清楚这正统之说是什么意思,观望之人越来越少,东宫的气焰越来越高。李渊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在忙,忙着分封大小亲王,从元月起,李渊一口气封了二十多个王,他所有的儿子,兄弟子侄等等,只要是老李家的血脉,只要在李渊面前还过的去,统统封王。

    李世民冷眼看着王爷打堆出来,却是一言不发。这两年来,他在外征战厮杀,的确疏忽了长安城里的经营,特别是李渊的后宫嫔妃那里。等他醒悟到耳边风的厉害时,关于他是冷面冷心,一定不会让自己兄弟过上好日子的流言已经在宫里传遍了。

    今年,他趁着过年,和长孙无垢一起四下里撒钱,好不容易在李渊的后宫嫔妃那里争取了到了一些人缘。故此,李世民此时断不会因为几个小兄弟获得王爷封号而再去得罪人。再说,因为他在并州屯田这件事上做的很不错,这个把月来,李渊对李世民总算多了不少笑脸,李世民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抵触李渊,从而把这段时间的努力付之东流。

    李建成的人缘比李世民强了不止几倍,原本他就以谦和赢得了不少臣子和门阀的拥戴,眼下又有着很“正统”的地位,长安以外的那些藩王和各州总管们也渐渐地靠向了他,连刚在江南取得大功的李孝恭,都专门派人给东宫送来了丹杨缴获的战利品。武德七年的时候,李建成在人脉上已经大大优先于李世民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为难

    慢慢走着瞧吧,李世民站在承乾殿大门口,望着东边冷笑数声,既然已经都撕破脸皮了,许多事情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你不惹人,人会来惹你,既然这样,早做准备为好。

    “无忌,通知秦叔宝,常何明天不当值,让他把人请到酒楼去,本王去找常何聊聊瓦岗寨,呵呵,上次我们聊的很开心。对了,顺路把本王写好的并州屯田一策给李纲大人送去。”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是,臣这就去。”

    李渊的高兴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四月中旬,唐瑛再次从温泉宫回到长安,这次只待了两天,就和李渊一起匆匆回了温泉宫。李秀宁的病情突然加重,这次是真的过不去了。李渊心疼爱女,扔下朝中一切事务,来温泉宫亲自接李秀宁回长安。

    回到长安后,数十个御医和民间的大夫几乎常驻在了柴府,可李秀宁终究没能逃过这一劫,十天后,带着无穷的遗憾和对儿子的挂念撒手人寰。

    四月底已经是春意盎然的季节,半跪在李秀宁的墓前,唐瑛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为大唐建立了赫赫功勋的平阳公主,死后也不过是一块墓地而已。她呢?唐瑛已经好几年没有想到过自己是穿越人了,事实上,她已经完全溶入到了这个时代中,除了思维方式。

    一年,几乎是整整的一年,她陪着李秀宁住在温泉宫,每天劝李秀宁喝下那些苦涩的药汤,每天陪着李秀宁和孩子一起玩耍,每天陪着李秀宁在宫里散步,说话。她们两个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从家庭到社会,从军队到战场,类似的经历,类似的人生,两人虽然思想观念上有着千差万别,但却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姐妹。

    李秀宁在这一年里,也曾苦口婆心地劝导唐瑛要学会接受将来,也天天拉着唐瑛教她梳妆打扮,那些从长安带来的各色衣料和首饰,总有一半都用到了唐瑛的身上。李秀宁就想个大姐姐似的,固执地要把小妹妹教成最最出色的女子。

    虽然有徐御医的警告,但平静的生活却总让唐瑛产生幻觉,她总觉得李秀宁不会这么早离开人世。即便亲眼见李秀宁咽下最后一口气,唐瑛都以为是一场噩梦。而眼下,当李秀宁的棺椁被抬进墓室的那一瞬间,唐瑛突然醒悟过来,平阳公主是真的死了,她在这个时代,又失去了一位好姐妹。

    葬礼结束几天了,大队人马已经离开了陵寝之地,唐瑛没有跟着大队人马一起返回长安,而是随着李渊留了下来。此时,半跪在李秀宁的墓前,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想到了自己的将来,想到自己在这个时代依旧逃不掉生老病死的规律,到了那一天,她会躺在哪里?

    一阵风吹过,将唐瑛攥在手中的纸钱吹起,火星跳跃起来,把唐瑛从沉思中唤醒。长叹一声,将手中的纸钱全部放到火盆里去,望着火焰跳跃到一定高度后慢慢熄灭下去,唐瑛站起身来,恋恋不舍地再看一眼“平阳昭公主李”的碑刻,方转身欲走。

    “陛下……”唐瑛刚一转身,不防李渊却站在她身后几步之处,惊的她失声而叫。

    “朕来看看秀宁。”

    在李秀宁的葬礼上,李渊坚持使用了礼乐,虽然只是军乐,但这样以军礼为女儿下葬,却代表了他作为父亲对爱女的赞誉和评价,也算是寄托了一些慰籍之感。但唐瑛却看得出,短短几天,李渊就像老了几岁,爱女的逝去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

    唐瑛叹口气,上前去扶李渊:“这里风大,陛下还是回去吧。”

    李渊摇摇头:“不忙,让朕再待一会儿。唐瑛,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唐瑛环视一下周围,摇摇头。李秀宁的葬礼很隆重,墓地所处的地方是个很大的园林,苍葱的树木、旺盛的青草,石板铺就的小路,李秀宁的墓虽然只是一隅,但周围也种满了苍松翠柏,环境真的很幽静。但唐瑛还真没打听过这是什么所在。

    “这里是朕的陵寝之地。”李渊望着李秀宁的墓碑,带着淡淡的微笑,说出一句让唐瑛大吃一惊的答案。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

    李渊挥挥手,打断了唐瑛的话语:“唐瑛,拍马屁的话就不要说了。朕舍不得秀宁,所以,朕不让她去柴家的祖陵,朕百年之后,要好好地补偿朕的女儿,绝不再让她为朕辛劳了。”

    唐瑛默默地低下头,为李渊和李秀宁的父女之情所感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不如陪着李渊,陪着李秀宁。

    “明天,朕就要回去了,下一次再来……”李渊说到一半,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前走了几步来到李秀宁的墓碑前,起手轻轻抚摸着碑文,任凭自己的泪水缓缓地滴到墓碑上,沁了进去。

    唐瑛继续保持沉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知道,此时李渊的悲哀中,包含了不少对自己以后的哀伤吧,再淡漠生死的人,说起自己的身后,也会不舒服,别说李渊了,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过了很久,李渊才慢慢地转身回走:“走吧,终究还是要走啊。”

    唐瑛上前两步,扶着李渊的手臂,慢慢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皇帝的御辇还是那么大,那么豪华,与一年前不同的是,如今的车辇里少了一个人。坐在李渊的对面,望着车窗外的旌旗仪仗,唐瑛想起了去年从苇泽关回长安时,李渊亲自到城门口迎接李秀宁的场景。她握着李秀宁的手,走进了皇帝的车辇,三个人的说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再回首,却少了一人。

    “想什么?”李渊从窗外收回目光,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唐瑛。

    唐瑛也从窗外收回目光,看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喃喃道:“想起了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陛下在城门口迎接公主……”眼圈一红,她说不下去了。

    李渊默默地看了唐瑛一会儿,递给她一张丝帕:“知道吗,秀宁对朕说了好几次,让朕不要逼你,朕一直在犹豫,她走了,朕就听她的,不再逼你,给你充分的时间去选择。”

    唐瑛愕然抬头看向李渊,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李渊的意思,过去大半年了,想逃的终究还是逃不过:“陛下,我,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可以吗?”

    “你问吧。”

    “您,您是不是打算,打算把我,把我安排给,给……”唐瑛问了一半,还是问不出来,却是低下头,使劲搅起了丝帕。

    唐瑛虽然没问出来,但李渊却清楚她想问什么,点头回答:“太子和秦王,二选一。”

    “如果,如果我一个也不选……”

    “没有如果,朕要给你该得的,也要给儿子最好的。”李渊断然否决了唐瑛的再一次努力。

    唐瑛张大了嘴吧看向李渊,这一刻,她终于明吧李渊的想法了。李建成和李世民,李渊把她嫁给谁,谁将成为李渊的接班人。可是,这个选择却不是她能决定的。唐瑛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她从来没想过,她的命运竟然完全脱离她的掌控,而牵在别人手中。

    埋头,苦思良久,唐瑛终于鼓起勇气再次看向李渊:“唐瑛只有选择权,并没有决定权,对不对?那,陛下,唐瑛的选择如果不合陛下的心意呢?”

    李渊淡淡地回答她:“朕相信你的眼光,但朕也知道,你做事比别人都冲动。所以,如果你的选择不是最好的,朕会帮你做出决定。”

    唐瑛苦笑:“陛下,您还是在逼我。”

    “朕要你成为大唐最尊贵的女人之一,你可以把这看成是朕的恩赐,也可以看成是朕的信任。”

    唐瑛手上一紧,她听懂了李渊的潜台词,那就是,李渊绝对不允许自己脱离了掌控,而这个掌控她的人,一定是大唐的皇帝。

    想了一会儿,唐瑛再次叹气为自己争取:“陛下给唐瑛的恩宠,唐瑛感激万分。可这种选择实在是太难,太苦。我选不出,也不想去选,请陛下放我回乡吧。”

    “唐瑛,回乡之事,朕不想再听二遍。”李渊摆摆手:“从现在起,朕会把你当女儿看。朕会给你充足的时间去思考,也算是给朕一定的时间去下决心。至于以后,如果你觉得难以抉择,那就由朕做主。”

    唐瑛的努力最终失败,她只有埋下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地握紧了拳头。自己不能为自己做主吗?怪不得,怪不得李秀宁一直在劝自己接受现实。可是,我不甘心让别人安排我的人生。可是……凭自己的力量,真能抗衡得了皇帝和皇子们吗?

    看着唐瑛握紧的拳头,李渊却是叹口气,这个女子还是对老二情有独钟吗?否则,她为何咬紧牙不肯松口。可是,他不能,不能把唐瑛给不是太子的那个儿子,但,废长立幼,不仅有违规矩,而且……前朝的教训摆在面前,建成比杨勇强了百倍,而世民却……真的很像杨广呀。他绝不能犯下姨夫那样的错误。

第三百六十六章 恢复

    三个儿子之间的争斗,李渊看的很清楚,李建成和李世民还算顾忌一些兄弟情面,李元吉却是啥也不顾忌了,甚至想亲自动手除去他的二哥。望着长安的城门,李渊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想起了李秀宁出殡前他得到的一个消息。

    四月初的一天,散朝后李渊一时兴起要去武德殿玩玩,那是齐王李元吉的齐王府所在。那日,陪同李渊一起去的人,不仅有封德彝和裴寂,还有李建成和李世民。那一天,他丝毫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同,在武德殿里,他逗弄着几个小孙儿,跟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李元吉则精心准备了晚膳。很久没这样享受过天伦之乐的李渊,玩的很尽兴。

    可是,就在十几天前,李渊才知道,就在那一天,其乐融融的背后却埋藏着血腥,他的四儿子李元吉竟提前在内殿中埋伏了数十名甲士,赫然准备刺杀他的二儿子李世民。接到密报的那一瞬间,李渊心中一阵绞痛,真的想不到,他的儿子们也会走上杨广兄弟的老路,而且,来的更加血腥。

    李渊在接到密报后,还有过一阵子的后怕,如果那天不是李建成阻止了李元吉的行动,李元吉真的会下令动手,而当时在内殿用饭的人,不光是李世民,还有他和两个老臣,意外发生,刀兵之下,二儿子或许真会没命,而他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呢?

    此时,望着低头不语的唐瑛,李渊心里又是一阵痛,这个女子一直在尽心弥补老大和老二之间的裂痕,他虽然不知道唐瑛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唐瑛所做过的努力,他却是知道不少。让唐瑛暂时脱离朝堂,不露声色地让她去陪伴李秀宁,他是想保护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子呀。眼下,秀宁走了,他也没了借口再让唐瑛离开长安,他可以放唐瑛出去绘制山河地理图,但,他更清楚,唐瑛一旦离开,怕就不会回来了,而这,却是他不能允许发生的事。

    明白了李渊一直一来对她的想法,唐瑛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她很想告诉李渊,她啥也不会,啥也不懂,更不想涉及到你们李家的家庭事务中去。但,转念一想,唐瑛也只有苦笑,她这两年所做的一切,何尝不是为自己挖了这个大坑呀,别说李渊等人了,换成她面对自己这样的人,怕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强迫自己不去想以后的生活,唐瑛抬起红肿的眼睛隔着窗帘望向车外,帝辇经过之处,满大街一片宁静,街道上的人们都死命地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屏气低头等着帝辇走过。而这种在别人眼中的天子威严,看在唐瑛眼中,却是无穷的寂寞。轻叹一声,她苦笑,自己的思想,终于还是不属于这个时代呀!

    从这时起一直到进入长安城门的一段时间里,车内两人再也没有交谈过,各想各的心事,各想各的将来。

    “朕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朕希望你能明白,朕也是为你好,为大唐的将来着想。”在帝辇驶入长安皇城城门的时候,李渊轻声道:“朕自身的经历和前朝的那些教训都说明了一个道理,一个好皇帝的身边,不仅要有贤能的臣子们,还要有一个知心知意,为他分忧解难的好女人。唐瑛,不要让朕失望。”

    唐瑛依旧低着头,不动,也不说话。她能说什么?李渊已经把一切都说明白了,她还能说什么?抵死不从?笑话,别人眼中的天大恩典,她却视为洪水猛兽,也要别人能相信她,能理解她呀。可惜,同为巾帼豪杰的李秀宁在这方面都不曾理解她,何况别人?想起单雄信一口一个秦王妃,李盖欢喜秦王对她的好,秦琼母亲的欣慰目光,徐御医迫不及待让她嫁给李世民……唐瑛这一刻,再次有了那种深深的孤独感,她,终究还是一个穿越人呀。

    不过,穿越人又如何,在她的前世,那个现代社会里,多数女人还不是以能嫁给荣华富贵为荣,真正靠自己打拼而获得幸福的女人,简直是凤毛麟角。长叹一声,唐瑛苦笑,她不要这样的好命还不行,老天爷呀,您给唐瑛开的什么玩笑。

    李渊没有逼唐瑛表态,他知道,这样的选择的确需要时间,就比如他也需要时间来好好考虑一下几个儿子的安排:“回去后休息几天,依旧去帮太子做点事吧,虽然有了规章制度,但具体实施起来也很繁琐。你给二郎画的那个什么水窖图,朕也看到了,他已经用在了并州屯田中,你没事的时候也过去看看,别让他们弄走了样,倒是白白浪费了你一番心血。”

    “嗯,臣……知道了。”李渊淡淡的吩咐落到唐瑛的耳朵里,唐瑛是想哭,这算什么,又是两边使唤,逃不了,也甩不掉了。唉,自己咋就这么命苦呀。

    又是太子和秦王兼顾,真要自己先做出选择吗?唐瑛默默的点头,心里却苦笑,这半年来,李渊处处表现出对太子的满意和对秦王的不满,原以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谁知道,还是在犹豫。或许,李世民和平接班的希望还在吧。也好,既然暂时摆脱不了你们李家,那也只好周旋一段时间了。

    李渊温柔的伸手拍一下唐瑛的肩膀:“在外人面前,还是不要一口一个唐瑛,你是朕钦封的县主,是我李家的女人,明白吗?”

    唐瑛这下是裂嘴回了李渊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唐……李瑛会注意的。”

    “呵呵。”李渊点到为止了。

    回府后,唐瑛独自在花园里待了很久,对李渊掌控她未来的不甘心,对她忤逆李渊可能给身边亲人带来灾祸的不忍心,想一走了之却又不放心,想了半天,心里竟是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到最后,唐瑛只得狠狠地吐了一口怨气:管他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唐瑛已经缓过劲来,既然均田开始了,她就要仔细安排好田庄里的人们,能为自己争取到的合法利益越多越好。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县主身份,能获得的良田数目是多少,嘿,庄里的人还是太多了,既然妇孺都能分得田地,那么,让一些人出去单独立户,应该是合法合理吧。自己再利用一下便利的身份,把大家的田地都集中到一块,那样既能获取最大的利益,也不会把大家分开。

    唐瑛也想过自己庄里多取得土地后,会不会抢占了别人的土地这个问题,等她在李建成那里仔细一了解,才知道她根本无须这样担心。多年的战乱,尤其是中原地区,人口流逝了一多半,眼下登记在册的庄户数目,连隋朝中叶的四分之一都不到,可以说,现在是地多人少,朝廷还巴不得那些大庄户里的人都分出去单独立户呢,既能让土地荒芜的情况有所减少,还能增加朝廷的税收。

第三百六十六章 恢复(下)

    作者有话说(这段是修改上来的,不算字数):嗯,那啥,今晚更新的时候,打开的文档弄错了,于是,《三百六十六章恢复》上传的时候,遗漏了中间一大截。嗯,因为必须有些交代,所以就没删除,而是重新修改了这一章,内容变了,字数也增加了,但订阅过的筒子们再去看应该不会再花钱吧?汗,请大家原谅。因为上一章遗漏重来,所以,看过上一章的会觉得这一章有所重复,所以,所以……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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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唐瑛恢复了从前的臣子生活,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都有些吃惊,而吃惊之余,却也都很高兴。李建成很高兴,他又可以天天和唐瑛一起探讨国事,借此正好消除前一段时间的误会,为他重新争取唐瑛的芳心而赢得机会了;李世民则高兴唐瑛的回归又可以帮助自己了,在这样雪上加霜的日子里,唐瑛的回归对秦王府来说,真是最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李建成见来做事的唐瑛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黑脸,绝口不提他和李世民之间的争斗,也是松了一口气,殷勤地把手中的工作逐一向唐瑛介绍后,又给她重新介绍了一下六部各自的工作范围。眼下江南刚刚平定,一系列善后工作需要做,各地的总管又全部更名为督府,各级官员要重新任命,李建成忙的一个头两个大。

    同时,李建成也明白唐瑛是个喜欢做实在事情,不讲虚话的人,因此,他也毫不客气地把该他负责的户部工作扔给唐瑛不少,主要是人口的核对,田亩的分派校验等等重点项目的最后总校对,反正唐瑛一年前就过这摊子事,又有裴矩这个总把关的,李建成倒是很放心。

    在东宫忙了几天,一切比较顺手后,唐瑛方抽空回了秦王府。简短地把手头的事情和李建成要办的事情给李世民做了汇报后,唐瑛方把她和李渊从皇帝寝陵地回长安路上的谈话捡主要的说了说。当然,唐瑛并没有把李渊让她进行选择的事说出来,而只是将皇帝对她的安排重点说了出来,她面前都是聪明人,很清楚她想表达什么内容。

    果然,李世民听了唐瑛的话后,就是一喜,有些按捺不住的急着问:“你的意思是说,本王还是机会赢得父皇的信任?”

    长孙无忌则更注重比例的大小:“唐瑛,你觉得陛下是属意太子多一些,还是秦王多一些?”

    唐瑛垂下眼帘,还用问嘛,如果是属意李世民多的话,李渊恐怕早给李世勣家里下旨迎娶她过门了:“大人问之不当了。”

    长孙无忌也是关心则乱,话一问出口就知道没对,听了唐瑛的回答,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总之是个好消息,只要陛下心里有秦王的位置,秦王还是有机会的。”

    李世民笑嘻嘻地看着垂头的唐瑛:“唐瑛,你放心,本王绝对能从父皇那里拿来迎娶你进府的旨意。对了,下个月李世勣就要回长安复命了吧,到时候,本王亲自去找他谈谈。”

    唐瑛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李世民去找李世勣光谈她的事情,因而抬头看向长孙无忌,同时对他摇摇头。

    长孙无忌完全明白唐瑛的暗示,因而笑着对李世民道:“秦王,臣觉得您还是不宜在这种时候去拜访李大将军,毕竟,陛下并没有对您说过这些事情,您还是不知道的好。”

    李世民心里咯噔一下,也明白过来了。对呀,他的父皇正是考察他的时候,他这个时候跑去找李世勣谈唐瑛的婚事和要李世勣表明立场,的确很不合适,不仅不合适,一旦被他的父皇知道,后果可就难料了。

    “是本王思虑不周。这样吧,月底,本王向父皇请命去趟并州,唐瑛,你随本王走一趟吧,亲自去看看水窖的建设。”

    唐瑛想了想,点头了:“也好,只要陛下同意,我没意见。”

    李建成和李世民在唐瑛面前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瞒他们之间私底下的那些手段,因为他们都知道唐瑛最憎恨背后小动作,玩阴的。但他们却都不知道,唐瑛对他们之间玩的那些手段,有一些是早就了解的,比如李世民对常何等人的收买,有一些是她从旁人的私下议论中获知的,比如李元吉曾经在四月初想要在府上刺杀李世民。

    得知了李元吉欲下黑手之事后,唐瑛自以为是地将李世民划到了受迫害的那一方。在她看来,李世民这一年中,被李建成设计,被李渊猜疑已经弄的够惨了,心腹谋士被调离身边、文学馆几乎成摆设、大将被人设计收买、手下被人无故殴打、他本人还险遭不测等等,而李世民在这一年里却是忍辱退让,从没见他真正反击过。由此可见,处于劣势的李世民最后为了自保,不得不发起玄武门兵变,也实在是被逼无奈。

    不要说唐瑛了,这段时间里,李渊对李世民的态度好起来了,也跟李元吉欲杀他有关。李渊实在是很郁闷,李世民的确功劳很大,人也不苟言笑,但要说李世民就是杨广之类的杀兄逼父的贼子,把他看成十恶不赦之人,也太过分了,他毕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这个父亲,对不起几个兄弟的事呀!

    人的同情心最容易让他们在感情上倾向弱者,因而,正是李元吉不顾一切的傻冒行为,反而再次让李渊已经下定的决心又犹豫起来。以往那些人都在说,秦王当了皇帝,一定不会放过兄弟们,但眼下却是李建成还没当皇帝,就有人想帮他杀李世民了。现在他还能保护自己的儿子,以后他走了,大儿子当了皇帝,很难说会不会马上杀了老二。

    “唉,难呀。”望着御花园里盛开的牡丹,李渊是连连叹气,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几个儿子和平相处下去。

    陈叔达站在李渊的身侧后一点,保持着李渊两步开外的距离,默默地看着身前不远处,低头垂手,默不作声。

    在李渊身边的这些辅政大臣中,陈叔达与裴寂等人一样,都很受李渊重视和信任,而陈叔达与裴寂等人并不一样的却是他的出身很显赫。他是南陈宣帝的第十六子,少年时就以才思敏捷而著称,其诗词绘画都很不错,被皇帝封为义阳王。

    不过,在南陈时代很吃香的他在大隋时代却过的很一般,仅仅是绛郡的通守。当年李渊晋阳起兵杀往长安的路上,路过绛郡,李渊自持与陈叔达有旧,特命李建成前去招降,没成想,李建成连城门都进不了,还被陈叔达痛骂的一通。后来唐兵攻下绛郡后,李渊不计前嫌,亲自为陈叔达松绑并说好话,陈叔达感念李渊的不杀之恩,方投降了李渊。

    跟随李渊后,陈叔达的才学被李渊看重,任命他为丞相府主簿,留在自己身边与记室温大雅同掌机密,期间朝廷上的大部分文书,包括各种机密的军情文书和皇帝的私人信函等等,基本上都是陈叔达经手的,可以说,陈叔达的手中,流过的全是大唐的最高机要文件。在武德六年的大任命中,陈叔达进位黄门侍郎兼纳言侍中,并被封江国公。

第三百六十七章 帝心

    只是,陈叔达虽然参与了李渊大部分的机密文件的起草定稿等等,又是黄门侍郎,纳言侍中,天天陪伴在李渊身侧,应该是李渊最最信任的臣子了,但陈叔达与李渊的私人关系却远远比不上裴寂和封德彝,甚至比不上裴矩,这是因为陈叔达不会说皇帝喜欢听的话,也不会去用心揣摩皇帝的心思,所以,他大多数时间里都是默默地待在偏殿,李渊不召唤就不会到帝前邀宠。

    此时,站在李渊的身侧,陈叔达秉持了自己一贯的原则,看着身前一尺的地方,沉默不语,等着皇帝的嘱咐。

    “子聪,在朕身边的这些人中,朕最信任你了,你可愿意为朕分忧?”等了半天没听到任何声音,李渊只得苦笑着先开口。

    陈叔达眉头微微一皱:“陛下有何吩咐?”

    李渊侧头看他:“在朕的两个儿子中,你觉得哪一个更好?”

    不出所料,陈叔达骤然听到这样的问话,也是身形一动不动,没一点吃惊的地方。李渊欣赏地看着陈叔达,他就喜欢这个人处事不惊的样子。

    陈叔达真没啥吃惊的,两个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长安城里瞎子都看得出来,何况身为中枢大臣的他。而李渊有此一问,陈叔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或许跟他的出身有很大关系,在他看来,皇储之争是很正常的事情,皇帝在皇子之间进行选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回禀陛下,两个都很好,不分伯仲。”

    李渊略显意外地扬扬眉:“都好?没一点区分?”

    陈叔达低垂着眼目,继续回答:“是,无论哪一位皇子,都是文武全才,都能当一个好皇帝,都能给大唐带来繁盛。”

    李渊苦笑,这个回答等于没回答,一点实际的意思都没有:“子聪,同样的问题朕问裴寂,他说正统为重,明摆着向着太子;朕问封德彝,他说这是朕的家事,臣子不好多嘴;朕问裴矩,他左右言之,就是不肯回答朕;朕问萧瑀,他张口秦王闭口秦王,只认得秦王一人。眼下朕问你,你却如此回答,和封德彝等人有什么区别?你们是不是都怕得罪人呀?”

    “回陛下,臣说的都是肺腑之言。”陈叔达很认真的抬头看向李渊:“皇帝的家事就是国事,皇帝没有家事,裴相错也;既然是国事,臣子就该正言之,怎好缄口不言,封大人他们也错也。”

    李渊哦了一声,兴趣来了:“这么说,爱卿所言是心里话喽?你真的看好朕的两个儿子都能当一个好皇帝?”

    陈叔达肯定地点头:“是。”

    “原因?”

    “臣知道,眼下多数人眼里看见的是太子的理政之才,秦王的战功赫赫,都偏袒一方。然在臣看来,太子和秦王都具有不同凡响的文治武功。太子当年随陛下起兵,自带一军,战场上杀敌立功不亚于秦王,若是臣没记错,拿下长安城的首功是太子;河北之战,太子挂帅一举平定叛军,其军务上的能力令老臣也刮目相看;而秦王这些年的确东征西讨攻无不可,为大唐一统立下赫赫战功,然老臣却更看重秦王每攻取一地后的抚民治政之能,其经略数年的陕西、并州、洛阳等地,百姓安居乐业,渐有欣荣之气象,其帐下的房杜等文士的能力,也堪比东宫属臣。故而,臣这两年来冷眼旁观,以为无论陛下选哪位皇子继承大统,都将是我大唐的福音。”

    随着陈叔达的侃侃而谈,李渊的头也在不停地点,这些都是事实,也都看在他的眼里,正因为两个儿子都这么优秀,他才会这么难。唉,要是只有一个杰出的儿子就好办了。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儿子都很优秀,而在于他们都想当这个九五之尊。

    “唉,让朕再好好想想。”李渊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望着陈叔达一笑:“子聪,你觉得,朕将李瑛县主配他们中的谁更好?”

    一向冷静的陈叔达这次也不冷静了,愕然看向李渊,这,这儿媳妇可就是家事了……只是,微微苦笑,他刚刚才回答了皇帝,帝王家没家事,这下该怎么开口呢?

    李渊得意地看着陈叔达终于变了一下脸色,呵呵,你不是说朕这里没家事了,这下看你怎么回答。

    陈叔达想了一会儿后,拱手回答:“老臣认为,李瑛县主为人性格豪爽,且不喜他人安排自己,故此,老臣觉得,陛下应该问李瑛县主自己的意思。”

    李渊唔了一声,陈叔达也算是把唐瑛的性格说对了,可是,唐瑛却一个都不想选,这个,怕是你就不知道了:“朕当然会问李瑛她的想法,但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这……李瑛县主与秦王有战场上结下的友情,与太子殿下有国事上结下的交情,她又有大功与社稷,配哪位皇子都不错。只是,老臣觉得,李瑛县主的遭遇堪奇,生性好强,怕是不会愿意屈居人下,而太子妃和秦王妃并不过错。”

    陈叔达的回答让李渊微微一愣神,陈叔达似乎提醒的对,唐瑛不愿意做选择,真是不想嫁入皇家,还是因为不愿意屈居正妃之下?这个问题他可还没想过,如果是前者,只要他一道圣旨,那管唐瑛愿意不愿意;但如果是后者,恐怕就要好好考虑一番了,别前院打鼓,后院失火,那就得不偿失了。

    “嗯,爱卿提醒的对,让朕再好好想想,你下去吧。”

    “是,老臣告退。”陈叔达慢慢地躬身退到十步开外,才转身疾走而去。

    唐瑛最终还是没能跟李世民去并州,并不是李渊不同意,而是紧随其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让李世民想去并州的计划完全搁浅了。

    四月二十六,日子不错,秦王府里人头拥挤,各处跑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秦王虽然眼下不怎么得宠,但添丁之喜大家还是得来贺贺,否则,秦王的脸色怎么样都不用说了,皇帝那张脸绝对难看,不管怎么说,李愔可是他孙子。故此,承乾殿借着李世民六子李愔的诞生,又热闹了一把。

    众人都贺喜,唐瑛自然也要来,而且,她还不能以普通臣子的身份来,要以县主的身份来,而且,还要好好打扮打扮,免得在众人面前丢了秦王府的脸。呜呼,一大早折腾了半天,把她累的够呛,这才能保持一定的“风度”坐在一群衣着华丽的贵夫人中间向长孙无垢表达自己的心意。

    长孙无垢稳稳地坐在主位上,面带和善幸福的微笑招呼着四方来宾,凸显出她的善良与贤惠,言语之中更是充满了对杨贵夫人的敬意与友爱。唐瑛在今天的日子里不可能坐到长孙无垢的身边去,但长孙无垢却巧妙地安排人专门对她照顾有加。

    而一些眼光很毒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唐瑛在秦王府里所受到的特殊待遇,于是,街坊之间的那些传言自然地就在他们心头浮现而出,还有不少人用嫉妒羡慕的目光看着唐瑛,羡慕她有本事,羡慕她日后将要得到的显赫地位,嫉妒她能成与长孙王妃这样的人相处一室。

    唐瑛明白有些人的想法,对长孙无垢的安排也是淡淡笑纳,不管长孙无垢是出于完全的真心,还是另有所图,她都会领受这份好意,至于以后还不还嘛,哼哼,以后再说。

    很守规矩地坐了一阵子后,又一拨贵妇们到来,趁着大家目光放在新来者身上时,唐瑛叫过跪坐在身后侍奉的灵云儿,让她去对香怡说,她们主仆要先行告辞了。

    灵云儿自从李秀宁死后就跟了唐瑛,这是李世民的吩咐。原来,灵云儿原本就是唐国公府里的侍女,长孙无垢嫁进来后,就拨给了她使唤,和香怡一样,是长孙无垢身边最得力的人。

    李渊晋阳起兵后,李秀宁为父亲打下大片江山,深得李世民这个弟弟的爱戴。而灵云儿天生有些力气,原本比一般女子强健,故此李世民专门让人训练了她,然后送到李秀宁身边照顾她。

    唐瑛也是从苇泽关回来后才知道此时,也才明白为什么李秀宁伤重的时候,灵云儿会怕回到长安无法向秦王交待了。唐瑛本想拒绝李世民的好意,但灵云儿却自愿要跟她,她本灵云儿在苇泽关又结下了姐妹情义,便没再推辞,从此唐瑛身边就多了一个贴身侍女。

    灵云儿毕竟是贵族宅里出来的,接人待物上比易水强了不止几倍,故此,在唐瑛出门拜访他人或进宫参加李渊的小型宴会时,也不会再是一个人,也有侍女跟随了,于身份地位等面子上好看多了。

    香怡很快向长孙无垢禀报了唐瑛欲告辞的消息,长孙无垢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旋即和众人说笑了几声后,方笑着起身招呼唐瑛过去。唐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也的给长孙无垢把面子撑足了,也笑着走了过去。

    “妹妹,还是用了饭再去吧,我让人专门做了你爱吃的小菜。”

    长孙无垢的声音不大,但却够距离他们很近的几个人能听到,这些人立马侧目了,而且,不到一天的时间,长安城里一定会传开秦王妃和李瑛县主非常要好的说法。这是长孙无垢的如意算盘,但唐瑛显然没往这方面想。

    “王妃抬爱,李瑛感激在心。”唐瑛回长孙无垢一个大笑脸,而后又凑近一步,小声道:“我今儿有日子,眼下腹中不太舒服,想早点回去。”

    长孙无垢一听,知道唐瑛家里没有专门的马车,立马对香怡招招手,小声嘱咐她去备好马车,送唐瑛回去,而后嘱咐唐瑛:“妹妹别再客气,知道你的脾气,就不用我的车送你了。回去后让灵云儿弄点烫烫的暖袋给你敷上。”

    唐瑛身上也的确不太舒服,与其走出宫门再去寻找马车,不如坐现成的回去,因而也就不再推辞,说声告扰,跟着香怡出去了。只是唐瑛也不曾想到,这辆小小的马车,却成了她为李武报仇的工具。

第三百六十八章 砸车

    香怡给唐瑛安排的是秦王府内宅中专门用于送各位夫人亲友出宫的小马车,不豪华,却舒服,从一辆小小的马车上也能看出长孙无垢的管理能力实在超强,眼下唐瑛坐在马车上就在暗暗佩服长孙无垢。

    马车出了宫门后,一路向东走,唐瑛坐在车上看着外面行走的人们,在想要不要先到李世勣家看看,她这段时间忙的很,已经好些天没回去看看李盖义父和李世勣的夫人了。

    灵云儿却是坐不住,时不时地掀起车帘看看外面,没话找话说:“将军,今儿府上的人真多,那年王妃生承乾小公子的时候,都没这么多人来贺喜。”

    唐瑛笑笑:“那时候陛下才进长安城没多久,还没当皇帝呢,秦王也还是敦煌公,自然去巴结的人不会太多。”

    “也是呀,公主生小公子的时候,就有好多人去贺喜哟。”

    “公主人好。”

    “嗯呀,公主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将军,你也是。”

    车外坐着的唐府内太监总管顺公公也伸头进来笑着跟腔:“灵姑娘说的对,咱家县主就是好人。”

    唐瑛笑着轻轻打了灵云儿一下:“你呀,这嘴巴是越来越甜了。看,把家里的人都教会拍马屁了。”

    灵云儿笑嘻嘻地冲顺公公道:“顺公公,我记得过了这个街口,有一家点心店,味道可好吃了,是不是?”

    顺公公忙点头:“上次秦王妃送府里来的点心就是在那儿定做的,杂家听高总管说,秦王妃给皇上送上去的也是那儿做的,皇上也喜欢吃呢。”

    唐瑛闻声一笑:“你们说好吃就错不了,咱们等会儿下去买几盒,正好我想去看看义父。”

    灵云儿一个劲地点头,冲驾车的秦王府车夫道:“兄弟,到街口的时候冲那边拐,将军要去买点心。”

    “是。”

    点心店的点心果然好处,虽然还没吃,但看着不大的店门前排了好几辆有来头的马车,就知道这家店的味道不是吹的了。唐瑛和灵云儿乐呵呵地走进去,拎了十来盒出来,虽然这里的点心价格不菲,但也算物有所值。

    马车再次启动,缓缓地离开店门,向街道右侧驶去,下一个拐弯后,就可以直达李世勣府上了,唐瑛和灵云儿在车上看着几盒点心,商量着给府里留下多少,给李盖带去多少,给秦程两家的母亲送几盒,给柴家两个孩子送哪种味道等等。

    就在两人说的高兴之时,突然马车猛地震动了几下,将灵云儿放在膝盖上的一盒点心震了下去。没等唐瑛他们反应过来,突听得外面有人大骂:“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竟敢冲撞大将军的车驾。”

    唐瑛和灵云儿对看一眼,没等两人把顺公公叫进来问个清楚,就听他已经怒骂了回去:“谁家的狗没栓好跑出来乱吠?妈的,这么点宽的地方,你跑这么快赶死呀,这还没撞上呢,真撞了才让你知道个好。”

    顺子是皇帝钦赐给唐瑛的唐府内总管,府中的家人们除了张小六,就他地位大,他又仗恃是皇帝的人,自家主子又是皇帝最宠爱的人,平时出了府眼睛都是朝上看的,何曾被人辱骂过,能忍得下才叫怪。

    “顺公公,乱说什么,给我进来。”唐瑛一皱眉头,要叫他进来,当街对骂,成何体统。

    唐瑛想息事宁人,对方却不干,想必是平素骄横惯了,没挨过骂,听到顺公公居然敢还嘴,还骂的这么难听,气不打一处来了:“好你个王八蛋,敢骂我们家将军,来呀,兄弟们把这辆车给砸了。”

    唐瑛一愣,还没来不及行动,灵云儿已经一手掀开车帘出去了:“嘴巴里放干净点,这是秦王府的马车,谁敢砸!”

    唐瑛轻叹一声,知道灵云儿生气摔坏了一盒点心,又听得对方太嚣张,忍不住了,看来,自己得出去说两句好话,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屁大的小事,也值得争。

    唐瑛边想边伸手去掀车帘,没等她把车帘掀起来,就听得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秦王府的马车?哼,那有如何,只要不是秦王本人的车驾,老子说砸就砸,给我砸。”

    别说唐瑛听到这话就愣住了,就连灵云儿也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长安城里还有敢砸秦王府车驾的人。就在这边的人都发愣的时候,对面马车的前后一下子上来五六个人,手里拿着马鞭和棍子,真要过来砸车了。

    秦王府的车夫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平时都是别人绕着他们,别说被人辱骂了,连多看他们几眼的人都没遇到过。眼看着对方凶神恶煞地走过来,被吓得都忘记躲,站在那里直发抖。

    唐瑛愣了片刻后,放下了掀车帘的手,退到车窗处往外一看,只见对方的车驾是敞开的,车驾两根辕木上悬挂大大的灯笼,左边上写的是左翊卫,右边是斗大的李字。再看车上的人,一脸冷笑地望着自己这边。李艺?看清人,唐瑛的瞳孔是猛地一收,真是冤家路窄呀!

    灵云儿毕竟是上过战场的女子,愣了片刻后清醒过来,一下子站在了马车前,冲对方冷笑:“好呀,看样子竟是冲秦王府来的,就让本姑娘看看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的本事。”

    “哦?哇哈哈,出来一个小娘们。”

    李艺的家仆们顿时哄笑起来,有那不怀好意的还故意做出猥琐的样子上下打量着灵云儿,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小娘们长的还算水灵,别担心,爷们把这车砸了,接你到俺们将军车上,让将军好好疼你,算你走了好运。”

    “你们,你们……”灵云儿气的满脸绯红,一双手也握成了拳头。

    “哼,以为车里坐的什么人呢,不过是个小侍女,秦王府的架子再大,也要看老子买不买账。你们,还不快点动手,别耽搁了本将军的事。”

    李艺见对方马车里下来的是一名女子,他也慢悠悠地下了马车,边往这边走,边冷笑着命令手下砸车,只要里面坐的不是秦王的妃子们,他就敢砸。

    灵云儿见对方真的胆大到了要砸马车,紧皱的眉头展开,冲李艺冷笑:“你是谁,胆子这么大,就不怕秦王找你算账吗?”

    “秦王找老子算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艺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李艺的那些家仆也笑了起来:“别说砸他一辆马车,就算打了人又能怎样?小娘们识相点就躲开,否则的话,别怪爷们手下无情,连你一起砸了。”

    “你们,你们不许对姑娘无礼。”顺公公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人,即便没见过这种场面,但骨子里还有有股傲气的,虽然知道这位李大将军对秦王不恭,也不能由着他们如此嚣张,否则,他这个宫里人的脸面可就没了。

    哆嗦着站到了灵云儿身边,顺公公努力把腰板挺直了,指着那几个仆人呵斥:“杂家是宫里的人,不是秦王府的,你们,你们都给杂家退,退下去,否则,杂家绝对,绝对绕不过你们。”

    “太监?太监算什么东西。再说,宫里的太监成千上万,老子从来没见过你,看样子也不是什么上路的货色,居然敢拿宫里的人来压老子,老子打了你又能怎么样?”说话间,李艺已经来到了车前,突地举起手中的马鞭,冲顺公公就是一鞭。

    鞭子抽打在人身体上的闷响,带着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同时响起,空气顿时凝固,所有的人在声音响起后,都目瞪口呆地看向了顺公公站立之处,只是,那块地方突然多出了一片色彩,华丽服饰的色彩,那声布帛撕裂之声,就是从华服上传出的。

    “啧啧啧啧……听说左翊卫大将军的架子很大,没成想大到了这样的地步,不仅不把秦王放在眼里,还真是说打人就打人,大街上都如此蛮横,可见的没人能被将军放在眼里了。”

    李艺一鞭子抽下去,眼前突然一花,接着,他想象中的惨叫没有听到,却听见那个突然冒出挡在了太监身前,生生挨他一鞭的人出口嘲讽了过来。

    唐瑛一直在车里动脑筋怎么利用这个机会来收拾李艺,既然你自己要撞上门来,说不定要好好整治你一番,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吧。没等她把法子想好,就见李艺亲自走过来想要动手。她赶紧下了车,欲把顺公公和灵云儿拉到一边去,等李艺去砸车,只要他真的砸了车,这笔帐就好算了。

    没成想李艺不仅敢让人砸车,还敢动手伤人,竟然是毫不顾忌。李艺一举鞭子,唐瑛就知道顺公公要挨打了,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一下子扑上去把顺公公掩在胸前,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挨了这一鞭。

    冷冷地说完嘲讽的话,唐瑛脑子里迅速转了几圈,想好了下面的对策后,方将吓的面无人色的顺公公拉到旁边,远离李艺,自己则转身面向李艺。

    思路客

    李艺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一身可以算的上是华服的衣服袖口已经被他的鞭子抽裂开,而这女子脸上却连半点痛苦也看不到,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嘲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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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雨歇介绍:
无力翻云覆雨,无貌倾国倾城。三年瓦岗寨兴衰,一朝玄武门泣血。
剑戟寒霜,恩怨情仇,都付与蔓草黄沙。
乱世中当可生死与共,歌舞中谁能携手同行。
琼楼玉宇,衣冠冕旒,怎及我,巍巍昆仑,碧水桃花。潇潇雨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潇潇雨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潇潇雨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