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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作家殷嘘     红尘逸txt下载     红尘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章搬家

    吕国珍只声呵斥让吕嫒仙不要跟着瞎胡闹。但是,她的话似乎不够威慑,吕嫒仙还是下了天井。

    吕国珍只好回头对吕玉仙说:

    “玩笑差不多就行了,不要过分啊!”

    吕玉仙却黑着眼睛分辨:

    “谁跟他这种人开玩笑!”

    又说:“当年他揣出一只大头皮鞋,怎么没有觉得过分?!”

    堂屋里母女掰斥。天井里,张桢音左右躲闪都被二人围攻,他只好抬脚上了天井逃出大门。躲避。

    黄昏的余晖从迎西的天井斜射过来,落在屋门脚。红影的光柱中,似乎游离着许许多多的的碎小分子。张桢音落寞的背影穿透光影踏过去,似乎踏向他混沌的人生路。塌肩驼背,贾中华穿旧了的工作服落在他的身上,好像一件罩衣一般旷荡,且双肩与袖拐处都上了补丁。仿佛就像霜降过后的茄子,蔫塌塌一副命运不济的样子。

    吕梅仙打量背影说,看你,都将大姐夫两次说气恼躲避开来了。

    吕玉仙打量消失的背影,恨恨地一眼瞅在门框上。只嘀咕:

    “他气恼,我还比他更气恼呢!硬气的话,就不要带信通知我来。”

    吕梅仙只说,现在你还不是坐在这个堂屋里了。

    吕玉仙:“我坐在这里也是冲着大姐的面子才来的。”

    后面一句,吕玉仙是有意提高嗓门对着天井尽头的大门而说。

    吕国珍压低声音。吕国珍:

    “小声些,你大姐夫才出门。”

    吕玉仙更加加大音量。吕玉仙:

    “我就是有意要说给他听的。有耳朵的就该记住。”

    没人理会张小毛,那双失色惶恐的眼睛只黯然低下……

    于是,对折的金元宝上落了一滴晶莹的泪滴……

    吕梅仙以手拐碰了碰吕国珍,目光示意张小毛。吕国珍忙放下手中的金元宝一把将张小毛搂紧怀里。只说,别哭,好孩子,你母亲离开,便也算完结了“獠牙厉鬼”的渊缘,家里不是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么?

    外祖母的安慰及是,可是,正是这么一大家子的人,令张小毛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抵消内心的空落感。令张小毛难过的是,张桢音已由中年进入老年,且破门宅户,家里弟妹又小,寅吃卯粮,今后一家人的活路在哪里?更让她潜在不能安心的是,那看不见的厄运似乎正向吕玉仙诅咒的方向演变。她不知道,张桢音一副松塌的肩头能否担起这个家庭的重担?或说,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又潜藏着什么不可预知的变数?

    张桢音再次走进门来,脸蛋上蒙了一层荷花色。大家都能看出,他出去调节得不错。再进堂屋坐下拿起纸活。张桢音:

    “若我有什么不测,孩子没有交待处,你们就把张小毛与老八交给大队。”

    吕玉仙接过话发问:

    “你凭什么要我们娘家人送去,可是我们娘家人欠你的?你不是还有一位在省城公安厅厅级干部的叔叔,不会交给他去安排?”

    张桢音欲咽欲吐。吕梅仙忙打圆场:

    “好了,不要去揣测那些无影的事儿。现在人还不是健健康康地坐在这里嘛!”

    张桢音:“我也不想揣测,可是,刚才不是三妹将话说到这里了。”

    吕玉仙厉眼瞪了过去。吕玉仙呵斥道:

    “谁是你的三妹?!”

    张桢音:“好,不是,不是!你……,你不……是!”张桢音原本心里还想说,我不敢攀扯你们这些富亲戚的,但他咽下后话。畏缩缩一双眼的忍让,仿佛就像泄气的皮球,随地势的起伏而落。他心中虽然有一些刺疑的恐惧,眼还是笑咪咪表露出低声和色。

    吕玉仙打量一眼对视在吕国珍脸上。吕国珍眼里包含着哀怨的目光。吕玉仙心底更有了报复的快意。吕梅仙的脸吧上也露出一股暗含讽刺意味的笑意。

    将吕嫒羽安葬,离别在即。吕玉仙再次将大姐夫家打量,可以说用家徒四壁一词便可带过。

    张桢音早年去了春城,压根就没有想到会有返回的一天,因了放任家里老屋失修。暮色中,院子外围的土坯墙壁已风化散落,薄弱处,漏出空洞,已能里外相望。吕国珍一行娘家人出了门,吕玉仙再次打量空洞的墙壁,忽然觉得抵消了对张桢音的部分恨意。

    吕国珍叹息说,张桢音可怜,拉扯两个半大不小的女儿不说,老八还满地跑,且还要还安葬你大姐欠下生产队里的债。

    吕玉仙接过话说,这是他上辈子欠我大姐的。

    吕玉仙回到家里叙述安葬吕嫒羽的过程,并叙述了她回报张桢音的痛快。贾中华只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人要大气一些才能适应生活。吕玉仙挑高眉毛只问,那怎么对我二姐二姐夫你怎不想适应?

    贾中华说,因为他们办的事不是人事。

    吕玉仙冷眼以对。吕玉仙:

    “那张桢音办的就是人事?你是没有受过他的那只大皮鞋的苦。”

    又说:“所以说,人是自私的。对别人什么都可以开导过去,对自己却耿耿于怀。”

    贾中华一句懒得跟你说就斜湾到床头去翻书。他又一种释译吕嫒羽数理的探寻。很快,他就掀到对应吕嫒羽的数理。只见发黄的纸张上注写:

    休休休,过了三年又六周,不猛省,祸到头。

    从吕嫒羽的离世,贾中华大抵看到这所谓的“祸”的指向。书中越是这样将命运合并归纳,他越是担忧儿女的数理。他刚想张口要吕玉仙作改动,却又将到了喉头的话给忍了下去。他忽然体会到父亲言明的“忍”是如此的叫人气行不畅。无聊着,他又将数理掀开到张桢音的数理上:

    鼠伏穴本自宁,一露首猫既跟,伸威扬爪,鼠丧残生。

    贾中华呆愣了良久。一句“残生”,他似乎能从数理看到张桢音此去苟活的喘息。

    吕玉仙回到靖城一个礼拜后,四团分配了住房。贾中华跑车在外。怀着喜悦的心情,吕玉仙各自收拾。身背贾杰刚,手推一辆小推车将女儿及坛坛罐罐全部的家当搬以一辆小推车便推了上路。只是在上坡路段,吕玉仙实在乏力让贾杰婞开口请求从身旁路过的解放军帮忙。

    踏进云交四团大门,吕玉仙这才发现这个单位大得超乎想象。

    原来在的良县车队仅是靖城云交四团的两个连队。靖城总团是云南滇东北地区公私合营的集中总部,安置一连、三连、七连、九连、十连五个连队,而余下的二连设在富源,四、五连设在良县,六连设在陆琏,八连设在黄泥堡。配合着多个连队的运输,后勤又分为修制厂,大修车间,保养车间和检验股等等部门。每个车间又有细分。例如修制厂又可分为为:车工、翻砂工、锅炉工、铁工、木工、仓库保管等多个部门。当然,所需维修部门,就是专州县辖连队也是设置了的。云交四团的总连队就有上万名职工。贾中华,就在一连干着物资运输工作。他大约可算万分之一。

    吕玉仙来到云交四团第一个熟人就碰到了王秋莲。原来王秋莲不是云交四团的正式职工,她是复员军人贺羊的妻子,干的是家属工作。王秋莲的家就住在吕玉仙房屋的前一排七号。

    “***万岁”五个大字以油红的油漆分别写在五栋平行的小平房北侧面墙头。吕玉仙就搬到了“岁”字排的第八间。由左至右的排号,从房侧北入口,房屋便是排在第二间。

    吕玉仙与王秋莲原来在良县吕梅仙家就见过一面,而且又是老乡,搬到“岁”字排又前后住着,不久两家人相处亲密不用在提。

    王秋莲夫妇俩已经有一儿一女,大儿子贺文冰六岁,四岁的二女儿叫贺文清。两位妇女聚在一起说话时,儿女们也有了玩伴。

    话说,此际的王秋莲又隆起了腹部,眼看第三个孩子就要落地。吕玉仙心想她家儿女的组合跟她家的一样,便对王秋莲说,老辈子人有话,这儿多苦母,你不怕累的?家里一儿一女,将来长大了要干力气活儿的人有了,要收拾清洁的人也有了,你还要生些下来受苦啊?

    王秋莲对吕玉仙嫣然一笑,便不作回答。她手摸隆起的腹部幸福地眯了眼。少顷,她才道出,当家的特别喜欢小孩。

    吕玉仙冷笑道,可是他喜欢你就得替他生?我二姐家那一窝熊孩子你是亲眼看见了,饭桌上,一个盯住一个碗里的吃食打量,眼巴巴指望着,看对方可剩下一口饭出来,便饿狗扑食般抢上去。难到你还真是要向她看齐?

    在王秋莲的心底,工人阶级每月有供应的固定粮,而吕梅仙的情况就不同。正因为是农村户口都想要孩子,何况是相对条件好的运输单位呢?王秋莲觉得到吕玉仙应该懂得这个道理,便也含笑不答。吕玉仙再以傲慢抨击。王秋莲这才说她是没有怀上,尚若一旦怀上,便自然打消了这样的思想。

    吕玉仙眼含轻蔑鼻子一哼笑示。当然,她的脑海不时会想起贾元宗过世前一秒留下的神叨。吕玉仙的讥笑是双重性的。

    强化的反差其实就是映射强化的原头上。吕玉仙蔑视源头不放在心上,却也是强化了放在心里的砝码。贾中华还想要孩子,吕玉仙偷偷上了绝育环,当然她不会对他透露半个字。接下来的房事吕玉仙要求贾中华保险。即使是有贾元宗的话语,吕玉仙心想双保险后她倒要看看还怎么可能有女孩?

    吕玉仙不想再要孩子,贾中华当然持反对意见。因为吕玉仙个性强,贾中华便安奈不住的刹那间只好依从了她。然而,贾中华私底下却有不甘。于是他只得暗自将套子扎了针眼。

    年底,王秋莲重感冒住进卫生所。吕玉仙前去探望。又将自己有三月余没见月事道出。王秋莲忙要吕玉仙找医生检查。王秋莲说,不是怀孕就是闭经症。

    吕玉仙上了“双保险”,自然心里是有数的。但听到“闭经症”三个字,这是吕玉仙头一次听到的新鲜词。只笑说,你倒是还会发明词语。没有的拉倒,还省得一次次心烦不说,还节省了草纸钱。

    这晚,吕玉仙对丈夫道出。贾中华忙要妻子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吕玉仙:“我这好好的检查什么?”

    贾中华:“万一真要是怀孕呢?”

    吕玉仙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吕玉仙:

    “怎么可能……”当然,丈夫不知她上了节育环。她忙忍下后话。

    贾中华心中有数,但他假装一脸的未知。贾中华:

    “怎么不可能?”

    吕玉仙:“我一不呕吐,二不增胃口,怎么可能?”

    时间是一位最好的检验大师,贾中华只好交给这位大师去验证。贾中华不语,吕玉仙忽然生出一种挑逗的念头。

    吕玉仙:“我明确告诉你,在杰刚后,我就上了节育环。”

    贾中华一听便黑了脸。他一双眯眯眼红着瞪了过去。贾中华:

    “上了节育环,为什么?”

    吕玉仙一脸的轻视。吕玉仙: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要了。”

    又说:“儿多苦母。”

    贾中华:“‘儿多苦母’?这天下哪一家的女人会像你这样想!”

    吕玉仙:“你们男人又不怀娃,怎知我们做女人的辛苦?要我说,这老天爷也真是不公,要是让你们男人也长子宫,你们才知道这女人遭的是啥罪。”

    贾中华:“怪了,别人家的女人都安居于做个女人。你咋满脑子奇思怪想。”

    又说:“你还‘男人也长子宫’?亏你想得出来!”

    吕玉仙为她说出的话语也感到好笑:“呵、呵……”两声后又忽然收敛下来。她抓住了他话音露出的尾巴。吕玉仙:

    “哪个女人,哪个别人家?你给老子把话说清楚!”

    贾中华:“不说别的,就说你二姐,生下孟建共后,还不是又生一子。”

    又说:“孟建中、孟建华、孟建仁、孟建民、孟建共、孟建和都有了,我看她不把一桌子人数凑齐她誓不罢休。”

    吕玉仙早就听不下去一眼斜瞥过去。

    贾中华:“想想他们过得那般艰难都要生孩子,而你……”

    吕玉仙打断他。吕玉仙:

    “不说我二姐,你不是历来不许我提她家的事?”

    又说:“你就说说‘别的’,你肯定还有‘别的’没有说到?”

    贾中华来了气。贾中华:

    “你真是发神经,我哪有什么‘别的’?!”

    吕玉仙:“你刚才说‘不说别的,就说你二姐’,这句话就说漏了嘴。”

    又说:“原来你不许我提我二姐,现在你拿我二姐来搪塞我。你就是还有‘别的’扪在心里想提的女人?!”

    贾中华:“原来不提,是因为他们干的不是人事。”

    又说:“不说别的,还有你的好朋友王秋莲,人家不是也安于做个女人?”

    一股醋意顿时大发。吕玉仙心想:原来贾中华的眼睛盯住了王秋莲!

    吕玉仙心里忽然就像吞下了只苍蝇那般恶心。她斜瞅着丈夫。吕玉仙:

    “告诉你,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呢!人家的丈夫也是复员军人,可别给军人脸上去摸黑!”

    又说:“在良县受处分还不够丢人,你还打算丢到靖城来?”

    “啪!”贾中华一具耳光甩在吕玉仙脸上。贾中华扯着嗓门:

    “你他妈一天就血口喷人!”

    “哇……”贾杰刚的哭声从里屋传出。贾中华一愣神。吕玉仙扬手就想还上一具耳光。贾中华一把捏住扬起的手腕。头顶上,吕玉仙空扬着手在挣扎。见落不下手,吕玉仙马上另换了一只手打去。吕玉仙嘴里骂道:

    “被我说到你心坎里了,你狗急跳墙了?!”

    贾中华一面躲闪一面去拉她的手。贾中华:

    “老子有什么可急的?”

    吕玉仙不依不饶更加奋力扭打。吕玉仙:

    “你狗吃馒头心有数!不急?不急你还来打老娘去维护她?”

    忽然,从屋里传来了女儿的疾呼声:“妈,妈,弟弟摔下床来了!”

    “哇……哇……”屋传出的哭声忽然增大了。

    王秋莲再次住进了医院。吕玉仙再次探望。狐疑眼色。话语试探。王秋莲表示动了胎气。第二日,王秋莲在医院早产下了一女婴,取名贺文玉。却说这贺文玉生下来只有一斤六两,医生只说恐怕是难以养活。又放进婴育箱中。二十几天后。贺文玉指标正常。出院。

    话说贾元宗过世后,葛氏悲痛欲绝。只说夫妻二人这辈子是聚少离多。葛氏一生生养了四个孩子。生养大俩女儿时,贾元宗还在家,之后便是五年出征,到了再次返回这才有了贾中华。随后,贾元宗又去四川北伐。这一走又是八九个年头。因此,贾中华相距贾辰华足足十岁之差。当然,好女人也会落埋怨,但贾元宗总是对葛氏这样说:

    “好男儿志在四方,别将一个男人的志向压缩在这田园村庄。”

    葛氏因了只能默默忍受着这离别苦,并以自己瘦弱的肩膀支撑起这个家。

第16章厉鬼假说

    吕国珍打量,目光再次探向张桢音又返回到吕玉仙脸上。她摇头暗示,眼神却游离漂浮而暗闪。吕玉仙:

    “我妈也是,您有什么话就明说,不要搞那些小动作!”

    又说:“孩子不明白,学校里老师都说,不懂就要问,可是还要他不懂装懂?”说着,对孟建中便像故事一样说开而来。

    原来,张桢音重男轻女。吕嫒羽诞下第九胎。九儿一落地,眼瞅是男孩,张桢音十分欢喜。接下来,九儿张嘴一哭,张桢音便由欢喜转变为不安惊恐了。

    要问张桢音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情绪变化?只是瞪眼惊恐地盯住孩子裂开口中成形的上下两颗牙齿。吕嫒羽一看,便也是惊慌失措……

    那么,吕嫒羽又为何惊慌失措?这夫妻二人又为何有如此之大的情绪波动?

    这还得追溯到当地形成传说的主导思想。相传,厉鬼转世便青面獠牙。久而久之,落地婴孩口带牙齿便成为了判定标准。九儿坠地,啼哭露齿,接生婆惊恐万状扔下便夺门而逃。张桢音打量后便由喜转惊恐了。

    孩子两个月。吕嫒羽坐病。随后九儿也高烧不退。张桢音更觉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无形中演变。随后,九儿也高烧不退。这般又熬了两天,九儿离开了人世。

    炸锅。张家有“厉鬼”转世一说便在寨子蔓延开来。于是,大家见了吕嫒羽就像躲避瘟神,唯恐躲避不及时而沾染晦气。吕嫒羽拖着病体更加郁郁寡欢。

    吕嫒羽病倒,寨子里相传张家更甚。于是,捕风捉影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在联系。仿佛盲人摸象,六十年代的山寨村民似乎就是靠极度扩张的敏感认知左右着遥秘未知的世界。

    “孽子”九儿为厉鬼转世索债投生到山寨的传闻迅速扩散开来,又迅速地传播到附近村寨。强化揣测中,那种道不明琢磨不透的潜在“厄运”是否下一步会继续跟随在张家里,或说落在吕嫒羽身上?山寨人心底没有底。而没底的东西说起来更是津津乐道,因为越是说不清道不明没底的事物,大家议论起来越发地凭空想象,没边没际。

    吕嫒羽病情加重,继而过世。寨子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犹如洪水猛兽。

    张桢音惶惶不可终日,担心“厄运”跟随不弃。

    吕国珍知道张桢音避讳,因了这才暗示吕玉仙少开口。

    吕玉仙也知道,这是张桢音害怕的疼处。吕玉仙脑海里强化出猛然揣胸口而来的那只特大好大头皮鞋。吕国珍越是暗示,吕玉仙谈论张桢音的恶毒更是声嘶力竭。说到“孽子”九儿时,她声明,这就是报应。张桢音头低得恨不能夹合在双腿间隙间。忽然,里屋中传来了孟建和的啼哭声。吕梅仙忙奔进去抱了出来奶孩子。这里孟建和一哭,便也引起了睡在一旁贾杰刚的啼哭。吕玉仙后抱出了孩子。吕国珍知道,单一的依靠奶液,根本满足不了贾杰刚的胃口。她转向张桢音道:

    “他大姨爹,你还不快去帮助你侄儿熬米粉?”

    张桢音拍拍手腕上的纸屑站起身来,却没有迈步。吕国珍黑眼。吕国珍:

    “是那坨金子便经使用了。”

    张桢音稍沉闷。低声微微:

    “老太君,家里早断顿,哪里去找米来泡了擂浆熬?就算是包谷饭也……”张桢音似乎不愿意将这个残酷的事实道破,只摇头。

    吕玉仙黑眼只说早就想到了。她从家里带来了一些米粒。说着,便命贾杰婞进里屋,将米袋子提出来。吕梅仙趁机吩咐,多泡一些连带孟建和一份儿。

    张桢音接过米粒后到天井里去呈水浸泡。

    吕玉仙只得先喂奶液。吕梅仙也撩起了衣服。吕梅仙琢磨。压低声说,他三娘,不对啊?莫非是嫌我们娘家人来得多了,他大姨爹便将白米给藏起来了?昨晚落脚时,我们不是还吃到了米混包谷的饭粒?今天上午的早饭,虽然说是包谷饭,但最起码还有一个态度。现在人家干脆说,包谷饭也没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撵我们走么?

    吕玉仙也是一眼的疑惑。刚想发问,但见张桢音浸泡了米粒后又回到堂屋。吞吞吐吐解释说,昨晚上的和今天上午的饭,是从他二嫂家借来的。张桢音这样解释,吕梅仙还是有些狐疑。他便吆喝叫唤二嫂。住在下堂屋腰围素兰围腰的妇人听闻,便也凑过来说明情况。只是吕玉仙发问:

    “如果真像你兄弟说的,他家断顿了,那么,这葬礼如何操办?”

    素兰围腰站在跟前:

    “昨晚你们睡后,我家兄弟便跟我说了这个情况。我叫他如实跟你们说明,但他又怯弱。特别是当他外祖母的面。”

    吕国珍也有些来气。吕国珍:

    “可是老祖公是老虎,能吃了你么?”

    又说:“要吃,早在你揣我三女儿当天就给生吞下肚了!”

    这虽然是一句气话,但张桢音眼底还是暗掠过一丝丝笑意。吕国珍再瞅,更有些来气。吕国珍:

    “你还好意思笑得出来?”

    又说:“可是你将我们这些娘家人请来,就是为了来唱这场‘空城计’的么?”

    吕玉仙一听便笑开而来。只说,我妈,你还真厉害。书是一天没有念过,大字不识一个的,公然还知道“空城计”?

    吕国珍:“去,少贫!现在说正事呢!”

    吕玉仙收敛笑容。吕玉仙:

    “也倒是,他二嫂,可是他家断顿了,丧事期间,你便煮好饭招待我们娘家人了?!”

    素兰围腰忙说,她的屋里也吃不到土黄,昨晚的白米,还是张口向他大哥家借来的。

    吕国珍呵斥张桢音,那还不快再去向你大哥家借?

    素兰围腰道:

    “其实,老亲妈,我过来对您老说明,就是想告诉您,我大哥家粮食也没几粒了。您老想想,这个时候谁家里还有余粮?就算有,想我家兄弟是啥成分,旁人怎肯借呢?”

    吕梅仙一边奶着孩子,一边问道:

    “那总得有办法。你说将我们这么大家子人叫唤来了,总不至于人还没抬上山,这里就等于是下了逐客令了?”

    想想又说:“不对呀,八月十五刚过去没有多长时间,家中怎么就没米了?”

    张桢音听吕梅仙质疑,忙解释说,你大姐一直有病,借了生产队的钱秋后要扣除,这样一折算,分到嘴里的粮食就没剩下多少了。

    吕玉仙接过话说,这样说也说得过去。只是你这兄弟堂兄的,家里可是也被扣去?

    吕国珍忙催促张桢音出去借米。只说,各家有各家难念的经。

    素兰围腰忙说,还是老亲妈说话在理。吕玉仙黑眼瞥了过去,只说那就按照你老亲妈的话快些去筹借。

    素兰围腰眼珠转动放下手里的菜叶走前几步说:

    “刚才跟大家说,不就是跟我老亲妈协商想办法么?”

    吕玉仙惊诧。只说,在你们村寨的,你跟我妈协商可是我妈熟悉谁家?

    素兰围腰犹豫着说,最好的办法还是去向大队借。你们也不想想,现在才进入年底就断了口粮,距离明年的秋收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这谁家敢借啊?

    吕梅仙说,那还不快行动还杵在这里干啥?

    张桢音启开干涩的声音说明,只怕得让她外祖母出面。

    吕玉仙一句给顶了过去。吕玉仙:

    “凭什么要我妈出面?可是你们张家的人不是人么!”

    素兰围腰忙解释道:

    “她三娘,请你别急。你想想,他叔是啥成分,就算是说破了天道破地,大队能借来半斗米算最大面子了,可是够吃到将丧事办完?”

    迟疑。又说:“之所以请他外祖母出面,还是因为大队与大队间开会啥的,她老人家不是常常碰面脸熟好讲话么?”

    吕玉仙疑惑发问,那么,大姐犯病这段时间人家是怎样借给你的。

    素兰围腰忙解围说,人病在床上躺着再怎么说也是一条命啊!

    张桢音也点头称;是。

    吕玉仙冷笑道:

    “原来是早有预谋!”

    吕国珍不得不拍拍粉尘走一趟。张桢音欲夺门跟随。吕国珍命他呆在家里。只说,老祖公丢不起这个脸。吕玉仙却说,让他去不是为了丢脸,让他去是为了提粮出劳动力。吕国珍稍思考。只点名要他二嫂跟随去。

    眼瞅家里一派冷凉。吕玉仙只对出门的背影说,报应!

    张桢音却不急不躁,慢悠悠回答:

    “要报应也是报应落在了你大姐身上了。”

    吕玉仙厉言回击。吕玉仙:

    “她也是为你张家死的。是你张家祖坟不好,害死了我大姐!”

    张桢音慢悠悠声响:

    “‘他’又不来害我,要是来害我不害你大姐,我即便去到那边也算彻底交代了。”

    吕玉仙大声怒诉他虚情假意。他立即回答说,一点都不是。若是我真被厉鬼残害了,只要你们娘家人帮助收养张小毛与张老八即可。话语刚说到这里,但见吕国珍又进了门。吕梅仙忙狐疑眼睛问:

    “怎地,妈,可是无功而返?”

    吕国珍忙说,凑巧了,刚才出门,就在门前就遇到了他们队长。跟人家说明情况,人家没有多一句话忙点头同意。这不,他二嫂就跟着过去提粮食了。

    吕梅仙只问,他二嫂一个人去你可放心呢?

    吕国珍道:“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她还提去她娘家不成?”

    张桢音忙说,他二嫂娘家在隔壁一个村寨,就算她真打这个主意,一来一回也要耗时的。

    吕梅仙听说她家才盖起了新房。吕梅仙因说,人心隔肚皮,难道她不会先均部分暂存在新屋子里,得空又偷偷送回去?

    一声冷笑。吕玉仙讥讽道:

    “莫不是是做贼人谨防人,贼老婆当家,还将心比己了。”

    吕梅仙一眼“孟”式眼法斜瞥过去。只叫唤妈,您不说说您的宝贝三女儿?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送大姐的特殊时候,在人家家她都可以如此刻薄,真就拿自己当众人的娘当村干部了?

    吕梅仙如此一声。吕国珍斜眼怨怨瞅向吕玉仙。

    吕玉仙收敛笑容。想想又将话题移在张桢音身上。她将他前一个时刻说的话道出,便转向吕国珍问道:

    “妈——您说,他婉转说了半天,可是为他接下来的不测交代张小毛、张老八找补?”说着,又转向张桢音:

    “可是你以为全天下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吕国珍感觉这刚将他处理了一个问题,下一个问题又给弄出来。吕国珍眼睛黑黑地望着他。

    张桢音表示很无奈。他辩解对吕国珍。张桢音:

    “妈,您今天可是看见的。您说如果我有个万一,这两个孙儿孙女,您能忍心看他们流离失所不管么?”

    吕国珍忙制止吕玉仙少说一句。又说:

    “但愿,但愿‘厄运’就此打住,‘獠牙厉鬼’不要再来祸害我大女儿一家人了,不要再来祸害我的孙儿孙女。”

    吕国珍这样念叨,张小毛似乎得到了心理安慰。

    吕玉仙:

    “迷信!”

    吕国珍:“怎么成了迷信?大家不都这么念叨吗?”吕梅仙插嘴说,刚才你不还是这样对建中说么?

    吕玉仙表明,自己说的是因果报应的事情。

    吕玉仙:“天灾人祸,讲究个机缘巧合。一个人不要过于作恶,否则,偌大一个拜依村,别人家为什么不发生此等怪事?!”

    张小毛年长孟建中一岁,似乎也有些懂事。一听吕玉仙这样说,忙忧心而问,可是这怪事长了脚,我们一家永就甩不脱?

    张桢音瞪着一双惶然的大眼打量,只哀叹出一声:

    “唉……!”便将手中的金元宝扔进簸箕中,起身进了里屋。

    吕梅仙眼色示意吕玉仙说,看你都把大姐夫说躲避进屋了。

    吕玉仙冷眼瞅在屋门上。只说,他是进屋躲清闲不想折叠纸活。

    吕嫒仙已经是十四岁的半大姑娘。平日里,因为住的距离不算过远,张小毛不时的就要跑过去找她玩耍。原本是两代人,因为年龄相隔不过三岁,因了吕嫒仙便成为了她的统领。张小毛露出畏怯。吕嫒仙:

    “小毛别怕,即便是‘怪事’来了,还有那‘孽子’敢来索命,你看我不非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不可!”

    邪祟之事,不关乎体力。吕国珍眼瞅逞能的小女儿,只呵斥说:

    “闭嘴!”

    吕嫒仙一点意识不到吕国珍的忧心。辩解。吕嫒仙:

    “怎么要闭嘴?难不成小毛不是您的亲外孙女么?”

    吕国珍瞥眼呵斥:

    “你以为你是钟馗,有三头六臂有不死之身呢!”

    吕玉仙眼含讥讽的笑意。吕玉仙:

    “我妈,人最怕的不是没文化,人最怕的是半有文化半没文化。”

    吕国珍一听,只斜瞥着眼待听下文。孟建中与张小毛也是竖直耳朵且听这“半有文化半无文化的解释。”

    吕玉仙越发的得意了。只伸手将吕梅仙跟前正放下的竹烟筒接过去放靠墙根脚前。吕梅仙眼睛跟着吕玉仙的动作移动。眼瞅摆放,这才开口。吕梅仙:

    “你说你的,为何要接过我的烟筒?我还以为你想通了也想学抽烟筒呢!”

    吕玉仙只说,怕我说话时,你一阵阵烟雾的,弄得我咳嗽影响了话语的分量。又说转向吕国珍。吕玉仙:

    “我妈,为什么我刚才说,人最怕的就是半有半无?”

    吕国珍有些生气,只说谁知道你肚子里到底憋着几个响屁。

    吕玉仙心有不乐意但没有回击。清了一声喉咙。吕玉仙正色道:

    “就一个意思。您也不想想您刚才说的话?”这样一说,吕国珍的目光更加专凝重地注视着她。

    吕玉仙:“您刚才说嫒仙,‘你以为你是钟馗,有三头六臂有不死之身呢!’”

    又说:“钟馗若有不死之身,那他会成为现在大家门上的镇鬼魔门神么?”

    吕嫒仙想想只点头称“对!”

    张桢音再次走出里屋,只说妈的意思是说明,人要有敬畏之心,不要随便开罪那些看不见的神灵。

    吕国珍点头。说,正是这个意思。

    吕玉仙斜眼瞥了过去。吕玉仙:

    “如果你早懂得人要有敬畏之心,便也不会得罪那么些人要趁夜从石屏逃回来了,更不要说是神灵了。”

    孟建中奇了。只问吕玉仙,大姨爹为何要趁夜从石屏逃回来?

    吕玉仙甩下一句:

    “去问你大姨爹!”

    吕嫒仙要张桢音老实交代。吕嫒仙声音高亢响亮:

    “大姐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张小毛的目光也落在了张桢音的身上。孟建中则跑到他的跟前拽住衣角要他说出原尾。张桢音只好从堂屋跳下天井里。他的手东摸摸西碰一下,妄想分散主题。但是,孟建中依旧跟随跳下去撕扯衣角不依不饶。

    吕国珍则显露不满的眼色直逼吕玉仙。

    吕梅仙笑道:

    “看看你大姨爹,他三娘派了一个警卫员给你呢!”

    吕玉仙就想看他的狼狈相。只说警卫员都是成双的,只是吕嫒仙失职。吕嫒仙会意,便也跟随奔天井而下。

第18章丢粮

    贾元宗到了不惑之年才回到了家乡。在妻子产下四儿贾辰华后,他渐渐领悟了生活的意义。因了,抛开一切红尘杂念,提笔书写自己戎马生涯的一生。他一次次沉浸在往事的追忆时光,恍然领悟离别便是对妻子的无限亏欠。因此,越是晚年,贾元宗越是将夫妻情爱解读得淋漓尽致……

    正因为如此,贾元宗过世后,葛氏在生活的任何一个空间都会幻叠出丈夫的身影……

    他背起小脚的她缓缓穿过泥泞的田道……

    他将热毛巾轻盖她的额头……

    他手扶檀香木梳替她梳理银丝缕缕……

    镜子中,四目传情浓浓爱意……

    谁说煎熬只是年轻心脏的专利?

    ——煎熬,是一切专情善良心脏的吞噬搅拌机!

    尤其是这样心心相惜、充满温情相互搀扶的一对暮色银侣。葛氏正是在这样的煎熬中、眼前常常出现已故丈夫的幻影。继而,神智便出了问题。

    读不懂生活的内涵,贾辰华妄想着以好的经济条件来医治母亲的妄想症。贾辰华妄想着,或许,好一些的生活条件可以安慰母亲含混的意识?如此,贾辰华走出了一步险棋。

    秋天,金黄的烟叶上交到公社。公社再根据每位村民上交的数额打出“白条”。一枚枚鲜红的公章盖在一张张“白条”上,又发到一位位村民手中。同村的本家兄弟贾国华找到贾辰华。一番耳语一阵窃喜。便取来贾元宗遗留的纸火雕刻工具仿造。这般三番五次,贾国华与贾辰华次年领取的烤烟款项足够令他人眼泛血红。

    账目上,收支款项出现两千余元的差距金额。很快,贾国华被抓捕入狱。贾辰华因有贾元宗福荫庇护,又属从犯,便落了个监督劳动管制罪名。

    贾辰华出事。贾中华忙将患些神智不清的母亲接到家中赡养。闲暇之时,贾中华再翻开贾辰华姓名的隐意细细看了一番:

    难难难,忽然平底起波澜。易易易,谈笑寻常终有望。

    不看则罢,一看,贾中华真正畏惧命运看不见无形灾难的悄然跟随。

    贾中华的情绪是压抑的,心底还夹杂着一股儿要出岔事的惴惴不安。按说,他调动到了靖城,似乎脱离开孟浩然那一家子脱离开良县,他的情绪该得到平复?但是,每每想到父亲在世是对他们夫妻下的定言,他的心就会迷乱不安。贾辰华的劫难显而易见,那么他们夫妻的呢?

    仿佛就像烈日皓空的晒谷场上,忽然掠过来的乌云狰狞狂笑着以暴雨践踏他辛苦的收成,而这乌云任由东、西、南、北四方皆有可能。这么大范围的防范实在是令他心力交瘁。

    人,一旦多想了,贾中华就会变得沉默寡言。面对贾中华的沉默寡言,吕玉仙不时便冷眼讥讽。她说他故弄玄虚装深沉,斗大的字不适一箩筐,还拿着父亲的鸡毛当令箭。如此一来,贾中华说话也是难听,免不了又是一场争执。于是乎二人间的风凉话、嘲弄话、顶撞话时刻潜伏在生活的琐碎事之中。争执过后,俩人几天都可以互不理睬。目光避免不了的交集到一起时,相互间上演的便是鄙视的斜瞅。于是乎谁先将目光从对方眼睛上移开然后狠狠扭头,谁就在心理上要高出一等胜出一筹。这样下来,每每吕玉仙占上风,这让贾中华心里很不好受。于是,贾中华会将目光一直停滞在她的脸盘上,让吕玉仙视觉有感觉然后迎接目光。这个时候,贾中华找准机会还不待她鄙视移开便先鄙视斜移。他学着她狠狠地偏头收敛目光。这个时候吕玉仙只好回击他是小人形。她说,女人“瞅”人一枝花,男人“瞅”人恶心天下。当然,贾中华会奋起还击。不时的贾中华也会想不通,怎么他的日子一过就过出了这个味儿。贾中华的心开始向往出车在外。也只有出车在外,放眼遍野的绿水青山,他的心能够得到一些儿释放。

    可是,这样的释放对于贾中华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这不,这天贾中华出车到良县,一车回货上车,贾中华正发动欲出发,赵玉泉就奔过来让他捎带一包大米到靖城。

    话说这赵玉泉本是澄江人,高小毕业后就被云交四团招为技术工人。而在这样的年代,技术工人可比一般工人要受人爱戴。贾中华忙下车帮助装载。聊天中,贾中华得知赵玉泉将母亲从澄江接到靖城生活,因为计划购粮,他只得从老家捎带。而澄江没有直通车,赵玉泉只得到良县转乘。将粮食装好后,赵玉泉告诉贾中华说,他刚才应了梁振雄乘他的车到靖城。梁振雄装载的是原木,而贾中华装载的粮食,这自然是好码放。

    梁振雄要贾中华跟在他车后,并到陆琏西桥去吃饭。贾中华虽没表示什么,但他打心底不乐意。当然,原因还在于吕玉仙的渲染以及他曾经的趾高气扬。原本,男人可以放下那类小事忽略不计,可是,贾中华就是听不得从梁振雄口里发出的阴阳怪气。特别是曾在良县时,贾中华被开除了党籍下至车间。梁振雄每每驾驶过来修车,就是不张口他的眼睛也能杀人。心底盘旋着一只黑色翅膀扑打,贾中华跟随着驶出了四团大门。

    驶出了良县,盘山绕行出了七星村大坡,不时就被后面上来的车辆超越。贾中华一看是老孔的车号,便相互鸣喇叭表示招呼。行不多时就来到了石林岔路口,但见老孔靠边停下后招呼贾中华也停下,便跟随后面将车辆靠边而停。老孔过来招呼他一起午饭。并说明路旁边一户人家是他的亲戚。贾中华有些犹豫。在石林口吃饭,时间上还早一点。可是,如果到了西桥吃饭,恐怕就要饿到午后。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贾中华不想跟梁振雄同桌。迟疑着,贾中华锁好车辆跟他转进了路边的民房。

    酒桌上,贾中华说明了调动到靖城脱离良县的待遇。他要他也调动到靖城来。老孔心想,贾中华不愿意呆在良县,还因为大米事件被处理到车间干修理工。又一想,毕竟,靖城是云交四团的心中,自然是各方面的条件会有所改善。

    掏心窝子的话一讲,晃眼就是一个小时过去。酒足饭饱,二人这才上路。待贾中华一路行驶至西桥,早已经没了梁振雄车辆的影子。少了不待见的车号在前方晃动,贾中华倒也心情舒畅。一路集中精力驾驶,至太阳偏西这才进了云交四团的大门。贾中华将车辆行驶到大食堂下粮,再次爬上去准备将赵玉泉的粮食解下,他即刻傻了眼。

    那么,贾中华为何傻眼?

    贾中华爬上车辆准备下粮,但见他亲自系上的绳索被解开空空如也。一拍大腿,贾中华暗叫不好便瘫坐在上面。头顶充血,心底仿佛给猫挠动着撕裂。努力冷静下来,他回忆一路,认定最大的可能性是在石林路口停车吃饭时被偷窃。贾中华正在想应对之策,赵玉泉就笑着过来招呼。他说了些行驶途中不见他的车影之类关心的话语。他揣测他可能是车辆抛锚了,而梁振雄却说他有意落后是有名堂。赵玉泉又说明以有力的话语驳斥梁振雄。赵玉泉:

    “我讥笑是他让你跟随在后的,怎么现在却又背后议论说人家落后‘有名堂’了?”

    赵玉泉仰头。笑容却在不自信中淡退。贾中华一个头颅两个大。只勉强从脸上挤出一缕笑意。目光却不敢对接赵玉泉。耳朵且听他继续下文。

    赵玉泉接着说道:

    “梁振雄却说,你道贾中华是这样老实的人,你叫他跟随在后他就甘愿落后不超越上前来?”

    贾中华询问梁振雄怎样回答。

    赵玉泉说明他又询问他提及的“名堂”所指。贾中华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赵玉泉说,梁振雄却解答说你贾中华本是良县人,常年行驶在这条国道上,哪里能捞顿免费的午餐哪里能转换难道你一个技术人员会有他心里清楚?否则,就没有私放出口越南的大米事件了。

    赵玉泉的灰色笑侃,贾中华听进几句没听几句的。梁振雄背后落井下石,此一时贾中华却不能自辩清白。此时此刻,面对赵玉泉说出梁振雄背后的中伤,就连贾中华自己都能感觉到似乎合情合理。他陪笑脸陪得很勉强。说到痛处,他脸上的笑容几乎崩溃垮塌。

    闲话聊完,赵玉泉催促贾中华快些儿下粮,家中老母亲还等待着弄晚饭的。贾中华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再次催促,贾中华这才拍拍手掌上的灰尘跳将下来。脸子对脸子上,贾中华硬着头皮不得不将情况说明。赵玉泉一听便绿了脸嘴。赵玉泉衔住话头:

    “难道真还被老梁说中……?”

    贾中华又是起誓又是诅咒的。赵玉泉的目光还是刺人。贾中华只得再次爬上车辆抓起绳子展示。赵玉泉忙让他下来再说。贾中华落地。赵玉泉心里已经有了下文。赵玉泉:

    “贾师傅,我跟你第一次打交道,你说的有待落实。不论怎样说,今天你是看见了,我家里刚接来了老母,多一张嘴就要多出一份口粮的……”

    贾中华挠动着后脑勺。一包粮食足有五十来斤,眼前计划供应,这可怎么办?

    打量贾中华沉默着没有表态,似乎在下着决心?赵玉泉稍犹豫,又说:

    “你说吧,我家里该怎么办?”

    贾中华入伍懂得“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迟疑着,贾中华表示只能每月从家里匀出一些来偿还补充。又说明待再出车去到良县,定会让老孔去村子里打听,一定要给他一个交代。

    将赵玉泉的事端解决,贾中华还没离开,吕玉仙就听闻跑到了车前。于是,围绕运粮事件展开争执。这引来了食堂以及途径者的围观。

    吕玉仙一点不相信在国道路上粮食能丢失。她认为,事件若发生在夜晚还有可能,而这大白天的,谁人敢有这么大的胆?

    贾中华说,曾经你的二姐二姐夫就干过这样的事,怎么就没有了?

    当着众人的面这样不留面子,吕玉仙顿时还击说,恐怕是你私自搬给了哪一个相好的,还站这里上演贼喊捉贼的闹剧!

    赵玉泉都没有如此误会他,吕玉仙却恶毒攻击。贾中华几次扬起手腕欲打下去,但举在空中就是没有落下。眼看丈夫当众欲动手,吕玉仙眼急疾呼:

    “你们众人快看呐,这就是我家里的男人,说到词穷没有道理扬手就想打人了!”说着,她直往他人身后躲闪。一边躲闪,一边拍着心口冲贾中华又吆喝:

    “来,你有本事的就对这里打,一拳毙命,否则,你是我养的!”

    碍于热心人相劝,吕玉仙又在人后躲闪着,贾中华举起的手在半空扬着落不下去。他有些急眼。这个时候赵玉泉再次反转回来进入人群拖拽,他这才停止。赵玉泉说,事实胜过雄辩。他要他请老孔过来靖城的时候一定要在食堂门前说一句公道话。气血冲顶,贾中华忘记了这个关键人物。赵玉泉提及,他这才想起来这是最有力的证人。贾中华忙应下一定要老孔站出来为他证明。

    吕玉仙却说他们原来在一个部队当兵,现在又是一个车队的,当然是一个鼻孔出气。难说他这里还没去了解,他再次出车到良县早二人串供好了。

    赵玉泉一声冷笑。他倒是很想将信任交给贾中华,但是,他的妻子都在怀疑他,这让他很感意外。同时,他认为吕玉仙是站在大义的立场上为他说了句公正话。

    原本遇到这样的事就足够贾中华闹心了,现在吕玉仙这么一说,弄得他里外不是人。贾中华的脸色从窘到红又转绿,绿了又窘又转红。他不知道该如何来平息眼前这场由私而闹公开的事件。贾中华有些儿不知所措,吕玉仙更加得寸进尺。她说如果是真遭了贼,为何不偷食堂的大米,偏偏偷了人家赵玉泉让捎带的?

    赵玉泉在心底评估;说得漂亮!这正是他想说出而顾虑面子没有说出的话语。其实,赵玉泉一路回家正巧遇到下货回来的梁振雄,得知他让捎带的粮食丢失,他分析说,贾中华有意落后,恐怕就是为的私自脱手粮食。赵玉泉一想也有道理。梁振雄旁敲侧击又问他,当时贾中华可掏腰包让你证实了?

    赵玉泉一拍后脑勺恍然开悟。再次返回,他为的就是想查看到底贾中华的腰包里是否有忽然增加的金额。接过吕玉仙的话,赵玉泉幽幽而道:

    “贾师傅,你妻子都这样怀疑,你还叫我们怎样信任你?”

    贾中华有些气恼又茫然。双眼目光呆滞。贾中华:

    “那请你说,赵师,你要怎样证实?”

    赵玉泉迟疑着,问:

    “刚才进了总站大门后,你可有回家?”

    贾中华莫名。狐疑。摇头。

    赵玉泉:“你肯定?”

    贾中华还是不知他要说明啥名堂。贾中华:

    “当然,刚刚驶进来就直接到食堂仓库门前卸货了,哪里还顾得上回家?!”

    吕玉仙也有些莫名。吕玉仙:

    “要问什么赵师傅,你直接询问便是了,不要跟他费什么话儿!”

    又说:“还回家,你咋不问他可喝茶了?”

    赵玉泉白净的书生脸上掠过一缕冷厉的的笑容。赵玉泉:

    “根据逻辑思维来判断,贾师傅,如果你不是有意落后处理大米,那就该将自己的腰包翻出来以示清白。”

    贾中华忽然血涌头顶。正是孟浩然坑害的事件让人家习惯这样的思维量身针对他。三把两把翻出从上衣到裤子的白色腰包。他的身上出了三元八角六分钱外,好像没有增加变卖粮食的“巨款”。贾中华站在人群着感觉自己有些像猴儿。只听身边有人议论着说,这粮食怕真是让人偷去了。却有另一个声音说,天知道的,万一他藏在驾驶室里呢?贾中华一把拽开驾驶室门只让上车搜查。赵玉泉迟疑。吕玉仙突地蹬上去只将驾驶室翻了个遍。迷茫摇头。贾中华读不懂她是失望还是希望。

    犹如做错事的孩子。贾中华站在车头旁耷拉着脑袋。又听闻议论声说还真没有!却又有人提出,恐怕人家先放回家才到食堂来下货的。吕玉仙忙跳下驾驶室大声说明,她可以作证,贾中华根本就没有回家,她正在家里做饭,听见王秋莲跑进门说,贾中华跟人家为捎带粮食争执起来了,她这才跑过来看的。

    人群中一个声音说,妻子给丈夫作证,这恐怕缺乏客观性。这个时候食堂的出纳孔少明说话了。他手指凑上去眼镜说,贾师傅车辆停放在食堂仓库门前就没有回过家。将车辆倒好位置摆放好后,他首先第一个就爬上车厢准备给赵师傅卸粮食。当时,我们食堂里的工作人员还跟他开玩笑说,怎么贾师傅要亲自动手帮我们卸粮了。

第19章遗漏的温情

    孔少明证实,大家这才平静下去。大家平静下去,贾中华说话了。他表示,今后就算是家里砸锅卖铁,也要还上赵师傅家的粮食。他要大家为他见证。

    吕玉仙一听不干了。她明确提出,就算你捎带的大米给人家弄丢了,这是他请求你捎带的,并不是你求着喊着拦路劫下要帮他带的,那为何还要还他?若不是他硬要让你捎带,便没有这件事了。

    贾中华是一口唾液一个坑的人。他应下的事,他便要履行。他只好表示,就算是他戒烟加出车费贴补,也要将人家的口粮还上。

    吕玉仙目光严厉。吕玉仙食指在空中指指点点:

    “好,这可是你说的——戒烟!”

    又转向众人说:

    “我都没想到,早就说家里的负担重要他戒烟,可就是听不进去。现在好了,为一个外人他宁可戒烟了!”

    贾中华再次面对张洁勤,似乎眼神也夹带狐疑了。一番解释不用细说。张洁勤只是质疑怎么在贾中华身上反复发生同一件事。又指出在这件事情中,贾中华做得正确的便是当众承若赔偿,从而洗脱嫌疑。

    吕玉仙却不认为张洁勤的观点正确。首先,吕玉仙认为赵玉泉恳求捎带各自也有责任。贾中华当然相信张洁勤。为此,二人又一次在家掀翻桌子。

    生活似乎有定律地在吵吵嚷嚷中继续着。一连队又迎来了大战来年的开门红。从云南到四川泸州,贾中华驾车往返两地奔忙着。此际的贾中华,工作干得是得心应手,发动机一轰鸣,一溜儿烟越过高山,转过弯道口,消失得无了踪影。老上级张洁勤来到一连担任书记,他不计前嫌还重用贾中华,这让他感激涕零。因此,贾中华比他人起得最早,而收车却収在最末。

    在情感方面,面对吕玉仙,贾中华总有一股将自己的满腔热血投放进到了北冰洋的感觉。自从发生了为大米丢党籍的事后,吕玉仙每次说话都没有一点点的愧疚感。特别是提及吕梅仙一家,好像一切都是他贾中华自找的一样。顺理成章,赵玉泉大米的事件也是他贾中华一人的过错。虽然,老孔跑车到靖城也为贾中华作了证实,还特别邀请来了赵玉泉在酒桌上说明,但吕玉仙对此的态度就是抵触。毕竟,她要按月送过去余粮或者粮票。好在孩子小,能节约出部分而来。

    对于贾中华来说,他的心里是不平的。若真是他贾中华的错,他也就认了。贾中华为自己打不平的是,明明是他的一份好心,冒险“放”来大米救济孟浩然一家,可转过头来却被孟浩然“咬”了一口。令贾中华常常想不通的是,能做出这样恩将仇报之事的人,可还配叫一个“人”?相比赵玉泉,虽然当时人家有所怀疑,但后来老孔说开而来,便也大度包容谅解。

    要说,首先孟家人不知道能“放”大米一事,而是吕玉仙在老孔家道出;委屈了自己腹中的胎儿节约去救济,这才促使贾中华鬼使神差地去冒险。如此而说,还真是他的错?但贾中华静心下来想一想,那他到底是又错在哪里呢?

    ——错在他不该有怜悯的同情心?

    ——错在不该爱屋及乌心疼妻子腹中的胎儿?

    但是,但凡他连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那可还能配称一个“人”?更何况还连带着那尚未出生的女儿;但是,他若要配得上称之为“人”的人,那在良县车间里遭人白眼,不把他当人看,他就必须得忍受。贾中华这样一想,便觉头脑有些混乱。到底是;他配得上称之为“人”的人重要,还是车间里遭遇了辱没“人”的人重要?还是漠视称之为“人”的人挽救车间里被辱没“人”的人重要?

    贾中华这样一思考,感觉胸腔中那个隐形的“自己”似乎就要被分裂开来。从内心来讲,贾中华不后悔自己配称之为“人”该做的事,只是,他非常痛恨遭遇的结果。而这枚果实,恰恰就是孟浩然硬塞给他的。在贾中华看来至少是他将孟建民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孟浩然是恩将仇报。他鄙视孟浩然。要说,远离了鄙视的源头,贾中华心理也平静了些许。只是又发生了为赵玉泉捎带粮食的事件,这才勾引出曾经的往事。而那些沉压在心底的陈年往事,在贾中华驾驶车辆时不由自主就像天边的浮云一样,阵阵飘来,掠过脑海。

    贾中华想到吕玉仙每每争执能说出那等无心肝之话,定是不明白他心中那个配称之为“人”的人的憎恨。这令贾中华既痛心又隐隐觉出差距。贾中华试着适应后者,而将前者涂抹。可是,贾中华发现,如果没有同情心,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他的心空旷得害怕。

    其实,空旷的应该说是吕玉仙缺失的东西。只是此时的贾中华没有意识到而已。

    贾中华唯一觉察到的是:有些女人说话含着刺;有些女人说话低眉细语。比如泸州站点工作的陈慧霞,她每每见到贾中华就是底眉细语的。其音犹如滴水穿石般美妙动听。但见她朱唇开启,犹如玫瑰花瓣微微展开,玉齿稍露,音落之处,宛如黄灵鸟儿在歌唱……

    那其间的轻柔意味儿,于是乎白云悠散蓝天,秋风轻柔稻浪,雪花儿轻盈飘落,泉水流淌之叮咚……

    将家里发生杂乱之事隐去,记忆移到陈慧霞身上。贾中华感觉心底是甜丝丝的。他的眼睛也因此而包含着柔情蜜意。正是包含着这样的柔情蜜意,使得贾中华跑起车来特别有动力。而这股儿动力推动着贾中华心底阵阵不能平息的热浪,即便是趁夜驾驶,他也一点不觉孤单。他在心底品味“大战”中他作出的货运成绩,其实说到底,他就是为了能缩短与她见面的时间和空间差。

    这天,贾中华赶了一段夜路。终于驶入泸州。却已是夜深人静孤灯间隔。贾中华将雪佛兰大货车停好走进食宿站。陈慧霞就端来了一盆热水。陈慧霞:

    “贾师傅,快洗洗你的灰尘。饿了吧?我给你下碗面去。”说着她转身犹如鹿儿迈着轻盈的步伐便到了门框。

    贾中华在家里从来没有享受过这般端茶送水的待遇。贾中华:

    “那麻烦你了,陈同志,有你值夜班……真好!”

    陈慧霞回眸一笑转身离去。再进门时,手里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贾中华将一碗面三下五口就下到腹中。贾中华真是饿了。

    陈慧霞转身又端来了一杯茶水优雅地递了上去。陈慧霞:

    “贾师傅,你尝尝,这是我们泸州的茶。”

    贾中华接过陈慧霞手中的杯子不知道该说啥。忽觉心底升起了一股热浪,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女人的差距咋会如此之大?贾中华喉头有些发硬。贾中华:

    “小陈,你……你,真体贴!”

    陈慧霞:“女人不都这样?”

    贾中华:“不一样!”

    又说:“譬如说我的妻……”

    陈慧霞惊诧一愣。陈慧霞:

    “你结婚了?”

    贾中华点点头。陈慧霞眼中略为失望,面色也暗淡下来。

    贾中华:“但她不如你……”

    陈慧霞又疑惑着盯住贾中华的眼,好像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贾中华:“真的,没有骗你。”

    又说:“她属‘鸡’,不像你。”

    陈慧霞:“你不喜欢属鸡的人?那我也是属鸡的啊?”

    贾中华:“谁说我不喜欢属鸡了?我是说她是一只战斗‘机’。”

    又说:“其实,她还真不属鸡。”

    陈慧霞脸一红低下了头。

    贾中华有些心猿意马……

    传闻它就是带翅的乌鸦,一叫唤便让人的心里直发麻!

    贾中华丢失粮食事件后,梁振雄一家也调动至靖城就住总站。老孔后几天过来却没了住房,便只好在城区租民房居住康桥。

    春节刚结束,吕玉仙就听到叶田丽绘声绘色传闻。又将传播之源安置到老孔身上。听到传闻的吕玉仙将儿子女儿交给王秋莲,气冲冲从“万”字排平房走出。突见一连的办事员程鹏,吕玉仙迎了上前。吕玉仙:

    “程鹏,贾中华今天去跑哪里?”

    程鹏:“嫂子,他跑哪里要问队长。可巧这里有贾师傅的一封信,请你将它带回去?”

    吕玉仙犹豫着还是应下。吕玉仙:

    “也……行!”

    程鹏转身离去。目光从他的背影上移动到信封上。字迹有些儿娟秀。吕玉仙紧张地查看地址,居然是泸州。她原想可能是贾辰华寄来,不曾想却一下子提起了她的兴奋。她觉得找到了证据。一把撕开信封,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道:

    贾师傅:

    近来好吗?

    自从我们话别后,已有段时间没有你的消息了,不知近来又跑哪里?

    你干的是驾驶员的工作,一个人常常在外运输,你可别再饥一顿饱一顿的?这样容易亏损了胃。没人关心你,你可要学会自己关心自己啊?

    不知怎地,我眼前常常会浮现出你的笑脸,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提了笔,就想着给你问个好,千万要注意身体。

    别的我也就不说了,只是我会挂念着你。如果跑泸州,记得来看看我?

    朋友:慧霞

    吕玉仙读完信怒不可遏。本能提起信件便欲撕毁,忽然一想这可是证据便又折叠起来。

    这晚贾中华回到家,吕玉仙便要他坦白自己的不轨行为。贾中华只骂她发神经。继而,发生肢体冲突不用再细表。

    第二天,吕玉仙真是发了神经。吕玉仙跑到一连队,要求张洁勤处分贾中华。张洁勤劝吕玉仙回去好好过日子,妇道人家的别瞎折腾。

    吕玉仙一把将信拍在办公桌上。眼瞅着张书记。那形态眼神像是说,看看这证据!

    张洁勤念完信。张洁勤:

    “这说明不了啥问题。”

    吕玉仙:“咋还说明不了啥问题?看看,他们写得多暧昧。”

    又说:“啥叫‘没人关心你?’他们眼里还有我吗?”

    张洁勤:“这不是说老贾跑车在外,没人关心吗?!”

    又说:“小吕,我们要就事论事具体分析,可别掐断前后说中间。”

    吕玉仙:“我知道你原来是他的战友,现在是他的书记,你们穿着连裆裤呢!不行,我找上级党高官。”

    张洁勤:“小吕,你先回去,我们开个会研究研究?”

    吕玉仙:“别拿长把子伞给我撑着,‘研究研究?’两天够不够?”

    两天后,贾中华由于个人问题再一次下了车队。下了车队当然只能做修理工。而修理工的日子同比驾驶员仿佛从天堂跌倒了地狱。

    别的不说,本可以养活一个人、并使之过得滋润的出车补贴便化为了泡影。下车后的家用是捉襟见肘,随之,贾中华夫妻俩常常是口腔舌战。当然,这也不是贾中华与吕玉仙不睦的主要原因。他们不睦的主要原因是贾中华心里常常憋着怨气,而吕玉仙却有一股对丈夫的控制欲。

    交车之前,贾中华原来会将每月领到的工资分文不差地交到吕玉仙手中;而调下车队后,贾中华就留下了些许抽烟的钱。吕玉仙接过工资清点。吕玉仙:

    “为啥只有这大点?”

    贾中华:“我现在没有出车补贴,要留下烟钱。”

    吕玉仙:“我最讨厌烟味儿,不抽会死人么?前不久你不是为了还赵玉泉家丢失的粮食已经戒烟了!”

    贾中华戒烟,还因为陈慧霞说他的烟味儿重。想到心底那个人影,贾中华保持沉默。贾中华没有回答,吕玉仙斜眼瞥去。吕玉仙:

    “就是要烟钱,也不能留那么多!不然,这日子还咋过?”

    贾中华:“我自己的工资,抽点烟还要受限制。”

    吕玉仙:“不限制,一家人咋吃?”

    又说:“再说了,现在又来了孩子的奶奶。”

    贾中华:“甭拿老人来说事!咋吃?你将我闹得调离了车队,你能,你自己去挣!”

    吕玉仙:“你以为老子怀着身孕就想将老子憋死?告诉你,休想!下月老子就上张洁勤哪里打招呼,看谁敢将你的工资发到你手里?若治不了你,老子就将杰婞杰刚交给他养。”

    又说:“老子就不信邪了!”

    最终,贾中华还是妥协了。他怕吕玉仙又上张洁勤那里去瞎胡闹。烟钱少点就少点吧?两条的指标降一条,贾中华索性不在购买成品烟。他将一条指标的钱买来烟叶,自己动手学着卷烟抽。剩下的断烟丝,便又自己动手,用竹子做出了竹烟筒抽。

    吕玉仙打量贾中华自制作竹烟筒,眼中表露不满意。这样,每每走到烟筒旁,就要捏鼻装腔作势地手掌直扇。吕玉仙:

    “还不藏远些,臭死了,一大股烟烘味儿!”

    贾中华眼睛怠慢,一脸的漠视。再次走过,便故意上去就是一脚踢翻倒地。顿时,烟烘味儿的暗沉水流淌一地。吕玉仙踏脚上去就将竹烟筒踩破裂开。当然,吕玉仙这个举动难免又引来了贾中华的奋起还击。但是,最终,家里还是以贾中华的忍让为平息条件。

    正是在这样的忍让中,虽然两口子不时就要发生争吵,但日子似乎就是该是这个定数地过下去。

    贾中华每天穿着一身油污的劳动布工作服,被他人喝五邀六地吆喝着往车底盘下钻。下班回到家,母亲自然是啥也帮不了,打量妻子又阴沉着脸,贾中华又忙着去烧火做饭。

    贾中华下到修理车间转眼就是大半年。中秋节一过,吕玉仙便催促他将葛氏送回农村。贾中华只说,农村条件差,贾辰华一人就连饭都煮成夹生饭,可是他能照顾她?吕玉仙却说,这么段时间独立生活,他也该锻炼出来了。要说,怪只怪他奶奶,心里就娇惯老儿子,弄得他这么大的人了,说是生在农村,可手里还不会拿烧火棍儿。

    说话就到了月底,吕玉仙又张罗着丈夫该去粮食局买米。吕玉仙翻遍了家里所有放置物品的抽屉就是找不见购粮本与户口册。吕玉仙眼珠一转,便问婆婆葛氏。吕玉仙:

    “妈,您拿到我们的购粮本吗?”

    贾葛氏:“没有,我拿你的作甚!”

    吕玉仙:“怪了!你不拿它会长脚?明明上月我就放在抽屉里的。”

    贾中华:“再找找,或许是放错了?”

    吕玉仙:“我自己放在哪里我会不知道?!”

    贾中华:“妈,若是您拿了,请您拿出来吧?明天我们就没有粮食吃了。”

    贾葛氏:“我没拿,我要你的作甚?!”

    吕玉仙将贾葛氏的包裹提将倒在床铺上,稀里哗啦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见那购粮本。

    贾杰婞揉揉眼睛坐起身来。贾杰婞:

    “妈妈,您翻啥?”

    吕玉仙:“找我家的购粮本,你见到过吗?”

    又说:“应该被你奶奶拿了,但不知被她藏到哪里去?”

    贾杰婞:“前天旁晚,我见到奶奶拿着一包东西往房后的小菜地去,再回来时手里便没了东西。”

第20章 购粮本风波

    吕玉仙转身奔着门外走去。吕玉仙:

    “定是了……!”

    贾中华:“玉仙别急,等我拿上手电?”

    月亮召集所有闪烁的星星跑到到乌云乡中歇息。夜幕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房后小菜地,一束束晃动的手电光交叉划下。吕玉仙忽地发现了一撮新土。吕玉仙握着小锄头刨去,不深,一个油纸袋展露出来。

    吕玉仙重新对婆婆有了结论:

    “她是在装疯!”

    贾中华见妻子这样说母亲不干了。贾中华:

    “咋是裝疯?妈的这个举动,恰恰说明她精神不正常。”

    吕玉仙:“要真是不正常,我也就认了。她不是……”

    又说:“上月买米,我找来购粮本告诉过她;要她别动!我说;‘妈,这是购粮本,可以到粮食局买米吃,若弄丢了便买不到了。”

    又说:“她肯定是想着她小儿子在农村,定是要偷去给她的老儿子买米吃呢!”

    又说:“她只想着她的老儿子,她一点都不疯!”

    贾中华:“够了!购粮本已经找到了,你还想怎样?”

    又说:“不疯不好吗?想着老儿子不也是人之常情嘛!”

    吕玉仙:“好是好,就是她吃家饭,拉野屎!”

    “拍!”贾中华抬手就是一具响亮的耳光。

    贾中华:“你给老子说好听点,你骂谁?她要拉野屎,也是拉老子挣来的。”

    吕玉仙反应及其之快,随手一个嘴巴就给煽回去。她斜眼仇视着他。吕玉仙:

    “你以为只有你能,会打?!”贾中华刚想还击,她忙冲里屋歇斯底里大声叫唤:

    “杰婞,杰刚,你们还不快起来帮妈妈?你爸爸想打死妈妈吆!”

    贾杰婞、贾杰刚早就听见父母的吵骂声,贾杰刚吓得用被子蒙住头不敢露出来。吕玉仙忽然这般叫喊,更捂得严实。贾杰婞慌忙下了床,来到厨房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抱住父亲的大腿。

    吕玉仙见孩子帮忙,欲再次上前动手。贾中华眼看妻子迎了上前,一条腿又给大女儿抱住。他顾不得多想,忙闪身退后。似乎有女儿的帮忙,吕玉仙更加变本加厉,她高扬着手臂试图再次抽他耳光。他一再地后退着,忽然一下抵到了墙跟角。眼看手掌就要伸过来,他高扬起头来将自己变成了一只长颈鹿。他红眼警告她:

    “差不多就行了,老子打了你一具耳光,你也还了一个,现在还想咋地?”

    吕玉仙眼睛带着刻骨的仇视。吕玉仙:

    “刚才你不是还想打老子一具么?要不是杰婞出来帮忙,只怕你第二具早落在老子脸吧上了!”话还没说完,她要紧牙根猛然一具耳光给抽打上去。似乎就是这样的抽打,她才平息了心理的落差。她显得有些得意,说:

    “老子现在终于给打回一具来了,‘呵、呵、呵、呵……’!”

    吕玉仙越是嚣张。贾中华越发显得愤怒。贾忠华猛地抖腿,贾杰婞双手便蹭在墙壁上。贾杰婞只得松开了手。破皮的手背淤出了鲜血。贾中华欲再次扑上前去,贾杰婞却π开小手阻拦在两个人当中。贾杰婞:

    “爸爸,求求您,别打妈妈了?”

    贾中华:“刚才你怎么不求你妈不要打我?小没良心的,就向着你妈!”

    眼瞅贾中华第二次要打过来,吕玉仙急忙命贾杰婞快抱住你爸爸的腿。贾中华有了经验又拼命地想将她给甩开。吕玉仙忙说:

    “杰婞,你傻呀?你不会咬他!”

    一场战争过后,往往夫妻是两败俱伤。当然,吕玉仙从未发觉孩子心灵的划痕。不时,吕玉仙也会停顿下思维想想事件的前后。对于吕玉仙而言,她觉得贾中华就是该听她的,且家里必须只能有一位做主人,那个人应该是她自己。这样的思维一旦确定,吕玉仙更加对贾中华痛恨。她恨他敢于挑战她的位置。对于贾中华来说,他无数次从心底泛起一股认定的意识,他认定这并非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一点也闹不明白,无端地从她嘴里讲出来的话就透出一股怪味儿。贾中华正是痛恨这种味道儿。

    每每战斗过后,吕玉仙会跟贾中华分床睡。仿佛那就是他该遭受的惩罚。不时,由于修车晚回来一时半会儿,吕玉仙冷火秋烟不做饭。一个礼拜后,贾中华只得将母亲送回了良县老家。

    贾中华返回的当天夜里,吕玉仙腹痛难忍。趁夜,贾中华将她送进了专区医院。

    蓝色的天际瞬息间仿佛被浑浊的气流渐渐合围而拢,顿时,黄沙飞扬,天地震荡。在混混沌沌的气流中似乎入侵注入了一股哀怨的气流,混杂着在流动、卷积、包裹又撕裂……!不时,那团哀怨的气流仿佛有了生命在蠕动,仿佛极其幽怨的形态注视着窥视到她心灵里的第一位入侵者。就在天与地交融似乎只剩最后一口氧气的窒息间,她挣扎着扑向一团模糊……

    这一“扑”,令吕玉仙脚趾猛然蹬在墙壁上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吕玉仙刚从半醒半睡的梦境中惊醒过来,不多时便产下了一女婴。在心理潜在的影响方面,吕玉仙认定这女孩将来跟她不会亲近。可贾中华却稀罕得跟个宝似的,这更加证实了她的判断。

    贾中华一直将婴儿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吕玉仙几眼“孟”式眼法过去。贾中华居然洋装看不见。最后,吕玉仙凄厉声音发问。吕玉仙:

    “到底是大人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又说:“还不快去煮鸡蛋,老子饿了。”

    吕玉仙接过碗还没张口,贾中华又担心起孩子刚来到人世是否也饿了。再次使用“孟”式眼法,贾中华这才闭嘴。可是,闭嘴后的贾中华却又取下军用书包掀开了《姓名隐意学》。他将它带至医院。他认真地翻阅。

    吕玉仙吃了两口又皱起眉头。只说不要恶心我,你让我好好吃一口可行?

    贾中华自然是一脸的疑惑。他说,你吃你的,我看我的,我俩互不打扰,怎么就恶心到了你?

    吕玉仙干脆又将大碗放在床头柜上。吕玉仙:

    “让旁人看见,还以为你有多高的文化呢!”

    又说:“到医院来都不省省,书都要带来。”

    笑纹从眼角挤出。贾中华:

    “正因为文化不高,不就是要抓紧时间看书嘛!旁人愿意怎么想便怎么想。”

    又说:“杰婞、杰刚名字的隐意不好,我这不琢磨着怎么都要将这个孩子往好里取嘛!”

    脸上挂一缕不悦。吕玉仙又端起了碗。吕玉仙:

    “怎么在杰婞、杰刚的头上怎么没见你有这么较真?”

    贾中华又停歇下来,食指却摁着一行字。贾中华:

    “不是那时还没读到他爷爷的这本书的么?!”

    于是,他又将食指摁着的隐意读给她听:

    木向阳春发,问阴又伏根,樵夫不知道,欲去作柴薪。

    他激动着声音说,这个数理定是好的。贾中华:

    “你看,‘木都要向阳春——发!’我们就将她的名字根据这个数理来凑字?”

    吕玉仙懒得理睬。只说,你爱取舍就取舍。

    于是,认准了数理,结合着所排字辈,贾中华以适合数理的笔画拼逗,将三女儿的名字定为:

    贾杰敏。

    贾中华在为女儿取这个名时完全释义不了后两句会对女儿未来的命运掀起怎样的波澜,当然,他只解读了“木向阳春发”这正面性的东西,正如他的父亲在世时对贾辰华所言的一样;贾姓都是按着字辈排来,这无形中就定格了一些无可逆转的东西。当然,这与吉祥的数理隐意便无缘了。但是,能挑出贾中华在心里认定这样好的数理来,他已经是很满意了。吕玉仙可不是这样看。当她听到具体的名字时,她再次窃笑他没有水平。她说,“敏”一般专指敏捷、敏感。一个人若是过分的敏捷、敏感了,便成神经病了。

    不知道为什么,吕玉仙说出的话,贾中华老是感觉刺耳。他冷眼讥讽她:

    “你有水平你来取?”

    吕玉仙:“老子没有水平,就是不会像你这样假装有水平——鼻子里插上一根大葱——装象!”

    又说:“随便叫唤一个小名,不就是了?!”

    贾中华:“她长大了肯定是要上学的,学名必须得取出来。”

    吕玉仙一点不以为然。吕玉仙:

    “就算是上学不是还要等好些年头?我看现在就先叫着‘三妹’。”

    妻子往东说,贾中华偏要往西说。贾中华:

    “我就是不想叫她小名,我就是想给她取学名,你想怎样?”

    又说:“别人家的孩子……”话到这里,他就压住了口。他本来想说:

    “别人家的孩子落地后,当妻子的都是盼望着快些为孩子却一个名字,只有你是背道而行。”但他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他怕她又揪住那个“别人家的?”而发问。

    这回还好,这句话并未引起吕玉仙的注意。她的注意力还放在孩子的小名上。她说:

    “老子就是想叫唤她小名,就是不想叫唤大名,你又能怎么样?!”

    贾中华急了。他忽然说:

    “如果你只叫唤她小名,老子就将她抱出去给扔了。”他想叫她的心理落空,从而妥协。吕玉仙从来就不是会妥协的人。她针锋相对:

    “你抱出去扔啊?老子今天就是不信邪了!”她声音突地提高起来。

    贾中华黑了眼睛。“扔”孩子难不成真软化不了她?他僵持在她床铺跟前。吕玉仙的脸变得有些铅重。见他杵在跟前,只逼问道:

    “扔呀,你怎么不扔了?你不扔你就是从大姑娘裤裆里钻出来的。”

    血直冲贾中华的顶门心。就算是孬种,他也必须要闹出动静来。不由分说,贾中华一抱将女婴抱出了门。站在台阶上,他晃悠孩子,送出去又给收了回来,再送出去,再收回来……

    襁褓中的贾杰敏似乎有了最初的感受。贾杰敏迷蒙觉出:

    那漫天的漆黑中,幽兰的星星眨眼闪亮。他怀里的婴孩脑海仿佛是一块散状还没有成型的豆腐;除了对幽暗夜空“砸”下来的惧怕外,同时,映衬进脑海里的还有眨眼的星星仿佛要对她倾诉什么……

    ——仿佛那无数星星“驱动”背后的“什么”是难以填平海洋暗涌的喧嚣……

    脱离开大人被送出去晃悠的感觉是空洞的。贾杰敏两只下手不断在空中抓挠着,她仿佛要将“安全感”的弧线挽进怀里。

    却说,王秋莲嫁到云交四团后,便结识了文琼花、金瑞芳、林佳慧三个姐妹。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大家性情相投便结为异性姊妹。王秋莲排在金瑞芳之后为三妹。又四姐妹的不时一家家的轮流做针线聊天。

    文琼花家四女儿钟贞与王秋莲家三女儿贺文玉、金瑞芳家四姑娘胡丽琴都是同年而生,大的孩子跑出去玩耍,大人们坐一块聊天,小孩子们也可以一块作伴,倒也是其乐融融。相比三人,林佳慧家的是一对双胞女儿,相比要小一些。虽然不能玩乐,但吃饱便睡却也不影响。

    一副祥和的景象,可是,在忽然变幻的景象中,那僧、道二人却皱起了眉头。僧只说有难。道点头应允,说,亦遁化诵经。

    于是,一番咒语,二人竟然踏上了靖城大地。又从总站后门而入。

    仿佛从天而降,文琼花家敞开的木门前出现了两个长袍身影。文琼花想起身关门,其中一人只说口干舌燥,讨口水喝。看看对方身着长袍,再看看手中正纳着的鞋底,文琼花又不想撂下了。却没有走之意。沉下脸子,文琼花站立在木门前以身子堵住。没好气的声音。文琼花:

    “你二人倒是还会找,找到了我们姐妹的集会中来了。”

    王秋莲打量撂了手中的针线起身打来了冷水。又将木瓢递给。

    道:“为何只是生水,不给一杯热茶?”

    文琼花:“有口生水喝就不错了,还想热茶?没看见我们姐妹正聊天做手里的活儿没工夫么,真没眼力劲儿。”

    四妹林佳慧织着手里的毛衣,视线飞快地脱离开了织物。林佳慧:

    “算了大姐,给他俩吧?”

    金瑞芳只坐,手里纳着鞋底,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金瑞芳:

    “给他们泡热茶,又要坐下歇脚了。”

    道:“如此甚是感激!”

    金瑞芳斜眼打量二人一眼,又将目光回移至林佳慧。那意思在说,“怎样?!”

    文琼花只得进屋提了热水瓶出来。文琼花:

    “好了,就赏你俩一口热水喝,免得站在这里纠缠不休的。”

    将木瓢里的冷水随手泼进水桶里,便将冒着热气的开水倒进木瓢中。一边倒水,一边又说:

    “我家里可没有茶叶。”

    想想又说:“还是我四妹有面子。”说着,回望一眼夹带着讨好落在林佳慧的头顶上。

    道:“大胡子可是嗜茶如命……”

    林佳慧奇了。林佳慧:

    “您怎知她家里的是大胡子?”

    金瑞芳:“不就是信口胡诌么,眼下什么东西不都得计划,又哪来的工具修刮?”

    僧接过热气腾腾的热水,如同水牛一般“咕、咕……”咽下。也不怕烫。

    林佳慧打量。林佳慧:

    “大师您慢慢喝,可别烫坏了嗓子。”

    道:“坏了嗓子可比坏了心肝的要好。”

    文琼花丈夫钟武一贯嗜茶如命,她觉得赏给外人喝就是浪费。可是,凭空而现的两人提出要求不说,似乎还是指桑骂槐。拉沉下脸子。文琼花:

    “你说谁的心肝坏了,你说谁的心肠坏了?你倒是把我将话说明白了!”

    道:“说明了这夫妻也是难相守到头……”

    文琼花暗惊。莫非……?

    文琼花:

    “在坐这么多的人,你咒谁家夫妻不到头呢?”

    道:“心虚,自然就是气场的交合!”

    三人一听大师这样说,便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林佳慧揣测着大师的话语。金瑞芳的思想却顺着大师的话语飘远。王秋莲忙要大师将话说明白一些。

    僧摇头叹:“道明便不是玄机……”

    又说:“乱象生时自然生,乱象灭时自然亡,正是变幻无常的天气。”

    道接口:“就像遮不了的红日,风卷云集,潮起潮落,包罗万象,该显现的不会退隐。”

    文琼花有些沉不住了。文琼花再次发问,到底刚才说的“夫妻也是难相守到头”是指的谁?

    林佳慧也请求大师说明。她说,别搞得我们四姐妹疑神疑鬼每人心里都惴惴不安的。

    僧道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前后摇了摇头。

    道:“两座山间隔对峙永远不会相遇,遇见便是妄语。尔等山川聚集,河流分隔又怎解得这般情义?然,山川空空,乃大堪最,聚集岂不是痴人说梦?”

    林佳慧半糊涂半明白。林佳慧:

    “难不成‘大’姐……?”她忽然觉得不合适说,便咽下了后半截话。

    文琼花瞥过去一眼。文琼花:

    “你就直接说好了。你刚才是想说‘难不成大姐还会离婚’?”说着,她有些不信邪的目光扫视在道者脸庞上。

第21章命道

    文琼花挑战的目光多少令林佳慧感到不礼貌。林佳慧:

    “大师,您可是不知道,他俩感情可好了。说离婚,打死我都不信。”

    道:“天机不泄。‘打死’不信者往往不‘打死’便能眼相见。”

    又说:“到了戊申年要特别注意东南方别去!”

    又说:“大女儿婚姻赶早,二儿子却是和尚命,三女儿身上不带疤痕长不大,这四女儿……”道又忍住了后话只是摇头。

    文琼花听着心里早就纠着一团,又因自己先前刁难,不便再追问,只是沉下了脸子。

    林佳慧打量,忙将二人迎进了门以木凳让坐。又代替问道:

    “大师,能否化解还请明示?”

    道摇了摇头。道:

    “天象难……也!”

    文琼花再惊。文琼花:

    “什么难?”

    僧:“此乃天机也!”

    文琼花:“那我家儿女的问题可能化解?”

    林佳慧忙催促她报出生辰。但见闭合眼睛,微微启唇。不断的张合过后。道:

    “这四女儿她胸中憋着一团郁结欲出的欲火,但吐出之日便也是她顿化之时……”

    文琼花阴郁的脸色黯然愣住了。

    金瑞芳:“大师,那您说我呢?”

    文琼花:“等等大师,那我儿子真会是一辈子的和尚命吗?”

    林佳慧忙私自做主,将热开水换成了两杯热茶。

    再次闭目,唇吐唇颤。道:

    “三十以后略有转机。”

    又说:“你要提防晚年的寡境……”

    王秋莲:“大师,肯请您老算算我的,我是1937年生的……”王秋莲急忙报上自己一家人的时辰。

    道默念一番。道:

    “你有二夫之命。家有四个儿女与你有母女之缘却没母女之实。一日,你定鹤立鸡群……”

    王秋莲面色红润,两眼水汪汪地遥想着这"鹤立鸡群"。

    林佳慧:“大师,请给我看看?”

    王秋莲:“大师,那在儿女方面,我该注意些啥呢?”

    道:“随其自然吧?这不是你能改变的。只是你这位母亲当得……”说着又收住后话,摇头一副深不可测的形态。

    林佳慧再次插话报上时辰。

    道:“你是一颗明珠,男人们都抢着将你藏在怀中,但子女却一味地摩擦你的光辉。完结之时,便是缘尽珠破。最终将有一女一子送终。”

    林佳慧:“没了?”

    道:“这就是命脉。”

    林佳慧:“大师,您怕是说错了,我现在可是已经有了一对双胞女儿,关键是我丈夫正想做结扎,我也不想再生,又何来的一子?”

    道:“这是天机,到时自然明了。”

    金瑞芳一脸的灿烂。金瑞芳:

    “大师,算我的?”又将生辰报上。

    道:“你一生人走得比较平稳,可以说为儿忙,为女愁,到头却是一场空……”

    僧:“倒也是物以类聚便有了姐妹之情,却也只是少许的短暂犹如昙花……”

    文琼花一听忙打断。文琼花:

    “大师,你不知道呢,我们四人既然结拜了姊妹,那就是一辈子的缘分,哪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将我们四人分开的。”

    又转向左右两旁:“你们大家说,可对?”

    金瑞芳只接过话说,是呢!

    道:“何为是一辈子……?”

    林佳慧听大师这样说道自己的家事上,忙叫大家不要打岔。林佳慧:

    “大师,无须多言您便知我四人形态,您定是有法子给我解解?”

    道:“能解的便不是命运。”

    僧:“刚踏进门时,凭你的厚道,便己化解了。”

    林佳慧一脸的惊异。林佳慧:

    “化解过了,那怎我不知道?”

    又问:“是化解了我儿女的,还是化解我的?”

    僧:“你意何为?”

    林佳慧:“我的意思是如果化解只有一次机会,那便将其留给我的儿女们。”

    僧合上眼睛,嘴里只说善哉善报。道会意,便各自念经诵道。不时,睁开眼睛只起身。道:

    “罢了,是命是运,只凭了尔等命运且奔去吧?”

    见要出门。文琼花:

    “等等大师,您刚才说化解的是我四妹的命运,那还剩我们三姐妹的呢?”

    道:“这有何分别?”

    文琼花:“太有了,要是只化解过我四妹的,那佛家的‘普度众生’岂不是一句空话?”

    又说:“如此说来还要肯请大师为我等化解?不然,我便不放你二老出门。”说着便伸手拦在木门处。又说:

    “今天即便是得罪大师,我也不管了。为我没有化解的二位妹妹——值!”

    其二人一听又都起哄央求。僧摇了摇头。僧:

    “这到奇了,进门时不待见,出门时却要强留。”

    林佳慧:“大姐,算了,让人家走?”

    文琼花手仍然拦截着。文琼花:

    “不行,要他帮我们化解,不然就将他们送去保卫科,就说他俩宣扬封建迷信。”

    道:“你欲化解?”

    文琼花点点头。

    道:“修正一颗心,便是最好的化解。”

    文琼花将疑惑的目光投寻在僧人面孔上,想要寻求到答案。僧点了点头,抬起手只念道。恍惚间但见站到了木门外。文琼花明明手伸着拦截着的,却忽然移到门外,惊得眼睛瞪得溜圆。僧只摇头。四人顿觉恍恍惚。耳旁只听传来声音:

    红尘飘,红尘摇,

    望断红尘亦飘摇。

    昨亦摇,今亦飘,

    明日又复走今遭。

    红尘中,红尘空,

    滚滚红尘诉情衷。

    你亦钟,我亦空,

    空为红尘渡其中。

    文琼花探出头颅。分明就在眼前,声音犹如隔了万水千山,响彻在在云层之中……

    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姐妹四人非常明了。各怀心事。沉默。文琼花最早打破沉闷。文琼花强调对外一致不传播。大家点头。又你看看我,我想想你,你又思量着她的。因了,各人心境各自揣度,只存异样不需细表。

    王秋莲怀揣着“鹤立鸡群”这句话。回到家中便对贺羊道出。

    贺羊本是转业军人,对这类模棱两可的话嗤之以鼻。王秋莲想丈夫会爱昵地夸赞抒发一番。毕竟,姐妹四人,大师唯对她给予这样的点评。不想,贺羊对此毫不发表。这让王秋莲的心底未免感觉有些空落。只想丈夫并不懂女人的喜好。

    次日,吕玉仙带着孩子窜门,便将遇到奇人算命之事一股脑儿告知。

    提起算命,吕玉仙从贾元宗哪里早有见识。但如此将文琼花今后的动向算了个仔细的,吕玉仙还是首次听闻。讲毕,吕玉仙便哀求王秋莲带她找寻。吕玉仙跟因故的贾元宗较上劲儿。王秋莲只说也不知道其行踪。又神神叨叨念叨出来那诗:

    红尘飘,红尘摇,

    望断红尘亦飘摇。

    昨亦摇,今亦飘,

    明日又复走今遭……

    吕玉仙一听乐了,因说,明天不是过的是今天的日子,还能咋地?王秋莲也说不得其解。吕玉仙听闻,只想若在遇到,便要请教一二的。

    踏出王秋莲家门,吕玉仙奔向大门。吕玉仙考虑若出入陌生人,值班室有记录。却只摇头。转过大门,便又向着车间走去。从木料车间空地经过大修车间,再穿保养车间又进修制车间,又到铁工车间,未见其影。吕玉仙只好转回。吕玉仙因没有找见人影而感觉扫兴,不知不觉来到“***像”场地,只顾走路低头加快了步子。走过“***像”场地,再穿过灯光球场走上慢阳坡便是住房。吕玉仙抬头打量,但见不远处,两位身穿长袍的长者正迎着自己走下来。口里却正在念叨:

    红尘飘,红尘摇,

    望断红尘亦飘摇。

    …………

    正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吕玉仙邀请到家里泡热茶。却甘愿就坐于场地的铁栏杆上。吕玉仙报出时辰。

    道:“一对活宝夫妻,不吵不闹不成日子,要是有一个月不吵嘴,那家便是有岔事发生。且忧不便行动时……”

    僧:“短暂。”

    吕玉仙:“何为‘短暂’?”

    道:“刹那便是‘短暂’。”

    又说:“你命里无儿送终。”

    吕玉仙:“大师,您忘记了么,我已将我儿子的时辰告诉了您。”

    道并不急于作答。

    吕玉仙忽然想起了孩子祖父说过要严加管教之类的话,心里突发紧张。吕玉仙:

    “难道说他命……?”

    僧:“悟道了便遁化……”

    吕玉仙:“还请大师为我儿子化解?”

    道:“能化解的就不是命运。”

    僧:“行善积德终有报。”

    吕玉仙恍然又想起了他祖父临咽气时的神神叨叨。因又问:

    “那小女儿呢?”

    道:“小女儿命理有些克父克母,没有养父母便难成活。原是太上老君丹炉里被烈火焚炼的一颗金丹,命定的要烈火焚烧在世间历尽万苦,可以说前面风霜都受过,后来遁化方入药。”

    吕玉仙:“啥叫‘遁化方入药’?”

    僧:“悟道——理解。”

    吕玉仙还是想进一步弄明白。吕玉仙:

    “您说她就是一味药?”

    又问:“那是贵重的还是轻贱的?”

    道:“参或蒲公英何为尊贵何为轻贱?”

    似懂非懂。吕玉仙:

    “那大女儿呢?”

    道:“大女儿是反面生长。”

    吕玉仙琢磨。她不太理解“反面生长。正想细问,只听又道:

    “尔本天性不低,幸祖禄庇护,因得识字缘。留心书本自得黄金屋。”

    这句话将吕玉仙到了喉眼的问号忍将回去。心里只惊诧对方竟然知道她识字,便不好意思问明疑惑。二人道出,便各自离去。

    这命不算则罢,一算让吕玉仙心底对儿子怪不踏实的。但转念一想,孩子祖父在时也没这样说,想来会有差错。时间一久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林佳慧回家对丈夫一说,想想便暂时打消了结扎的念头。

    贾杰敏三个月大,吕玉仙便在云交四团干上了家属工。贾杰婞带领贾杰刚呆在家中。吕玉仙只将贾杰敏往身上一背,便去了家属工的搬运队。吕玉仙到搬运队其实是跟贾中华憋着一股劲儿。搬运队顾名思义就是将一车货物从车上卸下,然后要拉走的又装上大货车。当然装卸车时,她只能将孩子放到车一旁草地上。躺在草地上的贾杰敏仿佛知道人世间悲苦的命运,吃一饱便睡去。

    这样一睡就睡到十个月大,十个月大的贾杰敏还是吃饱躺在草地上。

    话说,新中国屹立在东方之际,有一印度尼西亚归侨李金荣携带妻儿返回了祖国。至天津,又转春城,再调靖城。妻子吕雅达分配在医务室,便带领第七个小儿子李雪松一道去工作。大人忙碌,小孩自然照顾不过来,便在附近草地里各自玩耍。

    话说,文琼花也被分配到了搬运队,也带领了四姑娘钟贞。

    医务室后面,便是搬运货物的运送科。

    小孩腿快,眨眼的功夫,李雪松便绕到了运送科找到一般大的钟贞玩乐。李雪松见贾杰敏正躺在草地上,忽然觉得尿胀。于是,便对贾杰敏身旁冲上去。之后,也不着急逃走。

    贾杰敏还站不起来,便只草地上滚爬。又将尿湿的红泥捏了一身,糊花了一张小脸蛋儿。钟贞便拍了小手嬉笑,李雪松打量乐了,自然也笑开。待将一车货物装上车,吕玉仙得空过来,但见贾杰敏一脸的花猫样,便伸手挪动位置。只感觉触碰到青草上淡黄液体一股尿骚味儿。再打量女儿正是压在尿上。一股火气突地从心底升腾,就一个耳光甩了过去。贾杰敏一声哭出。吕玉仙怒气难平。吕玉仙吼道:

    “你还不歇了?”

    李雪松只两岁不到的小男孩。忽见这情景,也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脚。吕玉仙一看自然明了。但见其一双吊角眼,便吼是哪里跑来的野孩子,干这缺德事?

    鸡足山峰。僧道二人谈论。少时,只扬起衣袖向空中抹去,顿现一面镜子大的页面。唇颤微微张合,顿显现草地情景。

    道:“二人前世的一面之缘已了,该各自离去。”说着话就要念叨。僧罢手。

    僧:“应以慈悲为怀,多聚些时候?”

    道:“这不正是二人的定数?”

    僧:“即便是定数,也该有缘由。是缘由的便随了天意。”

    又说:“定是不到撕开之际,便也不知疼痛。只需小小气流,暂作别离,可否?”

    道:“‘可’与‘否’都不枉红尘一遭,且由二人的命数且去演绎吧,岂不更耐人寻味?”

    僧点了点头。随即,衣袖一抹,宝镜隐没了小男孩。

    运调科门前草地上,文琼花也走过来歇息。文琼花瞅见吕玉仙正唬孩子,忙上前说,人家是归国华侨吕雅达家的孩子。说着,又忙对李雪松说,还不快走?呆一会儿你妈找不见你,又该着急了!

    吕玉仙仍在气头上,还是沉着脸。吕玉仙:

    “谁是吕雅达,归国华侨便了不起么?竟然教出这么调皮捣蛋的野孩子?!”

    李雪松一听文琼花说话,本想赶快逃离,但见吕玉仙脸色阴沉,眼露凶光,便吓得浑身发颤,小腿也迈不开步子了。文琼花忙对吕玉仙示意着点头,嘴里说,算了算了,小孩子嘛,那有不调皮捣蛋的。又推了小男孩一把,这才能起腿离去。吕玉仙翻动着贾杰敏的身子,一摸满裤腿的潮湿。吕玉仙气恼说:

    “你看看有这么憨的孩子,人家向她冲了泡尿,也不知道避让,还一个身子的扑了上去。”说着又两掌抽在屁股上。眼角还挂着泪珠儿,贾杰敏再次啼哭而出。吕玉仙极其哀怨地:

    “你以为他是香馍馍?冲一泡尿便奋不顾身扑了上去!”

    文琼花:“算了,别拿孩子出气了?”

    又说:“听你说这话,她可是能分辨?还不到一岁的孩子。”

    又说:“还不给她快换裤子?”

    吕玉仙还是一脸的怒气。吕玉仙:

    “你不知道,一天换一套还到不了天黑。今天又没带出多余裤子,活该她受湿——捂着!”

    文琼花打量,忙说,没裤子换下,那也要塞进一些草纸间隔,不然,感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吕玉仙还在气头上。吕玉仙:

    “感冒了活该,她自找的!”

    又说:“你家的就不会像她这般爬在草地上乱滚,气人。”

    文琼花:“我家钟贞不是要大一些么?”

    吕玉仙几乎每天的午饭都是草草应付,不是带来冷饭解决,就是匆匆回到家里汤水滑下。好在贾中华每天午时下班回家就着急升火做饭,也能让吕玉仙不时回家吃上一口热乎饭。相对旁晚的晚餐,时间就不需要紧凑,但不紧凑并不代表着吕玉仙可以轻松休闲停下来。因为正常下班时间回到家中,但见孩子们的脏衣物,还要忙着清洗,若因装卸延误了下班时间,待回到家中,基本天色就已暗下,吃过饭再清晰衣服,顿觉自己似乎就像牛马似的,一天有干不完的活儿等待。好在她抱怨时,贾中华正升火,她再次抱怨,贾中华已经去摘菜洗菜了。

    在这样重复的过日子中,不时,吕玉仙将寄予厚望的眼光落在贾杰婞的头上,眼巴巴望着快些儿长大,也好帮上忙搭把手儿。

第22章瘫痪:

    寄予的毕竟是寄予。吕玉仙再低头看自己手中搓洗的一堆衣物,只能将心理的空落发泄在对孩子们沾染了污浊的衣物上来。一面清洗,一面不断数落责骂。

    贾中华煮着青菜感觉听得够烦。因说,孩子还小,你骂她也听不懂。吕玉仙回,那我就说给那些能听得懂的听。

    贾杰婞一听着急询问。贾杰婞:

    “妈妈,妈妈,您可是在骂我?”

    吕玉仙晃动着身子不断在搓衣板上搓揉。吕玉仙:

    “是,我就是再骂你!”

    “你这接屎瓢,舀屎瓢!”

    贾中华一听便“呵、呵……”乐开。贾中华:

    “你听你妈这样骂你,那她说出的话岂不就成了‘屎’?”

    吕玉仙一听更是来气,一把猛地抓起堆在地面上儿子的裤子,用劲投进一旁的水盆里。顿时,水花飞溅,落了贾中华一头一脸。贾中华忙抬起衣袖摸干,眼里却发了红。吕玉仙打量,眼含邪气的笑意,一扬手佯装擦脸,将笑意按奈。

    贾中华忽然上去一脚踢在水盆上。顿时,水盆偏斜,又再次倾倒出一地面上的水。只吓得贾杰刚坐在木桌一侧小凳上不敢喘息,又手蒙眼睛,再露出缝隙偷看。贾杰婞忙过去拥住弟弟。

    贾中华:“这样的日子,还过个球——过!”

    吕玉仙:“我也是说,还过个球——过!”

    又说:“白天晚上的忙,忙出个啥子样来?天黑都吃不上口饭,到家就是一堆脏衣服等待着你这双手,哪里少了这双手,就是乌烟瘴气一片狼藉!”

    又晃动着身子搓动说:“就是嗓子喉头干,都顾不上要忍住清洗这些衣服,只要手放不到的地方,便都是脏的。”

    又说:“可是老子是你贾家的牛还是马?就算当牛做马,也应该有歇息的时候,也应该吃一口草料!”

    贾杰婞忽然端来口缸递到嘴边。贾杰婞:

    “妈妈,您口骂干了,快些喝口水?”

    此时的吕玉仙心里忽然流进了小股温暖,但还是拉沉着脸子,再将嘴巴逼近口缸边喝了那么一小口,然后头一扬伸长脖子咽下。又斜瞥一眼儿子过去。吕玉仙:

    “看看你大姐,你会啥?一天就知道贪玩,将衣服弄脏,还要等着老妈子来为你清洗,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贾家的家庭生活,就是在这样怪异的变奏曲中缓慢进行着。尽管吕玉仙充满了对生活的抱怨,但第二天,该干啥,还是要去干啥。

    次日,还是将贾杰敏放在草地上,又投入到一包包烟叶的装载工作中去。最后一道程序就是在装载货物的车厢上盖上篷布,然后拉紧绳子,一车货物的装载工作就算完结。

    原本转运货物,在盖篷布时,一般都是一人一边,拉紧麻绳将篷布收紧,再系上麻绳。但今天装载的是烟叶,货厢上垒得像小山头一样高且超出了厢体。文琼花在车厢一侧将麻绳系上,吕玉仙打量忽然觉得还有空隙,忙爬上车厢,拽紧麻绳,以身体的体重再作收紧。文琼花绕了过来,见吕玉仙一个身子腾在半空,只说担心一点。吕玉仙叨脚加重力量直往下拽。嘴里却数落着文琼花没将麻绳收紧。却不知久用的麻绳已不受力。只听“嘣……!”一声闷响,麻绳断裂。吕玉仙随即坠落。不偏不倚,吕玉仙腰部横担在一根圆木上……

    贾中华背了回家。

    吕玉仙下身瘫痪了。躺在床上,吕玉仙忽然想起了“且忧不便行动时……”。吕玉仙得出结论:

    “所谓算命都是好事不应验,坏事逃不脱。”

    吕玉仙心想尚若她命理该遭如此劫难,那“克父克母”便是劫难的根源。她恍然觉得,贾杰敏的到来似乎预示着她人生的无尽灾难。

    此后,吕玉仙写信让吕国珍将贾杰敏带回老家。

    吕玉仙瘫痪。贾中华承担的家务琐事更重了。体力上的消磨不觉得啥,贾中华感觉曾经没有的家庭温暖更加生硬干涩。生硬干涩也没什么,可是,吕玉仙在生硬干涩中表露的完全是一副上下级之间的命令关系。命令也没啥,只是没接到命令,贾中华依然会去完成。这个时候吕玉仙会嘶吼起来斥责他磨蹭。偶尔,贾中华也会顶撞回去。贾中华:

    “我又不是你的兵,一切行动要听你冲锋的号令。”

    又说:“就算你要发号施令,将在外还有所不受呢!”

    吕玉仙讥讽眼神。吕玉仙:

    “你还‘将’?我打量你也只不过是你妈下在床底下那坨老‘酱’。”

    吕玉仙瘫痪。贾中华尽可能去包容。通常情况下,贾中华将屋里一切家务事做完躺倒在床上的时刻最为舒坦。荷尔蒙是怪物。贾中华翻转身子从棉絮下摸出那本《姓名隐意学》。

    忽然,心跳加速。贾中华的眼睛紧紧盯住那对应在吕玉仙姓名隐意的数理上:

    祸来见鬼,鬼病缠身,金羊得路,身晚灾殃。

    贾中华呆呆品着这样的隐意好不惊惶。原来,吕玉仙遭此劫难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而这样的“注定”却解不透摸不着,正因为如此,这才显得既邪祟又具杀伤力。贾中华非常迷惶,迷惶中又伴着身心的严重不安。他为找不到内在联系无法把控的“注定”滑向而感到多舛命运未来揭示的将又是什么而惶惶不可终日。

    人若无惧,剔除思想。但这几乎不可能。贾中华忧心忡忡感到身不安心不安。因为他的思想停顿在了儿女身上。他看不透命运的前方还有什么厄运等待着他,或说等待着他的家庭。贾中华心底有些憎恨眼前这读物,可手指却有些不由自主翻动着。贾忠华越是惶恐,越是憎恨,就越想解读它,参透它。

    贾中华的目光还是停留在那一行晦涩的文字上。难到这所谓的“祸”就是指吕玉仙瘫痪一象?贾中华在心里反复琢磨着。看来,人生的际遇似乎是命运早就拟定好了的。但凡人,如果都有一条必然的命道,那么,这个命道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贾中华强迫自己稍稍放下了些许担忧。因为每个人看起来似乎都有一条必须的人生运道。他唯有把这一切想得客观一些,这样才能卸下些许负重。

    稍稍平静下来,贾中华又将数理翻到对应贾辰华的数理上。从贾辰华对应的数理上,其实,贾中华多少有些了解那个叫“命运”忽呼其来的东西了。只是,贾中华将书放进床脚下的纸箱中,从心理上他欲稀释这个叫命运的东西。但欲稀释的被稀释漂洗,并再一次坐实,这多少令他感觉到有些懊恼。懊恼的同时,令他唯一感到心底渗透出一缕慰藉的是他亲自拟定三女儿的隐意。

    贾中华就是在这样的释放中调节着负重的心灵。可是,他的情绪还没有退场,夜空中就响起了吕玉仙忽来的声音:

    “中华,你干什么你!大晚上的还不灭烛光睡觉?”

    贾中华粗声回答。只说睡不着正看书。

    吕玉仙习惯的方程式是打击他没文化。可是,这次她不像这样说。她说他睡不着是因为还不困,不然就起来将换下的衣服给清洗出来。别亮着蜡烛够使用一个礼拜的三天便能给耗尽了。

    贾中华很想能够找到一遍纯净的天空,透出天底惬意的底蓝。他感觉他一直是在幽黑中摸索着,穿行着,仿佛他就是一位被关闭在小黑屋的偷窥者,只要稍有扒向门缝,剽窃蔚蓝,监督者的声音就抑扬顿挫升扬。

    贾中华的心强烈地抵制着这种格格不入的意念,但在争端中,他不得不屈服。就是在这种沉闷不安的生活中,贾中华低头默默忍受着、渡过着。工作中吆五喝六的叫唤声,家中妻子不满的斥责声,贾中华是能憋则憋,实在憋不了,当然也会爆发出来。爆发后,似乎唯有既定人生轨迹的书能够支撑他泛苦灰暗的人生。渐渐地,他将贾元宗在世时对他婚姻的判定看成了他的必然。他又从他南征北战的足迹中找到了他安然“幸福”的对比。这样一对比,贾中华便也能够忍下家庭的纷争。

    如果幸福是自欺欺人,当然,贾中华是不会情愿的。问题是对于历史的解读,贾中华除了从整体名族方向看到希望,从小家庭方面,他却也找到了个体的不幸。在不幸中对比着,雄性的荷尔蒙就会被潜在催发而出。自从吕玉仙瘫痪后,贾中华十有八九都是吃闭门羹。不时的,贾中华也感觉憋屈。他觉得同是身为男人,为何他要比其他男人承受得如此之多?而承受除了家庭里附加外,工作上也令他常常很是憋闷。不时如果赶着抢修车辆,在遇到大战开门红的月份,贾中华就得加班。当然,吕玉仙与儿女们就得饿着肚子空等待。好在贾杰婞已经开始学习升火做饭。火炉的负重令她将它放倒地,然后滚动出家到门外的空场地。当然,贾中华回到家里也会表演一番。只是吕玉仙就没好脸色。她会责怪她将火炉滚动散架弄坏了。又严厉指出这就是你父亲加班的后果。争执中,吕玉仙脾气更怪异了。而这样的争吵每每在贾家升着级又平息;平息后又再次升级……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吕玉仙只得写信让吕嫒仙来家里照顾。贾中华也觉疲惫。贾中华便也点头同意。

    吕玉仙瘫痪在床一躺就是一年余,当然有了吕嫒仙的照顾,贾中华轻松了不少。贾中话轻松下来后,不时会到张洁勤的单身宿舍小聚一下。

    吕玉仙一见晚归,免不了心底猜疑的茅草一个劲儿疯长。因此,丈夫走进门,她不是旁敲侧击就是指桑骂槐。碍于吕嫒仙在场,贾中华也不好发作。

    病痛能摧残损毁一个人的好脾气,而对于原本就没有好脾气人来说,命运便只能交由那只无形的大手去演变了。

    此时的吕玉仙好像比平时更加强势,因为娘家人的到来,于是乎她站在了强势制高点的阵地上。贾中华碍于面子,不敢过于申辩。不申辩,那就是一个畏惧的信号,因了吕玉仙更加张显得理不饶人之气势。甚至于不时邀约吕嫒仙来批判,恨不能将其打倒,再踏上一只脚,令其永不得翻身。这样,捏住了丈夫的命脉,也就等于把控住自己的命脉。因为在吕玉仙心里清楚明白,她是一个家属工,不能劳动的晚年就得依靠丈夫。每每,又在吕玉仙不断上升的强势的气焰中,令她明显感觉到,虽然是瘫痪在床,但似乎腰挺得更直且更粗了。

    其实,吕玉仙的瘫痪以及她的强势又何其只是她一个人的不幸?

    的确,这是整个家族的不幸!

    吕玉仙无端的指责猜疑,这让吕嫒仙很是看不惯。贾中华任劳任怨的身影不时就能让吕嫒仙出神。男人中又有几个能做到包容如此,大度如此的?当然。吕嫒仙的变化是暗藏于心底,吕玉仙是看不到的。

    一个多月的时光,吕嫒仙就完成了由佩服到爱慕的转变过程。毕竟,吕嫒仙心底其实也装着自私的盘算;但凡如若姐夫能喜欢上她,这不就可以嫁到工厂中来,且今后不用再呆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吕玉仙瘫痪后,贾中华如一头小豹憋得不行,他只有拼命地劳碌来开解身体上的饥渴。然而,吕嫒仙火辣辣的眼睛以及一触一擦的肢体动作他何尝不解?只是他不断地将她的挑逗按捺下,再按捺下……

    这天,贾中华又踏着夜色回家。里屋,吕玉仙脸色阴郁得害怕。

    吕玉仙一见丈夫探了个头进屋就劈头盖脸吼道:

    “还知道回来啊!这么晚了,又‘死’到哪里去疯了?”

    贾中华陪着笑脸。贾中华:

    “还不是在张洁勤那里喝了两杯小酒。”

    吕玉仙阴沉着脸子。吕玉仙:

    “你倒是好,还喝上了酒,可想过你的老婆儿女还在家里饿着肚子呢?”

    贾中华勉强笑着:

    “咋会,这不是有她小姨在家吗?”

    吕玉仙阴脸沉得可以滴水。她斜瞅着他眼带仇视。吕玉仙:

    “嫒仙是你的奴隶啊?是不是有她你就想撒手不管了?”

    贾中华笑容有些僵直,但嘴上还是跟着回答:

    “怎么可能,你们不是都吃过睡下了么?我不过就是偶尔过去小聚。”

    吕玉仙不满地一眼斜瞅过去。吕玉仙:

    “还‘偶尔’,难道你要长期过去跟他集?要不,你搬去跟张洁勤过去得嘞!”

    贾中华听这话笑容就从他脸上抖落,忽然一股火压不住窜出。贾中华:

    “你到底要怎样?!”

    吕玉仙:“吼!你就知道吼?”

    又说:“君子儒雅,小人嘶吼!”

    贾中华眼红了。贾中华:

    “老子就是小人了,你要咋地?!”

    吕玉仙:“要咋地,难不成你还想离婚?”

    贾中华黑沉着脸子。贾中华:

    “离就离,狗日的不离!”

    吕嫒仙与侄女睡在小阁楼上。一听楼下又爆发了家庭战争,忙披衣从阁楼上下了梯子。一把只将贾中华拖扯着来到了厨房。吕嫒仙:

    “姐夫,声音小些,别把两个孩子吵醒了?”

    小楼上,贾杰婞早被父母吵闹的声音惊醒过来,一颗童心顿觉掉进了没有依靠的黑洞里,任由下沉着,下沉,再下沉⋯⋯

    泪水如泉,暗自而涌。贾杰婞忙将被子提上盖在头发上。被子外面,微微颤动;被子里面,是一个极度伤心的世界。她很想将自己溺死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

    又翻了个身,面向暗白的墙壁,被子还是漫过头顶遮盖。顿时,只觉鼻子也呼不出气来,泪水也流进了耳朵眼子里去。只觉一股钻心的冷痒引发一阵冷颤……

    吕玉仙斜躺在床上,眼睛却紧紧盯住那道半开的木门。吕玉仙提高了嗓门。吕玉仙:

    “他爱吼你放开他吼,嫒仙,你见到了这就是你姐夫的真面目,平时,你还说他人老好呢!”

    又说:“他老好人?只怕他出门将‘事’办了回来,进家门还佯装肚子疼要你递给他草纸呢!”

    贾中华一听再次暴跳如雷。又三下两下挣脱而开冲进了卧室。贾中华一个健步窜到床头,手指一伸,仿佛怒狮咆哮戳指点点。贾中华:

    “你不要给老子以病装病,以疯作邪的!”

    又说:“你讲话说明白一些,我办什么‘事’了?!”

    吕嫒仙一看,忙再次上去拖拽。只抬手一扬,吕嫒仙落了个空。又

    黑眼冷望这唇枪舌战的二人。

    毫不无惧,双手支撑斜靠床头。吕玉仙:

    “你才是喝了两口猫尿就回家‘以疯作邪’的了!”

    又说:“你办什么事还好意思抬出来讲?你不害臊老子都替你害臊呢!”

    贾中华:“老子有什么可害臊的?你将话给老子将话讲明白了!”

    吕嫒仙:“你俩个一吵嘴就不管不顾的,孩子都睡在小楼上呢!可是不会羞?”说着,又上去推搡贾中华。

第23章金羊得路

    吕嫒仙推搡贾忠华来到木门处。贾忠华手扒得门方。吕媛仙一把猛地推了出去。

    里屋。吕玉仙毫不退让。吕玉仙:

    “你还要老子将什么话讲明白了?”

    又说:“你狗吃馒头心有数,还要老子讲?给要草纸老子递给你!”

    突突跳动的烛光分散在厨房四周以及饭桌犄角旮旯处,色之呈昏。贾中华一次又一次明显地感觉到,似乎他就要被她扭曲而撕裂。他冷厉的目光打量着那道半敞开的木门里遗漏而出光影的斜角交织点,漫过脑海的,却是那个不用脑子就能想到的形同躺在“冰窟”里冷嘲热讽的人儿——那个话脱口便变调的妻子。可以说,那种变调令贾中华深恶痛绝。她这样刺激,他胸中一股气流就直冲顶门心而去。

    贾中华言语表达能力有限,特别是隐秘一类话语要当吕嫒仙的面辩解。贾中华血红眼睛有些儿不知所措。

    吕嫒仙打量。吕嫒仙:

    “我姐夫也是,明知道我姐有病,也不知道让让她?”

    贾中华听吕嫒仙说话,这才发觉自己的一只手还被拉着。忙一把挣脱。吕嫒仙借这个时机,一掌推进厨房。贾中华:

    “她有病没病都是这样,你叫我咋让?”

    里屋里。吕玉仙:

    “什么叫‘有病没病都是这样’?你才是将话给老子说明白了!”

    又说:“老子又不是疯了,老子有病没病都这样。”

    厨房里,贾中华黑下充血的眼睛。贾中华:

    “我就是说你定是疯了。老子原来不知道的,讨了一个疯子回来做老婆!”

    屋子里传来吕玉仙高亢的声音。吕玉仙:

    “你才是疯子,你一家都是疯子!”

    想想又说:“特别是你妈,还装疯卖傻偷了老娘的购粮本。”

    厨房里,贾中华的怒火又再一次被点燃。贾中华:

    “你充当哪个的老娘,你给老子将话说明白了?!”说着话,就欲再次扑进去。吕嫒仙眼瞅忙又上前紧紧拽着胳膊毫不松手。吕嫒仙对屋子里说,我三姐也是,你就少说一句,可是少说一句还能死人啊?

    屋子里,吕玉仙也听到了拖扯的声音。又听贾中华说,放开我,快放开——嫒仙?!

    吕嫒仙:“不放!你给是要跟我比力气大?”说着,吕嫒仙拉开了步伐就像拦路虎般阻止在跟前。

    屋子里。吕玉仙:

    “嫒仙,你放开他,我倒是要看看,今天晚上,他给是能将我连毛带屎的生吞进腹中?”

    贾中华:“快松手,你刚才给听见她说让你放开我了?”

    又说:“我又不好出力甩开你。”

    吕嫒仙一听这话,忙将手臂搂进怀里。紧紧而拥。吕嫒仙:

    “你就甩,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是如何欺负了我三姐,又想来怎样欺负我的?”

    贾中华拖扯着,就想奔屋门进去。贾中华:

    “哪里是我欺负她,今晚你可是都看见了的?”说着,又加大前进的动力。却因重心不稳,吕嫒仙一下就被带倒在贾中华跟前。脚步被绊了一下,贾中华也险些跌倒,忙刹住向前的脚步。

    吕嫒仙也不躲闪。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吕嫒仙:

    “可我现在看到的是她有病,你是不是应该让着她些?”吕嫒仙说着话,又抱在贾中华的手臂上,拉拽着站起了身子,眼睛却对视迎合上去,火辣辣而含情……

    贾中华忽然感觉就像被一股交流电而击中,想挣扎顿觉瘫在一摊白泥塘里抬不起腿……

    吕嫒仙迎接上去。贾中华后退着,脚后跟便碰在了厨房的墙壁上。眼前却是一张幼稚的笑脸,两只手臂却也偷偷合围过来……

    没有多一句言语,四片热唇就粘合而上……

    昏暗的厨房里……

    厨房里瞬间安静。吕玉仙心里又泛起了狐疑。忽然,木板发出“咯叽……”响动声。孩子下楼可能小便?吕玉仙狐疑的心稍安下。

    却说,贾杰婞躺在床上哭一阵又迷糊欲睡去,忽又觉得膀胱发胀便起身下楼。厨房里,突突跳跃的烛光时隐时现。板壁处,昏暗的烛光冷冷映衬着人体苍白的肢舞……

    心以悬崖的速度坠落,坠落……砸向模糊,砸向惊骇,砸向惶迷交错。涂天的蝙蝠俯冲扎进不了边际的“空”心,“空”了的心没有承接却倍承接不了的疼痛搅扰煎熬……

    贾杰婞不知道是如何返回阁楼。吕玉仙没能听到流淌的声音发问。贾杰婞再次捂住头泪水长流……

    转眼到了1967年未。成都解放军医院到靖城为民医治疑难杂症。吕玉仙从王秋莲处得到这个消息后已是末期。贾中华反复说服吕玉仙,这才决定第二天前往。

    这天晚上,吕玉仙早早就睡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中。

    奇怪,梦境中的她仍是瘫痪地躺在床上,而床铺旁的窗户对着一遍绿草地敞开着。吕玉仙斜靠在床头就可看见窗外的景色,而那景色是及其地养眼又悦心,简直可以说美妙极了,就像孩提时代听过的童话故事。吕玉仙经不住痴痴注视着,沉醉着:

    窗外是一遍绿油油的草地,似乎刚经历了雨夜,那清晰可见的雨珠儿还轻轻挂在青草的梢儿,黄色的野菊花穿插点缀在翠绿的青草地上,蝶儿萦绕,且飞且停。一阵微风儿吹来,那菊花儿轻微微点头,像似有话要对吕玉仙叙说……

    吕玉仙不禁含笑注视着点头的菊花儿,希望在迎面对接的交汇中,读懂花儿想要述说的话语。于是,微风掠过窗口,送来了草地青翠的泥土芬芳,以及菊花特殊的气味儿。吕玉仙好不惬意。眼微微闭合,贪厚地醉吮着……

    吕玉仙不禁含笑注视着点头的菊花儿,希望在迎面对接的交汇中,读懂花儿想要述说的话语。于是,微风掠过窗口,送来了草地青翠的泥土芬芳,以及菊花特殊的气味儿。吕玉仙好不惬意。眼睛再闭。贪厚。醉吮。

    多长时间没有呼吸过这样清醒湿润的空气?吕玉仙似乎只觉,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忽然,听到似乎有脚步声传来,再睁开眼睛望去,只见踏着青青草地,走来了一位身穿白衫的白胡子老人。

    吕玉仙稍迟疑,白胡子老人便到了她的床前。转瞬间,白胡子老人就坐到她的床沿。似乎只有眼睛的交融,吕玉仙便平躺在床上。白胡子老人掌心对着她的腰部探过,顿时,吕玉仙感觉到了一股暖暖的气流在腰椎流动。紧跟着,吕玉仙竟然能起身下了床。正当吕玉仙想好好感谢老人之际,一晃眼,老人竟顿化站在草地的末端尽头,再晃眼,便消失得没了踪影。

    吕玉仙正寻思这位白胡子老人便被贾中华摇晃醒来。吕玉仙一惊醒过来但已见晨光。懊恼。只说,原本就已经好了能下地面,却被你这一摇晃,又回到了从前。

    贾中华不解狐疑张望。只说,时侯不早了,既然是最后一天,我想我们还是要早一点过去。

    于是,一番梳洗便出发了。

    贾中华将吕玉仙从小推车上抱下来,走进解放军治疗点。吕嫒仙留守小推车。

    碰巧在解放军治疗点,贾中华遇到了自己在部队时来接新兵的吕人贵。两人又是良县老乡,一番热情不用细表。原来,这吕人贵一直在部队提到了连级干部,由良县换房又辗转来到靖城炮团。这次成都解放军军医到靖城,就借助于炮团。在吕人贵的帮助下,吕玉仙接受了治疗。

    一根根犹如发丝般细的银针扎进了吕玉仙的腰部。一切来得这般顺畅又意外。贾中华再次将妻子翻过身子。吕玉仙竟然弯腰穿鞋能够移动双脚。

    千恩万谢别过吕人贵,三人一道返回。虽然能迈出步伐,但贾中华硬要她坐车。一路上,吕玉仙忽然想起了昨晚的梦境又讲述。吕玉仙询问吕嫒仙祖上是否有这样一位以医为生的白胡子老人。吕嫒仙只说没听提及。吕玉仙再想年龄相差十岁,只怕是也不会知道的。贾中华却将话题说到了得医治的根源方面。贾中华:

    “所以说,无论是白胡子老人还是王秋莲,只要带给你带来医治的益处,便要心存感激。”

    王秋莲的确天生丽质。吕玉仙忽然变脸。吕玉仙:

    “你一天就王秋莲、王秋莲的,咋地?可是我瘫痪了你俩已勾搭成奸?”

    贾中华的脸一阵煞白又转通红。吕嫒仙沉默不搭话。贾中华:

    “我发现我俩一说话便要争吵……”

    吕玉仙打断。吕玉仙:

    “那就别说。”

    又说:“不说话你还不至于惦记她——王秋莲。”

    贾中华刚想发火,忽然又觉得吕嫒仙在身旁。贾中华:

    “我是想说,尚若没有王秋莲跑来告诉你医疗的事,你怎能梦了白胡子老人?尚若梦不到白胡子老人,又怎能找到医疗队得到救治?”

    吕嫒仙:“所以,我三姐夫的意思是,你得感谢人家王秋莲。”

    吕玉仙:“要感谢也得感谢吕人贵,要没有他的安排,军医们都收了器械,准备打道回府了。”

    想想又说:“我这才提了个头,你就喜与声色媚上了王秋莲。”说着“呵呵……!”两声阴阳怪气的讥笑。

    贾中华当吕嫒仙的面本想好好解释。但是,他最缺乏的便是耐心。贾中华:

    “够了!闭上你这喝老陈醋的嘴,合上你探照灯似的眼?我看我不弄点啥子东西出来,难了了你那心头之挂!”

    吕玉仙怒目相对:

    “你敢,有嫒仙在这里帮我呢!你若弄个风吹草动,我让她叫妈过来找你算总账。”

    吕玉仙提及吕嫒仙。贾中华只得缄默。私底下,吕嫒仙不知道提出了多少此重新组合的说辞。贾中华一方面是感觉在吕玉仙瘫痪的时候不仁道,另一方面多少还是畏惧颜面问题以及她的娘家人。

    回到家。贾中华翻开《姓名隐意学》。他即刻找出吕嫒仙对应的隐意:

    木生火,口不噤,疯癫作症,寒热相侵头。

    贾中华读到此,心中便泛出苦涩。面对妻子的瘫痪,吕嫒仙的主动迎上。人就是这样,没有越过那道坎时,那道坎明晃晃就在眼前晃动着,诱惑着;而一旦越过了那道坎,那道坎渗透出来的阴影却无时无刻不遗留在心底,又成为梗阻心坎上的坎中坎。

    对吕嫒仙而言,贾中华心底是愧疚的。特别是吕嫒仙整整小他一十六岁,这让他不时冲动想给予她家的念头。但是,相比陈慧霞自然温良的流露,贾中华还是能品出异样。特别是“疯癫作症”这让贾中华预感,吕嫒仙极有可能隐藏着疯癫之症,否则便是心性使然。这样一想,贾中华暗自决定折断这畸形之芽。

    贾中华记得吕玉仙的隐意。猛然掀开再次打量:

    祸来见鬼,鬼病缠身,金羊得路,身晚灾殃。

    ——“金羊得路”?贾中华好不惊诧。

    ——今年,不正好是羊年?那“身晚灾殃”又暗喻着什么呢?

    贾中华试图解开,但一个“晚”字,那似乎是被若干风尘遮盖着看不到底的沉重。既然是无法透解的命运,无法预知的天机,便也只好交给命运来决定了。

    逃避不是命运。贾中华本以为他能够在这样浑浑噩噩顺应肉体的释放又规避中找到命运的出口,却不知道未知的必然犹如咆哮的狮子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欲将他吞噬……

    羊年一过,猴年送往。

    一个雾气笼罩深秋的早晨,一夜淅淅沥沥的细雨未曾间断,一把淋得潮湿的黑布弯把木伞下,王秋莲满脸疑云、双眉紧蹙,后背背着十月大的四女儿洁儿,疾步匆匆,向着城南方的西门街奔去。

    由于长时间的急速行走,她明显地感觉到左手牵着的三女儿拖沓着小步伐。侧头一看,却嘟噜着小嘴仰起了脸蛋儿向她展露出无限怜楚的小样儿。三女儿张开小口:

    “妈妈,我好冷好累,走不动了?”

    王秋莲的心猛地一紧。玉儿只有四岁,一大早就跟随她从总站走来,到了康桥足有两公里了吧?她的心一缩,便弯腰将木伞递给了玉儿,让她撑着伞,又吃力地将她抱在怀里。

    王秋莲瘦弱的小身板只有一米五五,后背上背着洁儿,怀里抱着玉儿,一眼看上去,仿佛一匹瘦弱负重的小毛驴儿,渐沉渐笨地向前方移动着步伐,却明显地缓慢了下来。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玉儿两只小手紧紧抓住伞把抱在怀里,用声带稚气的奶音问了一句。

    “玉儿,妈妈背着四妹呢,还不快下来自己走?!”尾随王秋莲一侧的二女儿贺文清扯了扯三妹的裤腿说。

    玉儿嘟起小嘴,两眼默默地瞪在贺文清头顶。小腿儿却晃动甩开。

    王秋莲没有在意俩女儿的对话。眼看已经步入西门街口,便暗自放松了一口气。眼前,那凹凸不平潮湿的碎石子路面又让她顿生出一种艰难感。这偏颇的凹凸之路是否暗喻着人生穿插进去不可捉摸的崎岖?一个寒颤袭来,王秋莲不敢深想。稍作犹豫,还是得硬着头皮向前迈去,尽管早已精力耗尽,但还是得往前去。

    层层叠叠低矮的小民屋一间间簇拥着挤向狭窄的西门街道,再行走一百米左转越过大约一百三十米的距离就是卫校。王秋莲抬眼仰头越过低矮的屋顶向着卫校那个小山头方位眺望;雨雾中,她似乎发现了那栋陈旧标志性竖立在大门一侧楼房的轮廓。不知怎地,她的心里怦怦一阵心慌意乱……

    贺羊已经两天两夜不见人影。昨夜再次又从东南方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枪声,王秋莲提到嗓子的心一直难以放下。下半夜枪声戛然而止,她一直等待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在半醒半睡的迷蒙间,她没有等到贺羊到来。一颗悬挂的心,便一直未能放下。

    早晨,天刚蒙蒙发亮。吕玉仙冒着沥沥小雨敲开了她的家门。吕玉仙:

    “贺嫂子,听说昨夜两派在越州方向打起来了,我们云交四团也参加了。开火便会有遇外。听说,有人抬回来的暂放在卫校药水池中。你家贺师傅出门可是有两天没有回来了,你还不快去看看?”

    忽然听吕玉仙这么一说,心中的不安瞬间扩大开来。贺羊不会真出了什么事?

    大儿子贺文冰已经去了学校。王秋莲忙背上洁儿,带领清儿与玉儿急急向卫校奔来。

    怀揣着惶恐畏怯怦怦跳动的心,王秋莲惶惑站在大门前。将怀里的玉儿放下。尽管心里畏怯,但还是不得不拉着女儿的小手踏进了卫校的大门。又向守大门的张明师傅说明来意。不一会儿,七拐八拐,张明师傅带领着,便走进了药水房。

第24章葬

    暗黑的房屋中央是一个长方形十来米大的药水池,灰白色的药水透出一股特别的味儿。池子中,四具漂浮者面孔向下。一阵心悸直袭王秋莲的心脏,一个寒颤筛打,瞬间,浑身的鸡皮疙瘩冷冷冒出。

    王秋莲似乎再也迈不开脚步,她稍迟疑将黑伞给了清儿。

    收合。清儿一脸的懵懂,像是来参观般东张西望。

    “你们过来辨认这具是否是要找的‘人’?”张明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药水房中回荡,手中紧握的耙却拔在浸泡者脚踝处拖拉。

    心忽然猛烈地提到嗓子眼。王秋莲抓住女儿疾步奔了过去。

    张明手持的木耙慢慢转动。一张熟悉的国字脸惨淡无血,轮廓分明的唇紧紧闭合……

    仿佛一个惊雷,王秋莲被击中心脏。小腿一软便一屁股瘫坐在地面。顿时,大脑“轰”地一声,便是一片空白……

    贺文玉不满四岁,一点不解眼前之事。贺文玉抓住王秋莲的衣袖摇晃。贺文玉:

    “妈妈、妈妈,那不是爸爸吗?他怎么躺在水中?”

    贺文清拉着她的手臂摇晃。贺文清:

    “妈妈,您怎么了,快去看爸爸?”贺文清回顾王秋莲呆坐在地面上没有反应,又急忙扑向池边。冰凉。贺文清瘦弱的小手拼命摇动着哭喊道:

    “爸爸,你醒醒?爸爸你醒醒……?”

    泪水顺着贺文玉的小脸蛋滑落。她拉动着王秋莲的手。贺文玉:

    “妈妈,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王秋莲背上熟睡的贺文洁也被哭声惊醒,“哇……”地一声张开小嘴哭将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时,王秋莲忽然回过神来,连爬带着膝跪向前移去。到了池子边,伏身在丈夫遗体上放声恸哭。王秋莲:

    “他爸,你好狠心呐……呜呜!”

    又哭:“你就这样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就去了啊……?呜呜……”

    王秋莲拼命地摇晃着贺羊,泪水如踊跃的泉眼一般,一个劲儿往外流。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断断续续地回荡在药水房上空:

    “你咋就这样走了?呜呜……”

    “咋这般狠心?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丢下我们,你的小女儿才几个月大呀……呜呜……呜呜……”

    “你叫我咋过呐?呜呜、呜呜……”

    王秋莲纤弱的身子趴在丈夫身上一个劲地哀嚎着……

    贺文玉小手拉着贺羊冰冷的手指。贺文玉:

    “爸爸,您醒醒?呜呜……别睡了,我们回家去?呜呜……”

    这一幕太撩人,这撕心裂肺的悲啼声瘆得人心里直打寒颤。

    张明迟疑着上前去,拍了拍王秋莲的肩头。张明:

    “大妹子⋯⋯节哀啊?”

    又说:“你可别气坏了身子?往后,这拖家带口的不还得靠你么,赶快料理后事吧?”

    这时门口又有人探头问道:

    “请问同志,这是卫校的药水房吗?我们找人。”

    张明:“是的,进来吧!”

    又噜噜自叹:

    “唉……,找人?来到这里找的便不再是‘人’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说你们这是为……?唉……”

    结伴进门的正巧是云交四团的文琼花、林佳慧、金瑞芳三位姐妹。不约而同,她们都为寻丈而来。眼瞅王秋莲伏在王羊冰体上哀哭,上前安慰不用细表。打量池中浮者,一个个心之空悬。焦虑。祈祷。暗自完成。

    “唧吱吱,唧吱吱……”

    “啯呱、啯呱、啯呱……”

    “岁”字排小平房后窗户外小菜地五米开外的水塘边,不时传来蛐蛐青蛙交替的欢鸣声。吕玉仙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当然,她不是因为它们的扎欢声而失眠的。吕玉仙只觉心中装着一团火。忽然,她掀开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吕玉仙:

    “中华,我看明天他们开会你就别去参加了?你看你们头,死的死,跑的跑,眼下多凄惨,剩下为数不多的人员你以为能重整士气——翻天?!”

    又说:“前排房子贺羊就是个榜样!”

    贾中华仍侧着身子。少顷,他浑厚的男中音响起:

    “不要以为你们‘八’了不起,这是暂时的小人得志,你就喜上了?告诉你,我才是名正言顺地告劝你退出那龌龊的一列,正大光明的人永远不会与小人为伍!”

    吕玉仙:“我们‘八’咋龌龊啦,人家龙占权又咋小人啦?无非就是观点与你们不同而已。他提出的‘让杵着拐杖撒尿的老人下去,让年轻有为的青年上来’这不对吗?”

    又说:“我们国家人口众多,尚若都由老人们占据,那我们的步履岂不缓慢?”

    又说:“再说了,两边动家伙,贺羊、钟武他们死了,人家龙占权还帮着张罗后事呢!你‘炮’岂能有这个度量吗?”

    贾中华:“他龙占权弄遇外,他张罗一些帮忙的人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咋啦,他在你眼里倒成了绿林好汉了?再说他张罗去的还不是我‘炮’的弟兄。”

    贾中华说着翻身平躺在床。又说:

    “赵玉泉同志说得多好;‘在不断的成长中,没有老同志的实践经验,年轻同志从何积累?’怎么,年轻人羽毛长丰了,就可以不要老同志了?就可以踏在脚下了?”

    吕玉仙:“赵玉泉、赵玉泉,你眼里就只有赵玉泉?真是不可理喻!”想想又说:

    “难道他害得你勒紧裤袋赔了大半年的粮,你还以为他是好人?”

    贾中华粗暴回答:

    “老子愿意!”

    又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丢粮还粮理所应当!老子乐意。”

    吕玉仙幽暗的双眼穿透黑夜望着房梁。楼上是熟睡的孩子们,她忽然有了说服丈夫的支撑点。吕玉仙换了一种稍缓和一些的语气。吕玉仙:

    “中华,其实小人不小人的对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说,我们难得去深入了解。到底谁的观点正确、谁的观点错误,你我暂且不论,不过眼下是龙占权得势了,我们跟着他,这就是现实人的生存前提。”

    又说:“再说了,他对我还不错,选择一个大的保护伞是人求生存的共同天性。为了我们的家,为了楼上熟睡的孩子,我劝你脱离那边,来参加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

    贾中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贾中华:

    “修想!”感觉心里还是有一口火气憋哽住。又说:

    “是他龙占权让你来动员我的吧?你让他死了这条贼心,与那种欺男霸女的流氓为伍,老子宁愿去死!”

    吕玉仙:“别嚷!不知道孩子们睡了吗?”

    贾中华一把掀开被子,将枕头被子一抱,向外屋走去。

    两股气流对立,面对分离立场,面对云交四团迅速形成的“炮”与“八”,这并不是每个家庭必须面临对立的选择。当然,也有保持中立不想被卷入者。但每每被选择时,却也放弃云交四团这块土壤选择躲避返回老家。

    对于贾中华来说,他先前因放粮食一事受到过处分,后来又因妻子闹到车队的书信风波,顺理成章,他被推到了被动一派之列。而对立派则是由云交四团总一位科长——龙占权发动的。由此,龙占权迅速掌控了主动权成为了云交四团的总指挥。吕玉仙之所以选择龙占权,一则是大势所趋,二则是跟着当权者有可能今后转正啥的有利可图。

    贾中华一意孤行不听劝告。吕玉仙异常恼火。又到卫校找了和陈仓商量。和陈仓认为贾中华完全不看时势,此乃愚夫也。吕玉仙寻求妙计。和陈仓主张以大字报揭露当年偷支援越南兄弟粮食的事件来逼迫结盟。

    这样,一张控诉男盗女娼的大字报张贴在了靖城康桥坡街道两旁。

    话说,安琼仙早年念书考取了靖城农校。毕业后又派往省城学习,返回会便做“滴答滴……”工作。之后,又组织了靖城知识青年团工作,又调气象站。

    这天赶巧。安琼仙途经康桥路段。但见控诉人“吕玉仙”三字便给镇住。原来,吕玉仙正是她未曾谋面的堂妹。

    你道一个“吕”姓,一个“安”姓,又何来的堂姐妹一说?

    原来,安琼仙的父亲是吕开璐同同母异父的二哥。后来,由于母亲改嫁,家中落陷,便落脚在良县安家营招亲。吕玉仙家居住在良县时,大伯不时肩挑竹箕一路捡粪蛋到家里,吃下一碗白米饭后,晚上才返回。就是在这样一起二来中,安琼仙听到父亲提及。

    安琼仙打量“吕玉仙”的大名,只觉得愚昧跟风不见得是好事。其实,安琼仙也是受冲击的一方。再分析当权派叫嚣的气焰,便主观推断,接下来有可能会更难以应对。今日得见夫妻反目,安琼仙更确定。

    这天回到家中,安琼仙和丈夫一番商定,便请长假到李文斌老家天津避难。

    二人回来,父母是一半欢喜一半忧。欢喜的是,自从二儿子念书毕业分配到云南后,又娶了媳妇,这还头一次见面;忧的却是,忽然添增人口,粮食却不知道该向哪里去弄。

    其实,李家是早脱离出农村的家庭。李文斌的父亲李天河还在孩童时候,就到城里做了一个绸布庄的学徒。因为勤劳聪明好学,被提升做账房,说话办事,渐渐有了些分量。后来,绸布店老板将儿子送到RB留学。返回后却当了RB人的翻译。

    李天河本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后来,有了积蓄,帮助父母在农村置地建房。

    新旧交替,李文斌爷爷奶奶成分富农。曾与汉奸共屋檐,这成为了李天河隐蔽怕揭开的隐痛。虽说,当年他除了管理账目并没有为其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但对于一个声名狼藉的大汉奸来说,只怕近墨者受到牵连。因了小心翼翼,苟且做人。

    李天河生了四个儿子,长子李文轩在大连工作安家;李文斌是次子;老三李文豪就在天津运输公司;最小的幺儿李文鑫到了辽宁纺织厂工作。

    李天河与所有中国式父亲一样,抱着望子成龙的美好心愿,因了将孩子们入学念书提到了一个显著位置。儿子们长大后从学校走向工作岗位,虽然不是显赫的什么部门,但同比没知识的人来说,李天河也是心满意足。

    忽然风暴无定。李天河更是唯唯诺诺。谨守独处。从不与邻居议长短。忽然天降李文斌夫妻。这才明白云南形式。切是忧心忡忡。

    话说,李文豪虽然在运输公司工作,却安然无恙。怎道是天外天?却得源于机灵的头脑。工作之初,李文斌在表格填写时揣摩。考虑爷爷奶奶富农成分,这富农却是由父亲支撑出来的,因了在填写父亲成分时注明——富农;而李文豪填写为——店员。一母同胞,一只笔落下,命运截然异样。当然,李天河出了夸奖三儿子脑子灵活外,却也一再嘱咐,必须夹起尾巴做人。

    李文豪的妻子赵文君却没有工作。这样,便每天便骑了三轮车由农村拉上蔬菜来贩卖。也可安家度日。安琼仙打量,便也加入进去。

    李文斌夫妻到来,且又跟随贩卖小菜。李天河的心思更重了。几天琢磨。忧心忡忡。担忧近墨者黑被揭露出来。的确,货币在通常情况下可以生存,却在特定情况下沦为无声的佐证。李天河在绸布庄时,早已累积下一些金条,一直暗藏于床铺下方。让李天河一直忧心忡忡的正是这些“地雷”。他担心一旦被查出,牵扯出来自己曾经在汉奸的绸布店经营。左思右想,连续几夜的辗转难眠。便取出金条。月黑风高。李天河叫唤李文豪、李文斌抬到河边扔下。随着“扑通……!”一声响起,水花飞溅,犹如魔术般变幻的水平面黑沉密合。水面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没有发生一般。李天河的心这才安下。

    南关村外一座绿草茵茵的小山丘。王秋莲带着四个孩子久久跪在一座新坟前。风儿刮得“呜呼……呜……呼……”阵阵吼叫,凌乱的秀发忽东忽西扫向脸庞,王秋莲仍是呆呆注视着眼前那堆新土包儿。

    贺文冰:“妈妈,我们不是要给爸爸送些钱纸吗?”

    王秋莲:“哦……”一声回过神来,忙从地上抓过一个军用挎包,取出一摞厚厚的纸钱划了一根火柴用手掌挡住风。贺文冰忙拿来纸钱点燃放到坟地前。王秋莲三张一沓放在火焰上焚化。王秋莲口中念叨着:

    “贺羊啊,我们给你送钱纸来了,希望你在那边保福保佑,保佑我们一家老小平平安安,保佑你的儿女们长大成人成材……”

    贺文冰:“妈妈,我父亲为何取贺羊这个名字,我咋感觉怪怪的?”

    稍犹豫几秒。王秋莲:

    “你爸的父母死得早,为了安葬父母,很小他就卖身到贺财主家做了长工。由于父母死时他还小,他们姓啥他都不晓得,一个放羊娃,便随贺财主姓了贺。他既然是放羊娃,财主便叫他贺羊了。”

    贺文冰:“那这么说,我们都是跟着贺财主而姓?”

    贺文清一听便起了哄。贺文清:

    “我不要跟着贺财主姓,我不要跟着贺财主姓!”

    王秋莲:“那就跟着妈妈姓‘王’吧?”

    贺文玉拍着小手跳了起来:“哦……我跟妈妈姓了!哦……我跟妈妈姓了!”

    贺文冰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贺文冰:

    “咦,妈妈,我曾经不是听你说过,外祖母是改嫁了后夫,而你小时候又被外祖母改了跟随‘后’外公姓的?”

    贺文清:“是啊妈妈,原来也听你说过,你跟我二姨小时候很苦,常常受继父虐待。我们才不跟他姓呢!”

    贺羊的忽然离世,对于王秋莲来说,无疑是她命运最残酷的打击。因而,她早迷糊了这些琐事。女儿提及,她恍然才记起自己幼年遭受的苦难。仿佛就像飘淡在遥远岁月屋顶上空的炊烟,令她感觉已是依稀。尽管依稀,但那淡淡夹裹而至的哀愁还是让她从心底传来一阵颤栗。又一阵风儿飘飞着她额头前凌乱的刘海。她伸手将刘海拢向夹针,稍迟疑轻轻叹出:

    “唉……,我看这样,你们父亲死得好惨,最后浸在药池。只将妈妈的姓氏‘王’姓泡水,你们就姓‘汪’吧?这也能纪念你们过世的父亲,正好也随了外婆姓汪。”

    贺文清:“好啊,好啊!那我就叫汪文清了?”

    “那我是叫汪文玉吗,妈妈?”贺文玉拉着王秋莲的手问道。

    王秋莲:“是,我家小文玉就叫汪文玉了。”

    汪文玉拍手叫道:“欧……我有新名字了,欧……我有新名字了……!”

    王秋莲打量着嬉笑的孩子在心底伤感:

    “唉……!真是年少不谙世事,刚把父亲葬上山,坟头都还没长出草,童颜便又回到了脸上了。”王秋莲包含泪眼的瞳仁里暗杂着一缕惨淡复杂的情感。

第25章贾杰婞犹如小蛮牛

    汪文冰疑惑问:“妈妈,我爸是给财主放羊的放羊娃,怎么又来到云交四团当工人的呢?”

    汪文清:“就是,我爸到底是咋回事?如果他不来,说不定还好好的,也不会埋在这里了!”

    王秋莲:“唉……,这都是命。”

    又说:“你们的爸啊,原来在山西跟贺财主家放羊,后来解放军到了那里,他便参了军。中国解放后,他从部队转入地方便来到了云南进了四团。”

    其实,在结婚之际,贺羊对王秋莲撒了一个弥天大谎。那就是隐瞒了他的身世。

    你道贺羊可是老财主家的放羊娃?

    事实的真相竟然有些残酷。他并非卖身葬父到的老财主家放羊,而是以这样的历史入伍,显出劳苦大众出生有底气。

    其实,贺羊真还就姓贺,系老财主跟一位女佣所生,便也从小留在贺家放羊。后来母亲在弥留之际告知,这才负气出了门,且入伍。其父原本就没正眼打量过他,因心里一直对立着对生父的仇恨。后来,便将自己从心底与“贺家”分割开来。这才有了王秋莲口中的故事。因了,王秋莲不知缘由,便都将儿女们改了姓。

    贺羊下葬后的第二天,南门山上又添了与他同天遇难钟武、邓天翔、胡伟、李金荣的四座新坟。当然,他们的英年早逝,不单单只是他们个人的不幸。他们将生活重压下无尽的悲苦,留给了他们的妻儿们。

    此后,钟武的遗孀文琼花拖着四个儿女,只为找到生活的支撑点,不得不挣扎而演绎出三段不幸的婚姻。

    话说,似乎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原本,林佳慧有了一对双胞女儿后,丈夫邓天翔本想去做结扎,但听妻子回来那样一说,恍惚间就迟疑下来。之后,林佳慧竟然又有了身孕。再一胎诞下的女儿尚未满周岁,林佳慧就守寡。此后,林佳慧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同样开始了她的艰难生活。

    同样,胡伟的遗孀金瑞芳带着花儿一样的四个女儿以及小儿子,又踏进了另一种苦难的历程中。

    吕雅达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家人满怀激情地回国,丈夫却遇外长眠于靖城大地。一番情殇自然不用言表。为了忘却,便与照顾父母之名调离靖城去往良县。

    上天就像开了个过分的玩笑,当年一块结拜姊妹的姐妹四人,诵着义结金兰同生共死的豪情壮语,上天却没有接纳她们,却让她们的丈夫替她们实现了人生灰暗的死亡契约。

    人生落幕唱响的是喜剧还是悲剧,好像在忙忙碌碌麻木的生活中,他们都来不及思考或不曾思考过,稀里糊涂,就将生活过得个遍体鳞伤……

    未时的秋阳热烈地烘烤着靖城大地,与早晚的温差形成巨大的反差。

    贾中华大早被押出门。吕玉仙吩咐贾杰婞送去外套。三辆解放牌大货车缓缓驶出大门。贾杰婞总是追赶不上。车辆稍停又前行,贾杰玲奔跑快时也仅仅靠近车厢。举头张望。贾中华耷拉着脑袋。项劲上仿佛佩上了一条银色项圈,坠子却是一个发动机缸盖。

    车辆辗转城区。逗留。喇叭。扩音。贾杰婞畏怯不知道如何递上去怀里的外套。唾沫横飞。车辆再次启动。贾杰婞追赶车后一路狂奔。

    贾中华身旁站立着文弱书生赵玉泉。坠子不断晃悠。赵玉泉仿佛卸了气的千斤顶就要坍塌下去。贾中华稍稍挪动开脚步用肩头抵住赵玉泉晃动的身板。压低声音。贾中华

    “赵师傅坚持住,快要到家了。”

    龙占权眼明手快一把从后抓住贾中华的头发猛地撞击在前方车厢。只听“碰!”地一声,贾中华眼睛顿冒五角星,额头上便冒出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凸包。龙占权吼道:

    “在大好形势下,你们妄想搞C联?我们坚决不答应!”说着,又一脚踹在后腿上。惯性。贾中华倾扑在车辆上。

    又说:“告诉你,我们捍卫者的斗志不是动员出来的,是以身俱来的!”

    忽然,天空中乌云凑热闹召开急会。龙占权一声:

    “撤退!”

    贾中华原本站错了队,只能强忍着疼痛熬到车子停靠在云交四团大修车间场地的终点站。

    下车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贾中华麻木的双手拽住冰冷的车辆方下至地面。任意肆掠的风一个劲儿扭头呼号。贾中华犹如踩踏在棉花地里。

    贾杰婞怀抱外套奔跑上前搀扶。贾中华仿佛已经被掏空,仿佛那件外套有千斤重。稍抬手。垂下。贾杰婞怀里还是那件外套。贾中华手杵贾杰婞稚嫩的肩头挪步。

    一条不宽的凹槽流淌着污水浑横切路面流去。贾杰婞抬脚跨过。贾中华身子偏斜忽然侧倒在污水沟里。贾杰婞摇晃叫唤不见苏醒。梨花带雨滴滴落下。少时,贾中华耳畔仿佛听到一个来自遥远哭求声。由远而近。贾中华睁开眼睛。

    长睡不醒是一种幸福。贾中华遗憾不能长睡。

    浑身湿透。口干舌燥。贾中华一会儿犹如掉进了冰窟,一会儿犹如烈焰焚烤。两只疲惫的腿支撑晃动的身躯,再无多一口呼吸终于踏进家门。贾杰婞忙搀扶坐下。双臂肿胀。贾中华上下推动。

    贾杰婞进屋换衣服。

    吕玉仙坐火炉边煮饭。吕玉仙似乎从来不拿正眼打量。斜瞟着眼睛,夹带蔑视。吕玉仙:

    “这滋味不好受是吧,额头咋还凸起一个闷包?退一步海阔天空都学不会——活该!”吕玉仙说着拿脸盆打了一盆清水把毛巾忽地甩给丈夫。

    贾中华恨劲儿一把挣过毛巾,又狠狠地砸在盆中。顿时,水花四溅。

    贾中华血红的眼睛瞪着吕玉仙。贾中华:

    “我是学不会咋啦?”咬牙切齿。稍稍停歇又说:

    “老子真没有想到,你们真就是蛇鼠一窝。马上就把老子的话告密那个流氓去了,去呀?再去告,让他有种整死老子算了,大不了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吕玉仙:“你给老子把话将清楚,我告什么密了?”

    贾中华:“你狗吃馒头心有数!”

    贾中华极气愤地白了妻子一眼来到水桶旁,弯腰舀了瓢清水大口痛饮。

    吕玉仙:“你骂谁狗呢?骂谁狗!”

    又说:“一个大男人怎么学会斜瞅人——小人形!”

    “咕咚、咕咚......”几口清水下肚。贾中华嗓子舒服些许。贾中华:

    “老子就是小人了,有本事你再告去?去,不投怀送抱你就不是人养的!”

    吕玉仙冷眼瞅着他。吕玉仙:

    “真是猪八戒过西施洞倒打一耙,自己对号入了座还稍带上我?!”

    又说:“别在这里贼喊捉贼,谁投怀送抱了?小人形,哼!”

    贾中华:“你才是猪!不投怀送抱他凭什么听你的?!”

    尚未晾挂衣服,贾杰婞着急出门。贾杰刚却忽然一声从床上哭出。贾杰婞忙帮助穿鞋。带领出屋。贾杰婞:

    “爸、妈,你们不要吵了?!”

    吕玉仙:“这就要说你们不知咸淡的父亲了。我是好心关心他,可我好心不得好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碰!”贾中华将水瓢砸在水桶中,顿时水花飞溅。只听“哧……”地一声,火炉上一阵白烟随着灰尘上腾散开。

    五岁的贾杰刚吓得“哇……”一声哭将出来。

    贾中华:“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老子又没死掉!”

    贾杰刚听父亲这一声吼来,吓得退到大姐身后。但闻哭声怯弱了些。

    吕玉仙:“你吼什么吼,只会拿家人撒气,有本事到外面吼去!”

    吕玉仙一把将儿子拉到胸前来。吕玉仙:

    “儿子别哭,勇敢点?天塌不下来。”

    又说:“如果真塌下来,有你妈给你顶着呢!”

    一口凉气吹出。又说:

    “门坎猴,只会欺负家人!有本事外面去吼!”

    贾中华一掌拍在木桌上。随即,“碰!”地一声震天响。贾中华:

    “老子在外面受气,穿小鞋,回到家仍没有个消停,这日子到底还是不是人过的?”

    吕玉仙:“爱过不过!”

    贾中华:“爱过不过?你是不是早就找好下家,就等着老子这句话呢?”

    吕玉仙:“你不要猪八戒过西施洞倒打一耙!”

    又说:“老子找哪个人了?

    吕玉仙:“我像你,做贼人警防人,你贼老婆当家将心比己!”

    又说:“告诉你,他是老子的表姐夫!”

    贾中华:“自家的肉烂在自家锅里,不是正好炖么?”

    又说:“对了,老子就是‘贼老婆’当家了!”说着,不满意的双眼斜瞅向妻子。

    吕玉仙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打量贾中华绿嘴绿脸,即刻又收敛起笑容。吕玉仙:

    “你不是‘贼老婆’当家,而是‘贼老公’当家!”说完,那样子感觉很有成就。忽然一想,再斜视丈夫含着阴笑的眼神,顿时反应过来。吕玉仙极气愤。吕玉仙:

    “老子像你?!”

    贾杰婞出门。忽然身后传来一群小朋友的叫骂声:

    “贾中华——狗崽子!呕、呕、呕……!”

    “贾中华——我是你爸!呕、呕、呕……!”

    贾杰婞定睛一看,领头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大男孩。大男孩提名,小一群四五人吆喝。一股怒火冒顶。贾杰婞奋力直追。小一群顿时散开。大男孩却恶狼一般毫不畏惧。贾杰婞只有七岁。忽然抓起半个砖坯砸去。大男孩弹跳。贾杰婞趁机疯一般扑了上去。贾杰婞是畏惧的。但是,她没有退路。

    打斗往往不是强悍则胜。打斗通常是无畏者胜。几个回合贾杰婞虽然不占上风,但是她头顶胸口手如爪,双臂架空勇猛推倒退。其形俨然一头小蛮牛。男孩靠墙忽然抬起膝盖顶去。贾杰婞猛然低头一口咬上去双臂紧紧搂抱……

    几次打斗过后。贾杰婞追寻吆喝声而去。

    北风呼呼地刮,冻雨刷刷地敲打在木框镶嵌的玻璃窗上。王秋莲腋下暖着俩女儿躺在床上。又翘起手指碰了下汪文玉的小脸蛋儿。王秋莲:

    “玉儿,妈妈明天上班,你在家里要照顾好妹妹,多穿点衣服,明天冷啊!”

    汪文玉:“您咋知道明天冷呢?”

    王秋莲:“你没听见窗外冻雨敲打玻璃声吗?”

    汪文玉掀开被子一角仔细听了听。汪文玉:“哦妈妈,那您把妹妹和我的衣服找好?”

    王秋莲:“我把衣服放在床头旁的纸箱上了。”

    “呀,外面好冷!”汪文玉猛地掀了下被子钻进被中,她的小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肢。

    王秋莲:“你别用力掀被子,暖热的被子要好半天才能捂热呢?”

    又说:“你就像个冰棍一样凉人,不像妹妹。你摸摸?妹妹就像个暖水瓶一样暖和。”

    汪文玉伸手摸了摸。汪文玉:

    “咦!妈妈,我发觉妹妹比您还要暖和,我要去她那边睡?”

    王秋莲:“那你翻过去吧,小心别碰醒妹妹?”

    王秋莲向床边挪动身子,见玉儿睡好后又拉了拉被子。王秋莲轻轻低叹:

    “唉……!原来都是你爸爸在暖我,现在变成文洁了。”

    汪文玉:“爸爸像文洁一样热吗?那我定是像妈妈一样如冰棍了。”

    王秋莲笑道:“鬼丫头,睡吧?”

    汪文玉:“嗯!”了声刚把眼闭下,忽然又睁开问道:

    “妈妈,这么冷的天气,您在外面上班不冷吗?我好想跟着您去上班?”

    王秋莲:“上次你们去后,佐国强就拉长了脸。暂时别去,等妈妈跟他谈好后再带你俩去?”

    汪文玉:“就是那个佐叔叔吗,他干嘛要管着你?”顿时汪文玉脑海里闪现出一张严厉刻板的面孔。又说:

    “他好坏,我不喜欢他!”

    王秋莲:“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睡吧?”

    想想又说:“今后可不许这样在外面说他?传到了他耳朵里不好,他可是我们厂的厂长呢。”

    “刷、刷、刷……”冻雨夹杂着冰凌敲打在玻璃窗上一阵更比一阵吃紧。

    王秋莲听着萧索的冰凌声,想起了丈夫贺羊在世时的情景,心底顿觉一股暖流在流淌……

    窗外,雪花裹着冰凌飞舞落下。王秋莲如同孩子般卷席偎在丈夫腋下。他用他暖烘烘的身子暖着王秋莲如同冰雪堆积的雪人,而那种温情在暗夜中悄然融化,那融化了的圣液随着肢体的躁动点燃了王秋莲生命激情的火花……

    情景依旧,却人去夜空……

    “刷、刷……”扫落的冻雨似将王秋莲心底温存的东西彻底清扫,那阵阵急促的冻雨声又似唱着一首悲戚戚的哀谣,它将王秋莲的心捣鼓得异常素寡。

    话说,钟武遇难后,文琼华拖着四个儿女生活变得十分潦倒。文琼花原来一直是靠丈夫的工资收入生活,钟武的突然离去,这让她们的生活陷入了窘境。

    四十岁的年纪拖着四个儿女,没有人给文琼花做说服工作,经邻居李水分介绍,文琼花就嫁给了四十里外聊胡镇上的一位教师温明羽。

    温明羽五十岁年纪,中年丧妻。文琼花之所以愿意嫁给他,就是温明羽有一份固定的工资收入,并且他愿意接受文琼花的四个儿女为自己的儿女。说通俗一些,就是愿意将这四个儿女抚养长大。

    你道温明羽真的愿意抚养?其实温明羽打着自己的算盘。

    文琼花的大女儿钟红已经十四岁,最多再长两岁便可将她弄到乡下做他现成的小儿子媳妇。文琼花的二儿子钟俊十二岁,可将他弄到建筑队拌个沙灰啥的便可将他自己养活。剩下九岁的女儿钟丽与五岁的女儿钟贞暂可接来学校,不说别的,就是大儿子家喂养的猪不是需要有拔猪草的人手?

    就这样,他们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就在这个冬天组成了家庭。组成了家庭的温明羽没有必要再继续伪装。小俩个女儿不拔猪草便不给吃饭。钟俊与钟红两人,他没有费太多口舌便安排去了他预定的心里方位上。还好,在这样特殊的年代,工矿的学校基本已经停课,安排起来停课的由头倒也是一个很好的说词。

    不到一个月,钟红受不了继父小儿子对她的动手动脚,便独自跑去找钟俊商量。却说钟俊从来没有干过这体力活,原来继父说的拌沙灰不只是拌沙灰这样简单。筛沙、搅拌、提送,又脏又灰又累不用说,哪里少使到一点劲儿,哪里的沙灰便拌得色差有异,便要惹来老师傅们的一顿臭骂。当然,人小提的少也是被臭骂的另一个原因。

    大姐找到弟弟一商量,姐弟俩便偷偷回了云交四团的家中不用细表。

    文琼花知晓了儿女与继父拗,便也只能随了他们。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托付好姐妹王秋莲与邻居李水分给予关照。

第28章懵懂童年

    吕玉仙能正常生活。吕嫒仙不得不返回良县。可是,在回到家乡后她心理上怎么多有些失落。失落之余,看屋里什么都不顺她的眼。因了只要逮到什么,就一番发泄。

    仿佛就像“空降”一般,贾杰敏晃眼就是农村长到了五岁。五岁的孩子不该思考的却莫名地忧虑起来,而该用脑子的却未曾涉及。

    房屋背后五米开外流淌着一条清澈的小溪。到了农忙时节,上游便被堵截插秧。当然,五岁的孩子还不懂得这个。再一看欢腾的溪流似乎在一夜间“消失”,她会莫名地忧伤。而对于其他小朋友都有爹有娘,她从来不想。那份看不见感受不到的亲情似乎对于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肺腑将吕国珍给予的爱装载得满满当当。不时,邻居们也会拿她开刷。她们会问她,可知你是从何地而来?

    贾杰敏摇摇头,满眼的不解。

    这个时候,邻居们会骗她说,你是山上老民族的女儿,是人家不要遗弃被你外祖母捡回来寄养的。

    贾杰敏还分辨不清,“寄养”与“养”有什么意义的不同。她认定的是,外祖母是真疼爱她的,这就够了。邻居们见分化不了她的情绪,只说,这是个心大的孩子。可是,贾杰敏自己认为她一点都不够心大。譬如,她的心常常会为小姨而疼痛。

    按月,吕嫒仙要到春城去找吕开璐拿生活费。心情好的时候就是她随意的购买衣物。回到家里,吕国珍若不过问,便相安无事;但凡过问一句,紧接着,晴朗的天空瞬息间就是雷电轰鸣。电闪雷鸣之后,怎么看贾杰敏怎么都不顺她的眼睛。于是,食指戳到额头上,一张蚕豆脸拉得更长,将她满肚子的不痛快撒泼。甚至于看到地面上的木凳都嫌碍眼,便是一脚就踢过去斜倒一旁。电闪雷霆过后,吕嫒仙要么又到良县去逛,要么就干脆住到别村的闺蜜家中。每每,吕国珍见人走亲戚的或到县城办事的,便托付去叫唤回家。吕嫒仙再次进了家门,吕国珍便不敢再多说她一句不是的话了。再打量不想下田种地,吕国珍便找到大队,要求让吕嫒仙跟随学习赤脚医生。在农村,没有比赤脚医生更好的出路。虽然这不能满足吕嫒仙的心理,但她也暂点头同意。

    原本,风平浪静的日子本来就是在安闲中过出来的,特别是跟随赤脚医生学习。但对于吕嫒仙来说,她一点不安于过这样的日子。因为,农村的苍贫与城市的反差交映着她那颗贫瘠的心脏。特别是在她不断走到了良县、春城与靖城的交替间,她跳跃青春盛开的绚丽之花仿佛不再属于农村的土壤。就这样,吕嫒仙在意识形态与现实的落差中生活着,哀怨着。只要稍有时间,便一心只想进县城去逛。正因为怀揣着这躁动的心,吕嫒仙从春城返回后不久,就生出事端。

    这天午时,吕嫒仙去找同伴李美莲进城赶集。却遇李家碾米。便追到了碾米房。吕嫒仙心想加快速度,便上前去帮忙。要说,帮忙是好事,但却不看李美莲正清扫着磨盘,就大大咧咧合上电闸。但听李美莲一声惨叫传来,这才惊慌忙拉下电闸。血流一地。李美莲少了一根手指。

    李美莲一家硬说吕嫒仙是有意所为。李美莲家人知道吕开璐在春城工作,便有意敲诈。报出金额吓得吕嫒仙没了主张。吕嫒仙只得回家商量。吕国珍一听,一顿好咒。吕国珍:

    “人家好好的碾人家的米,你去凑什么热闹?”

    吕嫒仙:“我不是去找她玩么?再说了,只想帮她快些碾完好一块说说悄悄话。”

    吕国珍:“你还帮她忙,我看你是帮倒忙!”想想又说:

    “你说你找她玩便找她玩,为什么要合上电闸呢?”

    吕嫒仙:“我回来是让你想办法的,不是来听你唠叨的!”

    又说:“再说了,我合时也问她了,是她没应声。”

    这晚又找胡队长上门来调和。吕嫒仙:

    “杰敏,还不倒杯茶水来给你胡大爹喝!”

    贾杰敏记忆中胡队长最是凶恶。

    要问小孩子的记忆可有偏颇?只往下看:

    原来,村里的女知青常美丽喜欢逗幼年的贾杰敏出门玩耍。一次便抱了去他家。胡队长本想亲热一番,打量抱了个小孩,脸拉长不悦。却硬是凑近脸嘴亲热。

    媚眼间隔。常美丽:

    “老胡,别这样,小孩在呢!”

    胡队长:“你是故意抱了个孩子来坏我好事么?”转眼恶狠狠扫将过去,但见贾杰敏一脸惶恐畏怯怯回视过去。又一声吼出: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啊!”

    胡队长天生一张马脸牛眼,两道浓眉如刀片,凸出的眼睛一瞪,凶光尽显。吓得贾杰敏“哇……!”一声哭出。

    胡队长:“哭什么哭,你妈又没死掉!”

    又说:“再哭,再哭将你丢进南盘江里去喂大鱼!”

    贾杰敏哭得更加伤心了。泪落犹如断线的珍珠。揉搓着眼睛张大嘴巴不敢看他。

    常美丽一双凤眼甚是温怒。一把推开合抱。常美丽:

    “你是越来越没有爱心了!”

    胡队长:“你有爱心,那你晚上抱着你这颗‘爱心’可能睡得着?”

    又说:“关键还不是得我来‘喂饱’你!”

    又说:“还不送回去!”

    胡队长反感贾杰敏。常美丽急忙送回。

    不久。在众多的知青中,常美丽首先得了返城名额。

    记忆在幼小的童年生活中,它就是一把刻刀。此后,只要是在村子里见到这位胡队长,贾杰敏便隐退到房头树后。

    这晚家里请来了胡队长,贾杰敏根本就没听进倒水一事,心里在琢磨,外祖母为何要请这“恶”人?又是否要进里屋躲避?农村点的是油灯,不断跳跃微弱的光晕捎带到屋门处,贾杰敏多少有些害怕黑暗。正思想只听吕嫒仙一声喝斥:

    “你耳朵聋了么,杰敏,叫你倒水就当耳旁风!”她展示给她的是一张绿色的蚕豆脸。

    贾杰敏这才从一副木呆呆的神态回过来。嗓音在喉咙。贾杰敏:

    “小姨,你说什么?”

    吕嫒仙提高嗓门。吕嫒仙:

    “让你去倒杯水来给你胡大爹,你聋了还是哑了?”

    吕国珍埋怨的目光扫视吕嫒仙。但是,当着队长的面又压抑回去收。幽怨的目光再一眼扫视过去,站起身子。吕国珍:

    “算了,我去倒。”

    吕嫒仙一把拽住母亲。吕嫒仙:

    “就是要让她倒,‘您’什么事都惯着她。”有外人在,吕嫒仙改口称母亲为“您”。

    埋怨扫落她的手。吕国珍:

    “说些什么话?她还是一个孩子。只怕抱不动热水瓶烫到手咋办?”说着,一双小脚犹如陀螺般一拐一拐进到里屋高桌子前提了热水瓶。

    胡队长扫视贾杰敏一眼。他觉得豆米大的孩子根本不会记事。接过吕国珍手里的茶水,吹动漂浮咽喉滑动。接下来的谈话左右调换。最后,吕国珍做主赔付对方三月的工分高一段落。

    话说,胡队长本是吕国珍娘家远亲,调和起来就算不偏袒吕嫒仙,李美莲一家也这么认定。结果并不是李美莲一家想要的结果。又提出以现金方式了结。眼下农村,社员的分红都是年底结算。胡队长再次明确。李美莲家人指出吕开璐在春城工作。胡队长明确各是各码子事,不能牵扯。

    没有达到赔偿意图,李美莲家人在村里放出狠话。只说李家人穷志不穷,不要赔偿,只要砸断吕嫒仙一根手指扯平。

    李美莲家人暗自堵截吕嫒仙几日。无影。胡队长警告,尚若私自动手便构成犯罪。

    李家人堵截吕嫒仙无影。却也明白吕家分布各地,只好暂且作罢。胡队长再次出面调和至半年公分。李家人只好认下。心底却极其不平衡。

    趁夜。又请来高人趁着夜色隐进吕国珍家的粪池。一番念道后便将备下的拳头大的一个小土罐以红油纸封口,沉进粪池中,下了毒咒。

    吕嫒仙对吕国珍叫吼时,贾杰敏的心是疼痛的,但这样的叫吼转移到她的身上来时,她是畏惧惊惶的。也不知从何日而起,贾杰敏对吕嫒仙形成了这样的心理。对于吕嫒仙外出,贾杰敏会欣喜若狂。对于吕国珍来说,家中只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作伴,她将她母性的爱完全倾注在外孙女身上。

    吕国珍在及赋传奇色彩的家庭中长大,由此而积累了传奇类、神话类、民俗类、迷信类、因果报应类等等大量故事。且记忆超凡,因了在田野间、溪流旁、茶树林、晚饭后、夜空下、床笫间,吕国珍每每将丰富的故事轮换讲述。每每讲起,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关于祖上《财北星》的传说……

    嫦娥不满人间而悲愤洒泪奔去月寒宫……

    老“毛人”吃小孩的故事……

    地主公公“自杀”之谜……

    败家子从楼口滚碗下楼的传说……

    狼来了的故事……

    表姨妈吕月岚的孩子反复夭折后,便到十字路口麻木斩断尸身,阻断遁化小鬼缠绕之瘆人色彩……

    在吕国珍不间断轮流的替换讲述中,贾杰敏的心时而拧紧提到嗓子眼里;时而放开迎接那春暖花开;时而怔忪到浑身发颤;时而悲切到泪水涟涟……

    七仙女下凡从吕国珍嘴里叙出,却是委婉动情,如歌如泣。

    却说山野间有一仙湖,池水碧波荡漾,清澈见底。相传,王母娘娘的七个仙女儿常来此沐浴。她们从天空排列宛如悠悠白云一样飘飞慢慢降落下来,退去绸衣,便沉浸进到池子里。

    公主们欢畅激起朵朵浪花,却一点没有觉察到一位如痴如醉的爱慕少年。在众姐妹中,唯独倾慕七仙女。又看她的裙纱色泽比其她姐妹的美丽,便藏匿起来。之后,众姐妹上岸,都穿上彩衣飞去。只留下了七仙女……

    贾杰敏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要问;那仙湖在哪里?

    只回;在山野间,在那迷雾缭绕的大山背后。

    于是,由北向南西岸南盘江之岸“茅草房”村背后的高山变得亲切起来了,以及高山上那宛如轻纱一样缭绕的晨雾由此而变得更加神秘了,那参入云端的大山也变得更加耐味了,于是乎掺杂进去了一种向往的冲动……

    贾杰敏幻想着将来终有一天定要攀爬高山,抓一把迷雾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样轻飞慢舞的纱幔,再看看那仙湖到底是怎样的清澈透亮……

    吕国珍未曾识得一个大字,靠惊人的记忆,曾听吕开璐朗诵的诗文竟然能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特别是破除迷信之后,大队将一百米开外的寺庙用于办学。在窗口传出朗朗读书声中,吕国珍竟能倒背如流。对于所听故事,更是能声情并茂地娓娓讲述。

    后来,少年现身表露衷肠。两人相爱了,之后,便结为夫妻。

    只说,这少年家贫,七仙女一点不嫌弃,又织得一手的好彩缎。成家后,小两口相亲相爱,男耕女织,又诞下了两个小孩,生活过得十分幸福美满。可是,天不遂人愿。终被掌管天庭的玉帝和王母娘娘知道了,便勃然大怒。又命天神下界抓回织女。

    却说,少年这天一点不知,还是下地去耕种。只是感觉到,突然间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雷电交加,忙到大树下避雨等待。心里正在着急,乌云中便现出七仙女,一个劲儿哭喊着丈夫。就这样,一家人被狠心的王母娘娘分开了。

    故事讲述到这里,贾杰敏的心为一家人被无辜分离而撕裂开来。吕国珍抓住情节询问:

    “他们一家可怜么?”

    贾杰敏饱含眼泪点头。又问,后面来呢,他们一家可团圆了?

    吕国珍再接着讲述:

    待乌云散开,少年忙回到家担上两个小孩追去。眼看就要追上,王母娘娘心中一着急,拔下头上的金簪向银河一划。就像变戏法一样,昔日还是清浅的银河一霎间变得浊浪滔天,少年再也过不去了。

    从此,二人只能泪珠儿涟涟,隔河相望……

    岁月就是这样在二人不改初衷的深情中而羞愧。此后,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再也拗不过两人间真挚情怀,特批他俩在每年七月七日相会。相传,每逢七月初七这天,人间所有的喜鹊就要飞上天去,在银河为牛郎织女搭鹊桥相会。每当这天夜深人静时,人们还能在星空下、田地间,听到二人述说衷肠。

    虽然两人的遭遇过于坎坷,但一年中,终归是有了一个能团聚的日子。这对于贾杰敏年幼的心灵来说,无疑就是一味安抚剂。

    每当吕国珍讲述完,贾杰敏总觉得还不够,于是乎她年幼的心灵随之被放飞飘进了那多彩炫丽的天空……

    打量外孙女一副余兴未尽的样子,于是,吕国珍再次从丈夫嘴里听闻到的诗词朗诵: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在这样反复的诗词中,贾杰敏渐渐成长。虽然不明白诗词之意,但一点不影响留在她心底之凄美。只是“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一句,于是乎夜空里一颗颗闪亮眼睛的小星星都懂得了人意,竟能传达彼此间离别的恨意。

    吕国珍解释不了动情之时,便会来到屋外的场地,仰头探视夜空。她的目光时而深邃时而凄迷,时而又从凄迷中充满了期待。在外祖母的怀抱中,她痴迷注视着那幽蓝星际的美丽,晃眼间仿佛那一颗颗闪烁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个美丽王国,再晃眼,那幽蓝却已穿透她的内心占据,仿佛间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又仿佛间隔十万八千里之遥迷……

    贾杰敏在这漫天逼真又虚幻幽蓝的闪耀中知道了北斗七星的位置,以及星辰所对应生灵的诞生……

    吕国珍悠缓道出,星辰的陨落便是地面上一个家庭成员的诀别之际。贾杰敏的心又被分裂开来。吕国珍明显感觉到手背上有泪滴。再关怀询问。却沉默吞下了被分裂的疼痛。心也由此而波澜起伏……

    吕国珍也沉默了。扫视,变声音节只说原来我们家杰敏怀揣一颗悲悯之心。吕国珍:

    “你是同情那不知姓名陨落的生灵吗?”

    贾杰敏点头。饱含破堤的泪眼再仰向天际。顿觉,那奇异闪亮的一颗颗星星似乎也变得更加亲切起来。

    “一颗星星对应着一个灵魂?”不知怎地,贾杰敏的小脑海里,顿生出一个念头:

    尚若她的心能与这浩瀚天幕中的星辰相通,那该是多么美好又惬意的事啊!如此,她便可以游离去那墨汁般幽蓝的天幕之上;如此,只要撇一眼星辰,便能知之所想;如此,她便不再是一个独立的小人,而是一个群体的汇聚,一个寂静游灵的交汇……

第29章吕玉仙发现真相,吕嫒仙选择自杀。

    贾杰敏小脑袋里常常充满了奇思妙想。不孤单虚妄的境界虚浮着她:

    ——我是群星,群星皆我。

    贾杰敏进驻在这样的世界里,再穿透层层叠叠的“眼睛”,似乎除了幽游知会,她更多出一股皆为一体的同生感。再解读那闪烁“眼睛”背后的每一哀每一悦,不知怎地,贾杰敏幼小心灵莫名注入了一种妄想穿透悠悠众灵的永生感。她将她的念想告知吕国珍。吕国珍说:

    “你要记住,你就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来自于那遥远皓空的另外一个世界!”

    贾杰敏一脸的懵懂。她问她,那另外的世界是怎样一个世界?

    吕国珍迟疑着话到嘴边又咽下。她再次追问。她含糊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了。

    贾杰敏未知世界,一点不影响世界指派生活对她的随手泥捏。那么,生活到底是怎样的呢?

    生活仿佛就像闹剧,这台闹剧方拉合帷幕,意示着下一台闹剧即将上演。

    却说,吕嫒仙在家生出事端,吕玉仙一点不知。吕玉仙只是在心底盘算着要将贾杰敏接回。贾中华也絮叨贾杰敏已五岁,很快就要入学,也该提前准备。

    这天,吕玉仙一大早便动身前往良县老家;傍晚,吕嫒仙却来到了靖城。吕玉仙不在家。吕嫒仙窃喜心田。

    贾杰婞今年已经九岁整,九岁的孩子她却长着大人的心脏。

    由于父母性格的差距,派性斗争,在家中常年不断的成长着,使得九岁的贾杰婞已经不像九岁的孩子了。

    这天黑得如此迅速,贾杰婞躺在小阁楼上是左等右等都不见小姨上楼。迷糊中贾杰婞听到了楼下房间里,父亲与小姨底声的说话声。贾杰婞便放轻脚步,猫着身子下了楼,像侦查兵般探向父母的卧室……

    如果说贾杰婞五岁的记忆是模糊的话,那么今晚这一幕便一下子打通了她记忆链接的所有筋络。

    四天后,吕玉仙返回家中,但她并未接来贾杰敏。因为贾杰敏对吕玉仙已经生疏。贾杰敏跑进了里屋床脚低躲藏,吕国珍要求再大一些再接走。

    贾中华有些惊奇吕玉仙没能接回孩子。但是,很快,贾中华便由惊奇转到了对大女儿的惊怒上来。当然,贾中华的惊怒并没有吕玉仙的愤怒来得更为排山倒海。贾中华的政治生命原本来就不够纯洁,在外界的工矿生涯中,一直以来,贾中华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因此,尽管贾中华是怎样地惊怒,他必须得矢口抵死否决。

    吕嫒仙出门躲避李美莲,得知吕玉仙随即要返回便又转去春城。贾中华一厢情愿地以为,没了当事者,吕玉仙就只能如此吵闹一番而停歇。然而,吕玉仙的性格绝非这样逆来顺受,就算去到天边,吕玉仙也要将真相揭挖刨出来。

    家庭战争爆发。地动山摇。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暗流涌动。可是,贾中华越是试图掩盖,吕玉仙越是爆破侦探。吕玉仙携带贾杰婞再次重回老家良县。可是,吕嫒仙去春城尚未返回。吕玉仙只好带领大女儿返回。

    贾中华的家中似乎每个角落都搁置着硝铵,一不小心就会点燃。多年来他俩无休止的争斗,似乎已经形成两股对立的气场,别说这个时候又弄出来一个吕嫒仙,就算是没有吕嫒仙,吕玉仙都要怀疑,何况是又弄出来一个吕嫒仙,且还是她的亲妹妹?吕玉仙愤怒了,尽管她没有拿到丈夫出轨的铁证,在与之否决的对峙中,吕玉仙一次次将贾杰婞推向前方指证。吕玉仙当然是为了对“肇事者”更具说服力。贾中华却恶眼瞪向妻女。贾中华将完全的怒火暗转在导火索上。

    原本,贾中华从部队转业到了地方,又神气地驾驶上汽车,他认为生活就是春暖花开般幸福美妙。因为,在这个时代的转业军人就是根红苗正的培养对象,跟何况有贾元宗先驱北伐战争的庇护,但是,令他不明白的是,他怀着一颗激情洋溢的热忱之心,生活却就将他鞭策得遍体鳞伤。现实的经验告诫他,在吕玉仙面前,越是开诚布公,越是地动山摇,因为吕玉仙具有那种排山倒海的能量。贾中华反复想透。贾中华觉得唯一维系下去的方式就是抵死不认账。

    贾中华油盐不进。吕玉仙怒火中烧。一边是贾杰玲肯定地点头,一边是贾中华彻底否决,吕玉仙感觉心之凄苦犹如醋浸。曾经,吕玉仙仿佛觉得自己犹如一台犁地机,不论你是怎样的冰冻三尺,却也能翻个底儿朝天。而今,贾中华一口咬紧不认,她翻起的也就只能是冰冻的僵土。吕玉仙再次感受到人心之诡诈。但是,尚若不闹出些动静来,吕玉仙感觉到她的心似乎就要冻死在寒地里。贾杰婞过早尝试到了家宅不安之痛。贾杰刚战战兢兢。吕玉仙数落谩骂时会从偷窃大米说到书信。贾家。红眉毛绿眼睛。战争的源头并不关乎爱。但,夫妻双方争执自以为是为了扩大各自在对方心目中的影响。盲人摸象。聪明者执意盲从。愚妄者笨拙抵制。于似乎他们拙劣的争执为了说明自己在乎对方,其实却偏离了爱的主题。

    “小忍才可安家度日,大忍方可渡轻舟!”

    ——他俩彻底忘记了贾元宗。

    吕玉仙为了坐实贾中华与吕嫒仙的关系,半个月后,吕玉仙又特意带领贾杰玲趁夜返回了一趟白大村。吕嫒仙是矢口否认。吕玉仙一点都没考虑到当着证人的面吕嫒仙会否认。但是,话语从贾中华嘴里怎样出来,从吕嫒仙嘴里也是啥形。单凭这一点吕玉仙更加认为他俩串通一气不简单。二人争执不下:

    嘶吼……

    咆哮……

    剑拔弩张……

    刺鼻的沥青滚锅。煎熬。试图将剽窃者的眼色陷落吞没呈黑胶合。

    吕国珍竭力压下。她必须要出面主持大局,吕嫒仙毕竟尚在闺房。吕国珍明确有问题也要捂住,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吕嫒仙怒斥“捂住”。吕嫒仙展示心之坦荡。吕国珍直转吕玉仙不能只听孩子一句轻飘飘的话便闹翻了天。

    吕国珍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吕玉仙心头气愤难平。连夜,又带领贾杰婞返回良县。贾杰婞走时,吕玉仙吩咐她将头发上的粉色纱巾接下留给贾杰敏。

    贾杰敏第二天起床,桌子上一对粉色纱巾很扎眼。贾杰敏询问吕嫒仙是否是她从春城捎带回来送给她的。吕嫒仙犹如狮子吼出。贾杰敏由心发至躯壳的战栗。吕国珍急忙搂在身后。贾杰敏泪眼婆娑。安慰。压低声音。吕国珍:

    “这是你大姐留下给你的。”

    贾杰敏第一次听到似乎有一位大姐的存在。她想不明白的是怎么未曾见面却留下了纱巾?吕嫒仙怒气冲冲出门。吕国珍这才说明,昨夜来,夜半走。吕国珍面部表情阴抑。贾杰敏不敢多说一句话。

    吕玉仙回到靖城后再面对贾中华怎么都觉得就像吞下了一只苍蝇一般作呕。尚若贾中华能低头承认,这种作呕是能够吐出来的,而今贾中华否认,这样的感觉犹如闷呕还得强拖咽下去。吕玉仙的心理产生了极度的失衡。因了痛恨、鄙视、报复是她混杂情绪的原发地。原本贾中华对于她来说仿佛就像一块尚未完全统治的阵地,站在这块阵地上还没有征服,再经历对方的背叛,因此吕玉仙只向着人性另一个隐秘的空间转向。她觉得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她吕玉仙并非白痴。

    其实,生活的哲理早便将生活的价值捣毁给世人观看:

    沿着生活逆行的通道不难发现,只要是沿于性上蛮目报复男人的女人来说,其心胸都是极其狭隘的。因此,狭隘的她们沿着自以为是的意识形态往往都是以悲剧收场。因为狭隘的盲从足可摧毁人性,而人性的“静脉曲张”最终将阻止健康的流速。当然,吕玉仙没有这个认识,从而演绎了她以自我为形态跟生活签订的遗留在靖城大地上歪曲杂乱的足迹。

    仿佛是一夜之间,吕玉仙跟车间一位年轻轻工何玉明暗渡鸯池。

    原来,何玉明也是良县老乡,同在修制厂为翻沙工。何玉明孤身一人来到异地,几次谈女朋友都宣告失败,因了怀揣一股不平之叹。

    吕玉仙家住在大食堂旁。何玉明便常常打饭后抬到吕玉仙的家去。这一来可以混点咸菜下饭,二来可以排解一个人独处的寂寞。就这般一来二去,在眼睛的对视中,两人读懂了眼睛里点燃的火花。

    靖城的吕玉仙是灵魂激荡。良县家里的吕嫒仙却是无比的郁闷。

    且说,自从吕玉仙返白大村大闹腾后,吕嫒仙大感憋屈。对于她的奉献,她很想跨大一步逾越进工矿成家,奈何吕玉仙忽然又站立起来,况且,贾中华似乎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的确,贾中华没有离婚另组家庭的考虑。贾中华总是以吕玉仙的坏脾气将吕嫒仙满腹的委屈摁进黑暗之中。吕嫒仙深知,贾中华是在找借口。

    一个是密封激不起涟漪的死水;一个却是急流冲击无谓的流淌;一个是心幽暗;一个是情已伤。吕嫒仙怀着复杂的心情服下了安眠药,源头却来至贾杰敏的不听使唤。

    平静的生活平静得令人觉不出它的斑斓。心愿落空,吕嫒仙感觉到生活没了一点点的色彩,唯有一个声音反复从心底不断发出叫唤:

    “这样的人生不如早一点解脱!”

    三天后的一天傍晚,队里分大豆。吕嫒仙命贾杰敏回家取瓢来舀豆。贾杰敏误将短瓢拿为长把瓢。吕嫒仙再令。五岁小孩胆子及小,但看天色已黑沉下来便脸露难色。吕嫒仙气冲冲夺门直奔。一路上,她心底那个声音又加剧叫唤开来……

    吕嫒仙急匆匆回家不是为取瓢,而是整整吞下了二十颗安眠药。一番梳洗她躺倒在床上。只想远在靖城的贾中华当得知她的离去后是否会感到沉重?这样一想,她泪流满面。但是,也正是这样的方式可以向吕玉仙辨别呐喊些什么。倒底她想得到什么呢?吕嫒仙有些迷糊,但她知道,吕国珍一定是以贞洁烈女来告示世人的。吕嫒仙认为这就足够令他们生活在一辈子的负疚之中了。这样一想,吕嫒仙的内心仿佛在迷糊中得到了莫名升华的快感。

    吕国珍知道吕嫒仙憋闷,因此一只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吕嫒仙半路遇村民丢下话语。

    土路。一双三寸金莲犹如“马蹄”雷开黄灰的旋涡。贾杰敏有些跟不上。却遭到一路责骂。从前,每每吕嫒仙暴怒吕国珍总是庇护,至此,每每吕国珍斥责贾杰敏的心在收紧。吕国珍再次教导,任何事情都必须依顺小姨。

    贾杰敏:“可是,四周漆黑,我怕……?”

    话语一转。吕国珍:

    “你怕啥?可是还能隐藏啥妖魔鬼怪吃了你不成?”

    又说:“豆米大的小人就学会了背离不听你小姨的吩咐,尚若说她今晚有个三长两短,老祖公可要连毛连屎熬给你吃!”

    又斥:“不!熬给你吃忒便宜你了。老祖公让你吞下还要把你丢到深山老林去喂老毛人。”

    一路画面感。一路战兢。贾杰敏终于畏缩进家。一路村民听闻跟随,至场地隔壁邻居马关华家以及刘家听闻动静又踏进屋门。顿时,家里就像炸开了锅一般闹腾。

    吆喝声;掐人中……

    疾呼声;灌糖水……

    骚乱声;点灶火……

    红糖水灌下。吕嫒仙闭嘴。灌不畅。吕国珍老泪纵横。又提及木质锅盖以菜刀背面移动床铺上空敲打驱逐。鬼祟声声。邪念莫为。千阻万隔。焚化纷纷。烟雾袅袅。

    大约半个时辰后,吕嫒仙微微睁了眼。吕国珍舒缓过气来。但是,吕国珍还是不大放心,于是木质锅盖敲得震天响。口里念念有词:

    “前山后山左山右肩房前屋后冷垓破庙古墓新坟河边野外庙宇村庄十字街头十字路道口田边地界远方他乡或被邪精鬼祟之所缠害或被冤家亡魂魑魅魍魉之所牵引的所有冤魂——你们该去你们呆的地方,不要来揪扯着吕嫒仙刮扯,今天该焚化的已经点燃送给了你们,快些离去领受——从速离去!”

    在这样反复的念叨声中,吕嫒仙有了生息。于是,大家这才放下一口提紧的气。有的开始数落她傻;有的说她为了小孩子不听话范不着这样;有的数落李美莲家逼死人。吕国珍接过话说,主要原因还是在贾杰敏身上。她小姨命她回家取瓢,她不去这才生出了此事。说着,她以埋怨的眼神哀怨瞥她。厉声呵斥。吕国珍:

    “若说你小姨这次有个什么意外,老主公真要连毛连屎一锅熬给你生吞了!”

    贾杰敏脑海里模糊一团的画面感清晰起来。不知怎地,她的心底留下了一股莫名原始的穿越感。

    吕开璐大哥家的儿媳妇拉着吕嫒仙劝慰。吕嫒仙说,其实杰敏不听话她多少是有些生气的,但似乎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她这样一说,顿时,屋子里萧然肃静。声音微弱,吕嫒仙:

    “在分豆的屋子里还是我,出了门仿佛就不是我了。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就想早一点回来躺在床上。回到家后感觉这几天睡不好觉就扭开药瓶服几颗安眠药。顿时,眼前就来了我大姐带领着她的大儿子。他们俩都伸出手来向我讨要安眠药。我分别倒给了他俩一人十粒,看着他俩将安眠药服下却进入到我的喉咙里来了……”

    隔壁马家大女儿说,这就是邪祟缠绕。

    吕国珍说,究其原因还是出在杰敏身上。但凡她听她小姨的话,她便不会受到缠绕了。

    这样一说,众人又都或嘱咐或斥责贾杰敏一番。

    吕嫒仙稍加停歇又说:

    “在我昏迷过去的时候,只见眼前出现了重重天门整整十道。我顺利过到第三道天门时,但见道路两旁是两潭水塘,一清一混。旁边却站着两个守护。两摞碗分别放置在两人脚下,或通洞的或完好的不等,油黑上釉。只见前面的人走过去自觉地弯下腰舀了水喝。趁二人不留神,我便突地从他们腋下钻了过去。一层天门一重天,我已经进入到了五天门。忽然只见我的老祖手拿藤条抽来,边抽嘴里说到;‘死姑娘,这里是你来的么?还不快些儿滚回去!’我慌忙夺门就往回跑,这一跑就被你们叫唤醒来。”

    贾杰敏眨巴着一双眼睛感觉不可思议。贾杰敏:

    “小姨,那天门相距远么?你怎么可以一眼就看到了十道天门?”

    吕国珍瞥眼过来。吕国珍:

    “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因为你、你小姨能躺在这里么!”贾杰敏畏缩低头。

    马家大女儿也是好奇。她忙附和追问。

    吕嫒仙悠缓了一口气。吕嫒仙:

    “天门相距不远,一眼就能望到头。也就像四合院的样子,但两旁却是空洞的。”

第30章诡异的家庭氛围

    上节说,吕嫒仙自杀转安大肆谈论神道。

    邻居刘家嫂子问道:

    “那么,那两个看守是啥样子的?”

    吕嫒仙:“跟电影里的一样一样。”

    马家大女儿:

    “可能就是黑白无常了。”

    吕国珍说:“黑白无常是专拿恶鬼的。应该是神司。”

    这下刘家嫂子不明白了。她疑惑着眼睛问:

    “什么叫神司?”

    吕嫒仙说:“神司就是神的……”

    吕嫒仙的话还没说出口,吕国珍打断呵斥:

    “休要议论神道!”

    眨巴眼睛。贾杰敏思考;吕国珍眼底,神道近乎于神圣,于是乎凡人嘴里念叨便亦有辱高洁?

    吕嫒仙整整躺了一个礼拜才下床。

    吕国珍再次带信让吕玉仙回家。一顿数落不提。吕玉仙却振振有词称吕嫒仙以疯作邪。吕国珍虽然满嘴责备,但她的心理十分明白吕嫒仙的心思。从吕嫒仙不断闹腾的事端中,她知道她欲跳出农门的志向却无能为力。她能做的就是再次找到胡队长,要求让吕嫒仙去县城人民医院参加赤脚医生学习班。她想将她的小女儿送上更高一层的台阶。

    吕嫒仙如愿以偿。

    可是,正是这一次学习,更是加剧着吕嫒仙心底的落差。她想,凭什么县城医院里的护士们就可以身穿白大褂留在城市享受生活,无论她成绩怎么优秀最终还是要返回白大村?她觉得似乎是她的出生就注定了命运的不公平。于是,她的目光锁定在一位红河实习的男医生上。她妄想通过他嫁到城市。学习期结束。红河医生却以冷漠的肢体语言印证吕嫒仙不过是单相思。吕嫒仙懊恼着回到村庄。性格更加古怪。

    吕开璐的父辈虽然在白大村扎稳了根,但随着他的离开免不了还是会有村民欺负妇孺。长此以往,吕嫒仙便也养成了风风火火呈男性之性格。不时,村里若有人欺负吕国珍没有儿子送终,吕嫒仙就要站出来发飙。严重时,吕嫒仙对垒扭打摔跤便是为了佐证她绝不弱于男子。吕国珍正是在这样的庇护中退缩着,而吕嫒仙则是在这样的捍卫中强大着。特别是对于无儿送终这一点,她几次试探都希望将她留在家中招亲上门。没有更好的托付,吕嫒仙也只是哑口沉闷。

    原本吕嫒仙干的是同男子一样体力的农活,公分也是计一样的。忽然,吕嫒仙学赤脚医生闲暇下来的时间也就更加空余。这样,呆在家中再打量贾杰敏,暴躁的一面更加显现。

    吕嫒仙话语不多。忽然爆发时犹如雷霆。贾杰敏一点莫不着头脑。特别是前一秒还是风和日丽,后一秒则狂涛拍岸。这个时候吕国珍会连忙将贾杰敏护在怀里。再急切吩咐一切听从于吕嫒仙。吕国珍以为,家宅安宁,大家也就相安无事了。

    贾杰敏年纪实在过于小性情却过“轴”。她会眨着天真的眼睛问她,即便是小姨冤枉了她,她也必须听她的话吗?

    吕国珍只说,天下无不是的长辈,唯有做不好的晚辈。此际的贾杰敏一点都不明白,她人生逆来顺受的源点正是沿于外祖母的教诲。

    吕国珍的话语似乎让她明白了什么似乎又不明白那什么。毕竟,她仅仅五岁。她只是明显的感觉到,小姨在家的日子,即便是外祖母似乎都要忍让于她七分。她则是毫无保留地忍让。她一点不喜欢这样的压抑,但生活似乎就是要她实习在抑郁中沉闷。

    贾杰敏开始独处。贾杰敏开始有意躲避。贾杰敏越是避开,吕嫒仙越是气不通畅。前一秒吕嫒仙刚从邮递员手里接过红河来信,眼里流露一缕不易觉察之笑意,随即,撕开信封展开信页,后一秒眼里忽然便窜进了一匹野狼。这个时候贾杰敏的任何肢体动作皆刺痛她的眼睛。掀翻桌子,鸡飞狗跳于是乎都不能够舒缓她的压抑。

    沉闷的日子抑郁渡过。贾杰敏会来到房后,站在沟埂上眺望远方被银亮河流分隔的田野。宛如银丝带一般的南盘江由北向南缓缓流淌,将“白大村”及“茅草房”两个山寨流动划分开来。站在“白大村”东头的河提上,放眼过去却显高低错落。不远处那高耸苍翠的大山,便是“茅草房”寨子最坚实的“倚”靠。

    贾杰敏心底忽然会涌进一股生命流动的牵引。她很想将这个世界探寻明白。于是,她不断奔跑冲向河提。站在河堤上注视那滚动的南盘江,她的心会莫名地收紧。特别是当漂浮物卷积夹杂滚滚波涛沉浮不停,她仿佛看到了它沉溺间残息不断地落荒败流。她目送沉浮直至看不见的尽头。于是,又开始从上游发掘。心床的河流上满布沉浮,她的心更加收紧下沉。腿麻。贾杰敏了又挑选有小青竹的丛林坐下。对岸的田园风光徐徐展开:

    近处,“井”字形的田地绿绿葱葱,间隔的地埂犹如经络;远方,大山合抱的茅草屋间间神秘,股股炊烟宛若连接仙界云海的途径。不时行走在田间地埂的农夫走向炊烟,仿佛走向未知世界的遥迷。她忽然觉得虽然近在咫尺的河流间隔天地,却亦然远隔天涯。那么,他们到底是否跟我们一样的吃饭穿衣,还是另类宛如飘逸神仙般而活?神仙能够自由驾驭身体放飞,那身体该是怎样的轻柔?那么,随手掠来的白云一缕可否充饥?

    贾杰敏漫游天际幻想。她忽然也想亲自掠一把白云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形态。她的目光从一间间农屋依靠的青山移至半山腰,雾气缭绕云海的披肩隐约可见顶峰。那波光粼粼的仙人湖是否隐藏在山峰后面?她仿佛攀登了高山瞭望波光粼粼的湖面。她的心因粼动的湖面而跳跃;她的

    整个身体被雾气围绕而欢快。于是,随手一把绵柔的白云,春暖花开……

    七仙女故事让贾杰敏充满了幻想。虚幻缩短了现实的距离飞跃于高山之巅。她喜爱放飞想象,去探秘隐秘湖泊中那宛如雪莲朵朵被女神抖动盛开的浪花,去幻想神灵对人类的恩典……

    不时村落里传来喇叭声。她的头脑里怎么都弄不明白,那不大的喇叭口里何以占据进去一个人说话?

    五岁孩子成长的未知正是对这个世界的未知。贾杰敏不时便会偷偷跑到河提竹林里发愣。这次,她愣了一个上午。不时,吕嫒仙的自杀会漂浮脑海。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一回忆起来,她的心便会被什么东西而莫名揪紧。特别是连毛连屎熬人的画面令她作呕。相比感受风儿“闯荡”竹林淋漓尽致的畅快,她更愿意淡退那段记忆。就算是那青翠的高山之巅,那似乎虚幻的松涛阵阵都比那记忆来得惬意。

    饿了,便到后面的田地里摘青豆角来充饥。剥开绿油油的豆角,白皙如润玉的小掌心里不在是豆米,而是一件翡翠般精雕的豆瓣艺术品。特别是那白嫩的小芽仿佛正在对她诉说什么,亦如对世界的对话。她衔住“对话”会对小芽吐露心声。由此,肺叶也变得玉润起来了。随即,风儿媚开眼笑轻卷惬意出游犹如无形的龙穿海阔携带舒畅畅游……

    午后,贾杰敏极其不情愿地返回。至屋前场地。一张变形而扭曲的面孔令她恐惧。狼眼。鹰鼻。狮吼。虎哮。蛇嘴。吕嫒仙:

    “你死去哪里了?害得老子满寨子到处去找你!老子还以为你可是被大河水冲走了呢!”说着,上前提住耳朵。忙用手捂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贾杰敏:

    “疼……!”

    吕嫒仙:“你早知道疼,就该长点耳性。告诉你不要乱跑,你一天就是给老子跑了找不见面!”

    吕国珍听到声音,忙从屋子里奔了出。打量手提耳朵,忙一把扯开。吕国珍:

    “她还是孩子!”

    吕嫒仙黑着眼睛。吕嫒仙:

    “孩子?那我们小时候您咋不像这样说!”

    吕国珍:“可是你小时候,老子亏待过你?”

    吕嫒仙一听转身进屋。又扔下一句:

    “没有亏待,怎么就让油碾将我的舌头压得比吊死鬼还长呢?!”

    本能顶回。吕国珍: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腿快爱胡乱瞎跑嘛!”吕嫒仙进门没了后话。吕嫒仙争执有这点好,她不向一般农村妇人那样机关枪般的扫射,而是雷霆震怒,借物摔砸,继而退到里屋或一旁,便少哼气或不哼气。

    打量吕嫒仙不再凶吼,吕国珍这才问话。吕国珍:

    “你跑哪里去了,害得你小姨将村子都找遍了?”说着,牵手进屋,舀饭递给。贾杰敏只低声说不饿。

    吕嫒仙忽然又从里屋窜出。仇眼黑恨。吕嫒仙:

    “我就说,不用找不用找,她饿了就自然知道回家,您还非要让我满寨子去找。不饿,说明老鹰不下树——肚中有食!”

    吕国珍回复说,这么一个上午了,她不饿她是神仙啊?

    贾杰敏怯怯说明吃了豆米。

    一双小眼低斜恶瞅。蚕豆脸变长。吕嫒仙:

    “你死去了哪里?——说!去哪里摘的豆角?”说着话,便一把抢过了手里端着的饭碗。这一次发威反常。

    吕国珍有些不乐意了。一把将她手里夺过来的饭碗再次送到贾杰敏跟前。吕国珍:

    “告诉你,雷都不打吃饭人呢!”

    吕嫒仙:“她刚才不是说她不饿吗?”

    贾杰敏含着眼泪不敢多一句话。吕国珍忙问,那可是刚才跑去豆田边玩去了?

    贾杰敏点头。吕国珍:

    “那么,你是跑到哪里的豆田去了?”

    贾杰敏怯声说大河边。

    吕嫒仙忽地又咆哮逼近。吕嫒仙:

    “撒谎!”由于惯性,她含着烈火的眼睛几乎碰撞在贾杰敏的小脸儿上。贾杰敏后退着,但还是没有躲过她随即提过来的一脚。

    她忽然蹲了下去,“哇……!”地一声手捂脚踝嚎哭。

    吕嫒仙根本没有顾及她,继续发泄她的怒火:

    “你外婆就是担心你去河边玩,怕被河水冲走了的,专门吩咐老子到河边去寻,哪里有你的一个‘鬼影’?”

    贾杰敏嚎哭申辩:“我坐在竹林里……”

    这样一说,吕嫒仙绿了眼睛没了后话。

    将手里的饭碗忙放到饭桌上,吕国珍过来拽起外孙女,移开了她捂住脚踝处的小手查看。只见脚螺丝拐处,已经淤青。吕国珍眼带埋怨:

    “你看看,都将孩子的脚螺丝拐给踢淤青了!”

    吕嫒仙一点不以为然。吕嫒仙:

    “就是提‘轻’了,她才不长耳性!要我说就将她给踢瘸,就再不会跑到竹林里去、叫老子找不到了!”吕国珍哀怨瞥过去。吕国珍:

    “可是踢瘸了,今后你养着她?”

    吕嫒仙:“是喽,我养,老的小的都统统推来给我!”

    吕国珍不再往下说。她将声音放柔:

    “竹林里有小青蛇,今后可不要再进去?”一听有小青蛇,贾杰敏的心猛然收紧。含着泪花点了头。

    此后,贾杰敏乖巧了不少,再也不敢跑到河提边去遥望。但千万不要以为,孩子的心能够很快收复并统治。贾杰敏跟所有的小孩不同,表面上不哼气,并不代表内心的屈从。这时吕嫒仙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一旦应付了事,便一个人跑到瓦窑上,抬来泥巴做各种火炉,炊具,以及泥人泥牛,泥的眼睛能看到的一切。她用另外的形式来排解着心灵的孤寂。

    “工作”场地就挑选在土楼上,墙脚就是最好的椅背。每每亲手泥捏风干后呈现出完好无损的形象家炊时,她激动的心底好像吃了一颗蜜枣,由此而生出成功的喜悦感。很难相信,这么小一个孩子就懂抑制情绪,因为她心理畏惧着小姨野性的怒吼。

    这晚,吕嫒仙偶然上楼,竟然发现了她常常蹲在楼上不肯下楼的所有秘密。于是,脚一踏,碎了一地。那低声啜泣的,仿佛不再是她从眼眶而落的泪滴……

    接下来的日子,吕嫒仙会盯住衣服检查。若如发现泥污,从她心底踹出的不可能是“小鹿”,而是一头“猛虎”……

    农村里报小鸡的全过程,也是贾杰敏热衷的追踪。只说,浮小鸡的鸡蛋,吕国珍每每要一个个放到油灯下照查,然后才能挑出。

    让老母鸡捂翻蛋几天后,便又一个个放置到水中。口称——“踩哑水”。漂浮的便是能存活的,落下水的便处理了。最后,又一个个擦干水珠,放进窝子,等待下一阶段的破壳。

    破壳,也是一个神奇的过程。

    原本还是一个外表无差异的鸡蛋,忽然就被小嘴啄开,然后,左右摇摆挣扎潮湿而出。顿时,张显在眼前的,便是一个小生命的诞生。这个过程每每令贾杰敏爱既兴奋不已又爱不释手。她会将小鸡儿捧到手心里,去感受它那奇妙的小生命,以及一双小脚爪带来妙不可言的凉意以及舒痒的感觉。

    吕国珍瞅见,总要制止。并训斥:若将小鸡儿揉“劈翅”了,便难以存活。

    小鸡稍大。吕国珍放去屋外的场地上。一把竹簸箕与网眼筛子握手。贾杰敏好奇跟随。只见一只只小鸡摆放进了筛子。于是,转动筛子,口中念念有词:

    筛子筛子团团,小鸡仔小鸡仔转转。

    筛子筛子筛筛,老野狼来了你要飞驰。

    但见筛子转团,小鸡们拼命地抓紧移往高处,又露出惊惶的眼神。这样反复念叨几次,又换簸箕。再念:

    簸箕簸箕团团,小鸡仔小鸡仔转转。

    簸箕簸箕簸簸,黑老鹰来了你要躲躲……

    一旁的老母鸡也不走远,站跟前将脖子伸得老长侧脸打量。它血红的眼里分明写着惊诧,又像写着似曾相识。不时,发出几声零星的“咯、咯……”声。仿佛是对这个过程的称赞。

    吕国珍按照老祖宗遗传下来的做完这替换工作。之后,便将小鸡放到了地面上。这才将簸箕筛子送将进屋。小鸡见了老母鸡,更加欢快煽开翅膀扑腾过去……

    忽然,一只老鹰盘旋落到了场地前面的柏树上,老母鸡又发出“咯、咯、咯、咯……”奇异的急骤声音。小鸡们张开翅膀,飞跑更加迅速。于是,母亲展开的翅膀庇护着她的孩子们。当然,也有浑然不觉贪玩的,老母鸡还是扬伸着脖子叫唤。所不同的是,发红的眼睛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贾杰敏寻着它的眼睛望去,汇入眼帘的是一只阴沟鼻子的老鹰,停在了场地前的柏枝树枝上。只见眼露凶光,长爪锋利抓握树枝。却也是极其凶狠地回瞪着她。她忙将那只贪玩的小鸡抓进手掌心里捧起。

    巧了,就在这个时候,吕嫒仙一股风似的奔出屋门,一双鹰眼紧紧盯住贾杰敏手掌里的小鸡仔。一个健步冲上前来,不由分说就对手腕打落小鸡。顿时,小鸡摔倒落地,扑打着翅膀挣扎而起,向着它的母亲走去。只是它走的路线有些偏离,好像不再是直线形,而鸡嗉子处那一团显眼的白毛似乎也略有偏位。

第31章阴郁童年

    贾杰敏正将那只贪玩的小鸡捧在掌心,吕嫒仙一个健步冲向前打落。

    眼睛如鹰。吕嫒仙:

    “早就告诉你别玩小鸡,你偏玩,你可有耳朵,都‘劈’翅了!”

    吕嫒仙背对苍鹰提高声音训斥。鹰眼落寞。沮丧飞离。贾杰敏怯生生分辨将小鸡捧在手掌中的原因。

    吕嫒仙扭头仰望。哪还有老鹰的影子?吕嫒仙:

    “一小点人你就学会撒谎!”说着,一个耳光掴去。

    贾杰敏觉耳朵“嗡……”地一声响后,仿佛她的声音远隔了十万八千里之遥。泪水汇集南盘江漂流。贾杰敏觉得她正是那沉浮的漂浮物。

    吕国珍听到忙从屋里出来。又问原因。当然,说法不一。

    吕嫒仙呵斥贾杰敏撒谎。说,她出门时,并无老鹰。

    贾杰敏分辨是顺着老母鸡的眼睛望过去,这才发现老鹰停在柏树上的。吕国珍也闹不明白,到底是谁说的正确。她一脸的狐疑有些不知所措。不由多说,吕嫒仙再次扬起手掌再次耳光抽来。吕嫒仙:

    “你豆米大点人儿,就学会撒谎了,骗了老子不说,现在还继续骗你外婆!”

    贾杰敏眼泪汪汪,却很是倔强。眼神怯怯。声音颤抖。斩钉切铁。贾杰敏:

    “我没有……!”

    吕嫒仙眼里窜出恶虎。食指尖尖戳在额头。吕嫒仙:

    “你可是还要跟老子软‘鼓’着撒谎?指给老子看,哪里有老鹰?”

    手指不断戳点。又吼:

    “还是被你连毛连屎生吞了?如果你敢这样说,老子今天非要逮到一只老鹰来让你吞给老子看看!”

    吕国珍看出了她的进攻性。吕国珍忙一把抓住肩头将她拽到身后。仿佛一只竭力保护小鸡仔的老母鸡。

    吕嫒仙绿脸转对吕国珍。嘶吼着嗓音。吕嫒仙:

    “你护,你护,给你护,到时候护出一个小白话精来!”

    这一晚,贾杰敏没有上楼。她一个人早早爬上了床。她觉得她很冤枉。她不是吕嫒仙嘴里的“小白话精”。老鹰悄然飞离让她很委屈。泪水湿了枕巾。仿佛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冤情都让她遇到了似的。

    第二天一早,吕国珍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打开鸡圈门。最先冲出门的,还是那只红公鸡。吕国珍吆喝着想尽快将他们赶出家门去,却扇翅膀,在堂屋里拉出一泡屎来。贾杰敏按照外祖母的习惯,从灶门洞里舀来柴灰,覆盖了上去。吕国珍将楼梯脚下鸡圈里的鸡放完,这才转身放竹筐利的小鸡。偏斜竹箩,小鸡们沿边跳出。但见胸口处有一团白毛的小鸡僵硬在竹筐里。

    吕国珍即刻就有意识。她提起小鸡本想赶在吕嫒仙起床之前给处理了,但她还是慢了一拍。就在这时,吕嫒仙走出了屋门。刚进堂屋,她就看见了吕国珍手里提着的那只死鸡。吕嫒仙一个健步冲上去要查看。吕国珍慌忙转身就要出门。她说,不是昨天那只。吕嫒仙厉声呵斥:

    “我妈,怎么你也要睁着眼睛说瞎话?这胸口处有白毛,分明就是昨天给她玩‘劈翅’的那只。”她的声音理直气壮地中显露雷霆。贾杰敏本来想分辨说是摔死的,但见发威,便畏缩退到了吕国珍身后。

    顿时,蚕豆一样的绿脸“瘪”下去又鼓起来。鹰爪搬的手臂一把从吕国珍身后提出来紧跟着就是一具耳光抽去。吕嫒仙:

    “你看看,这就是你昨天盘弄的小鸡!叫你不要玩、不要玩,就是不长耳性!你看看,今天就给玩‘劈翅’死了!”她的怒吼声仿佛就像冲下山的狮子。

    吕国珍护卫说不就是死了一只小鸡,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依不饶。吕嫒仙:

    “我妈,那我小时候,你怎么不像这样对我说?!”

    吕国珍:“那时候不是穷么?吃了上顿愁下顿的。”

    吕嫒仙:“就算是现在有了,好过一点,那也不能纵容她将小鸡一个个弄‘劈翅’弄死。不然,你还让它孵化出来干嘛?!”

    于是,吕国珍又对贾杰敏一番教导。

    含着泪,贾杰敏听着教导,心却飞进了蓝天白云里。她觉得唯有这样的“逃离”她的心才不会被河水冲击沉浮下去。她更加渴望能够真实寻找到那波光粼粼的湖泊,仿佛唯有那里的气场能够渲染她脱离这俗世的生活。她学会了忍让。纵然她心底有一百次委屈,想要一千次辩解,但她都必须得容忍。而这样的委屈容忍仿佛就像一只利齿的怪物,点点啃食着她年幼被逼走样的心脏。她分明是一颗桃心。她却拉开锯开模糊桃心的边沿。她无数次声嘶力竭想回答:

    “不是这样的,事实不是这样的!”但是,长辈们要绝对的服从却只能让她含冤咽下。

    风啸东西。沙尘南北。稻禾摇摆。树木折腰。雷声轰鸣。金链闪耀。银钩抛出。雷霆震怒。吕嫒仙一切情绪的发出于似乎都能找到合理的源发点。贾杰敏不时会置换角度寻找她暴怒的来源。小怒三六九,大爆二四六。于似乎所有生活都辜负背弃她。特别是闹过自杀事件后,她豆米般的脸色更没有一丝丝笑容。吕国珍若稍加斥责,即刻又抓握一根绳子上楼闹自杀。随后,吕国珍的声音也被她打压下去了。仿佛只有这个姿态能够佐证她的正确性,同时又能主宰这个家庭。再发号施令,她的眼睛在偏斜扫视在地面或者是脚面,似乎唯有这样的眼神,在人品上,她才永远高出对方一等。

    随着岁月推移,贾杰敏忽然发觉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去春城取生活费。只是转回家若吕国珍质疑花销,随即接至的又是一场山崩地裂的大地震。吕嫒仙出去每每邀请女伴同去。加之采购衣服,回家也就所剩无几了。这个时候尚若吕国珍再不知趣打住,吕嫒仙眼底瞬间便完成了“狮子”或“老虎”的遁化过程……

    发飚前,电闪雷鸣;咆哮时,地动山摇;发飚后,一遍狼藉……

    于是乎,吕嫒仙每月往春城回来都要来这么一次闹腾。当然,间杂的也就是以死相胁了。每每玻璃飞溅或者犹如一只无头苍蝇般寻找利器,吕国珍不断争夺,贾杰敏则吓得躲到床底。不时遇到马关华家进屋劝导,吕嫒仙会数落吕国珍偏心。她说她养大了吕玉仙现在又养育贾杰敏,而她作为她的女儿却苛待。吕国珍只说这么大的孩子能吃多少。吕嫒仙提高声音。吕嫒仙:

    “她吃不了多少你可是拿根绳子扎住她喉咙?”

    这个时候马关华家会说,杰敏,你可听见了,下次你妈来时要她掏生活费?

    吕国珍忙说人家来一次多少都掏给的。

    吕嫒仙口里振振有词。吕嫒仙:

    “是呐!人家掏给你?人家掏给你你有病有痛时怎么不叫人家来守护你?怎么床头床尾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马关华家忙说她老姨不容易。

    吕嫒仙:“她大姐,话不说不明。既然你今天坐这里我索性便将话说明白了;你说我每月上去春城一趟就不辛苦吗?奔波劳累不说,乘车还要担风险。那像她,呆在家里就能接到钱。再说了,我还是她幺女么?”

    又说:“你存下来今后还不是为了我打算?我现在花费点,你就心疼了,那你怎么不说,你还白替我三姐家养着这个‘小白话精’呢?”

    吕国珍再一次说明,小孩子吃不了多少。况且,她妈不是每回来一次,都是大包小提的,不是做衣服给我就是糕点,不时的也掏钱给。但是,吕嫒仙有她自己的主张,她总是能找到反驳的理由。又强调今后吕国珍要她赡养晚年的重要性。

    对于二人间对峙的类容以及账目,贾杰敏自然是不明白。贾杰敏不明白的事,吕国珍自然是心知肚明。除去为花销争执外,剩下的也就是一心想蹦出农村去到城市生活苦于无接纳的那个平台了。

    吕开璐在春城部队工作,这在这个小山村已经成为不公的事实,因此吕嫒仙甚是骄傲。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渐渐意识到,即便是有这样一位父亲,可实际到她的头上并没有得到好工作的支撑,或是说脱离农村生活的改变。吕嫒仙异常苦闷。她想要挣扎,她想要跳跃,她想要飞翔。当然,飞翔的小鸟儿最怕无故受伤,为飞翔而折断翅膀。来自于吕嫒仙内心的苦恼就是这样不为人知的苦恼。正如,黄昏的蝙蝠找不到安然的巢穴,面对陡峭的悬崖绝壁只能茫然飞撞。吕国珍明白小女儿的心思,但对于没有丈夫支撑的家庭来说,她渐渐感觉力不从心,也很无奈。在吕嫒仙渐渐针对贾杰敏暴躁的态度中,吕国珍也悟出来另外的东西。因此,她做出了这个决定:

    带信去靖城,让吕玉仙尽快过来接回贾杰敏。

    读到这里,便也就都懂了什么叫命运……

    所谓无“因”、“缘”不成命运,于是乎命运就是沿着“因”与“缘”铺就的轨迹在往前延长着,延长着,再延长到隐藏的玄机里面去交汇新的玄机……

    尽管此际吕玉仙将心思都放在何玉明身上,面对将要去接回的小女儿不是十分乐意,但她还是不得不去。

    吕玉仙来了,吕嫒仙回避外出。

    吕玉仙再次到来,贾杰敏似乎减退了陌生感。若不是吕国珍告诉说,你的家在遥远的靖城,那么,贾杰敏一直以为,她就是跟寨子里所有的小孩一样,家也就是在这样一个与南盘江对岸的“茅草房”对视相望的一个普通村落里;在这样一个幻想着是“茅草房”的人们在过另一种境界的飘逸生活,而必须要饱尝“咆哮”煎熬的村寨。

    贾杰敏偷偷打量吕玉仙,被称为“母亲”这个女人似乎没有吕嫒仙眼恶。贾杰敏稍稍放下惶恐。又听到吩咐将踏上不为人知的旅途,她还是再次躲闪。又表现出对吕国珍无限依念之情。

    临走时,吕国珍吩咐,说,娘家的姐姐托人捎来口信说病了,家里还有农活分不了身。

    于是,吕玉仙代领贾杰敏过了河去探望。

    河水小了。吕国珍交代了可过河的地段。

    第一次扁起裤脚下到河水里,贾杰敏欣喜若狂。欣喜的不止是能泡到清澈的河水里踩激浪花,还在于终于可以近距离看看“茅草房”的人们到底可是过着怎样的飘逸生活。

    吕国珍的娘家在“三角村”。“三角村”在“茅草房”的下游。如此,“茅草房”成为必经之地。吕玉仙拽住一只小手过河。至河道中心水深处抱在怀里。再到浅水处又放下。这个过程足够令贾杰敏流连忘返,因为这条大河隔断了她太多的幻想。

    终于上岸。踏上田间小道上。一遍绿油油的稻田仿佛比白大村的更加生机盎然。田埂上穿插着肩扛锄头“茅草房”的村民。贾杰敏实在忍不住好奇询问。贾杰敏:

    “妈妈,他们可是跟外婆家那边的村民一样,也过着下地耕作的生活?”

    吕玉仙:“不下地干活,他们吃什么?”

    又说:“就是变狗吃屎,你也要有力气,不然,就要被饿狗推倒了饿死掉!”

    在反问句中得到肯定,这就是贾杰敏跟谁母亲学习到的第一课。弄懂了这第一课的内容,贾杰敏不免对虚幻中的“仙女”与“耕夫”有所失望……

    那是一种心理落差强烈的失望,当然,只能由她独自去调和。

    从“三角村”过河又上了连接白大村与良县的便道。这是一条碎毛石便道。可巧,吕玉仙拦下了途径的马车。穿过山坳,马儿悠缓围绕南盘江山腰的便道行走,那凹凸拱起的石头沿路分布。车轮碾压过去,便颠簸起来。原本马车上是运载了粮包进县城,吕玉仙这才搭乘了顺风车。如此一来,车夫与母女都是坐在垒高的粮包上。马夫再次停下四周环顾。

    吕玉仙催促上路。马夫再似乎觉得不妥又挪动粮包稍低凹的位置让贾杰敏坐其中。

    沿着南盘江山脚绕行。山坡下的江水滚滚奔流。车轮紧靠路肩的“咯叽”声传来阵阵颠簸。吕玉仙一路家常。贾杰敏的心一阵阵收紧。车厢似乎已悬空在路基外。江面呈墨绿。贾杰敏的心似乎掉落进了墨绿的深渊。贾杰敏:

    “妈妈,我怕,抱我?”

    轻蔑瞥去一眼。嘴角挂着讥讽。吕玉仙:

    “这么大的死姑娘了还怕啥?!”

    车轮继续颠簸“咯叽”。贾杰敏悬空的心一阵紧过一阵。千遍万遍,她暗暗祈祷:

    马儿啊?请你不要走边边,靠近来一些,再靠近来一些儿!

    与风速赛跑。吕玉仙一阵笑呵呵。兴高采烈时,车夫笑“咯、咯……”。又扬起“啪、啪……”鞭打响,马儿猛然飞奔更加晃荡。马夫笑谈:

    “这畜生像是会听人话,只要你聊天不呵斥它就偷懒儿。”

    一个低坑。车身传来更加剧烈的摇晃。贾杰敏车身倒后一把抓住吕玉仙裤腿。吕玉仙厌恶说不会拽住粮包带子角。

    在贾杰敏的心底,吕玉仙与吕国珍截然不同。吕国珍带领进城,总是抱在胸前坐下。贾杰敏忽然产生了下车走路的念头。口一张。吕玉仙呵斥。在惊魂不定的恐惧中,贾杰敏暂时忘记了幻境中“仙女”与现实中“耕夫”的落差。

    马夫似乎从未听闻“靖城”。吕玉仙随手指向北方眼里却满是自豪。吕玉仙:

    “在那大山的背后,北边。”

    马儿仿佛也在倾听放慢了脚步。贾杰敏的幻想越过了高山之巅漫无边际漂飞。那么,到底是那一座高山的背后才是那真正清澈透亮的湖泊?

    她的心期待着又忧虑着。她期待她最终能发现那个传说中的美丽湖泊而告知外祖母;她又忧虑着远行的路途让她再也找不到返回的路。可是,生活就是这样,生活一点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晚,良县停歇。吕玉仙前后辗转五天回到了靖城。

    贾杰敏来时手中抱着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吕国珍特意吩咐。吕嫒仙从春城购买回来。

    孩子依恋母亲,贾杰敏却生疏“母亲”这样的字眼。留在她头脑里最初的映像便是“母亲”是接走她的人。忽然来到一个新的环境,迈进一个新家,又有了一位被称为“父亲”的强壮男人,以及大姐贾杰婞、二哥贾杰刚,这令怯弱的贾杰敏显得过于机警。她机警地瞪着一双眼睛打量,分辨着对方心底是揣着出于吕国珍友善的“小鹿”,还是隐藏着出于吕嫒仙嘶吼的“野兽”。尽管如此,吕玉仙是接她进屋的人,她的尾随似乎不愿意离开她。可是,自从回到云交四团后,贾杰敏能明显地感觉到吕玉仙并不喜欢她。路途上有说有笑的她回到家里却阴沉面色。甚至明确呵斥不要向尾巴狗一样跟随。

第32章家庭崇拜

    吕玉仙喜好一种放大式的膜拜。譬如,在放屁时她会骄傲地知会她的儿们。吕玉仙:

    “我要放屁了!”

    贾杰婞从后腰一抱勒住。贾杰刚紧紧尾随毫不迟疑。吕玉仙侧眼冷瞥贾杰敏。似乎无动于衷不知道这个程序。贾杰婞呵斥。贾杰敏手抱洋娃娃跟随在贾杰刚身后。吕玉仙鼓足干劲。贾杰婞高呼:

    “妈妈放的屁是香香屁!”

    贾杰刚装模作样贪厚嗅去。贾杰刚:

    “真的是香香屁!妈妈真香。”

    可是,贾杰敏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臭屁当成香屁。手掌如扇。贾杰敏:

    “是臭……‘的’!”

    吕玉仙一双鹰眼瞪来。贾杰婞、贾杰刚维护孤立。

    礼拜天小工组休息。贾杰婞带头吵吵要想去上街。黑眼白仁。吕玉仙:

    “老子又不是骡子,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们可是想累死老子,然后再让你爹给你们取一个后妈回来?”

    又说:“后妈娶进屋,就会每天拿针扎在你的肚脐眼上。”

    贾中华似乎天生下来就是为了来领受怪话的。但他每每听到这样的怪话,他还是会反击。贾中华:

    “无聊,当着孩子就知道说这些!”

    一直以来,吕玉仙腹中似乎就揣着一股对男人的哀怨。吕玉仙回击:

    “你才无聊,你做都敢做,可是还怕老子说?!”

    贾中华丢下一句“老子懒得跟你吵”便各自出门。

    吕玉仙再将冷厉的目光落到贾杰婞脸上。贾杰婞知情退到一边不在起哄。她冷若冰霜的目光显露高傲之情。少许沉默。吕玉仙:

    “都这么大的‘死叉叉’了,既然是家里的大姐,不说带领弟妹去学习,还来一个劲儿地到主公耳边来吵吵?”于是,贾杰婞便进了屋子去写作业。自然,贾杰刚也尾随在后。

    对于“上街”一词,贾杰敏是生疏的,便不知道意义所在,因了自然就不会吵闹要去,但还有一种对新环境以及新的家庭成员的畏惧弱势心理,让贾杰敏时时想依附想跟随在吕玉仙身后。

    且说,吕玉仙跟何玉明约好了相会自然是不愿意带领孩子们上街。当然,也不想带领贾杰敏过去碍事。贾杰敏却像黏山药般黏得令她透不过气来。对于看书,贾杰敏自然还不识得字。吕玉仙提高声音再次责令她进去尾随贾杰婞学习。但听从里屋传来回绝声:

    “最好别进来,杰刚还不认识字呢!在这问东问西的都影响我学习了。”

    吕玉仙的眼睛更加黑沉。迟疑着只得带领她一同赴约。

    何玉明个人居住在车间。吕玉仙一路带领七弯八绕来到了宿舍门前。待进了门后,便吩咐贾杰敏到附近去玩。

    总站厂矿的路边堆放着一些旧铜废铁,这对农村人来说都充满了新奇。对于贾杰敏这样五岁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孩来说,感觉那废铁堆里,就是一个新鲜的世界。这与农村的窑泥不同。窑泥需要自己动手创造,而废旧配件捡起来便可当形象的玩具。于是,她蹲在铁堆上,捡啊,刨的进行着。午后的阳光直接照射在她花猫一般的脸蛋儿上,她一点不觉得过于热。她抬手擦干了额头的汗液,继续摆弄着那些新奇的配件。忽然见前方有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盒子,她好奇地一步跳跃过去。不偏不倚,她的脚却落入黑盒子里去。盒子里呈着半盒子水,她的鞋子连同裤子都潮湿了。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水,她没有在意。接下来顿觉瘙痒异常,且带刺辣,她忙过去找母亲。

    眼看一双新上脚的鞋子破了表层,于是乎脚的红痒没有鞋子的破层来得重要。吕玉仙一个耳光就抽上去,随后又是一脚踢在屁股上。

    何玉明说:“她肯定是将脚踩进了电瓶里了。”

    背后有何玉明的解说,吕玉仙更是气恼。黑沉眼睛。吕玉仙:

    “你这个小贱人!才穿上的一双新鞋子,就这样烧坏了?活该你打赤脚,还不脱掉!”

    细嫩的小脚丫裸露出来,但表皮开始起红斑。脚背上隐隐作痛的疼痛感揪着她的心,且还发痒,又挨了打,眼泪便夺眶而出……

    手指一伸就戳就在脑门上。吕玉仙:

    “你敢哭出来?你哭出来老子今天就要你死!说你两句还说不得你了?你个小贱人,都是让你外婆惯的!”

    吕玉仙这样唬。贾杰敏憋屈着只有眼泪,哭声却来到喉头猛然提气又给强咽下去。第一次,她明确有了这样的感受;所谓憋屈,就是将发至心底的一股怨气给回收回去。从而,造成的影响就是不思食欲,胸口堵塞。

    何玉明:“她定是给电瓶水辣的,快给她洗洗脚?”

    他再次提醒。她仍然寒着脸。吕玉仙:

    “不洗,就是要辣她一次才会长记性!”

    又吼:“是不是玩了电瓶?”

    没有认知。她满脸茫然。她有些不知所谓迟疑寻思。吕玉仙却再次举起了手。她吓得紧紧闭上眼睛……

    “噗嗤……!”一声。何玉明没有忍住给笑喷出来。吕玉仙斜视着眼睛,讥讽中想笑不笑。于是,她扬手转向他。他一把拽住手腕。她温怒的眼神扫视在贾杰敏的脸上。像是提醒又像是排斥。

    几秒过去后,手掌没有落下来。贾杰敏睁开了眼睛,重新认识所发生的变化。于是乎像新生儿一般,撕开眼睛,就暗自开始了关注这个世界。吕玉仙的手落入了何玉明仿佛钳子一样的大手之中。她欲往回抽,但他仍然死死牵制。手没有及时缩回,又见贾杰敏一双不明世事但却仿佛要将世界收于眼眶白中参杂着乌青的眼睛注视他俩。她似乎想读懂他俩。

    如此眼神?吕玉仙忽然又恼怒起来。手虽然还在他的手里握着,她抬脚又一脚踢在她侧身。木凳晃动了一下歪斜侧翻。贾杰敏坐到地面上张嘴就嚎哭出来……

    她哭得很伤心,似乎自己就是一个没人疼爱的孩子。

    吕玉仙显得很是烦躁。她挣扎着想从他手腕里抽出手来,但她的挣扎显得很无效。她说:

    “还不放开我,看这个小贱人嚎哭,她爱哭老子今天就叫她一次性给哭够了!”

    何玉明说:“你要叫她哭够,那回你家去打。在这里哭引来同事看到可不妙。”

    吕玉仙:“有什么不妙,老子教育孩子关他人球相干?”

    又说:“这礼拜天的又不上班。”

    何玉明:“不上班你以为就没人了?你不也没有上街去闲逛么?”

    这句话提醒了她。但见贾杰敏还是一个劲儿在哭。吕玉仙:

    “放开,我不在这里打她便是。”何玉明松开了手。她上去又一脚踢了上去。又说:

    “还不起来,你还好意思坐在地上哭?可是老子叫你去废铁堆里刨的?”

    她的嚎哭变成了低声呜咽。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她这才起身。地上的鞋子是“潮湿”的,穿上去,可能脚面会更痒,不穿就必须得打赤脚。她犹豫不定。到底是该穿上去还是不穿?她望着鞋子发愣。

    眼看一只新鞋子表层破毁,吕玉仙很是生气,且还搅了她的好事。但见她还就像木棍一般“杵”在眼前,忽然提高了嗓门:

    “给是还不会穿鞋子,还要等着老子给你穿?”

    吕玉仙的吼声再次传来,贾杰敏忙扶正木凳坐上去开始穿鞋。她压低声音的呜咽似乎没有断过,哭出几声到了嗓管口又提气给“强”咽下。回流的怨气颤动着心脏,仿佛满腹皆是极其呜咽迂回的气流,像雾天茫茫难以穿透混沌的雾景。贾杰敏低嚎得抽抽搐搐。

    吕玉仙瞅着她鸡啄米似地不断点头怂肩头,顿时,一股火气冒出顶门心。她伸手就扭住她的脸吧撕了过去。哀怨。吕玉仙:

    “老子最恨像这样低声抽泣的人了;‘呃、呃、呃……,呃、呃、呃……!’给是鬼该?!”原本压低的声音给这样一撕扯,随着她手的节奏,她又提高了哭声。一边哭,她一边穿上鞋子。之后,一双畏惧的眼睛瞅过去一眼。意思是告诉她,鞋子已经穿好了。

    吕玉仙伸手扯住她的耳朵起身:

    “不许再哭!再哭,老子今天非打断你的腿不可,省得你一天瞎跑!”

    眼瞅母女要出门,何玉明起身相送。他玩笑着说:

    “打断了她的腿,还不是得你养她。”

    吕玉仙不喜欢别人抬杠。特别是他的这句话,就像是在挑战她的权威。她斜视过去给了他一眼,透着一半的“孟”式眼法,一半的爱呢。吕玉仙:

    “这样不听话,老子情愿打断了养她一辈子!”说着话,她又侧身转过去木门后搜寻出来一根枝条握在手中。她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如此冷酷可怕的话语从这位被称之为“母亲”的女人口中吐出,无疑,这话再次激起了贾杰敏幼小灵魂的疼痛。仿佛满腹呜咽的雾气更加弥漫了,她的心由此而抑郁着抽泣。她忍不住伤心地哭着跟着她“提”耳朵的节拍出门。出了门就是一块宽敞的场地,这更有利于她的发挥。于是,枝条落下;她像跳橡皮筋舞一般跳起来。她的手不断在小腿上上下移动着,擦抹着。似乎,这样就能减少疼痛?

    她黑眼仇视她,再次命她不许哭出声来。

    疼痛升级,她的哭声却几次“冲”到嗓口又给自己又压得屏住气而抽泣。她感觉到,她的整个心连同躯体都在颤栗。她终于知道了这位叫“母亲”的女人说话是算数的。她再次挥舞。枝条落在她的手指上。她跳动着擦抹着仇视那根枝条,仇视倚在门前偷乐的何玉明。

    仿佛就像是在看一簇戏剧,何玉明倚在门框上打量。他似乎读出来贾杰敏对他的敌意。这才开口:

    “别打了?你这样打,她好像不是你亲生的一样。”

    吕玉仙心里多少指望何玉明上前阻拦。因为她发狠消耗体力。她揣测最起码从关心她的角度上,他都应该顾忌到她的气大伤身。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将他弄得像一个旁观者一样“镶嵌”在门框里。这更激起了她心底的不平。于是,举起手的频率更加增高……

    仿佛世界是红色的,且只有一缕缕光亮。她鼻涕眼泪黏糊在嘴唇,下颚。

    吕玉仙一点不解恨,她耗费的体力让她出汗了。再一鞭举起:

    “她就是不是我亲生的,你看她哥哥姐姐那个像她?就像一个‘哭神经’投生的一样!”

    又呵斥:“怪物……!”

    何玉明忍不住又乐了。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条腿憋在另一条腿的后边,头一偏歪斜倚靠门框。他将自己弄得就像一个“探戈”舞蹈演员一样。他乐出了口:

    “那,不是亲生的,她是哪来的?”

    少生育,最起码意味着女性弹性的张力,无疑能增添自身“魅力”。何玉明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问话,却穿越出她的“疼痛”。她将牙齿咬住:

    “是大山背后背来的,是树丫丫上掉下来的。”

    又说:“整整一年才落地,不是‘怪物’还能是啥?”

    何玉明讥讽笑出,却又有几分糊涂。贾杰敏落泪满面坠落深渊。

    漆黑的夜仿佛是那样漫长,贾杰敏并肩与贾杰婞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贾杰婞睡觉要规矩一些,她喜欢将被子弄得像一个茧子似的,然后她像蛹一样安静躺进去。她讨厌贾杰敏翻转复来的让被子里透风。对于贾杰敏的习惯她表示反感,并慎重提出警告。

    贾杰敏抓不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出了怀里那个不会说话的洋娃娃,她似乎没有一点点倚靠。泪水再次涌进了她的眼眶。她拼命地强压住悲伤的情绪,抓被子一角来捂住她就要呜咽冲出口的气流。但是,她还是发现了她的低声啜泣。她疑惑询问原因。她迟疑着思想。她想弄清楚,她到底否是母亲亲生的?但她怕她出卖了她。她再次催促,又问可是贾杰刚欺负。

    迟疑。贾杰敏:

    “这树丫丫里是否能掉下人来?”

    对于贾杰敏提出的这个问题,贾杰婞也是模糊慨念。于是,这个问题成其为了贾杰敏来到靖城后,第一个老也弄不明白的问题。云里,雾里,她穿梭不透,恍若就像她满腹的呜咽。

    却说,在良县念书时,叶田丽与安琼仙是同班同学。一次,叶田丽带领孩子们出门上街,可巧遇到了安琼仙。二人拉开家常。安琼仙打听了吕玉仙。叶田丽很是奇怪,二人怎能是堂姐妹。安琼仙介绍,其父为

    上门招亲,这才姓了“安”姓。

    叶田丽回到总站,第一位便找了吕玉仙道出原尾。虽然吕玉仙的心底对他们戏耍贾杰婞一事耿耿于怀,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没有任何的表示,吕玉仙认为叶田里就是在向她讨好。因为从叶田丽嘴里道出的安琼仙怎么说都是气象局工作,属于机关单位。

    第二个礼拜,吕玉仙准备带领孩子们进城正式走动亲戚。三公里的路程对于小孩子来说不算近,贾杰敏只觉得她的小腿早走粗了,但也不敢哼唧。一路是迎南的慢阳坡,基本到了坡低才是街心。但见街心部位被一个小花园试的围栏围住一尊塑像,贾杰敏很是奇怪。她问母亲,这是谁的像。

    吕玉仙还没有回答,贾杰婞就抢着回答:

    “是领袖的像。”

    贾杰敏第一次听到这名,也是第一次看到塑像,因了一头雾水。贾杰敏:

    “领袖是谁?”

    贾杰婞咔咔笑出。她对视着贾杰刚说:

    “连我们伟大领袖都不知道。”

    “什么叫伟大……?”贾杰敏跟疑惑了。

    吕玉仙白了她一眼,目光斜视,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吕玉仙:

    “伟大领袖就是伟大领袖!”

    贾杰敏:“哦!”了一声便不敢再追问。原本心里是揣着疑问的,何又为“领袖”;又为何要把领袖的像塑在街心等等一些列的问题。居于对她的畏惧,便也不敢细问而咽进肺腑。

    从领袖塑像转东似乎就是一个标志。吕玉仙带领着三孩子,不时转七弯八拐才进到气象站。

    安琼仙说话低声细语,不时掺杂的普通话仿佛就是另类的标新立异。吕玉仙惊诧着,不时将大伯曾经去到家里的实况道出,似乎就为了衬托她的仁义。

    安琼仙满眼承载着母性慈爱的目光。端出糖果核桃抬过去,让孩子们不要拘束。因为路途的疲劳,贾杰敏吃完第一粒糖果惰于座位。安琼仙眼含柔情,起身再次端过去让她再吃。相比吕玉仙眼中包含的另类,贾杰敏心底顿生出一股潜在的向往。

    原本上街无所目的地逛一圈就返回,现在认下堂姐后可以去家里小坐,不时的还可以用过晚餐后再返回。这样,两家人走动变得频繁起来。随着接触增多,吕玉仙了解到,安琼英因为输卵管堵塞没有孩子。又见其夫是工程师,相比她的家庭条件,真乃一个天界一个地沿。便怀揣着要将贾杰敏过继的意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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