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闺女
老马今天破例晚起，八点了才从床上起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昨晚跟刘灵灵聊到快四点才睡下，给她讲了很多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惹得这个小女生一会哭一会笑的。这会的刘灵灵睡得死死的，眼角的泪痕已经干了，留下一道清晰的印子，看样子没到中午是不会醒过来了。
老马看着蜷缩在被窝里的刘灵灵，笑得很慈祥。
他带上房门出去，开始洗漱。他照例蹲在池塘边上刷牙，漱口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把院落里觅食的小麻雀惊得四散飞走。小床上的刘灵灵也听到了，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把脑袋藏进被窝里。
老马把炉子发燃，把玉米面、豌豆、大米、绿豆、花生米混合起来，开始熬粥。且要熬一会呢，粥这东西，越熬越香，反正刘灵灵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不着急吃，便关了风门，小火慢熬。
老马把柴刀别在腰上，拿了烟袋锅出门了。他得去对过的山上转一转，看看自己下的捕兽夹有没有收获。冬季山上食物短缺，小动物们多会出来觅食，老马便在它们经过的小路上布下陷阱，有铁丝套，也有捕兽夹。陷阱的位置选择很有讲究，铁丝套一般下在小动物必经之路上，判断的依据是蹄印和粪便，不用诱饵，多用来套带角的小动物，比如黄麂（当年属非保护动物）；捕兽夹一般设在稍隐蔽的平地上，在土里刨个坑，把捕兽夹撑开，挂上栓销，再用树叶掩蔽，需要放置诱饵，多用来捕猎不带角的小动物，比如野兔和猪獾（非保护）等。
老马有预感今天会有收获，多半是野兔。因为如果黄麂上套会发出叫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昨夜一宿没睡，对过的山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断然没有上套的道理。果然，他检查完下套的三处，毫无收获。
他继续往前去检查捕兽夹。第一处现场完整，诱饵还在，根本没有小动物来过的痕迹。第二处夹子跳开了，没见到野兔，只留下一小撮兔毛在夹子上，迎风轻摇，像是跟老马炫耀似的。“小家伙挺贼呀！不过别嚣张，总有一天抓住你。”老马笑着把夹子再次撑开，小心翼翼地盖上树叶，又从兜里掏了几粒花生米撒在上面，弄完后继续往前。
在前往第三处捕兽夹的路上，老马就听到前方有动静，他放慢了脚步，屏气凝神。错不了，是兔子挣扎的声音，还伴随着嘶嘶的叫喊声。老马赶了过去，果然是一只野兔被夹子夹住了前腿，见老马过来，惊恐地想逃脱，在地上扬起了很高的灰尘。奈何夹子的一头拴着铁链子，任凭它怎么挣扎也逃不掉。老马把帆布帽子摘了下来，一下盖住了野兔的脑袋和眼睛，野兔安静了下来，蜷在地上瑟瑟发抖。老马快速摁住野兔的脑袋，拿出柴刀在脖子上一划拉，不一会儿就停止了挣扎。
“你别怪我，下辈子投个好胎。我得拿你炖汤，给闺女补补身子。”老马自言自语。他把放过血的兔子用绳子拴起来，别在腰间继续往前走。
前面再转个弯，在北面的那一片空地上，葬着自己的妻子。坟头是用石块垒起来的，泛着深褐色，看起来庄严肃穆。周围是参天的松林，四季常青，郁郁葱葱，更增加了肃穆感。老马靠着坟沿坐了下来，把周围的落叶扫了扫，然后解下腰间的烟袋锅，按了一锅旱烟，吧嗒吧嗒吐出呛人的烟雾。
“我来看看你，陪你说说话。”老马拔下烟袋锅，歪着头吐了一口唾沫。“昨儿夜里，我认了一闺女。”他嘿嘿一笑，有些得意。“我跟她讲了我的故事，也讲到了你。你放心啊，我没说你坏话，一个劲儿夸你呢。”老马又嘿嘿笑了两声。“你说当年，我俩再生一个闺女多好啊。女孩不像儿子，女孩恋家，不会跑出去就不回来了。”老马摇摇头，“还好我认了一个，过段时间带她来看看你，认认你这干娘。”老马找了块石头，使劲儿磕着烟灰，又拿树枝把烟袋锅里残留的烟灰清理干净，再装了一锅点上了。
“看我今天逮到啥了？”老马把屁股扭过来，露出腰间的野兔。“我厉害吧！等一会回去就给炖上。你不知道，这闺女心里苦着呢，到年纪了，谈恋爱了，很迷茫。不比我们那个年代，在一起就是一辈子，现在恋爱自由，可烦恼也就多了。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帮她，唉！”
老马絮絮叨叨，自言自语说了很久。两袋烟抽完，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往回走去。
王丹平这边已经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小刘办事靠谱，把该签的字、该盖的章、该领的物资都办好了。广告公司这边条幅也及时送到，王丹平安排工人帮忙拉在了车间最显眼的位置。不一会儿，机关帮扶人员也到位了，八名人员，穿着红马甲，拿着党旗，冲上了分拣第一线。学生队伍更是激情满满，干得热火朝天。张良民拿着大喇叭给大家分配工作，大冬天里搞得满头大汗。四个卸车口同时开放，邮件像流水一般在皮带机上飞速旋转，继而又被一件件送进笼车。另一侧，运输公司的车辆在贾斌的亲自调停下，也轰轰隆隆开进场，一顺溜停靠在垛口，工人们正把分好的的邮件装车。院落里，老贾一边指挥进口车辆倒车，一边指挥区内车辆入库，车辆快速轮动，从高处看下去，像蚂蚁搬家一样蔚为壮观。
王丹平带着魏小红在车间里巡查，小刘跟在身边拍照。一切运转正常，连日来的积压正逐渐消退。王丹平心情激动，猛地抓住魏小红双手使劲摇了起来：“小红老师，太感谢你了。”
魏小红猝不及防，脸刷地就红了，稍稍使劲儿挣脱了：“别激动，王主任。有话好好说。”
王丹平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笑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确实是太激动了。”
“走吧，这边咱俩也帮不上忙，去你办公室。”魏小红说。
“你等一下。”王丹平走开了。他找到张良民：“这边运转正常了，你就回去休息。一会老董过来换你，你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辛苦了！”
“我知道了。”张良民哑着嗓子说。“再不回去，你嫂子该不让我回家了。”
“记得把礼物带回去！”王丹平说。
张良民摆了摆手，扭头忙去了。
王丹平又找到小刘：“选几张拍的好一点的照片，重点是机关帮扶的照片，编一小段话发单位QQ群里。然后写个通信稿给办公室发过去。记着，要大力宣传！”
“好的，王主任。”小刘还是喊王丹平王主任，即便他强调让喊名字，但小刘坚持喊，也就不再坚持随他去了。
“小红老师，我们走吧。”王丹平回到魏小红身边，二人一道往办公室方向走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视察
回到办公室，小刘已经把签好的合同放在桌上了，王丹平拿给魏小红看。
“签字、盖章都有了，就这些吧？”王丹平问。
魏小红接过来，一式三份刚刚好。乙方签字是崔副局长，加盖有合同专用章和骑缝章，手续没问题。
“对，这就妥了，等我带回去让校长签字，盖章后会给你回邮一份的。”魏小红说。
“还是回到昨天说的费用结算问题。刚才财务科长还问呢，发票到底怎么开？”王丹平问。
魏小红沉吟了片刻，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这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魏小红压低声音，一脸严肃。
王丹平受她的情绪感染，竟然有些紧张起来：“你说吧，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其实这次社会实践，校方原本是不同意的。是因为时间太短，折腾一趟不值当。而且因此还会影响寒假班的实践活动。”魏小红说。
“我听孙金红电话里说了，后来呢？”王丹平感觉事情不简单，没好多问。
“我们先是找到了主管就业的副校长，被他一口回绝了。然后孙金红就拉着我去找了校长。”
“简直太感谢你俩了，这份情谊我记下了。”王丹平抱了抱拳说。
魏小红没理会王丹平接自言自语般说道：“去了我才知道，原来校长竟是孙金红远方的堂叔，怪不得她底气十足呢。”
“嚯，孙金红还有这层关系呢？不简单！”王丹平夸张地附和道，但仍然没搞明白魏小红告诉他这些的目的。看她严肃的神情又不像是日常八卦，只得耐下心继续听她说。
果然，魏小红接着说了：“她进门直接说了本次实践的报酬，200元每人每天，换算成每月就是6000每人每天，这可比南方工厂给的价格都要高出一倍多呢。”
“是啊，我们也是考虑到是短期的缘故，才把报酬提高的。”王丹平说。
“你猜怎么着，校长竟然啥都没说，一口应下来了，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魏小红说。
“有什么问题吗？你刚都说了啊，两个原因，一来是因为我方给的价格公道，二来得亏你俩的大力调停。再加上孙金红跟校长这层关系，答应也是合情合理呀。”
魏小红打断了他：“你听我说完。后来校长让我先在外头等，他跟孙金红还有事情说。我就出去了。本来这事就到此为止了，我把班上的学生交给孙金红就不用管了，可校办那边临时安排她去江苏，才换我带队。”魏小红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王丹平见缝插针问了一句：“莫非这里头有啥问题？”
“没错，回到你刚才的问题，合同和开票。孙金红临走前交代我说：合同只能体现100元每人每天，跟市场的报酬一致。另外100得另想办法。”魏小红这才说出了问题的关键。
王丹平愣在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难怪魏小红绕来绕去说这么多呢，原来症结在这呢。
“换句话说，校方只负责100的发票，另外100得我们这边想办法？”王丹平听懂了，可还是想再次确认一遍。
“是这意思，我接到的指令就是这个。昨天你问的时候小刘在场，我就没好直说。”
“你让我想一想，这不是个小数目，我得问问财务再说。”王丹平苦恼地把手插进头发里。他万没想到关键时刻对方会来这一出。当然，这不是魏小红的责任，否则她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心思跟自己解释了。
看到王丹平的苦恼，魏小红有些不忍：“其实我当场就问孙金红了，她只是很随意地说让我放心，这事对用人单位来讲不算什么，还说今后带的班多了我就明白了。加上你这边时间紧张，我就没多问，先听她的带人过来了。”
王丹平摆了摆手：“好，我知道了。也听懂了，如果开票的情事没解决，你们随时会把学生带走，对吧？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得亲自去趟市局，当面跟财务科长汇报，寻求解决办法。”
魏小红闹了个大红脸，这会的她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着头，不敢看王丹平的眼睛。
王丹平见状笑了笑说：“我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去去就回。你得帮我在这盯着，配合老张把这群娃娃带好，拜托！”说完就急匆匆离开赶往市局。
他先是去找宋主任，宋主任没在办公室，应该是在崔副局长那汇报工作。王丹平等了一会没见回来便离开，直接去了五楼财务科。
王丹平敲门进去时财务部门正在开周例会，财务科长正在讲话呢。开门的瞬间，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王丹平看，这让他不自在，连忙点头哈腰道歉：“开会呢，不好意思，我一会再过来。”说完轻轻关上门退出房间外。
在等候的时候，王丹平的电话响了，是宋主任打来的：“丹平，你在中心局吗？张局长和崔副局长马上过来调研，你准备一下。”
这不是开玩笑嘛，一把手亲自过来视察，而王丹平没在现场。
“主任，我，我在市局呢。来找财务科长汇报事情。张局他们什么时候到？”王丹平着急得在走廊上来回走动。来不及汇报了，他得赶紧回去。
“我们已经坐车走了，十分钟就到，你赶紧回来。”宋主任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来不及多想，王丹平直奔电梯间而去，两部电梯一部在十三楼，一部在一楼。他等不及就朝楼梯口跑去。二楼是酒店餐饮区，楼道里全是油污，王丹平不小心脚下打滑，狠狠地摔了个屁股蹲，裤腿挂在了扶手处翘起的钢筋上，嘶溜一声从裤脚开到了大腿处，露出了里面红色的秋裤。
“玛德！”王丹平大骂了一声。没功夫多想就赶紧爬起来，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中心局赶。
在路上，他连着打了几个电话。先是打给张良民，问他走了没。
“正准备走呢，老董过来了，我交接完就回。”张良民打着哈欠说。
“太好了，老张，你得再帮忙撑一会。老大马上过来视察，我还要市局呢，正在往回赶。他们肯定要去车间，你赶紧再看看，把卫生收拾收拾，再把各环节捋一捋，千万不要出现纰漏。”王丹平上气接不了下气地说。
紧接着，他又打给了小刘：“你赶紧去车间，一会张局长他们过来视察，你拍几张照片。对了，早上的稿子发了吗？”
“稿子写完了，王主任，正等着你看过后再发呢。”
“没发刚好。等领导视察完了重新编辑一并再发。”说完挂了电话。
他又打给了贾斌，问目前还剩多少加班车没卸。
最后打给了魏小红，领导视察，她作为本次第三方人力资源的提供者，理应在现场。
王丹平自上了出租车后电话就没停下，把出租车司机都弄懵了，这该是多大的领导啊，能忙成这个样子。可偏偏一身油污，裤子还开边了，狼狈得像个乞丐。不禁频频从后视镜往后看，生怕自己拉的是个神经病。
第一百一十二章 裤子
为了节省时间，王丹平让出租车直接开进了中心局大院，张志明局长带领一众人等早就在院子里等候了。市局这边除了崔副局长和宋主任陪同外，还带着办公室主任、工会副主席和秘书。中心局这边王天成领着陈明主任陪同。贾斌也在现场，正给张局长汇报车辆调度的情况。王丹平给司机掏了二十元，没让找零就下车了。右边屁股因重重摔了跤，走路一拐一拐的。见王丹平过来，众人都停下了交谈，纷纷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王丹平走到张局长面前，怯怯地喊了一句：“张局。”
张志明面色冷峻地看了王丹平一眼，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转而问到：“裤子怎么了？”
王丹平脸刷地就红了，聂聂地说：“刚下楼不小心摔了，感谢张局关心。”
众人看到他的囧相，都憋着想笑，但张局长板着脸，大家也就没敢出声。宋主任见王丹平木木地站在那，赶紧救场道：“丹平，张局这次专门过来看望大家，别愣着了，赶紧介绍介绍情况。”
王丹平回过神来，赶紧回复：“张局、各位领导，昨天上午我临时接手分拣班时，中心局进口车辆压车15辆，未卸邮件量达6万余件。到今天凌晨，积压车辆达到峰值23辆，未卸邮件量近10万件。”
张志明局长还是“嗯”了一句，等待王丹平进一步汇报。
“昨天，崔副局长组织召开紧急会议，成立了应急领导小组。在市局和中心局王局长的大力支持下，应急小组初步做了以下工作：车辆停靠方面，紧急寻找了第二场地，缓解场内压力；区内运输方面紧急联系社会运输公司补充大小车辆12台，现已全部到位；分拣方面补充临时用工48人，每班次增加16人，加上机关帮扶队伍，每班增加24人，现已全部上岗。卸车口由之前的2处增加到4处，平均每小时卸车4辆、接卸邮件1.2万件左右；区内邮车实行人歇车不歇，24小时运转，实现邮件快进快出。截止目前，待卸车辆已减少到19辆，邮件积压情况得到初步缓解。”
张志明局长一直耐心听完汇报，遂扭头问王天成：“目前进口总量下来没？在途车辆有多少？省指调中心那边联系的情况如何？”
张局长的突然发问让王天成有些措手不及，他支支吾吾地说：“目前……应该……高峰快过了，稍后我再联系省指调中心，有了详细数据再汇报。”
张局长皱了皱眉头，显然对这个答复不满意，便掉头问王丹平：“你说。”
王丹平心里打鼓，现在自己的处境很窘迫。答了就等于是打了王天成的脸，让他在领导面前下不来台，可既然领导问到了，不答也不成。他看了看王天成又看了看宋主任吞吞吐吐地说：“这……”。
宋主任急了：“局长问话你支支吾吾，到底知道不知道！知道就说。”
“回张局，根据网运系统前端收寄信息来看，目前进口高峰还将持续三到五天左右，每日进口加班车辆在30辆左右，邮件量12万件。从今天上午指调系统发车记录看，中午12时前将有10辆车进局。另外，火转车间方面也将有8万件进场。”王丹平如数家珍。
“嗯。按目前处理能力，一天能处理多少车？”张局点了点头问。
“按每小时4辆车算，截止中午能处理16辆车。除去吃饭和休息时间，再除去发出口邮件时间，每天有效卸车时间按15小时算，最多卸车60辆。另外，机关帮扶队伍只能安排在白班，除去这部分力量，每天能卸车50辆左右。”
张局长望着王天成冷冷地说了句：“自己的家底自己都搞不清楚！”
“张局，其实昨天开会决定，生产这部分暂时由我负责，好多数据也只有我这掌握，不怪王……”话音未落，张局长冷冰冰地看了王丹平一眼，吓得他赶紧禁声。
“多嘴，不懂规矩！”宋正铁大声斥责。王丹平低下头，红着脸一言不敢发。
场面一度冷场，崔副局长赶紧出面调解：“张局，要不我们去车间看看？”
“嗯。”张局点头。王丹平赶紧走在前面领着大家前往分拣中心，秘书跟随左右，不停拍照。
车间里，张良民、魏小红已经在入口处等候多时了。王丹平介绍：“张局、这位就是紫阳县职教中心的魏小红老师，这次就是她们学校支援的48名学生，给我们解决了大难题。魏老师，这是市局的张局长。”
张志明局长总算露出了笑脸，伸出右手：“魏老师，辛苦了！我代表三江市邮政局感谢你！”。
“不敢，不敢。能为邮政事业出一份力，也是我们的荣幸啊。”魏小红笑脸盈盈，大大方方地握手，并走到了张志明身边。
“张局，这位是张良民，负责场内调度。”王丹平继续介绍。
“嗯，我知道。辛苦了。”张局长伸手，张良民赶紧拿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怯生生地伸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生产上灰大。”
“劳动人民最光荣嘛！”张局长一把抓过张良民的手，使劲握了握，还拿另一只手在他手上轻轻敲了敲，搞得张良民又紧张又感动。
王丹平发现，自从张局长进入车间以后，整个人都变得和蔼可亲了，脸上始终洋溢着热情的微笑，见了工人也频频点头打招呼：“在当局长前，我也干过分拣啊。那时候哪有现在这条件啊，全在地上摆地摊，有多大场地摆多大，邮件多了恨不得摆到外面去。”工人们笑，随从的众人也跟着笑。王丹平给小刘使了个眼色，小刘心领神会，赶紧抓拍张局长同工人交流的照片。
魏小红领着张局长来到学生团队面前，给他讲解校方的社会实践活动。这帮学生见魏小红到来，都拼命干活，稚气未脱的脸蛋累的通红。
张局长满意地点头，扭头对身边的崔副局长说：“都说杨铁头的战友干活利索，我看这帮学生也不差嘛！你盯着点，生活上要照顾好，他们还在长身体呀，早餐要有牛奶，这是底线。”
“好的，张局。马上办！”崔副局长说。
随后，张局长又来到机关帮扶队伍旁，一一笑着打招呼。他们的身后撑着党旗，挂着条幅，仪式感十足。张局长满意地点头：“支部吹哨，党员报道，说得好哇。共产党员就要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关键时候要拉得出、顶得上。大家辛苦！”
“为人民服务！”不知是谁大声喊出一句，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把氛围推向了高潮。
看时间差不多了，张局长看了工会副主席一眼。“都准备好了。”工会副主席说完打了个电话，四个小伙鱼贯而入，各搬了一箱慰问品进来。王丹平赶紧招呼张良民过来，顺便叫来了两个职工同自己一起站在了张局长对面，王天成也赶紧站了过来。四位领导各搬起一箱慰问品，递到了他们手中。秘书和小刘赶紧拍照留念。至此，整个视察过程全部结束。
走之前，张志明局长再次看了看王丹平说：“回去把裤子换了。”
众人憋了一上午的笑再也没能控制住。这次过后大家会给自己封个什么称号呢？王丹平内心忐忑，脸从头红到了脚脖子。
众人离开，王丹平长舒了一口气。他低头看了一眼外漏的廉价红秋裤，身边的魏小红正斜着眼看着自己，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 开会
王丹平来不及喘气，更来不及换裤子。王天成局长还在院子里站着呢，脸色很难看。
“多嘴，不懂规矩！”宋主任的训斥言犹在耳，王丹平知道这关不好过了，便主动走了过去，横竖是个死，倒不如来个痛。
“班组长以上管理人员，马上到我办公室开会！吴明，你通知一下，五分钟没到的，记旷工一次。”王天成暴跳如雷，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王丹平脸上陪着笑：“王局，都是我没安排好。贾斌主任和张良民熬了一个通宵了，能否让他俩先回去歇着？会议精神随后由我传达行吗？”在车间的时候，王丹平发现张良民走路都打蹿蹿了，便顶着压力问了一句。
“我刚交代的不清楚吗？是所有！”王天成不耐烦地甩了一下袖子，扭头就走了，留下王丹平一个人干巴巴地站在那不知所措。他后悔自己多嘴，如果王天成真的是小肚鸡肠，刻意要跟自己过意不去的话，他刚才的话等于是间接害了贾斌和张良民，毕竟他们都在王天成手底下干活，日后随便甩来一双小鞋就够他俩喝一壶的了。
张良民见状走了过来，拍了拍王丹平的肩膀安慰道：“你别跟他较劲儿，走吧，开会去。”
“你等等。你就不用去了，回吧。”王丹平说。
“这……”张良民愣在那了，手臂朝着王天成离开的方向甩了甩，欲言又止。
“王局长刚说的是班组长以上管理人员，我听得很清楚。你只是临时抽调到我们小组负责班组事务，想参加还没资格呢。”王丹平说。
“得，那我回去了。再撑下去我怕这把老骨头撂这里了。”
王丹平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权利的可怕。王天成的小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扫描了一周，第一句话就问：“张良民呢？张良民怎么没参加。”
王丹平刚要搭话，不想吴明抢先发话了：“您刚让我通知班组长以上管理人员，张良民目前还不是班组长，所以我就没通知他。”
干得漂亮！王丹平内心感激涕零。本来他早就做好准备拿这话回复王天成的，现在换从吴明嘴里说出来最合适不过了。王天成闹了个没趣，干咳了两声开始开会。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之久。整场会议都是王天成一人在说、在骂娘，点名说应急小组办公室工作不力，惊动一把手亲自出面。王丹平听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丢人”。确实，王丹平感受最深的也是丢人，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整个会场就王天成一个人激情澎湃，唾沫星横飞，其他人都低着头昏昏欲睡。王丹平心急如焚，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班组上也需要他操心，老董不比张良民，好多事情都要找他，再说了，魏小红住宿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后半段，王丹平根本不知道王天成说了啥。他坐在王天成的正对面，面向窗户，阳光从窗缝里斜射进来，刚好打在王天成左侧的脸上，王丹平便可看到光束里浮动的灰尘。王天成每讲一句话，唾沫星子便会喷出来，搅动着浮尘上下飞舞。飞沫跟灰尘不同，会因为折射而发出七彩的光，王丹平看着这些闪着七彩光的颗粒浮浮沉沉，后又被王天成吸进鼻腔里，再吐出来，像变戏法似的。王丹平想笑，却又突然开始心疼起坐在王天成身边的吴明和郑小月了，这两员大将跟着王天成吸了多少唾沫星子啊。
王丹平的思绪随着这些闪着光的七彩颗粒上下翻飞，以至于王天成说散会的时候，他竟然没反应过来。准确地来说，是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众人都还保持着一个姿势，等着这位领导继续高谈阔论。
吴明主任及时站了起来：“大家都散了吧！”
也许是讲话人的声音突然换了，也许是吴明起身时拖动凳子发出了声响。总之大家都清醒了过来，纷纷站起身来离开了。王丹平赶紧跟随在队伍后面想溜走，却被叫住了。
“丹平，你留一下。”犹如晴天霹雳。
“好的，王局。”王丹平转身。
“坐。”王天成指了指沙发。
王丹平屁股搭在沙发沿上，临危正坐，随时准备好离开。
“今天我话说的有些重，你不要在意啊，不是针对你，是针对应急小组整体的工作。你也知道，我作为领导小组的副组长和中心局局长，是第一责任人，首当其冲啊。张局对我们的工作非常不满意，谁着急啊，我最着急！”王天成恢复到笑面虎的初态，这才是王丹平印象中的王天成嘛！
“王局，您言重了。是我工作没做到位。”王丹平嘴上说着，心里却一直骂娘：鬼才知道你刚才都说了些啥呢！
“当然，这也不怪你，毕竟你还年轻嘛！可有一点，你这次用那帮娃娃兵就极不靠谱。他们都成年了吗？符合用工要求吗？再说了，学生群体最为敏感，万一出了啥差错，舆论压力就够你受的了。那万一再伤一个呢？你担得起责任嘛！”王天成把身子探过来，双臂高高炸起，做下坎的动作，满身的肥肉像气球一样随着他的动作上下律动。
王丹平又想到了空气中的小彩球，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他可不愿意这些小彩球被自己吸进鼻腔，再吸进肺里，想想都恶心。
“王局提醒的是，我得赶紧下去盯着了，可不敢出事。”王丹平顺着王天成的话说，只想着尽快离开。
“嗯。生产组织也得再安排安排。还有，机关帮扶的管理干部们水都有吗？中午吃饭呢？要多想一想，别愣头青一样只顾往前跑。”王天成语重心长地说。
“我这就去安排。王局，我真的得下去了，不然真出事我可担待不起啊，您的教诲我都记下了。”王丹平站了起来，这个地方他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
王丹平逃也似地离开王天成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深呼了几口气。魏小红还在办公室等着他呢，早上的事情也一件没办成。他恨不得立马长出三头六臂来。
被王天成开会耽搁，时间已经上午十一点了。好在离开这段时间生产现场各项作业还算顺畅，卸车进度也没耽搁。王丹平初略算了一下，从八点开始到现在，共卸车12辆、另有4辆在卸，上午又进口加班车9辆，消化了3辆积压。
进度还是太慢，王丹平想。
第二百一十四章 退房
刘灵灵一觉睡到了中午，她是被阵阵的肉香给馋醒的。这一觉睡了太长时间，是自己一直不想起来。中途她感到内急，原因是昨晚喝了太多的湖水，外加上姜汤和疙瘩汤，这些汤汤汤水水可不得通过肾脏分解成尿液嘛，可睡觉的意愿好像更强烈些。她开始做梦，梦见大江大河、梦见瀑布、梦见自己四处找厕所。她曾中途迷糊着挣开眼，可老马的房间太黑了，厚厚的窗帘几乎把所有的光线都挡在了窗外，她以为天还没亮呢，便继续睡。
这会儿终于醒来，却发现自己竟站不起来了，原因是憋得太久，每一个肢体上的动作都牵动着膀胱，像是要炸裂开来一样痛苦万分。她挣扎着起身，却发现全身除了一件毛衣外身无长物，近乎裸体。她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不禁脸部发烫。她穿上衣服，佝偻着腰出门，来不及找厕所了，就到屋角的空地上解决起来。河滩上撒尿，茅屋里睡，也算人生一大快事！
一身轻松回来，老马炖的兔肉起锅了，香喷喷地冒着热气。配上一碗熬了一上午的杂粮稀饭，简直是人间美味，任何珍馐难以比拟。刘灵灵吃得满头大汗，幸福得快哭了。
“马伯伯，我就在你这住下吧，不走了！”
“行，就当这是你家，想住多久都行。”
“那我得干点啥，不能白吃白住。”
“好啊，吃完饭我带你上山。”
“太好了！”刘灵灵欢呼雀跃。
饭后，老马收拾碗筷，刘灵灵搬了一把椅子在院落里晒太阳。昨天一通折腾，手机也忘了充电，这会儿早关机了。
哥哥到现在都没联系，一定是因为自己手机关机的缘故吧？刘灵灵想。她转身回屋把电充上，此时此刻她想尽快把手机充满，好看一看是否有哥哥打来的电话。
“别愣着了，走吧，带你下地。”老马扛着锄头说。
“等一会，我手机刚充上电。”
“让它自己充着，急啥子。”
“可万一有人找我呢？”
“那就让他等一等，让他急一急。”老马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好，对，走！”刘灵灵愣了一下遂心领神会，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老马去了地里。
王丹平回到办公室，魏小红正坐在他的电脑前写社会实践报告。见他回来了就起身让他。
“这一上午的就把我一个人仍在这，王主任大忙人呀！”魏小红挖苦道。
“你别提了，开了一早上的会，也受了一肚子气。妈蛋！”王丹平把笔记本狠狠地扔在沙发上。
“对了，你走的这段时间老董来了几次，第一次是说场内邮件要装车，邮运组无车可派，问我怎么办。”
“你怎么打发他的？”王丹平见魏小红脸上有骄傲之色，心想肯定摆平了。
“我让他找贾主任啊！车辆调度不是归他管吗？”魏小红甩了甩头发，自信满满。
王丹平笑了：“那他一准还得找你。”
“你猜的没错，他一会儿就回来了，说贾斌不在。又问我怎么办。”魏小红也笑了。
“你怎么说。”
“我让他再找其他人，车队也不是只有贾斌一个人。”
“说得好！老董就是那样，磨盘一样，推一下滚一下，一丁点责任也不想承担。”王丹平摇了摇头。
“那你们还把他安排到这么重要的岗位。”魏小红不解。
“原本只让他负责质量检查，这不临时缺人嘛。”王丹平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
“要不把我调过来，保证比张良民更让你放心！”魏小红开玩笑说。
“那求之不得，只是工价我们开不起呀！”王丹平笑着说。
谈笑间，小刘敲门进来。“王主任，信息我编好了，您看一眼。”
王丹平接过一目十行地看了看，见该说的内容都点到了，便递了回去：“可以，就是把张局长调研慰问的内容多体现一点。再改一改就发吧，不用再拿给我看了。”
小刘正要转身离开时被魏小红叫住了：“等一下，让我看一眼。”
小刘愣了一下，看了眼王丹平，王丹平点点头。
魏小红接过后不到一秒钟就噗嗤笑了，搞得王丹平和小刘一脸诧异，都扭头看她。
“你这配图，哈哈哈。”魏小红趴在电脑桌前，笑得直不起腰。
“怎么了？”王丹平问。
“你自己好好看看，笑死我了。”
王丹平抓过来一看，第一张大图就是张局长跟工人交谈的照片，照片上工人笑的很灿烂，乍一看没毛病，可仔细看就发现自己站在张局长身边，撕破的裤子里红色的秋裤外漏，显得格外扎眼。后面的几张自己都有出境，像个猥琐的跳梁小丑。
“这不行啊，照片要重新挑。就挑没照上我的。”王丹平说。
“王主任，我当时拍照专门把你也拍进去了，都有。”小刘小声嘟囔道。他倒是实诚，甚至让王丹平有些感动，他的小心思是想趁机把王丹平也宣传宣传。
“那你P，想办法把我裤子挡上。”王丹平说。
“P图我不会啊，除非找函件局。”小刘低下头，像做错事了一样。
王丹平有些不忍，但小刘提醒了他，这事只能找赵婷了。
“行吧，你把照片都发给我。”王丹平下了逐客令。
随后王丹平给赵婷打了电话，让帮忙P图。这少不了让赵婷一通嘲笑：“哟，你这红秋裤不错哎，链接发我，我给我妈也买一条。”
“死女子，不想混了！”说完就挂掉了。
这次幸亏魏小红发现，要是不经处理就直接发出去，不仅全市能看到，全省都能看到。要是运气好，素材被全国采纳，那王丹平的红秋裤算是彻底火了。
改完图也快十二点了，稿子总算发出去了。因为有张志明局长，各大业务群争相转发，正式的通信稿也随办公OA上传，一时间大家都知道了张局长慰问中心局的事件。
宋主任看见了，还专门打来电话，夸王丹平这事办得漂亮。
瞅了个空，王丹平回了趟宿舍，无论如何该把这条破裤子换了，不然走哪都是焦点，这不是王丹平想要的。
魏小红闲着没事，非要跟着一块去，王丹平没办法也就由着她了。一对儿俊男靓女走在熙熙攘攘的城中村街道上，总会引来大家的目光，况且男主还破着裤子，浑身油污。王丹平觉着很不自在，可魏小红却很享受大家的注目礼，一路欢快地跟王丹平聊天。
“先说好，就这条件，到时候你别笑话。”王丹平说。
“笑话啥呀，咱俩也差不多。”魏小红说。
“得勒，走着。”
一周没回来，凳子上都落满了灰尘。好在走之前王丹平把被子卷了起来，这会放下来刚好可以坐人。魏小红看不过眼，拿着盆子接了水要帮着王丹平擦洗。
“你放那让我来吧。不让你来你非要跟着。”王丹平上手去抢，魏小红躲开了。
“你赶紧换衣服，我来弄，反正闲着没事干。”魏小红说。
好在房间小，擦擦洗洗不费工夫。王丹平庆幸自己平日里没有乱扔内裤和袜子的习惯，他有一个布艺的收纳盒，专门用来放置脏衣服，否则这会就尴尬了。魏小红手巧，一会儿功夫便把小屋收拾的干干净净了。
“房间小是小点，不过还蛮温馨的，离单位也近，挺好的。”魏小红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地说。
王丹平躲在厕所里换裤子，一边开玩笑地说：“那你今晚就住这吧，反正地方还没找好呢。”
“行啊。一会儿我就把酒店的房退了搬过来。”魏小红说。
“你是认真的？”王丹平提着裤子就出来了。
“喂，能不能注意点形象。”魏小红背过身去。
王丹平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赶紧把裤子系好说：“我是认真的，反正晚上我得住办公室，要不你真在这将就几天吧。”
“可以呀，我没问题。”魏小红转过头，脸上红扑扑的。
“太好了。不过还有个问题，这旁边住着舍友呢。IT男，有一半时间值夜班，从来都是回家就锁房门，不会过来打扰的。你要是还说没问题那我现在就陪你去取东西。”
“你确定他不会过来问东问西？还有，他没啥坏毛病吧，比如喝酒发疯什么的。”魏小红有些迟疑了。
“我拿人格担保，这些都没有！”王丹平拍着胸部说。
“那，行吧。走，退房去。”魏小红点头。
“太好了！为了感谢你，我得请你吃这条街最好吃的炒河粉。”王丹平高兴地跳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停产
安顿完魏小红，王丹平返回中心局，正碰上焦头烂额的老董。机关帮扶队伍干完上半天后，下午得回原单位上班，处理本职事务。这样一来分拣车间从中午开始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人员总数就少了八个人，原本四个垛口同时卸车的局面势必被打破，流水线上分拨和收笼的压力增大，邮件分拨不及时，大量堆积在皮带机上，造成机器负重太大，罢工了。
这是最坏的结果，都能预料到，但谁都不希望发生。可现在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王丹平傻眼了。机器一停，所有生产都停了，几十个人都闲赋下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大眼瞪小眼。有几个好吃懒做唯恐天下不乱的刺儿头，竟阴阳怪气地哼起了歌来。
这个老董，坏大事了！王丹平的内心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慌过。如果张良民在，断然不会发生这类事件。
可是埋怨已经没用了，现在如何恢复生产成了头等大事，但凡机器敢多停运几个小时，刚看到曙光的堰塞湖立马就会堵起来，而且彻底堵死。
中心局吃饭时间是根据生产组织情况安排的，分拣班组午饭是安排在下午一点，平日这个点刚好卸完省内二干车辆，是个稍微空闲的时间。王丹平定了定神，看时间离吃饭时间还有半小时，便通知饭堂提前半小时开饭，一来可以利用吃饭的空档紧急找人维修机器，二来为了稳定人心。在这个关键时点，大家都看着他，如果他先慌了，场面就彻底失控了。
“老董，让大家都停下手上的活，你带他们去食堂吃饭。尤其关注一下学生们，别让他们跑出去了。”王丹平说。
老董哭丧着脸，像个霜打的茄子。接到指令后，赶紧召集工人们去往食堂，把这堆烂摊子扔给了王丹平。
众人走后，王丹平跌坐在已停运的皮带机上，把十个指头插进头发里。他得打一个电话，而且非打不可，犹豫的原因是因为时点特殊，那就是打给正在办丧事的杨铁头。中心局这套分拣设备的上线是他一手经办的，维修联系人等信息只有他那有。
他在想开场白，是直奔主题，还是先说节哀顺变。按礼节，像这种事情他应该去一趟的，可最近太忙一直没抽出时间。管不了这么多了！
电话接通，杨铁头第一句话就把王丹平所有的疑虑都打消了：“丹平啊，我不在的这两天辛苦你了。”简单的一句话，让王丹平很是感动。
“杨主任，本不好这个点打扰你。”
“生产上是不是出啥事了？”
“皮带机坏了，生产停了。我打电话过来就是想问你要维修厂商的电话。”
“怕是电容烧了，我马上把电话发你手机。”
“好的，您节哀，注意休息，我得空过来看望。”
“生产上忙，你就不要过来了，心意我领了。”
简单交流后就挂了电话，这让王丹平对杨铁头有了新的认识，大是大非面前拎得清，这也是让这帮工人服气的原因之一。
短信过来了，是重庆百德公司工程师的电话。王丹平不敢耽搁，立马打了过去，说明情况。对方经过询问进行了简单的故障排查，得到的结果跟杨铁头猜想的一致，应该是电容烧了。现在从重庆派人过来，至少需要一天时间，发配件走邮寄需要三天。这可不行！莫说是一天，就是几个小时中心局就被堵死了。
“有没有其他办法！”王丹平暴跳如雷。
“你联系省中心，我们在那边有备件，让他们先发一个过去，你们当地找人更换，我们可以提供远程指导。”
王丹平算了一下时间，省中心发车到三江市需要三个小时，维修按一个小时算，最少得四个小时。四个小时正常运转的话，最少可以多卸15辆半挂车，现在凭空等四个小时，积压量将瞬间恢复到昨晚的高峰水平。可这已是最快的办法了。
这事太大了，他一个人担不过来。他想到跟王天成局长汇报，可一想起来今天上午漫长的批斗会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万一他再把人拉过去开会，耽搁的可不仅仅是时间。想来想去，只得给宋主任汇报了。
领导就是领导，遇事不慌。宋主任耐心听完王丹平的汇报后，下了三道指令：一是由他亲自出面跟省网运部耿处长联系，请求协助紧急调配资源，第一时间把备件通过邮车带运过来，给维修争取最大的时间；二是午饭后让王丹平立即把人召集起来，把所有笼车都推到外场，腾出内场空间，恢复到手工作业——摆地摊，卸车数量从四个口减少到两个，避免大面积积压产生；三是提前联系修理厂让工程师来现场做初步排查，熟悉机具构造，如果能现场排除故障更好，不能排除也可先行拆卸，等配件到了后第一时间更换，节约时间。
王丹平思路清晰了，信心也就有了。“主任，最后再请教您一件事。”王丹平说。
“说。”
“这事我还没跟王天成局长汇报呢，您看我要跟他说一下吗？”
“你以为你不说他就不知道吗？毕竟是他的地盘。这样吧，我先给崔副局长汇报一下情况，然后我来打吧，毕竟人家是副处级别呢，你打也不合适。”宋主任说。
“太感谢了，主任。那我就按您说的办。”王丹平挂了电话。
强制改变熟悉的作业模式，恢复到手工作业，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老员工都有抵触情绪。另一方面，原本在皮带机上作业，工人们不用弯腰，现在把邮件堆积在地上，就要频繁弯腰，劳动强度也加大了。一时间生产车间像炸开锅了一样，吵得不可开交。
还有一个最致命的原因，本来分散在整个场地的人员，现在都围拢过来。人一聚堆，就没人干事了，王丹平及时发现了这一点。他不得不暂时停下现有的作业，站在皮带机上开展了一次现场演讲。
第二百一十六章 礼物
王丹平站在高处，几十双眼睛盯着他看，不禁有些紧张。他想起了一年前那次演讲比赛，自己把约定说成了约会，被大家嘲笑了一年之久。现在他面对这么多人，那种羞耻感再次袭来，直感觉手心出汗，腿都在打哆嗦。
可是已经站上台了，就不能退缩，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家都听我说！”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一跳，不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
众人安静了下来，现场特别安静。王丹平觉着自己的后背凉凉的，应该是出汗了。好在第一句话喊出了口，后面就顺当了很多。
“现在，中心局到了考验全体干部职工的关键时期！”他顿了顿，“这不仅关乎到企业的信誉，更是关乎到行业地位！”他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安静地听他讲话，就慢慢放开了。
“邮政就好比是一只雄鹰，金融和寄递就相当于鹰的两条翅膀！现在，寄递这条翅膀眼看就要断掉了。”他缓了一口气，“而在场的各位，就好比是这条翅膀上的羽毛。你们忍心看着这条翅膀就这么断掉吗？”王丹平声嘶力竭地喊着。
众人中发出了参差不齐的回响：“不想！”
“对，我们不想！那就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来维护好这条翅膀。让它重振旗鼓、振翅高飞！否则就会沦为行业的笑柄，被市场抛弃！大家说对吗？”
“对！”这次回响明显大声了，也整齐多了，王丹平深受鼓舞。
“刚刚！就在刚刚！杨铁头，杨主任打来电话。在场的可能有人知道，他家庭惨遭变故。但即便这样，他心中仍不忘关心生产、关心大家！你们都是他带出来的兵，应该知道，分拣车间是他十几年的心血！他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双11，就让这一切付之东流！”说到动情处，王丹平几度哽咽，他都暗暗佩服自己，这煽情的本事竟然无师自通，着实匪夷所思。
他环顾四周，见大家纷纷低下了头，有几个还在揉眼睛，不禁心中暗喜。
“所以，希望大家克服困难、迎难而上！服从安排！为荣誉而战！为自己而战！此战必胜！”王丹平像个鼓吹者，像传销头目一样高举右拳！
“必胜！必胜！”众人纷纷举拳，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王丹平见时机成熟，便把人员分成了两队，展开了PK赛。每队选出了一个临时班长，脱产，专门负责在场地里游荡、盯着大家干活，负责分工和组织，随时随地汇报处理结果，直到机器修好为止。最终分的多、卸的多的队伍获胜。获胜的奖励就是今天上午领导的慰问品，虽然都是诸如方便面、火腿肠、矿泉水等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但关键是荣誉，也好过什么也没有。
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大家甩开了膀子干活，干得热火朝天，效率竟出奇的高。
这一边，宋主任打来电话通知王丹平，省中心已将配件装车，发最近一趟邮车，让王丹平做好对接。老董这边也联系好了修理厂，半个小时左右就有工程师到现场检查设备。
王丹平叮嘱老董盯在现场，哪也不能去，配件到位后第一时间卸车并组织维修，有事及时向自己汇报。他还得再去一趟市局，协调合同和开票的事情。
在王丹平看来，财务科长是全市科级领导中最没有架子的一位了。他耐心听完王丹平的叙述后只说了一点：“财务不管合不合理，只管合不合规。”言下之意就是只认合同和发票，发票金额和项目只要同合同一致即可，至于合同怎么来的财务不管。王丹平明白了，这事还得找宋主任。
上了六楼，来到他再熟悉不过的主任办公室，王丹平感觉有好长时间没来当面跟主任汇报工作和听取教诲了，竟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陌生感。
“丹平来啦，坐。”宋主任笑着打招呼，顺手拿了杯子出来要给王丹平倒茶。王丹平赶紧起身接过，发现开水不多了，便取了烧水壶出门接满了水烧上了。
“怎么样，中心局那边安顿好了？”宋主任问。
“按您电话里说的，都安排好了，工人们正在摆地摊分拣呢，就是速度慢了点。”王丹平答。
“不要紧，慢点没关系，总好过不作为。刚刚我去给崔局汇报了，也把你这边应急处理方案说了说，崔局还是很满意的。你呀，也别有太大压力，就当是一种考验了。”
“感谢主任的指导和多方协调。”王丹平诚恳地说。
“你好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只要顺利过关，就算真正在市局站稳脚跟了。你现在还是借调身份，经历了这一次，我也有底气跟领导们提一提你正式调动的事情了。”宋主任喝了一口茶水，语重心长地说。
王丹平很感动，自己的事情宋主任一直挂念着，这份情谊是大过一切的。
王丹平不再说感激的话，他感觉这样太轻浮了。最实在的是把这份感激化为工作上的动力，努力上进，别让想帮他的人觉着自己是扶不起的阿斗。
“主任，其实我来是要汇报一件事情的……”王丹平把魏小红提出的合同和开票的事情详细汇报了一遍，另外把跟财务科长的话也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我听明白了，就是说校方只能开出费用金额一半的发票，另一半得我们自己想办法开。但费用得按全额跟校方结算。”宋主任整理了一下思路说。
“对。是这意思。”
宋主任沉吟了片刻：“这样，这事你不管了。我来联系人事科，让他们联系第三方劳务公司来开这部分发票。合同嘛，另起草一份临时合同，只为报销用。我会跟领导汇报，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这……”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懂我说的意思吗。”宋主任一脸严肃。
“我懂了。只是这费用的一半不是打到第三方劳务公司了？”
“是啊，得让他们再想办法支出来。至于税金，企业认了就完事了。”
听是听懂了，可王丹平还是心有疑虑，这分明是伪造合同套取资金啊。但好在钱没落到个人口袋，只是变了法子，最终还是支付给了校方。
想明白这一点后王丹平也就释然了，这事就像一块大石头一直压在自己的心头，这会总算落听了。
告别宋主任，王丹平又赶回中心局，他得时刻瞅着皮带机维修进度，生怕出什么差错。这会邮车没来，他便回到了办公室。
魏小红午饭后百无聊赖，自己一个人逛街去了，逛完后也早早回到了中心局。见王丹平进来，她神秘兮兮地把手背到后面说：“我给你带礼物了，你猜是什么？”
王丹平很好奇，自己逛街买东西也就算了，怎么还给自己带礼物？一时想不出。
“当当当当……”魏小红从背后拿出一个靠枕出来。“诺，送给你！你别小看这个靠枕啊，展开了就是一个小被子。我是可怜你晚上睡沙发，盖上这个就不怕着凉了。怎么样，感动吗？”魏小红调皮地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王丹平。
“哼，保证是你买衣服的时候店家送的。”王丹平故意这么说，却拿过抱枕抱在了怀里。
魏小红气得满脸通红：“好你个王丹平，我可是转了三家精品店才挑上的，你却说是赠品。算了，不打算给你了，你还给我。”
王丹平哈哈大笑着躲开：“送出去了还想收回，没门儿！”
“你无耻，赶紧还给我。”魏小红追打过来。
王丹平不停躲闪，嘴里一边说：“还别说，这枕头不错，挺软和的。”
“你站住，快还给我。”魏小红不依不饶地追着要抢回抱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王丹平跑着跑着突然站住了，魏小红猝不及防扑了个满怀。王丹平站立不稳，一屁股跌躺在沙发上，魏小红也扑倒在王丹平身上，脸部还差一厘米没贴在一起。
魏小红发出一声惊呼。
第二百一十七章 玫瑰
魏小红这声惊呼一部分是因为突然失重带来的，另一部分是因为前胸受到挤压带来的。女孩的前x柔软而敏感，此时正握在王丹平手心，抓了个实实在在。王丹平也感到了异样，目光所致，羞愧难当，便赶紧放手，造成的结果就是魏小红直接趴到了自己身上。
二人都愣了片刻，魏小红率先反应过来，赶忙翻身站起来，脸红得像这个时节的红柿子一样。王丹平也赶紧坐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连连干咳。
“王主任，你们……没事吧？”一个弱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传入二人的鼓膜里却犹如晴天霹雳。王丹平尴尬地回头，发现小刘正站在门口朝里张望，刚才发生的一幕全被他看见了。
“哦，小刘啊。没事，刚魏老师不小心跌倒了，我去扶了一下。咳！咳……”
“主任，你是不是感冒了，我去给你买点感冒药吧。”
“没事，你忙去吧。”王丹平见看了一眼极度尴尬的魏小红，赶紧打发小刘出去了，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刚刚，不是有意的，还请谅解。”王丹平说得小心翼翼，眼睛不敢看她。
魏小红别过头不说话。
“那个，抱枕，我挺喜欢的，谢谢啊！”王丹平说得更加小心翼翼。
魏小红绷了一会，突然噗嗤笑了：“不识好歹的家伙。”说完扭头狠狠剜了王丹平一眼。
一切冰消云散。
老董打来电话说备件到了，王丹平起身下楼。在关门的时候说了句：“身材不错，挺有料！”
“登徒子！”一个抱枕猛砸过来，王丹平侧身躲开，哈哈笑着扬长而去。身后的魏小红杏眼圆瞪，丰满的x部被气得一鼓一鼓。
备件的及时到位解了王丹平的燃眉之急，在设备厂商的远程指导下修理厂师傅顺利完成了备件更换，坏了近四个小时的皮带机轰轰隆隆又开始运转了。
王丹平让工人们停下手工作业恢复到原有作业模式。在这之前，王丹平对这次PK赛简单进行了总结，评出优胜队并进行了现场颁奖。出乎意料的是，这三个小时时间里，工人们争先恐后，竟然卸了整整十辆车，仅仅比流水线作业少卸了两车而已。不仅未造成新的积压，还进一步缓解了目前的压力。
“从结果看，咱们中心局分拣班是一支敢打硬仗，善打硬仗的队伍！谢谢大家！”王丹平深鞠一躬。众人鼓掌。
流水线重启后，王丹平对人员排班进行了微调，把其中两个垛口的卸车人员和分拨人员各减少一人，充实到入笼的队伍中。这样一来卸车和分拨的速度降下来，同时增补了入笼人员，就避免了因机关帮扶人员撤离造成的入笼人员短缺的问题。机器轰鸣，邮件流动，又是好一副丰收的景象！
而这一切都被二楼的魏小红通过大屏幕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禁暗暗佩服起这个占她便宜的登徒子了。
再过一会，学生队伍就要换班了。跟分拣车间在岗职工不同，学生们是八小时换一次岗。岗位交替的时候，会有一些小的混乱，王丹平不敢马虎。王天成局长说了一上午的废话，唯独有一句王丹平听进去了：学生是敏感群体，出不得半点差池，不然舆论压力都把你压垮。
他得在现场守着，直到交接班顺利完成。魏小红也到达车间，跟王丹平站在一起，有她在场，天生有多动症的学生们会安分很多。王丹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的到场给王丹平省下了很多的麻烦。
“谢谢啊！”王丹平目不斜视地一边朝学生们点头一边从牙缝里说出这么一句。
魏小红满脸含笑，对忙碌了一天刚刚下班的同学们问好：“辛苦了！回去洗漱完就去吃饭，然后早点休息。辛苦了！”
另一只手却悄悄从背后伸过去，在王丹平后腰处最柔软的那块肉上狠狠地揪了一下。王丹平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惊得全场所有人都朝他们这边看。
“你怎么了，王主任。”魏小红强忍住笑假装关切地问。
“是手，不对，是脚……卡进皮带机了。”王丹平语无伦次，因疼痛而扭曲着脸。
“哟，没事吧，你可要放小心点。”魏小红趁假装关心，趁机又在原处揪了一把。
“嗷～！”王丹平蹲了下去。
魏小红的脸憋的通红，浑身发抖，就是没敢笑出声。
学生们带着诧异的眼神在小组长的带领下排队离开。总算一切都恢复正常了，王丹平松了一口气，用手扶着后腰往办公室走去。魏小红跟在后面，终于还是笑出了声。
“你下手也忒重了。”王丹平坐在沙发上，龇牙咧嘴。他撩起衣服扭头看自己被魏小红揪过的地方，红肿呈紫色，过了这么久了还火辣辣地疼。
“让你口无遮拦！”魏小红掩嘴笑。
“天地良心，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王丹平委屈道。
“还敢说是不是？”魏小红红着脸做揪扯的动作，吓得王丹平直往后退缩。
烦闷一天后难得的闲暇，在两人的打闹间度过。王丹平觉着自己心头的压力瞬间得到释放，心情也变得无比美好。他半躺在沙发上，拿魏小红送他的抱枕垫头，半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起眼前这朵带刺的玫瑰来。
工作后的王丹平共认识了三个女孩，刘灵灵、小勤和赵婷，此刻他脑子里情不自禁拿魏小红跟她们对此。他知道这是可耻的行径，可是心不由己。
单丛容貌上来讲，刘灵灵年纪最小，活波可爱，是小家碧玉型，有天生一副让人保护的楚楚可怜；小勤外表冷酷高傲，可外冷内热、激情似火。是见一眼就想跟她发生关系的那种魅惑力，是罂粟、是毒品，一旦沾上就离不开；赵婷美得有些不食人家烟火，王丹平老觉着她有仙气，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高贵感。唯独眼前这位魏小红，知性大方、气质不凡，是介于赵婷和小勤之间那种感觉，不至于让人有距离感，可也不是看一眼就让人想入非非那种，美的刚刚好。
魏小红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声音好听，尤其是说家乡口音时，简直妙不可言，让人百听不厌。
可惜了，脾气爆了点。王丹平看得入神，嘴角上扬，露出一丝难以捉摸不怀好意的微笑，直看得魏小红后背发冷。
“再盯着我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魏小红威胁道。
王丹平继续盯着她看。他知道这样不礼貌，也深知他俩的关系还没熟悉到放肆的地步。可目光就像是已飞入云端且断了线的风筝，再想收回来就难了。
魏小红也没有真要把王丹平的眼珠子抠出来，而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两颊发烫。她顺手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扔过去盖上了这双眼睛。
王丹平一动不动，任由这大衣蒙着头，闻着似有似无的香气，不禁困意袭来，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他实在太困太累了，竟打起了呼噜声。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丹青
魏小红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干些啥，便打开电脑开始续写未完成的社会实践报告，可身边王丹平的呼噜声搅得自己心烦意乱，思绪无法集中。一想到这个登徒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轻浮模样就脸红，后悔自己刚刚在车间时下手轻了。
可她又有些心疼起身边的这个大男孩了，这一天下来马不停蹄连轴转，吃住都在生产一线，随时应对突发事件，还得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着实不易，便又原谅了他。
她起身把大衣从他的头上取下来盖在身上，怕他着凉。王丹平受到打扰，翻了个身子，脸朝里继续呼呼大睡。魏小红便盯着他的侧脸看。消瘦、白皙、棱角分明，说不上帅但绝算不上丑，给人一种很舒服的亲近感。魏小红笑了，她终于也能直勾勾盯着他看了，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刘灵灵一下午都跟在老马后面，一开始是去翻一块沙地，要趁着冬天气温低把沙地翻松，这样过冬的害虫和虫卵就会被冻死，等来年开春就可以种土豆了。
沙地里小石头很多，会影响庄家生长。老马在前面用锄头翻地，刘灵灵就在后面捡拾小石头。她捡得很仔细，身后不一会儿就堆起了小山丘。这时老马就会停下来，拿竹筐把石头装起来，再背到湖里倒掉。
晚些的时候，老马带着刘灵灵巡山，顺带捡拾柴火。傍晚起风时，树林沙沙作响，未落尽的枯叶纷飞，徒增了一份萧瑟感。
老马带刘灵灵去检查陷阱，刘灵灵兴奋了一路。早上新下的夹子上落了一只锦鸡，见有人靠近扑棱着翅膀想要飞起来。
这只锦鸡太漂亮了！头顶和背部泛着金属般的翠绿色，后颈披肩处是纯白色，腹部为鲜红色，拖着长长的尾巴，显得很高贵。刘灵灵一眼就爱上了，快步走近，小家伙宝石般的黑色眼睛满是惊恐。
“不怕啊，不怕。”刘灵灵一边说一边想伸手去抓。
“等一下。”老马赶紧制止，“它会啄你的，你别看它小，却生性凶猛。”说完脱下帽子扣了过去。锦鸡眼睛被蒙住，立马安静了下来，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你有口福了。”老马说。
“不要，马伯伯。我能养着它吗？”刘灵灵满眼期待。
老马沉吟了片刻说：“可以是可以，但是这家伙野性十足，想驯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也就是说可以被训化了？”刘灵灵兴奋地问道。
老马笑着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哎呀，马伯伯，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嘛！”刘灵灵抓住马伯伯的袖子着急得又蹦又跳，有女儿跟父亲撒娇的亲密感。
老马的心里的那块蜜糖化开了，笑着说：“那得看你能有多大耐心。我可告诉你，如果耐心不够，它会自残身亡，把头撞得稀巴烂，死的很惨烈，我怕到时候你受不了。”
“我行的。”刘灵灵挺了挺胸膛，眼里放光。
老马妥协了，把这个小生灵从扑兽夹上小心翼翼地取下来，递给了刘灵灵。刘灵灵把它包在怀里，小心地用衣服包好。小家伙因为受到惊吓而瑟瑟发抖。
“它好可怜啊，你看右腿都夹断了。”刘灵灵带着哭腔说。
“这个不要紧，回去我给它接上，一个礼拜就长好了。”
“太好了！那我们赶紧回去吧。”刘灵灵欢欣鼓舞，兴奋得跳了起来。
二人回到住处，老马开始替这只锦鸡包扎，他用了一种叫“接骨丹”的草药，捣碎后涂在了伤口处，再用纱布缠上，然后用了一个硕大的竹筐把它罩起来，放在了里间最暗的角落。
“你能在这里呆多久？”老马最后问了一句。
“直到驯服它为止。”
“那好。从今天起，你需要做很多的事情。首先，一个周时间内不能换衣服，每天负责给它喂食。食物要新鲜的虫子，最好是活的，蚯蚓、蝗虫、肉虫、蟑螂都成，这些你得去菜地或者山上去捉，当然小鱼小虾也成。”老马娓娓道来。
“我能做到！”
“另外，房间要保持黑暗，窗帘不能打开，灯也不能开。平日里需要安静，不能有响动，包括喂食的时候。为了创造一个安静的环境，咱们得搬到伙房去住。”
“啊？”刘灵灵有了迟疑，她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因此太折腾老马。
“怎么了，改变主意了？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今晚正好把它给炖了，给咋爷俩下酒，也免得让它受罪。”老马故意激将说。
刘灵灵愣了一会，默默开始搬床上的被子。“马伯伯，委屈你了。”
老马哈哈笑了，锦鸡受到惊吓，不断扑腾着翅膀。刘灵灵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头也不回地把被子搬到了伙房。
老马见刘灵灵心意已决，便帮着收拾。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床铺都搬到了伙房，累了一身的汗。
“马伯伯，从今天开始，里屋就属于丹青了，你就不要进了。”刘灵灵一脸严肃地说。
“丹青？”老马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丹青，嗯，好名字！好好好，成。”
丹青这个名字，刘灵灵想了一路，丹即是红，小家伙红喙红腹，倒也贴切，还有另一层意思，自己心爱的哥哥的名字里也有一个丹字，“青”作“亲”解，一名双关，再合适不过了。老马看透了这一点却不点破，只是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
接下来的时间，老马做饭，刘灵灵拿着手电筒去了菜地，她得趁着夜色抓一些虫子回来，不然夜里丹青该挨饿了。
老马本想阻止，怎奈刘灵灵兴致正高，便随她去了。只是提醒她带着锄头去，冬天里虫子本来就少，即使有，夜间也都蛰伏了，只能寄希望于挖一些蚯蚓。
……
王丹平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这一觉睡得踏实，没有人来打扰。老董和小刘来过，都被魏小红打发走了，无非是生产上的事情，不着急的都让他们等王丹平醒来了再说。
“你怎么没叫醒我？”王丹平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是查看大屏幕，见一切运行正常便又倒了回去。
“没事情喊你干嘛，就想让你多睡会。”
“有人找我吗?”
“老董来了一次，说老伴打来电话，老家来亲戚了，让回家吃饭。我让他快去快回，别喝酒，吃完饭赶紧过来。走之前让他把班组晚饭的时间和晚饭后的安排跟工人和学生们交代清楚。”魏小红说。
“还有吗？”
“小刘来过一次，问还有没有其他安排，晚上需不需要加班。我看也没多少事，就让他先走了，让他手机保持畅通，随时待命。”
王丹平立马对魏小红刮目相看了，这个妮子，思路清晰，杀伐果断，是个当领导的材料啊。
“你不用感谢我。”魏小红见王丹平没说话便补充了一句。
“谁说要感谢你了，你把我两员大将都支走了，有何居心？”王丹平一脸坏笑地看着魏小红说。
“你怎么不去死！”魏小红气急败坏，猛地把自己的外套从王丹平身上扯了过来。
王丹平哈哈大笑：“行了，行了。咱也得去把肚子填饱，晚点还得送你回去呢。”说完爬了起来，扯着魏小红往外走。
“你放开！”魏小红挣脱手臂，可还是随着王丹平一起出门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危机
关系熟络了，也就没了太多讲究。城中村里有太多太多好吃的美食，好多是星级大酒店都无法比拟的。今晚王丹平带着魏小红从村西头逛到村东头，一路吃过来，扫荡了十几个摊位，把各色美食都吃了个遍。
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魏小红好像回到了学生年代。当年大学校园正对面就是美食一条街，类似于今天逛过的城中村。穷学生时代没有多少闲钱，嘴馋得不行了才会约上室友跑出校门，挑上几样自己最爱的、价格实惠的小吃，以解这馋了许久的口腹欲。从不曾像今天这般放肆和酣畅淋漓。
“不行了，实在吃不下了。”魏小红一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拿着一串滋滋冒油的鱿鱼串。胡椒面和孜然的香气扑面而来，她还是没忍住，香喷喷地送进嘴巴，一脸满足。她的嘴角处已沾满了撸串后留下的痕迹。
“我也不行了。可前面还有两条街没去呢！”王丹平摸着肚子，一脸惆怅，这可离他俩最初定下的要吃遍整个城中村的目标还远着呢。
“不行了，不行了。留着明天继续扫荡。”魏小红求饶了。
二人走出城中村，一直往江边走去。这是一条王丹平最熟悉不过的道路了，他曾多次一个人顺着江边前往桥洞找李鬼，也曾深夜里陪小勤、陪赵婷一起走过。每一次都是一种心情，可今天的心情却格外复杂。他有很久没来江边了，江对过不知什么时候又新起了两栋高楼，整个楼体都被霓虹灯装饰包裹，散发着炫丽的色彩，是金钱的味道。
什么时候能搬出这个破败的城中村小屋，能在这样的楼宇里的宽大的落地窗前品茶看江景，该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王丹平的思绪随着江水里的绚丽的霓虹灯倒影飘向远方。
“想什么呢？”魏小红的话把他的思绪重又拉回到现实世界里。
“我在想，为什么人们拼了命地要挤在城市里，有什么好。”王丹平幽幽地说。
“也许是爱上了这一江清水、爱上了这一片霓虹、爱上了一整条街道的美食。还也许，是爱上了城里的某个人，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再正常不过了。”魏小红说得很诗意，目光如水，仿佛正追随着王丹平漂远的思绪而去。
“那你会爱上这座城吗？”王丹平问，可问完就后悔了。
魏小红低下头，沉默不语。她继续往前走，任由江风吹散满头的长发。
王丹平看了看时间，他该回去了。这会老董和自己都没在生产现场，王丹平不放心，怕出事情。他给寝室老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几天宿舍会有朋友入住，可能造成不便，让他担待着点。
“是女生吧？”老李问。自从有了女朋友后，老李的情商也跟着提高了。
“是的，怕你们偶然撞上了尴尬，所以提前跟你说一声。”王丹平笑着说，实则是传达了另一层意思：提醒老李进出关门，互不干扰。
王丹平叫住继续往前的魏小红，说送她回住处。在路过楼下小超市时，王丹平细心地买了牙膏牙刷和毛巾。
老李今晚值班没回来，房门紧闭，但门缝里有光，应该是女朋友在。
老李开窍了。王丹平暗自笑了笑。
“衣柜里有干净床单，你自己换上，我得走了。”王丹平指了指隔壁小声补充道：“小两口，有啥动静你把耳朵塞上。”
“我怎么有种上套了的感觉。”魏小红有些后悔了，她本不该受这待遇的。
“放心吧，今晚没事。你先将就一晚，明天我再去市局汇报，争取搬出去。”
“开个玩笑，比这更遭的环境都住过，我没那么矫情。你走吧。”魏小红起身收拾床单。
王丹平在车间转了一圈后回到办公室，刚准备躺下，老董一身酒气闯了进来。
“出去！”一股无名的怒火直冲脑门，王丹平忽地一头坐起，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杂志扔了过去。
“王，王主任……”老董受到惊吓，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上班时间喝酒，该受什么处罚？你作为一个老同志，就是这么率身垂范的？你让职工们怎么想，你让这帮学生怎么想？”王丹平连珠炮般发出了三问。
“老家，一侄儿考上了……考上了公务员了，高兴……”老董结结巴巴地说。
“行了，别说了。”王丹平挥了挥手，制止了老董继续发言。车间是不能再让他去了，可这个点了，让他回家去王丹平又不放心，醉醺醺的，万一路上再惹出点啥事情就更麻烦了。
沉默了一会，王丹平把沙发让给了老董，让他在这休息哪也不要去，自己跑去车间顶了老董的岗。
也正是这次顶岗，让王丹平有了跟一线职工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因为换班的原因，新接班的职工大都不认识王丹平，只知道是临时顶岗招呼生产的，言谈中也就少了几分顾忌。一部分老职工便一边干活一边跟王丹平抱怨，焦点主要是闲分拣班工时太长，待遇低，劳动强度大。
这个时候，王丹平就笑着当一名听众，不发表意见，一边顺手帮助他们干一些简单的活计，大家也就乐意跟王丹平继续交流分享，把好多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告诉了他。
从这次交流中王丹平得知，分拣班组是邮政系统所有工种里收入最低的，纯体力活，又脏又累。好多正式职工都是因为犯了错误才被贬斥到这里，本来心里就带着怨气。再加上突然的邮件量增多，劳动强度增大，心怀怨气的老职工们都蠢蠢欲动，准备写材料去劳动部门上访。据他们说，稿子都写好了，就准备在近两天递交了。还有人撺掇要闹罢工的，相互串通，就等着带头人振臂一呼了。
王丹平听得后背阵阵发凉，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再闹这么一出，那就要出大事了。他想方设法想要套出他们口中的带头人是谁，可这帮老家伙机灵着呢，别的都好说，就是问起这带头人时大家都三缄其口，任凭王丹平怎么旁敲侧击都无济于事。
王丹平觉着这个事情太大，也绝非空穴来风，这已超出了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相比于邮件积压来说，职工的群体上访和罢工对整个三江邮政的影响要大、要恶劣许多。
王丹平嘴上虽仍旧跟工人们谈笑风生，心里却在着急地想主意如何来化解这次危机。
无论如何，他得明早去一趟市局了，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宋主任和人力部门。
他害怕来不及，害怕天一亮这群人就会去劳动局上访，到那个时候再研究解决方案就已经迟了。
第二百二十章 提拔
熬到后半夜，王丹平实在是扛不住了，看着流水线上不断旋转的邮件脑袋阵阵发晕、恶心想吐，所幸老董酒醒后及时赶过来换他。
王丹平逃也似的回到办公室，躺在沙发上，可因心里有事半天睡不着，凌晨时分刚刚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又被风风火火的张良民给吵醒了。王丹平杵着斗大的脑袋一脸怨恨地看着张良民，恨不得一口把他给吃了。
“这么一大早的跑过来，有病啊？！”
“我来换班。”张良民脱了外套换上工作服风风火火又出去了，不理会一身起床气的王丹平。
“你等一下。”王丹平叫住他，“密切关注职工状态，尤其是那帮老职工，我感觉要出事。”
“你不说我也知道。”话还没说完，张良民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
王丹平这才知道老张提前接班的原因了，肯定是听到了风声，不禁心怀感激。有他在现场坐镇，情况会好很多。
王丹平起床，草草洗了把脸，这个时间宋主任应该正在晨跑。他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先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都是杨铁头这老小子惯下的毛病！这会见人不在了就开始闹腾。”宋主任骂骂咧咧。“我现在就给崔局汇报，你也赶紧过市局来，我马上到办公室。”
王丹平在路上给魏小红发了一条短信，让她起床后自己下楼吃早点，说要去市局办事没时间陪她。
刚在办公室门口等了没一会，宋正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满头满脸的汗水，身上还是晨跑时穿的运动衫和大裤衩，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回去换。
“走，去张局长办公室。”宋主任开门拿起笔记本就带着王丹平下楼了。
张局长？不是崔副局长吗？王丹平有些意外。印象中这是他第二次到张志明局长办公室，第一次还是半年前报到的时候来过。
这会张局长办公室已经坐满了人，人事科、办公室、工会、安保、服务质量部的头头脑脑都在，崔副局长也在。这阵式让王丹平有些紧张。
“不等了，开始吧。宋主任你给王天成打个电话看走哪了。”张局长黑着脸，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你先说说情况。”张局长看向王丹平。
王丹平没有思想准备，脸刷地就红了，赶紧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张局，各位领导……”
崔副局长见状赶紧接话：“丹平，别紧张，坐下慢慢说。”
王丹平感激地看了崔局一眼，稳了稳心神，把昨晚在车间里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跟在座的领导们汇报了一遍。
“大家有什么建议，都说说，捡重要的说。”张局长目光扫了一圈说。
所有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说话，最后把目光聚焦在了人事科长那里。
人事科长高个、清瘦、鹰钩鼻、一脸阴郁且整日哭丧着脸，像是别人欠他几百万似的。只见他清了清嗓子，瓮声瓮气地说：“中心局的问题是老问题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爆出来。刚才小王说的都是事实，收入水平暂且不论，单单工时一项，月平均工时超过230个小时了，走到哪企业都不占理！”
众人都低下头，沉默不语。这时候王天成闯了进来，一脸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局，出什么事了？”
张志明气不打一处来，咚的一声把茶杯墩在办公桌上，杯盖被掀出了老远，发出哐当一声，把在座的都吓了一跳。王天成脸色煞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愣在了当场。
还是崔副局长出来打圆场：“王局长，你先找个地方坐。是这样，昨晚王丹平在车间听工人们说要组织上访和罢工，张局这才召集大家一起想办法。”说完看了看张志明。
“我没……没听说啊。”王天成聂聂地说，一边紧挨着宋正铁坐了下来。
“等你听说都迟了！你这个局长一天到晚都不到生产上去，自然啥也不知道。你说，现在该怎么解决？！”张局长愠怒道。
“要是杨铁头在，这事就不会发生。”王天成嘀咕了一声。言下之意就是王丹平不服众，管理不善才造成了现在的结果。
这次王丹平学乖了，在这一帮头头脑脑面前最好还是闭嘴，不然宋主任又该骂他不懂规矩了。现在矛盾直接指向了自己，便飞速地抬眼看了一眼张局长和宋主任。
宋主任也听出了王天成的话外之音，接话道：“现在是找解决办法，还没到追究责任的时候……”话音未落，张志明局长就打断了他，怒视着王天成：“你的意思是说，离了这杨铁头三江邮政就该关张了？”
王天成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脸红一块白一块的，吓得连个屁都不敢再放一个了。王丹平盯着那张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胖脸，心中莫名的开心。
“安保部前段时间不是一直嚷嚷着缺人吗？我看这杨铁头就合适。人事科会后就行文，让杨铁头收假后直接去安保部报道。”张志明说。
王天成面如死灰。
王丹平再一次见识到了一把手的威严，仅仅是因为王天成多说了一句话就让杨洪刚离开了自己潜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分拣班。像这种一般管理人员的工作变动，在一把手那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至于分拣班长接任的人选，我看昨天见到的那个张什么来着就挺合适？”张局长看了一眼王丹平。
“张良民。”
“对，就是他。”
一脸阴郁的人事科长埋头记录，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好”字。王丹平满心欢喜，这张良民也总算熬出头了。
“都说说！”张志明惜字如金，回到正题。
“刚刚王丹平说了个带头人，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带头人找到，先跟他谈谈，必要的时候先控制起来，避免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宋正铁说。
“嗯。”张局长哼了一声表示认同，随后又补充问道：“谁来找？”
王天成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低着头，躲避着张局长投来的目光。
“既然问题出在了分拣班组，还是我来找吧。”王丹平站起来说。
张局长又“嗯”了一声，“要快！得赶在他们上访之前找到。人事科做好配合，经常闹事的几个人你那里都有备案，把名单提供出来。人找到之后安保部门负责跟进，先把人带回市局，问问他都有什么条件。”
安排完这一切，张局长就让王丹平先离开了，其余人继续留下开会。
王丹平先是去了趟人事科，果然那些经常上访，不服从管理的人员都有备案，这个所谓的“带头人”肯定出自这份名单里没差了。范围缩小后，王丹平心里有了底。他在路上给张良民打了个电话，先是告诉他职务调整的事情，再有就是把名单发给了他，让他一小时内排查出这个“带头人”的下落。
“这个不用你说，我已经查的七七八八了。只是突然让我接手分拣班，未免也太突然了吧？”张良民关注的焦点跟王丹平不同。
“提拔你当班长了你还扭扭捏捏！现在第一要务是要找到这个带头人！这将是你上任以来第一个考验，你可给我办好了！”王丹平气急败坏地说，就差在电话里骂娘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上访
王丹平赶回中心局的时候，张良民正在门口等他，不等王丹平开口，张良民便一把拉着他去了车尾，像是线人接头般压低嗓门说：“是四眼！”
“什么？”王丹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要找的带头人，绰号叫四眼，平日斯斯文文的带着个眼镜，爱研究个劳动法啥的。这次行动就是他鼓动的。”张良民说。
“你说的这人我咋没印象呢？”
“现在车间运行模式是三班两运转，他正好在第三个班。你接手后只是轮换了前两个班，这一班的人下了班后才会轮到他，所以没见到。”张良民说。
“消息可靠吗？”
“这你放心，绝对可靠。”张良民说得斩钉截铁。
“还有一个情况我摸清了，昨晚你跟的这个班，爱闹事的老家伙占了绝大多数，整日没事就喜欢凑在一起商量着上访的事。这也跟当初杨铁头排班有很大的关系，要换做是我，一定把他们分散到三个班里，不让他们聚集，也就成不了事。”张良民接着说。
“你是说这个四眼白天不上班？”王丹平突然想到什么。
“对呀，中午才接班呢。”张良民诧异道。
“坏了！可能这会他们在已经在去往劳动局的路上了。”
王丹平顾不得理会张良民，赶紧拿出手机打给了宋主任。
“主任，查到了，带头鼓动闹事的是一个叫四眼的人，从昨天我接手起到现在就一直没上班，他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恐怕……”
没等王丹平汇报完宋正铁就打断了他：“不用恐怕了，刚刚劳动局那边的电话已经打到市局办公室了，让邮局去领人呢。我想这督办函随后也该到了，这下局子有得热闹了。”宋主任拖长话音说。
“那我能做什么？”
“这边你就先不管了，安保部已经派人过去了。按照劳动局的意思，是先让邮局内部调解消化，万一调解不好，再走司法程序。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现有的人员稳住，不让他们聚众，免得出更大的乱子，到时候无法收场。必要的时候要召集大家开个会。总之该干啥还干啥，生产不能耽搁！”宋主任说完就挂了电话。
王丹平也想到了开会，听一听基层的心声，也把市局的政策给传导传导，上下不通就容易产生矛盾，上下通了，气就顺了，矛盾也就化解了。可现状就是市局还没给出好的政策，开会时跟大家说啥呢？王丹平的胡子都愁白了。
“什么情况？”张良民在一旁听得一知半解。
“上楼说。”
回到办公室，王丹平叫来小刘，让他去生产上数人头，看除了学生外有没有工人中途外出，有结果了立马上报。
小刘接到指令去了车间。
王丹平关上办公室的门，示意张良民坐下，自己泡了一杯浓茶。昨天一晚基本没睡，现在有些精神恍惚，需要浓茶来提提神。
看着王丹平不慌不忙的样子，张良民坐不住了：“你快说说啊，急死我了。”
“现在着急也没用。你说的那个四眼已经在劳动局了，市局正派人去接呢。”
“他们一共去了多少人？”
“好像是四个，都是他们班上的。昨晚那几个也蠢蠢欲动，我怕他们偷溜出去才让小刘去清点人数的。”王丹平说。
“嗨，还是怪我，速度太慢了！”张良民一边叹气一边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这怎么能怪你呢，据说这个四眼早早就在筹划这件事了，你我才来这边一天多时间，要说谁也怪不上。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现有的人员稳住了，可怎么稳是个问题，尤其是现在这个班。”
“是啊。稳住了不算功劳，但稳不住就是过错了。领导让我在这个时候接管分拣班，分明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么。”张良民垂头丧气地说。
“你可不敢这样想啊。分拣班是全市第一大班组，管着上百号人呢！分拣班长的地位不比一般科级领导低。你可是张局长钦点的，这是欣赏你也是在考验你，别还没开始就泄气了啊！快想想办法。”
打交道的这段时间里，王丹平印象中的张良民一直是精力充沛的工作狂状态，他还是第一次见张良民这么丧的，赶紧给他打气。
张良民沉默了一会，调整了一下状态说：“其实这么些年跟一线职工打交道，说心里话，他们很好交往，诉求也简单。特别难缠的也只是个别情况，像四眼这样整日挖空心思想挑企业毛病的毕竟是少数。”
“你接着说。”王丹平来了兴致，他知道这个在中心局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张良民一定有办法。
“职工为什么闹，说白了无非是两个方面的问题。一个是待遇问题，他们这个年纪了早就没了像提干啊、发展之类的想法，只想着靠劳动争取自己应得的报酬，毕竟要养家糊口啊。”张良民说。
“有道理，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就是管理问题了，领导们和管理人员一个个高高在上，从来不下基层跟职工聊天、谈心，只是一味的提KPI、提考核，一线存在的问题却不解决。就拿分拣班来说，我在车间听职工们谈了，一楼的卫生间都堵了俩月了，一直没人管，上个厕所还得跑到二楼去解决，很不方便。就这么个小事情，谁看到了，谁解决过？还有吃饭、用水、休息等一系列的小问题，都是日常的琐事，对领导们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他们而言就是每天要面对的问题。”
张良民说到了痛点。
“是啊，这就好比居家过日子。要是自己家马桶堵了，比谁都着急，一天都等不了，更何况是一堵就是几个月呢？”王丹平深以为然。
“所以……”
“所以，现在就要对症下药，打通管理层和一线之间的沟通渠道，先让他们说，让他们提，让他们吐槽，把问题和矛盾都摆出来。能解决的现场解决，不能解决的我们记录后向上级反映。至少得拿出一个姿态来。”王丹平接话道。
张良民笑了：“是这意思，只不过你文化层次高，你说的比我好。”
王丹平很兴奋，心中的那个张良民又回来了。
小刘打来电话，说人数盘点清了，五分钟前溜了两个，看情况还会有人陆续偷溜。
“马上通知，让所有正式职工到我办公室开会，走了的打电话联系让赶紧回来，就说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结果还不算太糟，万幸。
第二百二十二章 动员
至于为什么开会只喊正式职工这一点，是用工制度造成的。派遣工和临时工受雇于第三方人力资源公司，人员管理和福利发放都归属于该公司，邮政局只有使用权，管理起来相对容易，遇到有调皮捣蛋闹别扭的直接退回第三方人力公司即可。相反企业正规招聘过来的正式工相对不好管理，好多都是从邮电分营前一直干下来的老同志，挑头闹事的基本都是这些人。
这个班正式职工共有十二个人，一下全部抽走开会，生产上顶不住。张良民下到车间，把四个卸车口临时减少到三个，好在机关帮扶队伍也及时到场，解决了生产线上人力不足的问题。王丹平也没闲着，去中心局会议室找来了一块白板搬到办公室，做好会议前的准备工作。
几分钟后，众人前前后后来到办公室，十二个人来了十个，另外两个提前偷溜准备参与到四眼上访队伍的两人也在回来的路上了。王丹平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忙着招呼大家坐好，一头吩咐小刘帮着倒水。
会议开场很简单，王丹平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张良民之前一直在车队，跟这帮老家伙都认识，自是不用多介绍。
这次，王丹平是以市局市场部的身份来介绍自己的，这有两个好处，一是以市局的身份出面以示重视，表明有足够的诚意来解决问题；二来更亲近，这帮老家伙早就对中心局的管理团队丧失了信心，加上昨晚王丹平跟班的时候和部分同志有过交流，且交流甚欢，融入起来也就更容易。
王丹平强调，这次开会，目的就是想听听老同志们的意见，找出一线生产中存在的问题并力争解决，让大家不要有所顾虑、畅所欲言。只字不提集体上访的事情，就像自己尚不知情一样。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放不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不发。张良民这只老狐狸就先发言了：“既然王主任代表市局给我们开会，那我就先说说，就这两天时间，我就发现了很多的问题。我现在老了，也不怕得罪谁。”
王丹平心领神会，赶紧起身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划了一张简单的SWOT图表，只取了优势和劣势两个象限。
“大家看到这个图了吧，今天我们就来给分拣班做一场解剖手术。左边这一栏写问题、写缺点。右边这一栏写优点、写好处，也可以写建议。”王丹平停顿了一下，“好像左边这一栏留的地方小了点，我改一改。”说完把中间那条竖线擦掉，在靠右的位置重新划了一条线，给劣势那边留了很大的空间。
他的这个小小的举动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气氛瞬间活跃了许多。
“老张，你继续。”王丹平笑着示意。
“第一，卫生间堵了没人管，臭气都熏上天了！不知道领导们和管理人员是不是鼻子有问题。”众人附和。
王丹平便及时在劣势一栏写下“卫生间疏通”五个字，并在后面打勾。
“这个问题马上解决，这也是我打勾的原因。凡是大家提出来能立马解决的我都会打勾。小刘马上联系市局物业，让派人来修下水道，务必在中午前疏通。”王丹平现场安排，小刘出门打电话了，不一会就推门进来，答复说物业的人半个小时后到场。
“老张，你接着说。”
“第二，食堂吃饭时间太过集中，每次去都要排很长的队伍，留给大家吃饭的时间又少，前面先吃完的人都消化完变成粪便排出去了，后面的人还没吃上饭呢。”张良民说得形象，惹得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我想这个问题就交给你来办吧，张主任。既然现在让你负责整个分拣班的生产管理工作，就把吃饭时间排一排，轮换着吃，也给大家多留一点饭后休息时间。能办到吗？”王丹平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张良民问道。
“会后就办！”
张良民又在白板上写下“轮换吃饭”几个字，并在后面打勾。
“第三，建议在车间增设饮水机。热水房离车间太远，每次打开水都要跑很远的路程，偶尔想喝一口凉的都没有。”
“是啊，是啊。”大家都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开了。
“大家安静，一个个说。”王丹平维持秩序道。“张主任，你这个算建议，我就写到右边了。我会后就去找工会汇报这个需求，先记上，暂不打勾了。”
张良民不痛不痒提了两个问题一个建议，却把众人之口打开了。大家争先恐后提出问题，把心中积怨已久的话都说出来了。群情激昂，热闹非凡。王丹平不得不每隔一小段就出来维持秩序。
不一会儿功夫，左边的白板就密密麻麻写了很多问题，有的划勾了，有的没有。最尖锐的就是工时过长和待遇太低两个问题，说到激动处，有提说市局不拿工人当人看，当牲口使唤，草菅人命的说法。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因为有了前期的铺垫，大家早就把张良民当成了自己人。张良民也趁机再次站了出来。
“各位！先听我说。工时问题和待遇问题，是由来已久，是历史遗留问题。提，当然要提。但是大家也知道，这需要逐级汇报，分步解决。今天王主任是带着诚意过来的，也现场解决了很多的问题，大家就不要在逼他了，这些都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
“张主任说的没错。我会把大家的需求提交市局领导那里的。邮政局作为央企，主张‘以人为本’，我想只要需求合理，总会解决的，请大家相信我！”王丹平深鞠一躬。
众人安静下来。王丹平接着说：“今天提了这么多的问题，有解决的，也有尚未解决的。小刘，把这个白板拍下来，也把整个会议现场都拍下来。我带着这两张照片去找市局领导！”
张良民带头鼓掌，众人纷纷鼓掌！
这个时候，宋主任打来电话，带来了好消息。上午王丹平离开后，局长办公会达成共识，旺季期间，分拣班所有一线人员，每天补贴五十元，直到邮件量恢复到日常水平。
这个消息来得太及时了，王丹平趁着大家兴致正高，当众宣布了这一好消息。刹那间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王丹平看了张良民一眼，张良民也正在看他，眼神交会，会心一笑。二人一唱一和，会议效果超出预期。
张良民抓住机会做了动员，告诫大家不要动歪心思，不要听信别有用心人的谗言，安心工作，共渡难关。
张良民带领众人离场，车间恢复四车同卸。王丹平瘫坐在沙发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魏小红早早就到了，一直在隔壁小刘办公室听着这边的动静。这会走了过来，对王丹平竖起了大拇指。
第二百二十三章 蒹葭
王丹平的方法短时间内凑效，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市局那边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把四眼也安抚了下来，中午接班的时候，王丹平在几十人里一眼就认出了他。果真如张良民所言，文文静静、病病殃殃，带着厚厚的酒瓶底，颧骨高高凸起，活脱脱一四眼田鸡。
这家伙很神，好像知道王丹平正通过监控视频看他似的，一直盯着探头看，突然伸出食指在镜头前戳了一下，露出了奸计得逞后的邪恶微笑。王丹平吓得一激灵，心里把市局领导从上到下统统骂了一遍：就他妈知道抹稀泥！
魏小红站在身后看到了这一场景，幽幽地说了一句：“这人不简单。”
“要是简单就不至于闹这么一出了！”王丹平回过神来，心有余悸。
接下来一周总算顺风顺水，没出大的乱子，双11邮件进口高峰平稳过渡。虽然比崔副局长要求的三天时间整整推迟了一倍，但结果是好的。王丹平这个挂名主任也算顺利通过考验。
张良民的任命文件也正式下来了，这是他应得的，也是王丹平最欣慰也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当上市局第一大班组主任后，收入水平较之前翻翻，也再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地跑邮运了。
为了庆祝张良民上任，王丹平组织了小范围的庆祝活动，只喊了老贾和小刘，当然还有魏小红。在要不要喊杨铁头上，王丹平犹豫了很久，最后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他家里刚办完丧事，又稀里糊涂地把分拣主任给弄丢了，现在喊出来总归是不好，这个人情就留给张良民自己吧。
他们找了一个避静的小餐馆，点了几个特色菜，喝了不少酒。张良民很激动，情到深处几度哽咽。中途，张良民找了一个高脚杯，咕咚咕咚倒满白酒要敬王丹平，被老贾给拦住了。
“你是不是彪！这么喝下去我怕你这个主任的位置还没坐热，人先没了。”老贾一如既往的毒舌，同时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昔日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瘪三，摇身一变跟自己平起平坐，甚至地位还超过了自己，自是有些不适应。
王丹平也赶紧出面阻拦：“老张，心意领了。但是酒，得一口一口喝，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张良民竟然趴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八尺高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老张是喝高了。
魏小红也破例举杯敬了大家。
“这次能跟大家共事是我的荣幸，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我带过这么多次社会实践活动中，最充实、最开心的一次。喝完这杯，明天我就带着这帮学生回校了，往后但凡有需要，一个电话，我再带他们过来！”说完，魏小红一饮而尽。
大家的情绪再次受到感染，张良民煽情的劲头还没过去，又来了离别之情。王丹平仰头喝一满杯，决定再加一把火。
“是啊，喝完这顿，我也该回市局了。其实最应该说感谢的人是我，感谢在座的每一个人！是你们让我渡过了这道难关，才没有让我在市局领导面前丢脸。现在我拍拍屁股走人了，把这堆烂摊子又扔给了你们，今后任重道远，还得相互扶持才行啊。来，我敬各位！”
现场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刚缓过来一点的张良民又抽抽搭搭开始哭了。贾斌看不过眼，一把抓起高脚杯，把满满一杯白酒咕咚咕咚倒进了嘴里，又狠狠地把酒杯墩在餐桌上，朝着张良民骂了一句：“怂包！”
王丹平和魏小红都傻眼了，这么一大杯，小半斤白酒，老贾就跟喝白开水一样。
在座的，只有小刘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地喝酒吃菜，偶尔起身帮忙添置茶水。饭后，大家都喝高了，也只有小刘一个人保持清醒，把老贾和张良民送到家。王丹平仗着年轻，坚决没让小刘送，小刘执拗不过便随他去了。
“小刘这娃怎么样？”王丹平问魏小红。这会酒桌就剩他们俩了。
“这娃不简单呢，冷静、从容、谨慎，你好好培养，将来必有出息。”魏小红说。
“培养，培养个屁。我自己都还是个小喽啰。”王丹平大着舌头，嗓门突然提高八度说。
“你是喝多了吧，怎么样啊，还能行吗，陪我去江边走在？”魏小红问。
“走就走，谁怕谁。”王丹平摇头晃脑地站起来，脚步不稳。魏小红赶忙扶住了他，王丹平半个身子的重量全依到了魏小红身上。
魏小红后悔了，眼神里全是绝望。勉强扶着王丹平走出小餐馆，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不行，我得找人把你抬回去。”魏小红说着拿出电话拨了出去。她手底下有一帮生龙活虎的学生队伍，就是一头大象也能给搬回去，更何况是连一头猪重都没有的王丹平呢。
“嗯，真香！我都舍不得起来了。”王丹平突然就站直了，一脸坏笑地看着魏小红，眼神清澈，毫无醉意。
魏小红这才发现自己被王丹平耍了，抡起手包就要打他，吓得王丹平一溜烟跑开了。
二人来到江边，顺着江岸一直往前走，昏黄的路灯把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今晚怎么睡啊，办公室钥匙都交给张良民了。”魏小红突然问。
“咱就这么一直走到天亮，不睡了！”王丹平头也不回地说。
“也行……”
两人走的很慢，一直往前，在一片芦苇荡前停下来了。王丹平记得上次他跟赵婷一起划船来过这里，这是一个回水湾，江水刚好在这里转弯。原来，沿着江岸一直走也能到达。
冬天的芦苇荡是一片白色，白色的叶子、白色的茎、还有白色的絮，一阵江风吹过沙沙作响。
魏小红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魏小红说，这蒹葭指的就是河滩上的芦苇。
“那伊人是谁？”王丹平问。
“总归不是你。”魏小红低头轻笑。
“切！”王丹平扭过头去。
“这能过去吗？我想在芦苇荡里拍照。”魏小红说。
王丹平向前走了几步，探下身子看了看说：“连接处水浅，我可以背你过去。”
“还是算了吧，这大冷天的。”
“没事，刚喝完酒，正浑身发烧呢。来吧！”说话间王丹平已经拖了鞋子，把裤脚挽得老高，半蹲着身子背对着魏小红。
魏小红见推辞不过，就乖乖爬到王丹平背上。她感觉王丹平脚下晃了一晃，无声地笑了。
入水的瞬间，王丹平还是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看似浅浅的江水，下面淤泥很深，脚落下就会陷进去，要使出很大的力气才能拔出来。几米的距离，王丹平愣是走了十来分钟，总算安全把魏小红送上小岛。
上岛后的魏小红撒丫子跑开了，像个疯女子，完全不理会仍赤脚站在水里满腿泥的王丹平。
第二百二十四章 星空
“喂，你拉我一把呀！”王丹平站在水里喊，他的脚已经冻得没知觉了。
“你自己爬上来！”魏小红张开双臂，像张开翅膀的燕子一样朝芦苇从里飞去。
“喂，你小心割着你，芦苇叶子很锋利的！”王丹平朝着魏小红的背影喊，一边挣扎着上岸。
话音未落，魏小红发出一声叫喊，蹲了下去。
“怎么了，怎么了？”王丹平吓坏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脚从淤泥里拔了出来，拽起芦苇根，赤脚爬上了小岛，朝魏小红的方向跑去。
在王丹平即将靠近的时候，魏小红突然站起来，扭过身子，双手拢在嘴巴边上做喇叭状，发出“呀~！”的一声大喊。
冷不丁的一声大叫，王丹平吓了一跳，脚下打滑，站立不稳，直挺挺地向芦苇丛里倒去，身后的芦苇像风吹麦浪一样齐刷刷往后倒，发出咔哧咔哧的断裂声。
魏小红没想到王丹平会这么胆小，准备伸手去拉时已经来不及了，王丹平已成“大”字状躺倒在芦苇丛里，惊魂未定。
好在芦苇密且厚，压在王丹平身下就像加了一床棉被一样，还挺舒服。
魏小红已经笑得直不起来腰：“没看出来，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这么胆小。哈哈哈。”
“人吓人，吓死人。”王丹平直勾勾地看着魏小红，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他觉着从这个角度欣赏夜色中的魏小红又是另一种韵味，尤其是在她身后随风摇曳的成片的芦苇的衬托下，美得不可方物。
“快起来！”魏小红笑够了，她感受到王丹平炙热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别动，把手机递给我。”王丹平眼神没有离开过魏小红的脸，喃喃自语般说。
魏小红愣了一下，犹犹豫豫地把手机递给了王丹平。她用的是一款最新上市的OPPOA520翻盖手机，在当时已是最好的拍照手机了。
王丹平打开相机，趁魏小红侧脸整理耳边发梢的时机抓拍了一张。这应该算是王丹平最拿手的一张作品了，无论是取景还是人物形态都堪称完美。画面中的魏小红藏在如雪的芦苇丛中，微侧着脸，右手撩起一缕头发，目光如水，美轮美奂。
王丹平盯着手机屏幕，呆呆地欣赏。
“看什么呢？！”魏小红俯下身子抢过手机。
女孩子的手机里总会有很多秘密，她还以为王丹平在偷看自己的信息呢。直到她也看到了自己的这张照片，不禁羞红了脸。自己的美照被一个男孩子这么长时间盯着看，还一脸淫笑，着实让人难为情。
“怎么样，这张拍的？”王丹平笑着问。
魏小红扭过头不看他，小声嘀咕一句：“马马虎虎。”
“就这还马马虎虎呢，水平绝对超一流！”
“切！”魏小红轻笑一声，不置可否，扭头往前走去。
“还嘴硬！”王丹平嘀咕了一句，狡黠地笑了。他准备戏弄一下魏小红，谁让她害自己跌一跤的。
“哎哟！”王丹平假装痛苦地叫了一声。
魏小红果然上当了，赶紧回身跑过来问：“怎么了？”
“可能是扭了腰，这会起不来了。哎哟！嘶！”王丹平更加夸张地叫着，配合面部痛苦的表情，彻底把魏小红给唬住了。她赶紧蹲下身子，拉着王丹平的膀子，想把他拽起来。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王丹平心中暗喜，背部用力，身子就像长在地上了一样，任凭魏小红挣红了脸也纹丝不动，相反叫喊声更大了。
“弄哪了，这是。不要紧吧？你不要吓我呀。”魏小红着急得快哭了。
“腰上，腰。你帮我揉揉。哎哟！”王丹平假装很费力地侧过身子，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腰。
魏小红只好跪下来，俯下身子帮王丹平按揉：“是这吗？好点了吗?”
王丹平哼哼唧唧，很是享受。
“对对，是这是这。哎，你使点劲儿。对，再往上去点，对，对……”
渐渐的，魏小红发发觉出不对来。她把双手握拳，用食指指关节使劲儿打着旋往肉里压。王丹平“嗷”一嗓子叫出声。
“是这吗？这吗？”魏小红咬牙切齿地问。
王丹平疼痛难忍，一骨碌爬起来，把魏小红扑倒在地，双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魏小红满眼惊恐地看着王丹平，胸膛因刚刚的剧烈运动而上下起伏。
“你，你想干嘛？”
王丹平头部往下探，不断贴近魏小红。魏小红把头扭向一侧，紧贴着地面，嘴巴紧闭，屏住呼吸，内心充满绝望。
在一厘米的距离，王丹平停了下来。鼻息喷到魏小红侧脸和脖子上，痒痒的很难受。她因憋气而涨红了脸，心里慌乱如麻，大脑一片空白。
王丹平见目的达到，便松开了她。魏小红如负重释，躺在芦苇垫上大口喘气。
刚刚一刻，魏小红内心想了很多，万一王丹平真一口亲下来，自己该怎么办？是该大吵大闹还是欣然接受？自己内心又为什么会慌乱成那样？难道还期待发生点什么吗？
王丹平挨着魏小红并排躺着，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逗一逗她，没想到开过火了。魏小红在身边安静地平躺着，一声不吭。他看不到魏小红的表情，不知道现在的她是什么状态。他认为自己该说点什么，这样一直沉默下去不是个办法。
“今晚的，月亮，还挺美的。”王丹平试探着说。
魏小红也不想这么一直沉默下去，王丹平打破沉默了，自己刚好就坡下驴。
“有个鬼的月亮。难不成是腰没摔坏反倒把脑子摔坏了？”
“哈哈哈。”王丹平大笑起来。“刚刚还有月亮啊，怎么你一出来月亮就躲起来了。你这大美女能让日月失色啊，不简单，不简单。”
“登徒子！油嘴滑舌。”魏小红嗔怒道。
“你发现没，就这么躺着也挺好，虽然没有月亮，但是可以看星星啊。”
魏小红没言语，她很久没有这么仰望星空了，正如王丹平所言，就这么躺着也挺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撘地聊着天，时间慢慢流逝。到后半夜，雾气渐渐起来，湿气太重，再躺下去身体吃不消。
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