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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花伴     城中村六个平方txt下载     城中村六个平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五章 心碎

    胡坤才在资阳县游荡了两天。他按照自己预定的计划,先找到魏小红学校周边的商铺打听,得到的答复是很久没见到小魏老师了,门房大爷也好像消失了一般,自从胡坤才到来就一直没再出现过。

    这第一条路算是被堵死了。

    胡坤才没有灰心,转而走第二条路:找到了贩卖香蜡火纸、棺罩寿衣店家,打听谁家近期出丧。资阳县城不大,却有十几家类似的店面,分散在县城的各个角落。

    胡坤才挨个打听,每去一家都会先买上一沓火纸,否则店家看都不看他一眼,别说是告诉他消息了。

    火纸是当地祭奠死者烧的纸钱,用竹浆制成,厚厚的一沓,一尺来高,胡坤才提在手上,不知道如何处理,打探完消息后便又偷偷放在了店家门口。

    “老板,打听一下,最近有魏姓家里过丧事吗?”每走一家,胡坤才都问同样的话。得到的最多的回答就是“不知道、不清楚、不打听……”

    可功夫不负有心人,胡坤才总算打听出有两家魏姓家里过事,便急匆匆找过去,为此闹了不少笑话。结局显而易见,进错了门,磕错了头,烧错了香……

    眼看假期将近,胡坤才还是毫无头绪,他决定放弃。临走之前,他再次去了魏小红的学校,站在传达室门口伫立良久,最后对着校门方向深鞠一躬,扭头搭车赶往火车站。

    坐上火车后,胡坤才给王丹平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离开的消息。

    王丹平这才想起来,胡坤才还被蒙在鼓里,苦苦寻找魏小红的下落呢,不禁心生不忍:“怎么样,找到了吗?”

    “嗨,没找到。能想的办法都想到了,我实在是尽力了。”胡坤才满嘴的不甘心。

    “你想过没有,说不定她故意躲着你,根本就没出事呢?”王丹平引导着说。

    胡坤才叹了口气道:“我也曾这么怀疑过,也是我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可所有信息指向的都是她不在了,这也太巧了吧?除非……”

    “除非什么?”王丹平有些紧张地问。

    “除非你们所有人都串通好了来欺骗我。”胡坤才说出了心里话。

    王丹平愣了一下,小声问道:“你说的所有人,不包括我吧?”

    “……”对面不语,表示默认。

    “我可从来就没说过她不在了啊。没凭没据的,我犯不着骗你。”王丹平狡辩道。

    对面仍旧沉默,过了好久才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跑这一趟也算尽心了,就算是一个谎言,也是我活该。回见了。”

    挂完电话,胡坤才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网页,偶然发现QQ空间里,魏小红发了一张动态,是一家三口的自拍照,背景正是都江堰分水鱼嘴。照片里的魏小红长发飘飘,站在父母中间,美艳动人……

    “呜——”汽笛声突然响起,扰乱了胡坤才的思绪,火车缓缓开出。

    胡坤才对着手机屏幕苦笑了一下,趴在车厢的门窗把手上,把脸埋进了胳膊里。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没有满地鸡毛,只有一颗破碎成渣的心。

    ……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像极了冬日里的三江河水,没有太多的波澜,可也不停不歇,滚滚东流。

第二百八十六章 裂隙

    刘灵灵顺利地去了市图书馆上班。因为有了宋老和老狄的这层关系,刘灵灵像是自带光环,工作上处处受到照应,一上班就有两位师傅轮番带她。

    刘灵灵本就嘴甜,人也勤快,短短的时间就跟新同事们相处得非常融洽了。用如鱼得水来形容她现在的状态一点也不为过。

    市图书馆隶属于市文化局,副处级单位。刘灵灵进来之前,还以为这里不过是个图书借阅的地方,业务简单。进来之后才知道是另有乾坤,图书借阅不过是它众多业务的一个小分支而已。刘灵灵应聘的是图书管理员,一开始接触到的业务是文献收集。师傅说,文献收集是整个市图书馆工作的基础。

    “作为图书管理员首先要明确本馆的收藏原则、收藏范围、收藏重点和采选标准,了解本馆馆藏情况、文献的种类与复本数、各类藏书的利用率和使用寿命、哪些书刊可剔除、哪些书刊要补缺等,此外还需掌握出版发行动态。然后以采购、交换和复制等各种方式补充馆藏。”

    师傅的嘴巴像是装上了发条,一连串的专业术语连绵不绝地溢出,停都停不住。刘灵灵的头嗡的一声就炸开了,这可比当年背政治课都难。可师傅说了,市图书馆是事业单位,要想在里面上班,必须参加本馆组织的事业单位考试,而这些知识又是考试的基础。

    刘灵灵最恨的就是考试,当年在学校时就害怕考试。可现在为了工作,为了饭碗,不得不头悬梁锥刺股,开始恶补专业知识和行政能力测试习题。

    图书馆最大的优势是你想要的所有文献素材齐全,想学什么知识都有,这里就是知识的宝库。

    刘灵灵便根据师傅的安排,每天抱着厚厚的一沓书籍开始背,上班在背,吃饭在背,回到宿舍依旧在背。

    刘灵灵有一个信念,就是事业单位考试绝对不能落榜,她知道这方面是靠不了任何人的。她不想给宋老丢人,更不想错过这么好的工作机会。

    刘灵灵整个人也像变了似的,争分夺秒地学习,读书,背诵。不再在做饭、扫地、洗衣服等俗务上浪费时间。

    王丹平工作也忙,早出晚归。晚上回到出租屋,要么刘灵灵还没回来,要么回来了就在客厅里看书,家里乱的很进贼了般。茶几上,沙发上的灰尘堆积如山,灶台里更是冷冰冰的,丝毫没有了往日的烟火气。

    王丹平一开始以为是前些天自己喝醉酒的事伤了刘灵灵的心,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跟自己赌气。可时间长了就发现并非如此,刘灵灵比以往更加冰冷了,连跟他说话都很少,完全是一副走火入魔的状态。

    为此,王丹平还跟刘灵灵争吵了几句,与其说是争吵,倒不如说是王丹平一个人的发泄。他追着刘灵灵问原因,刘灵灵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抱着书去另外一个房间了。王丹平又追了过去,刘灵灵又拿着书去了客厅。

    后来实在是避无可避了,刘灵灵才耐下性子说:“我下个月要考试,你就忍忍,当我不存在,行吗?求求你!”

    “有你这个女朋友还不如没有。”王丹平感到委屈,嘟囔着说了这么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灵灵呆呆地看了王丹平一眼,沉默了很久,突然放下书本说:“我知道你想什么,走,回房。”一边说,刘灵灵一边开始脱衣服。

    这次换王丹平发呆了,还没来得及制止,就听刘灵灵接着说:

    “走啊,抓紧时间,完事了我还得复习。”刘灵灵目光空洞地看了王丹平一眼。

    正是这个眼神,还有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王丹平,他变得歇斯底里,抱起茶几上刘灵灵的书狠狠地摔在地上,接着摔门而出。

    书本很厚,很硬,其中有一本横着飞出去,直接砸向了阳台上的玻璃。哐当一声,玻璃碎了一地,刘灵灵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王丹平走后,刘灵灵蹲在地上,悄无声息地捡着书本,一本一本地捡拾,一边小心地擦拭着沾上的灰尘和玻璃渣。

    这些书都是她从市图书馆借出来的,看完要还的。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自从成为一名图书管理员后,刘灵灵开始爱惜书籍起来,见不得书籍有一点褶皱,污痕和破损,更见不得别人的恶意破坏。刚刚王丹平的举动确实太伤她的心了,这是对她职业最大的不敬。

    横飞到阳台的那本书被玻璃挡了回来,背脊上撞出了食指大小的一块掖痕,书本也从中部断裂开来,连着的丝线被扯出,耷拉着很难看。

    刘灵灵捡起这本满是玻璃渣的书,抱在怀里,开始默默流泪。

    现在,最令她痛心的不是跟王丹平的争吵及他的摔门而去,而是明天如何交差的问题。她想好了,自费买一本新的还回去,这本则通过在工作中学到的书籍修复知识修复完成后,当成实习作业。

    ……

    王丹平去了李鬼的桥洞。

    刚才刘灵灵脱衣服的举动实则太伤王丹平的心了。明明她对此事有抗拒,但为了让王丹平不打扰到她而甘愿委曲求全,这跟强女干有什么区别?

    王丹平觉着自己受到了侮辱,刚刚的刘灵灵根本没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的人来看待,而仅仅是一个充满兽欲的禽兽。

    王丹平知道她们之间出了问题,但没想到已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裂隙已然明显。

    自从刘灵灵从省城回来以后,两人就一直没有过男女之事,这对于情侣来说本就不正常。更为严重的就是彼此沟通得越来越少了,之前虽然两地分居,可互相牵挂,心中装满了彼此。现在虽然天天睡在一起,可各忙各的事,很少关心彼此的感受,吃饭都是各吃各的,情感就慢慢变淡了。

    其实,今晚王丹平的初衷就是想找刘灵灵谈谈心,沟通沟通,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他后悔摔了刘灵灵的书,可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出走了。

    等过些日子,彼此气顺了再哄哄她吧,王丹平想。

    ……

    小勤最近很安分,并没有刻意找王丹平的麻烦。王丹平接单位同事吃饭醉酒的那天晚上,小勤没有等回王丹平,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吓得他不敢回来了呢。

    之前的那个晚上,小勤已经对王丹平表露了心声:王丹平没有的她都有,只要王丹平愿意,随时可以来找她。

    难道这还不够明白吗?如果自己再死皮赖脸,不是犯贱吗?

    小勤想明白了这一点后,便把自己那颗滚烫的心,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恢复到了那个高冷的自己。

    今晚,小勤躲在自家的房子里,听到了对门的动静,也听到了王丹平关门离开的声音。她走到阳台上,看着王丹平下楼,又看着他朝江边走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火焰

    小勤一直等到王丹平走后十分钟才下楼,她去楼下小卖部买了白酒和花生豆,还买了一包香烟。

    王丹平坐在江边的石墩上,看着滚滚的江水,思绪万千。他并没有直接去桥洞休息,此时内心血气上涌,急需这凛冽的江风来抚慰。

    小勤追过来,悄无声息地靠近,再并排坐在王丹平身旁。

    隆冬时节的夜晚很冷,小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大衣的毛领翻过来,用双手掖紧,抵挡寒风。

    王丹平没看她,依旧呆呆地盯着江面,一动也不动,冷酷得像江边镇水的石狮子。

    小勤也只好学着他的样子盯着江面看,越看心里越想发笑:难不成这冰冷如斯的江水还能开出花来?

    渐渐的,小勤坐不住了,屁股下面传来的阵阵寒意直达心扉。女孩子本就怕冷,尤其是下半身,所谓“人冻腿,狗冻嘴”,小勤觉着自己半个身子都被冻僵了。她扭过头哆嗦着嘴唇问王丹平:“你冷吗?”

    王丹平不语,好像石化了般。

    小勤看见王丹平的脸上好像结了一层霜,青白青白的毫无血色,要不是鼻子呼出来的白气蒸腾,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大活人呢。

    小勤噗嗤笑了:“还挺能装,这么冷的天,扣子都不系,这是自残呐?”

    王丹平的眼神闪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冷漠,可这个小小的变化被小勤捕捉到了。

    “不是我偷听啊,实在是你们闹的动静有些大了,明天记得赔我阳台玻璃啊。”小勤轻笑着说。

    见王丹平仍旧不搭理,小勤继续自说自话:“你别误会,我跟出来不是想趁虚而入。我还没有那么不自重、那么便宜地着急送上门,我只是单纯想喝酒了。”小勤提起酒瓶在王丹平眼前晃了晃。

    “我想你也肯定想喝点。在三江市,我就是个万恶的包租婆,没多余的朋友,唯一的朋友桃子也走了,现在就只剩你了。”小勤低下了头,神情有些落寞。

    “可我现在后悔了,后悔不该跟着出来。在你心里,这会儿的我指不定是一个看你笑话的、富有心计的、下贱的恶毒女人。”

    说完,小勤起身,提起酒瓶就走。可因为坐的时间太久,也太冷的原因,她腿脚发麻,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勤扭头看了看王丹平,见他仍旧跟蜡像般一动不动,便稳了稳身子,一瘸一拐地朝来的方向走去。

    王丹平突然起身,从后面拦腰把小勤扛了起来。

    小勤吓得惊叫连连:“王丹平,你疯了!快放下我!”

    小勤在王丹平肩头使劲儿挣扎,身子扭动如麻花,双手胡乱地拍打着,酒瓶和装花生豆的塑料袋子重重地击打在王丹平的后背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王丹平扎稳脚步,双手紧紧地箍住小勤的腰,忍者疼痛,快步朝桥洞方向走去。

    小勤慢慢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王丹平跑得飞快,她觉着刺骨的江风正顺着脖子往胸腔里倒灌,这下她浑身都要冻僵了。

    桥洞和江岸的连接处是一个狭窄的陡坡,平日里一个人上去都得小心翼翼。这次王丹平扛着九十多斤的小勤,脚下不禁发抖,他强忍着,一步三摇地慢慢往上爬。

    小勤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感觉两人随时都会摔进这滚滚的江水中。

    “要不,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小勤毫无底气地小声打着商量。

    王丹平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手上又加了力气,箍得小勤快喘不过气来。

    小勤赶紧禁声。

    总算到达房门了,王丹平累得满头大汗,他把肩上的小勤颠了颠,像是颠着一捆柴火。

    上中学的时候,王丹平曾跟随父亲一道去山上砍柴,回来的时候就扛着一捆柴火,不时得颠一颠,调整柴捆的位置,避免滑落。

    王丹平腾开左手,哆哆嗦嗦地开门,不知道是因为累还是因为紧张,他半天找不见锁孔。

    “你放我下来,我来开。”小勤在肩上嚷嚷。

    王丹平脚下晃了一下,差点滑倒。小勤吓得紧紧抓住了王丹平的衣服,不敢再动。

    总算,门开了,小勤暗暗松了一口气。

    王丹平用脚踢开房门,裹着一身寒气闯进了桥洞,把小勤横扔在床上。

    小床颠了几下,安静了下来。

    王丹平找到电炉子,通上电,红红的炉丝发出红红的火光,暖意融融,气氛变得暧昧而温暖。

    小勤感到自己被冻僵的身体正慢慢融化,她盯着浑身冒着热气的王丹平的背影看,媚眼如丝,眼前的这个大男孩从没有过的性感。

    王丹平默不作声,找来铝壶接满水,架在电炉子上,又搬过小方桌,把小勤手上的酒和花生都接过来,放在小方桌上,又搬了两把椅子摆在小方桌旁。

    小勤仍旧窝在床上,像是四肢瘫痪的病人,一动不动地看着王丹平忙活着一切。

    王丹平又起身找了两个杯子,拧开酒瓶盖,咕嘟咕嘟把杯子倒满,一瞬间酒香四溢。他仍旧没理会窝在床上的小勤,独自在炉火旁坐了下来,捻起两粒花生豆扔进嘴里,咔哧咔哧地嚼了起来,又顺手拿起酒杯砸了一口,发出畅快淋漓的低吼声。

    小勤暗暗咽了一下口水。

    王丹平背对着小勤,一边吃着花生豆一边喝着酒,好不自在。

    小勤终于忍不住了,爬起来,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一手端起满满的酒杯,乜斜眼看着王丹平问:“怎么,想吃独食啊?”

    王丹平瞟了一眼小勤的酒杯,挑了一下下巴,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都给你把酒倒好了,怎么能是吃独食呢。”

    小勤冷笑了一声,学着王丹平的样子挑了两枚花生豆扔进嘴里,咔吃咔吃地嚼了起来。

    王丹平举杯碰了碰小勤的杯子,端起来喝了一大口,小勤也喝了一口,辣的她直吸溜嘴。

    “这酒这么烈,之前怎么没发现呢?”小勤自言自语道。

    “跟你一样!烈。”王丹平又喝了一口,咂摸着嘴。

    “你滚开!把我腰都弄疼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小勤娇嗔地瞪了王丹平一眼,一边假装揉着腰。

    “一会儿帮你揉。”王丹平一脸坏笑道。

    “真是个疯子!早知道不招惹你了。”小勤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看似不胜酒力。

    这时,炉火上架起的水壶开始咕嘟咕嘟往外冒气了,蒸汽冲击壶盖,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炉火在旁,烈酒下肚,小勤觉着周身燥热起来,她起身脱下了厚厚的毛尼大衣,露出打底衫,玲珑毕现……

    一旁的王丹平看似云淡风轻,可眼里有火焰在跳动。

第二百八十八章 方桌

    “想干什么呀,今天说好只陪你喝酒的。”小勤剜了王丹平一眼,想浇灭他眼里的火焰。可不曾想火借风势,已成燎原之势。

    “哎,你怎么还动手了……”小勤惊叫着起身想逃离,王丹平趁势一抓,只听见撕拉一声,小勤的打底衫被扯裂了一个大口子,露出白花花的背脊。

    小勤来不及开口呼叫就被王丹平摁在小方桌上,钳子一般的大手死死把她卡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

    终究胳膊拗不过大腿,小勤趴在小方桌上,看着炉火照射下倒映出的两人的身形,影影绰绰地打在拱形的桥洞顶部,晃得她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小勤发出了绝望的惨叫声。

    火势越烧越猛,小勤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她后悔不该招惹上王丹平,每一次见面都要蜕一层皮、经历一次生死才罢休。小勤想:总有一天,自己会被这头牲口折磨死。

    小勤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就是“牲口”,等王丹平安静下来,她无力地扭头看着他说:“牲口,你现在不止欠我一块阳台玻璃了,还欠我一件衣服。”

    王丹平抽离,拖着汗津津的身子坐回到椅子上,取出小勤买回来的香烟,点上了。

    也许是觉着不够刺激,王丹平狠狠吸了一口烟雾,憋住,再抓起杯子里的酒,仰头全部倒进嘴里,连同满嘴的烟雾一并咽进喉咙。

    一瞬间,王丹平觉着自己像咽进了一整个滚烫的山芋,火辣辣地一道直通胃里,可又憋着气,噎得他一口气没喘上来。

    王丹平开始干呕,接着开始剧烈咳嗽,吓得一旁的小勤脸色煞白,她赶忙从方桌上起身,赶过来连连拍打着王丹平的后背:“怎么样,怎么样?”

    好一阵子,王丹平才缓过来,可也憋得眼珠通红,眼角含泪。他逞强地笑了笑说:“死不了。”

    小勤突然怒了,一脚踢向椅子。椅子歪到,打翻了炉火上沸腾的水壶,开水泼进烧红的炉丝里发出“砰”的一声,蒸腾起的水汽扯地连天,一时间桥洞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小勤受到惊吓,尖叫一声蹲下来,紧紧抱住了王丹平的大腿。王丹平也吓坏了,也赶紧俯下身子,张开臂膀罩在了小勤身上。

    高温的蒸汽冲到王丹平的胳膊上,烫起了一个个小水泡,火辣辣地疼。

    烟雾散去,小勤惊魂未定。王丹平扶起她坐在凳子上,轻声安抚。小勤使劲挣脱,委屈得泪眼涟涟:“吵个架而已,至于你这么作践自己吗?”

    小勤起身时碰到了王丹平胳膊上的水泡,痛得他龇牙咧嘴,扭头大声问:“你发什么疯?”

    小勤嘤嘤地哭出声来:“我发疯?明明是你在发疯!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

    王丹平这才明白,小勤生气是因为自己刚才抽烟喝酒呛住的事情,不禁内心一软,赶忙走过去搂住她小声说:“是你想多了。”

    小勤止住哭泣,看见王丹平胳膊上的红块,赶忙起身打来凉水来冷敷。

    “呀!烫伤了。疼吗?”

    “疼。”王丹平盯着小勤看,鼻子快凑到她脸上了。

    “活该!”小勤躲开。王丹平呼出的热气喷到她脸和脖子上,痒痒的,很难受。

    “我不明白,你说我吃着碗里想着锅里。这碗在哪,锅又在哪?”王丹平故意逗她。

    小勤手下用力,王丹平“嗷”的一嗓子叫出声来。

    “让你说!”小勤低着头,脸上红扑扑的。

    王丹平哈哈笑了。

    小勤起身,找来了碘伏和纱布,小心地帮王丹平包扎:“好在现在是冬天,最近别沾水,小心感染了。”

    “你心疼啦?”

    “鬼才心疼呢,你该想想回去了怎么解释才对。”

    “我不管,我饿了,把碗拿来!”王丹平凑过去。

    小勤笑着躲开:“别闹,没包好呢。”

    王丹平不依不饶。

    “你疯啦!”

    “对。”

    小勤眼里又出现了绝望的眼神。

    ……

    云收雨歇,小勤躲在王丹平的臂弯里,蚊子般哼哼着问:“你说,咱俩这样,算什么?”

    王丹平没吱声,抽出一根烟点上,吐出一口眼圈。小勤伸手从王丹平嘴里把烟取下来,放在嘴里抽了一口,呛得她咳嗽连连。

    “不会抽就别逞强。”

    “要你管。”烟雾熏得小勤眼泪都下来了。

    王丹平抢过烟,说:“女孩子,别抽烟,抽烟不好看。”

    “怎么不好看?”小勤问。

    “女孩子抽烟感觉特别风尘气。”

    “你是说我风尘?”

    “我是说抽烟的女孩子,没说你。”

    “你就是在说我,你心里早把我跟桃子归为一类了吧?”

    “怎么又扯上桃子了?”

    “你实话实说,在知道我真实身份之前,是不是觉得我跟桃子一样?”

    “……”

    “看来我猜对了,你一直拿有色眼镜看我。”

    “我没有。”王丹平捏了捏小勤的肩膀。

    小勤又开始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王丹平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今天的小勤话特别多,也更多愁善感,她开始关心自己的想法了,这跟之前冷酷的她大不相同。

    看来小勤认真了。

    王丹平把被子拉起来,帮小勤盖好,顺手关了床头灯。他很矛盾,刚刚小勤的问话直击心灵。对呀,他们之间算什么呢?男女朋友?那刘灵灵呢,他们之间又算什么呢?

    王丹平感觉头都要炸了,他恨自己把私生活搞得一团糟,既对不起刘灵灵,也辜负了小勤,最后里外不是人。

    ……

    房间里的光暗下来,只剩下电炉丝发出的红光。水电全免的最大好处就是不用担心电费的问题,这样开着炉子睡觉,整个房间都暖意融融的。

    小勤停止了抽泣,她也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不符合自己的性格。难道真的对身边这个男人动心了吗?可她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是没有结果的。

    “昨天李鬼打来电话,说靳老太太不行了,可能就在这两天,想让我请假过去帮忙处理后事。”王丹平说。

    “哪个靳老太太?”小勤问。

    “就是他认下的干娘,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把房子留给李鬼那位。”

    “哦。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天去单位请年假,晚上就走吧。”

    “哦。”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王丹平问。

    “睡觉吧。”小勤沉默了一下,答非所问。

第二百八十九章 惊喜

    自从王丹平摔了刘灵灵的书过后,她在市图书馆待的时间就越来越长了。往往一大早出门,很晚才回来。回来了也是直接洗漱睡觉,很少跟王丹平交流。

    王丹平请了年假,因为工作年限不足十年,每年只有五天年假,如果连上两头的周末,加起来共有九天,算来时间差不多够了。

    中午时分,王丹平去了趟建材市场,按照预先量好的尺寸把自己打碎的阳台玻璃换上了。近一段时间刘灵灵很少收拾家务,一门心思扑在了备考上,如果玻璃缺失,等王丹平从李鬼那回来,客厅里早就被灰尘淹没了。

    王丹平买的是晚上的火车,去往李鬼所在的边陲小县。那晚小勤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去还是不去,所以王丹平只买了自己的票。

    卧铺票很紧张,王丹平只买到了一张上铺,想着反正睡一晚上就能到,也无所谓上铺下铺了,大学期间站票都站过来了,更何况还有铺位呢。

    走之前,王丹平把出租屋里里外外都拖了一遍,卫生间里的毛巾也都透了一遍水后晾起来了。后来又去了趟超市,买了鸡蛋、牛奶、干挂面和水果,把冰箱塞满。他本想给刘灵灵打个电话说一声,最后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而是留了一张便条。

    灵灵:

    我一朋友的母亲已在弥留之际,家里没有其他人帮衬,喊我过去帮忙处理后事,要走一周。我不在的日子,照顾好自己。

    冰箱里我买了些菜和水果,晚上回来了自己弄点吃的,别老饿肚子睡觉,对胃不好。学习方面要劳逸结合,不要总熬夜。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诚恳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等我回来。

    落款:哥哥

    王丹平把便签卷成筒状,用彩带扎了个蝴蝶结,放在了刘灵灵睡的靠里的枕头上,这样即便她很晚回来,也能第一眼看到。

    做完这一切,王丹平开始收拾行装。男孩子出门很简单,只带了换洗的内衣裤和袜子、充电器、洗漱用品、水杯和皮夹子,一个小小的手提包还空出一半还多,看起来瘪瘪绉绉的,很是难看。

    王丹平干脆去楼下小超市又买了一桶泡面、两根火腿、两个咸鸭蛋、一包豆腐干和一大瓶矿泉水。他知道火车上贩卖的食品、饮料不仅都是山寨货,价格还贵的出奇,倒不如自己带上省事。

    这一下,手提包终于鼓了起来,变得圆润饱满,王丹平满意地笑了笑。

    距离出发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王丹平百无聊赖,他又打开手提包,把内件一样一样掏出来,又一样一样装进去,总感觉少点啥,可具体少点啥他又说不清楚。

    王丹平很苦恼。

    这时候,门突然响了,是轻微的敲门声。

    会是谁呢,这个点了?王丹平带着疑问去开门,吓了一跳。只见小勤一身运动装,马尾高高扎起,拉着一个硕大的拉杆箱,整装待发。

    “你,你这是?”王丹平指了指拉杆箱问。

    小勤对着王丹平的手提包挑了一下下巴说:“走吧,快开车了。”

    王丹平突然语塞,支支吾吾地说:“可,可我,只买了自己的票。”

    “知道,我自己买了。”小勤骄傲地甩了一下头发,恢复到干净利落的状态。

    王丹平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坐哪一趟车的呢?

    “还不走?等你家灵灵回来送你呀?”小勤呛了一句。

    王丹平赶紧回身,抓起提包就往外走。小勤噗嗤一笑,紧跟着出发了。

    楼道里被租户摆满了杂物,有煤炉、鞋架、废旧床垫等,让本就狭窄的老式公寓楼梯道变得更加逼仄,小勤硕大的拉杆箱卡在了楼梯转角处。

    “哎,你帮帮我呀。”小勤在后面喊。

    王丹平只好转身,把拉杆箱扛在了肩头。

    两人打车直奔火车站。进站验票的时候,王丹平才发现小勤买的是一张硬座票,离自己的卧铺整整错了十节车厢呢。

    等候区挤满了人,王丹平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座椅,让小勤坐下了,自己斜坐在小勤的拉杆箱上。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也去,这样座位还能买在一起。”王丹平说。

    “为什么要早告诉你。”小勤低着头看手机。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坐这一趟车的?”王丹平问。

    “我猜的。”小勤抬起头,俏皮地回答。

    “切,我才不信呢。你肯定是给李鬼打了电话。”王丹平笑笑说。

    小勤仰着头看着王丹平一味傻笑,她觉着能跟王丹平一起外出,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哪怕是去奔丧呢!

    上车的时候,列车员要验票,座位是哪节车厢就得从哪个入口进入。卧铺车厢距离上车点较近,只有十来米远,小勤买的硬座却离了足足有一公里远。

    王丹平把自己的手提包架在拉杆箱上,扛起来进了卧铺车厢,小勤一路小跑去了硬坐车厢。

    硬座车厢里熙熙攘攘,扛着大包小包的务工人员拖家带口挤满了所有空间,过道里摆放的都是行李,以编织袋居多,还有各种塑料桶,铁皮罐子,横七竖八,小勤只好跳着走。

    大人忙着把小件行李推进行李架,大件行李能往座位底下塞的就往里塞,塞不下的就只能摆在通道里。一帮熊孩子在行李堆里跑着跳着打闹,时不时会绊倒谁家的盆盆罐罐,发出刺耳的咣当声……

    车还没启动,车厢连接处就挤满了抽烟的人,烟雾进到车厢里,让本就污浊的空气多了一份呛鼻的辛辣味。

    小勤从小就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罪,她捂着口鼻站在座位旁边,不知所措。

    小勤的位子在中间,已经完全没法坐人了。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个大妈,看体型足足有两百斤的样子,她一个人就把三人的座位占去了一半还多。靠过道的位子坐着一名中年男子,带两个孩子,一个在过道上打闹,另一个坐在他旁边吃零食,面包渣散落得到处都是。

    小勤瞅了一眼留给自己的巴掌大的地方,尽管自己再瘦也没法容纳半边屁股。她庆幸把箱子交给王丹平了,否则这会她会哭出来。她又后悔没提前联系王丹平,把座位买在一起,这样至少还有个照应。

    本想给王丹平个惊喜,这下好了,彻底成惊吓了。小勤绝望地跺了跺脚。

第二百九十章 餐车

    小勤从小家境殷实,父母健在的时候,出行都是车接车送。再远一点就是坐飞机,偶尔坐火车也是父母提前订好的软卧。这次彻底抓瞎了,明明有座却没法坐,想找个空旷点的地方都没有。

    火车慢慢开出,推小车的小贩又来了:“脚都收一收啊!行李都往边上靠!香烟啤酒饮料矿泉水,瓜子花生豆干八宝粥啦……”

    这个时候,小勤最痛恨这些卖货的推车了,所到之处,鸡飞狗跳,小勤只好尽量侧着身子躲避,可脚踝还是生生地撞到了推车的轮子上,生疼生疼。

    总算熬过了这一轮卖小吃的,下一拨卖袜子、卖鞋垫、卖牛筋皮带的又来了。他们倒是不占地方,也没推车,而是非要把东西塞给你让你看、让你试,推都推不掉。

    小勤忍无可忍了,这个该死的王丹平,自己一个人在卧铺车厢里逍遥快活,把自己仍在这个破烂的硬座车厢受罪。

    就在小勤在即将崩溃的边缘的时候,王丹平的电话打过来了。

    “你那边怎么样?”王丹平问。

    “哎,人特别多,挤得我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你快想想办法,不然我会中途跳车的。”小勤带着哭腔说。

    这个结果王丹平早料到了,上大学那会,每逢寒暑假和开学都要经历一次相同的劫难,个中滋味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这样啊,你往九号车厢走,那里是餐车,乘务员问起来你就说去餐厅吃饭。记着啊,是九号车厢,我也过去,咱们在餐车会和。”王丹平说。

    “好,好。我这就过来。”小勤连忙答应,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拨开纷纷的人群,穿过一节节车厢,小勤终于到了传说中的九号餐车,王丹平早在车厢连接处等她了。小勤一身狼狈,见到王丹平像见到亲人似的扑了过去。

    王丹平干咳了两声,拍了拍小勤的肩膀小声说道:“好了,没事了。快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小勤这才起身,仰起脸朝着王丹平傻笑,眼里却含着泪水。

    “走,进餐车。”王丹平挽着小勤,像西方国家绅士般昂头阔步进了餐车。这也是他第一次进餐车,之前只听寝室里一位不缺钱的室友说过一嘴。

    资本是一条狗,总能嗅到金钱的味道。火车的餐车就是这个地方,暖气开的很足,座椅很矮、很宽,环境优雅、安静,喇叭里还播放着舒缓的英文歌。

    王丹平和小勤找了一处空位坐下了,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小声问询:“两位想吃点啥?”

    王丹平瞅了一眼菜单,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一碗牛肉面五十八元,一份酸黄瓜也要二十八元。他想拽着小勤离开,回到卧铺车厢吃自己下午买的泡面。

    小勤倒是很淡定,她接过菜单看了看,问服务员:“你们这边什么菜上菜最慢?”

    服务员顿了一下,依旧很小声、很有礼貌地说:“这边中餐都是预先加工好的,回锅加热就能吃。如果您想快点就餐可以点中餐。”

    “那西餐呢?”

    “西餐都是现做,能稍微慢一些。”

    “那就做两份牛排,一份通心粉,嗯,再开一瓶红酒吧。”说完,小勤把菜单递了回去,也没问王丹平的意见。

    服务员走后,王丹平拽着小勤的胳膊小声说:“你疯了吧,在餐车里点西餐,还点红酒?你知道这有多坑吗?”

    “我知道。我看中的是它慢。我可不想早早就回到刚来的那节破车厢里受罪。”小勤嘟着嘴说。

    “哎呀,我们先在这里坐一会,吃完饭再想办法混到卧铺车厢里。再怎么慢也不可能一晚上都在这里度过吧?”王丹平很无奈,他快被小勤的神逻辑给逼疯了。

    小勤却像没事人一样,高傲地甩了甩头发说:“没事,姐们儿我不缺钱,今天这件事你做的不错,就当是犒劳你了。”

    王丹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坐的可是在三江市最大城中村中拥有一整栋楼的包租婆,这点小钱在她那里顶多是某一小居室住户一个月的租金钱,确实不足一提。

    “得,有钱任性。”王丹平摊开手,耸了耸肩膀说。

    小勤假模假样地拍了拍王丹平的肩膀,学着电影《无极》里的桥段说:“跟着我,有肉吃。”

    王丹平笑了,拿眼瞟了瞟小勤的胸部,小声问:“你说的是这两团肉么?”

    小勤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拿手揪着王丹平胳膊暗暗用力,咬着牙小声说:“这可是公共场所,你老实点啊!”

    王丹平疼的龇牙咧嘴,可也不敢大声叫喊,只得连连求饶:“老实,我老实,你快放手,放手……”

    这时,服务员刚好走过来,托盘里放着红酒和两枚酒杯、餐盘、餐具、还有白色的餐布。小勤放开王丹平,笑脸盈盈地看着服务员,像是没事发生一般。

    服务员安静地铺开餐布,放置餐盘和刀叉,又打开红酒,在两人的杯子里各倒了一点让王丹平和小勤品鉴。

    王丹平很不习惯,有些不知所措。可小勤却优雅地拿起杯子,晃动了两下,拿到嘴边抿了一口,酒体在口腔里转了一圈后,才慢慢下咽,随后点了点头说:“可以。”

    “这位先生呢?”服务员问王丹平。

    “哦,她说可以就可以。”王丹平有些局促地说。

    “好的。”服务员把酒杯倒上酒,一边说:“牛排还在煎制中,请耐心等待片刻。”说完款款地离开了。

    服务员走后,王丹平噗嗤笑了:“刚刚你装模作样的还挺唬人,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红酒可不就得这么品吗?你个老土冒不是没进过西餐厅吧。”小勤回呛道。王丹平的条件她当然知道,要不然也不用租房子住了,可她觉着也没必要装大尾巴狼,直接点反而更好。

    “谁说我没进过,就单位对面的左岸咖啡,我还请人去吃过饭呢。至于红酒嘛,我说我喝过十万一瓶的,你信吗?一样的馊水味,没啥好喝的。”王丹平挥挥手说,像是想挥走某段记忆。

    小勤没理他,而是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为自由?”

    “不,为李鬼。”

    “cheers!”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天堂

    刘灵灵回房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今晚刷题刷得她头晕脑胀,行政能力测试还是挺费脑筋的,她感觉自己差得还很多,不禁有些为接下来的考试担忧。

    白天上了一天的班,还熬了大半晚时间来学习,刘灵灵实在太累了。进了家门,她连灯都懒得开,也不想洗漱,直接去了房间。

    房间黑着灯,王丹平没在,刘灵灵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又跑出去喝酒了?

    刘灵灵有些委屈,自从上次吵完架后,彼此说话都少了,去哪也不跟对方说一声,这哪还有情侣间应该有的样子呢?

    她干脆不开灯了,把自己横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有脱,慢慢的竟睡着了,王丹平精心留下的纸条自然也没看见。

    ……

    王丹平他们也吃完了西餐,又在餐车里坐了一会,见夜色已深便起身回卧铺车厢。一路上竟没人过问,王丹平顺利地把小勤带进了自己的车厢里。

    卧铺车厢相对宽松不少,过道靠窗的地方有空余的座位,大部分人都已经上床休息了。再过一会儿,车厢该熄灯了,列车员过来查票换票。

    “你先去卫生间避一下。”王丹平对小勤使了个眼色。小勤心领神会地溜进了卫生间,顺利躲过了查票。

    列车员开始关车箱里的窗帘,招呼大家把贵重东西看好,马上要熄灯了。头顶广播里也循环播放即将熄灯的语音提示。

    几分钟后,灯就灭了,小勤从卫生间里溜了出来,一边拍着胸脯说:“好险,差点被揪出来。”

    “揪出来也不怕,你又不是没买票,大不了再被赶到硬座车厢呗。”王丹平笑着说。

    “我才不要再回去呢。”小勤腕了王丹平一眼说。

    两人头凑在一起,说话声音小得跟蚊子哼一样。几个铺位里的乘客都睡着了,发出了长长短短的呼噜声。

    “都睡着了。”小勤指了指铺位说。

    “是啊,你困不困,要不咱们也去睡吧?”

    “那么窄,两个人怎么睡。”小勤嘀咕道。

    “挤一挤应该问题不大。”

    小勤没吱声,王丹平便拉着让她先上去,小勤身轻如燕,又穿着运动装,很快就爬上了上铺,只是床板和车顶之间的距离太矮了,一不小心就会碰头,她只好猫着腰对王丹平招手:“快上来。”

    王丹平庆幸自己买的是上铺,这样即便铺位上睡着两个人,周围的人也很难发现,他蹑手捏脚地上床,小勤伸出手拉他,不曾想一步没踩稳,左腿重重地撞上了扶手,发出沉闷的“当”的一声。

    他俩都被吓到了,王丹平吊在半空中一动也不敢动。这动静好像惊醒了中铺的乘客,只听见他嘴里嘟囔了一句,重重地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呼噜声又起。

    小勤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再次去拉王丹平,这次总算顺利上去了。

    上铺的空间实在太狭窄,根本无法同时容纳两个成年人并排睡,他们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分头睡。小勤头朝窗户那一边,王丹平头朝过道那一边,两人都侧着身子,勉勉强强刚好挤下。

    车厢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两人脱了外套当枕头。为了怕被人发现,两人盖上了被子。小勤更是蒙头蒙脑藏进了被窝中,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

    火车穿梭在崇山峻岭中,时而进隧道,时而出隧道,王丹平闭着眼,听着窗外唰唰而过的风声,更感觉车厢的静谧,这种感觉挺好的。

    安静了片刻,小勤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不停地扭动着身子。

    “你干嘛?”黑暗中,王丹平小声问道。

    “你的皮带扣膈到我了。”小勤撑着一只手探起头说。

    “哦,你别动,我把它解了吧。”王丹平坐了起来,很艰难地把外面的牛仔裤脱了下来,叠好添进了枕头里。他也觉着穿牛仔裤睡觉很难受。

    又安静了一会,小勤再度不安分起来。

    “又怎么了?”

    “你脚丫子臭。”

    王丹平想缩回脚,可没有更多的空间,缩也缩不回去。

    “那怎么办?”

    小勤没言语,而是直接把王丹平的袜子给脱了,顺手把脚丫子抱进了怀里。异样的感觉让王丹平打了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王丹平学着小勤的样,把她的袜子也脱了下来,抱进自己怀里,一边用下巴上的胡茬子轻轻扎着小勤的脚板。

    小勤怕痒,不停躲避。

    “别闹,睡觉!”

    也许是火车卧铺车厢这个特殊的环境让彼此感到刺激,王丹平觉着火气上涌。

    小勤的运动裤腿很宽松,王丹平的手便顺着裤腿伸进去帮着她捏腿。刚才在硬座车厢站了很久,应该很累了,王丹平想。他的脚也变得不老实起来,在小勤怀里钻来钻去,总想找到异样感觉的源头,可因为着急而不得要领,最后还是小勤帮了他。

    温暖,柔软,天堂。

    王丹平想到了春季采茶时节,白日里采回来的嫩芽一股脑倒进一个大铁锅里,快速翻炒杀青,然后把炒过的茶叶倒进一个竹制的簸箕里反复揉搓,直至出水,如此反复,三次方成。

    王丹平小时候最爱光着脚丫子去揉踩这第三遍的茶叶,柔软细腻,温润如玉,还有点粘粘的。而现在他又找到了儿时的感觉,脚下便不自觉地翻动揉搓,这第三遍茶非得揉出水份才行。

    小勤哼了一声,感觉很痛苦。

    王丹平又紧张又兴奋,要不是车厢太过黑暗,应该能看到他那因紧张而涨得通红的脸。

    有动作就有声响,床板发出的声音再次影响到中铺乘客的休息,会时不时重重翻身,王丹平和小勤便会安静下来,侧耳细听,直到再次发出呼噜声来。

    后来,小勤实在熬不住了,便猫着身子顺着被子里想爬到王丹平这头,王丹平心领神会地平躺过来,用身子给小勤铺路。

    可行至一半,小勤停下了。

    深渊、绝望、地狱。

    王丹平一手紧紧地抓着卧铺边缘的扶手,一手抓着床单,指甲掐进自己的肉里都感觉不到疼痛,随之而来的是山崩地裂、天塌地陷、灰飞烟灭……

第二百九十二章 逝去

    小勤总算爬了过来,把下巴枕在王丹平的脖子里,对着他的耳朵吹气。好在她一点也不重,王丹平并不觉着难受,反倒很享受。

    “东西呢?”王丹平耳语问道。

    “吃了。”

    王丹平的心砰了一下:“什么味道?”

    “咸咸的。”

    “好吃吗?”

    “滚。”小勤娇嗔道,拿拳头轻轻锤了一下王丹平的胸脯。

    王丹平无声地笑了。

    火车继续在山间穿梭,风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配上车轮碾过铁轨时发出的规律的磕咚声,此时在王丹平耳朵里变成了最美的乐章,连车厢内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都变得美妙异常,整个声音加起来就像是一个交响乐团,专门为自己和小勤演奏着一场青春赞歌。

    窗外寒风刺骨,车内暖意融融,两颗心紧贴着一起,每一次搏动彼此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多么美好的夜晚啊。

    “我重不重?”小勤问。

    “应该再重点。”

    “你闲我小?”

    “哪小了?我看看。”王丹平撅着嘴巴,猎狗一样四处嗅着。小勤怕痒,咯咯发笑。

    中铺又发出了重重的翻身动作,吓得小勤吐了吐舌头赶紧噤声。

    闹够疯够了,两人沉沉睡去。睡梦中,王丹平遇上了鬼打墙,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来气,可偏偏叫不出声,急得满脑子的汗。

    火车到站救了他,乘务员过来换票,提醒中铺的翻身男,该下车了。叫声惊醒了小勤也惊醒了王丹平,他俩躲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动,生怕被乘务员发现。

    乘务员走后,王丹平大口喘气,赶紧让小勤起身,恢复到一人一头的状态,否则自己会被活活压死。

    车辆到站,又有新人上车,这次中铺换成了一位中年女性,刚一躺下就开始用鼻子东嗅嗅西闻闻,嘴里嘟囔着:“这什么味儿!”

    紧接着她又叫来了乘务员,这可吓了王丹平一身冷汗。

    乘务员过来,中年女士嚷嚷着要换床单,一直抱怨气味不对。

    乘务员呛了一句:“火车上人多,有异味正常,坚持坚持就下车了,夜深了,别声音太大影响别人休息。”

    其他铺位被吵醒的乘客纷纷扭头看她,嘴里含糊不清地支持着乘务员的说法,中年女士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要求尽快更换床单。

    王丹平和小勤在上铺听得真切,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乘务员再次离开,才各自松了一口气,却也再无睡意,更不敢有任何其他动作。

    熬到天快亮的时候,王丹平穿好衣服先下床,去卫生间抽烟,翻开手机时发现有一条李鬼发来的信息:老太太走了……

    王丹平看了信息发送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四十分,刚好是自己梦到鬼打墙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寒战。

    从卫生间出来,王丹平再没上床,而是坐在过道的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现在他和小勤的状态是安全的,上铺只有一个人睡着,过道上坐的谁没人关注,即便乘务员过来查票也没事。

    王丹平起身看了看上铺,小勤睡得死死的,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出于好奇,王丹平瞟了一眼中铺,这位后上车的女士,正斜靠在铺位上,蹬着一双大眼睛朝王丹平看呢。

    王丹平再次打了个寒战,眼神短暂接触便快速闪开,同时报以歉意的微笑。

    中年女士一直盯着王丹平,眼神毫无善意。王丹平心里明白,中年女士知道了异味的来源,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没吱声而已,现在她用眼神提醒王丹平不要过于放肆,否则她将毫不客气。

    王丹平心里发憷,悻悻地离开,又去了厕所。他想着给李鬼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李鬼自然是没睡,老太太离世,一切都需要他来操办,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你那边怎么样?”王丹平问。

    “人还在床上放着,等天亮化妆师到了才能清洗身体和换寿衣。”

    李鬼把入殓师说成了化妆师。当地有人故去,条件好的家庭会请专门的入殓师帮助逝者清洗装扮,有一套很复杂的流程,神圣而专业,可收费很高,一般家庭请不起。

    这钱李鬼自然不会节省,他要以最高规格厚葬这位可亲可敬的靳老。

    “我跟小勤已经在路上了,预计上午九点左右能到。需要在县城买些啥你发个清单过来,我们来时一并买好。”王丹平说。

    “这个不用,知道她就在这两天了,提前我就让二娃在准备了。香蜡火纸、棺罩寿衣、响器班子都提前打好招呼了,天一亮我就跟二娃分头打电话,他们会送过来。”李鬼情绪低落,但思路清晰。

    “哦,那我们过来能帮什么忙?”

    “搭棚、借桌椅板凳、家具、餐具等,这边过白事都放在家里,前来吊唁的人要吃饭,还得请厨师。靳老的单位还得有人去送信,街坊邻居、亲友都得去送信。还要请阴阳仙、看墓地、请抬杠的等等,总之,事情很多。”李鬼想到哪说到哪,感觉都忙不开了。

    “她女儿呢,还没回来吗?”

    “在路上呢,应该是今天中午到。她一个妇道人家,这种事靠不住的,所以……”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忙着,等我们过来。”王丹平知道李鬼接下来要说什么,赶忙打断他。

    “到了要不要我让二娃去车站接你们?”李鬼问。

    “不用,你把具体地址发我手机,我直接打车过来。”王丹平说完就挂了电话。

    回到车厢,他不再敢坐回到中年女士对面的座位了,而是选择了错一个铺位的地方坐下来,心里仍旧不踏实。

    坐立不安的王丹平干脆站起来,找到了手提包,拿出泡面,这一堆零食跟了自己一路,却一直没顾上吃,他可不想再带到李鬼那去。正好一夜折腾也饿了,便不顾小勤,自己先吃上了。

    还别说,火车的氛围跟泡面是绝配,王丹平觉着这泡面的味道比昨晚在九号餐车花高价吃的牛排还要香。

    吃完泡面,天渐渐亮了,薄雾升起来,在车窗玻璃上留下一层水汽,外头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

    陆续有人起床,上厕所,洗漱,车厢变得繁忙,王丹平不再惧怕中年女士的目光,走回到自己早先的座位。

    他抬眼看了看中铺,却发现中年女士竟然眯着眼睡着了,嘴巴想开,舌头伸出来,样子丑极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上香

    刘灵灵早早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单位了。她仍旧相信“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得趁早再背一背专业知识。

    关房门的时候,刘灵灵回头看了一眼空洞洞的房间,眼神闪烁了一下。自从搬到这个大房子里,竟没有了之前六个平方的小窝那般温暖了。

    王丹平一夜未归,刘灵灵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床头留下的纸条还安静地躺在那里,连位置都没换。

    刘灵灵甩了甩长发,像是想甩掉烦恼似的,轻轻带上了房门。在楼底,她买了一份豆浆和一个菜卷饼,边走边吃,简单对付一口。

    在公交车上,刘灵灵打来腋下夹着的专业书,翻看了起来。一大早,公交车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早起赶着去超市排队抓鸡蛋的老头老太太,围坐在一起,大声拉着家常。

    刘灵灵刻意挑了靠后的座位坐下,心无旁骛地看书,瘦瘦弱弱的样子,看起来像个中学生。

    “现在的孩子学习压力太大了,你看这小姑娘,起这么早,还在车上看书呢。”

    “是啊,是啊,我孙女刚上小学,每天作业就多得写不完。”

    “可不是,还要报辅导班,学钢琴,学画画,累的不行。”

    “我家孙子也是……”

    “咱们几个还好,老孙头还得送完孙子去学校才能出来,今天超市做活动他怕是赶不上了。”

    “是啊,是啊。”

    老头老太太们有了新的谈资。

    刘灵灵听了抬起头冲他们笑了笑,又埋头看书,可再也看不进去,便干脆合上书本,安静地听他们聊天。她开始有些羡慕他们了,操劳了一辈子,到老了闲下来,一起赶赶早场,拉拉家常,也是一种生活。

    ……

    小勤睡到上午八点多才起床,睡眼惺忪。

    “赶紧收拾收拾,还有几十分钟就该下车了。”王丹平朝小勤笑了笑说。

    小勤下床,翻开硕大的拉杆箱,取出洗漱用品去了洗漱间。

    王丹平看了看中铺的中年女士,仍在熟睡,张着嘴吧,鼾声雷动。王丹平很难把睡姿不雅的她跟昨晚刚上车那位有洁癖嫌车厢空气不好的女士挂钩,总觉着有些滑稽。

    小勤洗漱完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王丹平早早收拾利索,拖着大箱子走到了车厢连接处,做好了下车准备。

    “这么快就到了。”小勤伸了个懒腰,意犹未尽。

    “怎么,想在火车上住下呀。”王丹平调笑道。

    “你还别说,火车上睡觉是真香啊。”小勤瞟了王丹平一眼道。

    “就是气味不太对。”王丹平学着中年女士的样子,不停嗅着鼻子。

    小勤当然知道王丹平说的是什么,赶过来要打他:“你还说,都是你。”

    王丹平哈哈一笑,挺起胸膛迎接小勤的拳头。

    下了火车,来到小县城。

    山城的空气很好,阳光照射下暖暖的。小勤挎在王丹平的胳膊里,眯着眼睛嗅着太阳的味道,温顺得像个小猫。

    王丹平翻开手机,找到李鬼发来的地址,打上出租车赶往目的地。

    李鬼在门口接他们,头上戴着白色的孝布。小半年未见,李鬼好像变得比以前更瘦更黑了,胡茬子杂乱地从下巴和嘴巴周围钻出来,有着跟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憔悴。

    王丹平放开小勤,跑过去给了李鬼一个拥抱。

    “节哀顺变。”王丹平拍了拍李鬼的后背说。

    “谢谢你能来。”李鬼有些激动,眼里亮晶晶的好像有泪花闪烁。

    “李鬼,好久不见。”小勤凑过去,笑盈盈地打招呼。

    “小勤也来了,快进屋。”李鬼伸手接过拉杆箱。

    靳老太太的小院经过李鬼的二次开发,看起来很宽敞。葡萄架上已爬满了葡萄藤,只是叶子早就掉光了,像一堆黑黢黢的蚯蚓趴在上面,看着有些萧条。

    这时院子里已经集聚了几个人,各自忙活着。

    一个壮壮憨憨的年轻小伙走过来,头上也带着孝布。

    “这是二娃。二娃,这是我兄弟王丹平,这是小勤。”李鬼介绍道。

    “师叔好,师娘好!”二娃连连鞠躬打招呼。

    “什么跟什么啊!”小勤笑了,二娃这称呼也太奇葩了。

    “二娃人比较老实,由着她吧。”李鬼也笑了。

    二娃扛着行李箱去了里间,李鬼带着他们进了正屋。

    正屋中央摆放着两个条凳,条凳上方摆放着一口高光亮漆的棺材,大头朝外,通体黢黑,实木的棺体外翻,看着格外庄严肃穆。王丹平想,这一定是李鬼的手艺了。

    宽大的棺盖上,盖着一床红色带金色凤凰花纹的绸子,棺体正前方,摆着一个小方桌,斜靠着老太太的遗像,遗像旁边摆着一个香炉和一盏桐油灯。方桌正前方摆着一个铜盆,铜盆里有未烧尽的纸钱。

    “老太太入殓了吗?”王丹平问。

    “嗯,上午八点四十分入殓,时间是阴阳仙算好了的。”李鬼说。

    “那我先给老太太上一炷香,然后你再安排我干活。”王丹平走向前,从方桌上抽了三只香。李鬼赶忙行至另一侧,伏地跪下。王丹平点燃香,三鞠躬,李鬼便跟着磕了三个头。王丹平插上香,李鬼才起身。

    王丹平拉过李鬼,问:“每个上香的你都要磕头吗?”

    “是,这是规矩。”

    王丹平不说话了。

    小勤也上前上香,李鬼又过去伏地磕头。小勤很不适应,准备去拉,被王丹平制止了。

    上完香,三人来到院子,李鬼开始分配活计。

    小勤负责按照清单上的地址,去靳老太太的原单位送信,王丹平则帮助在场的人搭大棚。

    “你得找个主事的啊,在我们那叫督管,不然哪忙得过来。”王丹平跟李鬼说。

    “已经请了,就这片的居委会副主任,他还得一会才过来,让这边先搭棚子,借家具,其他的交给他过来再说。”李鬼说。

    王丹平开始忙活了,李鬼就去了别处,这个点到处都在喊他,所有决定都得由他来做,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王丹平看着李鬼忙碌的背影摇了摇头,既心疼又敬佩,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竟像个熟知世事的成年人般扛起了这么一大摊子事。

    接近中午时分,居委会副主任过来,开始安排各项事宜。看得出来,这个督管对流程很熟悉,排兵布阵,井井有条。

    中午时分,督管安排大厨房下了面条,所有帮忙的人聚在一起简单吃了午饭,便继续忙活。

    饭后,王丹平和小勤一道开着李鬼的皮卡车去市场采购,身边跟着大厨房的主厨。他们要一次购齐至少三天的食材。

    ……

    从跨入小院开始,王丹平就没歇着,忙里忙外的,疲惫不堪。小勤默默跟着王丹平,很少说话,一边搭手,配合默契。

    在李鬼这件事情上,二人心照不宣,尽量帮忙,这就是对李鬼最大的支持。

第二百九十四章 守夜

    因为飞机晚点,靳老太太的女儿下午才赶到,她一个人回来的,没带丈夫和孩子。刚一进门就扑到棺椁上哭得死去活来,几度晕厥。

    李鬼赶过来劝慰:“姐,别太悲伤,接下来的事情还得由你来主持呢,你先歇着吧。”李鬼早就拿靳老太太当成了自己的亲妈,拿她的女儿当成了亲姐。

    王丹平和小勤采购完回来,刚好碰上,便赶过来安抚,他和李鬼一起把女儿扶到里间歇息。

    “妈走得还安详吗?”女儿雨打梨花地问。

    “还好,只是一直念叨着你,念叨着孙子。”

    女儿再次扑倒在床上,哭得断了气。

    按照规矩,老太太的木床、垫床的麦草、被褥和旧衣物等一并杂物都要搬出院子里焚烧掉。李鬼再次扶起女儿到外间,让小勤在一旁照料,自己则连同王丹平和其他帮忙的人把靳老太太的床铺抬了出去,点火焚烧。

    青烟升起,在院子上空盘旋着不肯离去,最后绕过李鬼搭下的葡萄架,又绕过屋顶,才渐渐淡去,像是带着靳老太太的亡灵一并西去。

    李鬼看着这团烟雾,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泪珠滚过脸庞又砸在地上,溅起了阵阵尘土。王丹平看着心酸,但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他。

    大棚搭好了,盖上了帆布膜,棚下摆上了方桌和条凳,供前来吊唁的亲友就餐,方言叫坐席。

    督管让李鬼找来了白纸,开始写执事名单,给每位前往帮忙的人分配活计。给王丹平安排的是外杂,负责外联跑腿,给小勤安排的是奉茶,负责给宾客倒茶。

    大厨房开始忙活,准备执事席。

    所有帮忙的人围坐在一桌。开席前,李鬼抱着一个托盘站在督管跟前,托盘里码放着用白毛巾包好的香烟和红包。所有帮忙的,每人两包香烟,二百元红包。

    督管发话了,简要介绍了本次靳老太太百年的各项安排,然后对照执事清单开始点名,点到一位发一个包裹。最后,督管宣布了执事规则,要求大家各负其责,共同把事情干好。

    大厨房忙着做菜就没有上桌,督管带着李鬼去了操作间。大厨房里帮忙的人红包要比其他人多,主厨是六百,帮厨是四百,毛巾的尺寸也比其他人要大一圈,以示重视。

    “这次的一瓢汤全在各位身上了,辛苦大家。”督管看着主厨说。

    主厨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把红包都接过来,分发给了帮厨,嘴里说道:“放心吧,小李虽不是本地人,但靳老太太大家都认识,在世时很受人尊重,于情于理大家都会尽力。”

    李鬼对着主厨深鞠一躬,跟随督管出去敬酒了。

    下午时分,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小院里挤满了人。老太太生前虽没有多少亲戚,但为人和气,街坊邻居都纷纷前往吊唁。原单位还专门送来了悼旗,还扎起了拱门,场面不小。

    傍晚时分,响器入场,在阴阳仙的指挥下,开始了祭奠仪式,过程漫长而琐碎。李鬼作为孝子,就像个提线木偶,按照指令做着从未做过的仪式,跪拜、磕头、烧纸、开路……一刻也没闲着。

    靳老太太的女儿一直在里间休息,没有出场,就如李鬼跟王丹平说的,妇道人家,指靠不上。

    再晚点,就是开席宴宾客。响器班子开始围着棺椁唱孝歌,一圈一圈地转,彻夜不休。开完席,宾客前来上香,李鬼长跪磕头,头皮都磕破了。

    凌晨两点,举行升棺、封棺仪式。先开棺盖,让亲友最后一次瞻仰遗容,女儿这才出来,扑倒在棺椁上不起来,嚎啕大哭,边哭边数落,情景让人心碎。督管指挥王丹平和小勤前去拉开,以免发生意外。

    王丹平也是头一回看到靳老太太的遗容,瘦成了一把骨头,看上去只有正常人一半大小,颧骨外突,已不成人形,让人心酸。

    然后封棺,钉上木硝。八人抬起棺椁,在条凳上垫了一块木板,算是升棺,也寓意后人升官发财。

    所有祭奠活动结束,王丹平一直参与左右,心情沉重。

    响器班子撤离,亲友们也相继离开,只留下李鬼,二娃。他们需要守夜。

    李鬼因跪得时间过长,双腿已经麻木起不来了。王丹平想拉他一把没拉动,最后实在不行,只得让他坐在地上。

    小勤端了一杯糖水过来,递给李鬼。李鬼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两口喝下。

    “你俩去歇着吧,去找个宾馆睡一觉。”李鬼对王丹平和小勤说。

    “没事,我们陪你吧。”王丹平说。

    “这边暂时没事了,你们休息吧,明早再过来。”李鬼坚持道。

    “不,我们陪你。”小勤执意留下。

    李鬼拗不过,只好吩咐二娃把柴房的床铺收拾出来,让王丹平和小勤歇息。

    小勤忙活了一天,屁股没挨过板凳,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女孩子确实支撑不下去了,便随二娃一道去了柴房。柴房的火炉里烧着大火,倒也暖和,小勤合衣靠在床头,累瘫了。

    王丹平找了两个垫子,扔给李鬼一个,自己盘腿坐在了李鬼身旁,不时往铜盆里扔一些纸钱,防止盆火熄灭。

    二娃立在李鬼身旁,一言不发,像是等候李鬼的指令。

    “你去柴房的火炉边坐着歇一会,顺便给小勤做个伴。”李鬼看了二娃一眼,吩咐道。

    “好的师傅。过一会我来换你。”二娃说完听话地走开。

    王丹平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个执事席时发的包裹递给李鬼:“这是我跟小勤的,你收回去吧。”

    李鬼摆摆手:“你拿着吧,这是当地的风俗。”

    王丹平打开其中一个包裹,拿了一包烟出来,再次包好,又递了过去。

    “我拿一包烟,红包你收回去,不然我现在就走。”

    李鬼笑了笑:“你看我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放哪?你先揣着。”

    王丹平听完也笑了,把包裹收了回去,把烟打开,散给李鬼一支。李鬼接过来,凑在铜盆里把烟点燃,吸了一口后放到了方桌边缘,王丹平心领神会又递过去两支,李鬼再次点燃,并排放在了方桌上。

    王丹平又递过去一支,李鬼这才点燃抽了起来。两人就坐在地上,一根接一根抽烟,很快一包就抽完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选地

    后半夜里,气温下降的很快,寒气透过垫子钻进身体里,像冰冷的刀子扎一般阴冷,王丹平打了个哆嗦。

    李鬼也跟着打了个哆嗦,两人对视一眼,都咧嘴笑了。这是一整天下来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放松的微笑。

    李鬼起身去了柴房,拿铁铲铲了一堆炭火堆在方桌前的空地上,又去房后的柴剁上找了一些木料加进柴房的火炉里,避免炉火熄灭。

    王丹平也跟着去了柴房,看了看小勤。小勤一直保持着斜靠的姿势,窝在李鬼的小床上,睡得死死的。王丹平把被子铺开,帮小勤盖好,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她。

    二娃坐在火炉旁的椅子里,歪着头窜瞌睡,憨憨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食,样子有些滑稽。李鬼添柴火的动静惊醒了二娃,他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瓮声瓮气地喊了声:师傅。

    “你睡你的,小心着点,别窜进火炉里。”李鬼小声说。

    “师傅,你休息会吧,我换你。”二娃起身把椅子让给李鬼,一边用手不停揉着眼睛。

    李鬼本想推辞,王丹平跟着劝了一句:“你就让二娃去守着吧,让他尽尽心。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是该眯一会。”

    李鬼便没再坚持。

    二娃很高兴地跑出去,又搬了一把椅子过来,递给王丹平后去了正屋。

    “记着别让铜盆里的火熄灭了。”李鬼交代道。

    “好嘞!”人已走远。

    王丹平和李鬼便围坐在火炉旁继续抽烟。

    “今后有什么打算?”王丹平问。

    “等办完老太太的后事,我想出去走走。”李鬼吐出一口烟雾,若有所思。

    “二娃呢,他怎么办。”

    李鬼没有回答,陷入了沉思。

    自从老太太患病后,桃子木工作坊就停产了,李鬼曾找二娃谈过,答应给他一笔钱,让他自己出去闯一闯。可以带他去天津的板厂上班,二娃有基础,干活踏实,人又勤快,混个温饱应该没问题。可二娃当时就拒绝了,说李鬼去哪他就去哪,态度出奇地坚决。

    李鬼犯难了。

    “你们……”李鬼看了看床上的小勤,又看了看王丹平,欲言又止。

    “很复杂,一时说不清。”王丹平猛吸了一口烟,小声叹了口气道。

    “刘灵灵呢,你们还在一起吗?”李鬼接着问。

    这次换王丹平沉默了。

    李鬼似乎明白了王丹平的处境,这个看起来精明的大学生,在感情方面却是一塌糊涂,永远纠缠不清。他有些后悔把小勤介绍给王丹平了。

    “对了,你的鬼屋小勤一直在帮你打扫,还跟你走时一样,没想着回去看看?”王丹平转移了话题。

    “等有空再说吧,当时我走的时候说过,没找到桃子绝不回去了,我得兑现诺言。”

    “你还是没有忘了她。”

    “……”

    两人聊的话题有些沉重,再配合现在的场景,气氛非常压抑,便都三缄其口,门头抽烟,不知不觉中,第二包烟也抽完了。

    王丹平觉着舌头发苦,嗓子发干,有种想呕吐的感觉,便起身找水喝。

    走到院子,东方已经微微发亮。靳老太太的小院地势较高,能看到整个县城的全貌。

    此时的县城还未苏醒过来,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之中,若隐若现,犹如仙境。老式砖瓦房的屋顶,覆盖着一层白霜,又衬托出一股荒凉的潇杀之气。

    冷气钻进王丹平的鼻腔,直达肺腑,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清醒。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想尽快把一整晚吸入肺里的尼古丁全部都透出去。

    李鬼跟了出来,并排站在王丹平身边,幽幽地说:“我几乎每天早上都会站在这里看县城的景色,风雨无阻,从未间断。是不是很美。”

    “是啊,美得如梦如幻。”王丹平悠悠地说。他能听出李鬼话里话外的心酸,在这个正适合睡懒觉的年纪,李鬼没享受过一天,每天都起早贪黑,一丝也不敢懈怠。

    “说真的,时间长了,还真有些舍不得离开。”李鬼无限感慨道。

    “又不是非离开不可。”

    李鬼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再过一阵子,所有帮忙的人都会过来。今天还要停留一天,晚上响器班子依旧要围着棺椁唱孝歌,唱两夜孝歌,亡灵才会安心离去,这是规矩。

    正式下葬的时间定在明天上午九点,按阴阳仙的说法,是吉时吉日。

    好在经过昨天一天,大部分事情已经捋顺,不再忙乱。李鬼上午要做的事情就是跟着阴阳仙一道去选地。

    王丹平没有太多的事,便陪着李鬼。阴阳仙拿着罗盘,转遍了大半个山城,却没有选中一块合适的地方,李鬼有些着急了。

    阴阳仙看在眼里,没有言语,依旧不紧不慢地找着,他好像等着李鬼开口。

    李鬼明白了阴阳仙的意思,拉着王丹平退到一边,小声问:“昨晚你要退给我的红包在身上吗?”

    “在呢。”王丹平伸手去大衣口袋里摸索。

    李鬼把两个包裹接过来,打开白毛巾,把烟还给了王丹平,只拿了红包。

    两个红包一共四百元,李鬼一并塞给了阴阳仙:“叔,出来走的急,没多带,这是一点小意思,请务必笑纳。”

    “这是干什么,这孩子。”阴阳仙假装推辞,李鬼便把红包塞进了他大褂的衣兜里。

    阴阳仙笑了笑,拉过李鬼,一脸神秘地说:“我看你这孩子孝顺,就偷偷告诉你,其实是有一块好地,我多年前都看准了,一直舍不得拿出来,还想着留给自己百年之后用呢。看你这么着急,我就拿出来吧,只是……”

    “只是什么?叔,您快说。”李鬼着急地说。

    “只是,这块地的主家出价有些高。”

    “这好办,咱们一起找主家谈一谈,若真是个好地方,价钱高一点没关系。”李鬼说。

    “如此说来就好办了,咱先去看看地方再说。”阴阳仙露出了狡黠的微笑,快步向前带路。

    王丹平从后面扯了扯李鬼的袖子,低声道:“我看这个阴阳仙是想借机黑你钱呢。”

    “我知道,可这个时候了,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啊。”李鬼打断了他。

    “你俩嘀咕什么呢,快走啊。”阴阳仙回头催促。

    “就来,就来。”李鬼一路小跑着跟上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挨宰

    又是一晚上未归家,刘灵灵有些慌了。她早早起来,看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那个面容憔悴,头发蓬乱,顶着硕大的两个眼袋的老女人到底是谁?

    冬天气温低,镜子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刘灵灵用手抹了抹镜子,再次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瞪大眼睛使劲摇了摇头。

    刘灵灵开始反思自己,最近一门心思扑在工作和学习上,竟然忘了收拾自己,青春少女应有的精致已荡然无存,这可不行。

    她把凉水扑到脸上,使劲儿搓洗,可发青的眼袋像两条丑恶的虫子般,顽强地趴在那里,巍然不动,任刘灵灵搓红双眼也无济于事。

    刘灵灵突然想哭。她红着眼睛找来眼霜、粉底开始涂抹。印象中这是她第三次使用化妆品,前两次都是因为面试,而这次完全是为了遮丑。

    历经一个小时,终于完成了这项浩大的工程,镜子里的自己又恢复了神采。刘灵灵用手指头轻轻弹了弹面颊,重新找回了自信。

    她开始收拾房间,王丹平走才过了两天,茶几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尘,地板上也多了几个鞋印子,花瓶里的绿植也耷拉着脑袋,几近枯萎。

    收拾完客厅,她开始收拾房间,拉开衣柜的门,她发现王丹平的衣物基本都在,只少了一个手提包。刘灵灵稍稍心安了,她想,哥哥应该是出差了吧。

    在收拾床铺的时候,刘灵灵总算看到了王丹平留下的便签,她慌忙打开看,心跳加速。她又奔向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塞得满满当当,都是食物和水果。刘灵灵感动了。

    她盯着“等我回来”四个字,感动得眼圈发红。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给王丹平拨了过去。

    王丹平正和李鬼一起跟着阴阳仙去找那块“风水宝地”呢,见是刘灵灵打过来的,便故意方慢脚步,跟李鬼他们拉开一点距离。

    “灵灵。”王丹平喊了一声。

    “哥哥……”电话那头,刘灵灵带着哭腔喊道。

    王丹平心里一紧,赶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刘灵灵平息了一下情绪,噗嗤笑了:“我没事,你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外地呢,还得几天。对了,我留的纸条你看到了吗?”王丹平问。

    “嗯。”刘灵灵连连点头。

    “那就好,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嗯。”刘灵灵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我这边还有事情,回头再聊,乖啊。”

    “嗯。”还是只有一个字。

    王丹平心里不踏实,追问了一句:“你到底怎么了?我听着好像不对,是不是受啥委屈了,你告诉我。”

    刘灵灵在电话那头一味地流眼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王丹平干着急没办法:“你说话啊,灵灵,你别吓我。”

    过了好一会儿,刘灵灵终于说话了:“我真没事,就是想你了。你早点回来,我给你做饭吃。”依旧带着哭腔。

    王丹平松了一口气,笑着小声安慰:“傻丫头,我也想你呀。你好好的,我会尽早回来。”

    “嗯。”这次刘灵灵的声音里带着喜悦,随即挂了电话。

    王丹平舒了一口气,盯着电话良久,心里五味杂陈。李鬼在前面喊他了,让他跟着点,别走丢了。王丹平收起手机,小跑着赶上了。

    刘灵灵再次回到洗漱间,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刚刚精心画好的妆容等于白画了,睫毛膏被眼泪浸湿,在粉扑扑的脸颊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黑印子。

    刘灵灵噗嗤笑了,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弄了个大花脸,像个跳梁小丑。她干脆重新洗脸,重新开始化妆。

    ……

    地方到了,是个好地方。三面环山,一块不大的空地从正面凹进去,像是被山体用手捧着一样。周围长着一小片松林,郁郁葱葱,跟周围荒凉的山林形成强烈的对比。地势高、视野开阔,向阳、安静。

    李鬼一眼就看上了:“就这了!”

    阴阳仙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假模假样地拿出罗盘比划了一阵,遂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怎么了,有问题吗?”李鬼心里抽紧,赶忙问道。

    “真是个好地方啊。”阴阳仙自言自语。

    李鬼心里的石头落地,只是价钱问题了:“那咱赶紧找主家谈一谈啊。”

    阴阳仙不紧不慢地收回罗盘,也不看李鬼,也不说话。

    王丹平赶过去,给阴阳仙散了一支烟,帮腔道:“师傅,既然地方定了,咱们早点找到主家把事情定下来,我这兄弟没经历过事情,一切还得全靠您帮着撮合啊。”

    阴阳仙接过香烟,李鬼赶忙凑过去点上火:“是啊,是啊,叔,您就帮我这一回,等事情过了,我再单独感谢您。”

    阴阳仙吐出一口烟雾,慢条斯理地说:“实不相瞒,这块地我早就看上了,多年前就已经买过来了,准备留给自己百年以后用。现在是越看越喜欢……”

    王丹平心里早开始骂娘了,这个老狐狸,不就是想趁机狠狠宰李鬼一刀吗,还装模作样、惺惺作态干什么。可嘴里却说道:“师傅,我看您这体格,注定长命百岁啊,您又懂这个,有的是机会再找更好的地方,我兄弟现在是等米下锅呢,您就忍痛割爱吧。”

    阴阳仙嘿嘿一笑:“你小子还算会说话。这样吧,既然都带过来了,我就让给靳老太太吧。只是当年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叔,您就直说,多少钱我都买过来。”李鬼说。

    阴阳仙猛抽了一口烟,像是下定决心般:“既然你这么有孝心,那我就直说了,当年我出的这个数,我也不加价,你就按原价给我吧。”说话间,阴阳仙比出了一个手指头。

    “一千?”王丹平问。

    阴阳仙指头还在空中,没有收回去的意思,也没有说话。

    “一万就一万,我出。”李鬼说。

    阴阳仙总算把指头收了回去。

    王丹平惊到了,这么个荒郊野岭的地方,实际只占用三尺不到,也就一个多平方,竟然敢叫价一万,都快赶上一线城市的房价了。只想着阴阳仙会黑钱,没想到这么黑。王丹平愤愤不平。可李鬼已经下定决心要买了,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我只要现金,不赊账。”阴阳仙说。

    “成,回去我就拿给你。”李鬼说。

    “得,回去叫人开挖吧。”阴阳仙既高兴又后悔,终于逮住条大鱼,可惜自己叫价太低,早知道伸两个手指头了。

    为了防止阴阳仙后期再出什么幺蛾子,王丹平提出要签个转让合同。阴阳仙早有准备,从包里掏出早就写好的合同,拿给李鬼签字。

    李鬼明明白白地挨宰,可也没有办法。地方敲定,三人回到小院,准备叫人前去开挖。

第二百九十七章 礼房

    白天依然有新的亲朋过来祭奠,晚点儿的时候,昨天来过的亲朋还会过来,因为按照惯例,在上山入土的前一天要开设礼房,亲朋好友吃过席后都会来上份子,多少随心,是个意思。

    王丹平便有了新的职务,负责写礼簿,相当于管账的会计,另一个本社区的年轻人负责管钱,相当于出纳。

    礼房就设在里间,老太太的床铺搬走后空出来的半间屋,放一个小方桌,铺上油皮纸,摆上果盘和香烟,再摆上两张凳子,一个简易的礼房就设立了。

    按照督管的安排,宾客吃过席后的才让给写,没吃过席的先不让写,免得有宾客写完份子没吃饭就走了。

    不开席的时候,王丹平便拿着礼簿到院子里瞎转悠,等到一波席面快完结了才回礼房,这样一来,基本都是吃过席面才过来上礼的。

    当地随份子的金额不大,鲜有一百元的整票,多半是五十元,也有随二十元的。王丹平瞅见阴阳仙酒醉饭饱,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一边咋咋呼呼地跟周边的人打招呼。

    王丹平见他就没好气,也不给发烟,也不让座,一门心思给别的宾客记礼。

    “记多少号了?把礼簿拿过来让我翻翻。”阴阳仙高门大嗓,一边伸手去拽礼簿。

    王丹平来不及制止,礼簿就被阴阳仙给拽走了。他一滑,前一个随礼的人家的名只写了一半,就被抹了个黑疙瘩。

    王丹平忽地一头站起来,正要发火,却被管账的小伙子拉住了。只见他满脸堆笑地站起来,对着阴阳仙点头哈腰地打招呼:“哟,魏大师来啦,快坐,快坐,抽烟,抽烟。”

    王丹平这才知道这个装神弄鬼的阴阳仙姓魏,就在白天,他黑了李鬼一万块钱,想想都来气。可李鬼家过事,王丹平不好节外生枝,便忍了下来。

    只见这个魏大师点了点头,大摇大摆地坐在王丹平对面,嘴里叼着烟,眯着半拉眼睛,哗啦哗啦地翻着礼单,另一只手一边指指点点,好像在计数。

    小伙子仍旧笑着说:“魏大师,您这是点啥呢?”

    “你们年轻娃不懂,我在数记了多少位了。”

    “三十多啦?怎么了,有啥讲究吗?”小伙子问。

    魏大师摆了摆手,没有回答,把账本还给了王丹平,起身:“我过一会再来……”说完,又摇头晃脑地走了。

    “莫名其妙。”王丹平接过账本,嘟囔了一句,继续把刚刚没记完的名字补上。

    “这是个小人,最好不要招惹。他在我们这片挺神的,据说谁要得罪了他,他会给人下降头,接着霉运就会到来。所以,大家平日里虽然讨厌他,但也不敢去招惹。”小伙子低声说道。

    王丹平冷哼了一声,没再理会,继续帮人记礼。

    可过了一阵,阴阳仙又晃头晃脑地走过来了,王丹平这次早有准备,把礼簿紧紧压在胳膊下,不给他留下可乘之机。

    “这次多少位了?”阴阳仙大大咧咧地坐在座位上,自己伸手取出一根烟叼上了。

    小伙子又赶忙站起来,笑着说:“怕是有五十多位了。”

    “来,拿来我看看。”这次他倒是没抢,而是把手伸到王丹平面前要。

    王丹平没法,只好递给他。阴阳仙又跟第一次一样,闭着半拉眼睛开始数了起来。王丹平发现他在三十多位的地方看了很久,然后才继续往后数。

    果然五十多位了,阴阳仙把礼簿还给王丹平,排出了两张百元大钞,嘴里高喊着:“来,记上。”

    周边围观的人都发出了惊叹声:“哇,大师出手就是不一样啊。”

    阴阳仙好像很享受众人投来的羡艳而敬佩的眼神,大方地摆摆手说:“我是可怜这家的孩子没人帮衬,算是尽尽心,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王丹平瞪了他一眼,阴阳仙看到后,立马不说话了,只是不停催促王丹平赶紧记。

    王丹平把笔和礼簿扔给阴阳仙,让他自己写。他都懒得去问他叫什么名字。

    在王丹平面前,阴阳仙出奇地好脾气,尴尬地笑了笑,便接过礼簿,自己把名字和金额写上了。

    阴阳仙走后,小伙子拿着钱,对着灯光看了又看,生怕收到的是假钱。

    王丹平在一旁嘟囔了一嗓子:“人都走了,你再照有什么用。收着吧,错不了的。”

    “那可说不好。现如今假币太多了,咱可得为主家负责,不然没法交差啊。”小伙子依旧对着灯光翻看。

    “我知道这钱哪来的,羊毛出在羊身上。他要是再敢拿假钱来糊弄主家,就真的连畜生都不如了。”

    小伙子不明所以地看了王丹平一眼,把两张百元大钞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胸前的挎包里。

    小勤一直忙着给宾客倒茶水,也会偶尔抽空过来给王丹平和小伙子倒上一杯。她再次过来的时候,王丹平叫住了她。

    “咱们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啊?”王丹平问。

    “自然要表示。”小勤说。

    “行吧,我知道了,咱不着急,等晚点再说吧。你先忙。”

    “嗯。那我去了。”小勤笑了笑后离开了。

    打发完一拨宾客,王丹平揣上礼簿又去外面转悠了,只见阴阳仙正坐在火堆旁跟人侃大山,便贴过去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那两个记礼的后生,怂也不懂。”阴阳仙大声嚷嚷,生怕别人听不见。

    王丹平皱了皱眉头,继续听下去。

    “怎么的呢,我听说记礼的还是个大学生呢。”一旁有人发问。

    “大学生也球事不顶,连三十六都不懂,坏了规矩。”阴阳仙嗤之以鼻道。

    什么三十六,王丹平心里犯嘀咕。这时,管钱的小伙子也凑了过来,伸长了耳朵听。

    “我第一次翻看礼簿,记了三十四名了。我没吱声就走了。等第二次过去,已经记到五十多名了。这三十六的位次里还写着人名儿呢。你说大学生是不是球事不顶。”阴阳仙继续嚷嚷。

    “那确实不该啊。”众人纷纷附和。

    这记个礼还有这么多讲章吗?王丹平不解地看了看身边的小伙子。小伙子也一头雾水地看了看王丹平,摇了摇头。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交账

    “这个劳什子魏大师实在是太讨厌了,得想办法收拾他。”王丹平对小伙子说。

    “是啊。看情况他今晚灌了不少马尿。你准备怎么做?”小伙子有些兴奋地说。

    “我记着他是骑着电驴子来的,知道放哪了吗?”王丹平问。

    “知道,很好找,他那个破电驴子的行李箱上永远蒙着一块红布,说什么辟邪,当地人基本都认识。”

    “走,咱俩找找去。”王丹平拽着小伙子离开了。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阴阳仙的电驴子,王丹平让小伙子放哨,他蹲下来,找到一根废旧铁丝,三下五去二就把电瓶给拆了下来,偷偷堤到屋后的柴堆里藏了起来。小伙子还觉着不解气,又把前后轮的气全部给放了。

    两人对视一笑,偷偷溜回了礼房。时间把握的刚刚好,回去的时候,刚好最后一拨席也开罢了,零零星星有人过来记礼。

    能留到最后的,多半是致己的亲友或者是附近的老年人,总想着多留一会儿,多陪一会。

    来记礼的人不多,王丹平便有时间跟他们拉拉家常。这才得知阴阳仙口中的三十六是什么意思。

    原来,当地人忌讳三十六这个数字。按照一老者的说法,人到三十六周岁是一个坎,迈过去了就顺风顺水,没迈过去就衰神附体,往后就都没有好日子过。所以逢三十六都要大办,放鞭炮,抹红,俗称“炸尾巴”,为的就是将衰神驱离。

    这记礼也是一样,懂行的人都刻意避开三十六位,否则就会招来衰神,尤其是白事就更加讲究。经常记礼的人都会提前数好三十六位,随便写个没有的名字,比如“大吉大利”、“恭喜发财”等,早早占上这三十六位。

    可王丹平和小伙子都不知道当地的风俗,也就没刻意避开,难怪阴阳仙神叨叨地来回两次翻看礼簿,还大肆宣扬记礼的不懂规矩呢。

    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王丹平自知理亏,从此便礼簿不离身,也不再拿给别人看,免得节外生枝。遇到有人问起,就回复说已经过百了,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最后一拨客人写完,王丹平就听见阴阳仙在院子里大声骂娘,变着花样骂,从祖宗十八代开始,没完没了。

    “走?出去看看?”王丹平强忍着笑,问小伙子。

    “走。”

    阴阳仙已经把电驴子推到了小院中央,趴在地上检查车辆。现在车子启动不了,轮胎的气也被放了,真是欲哭无泪。

    王丹平走过去,问道:“哟,魏大师,您这是跟车过不去了?”

    见有人搭腔,阴阳仙骂人的劲头就更足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生孩子没**的,把我车的气给放了,你说缺德不缺德。我一没刨他家祖坟,二没偷他的家人,为啥要害我呢。”

    “嗨,这可说不好,这来来往往的上百号人呢。现在也走得差不多了,你骂也没人能听到了,还是省点力气把车推回去吧。”王丹平说。

    “这个杀千刀的,可别让我逮住,逮住了我非弄死他不可。”

    “说来也怪,这骑车过来的也不少,少说有几十辆呢。怎么单单就瞅上了您的车呢。该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故意报复你呢吧?你可得好好想想,平日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或者害过谁,早早去给人赔礼道歉,要不然啊,回头人家还会害你。这你在明,人在暗,头疼哦。”王丹平拉长声音说着,故意火上浇油。

    “放他娘的春秋大屁!老子行得正坐得端,哪里做过什么亏心事!不知道是哪个瞎眼的要害我。你可害死我了哦!”说到最后,阴阳仙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李鬼,他跟二娃一起赶出来问明情况。

    “叔,您这是怎么了?”

    “嗨,魏大师是看着只有你一个孝子在那哭,太孤单了,所以陪着哭两嗓子。”王丹平笑着说。

    “这可受不起,叔你快起来。”李鬼信以为真,连忙跑过去搀扶。

    阴阳仙甩开王丹平的袖子,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推着电驴子一步一步往外走。

    门口连接主路的便道正好是一个上坡,阴阳仙推得很费力,弓着身子像个虾米一样,累得哼哧哼哧的。

    李鬼本想上去帮忙,被王丹平拉住了。“他活该。”王丹平小声说了一句。

    李鬼看向王丹平,心里明白了几分。阴阳仙走远后,三人笑做了一团。

    所有人都离开了,王丹平和小伙子又回到了礼房。小勤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千块钱:“咱也记一下吧,表示个心意。”

    小伙子看了看小勤,小声问:“姐,记你一个人啊?”

    “不,记我们两个。”

    “这,这不合适。”王丹平说。

    “有什么不合适的,就当我免你一个月的房租钱。”小勤轻笑道。

    王丹平还想推辞,小勤自己拽过礼簿,工工整整地把王丹平的名字加上了。

    该交账了,王丹平叫来了李鬼。本次共记名宾客一百二十三位,礼金六千二百二十元,火纸花圈另附一个单子。

    李鬼去外间叫来了靳老太太的女儿:“姐,这是本次咱妈百年之事的宾客礼簿和礼金,你收好。”

    女儿皱了皱眉头,好像对“咱妈”这个称呼有些抵触,但看在有其他人当面,也没好发脾气。只见她接过礼簿,看都没看,直接放进了装礼金的包里,用包的带子绕了两圈,又放进了自己的挎包里,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又去外间躺着了。

    气氛有些尴尬。

    小伙子见任务完成,赶紧笑着打了声招呼离开了。剩下李鬼、王丹平和小勤三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王丹平没想到靳老太太的女儿竟然如此态度,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走吧,我们去外面坐一坐。”李鬼打破沉寂。

    三人来到院子的火堆旁,李鬼递给了王丹平一只烟,自己捡起地上的一根燃烧的木材梗把烟点燃,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这事?”王丹平看了看房间又看了看李鬼,欲言又止。

    “是啊,前前后后都是你一个人在张罗,所有费用都是你出的,墓地也是你掏钱买的,凭什么礼金让她全拿走了?还一脸的不情愿,凭什么?”小勤愤愤不平。

    “小点声。”李鬼吭了一句。

    “小勤的话虽然有些过激,但也是实情,她这样做确实有些欠妥。”王丹平补充道。

    “亲朋好友都是冲靳老太太来的,她又是老太太的亲生女儿,这是她应得的。这收礼收的是情分,今后要还的。”李鬼小声说道。

    “老太太一走,她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还情?还个狗屁。”小勤说。

    “不说了,不说了。”李鬼扬手把烟头扔进火堆里。“你们也跟着忙了两天了,早点歇着去吧。我在县城定了酒店,这是房卡,你们去洗个澡,早点休息,明天老太太上山,还有得忙呢。”李鬼说。

    见李鬼这样说,王丹平不好再说什么。两天没合眼,确实精力跟不上了,便接过房卡,拽着小勤离开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遥远

    躺到酒店的床上,王丹平才觉出累来。整整两天时间都没合过眼,脑子里的那根弦一直紧绷着,这会弦刚松下来,就觉着全身的零件被拆了似的,七零八落地散在床上,完全不听自己使唤。

    小勤也累的够呛,虽然昨晚夜里在李鬼床上睡了一会,可没睡踏实。白天里忙着端茶倒水,一下也没闲着,腿都跑细了。

    小勤把头枕在王丹平的大腿上,蚊子一般哼哼着:“洗了再睡吧,一身的火纸味儿。”

    王丹平哼了一声,感觉自己声音很遥远,好像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一样。

    莫不是灵魂出窍了?王丹平吓了一跳,便试着又说了几句:“你先洗吧,我躺一会。”声音依旧遥远。

    “记得把浴霸打开,别着凉了。”王丹平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遥远了。他隐隐觉察到小勤的头从自己的腿上离开,接着听到晰晰唆嗦的脱衣声,再接着白影一闪,小勤便不见了踪影。

    王丹平觉着眼皮越来越重,终于,世界陷入寂静。

    李鬼定的是县城最好的酒店,带浴缸,小勤接满了水,把自己整个泡进去。水温很烫,足以洗去一天的疲惫,她发出了享受的叹息声。

    浴室和房间隔着一块玻璃,用一面纱帘挡着,开关就在浴缸边的墙上。小勤摁下开关,纱帘缓缓升起,房间里的一切便看得清清楚楚。王丹平正合衣横躺在床上,嘴巴微张,呼噜打得山响。

    “浪费!”小勤嘟囔了一句,开始往自己身上打泡泡。泡泡堆积得老高,快盖过自己的鼻子了。

    浴缸正对面的墙上,有一块宽大的落地镜子,明晃晃地照着浴缸里的一切,让人无处遁形。小勤抬起左腿,镜子里的自己也跟抬起左腿。透过镜子,小勤甚至能看清自己身上的汗毛。她赶忙把腿放下,用手捂住了双眼。她不敢想象,如果王丹平这会儿醒着,自己该是个怎样的下场。

    小勤又看了一眼房间里的王丹平,依旧睡得死死的,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她有些丧气,更多的是怜惜。她心里燥热得慌,索性按下开关,放下纱帘,把自己锁在格子间里,与世隔绝,开始一寸一寸清洗自己。

    两日没洗澡,加之办丧事烟熏火燎,灰尘又大,竟然搓出了泥来,一条一条的,像一个个肉虫爬在身上一样,恶心极了。

    她又庆幸王丹平睡死了,要不然该笑话她了。

    清洗完自己,小勤把水放掉,又打了一遍沐浴乳,再次冲洗,直到全身泛红为止。她穿上浴袍,把头发吹干,便觉着周身清爽,好像体重也跟着轻了好几斤似的。

    她调好水温,把浴缸放满水,穿着酒店的棉拖鞋走出了浴室。无论如何,她得叫醒王丹平,否则就这样跟臭臭的他睡在一起,自己这个澡算是白洗了。

    王丹平已进入到深度睡眠状态,小勤拍打了很久都没反应,她干脆趴在一片,拿发梢绕着王丹平的耳朵。

    王丹平发出了抗议的哼唧声,重重地翻了个身,呼的一巴掌拍过来,差点打到小勤的头。

    小勤吓了一跳,又转到另一边继续逗他,嘴里一边轻声喊道:“王丹平,王丹平,快醒醒,太阳晒屁股啦。”

    王丹平挣扎着把自己沉睡的灵魂叫醒,眼睛是睁开了,可大脑还没清醒过来。他看到一位如花的美人在自己身边,正对自己笑呢。

    “这是谁啊?我在哪里?”王丹平脑子里把自己身边的女孩子一遍一遍地过,刘灵灵、赵婷、魏小红、小勤、江夏、桃子?好像都对不住号。王丹平很气馁,他使劲儿晃着脑袋,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王丹平,你是不是傻了?”小勤见他目光涣散,心神不聚,连忙问道。

    “你是谁啊?”还是遥远的声音,听着特别别扭。

    “看来是真傻了。”小勤笑了一下,使劲儿拽着他的胳膊想拉起来,可怎么也拽不动。她只好起身,打开一瓶矿泉水,喂给王丹平喝。

    水洒出来,冰冷的水珠滑落到王丹平的脸上,让他打了个激灵。他猛地一头爬起来,满眼惊恐地看着小勤。

    小勤吓得直往后缩:“你,你怎么了?醒了吗?”

    “小勤?”王丹平揉了揉眼睛,意识慢慢恢复。“刚才发生了什么?”声音不再遥远,王丹平放心了。

    “你还问我呢!”小勤有些委屈,“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魔怔了呢,连我都不认识了。”

    “你怎么还没睡?天亮了吗?”王丹平刚刚清醒过来,表情依旧木木的。

    “睡啥呀睡,赶紧去洗澡,水都放好了。你这一身的熏腊肉味儿,怎么睡得着,真是服了你。”小勤拽着他下床,连推带拽地把王丹平赶去了卫生间。

    真舒服啊!王丹平感觉自己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浴缸里的热水抽干了。他憋了一口气,把自己埋进满缸的热水里,睁大眼睛看着水面上的气泡一个接着一个炸开。

    小勤在外面听着卫生间里的动静,里面很安静,安静得可怕。她不放心,推门进去了,却找不到王丹平。

    小勤吓坏了,冲到浴缸旁,看到王丹平直挺挺地躺在缸底,一动不动。她惊得大叫了起来,扑了过去,哭着要把王丹平拉起来。

    “噗!”王丹平吐了一口水花,大口喘气。

    “你疯了!”小勤的小拳头雨点般落在王丹平的身上,水珠四处溅开,弄得身上地上满处都是。

    王丹平没说话,伸出湿淋淋的胳膊,挽住小勤的脖子,横抱着把她一股脑拉进浴缸,连同睡袍和拖鞋。

    “呀!”小勤来不及叫出声,人已经跌落进温水里,浴袍像气球一样鼓起来,飘在水面上。

    水花四溅,水汽蒸腾而上,镜面模糊了,影影绰绰啥也看不清。

    本想着能逃过一劫,可小勤想得太简单了。她有开始后悔叫醒王丹平了,就让他睡死在床上多好。这下好了,睡袍打湿了,换洗衣物都在李鬼那,今晚穿啥呀!小勤开始心慌气短,试图挣扎,可还是没能逃脱王丹平的魔爪,她逐渐沉沦,最终跌入罪恶的深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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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描写刚入职大学生男女在城中村六个平方的小屋里发生的爱情故事,是青春荷尔蒙跟现实物质不匹配之间的矛盾碰撞。城中村六个平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城中村六个平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城中村六个平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