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入土
折腾完又是后半夜，两人都累瘫了，像烂泥一样倒在床上人事不省。这是王丹平睡得最香的一次。
第二天，两人八点半才起床，靳老太太上午九点上山入土，他们得送最后一程。
“死了，死了，迟到了！”小勤一边推着王丹平，一边快速起床，顾不得形象，赤条条地直奔浴室而去。
王丹平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意犹未尽地看着小勤，眼神放光。
“死样，赶紧起来，别误了点。”小勤一边往头上套衣服，一边冲着王丹平喊。
王丹平邪恶地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从床头茶几上抽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眼神一直追随着小勤，一刻也没离开过。他知道，小勤收拾好自己至少需要二十分钟，而自己只需三分钟足以。
昨晚刚洗的头发现在乱得像一窝稻草，小勤没空理会王丹平，开始忙活着梳妆打扮。王丹平抽完一支烟，汲着拖鞋葡挞葡挞地走进浴室，贴着小勤从后面掏了一把。
“哎呀！”小勤惊叫了起来，手下一抖，眉笔斜划下来，在眼角处留下了一道长长的黑色印子。
“你别闹，你看弄的！”小勤扭动着身子，想要躲开王丹平。
王丹平不理会，从后面把小勤压在梳妆台上。
瓶瓶罐罐掉落了一地。
“你，要死啊！……哎！”小勤话没说完就被王丹平打断，随之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声。
……
两人收拾好赶过去时，响器队伍已经吹拉起来了。十二个壮年小伙把棺椁抬在肩上，在院子里绕着圈。
李鬼带着孝布，跨骑在棺椁盖子上，被抬着一起转。这也是当地的风俗，孝子要骑大马，寓意步步登高。
鞭炮声骤起，腾起巨大的蓝色烟雾，遮天蔽日。
出殡队伍缓缓出发，靳老太太的女儿捧着遗像走在前面，身边跟着两个年轻人，手里捧着篮子，一边朝空中抛撒着纸钱。女儿的身后跟着花圈队伍，红红绿绿排成了长龙。
王丹平和小勤跟在队伍后面，随着人群一道往前。队伍绕着县城转了一大圈才往山上走去，每到一户人家，主家都会预先摆出小方桌，点上干果、蜡烛和香，再燃一挂鞭炮，算是送行。
终于，墓地到达，棺椁下葬，李鬼端过一满碗米饭，连同碗筷一并扔进墓坑里。十二个抬棺的小伙子开始解开绳索，抽出杠子。一旁早就准备好铲子的四个人开始往墓穴里填土，鞭炮声再次响起。砌坟的人开始拿预先准备好的石块垒坟，一切按照规程稳步推进，忙而不乱。
“老太太这事，李鬼办得漂亮，她也该瞑目了。”王丹平叹了口气说。
“李鬼人老实，可老实人处处受欺负，你等着看吧。”小勤也叹了口气。
王丹平拿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小勤，没太明白她指向的是什么。小勤不理会王丹平，眼神看向远方的山。
所有祭奠仪式结束，众人离开。王丹平和靳老太太的女儿留下继续烧纸钱。王丹平和小勤靠了过去，对着坟堆三鞠躬，又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
李鬼停下手头的活计，扭头对王丹平和小勤说：“这次辛苦你们了。”
“看你说的哪里的话。”王丹平苦笑了一下，“老太太也入土为安了，该尽的孝也尽到了。说实话，我还是挺佩服你的。”
李鬼低下头，没有言语，把手里最后一叠火纸扔进了坟沿里，火苗窜出来，也带出了浓浓的青烟。
靳老太太的女儿一直一言不发地烧纸钱，头也不抬。王丹平和小勤觉着有些尴尬，便想着离开。
“我们也该走了。你事情完后好好休息休息，不要想太多。得空的话回三江市找我们。”王丹平说。
李鬼站起身来：“我送送你们吧。”说完又扭头对老太太的女儿说：“姐，咱也回吧。”
老太太的女儿把最后一叠火纸烧完，起身扭头就走，留下李鬼他们三个人在那里，面面相觑。
“她怎么这样？”老太太的女儿走远后，小勤嘟囔了一句。
“毕竟母亲刚刚离世，悲伤过度吧，可以理解。”李鬼说。
“在世的时候也没见她如何尽孝啊。”
“别人家的事情，咱不议论啊。”王丹平扯了一下小勤的袖子，避免她继续说下去。小勤甩开王丹平，气鼓鼓地不说话。
“走吧，咱也回。”李鬼尴尬地笑了一下，取出一支烟丢给王丹平，自己也点上了。
小勤走在前面，因为没走过山路的原因，走的很慢。李鬼和王丹平跟在后面，边走边聊。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王丹平问。
“我准备先出去一趟，散散心，再回来把木工作坊继续开下去，毕竟还有二娃。”李鬼说。
“你想得美，等着瞧吧，这院子归谁还不一定呢。”小勤插话道。
“什么意思，老太太生前可是立了遗嘱，把房子留给李鬼的。”王丹平赶忙接了一句。
“真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我看她女儿不会这么轻易地把院子拱手让给李鬼的。”
“你可别胡说，这遗嘱可是有法律效应的。”
“她完全可以说，是生前李鬼逼着老太太立下的；或者说李鬼趁老太太神志不清时立下的；更或者说遗嘱造假，目的就是为了霸占财产。你想，她连几千块钱的礼金都拿，更别说房产了。上海女人，可精着呢。”
“她是本地人啊，怎么成上海女人了？”王丹平不懂小勤为啥对上海女人有偏见。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亏你还是念过十几年圣贤书的人，这点道理不清楚？”小勤回呛到。
王丹平被噎得不说话了。
李鬼一路上一言不发，默默听着王丹平和小勤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心里五味杂陈。
王丹平突然问：“李鬼，如果真如小勤所言，你怎么办？”
李鬼沉默了一会，说：“若真的这样，我不跟她争。这么长时间，我受老太太的恩惠够多了，回头再跟她唯一的女儿争夺财产，会被人唾口水的。”
“不争你就是傻！”小勤说。
“……”李鬼又不吭气了。
“王丹平，你怎么想？”小勤突然问话，搞了王丹平一个措手不及。
“我也觉着应该争，毕竟老太太从生病到离世这么长时间，一直是李鬼在照料。再说了，院子留给李鬼是事前跟她女儿说好了的，凭啥不争。对吧，李鬼？”
“……”李鬼依旧不吭声。
三人回到院子，王丹平和小勤跟李鬼和老太太的女儿告别。接下来的事毕竟是私事或者说是家事，他们不好再掺和。
第三百〇一章 融化
王丹平和小勤回到酒店，房费李鬼已经结过了。反正离假期结束还早，王丹平干脆又续了一天，好不容易来这个山城小县一回，还没来得及转一转呢。
这下彻底放松下来，时间只属于彼此。吃过午饭，人就变得懒了，原定的出门转悠，见到床就都不想走了，干脆补个午觉再说。
青年男女的激情是无限的。他们拉上窗帘，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房门外的把手上，蒙上被子开始研究对方。
这次，主动方是王丹平。他不再粗鲁和直接，而是化作春风细雨，精耕细作。他就像一位鉴别艺术品的老艺术家一样，恨不得拿出放大镜一寸一寸研究，翻来覆去，生怕错过了任何细节。
可这可人儿，可不就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吗？
在老艺术家的鉴赏下，小勤化作精美的玉器，温润、细腻。她充分绽放自己，展现出另人窒息的美。
王丹平发现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鼻子不够用了，嘴巴不够用了，手脚也不够用了，他恨不得化身成三头六臂，才不至于错过这场致美的饕餮盛宴。
小勤渐渐招架不住了，她感到自己周身开始融化。渐渐的，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她觉着自己体重开始变轻，仿佛插上了翅膀，慢慢的飘了起来，直至云端。她想哭，可内心并不悲伤，只是眼泪忍不住流淌。
她终于明白，男人柔情起来，是可以融化世界的……
这一觉好像睡到了天荒地老。窗帘一直拉着，看不到窗外的光线变化，王丹平醒来时，天都黑了。
他坐起来，肚子饿的咕咕作响，这也提醒他晚饭时间到了。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勤，仍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小脸红扑扑的，露着满足的微笑。王丹平很有成就感。
他拿着手机和烟盒去了卫生间，坐在马桶上抽烟。一看时间，晚上七点了，算起来，他们已经睡了八个多小时。
这时，李鬼打来电话，铃声刺耳地响起，吓了王丹平一跳。他赶忙接起电话，小声问李鬼什么事情，生怕吵醒了熟睡的小勤。
“你声音怎么听起来有气无力的？该不是还在睡觉吧。”李鬼问。
王丹平这才发觉自己周身发软，意识不集中，声音也软绵绵的。原来，自己并不是钢打铁铸的。
“我还在酒店呢，没走。”王丹平吐了一口烟雾道。
“正好，我这边事情都处理完了，过来找你们吧。”说完李鬼就挂了电话。
这也太突然了。王丹平不得不赶忙叫醒小勤，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呢？
“快起来，李鬼要过来。”王丹平摇着小勤的肩膀。
“嗯……”小勤睁开惺忪的睡眼，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李鬼马上就到，赶紧收拾收拾。”王丹平拾起地上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一边把小勤的衣物也捡起来扔了过去。
小勤清醒过来，抱着衣服进了卫生间。
王丹平穿好衣服，直奔着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来，又转身把地上的垃圾和杂物一并收拾装进垃圾桶，把床上的枕头摆放整齐，把床单铺平，又把被子扯平铺满整张床，用来遮盖不该让外人看到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王丹平还是不放心，又跑去卫生间找来了熏香，点燃放在茶几上。熏香腾起蓝色的烟雾，有些刺鼻，可足以掩盖房间的污秽气息，这就足够了。
小勤在浴室冲澡，王丹平干脆拿着烟盒出了房门，在电梯口等李鬼。算一算时间，他也快到了。
果然，一根烟还没抽完，李鬼就上来了。
“用不着这么隆重的在这接我吧？小勤呢？”李鬼一身轻松，看来心情不错。
“这不为了见你，说要精心打扮打扮嘛。女孩子嘛，你懂的。”王丹平笑了笑说。
“怕是在打扫战场吧？”李鬼不怀好意地斜眼看着王丹平，一脸贱笑。
“看你那鬼相，叫李鬼再贴切不过了。”王丹平递过一根烟，顺手锤了一下李鬼的肩膀。
“看来被我猜中了，年轻人火气大，理解，理解。”
“心情不错啊，事情都办好了？”王丹平问。
“办好了！”
“她没为难你吧？我就说嘛，人家好歹也是大城市回来的人，不会像小勤想的那般斤斤计较。”
“我出十五万，把院子买下来了。”李鬼吐出一团烟雾，云淡风轻地说。
“啊？！”
“有什么好惊讶的，那么大个院子，十五万算便宜的了。要不是她着急赶回上海，这个价拿不下来。”李鬼依旧云淡风轻。
还是被小勤猜中了，只是对这个结果王丹平依旧没法接受。
李鬼好像看透了王丹平的心思似的，笑了笑说：“钱嘛，没了再挣。这点钱也是托老太太的福给挣下的，现在悉数还给她女儿，也算公平公正，更何况，我还白落了一个院子，有啥想不通的。”
王丹平不好再说什么，狠狠把烟头仍在地上，用脚踩灭。李鬼弯下腰，把烟头拾起来，丢进身边的垃圾箱里，笑着说：“注意素质！”
王丹平也笑了。他更加佩服李鬼了，佩服他的豁达，佩服他视金钱如粪土，佩服他知恩图报，佩服他一切……
“她人呢？”王丹平问。
“走了。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这女儿当的也真够可以的。”
“人各有志，做好自己就行。”
“小勤说你老实，我看你是有大智慧，大智若愚。”
“你别夸我，我会骄傲的。”李鬼咧开嘴，露出整齐的、白森森的牙齿。那个在三江河边，摸鱼抓虾的李鬼又回来了。
又抽了一根烟，王丹平跟李鬼朝房间走去。小勤已收拾利索，恢复到清清爽爽，酷酷美美的样子。
“走，吃夜市去。小县城的夜市很有特色，包你们满意。”李鬼带着他们下楼。
小勤挽着王丹平，欢呼雀跃，她是快饿疯了。
冬天夜市摊比较冷清，只有王丹平他们一桌。二娃早早在那等着，已经点了几个下酒菜。小方桌下架着一炉碳火，红彤彤的，腾出紫色的火焰，看着格外暖和。
当晚，他们喝了很多啤酒。啤酒是加冰糖、枸杞、大枣和米酒一同煮过的，王丹平还是头一回喝，竟然别有一番滋味。配上烧烤和烫菜，格外般配，不禁放开了量。
李鬼了却了心事，一身轻松，也放开了。
要不是肚皮太小，他们能一直喝到天亮。
第三百〇二章 兼任
后来，二娃提前离开了，这两天忙着处理老太太的后事太辛苦，喝着喝着就在椅子上睡着了。李鬼怕他感冒，就叫了个车让二娃先走，留下三人继续喝酒聊天。
他们聊到了桃子。
“你花钱把老太太的院子买下来，不光是为了二娃吧？是不是还放不下桃子？”小勤问。
让王丹平没想到的是，得知李鬼掏十五万从老太太女儿手上买下房子，小勤竟然一点也不觉着惊讶，反而非常支持李鬼的决定。
小勤问的，也是王丹平想问的。两人同时盯着李鬼看，想从他嘴里得知答案。
李鬼只是闷头喝酒，沉默代表了一切。
小勤叹了口气，幽幽地李鬼说：“我啥时候能碰上你这样的痴心汉，我就把自己嫁了。桃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哦。”
王丹平低下头，不敢看小勤的眼睛。
三人都低着头，喝酒的气氛荡然无存。
“回，都歇着吧。”李鬼起身付账。小勤起身离席，也不管王丹平，径直往酒店走。王丹平赶紧追了过去，拉了拉小勤的胳膊，小勤甩开了。
一晚无话。
再也没有待下去的理由，第二天一早，王丹平早早就定下来返程的火车票，这次都买到了卧铺，在一节车厢，一个下铺一个中铺。下铺人来人往，王丹平睡，小勤睡中铺。
一路无话。
回到三江市，二人分开走，小勤回屋，王丹平径直去了办公室。
同事们都下班离开了，王丹平独自一个人呆坐在办公室里，惶惶无措。最后，他还是打给了刘灵灵，告诉她自己回来了。
“那我早点下班，回来给你做饭吃。对了，把房东也叫上吧。”刘灵灵没心没肺地说。
“不了，咱们到外面吃吧。这么长时间，我们还没正儿八经单独在外面好好吃过一次饭呢。”王丹平赶紧制止。
“外面吃多贵啊，你走时买的菜都还放在冰箱没吃呢，再不吃该坏了。”刘灵灵说。
“不，就在外面吃。”王丹平态度很坚决。
刘灵灵见拗不过王丹平，便同意了。
“一会儿我去定地方，你下班了直接过来。”王丹平说完，提着包回到出租屋，简单洗了把脸就出门了。
晚饭定在一个僻静的中餐馆，王丹平点了刘灵灵最爱吃的菠萝烧桂鱼，还点了白酒。
刘灵灵今天破例没带学习资料，一下班就赶过来了。既然王丹平这么正式，她也得拿出姿态来。
几天不见，刘灵灵好像更瘦了，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学习压力过大的原因，脸色有些苍白。
“这边。”王丹平见刘灵灵进门，四处张望找人，便扬起手来喊道。
刘灵灵一路小跑过来，笑靥如花。几天不见，思念还是有的。
“怎么这么隆重啊。”刘灵灵笑着问。
“哪有，就吃一顿饭而已。”王丹平起身帮刘灵灵拉开座椅，顺手把包接过来放在一旁空置的椅子上。
“事情都处理完了？”刘灵灵问。
“嗯，送了老人最后一程就赶回来了。我没在的几天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瘦成啥样了都。”王丹平有些怜惜道。
“我要是胖成猪，你怕更要嫌弃了。”刘灵灵取茶杯倒水，一边笑着说。
晚饭吃得很融洽，刘灵灵吃了很多，一条鱼基本都被她一个人清扫了。喝了点酒后，面色才红润起来，话也多了，不停跟王丹平讲着工作上的奇闻异事。
“什么时候考试，备考得怎么样了？”王丹平问。
“我基础太差，有些吃力。不过我有信心，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我一定能考过的。”刘灵灵挺了挺胸脯，自信满满。
王丹平笑了，刘灵灵这股子拼劲儿，跟当年自己高考前的状态差不多，累并快乐着。他很高兴，刘灵灵独立、有目标、有追求，这让他放心。
本来，今晚王丹平准备跟刘灵灵坦白一些事情的，现在自己的状态一塌糊涂，再这样下去会疯掉的。可见到刘灵灵后王丹平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再等等吧，至少等她考完试再说。王丹平想。
……
从李鬼那回来后，小勤也不再刻意找王丹平的麻烦。虽然彼此住对门，但都小心翼翼躲避着，基本没见过面。偶尔碰上，眼神交会，匆匆别过，连招呼都不打。王丹平明白，小勤在等他的一个态度，她在给自己留时间。
年休假还剩两天，王丹平提前销假返岗了。在他休假的时间里，市局召开了党委会，王天成中心局局长的职务被免了，改为调研员，仍享受副处级待遇，但已经彻底从一个实职部门的一把手变成了闲职。
中心局局长的位置暂时空缺，因为副处级领导需要省局党组来任命。中心局的日常管理工作暂由市场部主任宋正铁兼任。
王丹平去宋主任办公室报到时，明显能感受到他高兴的心情。
“丹平，你回来的刚刚好。中心局这一摊子暂时压到市场部头上了，我这明显感到力不从心啊。你这大半年来一直跟那边打交道，业务也熟套，刚好可以分担一部分工作。”宋主任竟然主动拿杯子要给王丹平倒水。
“主任，我自己来。”王丹平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赶忙接过杯子，先给宋主任的茶杯里填满水，再给自己倒了半杯。
“好在一点，经过双十一那场硬仗后，中心局各大生产班组流程基本捋顺了，几个班组长也都还给力。现在又上了时限管控系统，有问题能第一时间得到反馈，倒也省事不少。”宋主任接着说。
“主任，恭喜你呀！”王丹平看了看门外，小声说。
“去把门关上。”宋主任看了王丹平一眼说。
王丹平起身把门关上了，宋主任指了指自己办工桌面前的椅子示意王丹平坐下，然后把头探过来，小声说：“这话，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敢对外面说去。”
“我明白，主任。”
“现在只是临时负责，尘埃落定前都不好说。我只提醒一点，机关大院水深的很，一句话没说好就会招来祸端，这也是我一直要提醒你的。”
“嗯，我知道了。”王丹平面部发烧，连连点头。
宋主任见了，笑了笑，摆摆手：“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私下说，这事对你也有好处，你好好干，干出成绩了领导们都看着呢。”
“感谢主任栽培，我一定努力！”王丹平诚恳地说。
“嗯。”宋主任满意地点点头，“那这几天你就过那边去办公，我让中心局给收拾一间办公室出来供你临时使用。记住，遇到你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多汇报，不要轻易做决定。”
“好的。主任。”王丹平告退。
第三百〇三章 嫌弃
王丹平按照宋正铁的吩咐，去了中心局，也顺便带走了小刘。在前期的火车改点、作业计划调整、时限系统上线、调度中心重组等工作上，小刘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项目已上马运行，借调期满，也该回到原岗位了。
小刘去宋主任办公室告别，感谢领导近一段时间的栽培，让他学到了很多东西。宋主任笑着勉励，夸奖他工作踏实，责任心强。
用小刘自己的话说，他很喜欢跟着王丹平干，虽然没能留在市局机关，但是回去和王丹平打配合他还是很乐意的，他甘愿做王丹平的小跟班。
王丹平的临时办公室就设在中心局大楼原中心局长王天成办公室的隔壁，之前是个临时库房，经办公室吴明主任亲自安排人收拾出来后，倒也宽敞亮堂。电脑、打印机、电话及其他办公用品一应俱全。办公座椅都是新送过来的，还散发着浓浓的甲醛味儿。办公室中央摆放着一个小茶几，围着一圈沙发，像模像样。
突然有了自己的单独办公室，王丹平有些不习惯，他让小刘也搬过来一起办公，小刘不肯，还是坚持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多人办公区。
反正是临时办公地点，王丹平便没有坚持。中途吴明主任又过来，送来了烧水壶和一筒一次性水杯，还有一袋茶叶。
“吴主任，我自己来吧，你不用亲自跑来跑去。”王丹平起身迎了过去。自己虽说是市局市场部派过来的，代表市局，但论资历、论职级都在吴明主任之下，身份得摆正了。
“没事，这都是分内的事，你刚过来还不熟悉环境，我帮你归置是应该的。”吴明笑着说。果然是干过多年办公室的老同志，一切显得很自然，不刻意，也不失礼数。
“感谢，感谢，您太客气了。我受宋主任委托，过来学习业务，还请吴主任多多指教啊。”
“哪里，哪里。共同学习，共同学习。对了，这今后怎么称呼你呀？”吴明打着哈哈说。
“叫名字吧，这样亲切些。”
“哈哈，好，跟我想到一块了，等哪天给你正式任命了，再叫职务也不迟。”
“吴主任说笑了。”
“那丹平，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看还需要些啥，直接打办公室电话，或者打给我也成。”
“你快忙去吧。对了，吴主任，这边有中心局的基础资料吗，给我一份我熟悉熟悉，既然过这边来了，连家底儿都摸不清，就闹笑话了。”王丹平说。
“有，我一会让小刘给你送过来。”
吴明说完就离开了，没过一会儿，小刘拿着一个文件夹过来了，是一套中心局完整的基础资料，人员、车辆、设备等信息齐全，后面还有业务数据。
“哇，这么详细呀，可有的学了。”王丹平接过资料，边翻看边说。
“王主任，我现在到底属于办公室的人，还是你这边的？”小刘问，他依旧习惯叫王主任。
“跟你说很多回了，叫名字，怎么记不住呢？你是想害我呀！”王丹平半开玩笑地说。
“我……叫习惯了。”小刘有些窘迫，脸颊绯红。
“改过来，坚决改过来。”
“好的，王主任。”
“嗯？”
“不，王哥。”
“嗯，这还差不多。来，坐。”王丹平指了指沙发，示意小刘坐下。
“王哥，接下来都干啥呀，你得给我安排活干，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实话告诉你，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啥，更别说给你安排工作了。”王丹平笑了笑，接着说：“等着吧，等着工作来找我们。确实没事可干了，我还能去车间找找张良民和贾斌这两个老家伙。你刚才问我你属于谁，按人员关系来讲，你还属于中心局办公室，吴明主任安排的活你还得干，当然，我这边需要你配合的时候，你更得干，懂了吗？”
“懂了。那我现在就配合你把茶水烧上。”小刘说完起身，拿着吴明主任刚送进来的烧水壶，跑出去接水去了。王丹平看着小刘离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
魏小红度假回来，窝在家里没处可去。她在成都给王丹平发的消息一直没等来回复，心里便空落落的。职教中心教学压力不大，无需备课，孩子们底子差，主要学技术，学技能，实践比较多。这样一来，要是寒暑假没有社会实践活动，教师就闲赋在家。
“早知道带队出去了，都是该死的王丹平害的。”魏小红开始埋怨起王丹平来，要不是接了他这个活，这会自己早在南方某一个电子厂里逍遥快活了。
魏小红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一来二去，母亲先烦了。
“这么大个人了，整体在家里啥事也不干，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净给我制造垃圾，我见你就烦。”母亲拿着拖把进屋，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
其实，魏小红早就醒了，就是赖着不起来。反正起来了也没地方可去，不如窝在暖和的被窝里舒服。
“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对象也不找，趁着放假有空，也不知道出去转转，交交朋友。像你这样，早晚嫁不出去。”母亲依旧絮絮叨叨地念经，也道出了嫌弃的根源。
魏小红听得烦了，把被子猛地扯起来把整个头部盖得严严实实。
“你越不爱听我越要说。你看看隔壁老张头的女儿，比你还小两岁呢，人都抱外孙了。你赶紧起来，吃完饭我带你去张大妈家转转，我听说她在外企工作的儿子刚好今天休假回来，只呆两天就走。”
“要去你自己去。说不定人能看上你。”魏小红顶嘴。
“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说什么疯话呢。”母亲拿起拖把，在被子上抡了起来。
魏小红猛地揭开被子，母亲措手不及，棍子就落在了魏小红的身上。原想着隔着被子不疼，再加上也没真心要打，手上用力不大。可这会儿没了被子当掩护，真真切切落在身上，杀伤力还是不小的。
魏小红的眼泪刷刷地下来了，她本就心里委屈，经母亲这一闹腾就更委屈了，一时间梨花带雨，哭成泪人儿了。
第三百〇四章 相亲
魏小红的母亲吓傻了，赶忙跑过去撸起裤管查看，嘴里一边着急地询问：“没打着吧，没打着吧？”
魏小红不说话只是淌眼泪，母亲一脸自责地又赶忙跑出去找红花油来给她涂抹：“妈不是真心要打你，你小的时候妈都没舍得打过你……”
母亲越说越激动，竟然数数落落也开始哭起来了。
魏小红受不了这个，缩回腿，把裤脚放下来伸进被子里：“妈你别哭了，没打疼。”
“那你赶紧起来，吃完饭咱俩一块出去，听话，啊！”母亲满是央求的语气。
魏小红觉着心酸，不知从何时起，母亲开始看自己的脸色，说话也变得低声下气。母亲老了，就剩下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一块心病还放心不下，她有些惭愧。
“妈，你先出去，我收拾完就跟你走。”魏小红出奇地顺从，让母亲有些不敢相信，母亲看了看她，满眼疑惑。
“妈，我说了去就一定去，你先出去吧。”魏小红破涕为笑。
“哎，我这就去把饭菜热一热，你快点收拾啊。”母亲赶忙起身，慌慌张张地往外走，边走还边交代：“收拾的漂亮点！”
魏小红见母亲比自己还紧张，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算相亲吧？可相亲不都是男方来女方家吗？怎么到自己这边就反过来了？有种送不出去的感觉，显着廉价。难道就因为对方是在外企上班的金领吗？
魏小红底子好，略施粉黛便光彩照人。今天，她破例花了时间精心打扮自己，想着至少在气质上不能再输。
见面的理由也早就想好了，母亲应邀去张大妈家打麻将，还约了另外两个老太太一并参与。魏小红在家闲赋无事，跟母亲一道喝牌汤，顺便充当牌场服务员。
在路上，母亲非要买水果牛奶带过去，以示隆重。魏小红坚决阻止了：“别搞得贱兮兮的，还以为我送不出去呢！”
见女儿这般说，老太太才打消了拎东西的念头，她大量着如花似玉的女儿，信心也来了：“你说的对，要提东西也是他家上咱们的门，走着！”
老太太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前面带路，是女儿给了她底气。今天的牌场，她一定要赢，狠狠地宰张大妈一次，最好能把过去在她那输掉的钱全部赢回来。
张大妈今天也是刻意装扮过，穿上了压箱底的枣红色毛妮风衣，还涂了口红。可在魏小红看来，这口红的色号过于艳丽和突兀，跟这张皱巴巴的脸不搭调，显得艳俗甚至有些诡异。
另外两个支腿的老太太还不停地在一旁夸赞老太太气色好，妆容好，让魏小红更加不适应了，她只想着找个避静的地方躲一躲。
四个老太太上了牌桌，母亲用眼神示意魏小红看茶，魏小红内心虽极度抗拒，可碍于母亲的面子只得服从。她转着圈找茶壶和水杯，不经意就转去了厨房。
披着外企金领外衣的公子哥正在厨房准备午餐呢，这倒让魏小红刮目相看。
公子哥个子不高，清瘦，带眼镜，五官紧紧凑在一起，打眼一看竟有些猥琐。他穿着厨师的白大褂，带着一次性黑色橡胶手套，正像模像样地切着牛肉，看来是准备做西餐。
“请问，水壶在哪？”魏小红问。
张大妈家和魏小红家虽然隔着不远，但划分校区时却被划到了两个不同的校区，所以从小两人就不认识。
公子哥回过神来，盯着魏小红看了两眼，有些局促地拿起手在白大褂上擦了擦：“你好，你就是魏小红吧？我这边正在煮coffee，一会就好。”普通话加英文。
魏小红皱了皱眉头，他在职教中心带计算机，偶尔也顶岗带英语，可打心眼里不喜欢中英文夹杂使用，觉着别扭。再者说了，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土包子，谁还不知道谁，回到家乡了怎么还一口的普通话？看来这个公子哥在外企呆久了，深受其害。
“听说你刚回来就要走？”魏小红没话找话地问道。
“是啊，公司那边有个case需要我回去处理，还要prepare一个meeting，有些busy，要不是母亲call我回来，我都回不来呀。”
真是够了，这夹生的英语水平连自己都不如，可他非要说，魏小红都觉着尴尬得要死。
“你，还会做饭呢？”魏小红问。
“会一点点啦，今天的lunch我做steak，我从深圳那边带回来的，很fresh的，一会尝尝我的手艺啦。”
魏小红实在受不了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欠了欠身子，告辞离开了。她恨不得夺路而逃，可碍于淑女的形象，尽量步履优雅。她走到院子里，扶在一颗桂花树干上大口喘气。再交流下去，她觉着自己都能吐出来。
张大妈瞧见了，瞥了一眼正低头看牌的母亲，问：“我看你女儿这么瘦，身体没啥毛病吧？”
“嗯？”魏小红母亲抬起头，好像还没从牌面上回过神来。“哦，没问题，就是斯文了点，身体好着呢。”说完便冲着魏小红喊：“小红，不是让你倒茶吗，怎么跑出去了？”
魏小红背着她们摇了摇手：“你们先玩着，一会coffee就上了。”
“什么非？”母亲没听明白。
“嗨，就是咖啡，洋人喝的玩意儿，我儿子在准备呢。”张大妈接口道，言语里有些骄傲。
“哟，今天拖你的福，咱们也能开开洋荤了。”另一个老太太笑着说。
魏小红母亲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临到你出牌了，快些打，哪那么多话。”
一桌人笑做了一团。
百无聊赖，魏小红便绕着院子瞎转悠。他心里老拿公子哥跟王丹平对比，先不说体型和容貌，单单这说话的语气就让她难以接受。
在王丹平面前，魏小红是放松的，什么话都能讲，王丹平也能接。到了这边，魏小红仿佛遇到了外星人，不仅言语不通，哪哪都觉着不对。要是真跟他在一起了，怕是连一天都过不下去。
她只想着尽快离开。
好不容易捱到了午饭时间，张大妈打发公子哥出来喊魏小红吃午饭。找了一圈才找见，魏小红正在屋子背后的篱笆前坐着玩手机呢。
午餐是牛排，白色的餐布，红酒，每人一块牛排。四个老太太加上公子哥和魏小红共六人围坐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滑稽。
魏小红尽量小心翼翼地低头吃牛排不说话，这尴尬的气场让自己不知道说写什么好。
张大妈示意儿子陪大家喝酒，公子哥举杯邀请。母亲摆手道：“我家小红不会喝酒。”
“今天高兴，多少喝一点是个意思，来，闺女，陪大妈喝一点。”张大妈相劝。
魏小红放下倒茶，豪爽地举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这红酒要慢慢品，你drink的太快了……”公子哥小声提醒。
“嗨，平日啤酒喝习惯了，不好意思。”魏小红豪气地把空的高脚杯墩在餐桌上：“来，满上！”
她分明看到公子哥张大了嘴巴看着她，一脸的不知所措。魏小红内心暗喜，看来这事能了了……
第三百〇五章 宝藏
正如王丹平跟小刘说的，看似刚过来没事可干，可事情总会追着他而来。目前市场部主任宋正铁兼任中心局局长，王丹平就是钦差，虽然没有职务，但中心局大小事务基本都要先向他汇报，大到作业组织调整、分拣设备维护保养、安防演练等，小到签字报账、环境卫生、办公用品请领、灯具更换等都要他先审第一道关后宋主任才签字，一时间忙得不亦乐乎。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王丹平坚持每周周一早上去市局给宋主任汇报，一般这个时候宋主任已经从崔副局长那回来了，刚好是个空档。
坚持每周汇报也是从宋主任那学来的，不管有没有重要事情，去直属领导那坐一坐，谈一谈，总有新的收获，时间长了也不至于跟市局机关脱节。
宋主任对王丹平在中心局的工作也是相当认可，在有些重要事情上还会主动征询王丹平的意见，这也让王丹平有了更高的成就感，工作上也就更上心了。
一转眼，年关将近，社会快递公司放假停运，邮政快递要承担普遍服务义务，又是央企，要承担社会责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营业不休。岁末年初，社会资本活跃，寄递市场需求旺盛，再加上电商业的蓬勃发展，之前都走社会快递的商家都转战邮政，一时间邮件量翻了几番，还大都是大件、重件，邮件分拣和转运的压力较双11更盛。
首当其冲就是中心局，张良民这只老狐狸发现出不对劲来。王丹平还没有主动去找他，他先找到了王丹平。
王丹平正协助市信息技术局开展网络设备年前维护呢，每年过节前都会组织一次网络设备大排查，确保春节放假期间网络通畅，设备运转正常。王丹平通过私人关系找来了老李这个技术骨干，这会正陪着他在网络机房巡查。
张良民把王丹平从网络机房里拽了出来：“这边交给李工，你在这干嘛？不懂不说，还碍事，走，去你办公室，我给你汇报个事情。”
“是啊，丹平，你忙你的。我这边弄完了过来找你。”老李搭腔道。
“行，这边就拜托你了，需要协助你给我打电话。”王丹平说完便同张良民一道回到办公室。
“不错呀，这办公室，办公桌椅都是新配的。”张良民左看看右看看，碎碎念。
王丹平丢了一包开过口的烟在茶几上，让张良民自己取，他则忙着找水杯泡水喝：“坐吧你，别看了，没你的办公室大。”
“比不了，比不了。我那是生产车间，被电子设备包围，辐射得我头发都快掉没了。你这是机关，档次不同。”张良民继续调侃。
“你咋变得这么碎嘴了？”王丹平斜了张良民一眼，把茶水端给他。“我这过来也有段时间了，你也不主动来这坐坐，可真有你的。”
“最近生产上忙成一锅粥了，哪有时间上来闲篇啊。再说了机关办公室可不是我不能随便能来的，来勤了别人会说闲话，说我正事不干就知道巴结领导，对你对我都不好。我倒罢了，再影响到你的仕途就不好了。”张良民说得一本正经。
“去，去去。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说吧，什么事。”言归正传。
张良民也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我看最近苗头不对，这周的量较上周已经翻番了，生产上满负荷运转，今天这才过了一半不到，处理量已经直逼双11的量了。再加上还有十来天就过春节了，职工也要回家过年，都蠢蠢欲动，我怕兜不住啊。”
“这是大事情，市局指调中心也发出预警了。现在分拣车间交给你负责，你有什么想法？”王丹平问。
“也没啥新鲜花样，劳动密集型企业，无非就是加人加车。要么就是改造工艺流程，但目前看来流程改造时间来不及。”
“说的简单，正如你所言，大家都要回去过年，这阵找人，去哪找？”
“只要钱到位，找人的事交给我。”张良民信心满满。
“需要多少钱，准备请多少人，心里有数吗？”王丹平问。
张良民有备而来，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需求报告，递了过去。王丹平大概扫了一眼，内容详实，需求明确，心里有底了。
“紧急开个会吧，我们先碰一下，达成统一意见了再去市局汇报。不光是你这，车队、后勤保障都息息相关，光把你这的问题解决了，回头邮件是分出来了，可运不出去也是问题，到时候还得爆仓。”
“还是王主任想得周到，宜早不宜迟，什么时候开，在哪开？”张良民深以为然，问道。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王丹平说完出门了。他去了吴明主任办公室，把事情简单汇报了一下，提出要开个会。
吴明主任很配合，马上安排人员把中心局的会议室收拾出来，通知各大班组长、机关部门负责人十点半开会。
“一会儿开会，还请吴主任主持一下。”王丹平说。
“我负责召集，还是你来主持吧，毕竟是业务上的会，我也说不明白。需要办公室这边配合的我这没问题。”吴明说。
“也好。”
王丹平回到办公室，张良民正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
“干嘛去了，这么久？”
“十点半会议室开会，一会你先说。”王丹平说。
“行，那我把几个小组长也叫过来。”
“嗯，对了，把四眼也叫上。”王丹平突然想到了起义头子四眼，年关将近，他这个不安定分子得安抚了，免得节外生枝。
会议按时召开，王丹平还是第一次主持召开会议，多少有些紧张。好在吴明主任经历丰富，每当王丹平要卡壳的时候就会及时补充一句，过程倒也顺畅。
四眼也是从业以来第一次参加如此规格的会议，放在往常，他连班组会议都没有权利参加。今天，他特意穿上了一件平日舍不得穿的、新的邮政制服，还打了领带，重视程度可见一斑。只见他规规矩矩地坐在角落里，不停拿笔记着什么，一言不发。
“四眼，你既然来参会了，也说说自己的想法。”王丹平突然点名，吓得四眼一哆嗦。但他毕竟是号称分拣车间里最有文化的人，短暂失态后竟然镇定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
垃圾是放错了地方的宝藏。从四眼身上，王丹平真正领悟到这个道理。
第三百〇六章 道术
这个在市局上下眼里的不安定份子、王丹平眼里的宝藏男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早在09年邮政局还未完成公司化改制时期，竟然率先在全省提出了“计件计酬”的分配模式，并鼓动在中心局试点，在当场可以说引起了轩然大波，反对声一片。
就连一向低调的吴明主任都站出来制止了：“四眼，现在说的是春节前邮件进口高峰的应对问题，你怎么扯到计件计酬上去了？我这个兼管人事的主任都还没发话呢，你瞎掺和什么，这不是胡闹么？”
四眼据理力争：“在西方国家，还有南方，劳动密集型企业早就开始计件计酬了。这能最大程度激发员工的主观能动性，提高生产效率，还能为企业节省成本，这一举三得的好事怎么到我们这就成胡闹了呢！”
“在这个人心惶惶的节骨眼上你来提计件计酬，是闲事情不够大是吗？你第一次参会，多听多学，少提馊主意。”张良民也出来反对，四眼是他的直属下属，他的话分量不轻。
“是啊，我们组上好几个正式工都私下商量着要休假呢，家里老的老、少的少，眼看年根儿了连年货都还没置办呢。我是连哄带骗才安抚下来的，你倒好，搞什么计件工资，不是胡闹又是什么！”几个小组长也跳起来反对。
四眼面红耳赤，气得说话都结巴了：“别人说我倒罢了，权当是他们不懂业务，你们几个也跳出来反对，我看是脑子进水了。工人越是忙的时点越闹着休假，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没有激励措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抱着得过且过的思想吗？这吃大锅饭呀，一个看一个呢，拿同样多的钱，凭什么我要比别人多干？都抱着这个思想，效率能提上去吗？不解决根源问题，净知道和稀泥，愚昧，无知！”
“哎，你说话归说话，怎么骂人呢？谁脑子进水了，谁愚昧无知了？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休想走出这个会议室。”小组长们不干了，有一个甚至站起来要打四眼，情况一度失控。
王丹平这之前一直在听四眼讲述，这会不得不站起来维持秩序：“大家都安静一下，开会呢，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四眼你也是，作为文化人，怎么说话这么不讲究，还带把子呢！”
各打五十大板，众人安静下来。四眼看了看王丹平，有些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坐了下来，闷头不吭声了。
“四眼，你接着讲。”王丹平控制着会议节奏，让四眼继续说完。众人有些不明白，王丹平为啥单对四眼的想法如此感兴趣。
四眼在众人之间扫了一圈，冷哼一声说：“既然王主任让我说，那我就说，听与不听大家决定。”
“没事你说吧，既然是开会，就得把想法说出来，行与不行大家讨论嘛。”王丹平鼓励地笑了笑说。
“我知道，大家对我这个人有偏见。在这之前，我是中心局乃至市局领导干部们眼里的刺儿头，成天正事不干，就喜欢带头上访闹事……”
说到了症结，众人听了都哄堂大笑，打断了四眼的继续发言。
“大家别笑，听四眼说完。”王丹平赶紧制止。
四眼顿了一下，接着说：“可你们知道上访闹事的根源在哪吗？或者说，为什么大家愿意跟着我一起闹事？难道是因为我的个人魅力吗？”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狗屁！”四眼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把在座的都吓了一跳，会场立马安静了下来。
“是因为这种分配体质造成的。”四眼接着说，“中心局生产人员什么情况大家应该心知肚明，都是老弱病残，其他岗位不能胜任的大老粗淘汰下来的，只配干粗重的活。可这些人也都是有家有口要养活，有的还是家庭的顶梁柱，拿这么点工钱能干什么呢？也有游手好闲混日子的，可工钱一样拿，这公平吗？想干活的人不拿钱，拿钱的人不干活，搁谁谁也没有动力。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计件。”四眼说得唾沫横飞、嗓子冒烟。
王丹平看了小刘一眼，示意他给四眼倒一杯水过来。小刘麻利地出去了。
“四眼，你说的计件，思路是什么？有成熟的方案吗？”王丹平问。
对大家而言，计件计酬还停留在概念阶段，具体该怎么实施心里都没底。
“王主任，你还记得前些天你到我报刊车间调研工作的时候，我跟你说过要给你一个惊喜这事吗？”四眼问。
“嗯，记得。莫非？”
“没错，就是中心局分拣车间计件计酬的办法。”
王丹平着实大吃了一惊。原来这个四眼并不是脑子一热，而是酝酿这件事情很久了。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为在座的对四眼的冷嘲热讽感到痛心。
“这么说，你的方案已经出来了？”王丹平问。
“基本框架都成型了，就剩下标准的审定了。这个我做不了主，但是我有自己的想法。”四眼接过小刘递过来的水，感激地笑着点了点头，这么多年，他何曾受过如此礼遇。
“嗯。”王丹平陷入了沉思。
按理说四眼的说法都能站住脚，也是解决目前中心局生产效率低下的根本措施。但是牵扯到分配制度，就得上会研究、讨论，方案通过后再试点、修定，正式实施前还得动员。这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市场、人力、财务等部门的协作配合才能完成，前后没有几个月时间拿不下来。
就如大家所言，四眼的方案对解决中心局眼前的邮件爆仓风险毫无益处。
“这样，四眼，会后你把方案打印一份拿到我办公室，详细说给我听。这个急不来，得做长远打算。”王丹平说。
“我明白，但是就计件计酬执行时间点来说，放在旺季最好。为什么呢？因为旺季业务量大，计件以后收入水平提升明显，职工也就越容易接受。要是放在淡季，还真是不好推呀！”四眼忧心忡忡地道。
这个四眼，不仅有道，还有术。
会议继续，四眼不再发言。众人将近期形势进行了分析，提出了各部门需求。王丹平安排小刘汇总各方意见，形成报告文件，明早一早拿去宋正铁主任那汇报。
第三百〇七章 观火
次日，王丹平一大早就来到市局，给宋主任汇报中心局春节前旺季生产的应对措施。听完王丹平的汇报，宋主任乐了：“之前一直好好的，怎么你一到中心局就爆仓啊？这双11刚过，又来个春节前，没完没了了还。”
“主任，我也不想啊。要怪就怪社会快递停业，所有邮件都转到邮政了，压力山大呀。”王丹平苦恼地说。
“走，一起去崔局那。”
自从上次跟崔局一起喝过一顿酒后，王丹平觉着自己跟领导的关系更密切了，去他办公室汇报工作也不像之前那般紧张了。
“好久没见到丹平了，在中心局那边怎么样？”崔局笑着问。
“多谢领导给予的锻炼机会，目前来看一切都好。”王丹平回道。
“目前来看……”崔局重复了一遍王丹平的话：“这话里有话呀，快坐。”崔局看了宋主任一眼，笑着说。
宋主任接过话头，把刚刚王丹平向他汇报的情况简要又跟崔局汇报了一遍，顺手递上了中心局的需求报告。
“这经历了双11的爆仓风波，打法基本都清楚了，提早安排、未雨绸缪，很有必要啊！丹平看来有长进了。”崔局边看报告边说。
“感谢崔局夸奖。”王丹平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样，方案我看了，个人没有意见。但牵扯到花钱的问题，还得张局长点头啊。方案先放在我这，等张局闲下来我就拿去汇报，应该问题不大。中心局那边可以开始做前期准备工作了。”
“好的，崔局。”
今天崔局看起来心情不错，接着说：“对了，提醒一点。年前，职工们的情绪也要关注，稳定为重。你们也可以适当买点过节的慰问品给职工发一发嘛，单价控制在二百元左右，回头把发票开了找财务报销。”
有了崔局这颗定心丸，王丹平心里有谱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崔局竟然主动提出给中心局生产一线的职工发放年终慰问品，这对王丹平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虽然二百元不多，但这全局第一大班组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人员众多，加起来总量也是不小一笔费用呢。
“崔总，我还有个想法，就是不太敢说。”王丹平瞅准机会再进一步。
“这里又没有外人，说，说错了没关系。”崔局乐了，大度地挥了挥手，示意王丹平说下去。
“这不快过年了嘛，我想近期找个时间组织管理人员和班长们一起小聚一下，大家辛苦一年了，聚一聚，聊一聊，不知……”王丹平小声说着，心里没谱。
“你说的这个，我理解，但要控制好范围，小范围聚一下可以。同时要把握度，一是不能铺张浪费，不能太高调，二是不能出事，尤其是喝酒方面。至于费用嘛，灵活掌握吧。”崔局沉吟了一下说。
“明白，崔局。”王丹平的脸上都笑开花了。
从崔副局长那离开，王丹平又回到了宋主任办公室，他简单把计件计酬的想法做了汇报。宋主任听了很感兴趣，鼓励王丹平甩开膀子干，但不能蛮干，要做好数据测算和试点工作。
在计件标准上，宋主任提了一个想法：保留基本工资，把奖金和绩效部分拿出来计件；把握一个原则：计件后的平均薪酬要略高于未计件前。
有了这一个想法和一个原则后，王丹平心里就更有底了。他回到中心局直接先去了张良民那里，传达了今天在市局汇报的结果，让他现在开始着手找人。
“今天的量较昨天又有上涨，要是按这个涨法，怕是今晚就得爆仓。”张良民忧心忡忡地说。
他带着王丹平在车间里转了一圈，果然如他所言，笼车里已经装满了邮件，堆得满满当当，四个卸车口还在不停往场内卸邮件。刚进院子的时候，王丹平也看到了排队入场的半挂车……
这跟不久前的双11太像了，王丹平感慨。稍有不同的是，双11期间是进口量陡增，车辆集中到达，把整个院子堵死。这次是温水煮青蛙，量是不知不觉中慢慢上来的，等到你处理能力达到极限时，才彻底垮掉。
“不行，等不及市局领导的批复了。你最快多长时间能组织到人手。”王丹平问。
“现在去找的话，明天能上岗。”
“你说的是直接上岗？不是吹牛吧。”王丹平有些不信。
“是，直接上岗。实话告诉你吧，我在得知快递公司放假的消息后，就在留意他们的人员动向呢。他们跟咱们不太一样，人员基本都是临时工，挣辛苦钱的。现在放假了，意味着挣不来钱了，都挺着急的。我就私下联系了几个领头的，谈了谈，他们满口答应，随时可以带人上岗。”
这个张良民，果真老谋深算。
“那你就赶紧联系，最好今晚就能到位。工价嘛，先不明说，等市局领导定夺了再说。我还得去车队一趟，安排车辆问题。”王丹平道。
“行，马上就办。”
邮运车队目前由老梅主政，温温吞吞，不疾不徐，丝毫没有紧迫感。幸好有老贾帮衬着，要不然立马都撑不下去了。
“这车不够、人不够我也没办法呀。马上年根儿了，运输公司都忙的不可开交，哪还有车供应咱们使用啊。”老梅哭丧着脸，埋怨市局没及时配车。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作为车队队长，想的是怎么解决车不够、人不够的问题，而不是在这儿埋怨。”王丹平有些火了。
老贾一直躲在一旁隔岸观火，看他的样子，王丹平知道他有办法，只不过不在位不谋其政罢了。
“我确实没办法，除非市局增人增车。”老梅低着头不敢看王丹平。
“那我也明确告诉你，现在让市局增人增车不可能！”
“大不了我这个临时队长不干了，反正从一开始我就说当不了，你们非要码到我头上。”逼得急了，老梅撂挑子了。不过可能也说的是心里话，至少在王丹平看来，老梅更适合跑跑车，而不是管理。
老贾见气氛不对，便赶过来调解：“老梅你别说胡话。这样啊，丹平你先回去，这事我们商量一下。”
王丹平沉吟了一会，看着老梅正色道：“梅师傅，你刚说的是真心话吗？”
老梅抬起头直视着王丹平：“是真心话。车队还是交给贾队长管吧，他比我更适合，更比我有经验。我还是适合跑运输。”
老梅的语气很诚恳，不像是赌气的话。王丹平点了点头：“行吧，我再跑一趟市局，把这个情况再汇报一下。”
说完，王丹平看向老贾。老贾点了点头，王丹平放心了。
第三百〇八章 发光
“你怎么又回来了？”宋主任诧异地看着王丹平问。
王丹平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刚，我刚去了趟车间，情况远比我们预测的要糟糕，今天的量又增加了，车间很快就会被堵死了……”
“不着急，慢慢说。”宋主任示意王丹平坐下。
“刚才，我已经安排张良民在找人了，最快今晚，最迟明天上午到岗，初步是二十人，不够了再加。”
“你接着说。”
“分拣这边我倒不太担心，只要上午递交的需求报告领导批准，我就能保证分拣班的运转不受太大的影响。我担心的是车队。”王丹平顿了一下，自己找了个杯子接了凉水猛灌了几口。
“车队怎么了？”宋主任问。
“如果张良民今天晚上找到人来上班，马上就面临车不够用的问题，邮件分出来了拉不走，照样堵死。可偏偏老梅一点办法也没有，车找不见，司机也找不见，直接把问题推给市局了，说市局没配够车辆和司机。”
“看来这个老梅确实不适合当车队队长。问题都让市局给他解决了，要他干嘛？”宋主任发气道。
“是啊，当时我也说了同样的话。后来老梅就说他不能胜任，只想安安分分当一名邮车司机，所以……”王丹平看着宋主任，欲言又止。
“所以你想把他换掉，启用老贾？”
“是的，主任。毕竟老贾当了多年的车队队长，业务方面就不用说了，关键是人能服众。另外，他的鬼点子多，人脉广，关键时候能顶得上。换了别人我还真不放心啊。”王丹平回道。
“嗯。”宋主任沉吟了一下，“那我就行使一次中心局代理局长的职权，再给老贾一次机会，今后要是再撂挑子，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说完，宋主任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
“吴主任吗？我是宋正铁。记住，马上起草一份文件，任命贾斌同志为中心局邮运车队队长职务，给车队和各生产班组抄送一份纸质文档，正式文件走OA流程，我来签发。”
“好的，好的，宋局长。”吴明连连答应。
老梅这个代理队长当初没有正式下文件任命，所以不存在免的问题。一纸文件下来，老梅恢复邮运司机的身份，倒也落得逍遥自在。
贾斌也搬回了原本属于自己车队队长办公室，有一段时间没进去过了，灰尘都落了厚厚一层，他干脆花钱叫了家政服务公司帮助他打扫。
张良民看到了贾斌的任职通知，赶过来道喜，正碰上王丹平也在院子里，便相约去了老贾那，去时老贾正指挥着家政服务人员打扫办公室呢。
“这下又有喝茶的地方了。”张良民看着王丹平说。
“可不是，这陈年普洱的味道我已经好久没尝过了，你别说，还真想的慌。”二人一唱一和，逗老贾开心。
老贾当他们是空气，专心收拾卫生，任由他俩在那演戏。见贾斌没有请他二位喝茶的意思，便觉着没趣，各自忙活去了。
王丹平本想问问老贾车辆和司机找的情况，见他黑着脸也就没好发问。等他前脚刚迈出办公室大门的时候，老贾从身后叫住了他：“四辆九吨的货车明天一早就到，你让张良民手下那帮人加把劲儿，别到时候放空车。”
王丹平两脚骑在办公室门口，听完老贾的话后并没有回头，而是把右手举过头顶，左右晃了晃后离开了。这就是两人之间的默契，无需多言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一切安排就绪，就等着市局张局长的大笔一挥了，资金到位，水到渠成。王丹平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下了一大半。
做完这一切，王丹平去了四眼的报刊车间。相比较而言，报刊车间算是分拣班的后花园，常年的业务量稳定，不会因为多了个双11或者某一个特定节日，报刊量就会增加或者减少。尽管外面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里却风平浪静。四眼坐在不算宽大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大有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气势。
王丹平偷偷溜了进去，从后面重重拍了一下四眼的肩膀：“上班睡觉呢！”
四眼吓得蹦了起来，眼镜儿飞到地上，弹开了老远。他慌慌张张地弯腰捡拾眼镜，一边点头哈腰地打招呼：“王领导，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莫非我到你这来还得预先报告啊？”王丹平调侃道。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四眼紧张得脸都红了，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放眼整个市局，他敬佩的人没几个，张良民算一个，另一个就是王丹平了。
“行了，我来呢，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我去市局把你的想法跟新任中心局局长汇报了，他完全同意，鼓励从咱们这里开展试点工作。并提出了一个想法和一个原则。”
“真的嘛！”四眼激动得两眼放光，“你快跟我说说。”
“想法就是，自有员工基本工资保持不变，把奖金和绩效纳入计件薪酬，劳务用工和临时工所有薪资都纳入计件薪酬。”
“还有吗，还有吗？”四眼不知道从哪扯了半张废旧报纸，又找了一支笔，仔细记录起来。
“还有就是，让咱们做好数据测算，把握一个原则，就是实行计件薪酬后的平均薪资水平要略高于计件之前，听清了，是略高。”
“明白，明白。还有吗？”
“没了，就这些。我的想法是，既然方案是你提出来的，就由你全权负责，组织取数和测算，出台计件标准。等方案成型，模拟考核数据合理后，再正式向市局报告，上会讨论。当然，我也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有需要我出面协调的事情尽管跟我提，我会想办法帮你的。至于你现在的岗位，继续履行好，也就是说，计件这件事只能是你利用空闲时间来实施，明白了吗？”
“明白，我明白。我现在就有一个需求，想请领导协助协调。”这个四眼，倒是挺会抓机会的。
王丹平觉着此时的四眼周身都在发光，遂笑了笑：“你说。”
“我想请领导在中心局内部发一则工作通知……”
第三百〇九章 抱团
“什么通知？”王丹平疑惑地问四眼。
“即日起，所有班组乃至中心局机关，要全力配合本人，提供近三年的业务数据信息、人员信息和工资信息，包括业务奖励、节日慰问金等。我随时需要随时调阅，能办到吗？”四眼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王丹平。
王丹平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明白四眼的需求是计件工资测算的基础。可工资、奖金等信息是保密的，调阅需要向市人力资源部门申请才行，而这种跨部门的协调至少需要宋主任出面，甚至要惊动主管局长。再加上四眼之前三天五头找人事部门的麻烦，现在让他去调研资料，怕是不仅仅是吃闭门羹这么简单了。
见王丹平没有吱声，四眼轻笑了一声：“王领导，该不是有困难吧？那，这项工作就没法推进了。”
王丹平听出了四眼话语中的失望，甚至有鄙视他的意味，可他不计较，毕竟四眼是为公不为私。
“通知在中心局内部可以发，业务数据随时可以调阅，这没问题。可工资奖金这些数据需要向上级部门调取，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得去申请才行。”
“那你什么时候申请下来了，我什么时候开始。”四眼拖长了声音说着，遂转过背去，假装忙活自己的事情，不再理会王丹平。
四眼的举动让王丹平脸上一热，这个家伙，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留啊。也罢，自古以来，有点才华的人不都性格古怪吗？由他去吧。
王丹平悻悻地从报刊车间离开，去了张良民的办公室。这阵子他心里堵得慌，而整片生产区域也就张良民那能抽烟了。
“有烟吗？来一根。”王丹平把笔记本仍在茶几上，自己则斜靠在沙发上，翘起腿，保持最舒服的姿势。
张良民正在忙着打电话呢，头也没回。
今天这都是咋了？王丹平很纳闷。在贾斌那里吃了闭门羹，到了四眼那里虽是没吃闭门羹，可受了一肚子窝囊气，想着在张良民这混一支烟抽总行吧？对方直接来个不理不睬……
看来，今天出门没看风水。王丹平起身就走。
张良民挂了电话，赶紧追了出去。王丹平已经下了楼体，正要转身出门了。
“丹平，你等等。”张良民在身后喊。
王丹平权当没听见，继续阔步往前。刚刚自己是一怒之下走的，现在就这么回去了多难为情的。
“王主任！”张良民换了称呼，“我有事情向你汇报。”说完一路小跑跟着下楼了。
在中心局院子，张良民总算追上了王丹平，累得气喘吁吁：“你今天是怎么了呀？我真有事向你汇报。”
“我还想问你们是怎么了呢！”王丹平本就没真生气，可嘴里还是这么说。
“这不忙着安排你交代的事情嘛，你好歹等我把电话打完呀。”张良民假装委屈巴巴地说。
“行了，别装了。说吧，找我说什么事？”
“这事跟老贾也有关系，刚好，咱也走到他的地盘了。我想这会儿他的办公室也该收拾好了，说不定好茶都泡上了，要不？”张良民露出了狡黠的微笑，故意停顿下来，等着王丹平接话。
“走着？”
“走着！”张良民哈哈大笑，小跑两步在前面带路。二人直奔老贾办公室而去。
办公室经专业保洁公司的打理，又恢复到光鲜亮丽的状态。张良民猜的没错，老贾的好茶刚刚泡上，还没来得及喝呢。
“看吧。我猜对了吧？”张良民笑着对王丹平说，一边自己伸手去茶海上取杯子。
“张主任，咱们是来谈工作的，注意着点形象。”王丹平假装瞪了他一眼，憋着笑说。
老贾终于忍不住了：“你们俩唱双簧都唱了两出了，要干啥呀？大大方方说蹭茶喝不就完了吗。”
三人笑作了一团。
“其实啊，我跟丹平是来给你道喜的。这不队长职务失而复得，没让你请喝一顿酒算便宜你了，怎么，连盏茶都不舍得？”
“哼，道喜？我看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吧。这眼看要兜不住了想起我了，分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么，你当我看不出来呀！”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官复原职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你这样想啊，现在的中心局不比以往了，干活心情就大不同了，这也值得高兴，不是吗？”王丹平说。
“还是大学生说话有水平，你看看你那臭嘴，吐不出象牙来。”老贾笑着对张良民指指点点。
铁三角的气氛又回来了。
“对了，老张，刚在路上你说有事情跟我和老贾说。是什么？”王丹平抿了一小口普洱，仔细咂摸着。
张良民放下茶盏，坐直了，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说：“人员补充方面，我已经联系的差不多了，我让第一批十二个人今晚九点到岗，另外十二个人明早六点到岗。这样算起来的话，到明早八点发市内第一频次邮件，就比往常多。还是跟双11的打法一样，晚上预装车，以车代库。可问题是车不够啊，对吧，贾主任。”
王丹平赶紧接话道：“这个刚才老贾说了，明天上午有四台九吨的社会车辆过来。”
“不行了，来不及。今晚处理的邮件必须全部装车才行，否者内场就被堵死了，况且九点过来，也赶不上第一频次啊。”
王丹平听明白了，他和张良民的目光同时投向了老贾。老贾吧嗒吧嗒把最后一截烟屁股抽完，一声不吭地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对方答应今天晚上九点前先到两台车，另外两台明天早上七点前到。
“这是我最大的能耐了，还不行的话你们找别人。”老贾摊开双手，作出无奈的表情。
王丹平转头问张良民：“能转得开吗？”
张良民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得在装车上下下功夫了，凑合吧。”
“说到装车，我还得说你们分拣班两句。”老贾食指扣着茶几，发出咚咚的声响。
“说我们什么？”
“你们生产上装车怎么装的你心里没数吗？车厢头部从来不码垛，最多装了三分之二的空间，车厢尾部倒是码得整整齐齐，不懂行的人一看，哟！满满一车，实际呢？里面是空的。多浪费空间资源啊！现在是旺季，每辆车都码扎实了，能省下不少车呢。”老贾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
张良民被人抓住小尾巴，气势上马上下来了：“你说的情况属实，平日淡季，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理会，现在旺季来了，我得重点整治。说白了，就是装车工人懒，图省事，不想码垛，他们才不考虑车够不够的问题呢，没车了，正好休息，巴不得把场地堵死才好。”
第三百一十章 甩手
三人又聊了好久，无非是互相揭短，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三泡茶已过，便各自忙自己的事情。这次春节前进口高峰，王丹平站的位置不同，想法也就不同，他只用负责做好支撑，具体怎么干，全权交给这二位班长，倒也清闲自在。用贾斌的话来说就是当好甩手掌柜。
王丹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发呆。他想到了魏小红，这个双11期间给予自己最大支撑的大恩人，不知道现状如何了。前段时间自己的私生活一团乱麻，也没顾得上搭理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思忖再三，便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对方好像还在睡觉，声音如蚊子般哼哼道：“喂……”便再没下文。
“不，不打扰吧？”王丹平突然有些紧张，压低声音，磕磕绊绊地问道。
“都快闲成废人了，何来打扰一说。”魏小红的声音依旧好听，这会带着睡腔，却是另一番滋味。她把枕头拽起来，斜靠在床头，把电话压在左耳下面，双手藏在被窝里，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粽子。
“还真不公平啊！我这边忙得屁股都着火了，你倒好，这会了还在床上。”王丹平轻笑道，他甚至能脑补到魏小红现在的状态，不禁感慨。
“我现在就是一废物，连再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我自己没疯，我妈先疯了。”魏小红一脸惆怅，说话也有气无力，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样。
“怎么扯到你妈了？”王丹平不解。
魏小红便将前两天相亲的经过跟王丹平复述了一遍。
“你这哪是相亲，是去砸场子去了吧。很难想象，你妈回去后是怎么收拾你的。”王丹平笑得前俯后仰。
“倒也没有怎么收拾，只是三天不理我，吃饭时不叫我，也不给我留饭。”魏小红冷哼了一声说道。
“哈哈，这招够狠。”
“我比她更狠，我三天没出房门，把我爸吓得不轻，趁我妈没在的时候偷偷给我送吃的。”
“还是爸爸疼女儿。”王丹平哈哈笑着。
“他送来的我也不吃。说来也怪，就躺着睡，也不觉着饿。”
“你厉害。”
“最后还是妈妈妥协了，说今后我的事情她再懒得过问，爱咋咋地。我见目的达到，便乖乖出来吃饭。可不曾想不会走道了，浑身发抖，我爸把我抱出来坐在椅子里，连筷子都握不稳了。”魏小红咽了一下口水，继续道：“你知道吗，人在极度饥饿下，根本就吃不下饭。”
说到这里，魏小红眼圈发红。
王丹平听出了对方的语气变化，轻声骂了一句：“你说你傻不傻。”
魏小红突然精神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王丹平自知没法安慰，便由着她哭。哭了一会儿，魏小红自觉着没有意思，便停下了。
“对了，你打电话过来干什么？”魏小红带着浓重的鼻音问。
“嗨，也没什么事。这不快过春节了嘛，中心局又快爆仓了，便想到了你，打过来问问。”
“这会我可帮不了你，学生们都回家准备过年了。”
“没有，没有。”王丹平赶紧解释。“人，这边已经另有办法了。就是突然想到你了才打电话的，没有其他事情。”
“我来市里找你吧。”沉默了一会儿，魏小红突然说。
“好……好哇。”王丹平有些结巴。
“怎么，不愿意啊？”
“没有，哪有。只是，最近单位比较忙，怕是没太多时间陪你。”
“嗨！谁要你陪了，你忙你的，我自己逛街买衣服。吃顿饭的时间总该有吧。”
“那有，有……”
“行。等我电话。”
魏小红说完就挂了电话，忙活着起床收拾自己。再晚一点便有县通市的长途汽车，她已经等不及要离开这个家了。
生产上有贾斌和张良民，王丹平很是放心。下午时间，他又跑了一趟市局，主要汇报计件工资的推进情况，想请宋主任出面协调人事部门，调取近三年中心局分拣班组人员的工资表。
宋主任很支持，立马联系了人事科长，不一会儿人事员就跑过来，手里抱着一叠报表。
“太好了。有电子版吗？”王丹平问。
“有，回头我发给你。”人事员答。
王丹平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下子四眼就可以放开手脚开展测试工作了。
宋主任又问了问生产上的安排，王丹平一一回答。万事俱备，只欠张志明局长批准费用这支东风了。
“这个我一会儿再去崔局长那问问。你把握一条原则，不能积压，更不能爆仓。费用上，该花的花，问题都不大。崔局长说过的采买慰问品的事也要赶紧落实。说不定就这两天，领导班子会过去调研、慰问。不得出乱子！”宋主任交代。
“明白。我这就回去盯着。”王丹平告辞。
刘灵灵依旧忙着备考，两头不见天。过完年就得考试了，时间很紧张。平日里王丹平都见不上她的面，有时候她回家的时候自己都已经睡着了，一早还没起床呢，她就离开了。他们俩就像相处了多年的老夫老妻般，只知道对方的存在，但交流甚少。
晚些的时候，魏小红打来电话，她到了。
“你在哪呢？我是先自己逛呢，还是先见见你。”
“我在中心局呢，你先来我办公室吧。”王丹平笑着说。
“好，我这就过来。还是之前的那间吗？”
“不，我搬到楼上了，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下楼来接你。”
王丹平起身把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了收拾，把茶几和沙发用抹布擦了擦，又接了水烧上了。忙完这一切，电话响了，他起身下楼，魏小红正娉娉袅娜在那等着呢。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人相视一笑，都愣在当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按道理应该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可碍于是工作场所，过分热情不好。又或者该握握手，可又太过正式，显得生疏。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有些尴尬。
“走吧。”王丹平带路，来到办公室。
“可以呀，有单独办公室了，看来是高升了呀。”魏小红环顾四周，表情夸张。
“哪有，临时过来负责，没名没分的。”
“先把坑占上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王丹平看了一眼魏小红，笑着说：“当老师的嘴皮子就是溜，瞧你这几个词用的。”
魏小红的脸刷地就红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清场
二人又聊了一会，王丹平见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邀请魏小红一起下楼吃饭，就选在离单位不远的一家小餐馆。
饭后，魏小红自己去逛街，王丹平在邮政酒店给她定了房间，便不再管她。
次日，市局旺季分拣运输费用批下来了，总体同意王丹平上报的方案，要求中心局本着降本增效的原则，以挖掘内部潜力为主，借助外力为辅，全力打好旺季攻坚战。
有了这把尚方宝剑，王丹平就安排张良民和贾斌放开手脚干，全力应对。
春节前旺季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九，在这十几天时间里，王丹平和生产一线同吃同住，确保了旺季生产忙而不乱。
年前最后一天，进口量猛降，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丹平在分拣车间举行了简单的“清场”仪式，感谢所有人员在旺季期间的付出，现场发放了慰问品，宣读了春节期间放假安排及班组生产安排。
这次旺季活动，王丹平还留下了一点资金，私下里给几位班组长、小组长包了红包，算是年终慰问，方方面面安排得都妥帖。只是年前的聚餐一直没时间举行，大家又忙着要回家过年，便就放下了。
刘灵灵早早就放假了，她也没着急回老家，一直窝在出租屋里备考。腊月二十九当晚，王丹平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出租屋时，刘灵灵和小勤早早在家等他了。
这次的地点在小勤家。作为房东，小勤邀请王丹平他们俩在年前小聚。
这是王丹平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有一段时间没跟小勤交流了，彼此都有些陌生和不自在。
小勤是从外面点的餐。年根儿下，楼下的夜市摊位大都关张回家过春节了，剩下寥寥几家，也没什么生意，街道显得特别的萧条。今晚也就两盘卤菜，一盆烫菜，还有一个花生豆。
“我也不会做菜，只好将就了。年前酒店都不接待小单，楼下的夜市摊也就剩下几家，所以……”小勤摊了摊手，耸耸肩，作出无奈的表情。
“嗨，应该我们来请啊，小勤姐，你该早点告诉我，咱们一起准备呀。”刘灵灵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勤笑着摆了摆手，接着说道：“为了弥补菜品上的不足，今天喝点好酒，免得今后传出去说我这个包租婆忒抠门。”说完小勤提来两瓶飞天茅台，看包装好像还有些年份了。
王丹平虽不懂得品鉴白酒，平日里多喝的是绿瓶西凤，还有小超市里卖的杂七杂八的白酒品牌，大多不超过五十元，但也知道飞天茅台的价格不菲，像这种有了年份的陈年茅台就更贵了。他抬眼看了看小勤，只见她云淡风轻、举止优雅地开酒，连看都不多看王丹平一眼，便觉着没趣，到嘴边的话也生生咽了回去。
倒是刘灵灵，一边忙活着帮忙铺碗筷找酒杯一边念叨：“小勤姐，你这太破费了。在我们市图，也就我们馆长有资格偶尔喝上一口飞天茅台，用他们的话说，这是国版奢侈品。”
“嗨，又不是天天喝。今儿不是过年嘛！来来来，别忙活了，过来坐。”小勤招呼大家就坐。
一个小圆桌，三人各坐一角，成三角型。王丹平一直没闹明白小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从头到尾保持缄默，生怕哪句话不得体惹恼了她。
说来也怪，今天的两个女孩子也只顾着相互聊得火热，也不理会王丹平，气氛就有些诡异。
王丹平心里犯嘀咕，小勤这个样子能理解，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自己不清不楚，态度暧昧，自从李鬼那回来后小勤就不咋理会他。但是刘灵灵一反常态，也这么对他，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莫非她知道了些什么？或者，单纯是女人敏锐的第六感？
这一餐是王丹平长这么大吃得最漫长，最无趣，也最提心吊胆的一餐。从头到尾都默默地吃菜喝酒，甚至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小勤和刘灵灵好得像一个人似的，这让王丹平感到不真实，他试着大口喝酒，用酒精麻痹自己，很快，自己这瓶酒就见底了。
另一瓶在刘灵灵手里牢牢攥着，好像时刻提防着王丹平过来偷抢似的。这是她跟小勤两人的酒，头一回喝这国版奢侈品，她得慢慢品尝。不像王丹平，跟喝白开水似的，都没经过味蕾就直接倒入肠胃，简直是暴殄天物。
本来就不多的菜很快吃光了，酒也没了，王丹平左看看右看看，猛地起身下楼了。
还好，小超市还没关门，王丹平买了一瓶绿瓶西凤，买了盐焗花生、香辣锅巴和怪味胡豆。
进门前，王丹平抽了一支烟，抽完后又在门外等了等，直到烟味全散了才进门。他打开包装袋，把零食全部倒在小圆桌上，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山头。又自己找了一个一次性塑料杯，开始咕嘟咕嘟往杯子里倒酒。
两人还是没理他，继续聊得热火朝天。王丹平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绿瓶西凤的辛辣和冲劲儿，跟茅台的绵柔形厚重形成很大的反差，王丹平呛得连连咳嗽，涨得脸红脖子粗。
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笑。刘灵灵先绷不住了，起身给王丹平倒了一杯白开水。
小勤见状，也连忙扯了一张纸巾递过去：“怎么，嫌菜不好，酒不好啊。”
王丹平本已经忍住不咳嗽了，听小勤这样一说，又开始咳嗽起来，这下子快把眼珠子咳出来了。
刘灵灵见状，连忙起身帮他拍打后背，言语中也多了关切：“是不是喝得太急了？明天就要回老家，可不敢喝多了。”
“对呀，对呀。明儿还得回去祭祖呢，别耽搁了。”小勤也赶忙接话道。
这两个人，好像约好了似的，不搭理时都不搭理，这阵子又显得过分关注，这一冷一热的，王丹平实在难以招架。
他连忙直起腰身，把白开水一口喝下去，缓和了下来。
王丹平摆摆手，说：“我没事。”
“真没事了？”小勤探过头来问。
“真没事了。”
“那行，既然是过年，咱们三个也一起喝一个吧。”小勤提议。
“说点什么呢？”刘灵灵问。
“嗯……我想想……那就，祝王丹平步步高升！祝刘灵灵你逢考必过！祝我嘛……”
“房租多多，日进斗金！”刘灵灵接口道。
“对！日进斗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王丹平陷入了沉思，往常在老家，这个时点，母亲一定在忙着打豆腐、熬糖、炸菜……
一年没回去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逃荒
一年总算画了个句号，对邮政网运干线的同志来讲，忙完春节前才算一年的完结。对王丹平而言，这个句号虽不够圆满，但歪歪扭扭也总还是兜了回来。调回市局这段时间，经历了不少事情，认识了不少人，有成绩也有遗憾。
第二天，是除夕，王丹平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行装，准备打道回府。走之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问问需要带啥。母亲说家里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人回来就好。
刘灵灵也收拾完毕，约王丹平去商场逛逛，一年到头了，总得买点啥吧。
大部分商铺都关门了，街道也瞬间空了，车少、人更少，两人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心情很复杂。王丹平有些失落。
刘灵灵给母亲买了件带绒的外套，给继父买了一双棉靴，给马伯伯买了一双皮手套，给宋老买了一条围巾。
“走吧。”买完这一切，刘灵灵说。
“给你也买一件吧，过年了嘛，总要穿新衣服的。”王丹平说。
两人便继续转。过完春节该上春装了，临到三十，衣服反倒特别便宜。刘灵灵就给自己选了一件米黄色长款外套，折扣下来才四百多元。
刘灵灵本就是衣服架子，外套上身了特别好看，也衬肤色，便决定拿下，是王丹平付的款，记忆中，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给刘灵灵买衣服。
“你不给家里买点啥吗？”刘灵灵问。
“前些天给父母买了衣服，已经装箱了，其他的没啥可买的。”
“我给你买一套西装吧，你个子高，穿西装好看。”
“不了，西装我单位发的还有新的，等开春换装了再买吧。咱走吧，家里都等着回去吃团年饭呢。”在王丹平老家，团年饭都是除夕当天的中午吃，一家接着一家转着吃，一直吃到晚上。
刘灵灵便不再坚持，她抽空去了宋老那里，把围巾送过去，顺道给宋老辞年。
宋老的小院没怎么布置，只是贴了春联，挂了红灯笼，若大的院子冷冷清清。见刘灵灵过来，宋老很开心，招呼着要留她吃完午饭再走。刘灵灵婉拒了，她也得早点回家团年。宋老便转身回屋，拿了一个早早备好的红包塞给了刘灵灵，鼓鼓囊囊，沉甸甸的，分量不轻。
“使不得，宋老。使不得。”刘灵灵连连推辞。
“有什么使不得，没给你买新衣服，你拿着自己买。这是长辈发给晚辈的，不接就是不敬。”宋老板着脸吓唬刘灵灵。
刘灵灵不好再推辞，接过红包，小心装进挎包里，扑进宋老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宋老，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年后我再来看你。”
“去吧，去吧。有丹青陪我，没事的。”宋老爱怜地拍了拍刘灵灵的肩膀，眼眶湿润。这是老者的悲哀，越是热闹的节日，越发寂寞孤单。
刘灵灵鼻子发酸，扭头跌跌撞撞地走了，生怕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回到凉水镇，刘灵灵直接去了监测站看望老马。老马无处可去，就在监测站过年了。虽然都是一个人，相比之下，老马这里比宋老的院子更有过年的气氛，老马自己写的春联、福字，自己糊的大红灯笼，买了鞭炮、礼花，还买了花花绿绿的糖果。院子里码了高高一垛柴火，等着再晚点的时候点燃，这堆柴火一直要烧到正月十五。三十夜的火，十五夜的灯，新的一年旺与不旺，全看这堆柴火烧得旺不旺了。
刘灵灵陪老马吃了团年饭才走，走的时候，老马装了一大口袋吃食，有野味、有鱼虾、有瓜果，他一直把刘灵灵送下山，搭讪车，看着她离开后才返回，同样是眼眶湿润。
这次，刘灵灵没忍住，眼泪如三江河的水，汹涌澎湃。老马那沉重的口袋，一直压在刘灵灵心头，眼泪便无处躲藏，只得通过泪腺排出体外。
……
春节对王丹平而言，早就没有了小时候的期待和兴奋，无非是亲朋好友东家接完西家接，顿顿大鱼大肉，这对王丹平而言反倒成了负担。他只有三天假期，正月初三就要回中心局值班。
好在有一点，父母没有过多打听他工作和生活的情况，这让他很放松。安静地陪着父母吃了三天转席，安分守己，低调含蓄，没给父母长多少脸，可也没丢脸，这就够了。
走的时候，他留给了家里五千块钱，也几乎是他所有的积蓄了。
母亲追了出去，要把钱塞回去：“在市里花钱的地方多，你自己留着。家里有钱，用不着。”
“妈，你留着用吧。实在没花完，替我存上，到时候我接媳妇了你再给你儿媳妇。”王丹平尽量表现出平静。
“我倒是想，可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母亲脸上挂着笑，也在隐晦地提醒王丹平是时候考虑自己终身大事了。
“大过年的，说点吉利的，你儿子一表人才，还能讨不到老婆？”
“那倒是。”母亲笑开了花。
……
返回工作岗位，实则没有过多的事情可干，省内进口邮车一天只有一趟，几乎是空车，只有少量的EMS文件和不多的包裹信件。中心局每隔一天给各县和区内发一趟车，也几乎是空来空往，车间的皮带机终于歇下来了，工人们也都歇下来了，一切都空荡荡的。
三天没回办公室，王丹平案头的绿植竟然枯萎了，耷拉着脑袋，露出颓败的气息。
街面上做小吃的一律没开门，单位食堂也没开门，王丹平只好自己在出租屋煮泡面吃。刘灵灵要到正月初七才上班，王丹平成了孤家寡人。
小勤除了初一去宋老那拜年，过年期间也很少出门，都是窝在家里吃年前囤积的蒸碗和卤菜，偶尔吃吃水煮挂面和泡面。
两人都把年过成了逃荒。
白日里，王丹平去中心局现场转一圈，把值班电话呼转到手机上，没什么事就走了。百无聊赖的他只好沿着江水一直往上，不一会就到了李鬼的桥洞。
桥洞下的李鬼的破船里，小勤正坐在船舱里，孤零零地看着江景发呆。
王丹平的心抽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没吱声，起锚，划船，逆流而上。
两岸的芦苇缓缓朝着身后倒去，风干的叶子划过小勤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口子。
第三百一十三章 岁月
春节过后，时间就像刹车失灵的列车，摧枯拉朽。
刘灵灵大考在即，整日精神萎靡不振，也不说话，人又瘦了一圈。考试前一天，王丹平硬拉着她去了酒吧。
“我参加过高考，考前班主任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彻底放空’，去他的考试，去他的习题。你只有忘掉一切才能发挥好。”
刘灵灵挣扎了一下，还是听从了王丹平的建议。这是她第一次进酒吧，嘈杂的音乐、昏暗的灯光、浑浊的空气让她不适应，几乎夺路而逃。
舞池中央，一个纹身、打耳钉、带三枚骷髅头戒指的年轻人格外引人注目。
王丹平摁住了她，灌了几听啤酒，硬拉着她进了舞池。
“跳起来，摇起来，忘掉一切！”王丹平对着刘灵灵的耳朵嘶吼。
渐渐的，刘灵灵放开了，学着众人的样子，发疯地扭动着，汗液淌出来，打湿了后背。
十点钟，他们准时回家，王丹平放了热水让灵灵泡澡。也许是太累的缘故，她早早就睡了，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连梦都没做一个。
放榜当天，王丹平陪着刘灵灵在网吧等成绩，他紧张得双手发抖，刘灵灵反倒很释然。
结果出来了，刚好踩线。王丹平兴奋得把鼠标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把鼠标线都拽断了，网管跑过来检查，王丹平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过去慷慨地说：“我们赔，我们赔。”
拉着刘灵灵冲出网吧，王丹平在空旷处发出“啊！”的叫喊声，引来路人纷纷驻足。
“你疯啦？”刘灵灵笑着问。
“考过了！终于考过了！你不兴奋吗？啊？”
“还行，没特别兴奋。还有面试呢。”刘灵灵云淡风轻地道。
“面试不是个事，走，喝酒去！”王丹平拽着刘灵灵往城中村跑去。
“哎！你慢点。”
为了庆贺刘灵灵顺利过考，王丹平张罗着请客吃饭。刘灵灵执意要在家里做，王丹平拗不过，便帮忙打下手。
晚宴邀请了老李和他的女朋友，还邀请了小勤。五人围坐在出租屋里，放开了喝。
“我们定在本月二十八号结婚。”酒过三巡，老李举杯宣布婚期。
“这么快！”王丹平有些惊讶，“恭喜，恭喜！我敬你们。”
刘灵灵和小勤也赶忙端杯。
……
婚礼如期举行，婚房就设在九号楼，简陋的老式家属楼，稍加装饰后也算温馨。婚礼由市局主管信息技术的副局长主持，男方的宾客多半是单位的同事，老李家只来了他哥哥一人，父母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女方这边也就坐了一桌人，婚礼流程能简化的都简化了，没有司仪，没有伴郎伴娘，没有冗长的开场白……
老李喝多了，哭成了泪人。王丹平也跟着一并淌眼泪。
他知道，老李这是幸福的眼泪，这婚结的也太不容易了。可自己为什么流泪却说不出。
婚礼现场帮忙的也都是老李的同事，王丹平负责帮忙照看烟酒饮料，还负责接送亲友，一直忙到夜深，安顿完所有宾客后才歇下来。
几个年轻人簇拥在老李狭小的婚房里闹房，逼着两口子做各种小游戏。老李一直憨笑，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弄。
这一次，王丹平又把自己喝多了。
……
刘灵灵因为有了图书馆狄馆长这层关系，面试顺利通过，正式成为了市图的在编人员，待遇也跟着水涨船高，工作步入正轨，生活节奏也跟着步入正轨。
早九晚五，不咸不淡，如同她跟王丹平之间的关系。
宋老在国外的儿子期间回来过一次，恰逢刘灵灵在宋老的小院里看望丹青，便留下一同吃了饭，相互还留下了联系方式。
饭后，宋老出门遛弯，两个年轻人便一起聊了聊。
宋老的儿子为人内敛，有文化，彬彬有礼，给刘灵灵讲了很多国外的奇闻轶事，逗得她欢笑连连，还邀请她有机会去国外所在的城市，参观他的大别墅。
在他的描述中，郊区的别墅里有草坪、有游泳池、有车库、有木工作坊，可以露天烧烤，周末可以打高尔夫、蹬山地车……
也许是看惯了碧眼金发，宋老的儿子对青春靓丽的刘灵灵充满了好奇，这是藏在他骨子里的中国情结，外面的月亮再圆也比不上家乡的点点星辰。
宋老儿子返回国外后，偶尔会发来电子邮件，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给刘灵灵听。
从此，刘灵灵的心思，便偶尔会漂洋过海。
说巧不巧，后不久，市图便有了一个海外交流的名额，去的地方刚好跟宋老儿子在一个城市，简直就是为刘灵灵量身打造的。
刘灵灵走了，只跟王丹平匆匆告别，便再也没回来。
原来，王丹平自以为高明的跟小勤之间的暧昧不清，刘灵灵心知肚明，只是一直没告诉他罢了。
……
赵婷突然结婚了，瞒了单位的所有人，包括王丹平。偶然有一次，王丹平找到函件局要一个设计稿，函件局长告诉他，赵婷休婚假，下周才回来。王丹平愣在当场，好久才回过神来。
……
城中村改造，小勤的房子列入拆迁范围，马上要拆了。王丹平又搬家了，这次搬到了城中村对面的小区里，租金一个月一千五，几乎占了他收入的一半。
小勤也交了新的男友，是常年混迹夜店的公子哥。纹身、打耳钉、手指常年带着三个骷髅头戒指。
这气场让王丹平敬而远之，连带跟小勤的关系。
……
工作这边，中心局局长的人选一直没能落地，宋正铁一直兼职，慢慢也有了怨气，这让王丹平的工作也很被动。
一个偶然的机会，城区一处金融网点负责人突然中风卧床不起，领导立马想到了王丹平，这个救火队长，摇身一变成了支局长，不，准确来说是支行长，邮储银行成立，纯金融网点负责人改名行长了。
机缘巧合，在任支行长期间，认识了一储蓄大户，资金上千万级，这在地市邮储网点算得上顶级客户了。
时下股市大热，客户便将一部分资金交给王丹平打理，买基金、买股票，赚了给王丹平提成，亏了算客户自己的。为了报答王丹平替他理财，客户还帮王丹平拉来了好多大的储户，网点业绩突飞猛进，一时成了全市的明星网点。
也算王丹平走运，在大A股泡沫即将破灭的前一个月，他的工作又调整了，不再担任支行长，继续回中心局，这次，身份不同了，是局长助理。随然仍旧没有职级，但已经上过党委会，列入了后备干部人选，考察期两年。
由于精力所限，王丹平及时清仓了代客户购买的基金和股票，客户资产翻番，作为报答，在市区给王丹平买了一套商品房。
从此，王丹平才算正式在三江市扎下根来。新时代三大件，房、车、存款，王丹平占了最重要的一项，这在同龄人中也算佼佼者了。
可也物是人非。
岁月是把杀猪刀。
尾声
李鬼最终在南方找到了桃子，见面的地方在一处天桥，桃子大着肚子，体型已大变样了，脸上也有些浮肿，可笑容还是跟从前一样甜。
“他……对你好吗？”李鬼问了一句。
桃子捂着嘴哭了，看不出是好还是不好。
李鬼转身，心事已了，带着二娃回到小县城，继续从事木工活。不过改了招牌：李鬼寿材。
刘灵灵这边，去了国外，因为语言障碍，过得不太顺心，一步跨得太大，有些后悔。好在宋老的儿子家底厚，工作有保障，丰衣足食不在话下。可整日闲赋在家，内心不免烦闷。她报了英文学习班，又去当地中餐馆打工，逐渐适应。
……
再后来，三江市经历了一场洪水，上面为了保一座城，开闸泄洪，三江市一夜之间成了汪洋。邮政老旧家属楼九号楼，连同王丹平居住过的城中村六个平方小屋轰然倒塌，只剩下床板漂浮在洪流之中。
发水当晚，老李在机房值班，媳妇独自一人在家，被洪水吞噬。
自此，老李就落病了，精神出了问题。邮政局出于人道关怀，依旧按月足额发放薪水。还联系了当地精神病院，全力医治，可效果不佳。
王丹平自愿加入了抢险队伍，踩着尸体救下了三十多人，从此落下了恐水的毛病，见到洪水便腿脚发颤……
洪水过后，城市一片狼藉，李鬼的桥洞鬼屋只剩下一片门帘，被江风刮得猎猎作响。破旧的小船早已不见踪影。
王丹平站在桥洞里，点燃一支香烟，俯瞰脚下温顺如初的江流，颤抖着拿起手机。
“你那边都好吗？”
“都好……”魏小红带着哭腔。
“胡坤才过几天回来，你约上孙金红，来三江一起吃个饭吧。”
“好。”
（全书完）
PS：本来不准备写完结感言，但发布的时候提醒必须大于1000字，所以还是叨叨两句。
第一次写网文，竟然干到了七十万字，说实话还挺自豪的，就像我在现实作者群里说的：够吹半辈子牛了。
文章没啥可说的，本人有自知之明，没有大纲，都是写完一章再想下一章，这一个坑没填又给自己挖另一个坑，到头来兜不住了，这是最大的槽点。当然剧情拖沓，节奏慢，文笔差，这都是槽点，这从数据上都能看来。所幸读者都宽宏大量，鼓励的多，骂娘的少。因此也就不敢吆喝着收藏订阅打赏了。
关于剧情，后面因为个人原因，精力跟不上了，所以草草结尾，有点虎头蛇尾，见谅。本来还想把魏小红这条感情线写下去，可夫人心有芥蒂，老觉着我遇上她之前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只得留下点空间，由读者自行脑补。
这里还得重申一点，文章中有些人名用的是生活中的人名，没有其他意思，只为了好记，避免混乱，切勿对号入座。
照例这里有感谢。感谢.asxs.这个平台，感谢责编青柠，感谢不多的读者的评论订阅打赏投票，咱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