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跟车
按照昨日的安排，今天王丹平的工作是跟车。照例他先要去宋主任那报到，汇报上一日的跟班情况。王丹平今天起的迟了，过来的时候宋正铁已经坐在办公桌前了。王丹平赶紧一边打招呼一边小跑着去拿水壶接水。
“主任早。”
“丹平来了啊。”宋主任面带微笑，感觉心情不错。
“嗯，今天起晚了。”王丹平有点不好意思。
“年轻人瞌睡多，可以理解。不过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对，是不是跟班太累了，要不今天先休息一天？”宋主任关切到。
王丹平知道自己脸色不好的原因，心里又暗骂了李鬼无数遍。嘴里却连忙回答到：“谢谢主任关心，最近我想把这两个周跟班的情况做个自我总结，昨晚弄的有点晚了。”
王丹平惊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说谎话都不再脸红了，言不由衷的话就像是涨了腿的泥鳅，越说越顺溜。他不太喜欢这样的自己，感觉在机关待久了，人的初心都变了。他知道自己不觉中正慢慢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小伙子不错啊！有这个觉悟，挺好！像我年轻的时候。”宋主任很受用，连连夸奖他。
“对了，今天怎么安排的？”宋主任接着问。
“回主任的话，昨天我在邮运班跟班，主要在贾队长那里熟悉车辆调度情况。今明两天准备跟车走一走，实地看一下邮运情况，随时给您汇报。”
“嗯，这样安排挺好。老贾这老怂人是没啥文化，干活倒是一把好手。你跟他打交道啊，需要懂得取舍，学其所长，去其糟粕。别回头本事学了不少，也学一身臭毛病。”宋主任提醒他。
“哈哈，主任说的对。这个贾队长啊平时就是说话老爱带把子。手底下的一帮司机他倒是管的挺好的。”王丹平笑了起来。
“这老怂就是那德行。这点你别学啊。”宋主任强调到。
“嗯，我知道，主任那我先过去了。这个点邮车怕是要出发了。”王丹平告别宋正铁，前往邮运班。
推门进休息室，依旧乌烟瘴气。王丹平打开门缝探了个头，跟昨天不同的是，一众司机纷纷起身打招呼。
“老贾在他办公室呢。”
“哦，好，我去找他。”王丹平从门口退了出来。
“贾队长，准时给你报到！”王丹平立正假装敬了个军礼。
老贾的茶已经泡上了，正躺在沙发上眯着眼品着呢，见王丹平进来，也没起身，头都不转一下，慢条斯理地说：“你小子迟到了啊！还准时，准是个屁。我这最早的一班车凌晨4点就发车了，你那时候到才叫准时呢。”
“对对对，您老说啥都对。”王丹平嬉皮笑脸。
“自己倒茶，喝完给你安排跟车路线。”老贾指了指茶几。
王丹平取了个茶盅，倒满，假装品了起来。
“又装！”老贾斜了他一眼。
“哈哈！”王丹平故意把嘴巴砸得山响。
“你倒是给我说说今天喝的是什么茶。”老贾问。
“我只知道这是红茶，不知道什么品种”王丹平回答。
“我告诉你，这是黑茶！安化产的！连红茶黑茶都分不清还在这给我装。”老贾不屑。探起身子给王丹平普及茶叶知识，讲了好大一通。王丹平听得云里雾里。
在老贾这，王丹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茶道文化的博大精深。
“你可别小看了这一盏茶，里面门道多了去了。你呀，好好学吧。将来一定用得上。”老贾说。
“那我干脆拜你为师啊。”王丹平笑嘻嘻。
“拜师可以呀，那拜师礼可不能少？”老贾倒也爽快。
“明白，我给您寻去，等找到了好茶，再来拜师。”王丹平回答。
“好哇，你这徒弟，我先预收了。平日有空啊，你就来我这坐一坐，我给你先从最基础的讲起，慢慢啊你就懂得多了。”
王丹平高兴极了。
今天安排的线路是市区开往县局的一条邮运路线，中间有九六个交卸点。线路不是最长的，最长的那条早上凌晨就发车了。虽然线路不是最远，道路也不是最难走，但是这一条路上交卸点多，集镇路段路况复杂。老贾安排他跟这一趟，也是精心挑选的。
一切都很新鲜，王丹平高兴地跳进副驾驶仓。他还是第一次坐这么高的大卡，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跟坐普通轿车的区别太大了。驾驶舱也是相当豪华，这跟王丹平之前的印象区别很大，他还以为这种大卡里面条件会很简陋呢。
驾驶舱空间很大，座椅、门把手全部都是真皮包裹，配有热水器，冷暖空调，环绕立体声音响……总之普通家轿有的配置这里都有，还都是最高配。
一路风光迤逦，王丹平躺在宽大的座椅里，心情大好。
司机姓梅，是个老同志，五十多了，是个闷葫芦。车子里不放音乐就放广播，要么放评书，要么放京剧。王丹平听不下去了。心里暗想，这么好的音响放老梅的车里真是糟践东西。
老梅车子开的很稳，不慌不忙。沿途交卸点都要从主路拐向乡镇的支局所，邮车宽大，集镇路窄，往往错不开车。外加上集镇街道有卖菜的小贩，有三轮车摩托车随意停放的，有牵牲口的，有私家车占道的……五花八门。
这是跑这一班司机最头疼的问题。现在时限卡的很紧张，这一路这么多交接点，特别耽误时间。按照大网原则，市局本只对县局负责，各分支再由县局组开邮路，但是考虑到运行成本和邮件倒流问题，市局决定沿线顺路能捎带的点邮运班尽量捎带，即减轻了县局处理量，也提高了沿线乡镇邮件的传递时限。总之是方便了众人，苦了邮运司机。
这里面还有几个问题，一是邮车开进集镇，掉头困难，有时要跑出好几公里才能找到地方掉头。二是沿途支局门口没地方停车。三是部分支局所人员卸车不积极，造成压车。
总之，各种问题就像一台众生戏，每天都在邮运沿途轮番上演。老梅倒是耐得住性子，见缝插针，游刃有余。但也难免一会儿车轮子把谁家的莲菜给压烂了，一会儿车尾把哪家的花盆给擦花了，小磕小碰再所难免，王丹平看着都着急。
老贾倒是淡定得让王丹平心生敬意。
“这就是现实情况。你们市上的领导部门都坐办公室拍脑子想问题，一天只追求时限、追求低成本，哪管得了我们这些人的疾死活。”老梅瓮声瓮气地说。
“这种状况应该每天都发生啊。我看你倒是不急。”王丹平说。
“急有啥用，遇事了，只能给人赔笑脸，乡镇的人都比较朴实，大部分人都好说话，事情不大也就过去了。”老梅说。
这点王丹平比较认同，他之前所在的凉水镇的居民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那要是遇到难缠的呢？”王丹平问。
“倒也不是没有，那咋办，赔呗。你比如今天这种把人莲菜压了，大不了自己买过来，反正家里也是要吃菜的不是？”老梅无奈地说。
“要是碰到特别难缠的，我们就联系地面局处理。一般支局所长在当地威信都比较高，基本小问题都能解决。”老梅继续说到。
“哦。”王丹平若有所思。
“只要没挂到人，就算万事大吉。要真挂到人了，那才叫完蛋了。我们这工作呀，一天提心吊胆，要是心态再不好点，怕是早被自己逼疯了。”老梅无奈地说。
勉强送完两个沿途交接点，已经快到中午了。老梅把车子停到路边，找地方吃午饭。作业计划已经规定好了司机在哪个交接点吃午饭，该交接点邮件交接时长也相应多预留了二十分钟。老梅带王丹平去了一家他经常就餐的面馆，叫了两份面条。面馆老板跟老梅很熟了，热情地招呼着，吩咐煮面师傅先给老梅他们做，她知道老梅赶时间。面条口味不错，分量也足，便宜实惠。王丹平主动起身付了面钱，老梅不让，但王丹平坚持付了。
继续上路，老梅明显话比刚上车时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一碗面条起了作用。他主动给王丹平讲了好多过去在邮运路途发生的事情，有的故事相当精彩，王丹平听得如痴如醉。驾驶室里的氛围变得异常和谐。
第三十二章 出事
一路上，老梅就跟王丹平讲述。当年省城到三江市的邮件运输是由三江市组开，省局专门在三江设立了邮车站，归省局直属，不归三江市邮政局管理。
那是老梅等一众老司机最辉煌的日子。那时节，邮车站光邮车司机都有六十余人，站领导享受副处级待遇，手底下员工的工资级别也比一般部室要高。
邮车站不仅负责省局到三江市的邮件运输，还要负责周边四个省邮件的转运工作。
老梅那时跑甘陕线，要翻越秦岭，走318盘山路。光翻山就得一晚上。老梅从三江市出发，一个班三天时间，其中两天要在邮车上过夜。
那时连接南北，陆运通道就只有翻越秦岭盘山路这一条，沿途大车很多，应运而生的就是路两边的各种店面。有吃饭的，修车的，住宿的，开商店的，加水的，加油的，倒运货物的，走私贩卖的……
让老梅最欢喜的，就是小吃店和路边旅店。小吃店实物便宜实惠味道好。路边旅店就是专门给过路司机准备的，放松用。
“要不说十个司机九个坏。说的就是跑长途卡车的。”老梅有些得意，他告诉王丹平，那时邮车站的司机没有一个愿意在家呆着，都争着跑车，尤其是跑像老梅跑的这种远的线路。
“那时翻越一趟秦岭可不容易，班车费用可贵了，且每天只有一趟，人满为患，多数还坐不上车。那路边上，就经常是那些搭车的人了，平日随便拉上三五个往车后一扔，过去就是一两百块。”老梅指了指后排，有个专门供司机休息的地方，一长排椅子，可以躺也可以坐。
“最夸张是一次春节前，从甘肃西安返回的路上，我整整捡了七十九人，满满一车厢啊，都在后面大箱里挤着。”这次说的不是司机台，说的是包裹仓。“那一趟收获这个数。”老梅伸出了一个巴掌。
“平日要是瞅着有年轻漂亮的单身女人搭车，那就算捡着宝了。别人一概不拉，就仅着她上。这过路司机走南闯北，都练就了一张嘴皮子，往往女娃一上车，就跟她东拉西扯，讲全国各地的轶事，逗得女娃五迷三道的。这一路上，就又会发生各种故事了。”老梅滔滔不绝。
“就这，还有动真感情的。我说的当然不是司机了，是有一女的，被司机哄着说要跟她一起过日子呢，女人信以为真，回去就跟老公离婚了，可她再去找那司机，哪还有人影儿。那女的就天天在路口堵，她知道邮车每周都得从她门上过。后来司机知道问题严重性后，跟局里申请调换了线路。那女的拦下车发现里面不是他男人，就赖着不走，非让现在的司机带他去找他。”
“后来呢？”王丹平插话到。
“后来司机没办法，只得带着她一路走，路上也不停车，就这么一路颠到甘肃，再一路颠回来，还没等见着那男的呢，女人自个儿受不了了，她晕车晕得都快吐死了。返到家的时候是被人抬下去了。此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要不然啊，那司机还真脱不了干系。”老梅说。
据老梅讲，司机喜欢跑远线，不仅仅是可以沿路捡人。还可以借机拉私活。沿路走私的、批发的商贩，明码标价立着牌子在路边等大车联系呢。只要能把货物送出秦岭，那头就有对接的人等着，你只负责把车开到地点，就有人当面把现金交给司机。那时邮件量不大，车厢多半都空着。邮车车厢是四周封闭的，且都在各检查站备了号的，往来一路绿灯，从不查车，安全又隐蔽。这一来一回拉的私活，就够一般在机关上班人的一个月工资了。
后来，有的司机胆子越来越大，有晚上用邮车拉烤火煤的，不仅把车厢弄的脏兮兮，还把邮件污染了，车厢也被弄的坑坑洼洼，更有超重超载的，出过交通事故。那时疏于管理，到最后完全失控。
省局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就召开会议决定把三江市邮车站撤了，在省城重新组开邮车站。原来三江市邮车站的司机一部分撤回省城，一部分分流到各地市邮区中心局。老梅就留在了三江。
王丹平听着这些，像听故事一样。老梅不说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简单跑个邮车，还能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
“现在管理精细化了，司机只有累死的份，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老梅悻悻地说。
“其实严管理也不是坏事，听你这么一说，如果真一直这样下去，我看人人都要出大事。”王丹平说。
“是啊，你说的没错，那个时候都疯了。司机的眼里都没人了，天老大他老二。好多司机最后生活作风都出了问题，就我们那批，几乎就没有跟原配能走到最后的。都是自己作死，最后一无所有。”老梅说。
“所以，现在在老贾这，虽然辛苦点，但是心里踏实。他这个人吧，性子直，但是舍得为职工争取利益。你看我们那的休息室还有其他的配置，都是他吵出来，闹出来的。比一比分拣班，咱这还算好了。所以大家都服他。”
……
不觉中又跑完了三个乡镇，已经是下午时点了。老梅不再说话，他得加快车速，赶时限了。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在经过第六个交接点时，去程在乡镇路上还没事，交接完邮件往回折返的时候，前方施工放炮，碎石把路挡着了，车辆只能绕道。
老梅心里就犯嘀咕。
“最怕遇到这种情况。便道都是村里公路，路窄且路况复杂，咱们邮车又宽又高，难免出事。”话音没落，邮车顶部就挂到了头顶横跨的线缆上了。老梅不是没看到横跨的线缆，他还专门停车下去看了一眼，觉得高度应该能过去，就继续往前。不想还是让车厢顶部的空调机给挂上了。线缆的杆子不结实，一下挂歪了，杆子倒下来，把旁边一住宅楼二楼的阳台给砸了下来，连带玻璃及一楼的家具都损坏了，索幸的是没伤人。
这下走不了了。唯一的通道也被堵死。后面排着长长的车队，司机们都在烦躁地按着喇叭。街道两旁的行人住户都纷纷围拢过来，大部分是看热闹的，也有当事人要过来讨说法的。
王丹平彻底蒙了，他哪见过这等状况，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
老梅到底是经过事情的人，他打开车门让王丹平下车。
“这会不能乱，你赶紧过去找到这家住户，先把人家的情绪稳定下来。就说我们这是单位的车，一定会给他们个合理的说法，让他们不要激动。我这边要给市局那边打个电话把情况报告一下。”老梅安排到。
王丹平心里有底了。他朝着围拢的人群走去。他看见人群中有两双愤怒的眼镜正瞅着他，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朝他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那边老梅先是给贾队长打了个电话，简单汇报了现在的情况。
老贾在电话里说：“你先不要着急，我们这边先派一个加班车来对接，先把邮件送走。你跟那个王丹平可能暂时走不了了，你得保护好他，他是市局的人，不能出差池。还有，联系地面局，让迅速来人！”
在听老梅说让王丹平去平复受害者去了，老贾在电话里跳了起来。
“狗日的老梅，回来我封你的车！”
老梅知道了事态严重性，赶紧关了车门，跑去接应王丹平。这时的王丹平被中年妇女保住大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不断地赔礼道歉，说会负责到底。
女人及他的家人就不那么好说话了。说这是他们新盖的房子，正要给儿子娶媳妇当婚房用，你这一下给弄的二层阳台都挂下来了，还有门窗玻璃及新打的家具全给毁了。关键是这事犯忌讳，触霉头的，好好一桩喜事因此蒙上阴影……
四面八方各种吵闹声，咒骂声，王丹平喘不过气来，他胃里一阵翻涌，他想吐。
还好老梅及时赶来。老梅穿着邮政制服，人也上点年纪，看着让人觉着踏实放心。他的到来让当事人家里的愤怒稍稍平息了一些。总算找到个能说事的人了。
“大家不要吵，先放人。现在事情已经出了，该怎么办按规矩来，邮局是国家的邮局，我们也不走，又跑不了，该赔偿的少不了。你们这样扣着人，可就是不对了。”老梅拨开人群，直面当事人。
中年妇女也不再吵闹：“那你说该怎么办吧。”语气虽然有所缓和，但仍然没有放开王丹平。
“我说这位大姐，谁都不想出这个事情。但是事情出了就得按规矩，按流程来。这边我跟小王会留下来，一直等这个事情处理完善。但车子得走，一会市局派人来接。这边我们会找专业机构来定损，当然我的车子也上的是全险，保险公司也会来做定损。到时候就算谈不拢，单位也会出面，总之会给你个合理的说法的。”老梅摆出道理，当事人家里不再刁难，放了王丹平。王丹平跑向路边，哇哇吐了起来。
老梅随后联系了保险公司，又联系了地面局。不一会保险公司来人，查完现场，拍照留存后，让老梅把车先让出来，好让后面的车先走。老梅征求当地居民同意后，把车倒进了路边的农田里，损坏的经济作物后期会根据定损赔偿。
不一会儿，当地邮政所的负责人带着投递员也赶了过来。负责人和投递员跟当事人很熟，谈了一会就把老梅和王丹平让进了屋子，倒上了茶水。
这时市局的救援车开到，带了另一名司机过来，见车没大碍，就把邮车开走了，继续赶往下一个交接点。再大的事，邮件不能耽误。
老梅和王丹平就只能先住下，跟当事人谈赔偿事宜。在市局整体协调下，一切推进的比较快，保险公司和专业定损人员也及时赶到，就赔偿事宜进行沟通。在当地邮政所长和投递员的撮合下，终于在第三天达成赔偿协议。
王丹平在村上住了两晚，手机早没电了。期间他给宋主任、寝室老李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当然少不了给刘灵灵打电话报了平安。
刘灵灵在那头都急哭了。
王丹平回到市局时周五了。他得收拾好精神，回去找灵灵了。
第三十三章 处分
周五上午，王丹平去给宋正铁报到，简要汇报了本次事故处理的经过。宋主任道了一声辛苦后，开始给王丹平安排工作。算起来这是王丹平到岗后宋主任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给他安排工作。
“一、督促中心局做一份详细的事故报告，你来把关；二、就此次事故出一份对中心局的考核文件。”两项内容，宋主任交代的轻描淡写，但放在王丹平身上却仿佛是千钧重担。宋主任要求王丹平下周三之前完成交代的两项工作，因为周三下午要上党委办公会。
王丹平那时还不理解党委办公会的分量，还以为仅仅是局领导坐在一起分析一下事故的原因，总结一下事故的教训。后来他才知道，党委办公会是三江市邮政局最高规格的会议，非重大事项不上会，一旦上会就牵扯重大经济事项或者重大人事调整。会议严格控制参会范围，非党委成员不得参会，会议形成的决议都是重大决议。
考虑到周三下午会议的重要性，宋主任让王丹平最迟周二上班前把两项内容形成初稿，他要亲自审核。
看来，周末加班是跑不了了的。
领到任务的王丹平陷入了沉思，他亲自经历了事件的整个过程，他知道司机老梅并没有责任，反而在整个事件处理过程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事故能够快速达成意见跟老梅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老梅在整个事故处理期间的淡定从容、游刃有余让王丹平深感敬佩，他也在此次事件中跟老梅学到了很多处理突发事件的经验，这将使他受益终身。
老贾有责任吗？也没有，他第一时间安排了加班车辆，保证了邮件、邮车的安全运行，没有造成客户投诉和媒体事件。事故处理过程中积极联系第三方定损，有效推进了事件的处理效率。
地面局有责任吗？也没有，支局长和投递员也是第一时间赶到，积极斡旋，积极调停，缓和了当事人的情绪，使得事件没有升级。
那王丹平有责任吗？好像也没有。他不过是跟车实习，了解作业环节，还为此深陷事件当中，三天两晚没有回家。
既然都没有责任，该考核谁？事故报告里责任认定怎么写？
按宋主任意思，出了事就得有人出来负责，如果没有人负责，今后不定还会出更大的事故呢。
市场部就是断责部门，落到王丹平头上就是具体执行人，也可以说执刀人，这把刀最终落向谁，着实把王丹平给难住了。
他大概盘算了一下，周二上午交稿，至少今天要把工作安排下去，因为周五了，下周一他得拿到第一手资料，还得给他自己留下整理和修改的时间。
时间不等人，王丹平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中心局负责的电话。
三江市邮区中心局是全国二级中心局，副处建制。中心局负责人姓刘，平日大家都叫他刘处，是一个资格比较老的同志，再过几年就要退居二线了，因此他那个位置是很多科级领导都争相想去的位子。
按理说刘处比宋正铁级别高半格，但是按照部门管理来说，中心局又属于市局下属单位，跟县局平齐。这次市场部代表市局发声，倒也可以直接安排工作。只是宋主任安排王丹平联系略显不妥，毕竟王丹平还只是一个一般管理人员，这种工作对接宋主任亲自联系较为常见。但王丹平顾不了这么多了。
“刘处长，您好。我是市局市场部的王丹平。冒昧打扰您。”王丹平电话里恭敬地说到。
“你谁？”对方反问。
“刘处，我是市场部的王丹平，刚从县上调回来不久。”王丹平一字一句重复到。
“哦~”对方拖着长长的声音，像是回忆什么。“你就是那谁，大家说的张局长他亲戚？”
王丹平蒙住了，到底刘处长说的哪个张局长的亲戚？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啊，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说吧，啥事啊？”对方见王丹平没吱声就问。
“哦，是这样，刘处。我们宋主任让通知您这，就上周邮车拉断线缆事件，在周一之前上报一份详细的事故报告。”王丹平回复到。
“这次事故情况我大概了解，邮运组处理的没什么问题。我看也没有人员伤亡，邮件和车辆也都安全。大部分费用保险公司出了，还有啥好分析的，老宋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咋？”对面听起来语气不善。
“这个具体我也不清楚，宋主任只让我负责通知。哦，对了，说是周三下午要上什么党委会用。”王丹平回复。
对面一下哑火了。沉默了一会儿，口气也变了。
“你确定没听错，是要上党委会？”刘处问。
“是这样说来着。我估计也就分析分析事故原因啥的。但是比较着急，所以还得您亲自安排一下，周一上午务必要报给我。”王丹平说。
“好的，请你转告宋主任，就说这事我知道了，一定按时完成任务。”刘处答。
王丹平没想到事情会安排的这么顺利，这一次也让他对党委会有了个初步印象，刘处长刚开始还挺硬气的，听到要上党委会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
因为还要牵扯到考核，王丹平心里没底，他中午饭都没吃，直奔邮运班而去。事情是这边出的，他得当面见见老贾。
他风风火火推开老贾办公室时，一下愣在那了。满屋子的人，大家抽着烟，房间像着了火，不过这次不是休息室而是老贾办公室着火了，按王丹平理解，这在平时是断然不会出现的。
王丹平大致看了一眼这满屋子的人，老贾、老梅都在，应该大部分都是司机，还有两个领导模样的人也在。
“在开会呀，那我等会过来。”王丹平小声说，正准备关门退出。
“丹平过来了啊。”老贾叫住了他。
王丹平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刘处，这就是我刚跟你说的王丹平，这次老梅出事他也在车上。”老贾介绍到。
“丹平，我给你介绍，这是刘处，这是王局。”老贾接着介绍。
王丹平这算才正式认识了传说中的刘处长。这个让各部门主任和县局长都羡慕不已的，享受副处长待遇的中心局一把手。王丹平赶紧鞠躬打招呼。
“小王是吧，上午跟我通过电话那位？欢迎欢迎。”刘处长从座位上起身。
“对对，我就是王丹平。上午的事不礼貌，刘处您多担待。”王丹平赶紧迎了过去，握住了刘处长的手。
“宋大主任给我们安排的好事呀，这不，中午饭都没吃，都在这开事故原因分析会呢。完了还得给你写报告去。”刘处长说。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王丹平说。
“没事，既然来了，你也听听。”刘处长说。
王丹平就这样参加了工作以来第一个事故分析会。
会议由刘处长亲自主持，中心局副局长参加，邮运班长，责任司机及在家的全体司机参加。首先贾队长介绍了事故的大体经过，由老梅就具体细节进行补充。刚好王丹平在，也印证了老梅的说法。然后副局长王局简要谈论了自己的意见，最后由刘处长总结陈词。
刘处长大概说了三层意思：一是这次事故局领导高度重视，责令中心局认真总结原因；二是要求邮运组就此次事件召开班组会，认真总结原因，吸取教训，避免安全事故再次发生；三是落实责任处理，让邮运班先自行拿个处理意见。
大家前两条都频频点头，到了第三条都面面相觑，气氛显得非常尴尬。
王丹平这时候站起来说：“其实我来这的原因，就是想当面跟贾队长商量一下这处理的事情。上午跟刘处通电话时我仅仅说了事故报告的事，没有说第二件事，宋主任还让我就这次事故出一个考核处理的公文，我正想着该怎么出合适呢。既然大家都在，正好商量一下，我也好交差。就我个人而言，因为亲身经历这件事故，整个过程我是知道的。我知道大家在应对事故时做出的努力，事故原因也属于意外，不是主观故意，再者也没有造成大的影响，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出这个文件。”
“小王你不用再说了，既然市局让拿出处理意见，那我们自己先拿一个。周一早上一并交给你。那就这样，老贾你就按今天的会议要求速办。我周末都在，弄完发给我。没事散会吧。”刘处边说边起身走了，王副局长也跟着离开。剩余的人都呆在原地没说话，都低着头。
老贾说了句：“还愣着干什么，都散了吧。老梅留一下。”大家才都悻悻散去。
办公室就剩老贾，老梅和王丹平三人。老贾骂了句娘。
“任务下了，也没啥争论的。安全无小事，市局较真我能理解。这样，冤大头我来背，小头老梅你来背。老梅这两天你就别出车了，专心给我写事故报告。丹平正好过来了，你不来我也得请你，你得帮帮老梅啊，他个大老粗没喝过几滴墨水，这两天你得帮他，共同把这个报告弄出来。”老贾说。
“没问题，贾队。这忙我一定帮。周末我就不回了，直接过来跟梅师傅一起把报告完成了。”王丹平说。
“我替老梅，替整个邮运班感谢你啊！”老贾拍了拍王丹平的肩膀。“按理说这事得我们自己干，但是水平不够，没办法，也只好请你帮忙了。”
“贾队，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这事我乐意干。我都经历了，我也知道怎么写。”王丹平拍了拍胸脯。
“那太好了。至于说责任处理嘛。就这样写，首先是我这个队长安全意识淡薄，缺乏安全教育，安全演练和排查演习流于形式，负主要责任。老梅呢观察路况不仔细，粗心大意，安全意识不够，负次要责任。至于处理嘛，就这样看行不行，我呢停发当月绩效奖，并处罚款一千五百元，车队安全员老张当月绩效减半，并处罚款一千元，老梅呢是直接责任人，罚款一千元。嗯，就这样吧。”老贾说。
真下得去手啊！王丹平心想着。老贾一个月绩效奖励大概两千元左右，加上罚款的话就等于一个月白干。老梅也得是小半个月工资呢。
“会不会重了些？”王丹平疑惑地问。
“就这，过得去过不去另说吧。先这样写吧！”老贾哼了一句。
老梅一直没吭气。王丹平扭头看了他一眼。
“贾队长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老梅瓮声瓮气地说。
事情基本就这么定了，王丹平心里有底了。他回到办公室，登了QQ，给刘灵灵发了一条消息：周末我可能回不来了，就上周的事，领导安排要出一份报告，还要出一份处分材料，要加班。最后加了句：想你……外加几个小红心。
第三十四章 空虚
刘灵灵没有回复消息，应该是正忙着。
简单吃过午饭，王丹平便回到邮运班，他得尽快投入工作。电脑就用贾队长的办公电脑，外带把他的办公室也占领了。王丹平写东西需要安静，就毫不客气地把老贾赶到了休息室。老梅坐在他旁边，帮助他回忆和分析事件经过。
不愧是科班出身的大学生，文字功底还算扎实，在老梅的配合下，他一个下午就完成了事故报告的初稿，详细描述了老梅当班邮车事故发生前后的整个过程，分析了事故发生的原因，落实了事故责任，指出了下阶段整改措施。A4纸满满当当写了五页，字数七千余。
王丹平反复校对，确认再无纰漏后打印一份拿给老贾看。前面事故分析的内容老贾只扫了一眼，懒得再看，重点仔细看了责任落实相关内容，见大体与中午会上说的一致，便没说什么，表示满意并感谢王丹平的帮忙，硬是要请王丹平吃饭，被他拒接了。
这时点已经到了晚上近七点了，此时回凉水镇已错过了最后那趟慢车，便只能作罢。
王丹平一身轻松，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从老贾宽大的沙发上站起。宋主任交代的两项工作，第一项基本完成，只等着老贾拿给他们刘处长审核后，周一再发给他。另一项工作王丹平有个小心思，因为在事故报告中，已经有了邮运班自己的处理决定，这算是责任部门争取主动。一般这种情况下，只要处理妥当，市局只用批复同意，判责也就相对较轻。要是换做市局出面处罚，一般会比责任部门主动判责的要更重一些。他想再等等，等他周一拿着中心局的责任报告，请示一下宋主任再说。
又是华灯初上，加上明天周末，百无聊赖，王丹平一个人走在城中村的夹道上，突然感到一阵空虚。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透过如织的各种线缆，他竟然看到了点点繁星。明天是个好天气，王丹平心里想。这一会儿他特别想念刘灵灵，如果能回到她身边，明天就又可以背着帐篷去往新的地方露营看星星了。
他靠在路边的路灯铁杆上，抬头看见无数的小虫子围着路灯不知疲倦地飞舞着，内心的空虚被放大成无底洞。他此刻的心情像极了这群飞舞的蛾虫，没有方向，不知所措，但精力过剩。
他拨通了刘灵灵的电话，对方久久没接。
王丹平发了一会呆，继续漫无目的的在城中村中转悠，像极了孤魂野鬼。
不觉中，他又逛到了那个澡堂门口，下意识里是否还想再碰到那个女人呢？那个穿睡衣汲拖鞋浑身冒着沐浴液香气的女人，那个在自己六个平方的小窝给他一夜温存的女人。
然而，这次他看到的只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甚至在澡堂对面等了一会，等来的只是几个糙老爷们浑身冒着热气从里面走出来。
他很想去找李鬼，但是上次桃子闺蜜的事情让他有点难为情，他好像过不了自己这关。他现在很矛盾。
王丹平往回走，回到了六个平方的小屋。屋子还是他周二早上走时的样子，仿佛女人的气息还在。他扑倒在床上，把整个头都蒙在被子里，使劲嗅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若有若无。
空虚再度袭来，他甚至想哭。
在遇到刘灵灵之前，他一个人生活了两年多，都没觉得空虚，这才见了一次，感觉就如此强烈。
就在这时，他手机响了。是刘灵灵的短信：家里有事，回头联系。
王丹平合上手机，继续蒙头睡大觉，晚饭都没吃。也许是这几日太累的缘故，不一会竟然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走在河边，刘灵灵突然浑身水淋淋地出现在他面前，脸色惨白，双眼浮肿。她紧紧抓着王丹平的手臂，浑身发抖地说：哥哥，救我！
王丹平紧张极了，他不知道刘灵灵为什么呼救，他四处张望，想找个人帮帮她。这时候一个穿睡衣汲拖鞋的女人款款走了过来，高昂着头，目中无人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不理会着急的王丹平。王丹平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住女人，女人风摆杨柳般飘然远去。手指碰到女人的裙摆，荡起一阵沐浴液的清香。
王丹平站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他张大嘴巴大声呼唤，但发不出声音。他想带着刘灵灵走，离开水面，但一步都挪不动。他奋力挣扎，却于事无补。
……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王丹平吓得一哆嗦，猛一头爬起来，浑身汗湿透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梦。
他嗓子发干，使劲干呕，呛得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缓了好一会，终于接起了电话。
是李鬼打来的。
李鬼的电话救了他。不然他会被自己憋死在被窝里。
电话接通，李鬼先声夺人。
“王处长，没回去陪你的小娘子？”
“你怎么不去死。”王丹平没好气地回到。
“嗨，我咋忘了，你已经不是处长拉。抱歉，抱歉。”李鬼调侃他。
“你有事没事，没事挂了啊。”王丹平还没从恶梦里彻底缓过劲儿来，感觉说话都吃力。
“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看你一周没联系我了，还以为你出事了呢。打电话问问你啥情况。”李鬼正经回答到。
“你还别说，就刚刚，差点出事。幸亏你电话打得及时，不然我都没命了。”王丹平看了下表，才七点四十不到，他刚才仅仅只睡了半个小时。
“怎么着，这周没回？啥情况啊。”李鬼关切地问他。
“唉，见面说吧。你在屋了吧？”王丹平问。
“在，在呢，正无聊呢。我给你说啊，我今天整了一坛好酒，烫一壶喝点？”李鬼来了兴致。
“行啊。你等着我。”王丹平快速下楼，在楼下他看见老李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一家摊面上吃着炒米饭，仿佛看到了一个月前的自己，他停了一下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这回王丹平没有走路过去，他选择了打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李鬼，跟他说说话，他怕再晚自己会被憋死。
到的时候，李鬼正在忙着下厨。大老远王丹平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掀开布帘，桃子在。王丹平迟疑了一下，迈步进了屋。
站定后王丹平才发现，李鬼的小窝有了一些新的变化，屋子里多了一些点缀。餐桌上多了一张米黄色的布垫，几把椅子也都套上了座椅套，色系跟餐桌一致。靠近桥边还添置了一把躺椅，靠近躺椅那边的帆布帘开了一个窗，缝上了透明塑料……
桃子这会正悠哉地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笑盈盈看着李鬼忙里忙外，也不搭把手。
“哟，嫂子在呀。不打扰吧？”王丹平给桃子打招呼。
桃子欠起身来，笑着张罗着给王丹平倒水。
“啥嫂子不嫂子的，叫姐。”
“对对，是该叫桃子姐，这样咱俩是一家人，李鬼就算是外人了。”王丹平打着哈哈。
“这才对呢。记着啊，以后就叫姐。”桃子笑开了花。李鬼在一边傻乐，不插话。
上次见面，王丹平被桃子闺蜜扰得心神不宁，外加上喝了酒，没仔细看桃子。这次趁李鬼炒菜，他仔细打量起了这个让他叫姐的女人。
第三十五章 新生
桃子中等身材，是那种看起来有肉，上称很瘦那种。皮肤白皙，留齐耳短发，长了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笑起来眼睛弯成一个半圆，给人一种很想亲近的感觉。不打耳钉，不纹身，不浓妆艳抹，不洒劣质香水，不涂指甲，不抽烟，不穿恨天高也不穿丝袜短裙。整个看起来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抛开桃子的职业标签，她就是一再正常不过的都市女孩。王丹平看了一眼忙碌着的李鬼，低头笑了。
“大学生，你看我俩傻笑啥呢。”桃子偏过头来问。
“没笑啥，就感叹一下。李鬼好命哟！”王丹平拉长声音说到。
桃子噗嗤笑出了声，对着李鬼喊：“听到没，我弟夸你呢！”李鬼扭过头只顾咧着嘴笑。
“王丹平，你坐那当大爷呢。赶紧摆桌子，马上开饭喽。”李鬼说。
“你安排我就对了，怎么能安排我弟干活呢。”桃子不干了。
“哟，你呀就在那舒舒服服躺着，这种粗活重活，还是我来干吧。一会儿李鬼该跟我拼命了。”王丹平赶紧起身。
今天晚餐很丰盛。有螃蟹，清蒸鲈鱼，虾，红烧肉，烧豆腐，墨鱼汤。
“今天过节吗？整这么多硬菜呀！”王丹平坐下对着满桌饭菜喊到。
李鬼擦了擦手围坐过来，手上提着刚烫热的烧酒。桃子起身找来酒杯，接过酒壶把杯斟满。
“要不要我把闺蜜喊过来？”桃子凑过身来，端着酒杯小声问王丹平。
“还是不要了吧。”王丹平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哈哈，逗你呢，她今天有事来不了。你一个大男人还难为情啥。”看着王丹平的窘态，桃子笑的前俯后仰。
“你不知道，这小子自从把处长的头衔给取了后，不光不感激咱俩，还一个周不理咱。搞得好像我们欠他似的。”李鬼补刀。
王丹平囧到没话说，把满满一杯酒倒进喉咙，呛得他眼泪鼻涕一起流。
李鬼跟桃子见状都笑的直不起腰来。
“嚯！你这啥酒，这么冲。”王丹平咳了一会，边擦眼泪边问。
“这可是好东西，当地产的甜杆酒，纯粮酿造，绿色无污染。就是度数高点，五十五度。”李鬼得意地介绍。
“哪弄的？”
“桃子他们老家就出这种酒。是桃子送的。”
“对呀，我们农村老家，几乎家家都出这种酒。过年两件事，杀年猪，吊杆酒。”桃子说。
“对了，桃子姐，还没问你老家哪的呢。”王丹平问。
“陕西最南边一个县城，靠近湖北。”桃子回答。
这时候，李鬼突然不开玩笑了，一脸严肃地举起酒杯。
“今天啊，其实是有事要宣布。桃子已经答应我正式搬过来住了。之前的工作也不干了，过来先帮我维持这打鱼的营生。为了庆祝桃子脱离苦海，迎接崭新的未来，大家共举一杯。”李鬼正色到。
这消息太突然了，怪不得今天一来就见李鬼在那傻笑呢。原来是这事啊。王丹平也跟着高兴坏了。
“好事，好事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提前给我说啊。这应该开香槟庆祝啊。”王丹平激动地说。
“哎，也没啥大不了的。李鬼跟我说多少次了，我都没答应他。自从听了他给我讲你的事以后，我觉得两个人还是要在一起比较好。所以就答应了。看他表现吧，要是臭毛病太多，我随时都能搬走，哼！”桃子一边跟王丹平说，一边狠狠掐了李鬼大腿一下。
“嗷！”李鬼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不敢不敢，快放手，快放手！”
这次换王丹平笑的直不起腰。缓了好一会，他才斟满一杯酒举起来。郑重地说到：“李鬼，我桃子姐是个好女孩，她能答应你搬过来，还辞掉了之前的工作，这是对你莫大的信任，你可不能欺负她。还有，桃子姐，恭喜你！”
三人碰杯，李鬼跟桃子眼中都泛出泪光来。
“真羡慕你俩。这里条件虽然差点，但至少也是个窝。会越来越好的。”王丹平由衷说到。
“别光顾说我啊，说说你呗。”桃子问王丹平。
“这个周单位出点事，我一直在忙这个，跟灵灵这边联系也少。本来想着周末回去看她呢，单位事情弄完就没赶上火车。刚来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没接通，随后发消息说她家里有事。”王丹平低着头说。
“那你没问问家里啥事？”李鬼插话到。
“她很少跟我说她家里的事。再者我跟她才正式见面一次，平时都是上网聊的。只知道她母亲身体不太好，上上周还在住院呢。”王丹平说。
“哦。那你得多关心关心她。”桃子补充到。
王丹平没再言语。
“上次我闺蜜那事，你也别太计较。男人嘛，总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成长。就权当是找了个人生导师。我就怕在你心里留下愧疚，觉着对不起灵灵。可你要这样想，只有你成熟了，将来你们俩在一起时，你才能带领她。”桃子说。
“其实，不怕你俩笑话。我跟灵灵在一起时，脑子里想的就不是男女之事。我跟她更像是亲人一般。”王丹平说。
“话不能说太绝对了，你们这不是才见一面嘛，慢慢来，不着急。”桃子说。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李鬼见他俩聊的火热，都没人搭理他了，就急着跳起来了。
“光你每周往回跑也不是个事情，回头让她休假的时候上来找你呀。到时候带过来我们看看。”桃子没理会李鬼，继续说。
“对对对。大家都还没见过灵灵呢。你一定带过来。另外，可以让她跟桃子说说话，顺便问问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李鬼比谁都积极。
“是呀，好多话她不跟你说，但是可以跟我说呀。有些话你不好问她，我可以呀”桃子说。
“嗯，我怎么没想到呢。回头跟她说说看。”王丹平说。
这时候外面好像有人过来。李鬼挑开布帘一看，是桃子闺蜜，手里提着一个蛋糕，正要进来，两人差点撞个头碰头。
“哟，今儿这么好的事怎么不叫我呀。”闺蜜笑盈盈走过来，自己拽了个凳子坐到了王丹平旁边，面朝着桃子问。
王丹平赶紧往一边让了让。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哟，大学生也在。幸会幸会。”闺蜜假装没事人一样，朝王丹平伸出了手。
“幸会。”王丹平没接茬，红着脸说。
“你咋跑来了，不是说有事情嘛！”桃子圆场。
“今儿个是你的大事，再大的事也要放一放。是吧大学生。”闺蜜笑着扭头看王丹平。
“对，对……”王丹平唯唯喏喏。
今天闺蜜穿运动短衫，下身配紧身运动裤，衬出玲珑的身材。
李鬼看出了王丹平的窘态，连忙给闺蜜倒了杯酒，打起圆场来：“喝酒喝酒。你也是，就别再逗人家了。”
闺蜜大大方方接过酒杯，跟大家碰起杯来。
这时，王丹平反倒镇定了下来。他想着既然躲避不了，就勇敢面对。他倒了杯酒，端到闺蜜面前。
“上次的事，对不起你。这边给你赔罪了。”王丹平一饮而尽。
“好说好说。话说你是我带过的徒弟里面，悟性最好的。”闺蜜笑着瞥了桃子一眼，仰头一饮而尽。
桃子跟李鬼眼神交汇，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王丹平刚镇定下来，被闺蜜一说又尴尬上了。酒杯还没放下来，停在空中，愣住了。
大家轰然大笑。
“你个死小勤，刚正经了没几分钟，你又来惹他。”桃子骂他。
王丹平这才知道桃子的闺蜜叫小勤。就气质这块，小勤把的死死的。整天翘着天鹅颈，昂着头，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在大街上走着，回头率必然报表，但是她就是能装作看不见一样，目不斜视，目中无人。
四人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喝着杆杆酒，大家祝贺着桃子的新生，却也各自想着心事。
饭毕，李鬼照例开始撵客。送小勤的责任自然又落到王丹平头上。两人都喝了酒。
他俩一路在江边走着，走的很慢，都没说话。这时小勤靠了过来，挽上了王丹平的手臂。
王丹平像被烫着了一样，打了个激灵。他停顿了一下，并没有甩开。
小勤顺势把头靠在了王丹平肩头。他俩漫步在星空下的三江河畔，像极了俩情侣。
“去哪啊？”小勤问。
“不知道，你想去哪。”王丹平回。
“去你那，要不？”小勤问。
“不好吧。”王丹平回。
脚下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直朝着城中村方向。
这次王丹平并没有打电话问老李，因为不久前在市场上见过他，今晚肯定在。这个死技术宅除了上班在单位外，其余时间都窝在寝室里。
王丹平顾不了许多，拉着小勤上了三楼。他小心翼翼打开了房门，对着小勤做了个“嘘”的动作。
小勤心领神会，猫着头，跟随王丹平闪进了小屋，随手插上了房门。
还好，老李应该睡下了，房间的灯已经关了。
王丹平也没开灯，他把被子蒙到自己和小勤头上，小声跟她说：“你闻闻，还有你的味道。”
“我只闻到了汗味儿。”小勤吸着鼻子。
“真的，你好好闻闻。”王丹平坚持。
小勤不再说话，把头凑过来，堵住了王丹平的嘴巴。
第三十六章 过往
第二天王丹平醒来，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因为房间太小，一米二的板床得贴着窗户的墙壁放置，窗帘还是上一任主人留下来的，不遮阳。
此时的太阳光正好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在王丹平脸上。他皱了皱眉头，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翻了个身。他这才发现睡在里边的小勤，因为翻身时压到了她。
小勤还在熟睡，因为是周末的原因，加上昨晚确实太晚太累，就没有像上次一样偷偷离开。她上半身盖着点被角，大半个身子都漏在外面，因为被压到的缘故，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身朝里又睡着了。
王丹平看着熟睡的小勤，心里五味杂陈。交往越久，关系越密切，他越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也越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刘灵灵。他拉过被子，小心给她盖好。自己穿好衣服，轻轻下床了。
王丹平小心翼翼，生怕弄醒她。简单把地上的垃圾扔进垃圾桶，顺手拿起书桌上的笔，扯下一页纸，写到：我去加班了，走时把门带上就行。
他回头再长长地望了一眼刘灵灵，打开房门出去了，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房门上贴着一张小纸条。
“你是不是养宠物了，昨晚一直听见你房间有猫叫。这坚决不允许啊，我对猫毛过敏，你趁白天赶紧送走！！没得商量！”
三个大大的惊叹号，标大标黑。落款一个“李”字。
王丹平不禁莞尔，试着推了推老李的房门，上着锁。一定是今天又轮他值班了。
这个死技术宅，还玩起留字条游戏了！王丹平哼了一声，撕掉纸条，开门往办公室方向走去。
在楼下，他在一个摊位上买了油条豆腐脑，此时的他饥肠辘辘，急需补充能量。他有过多买一份送去楼上的想法，而且这种想法冒出来了很多次，最后都放弃了。万一再回去，碰上小勤醒过来了，他该说什么？或者接下来的一天，他该怎么做，是否要陪她度过周末？这都是问题。他都还没想好怎样面对楼上的那个女人呢。
吃过早点，他走到办公室。连续两周都没怎么在这呆了。他打开窗户让阳光和新鲜空气透进来。他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流和行人。他努力回忆着上周跟刘灵灵一起相处时的每一个细节，但小勤的身影不断冒出来，扰乱了他的思绪。他干脆坐下来，打开电脑，登上了QQ。
刘灵灵还是没回消息。头像灰着。应该事情没处理完。王丹平也没打电话过去，因为他知道刘灵灵忙完会主动联系他的。
倒是赵婷的QQ头像欢快地跳跃着，有新消息发来。那年头流行QQ秀，赵婷因为是设计专业毕业，对这些小玩意儿特别用心。她的头像是一只小猪，被点缀和装扮的特别可爱。此刻这只小猪正在欢快地跳跃着，王丹平的心情也跟着欢快起来。
他赶忙打开对话框，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么久没见你联系，干嘛呢，领导？”对话框里赵婷留言，后面加着调皮的表情。
“连续两周都在中心局跟班呢。”王丹平回复。加了两个力量的表情。
王丹平以为赵婷没在线，正准备关掉对话框时，咚咚咚，对面消息回过来。
“哟，领导刚上任就下基层体验生活呀！”加一排咧嘴笑的表情，再加一排大拇指的表情。
“没想到你在线啊。”王丹平兴奋起来。总算找到个能陪他聊天的了，不然这么长的天还真不知道该干点啥。
“是呀，领导不回复，小女子不敢下线。”加一排委屈的表情。
“你一阵滚啊！”加两个发怒的表情。
“哼，一点都不绅士，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委屈加到两排。
“别闹了，怎么这么早就上线了啊。资本主义国家这会应该是晚上吧，你不会是熬通宵跟他网聊吧？”王丹平问。
“哪个资本主义国家，谁？”赵婷明知故问。
“你给我装，就当初我们俩一起回来报到，火车上，你借我手机发短信那位啊。”王丹平提醒她。
“哦，没有！你说的那位，我们早就不联系了啊。”
“怎么回事啊。当年我没好问。现在跟我聊聊呗。”
“我要是不想聊呢？要不咱换一个话题吧。”赵婷拒绝。
“那怎么行，当年你可是浪费了我好几块钱电话费呢。怎么说不聊就不聊呢。”王丹平逗她。
对方回了两个白眼的表情。
“我猜，他肯定是你的初恋，还有，你狠在乎他，所以不想提起他。对不对？”王丹平继续发起攻击。
对方继续回两个白眼。
“我再猜，资本主义国家诱惑多，再加上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难免孤独，所以被外国妹子拐跑了，才跟你分手的。”王丹平放手一搏。
对方好久没回话。王丹平有点后悔了。他不该揭别人的伤疤。他觉得他自己现在很可恶。
“对不起啊，婷姐，我嘴欠。”王丹平回复。
对方还是没回答。
“其实我不是有意提起这些事的。再说了，分了就分了，没啥啊。你这么好的条件，再找更好的呗。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你要勇敢地跳出来，拥抱阳光、拥抱森林、拥抱明天，你不能一叶障目啊。”
对方仍旧没回复。
王丹平内心很纠结，他狠狠拍打了两下鼠标，像是在惩罚自己。他又发了一串难过的表情过去。
这时对方头像变灰了。
王丹平很后悔，后悔自己把天聊死了。他起身去洗手间接了一壶水烧上，昨晚酒喝多了，再加上折腾半宿，这会儿嗓子冒烟了。他坐回座椅，望着QQ对话框，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
“哈哈。上当了吧。”过了好一会，赵婷突然发消息过来。
“让你一天瞎分析。你小屁孩啥也不懂，还在这分析别人呢。你是小说看多了吧。”对方继续轰炸。
王丹平愣了一下，有点发懵。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说到你痛处了，你不理我了呢。”加两个委屈的表情。
“哈哈。我故意吓唬吓唬你，没想到你真当真了。”加大笑的表情。
“确实被你吓死了，你得赔偿我精神损失。”王丹平厚颜无耻地回复。
“赔你个大头鬼。”一行敲打。
“你还没回答我呢，这大周末的，一早就扒到网上，干啥呢。”王丹平问。
“你还说我，你不也一样嘛。你先说。”
“我周末加班，早早弄完了，就闲下来没事。刚好你的消息来了，就回了啊。”王丹平回答。
“哦，市上忙吧？这周末还加班呢。”
“还好了，比在网点的时候清闲多了。这周是有临时的工作需要弄。写了个材料。”
“那你效率还蛮高的嘛。”赵婷说。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王丹平有点得意忘形。
“哟哟，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可是一本院校毕业的高材生啊。”对方怼他。
“别光我说啊，你说说呗。”王丹平回。
“说什么，说资本主义国家那位，还是说为啥上网啊。”赵婷问。
“都说说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先说资本主义那位吧。”
“我不，我说一件，然后你再说一件，我再说。不然不公平！”小女娃的世界真复杂。
“好好好，你先说。”
“其实，你说的那位，就是火车上我发短信的那位。是我大学期间的男朋友，交往了一年多。他家是北京的，父亲好像是哪个部门的一个小领导。”
“北京的小领导，可不敢小看。起步都是处级往上，搞不好还是省厅级。”王丹平见缝插针。
“哎，反正就那样吧，我也不懂这个。你还听不听了！！”赵婷抱怨到。
“好好好，你继续。”
“他们家呢一直想着毕业后把他弄回北京去。而我呢不太喜欢北京，再说了，毕业找工作还不定到哪呢，所以就压根没想着跟他一起去北京。他拗不过父母，就整天在我耳朵里唠叨。最后把我唠叨烦了，就跟他吵了一架。说他一大老爷们一点主见都没有，做啥事都听父母的。”
“然后呢。”这次王丹平不敢打断了。
“后来，可能他也跟他父母闹了别扭。他母亲还专门来了一趟省城，找到了我俩。”
“嗯哼？”
“我跟你说，就跟演电影似的。他母亲随后找到我，单独跟我聊，说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毕业后一定是要回北京的。那边他父亲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去处。让我趁早离开他。”
“我去。真这么老套？”
“对呀，对呀。我这暴脾气你是知道的。这老太太，一口一个北京咋咋的，搞的我多想攀龙附凤似的，我想吐的心都有了。你想想，如果将来我嫁给他儿子，落这么一个老婆子，我还活不活了。”
“是呀！这谁受得了。”
“所以呀，我就丢下一句，全天下就你自己把儿子当个宝！更牛的是，我学着她吊了一句京腔：什么玩意儿~”
“哈哈哈。是个狠人！”王丹平笑着回。
“我跟你说，那当时特解气，你知道吧。气得这个老太婆心脏病都发了，差点背过气来。吓得我赶紧起身走了。我怕她赖上我。”
“后来呢？”王丹平来了兴致。
“后来，他母亲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就回北京了。再后来，他就收到美国留学的通知，就走了。后来想想，他父亲还真有能耐。”
“还是没扭过他父母这关。”王丹平感慨。
“是啊。回头想想，他也挺可怜。自己的命运自己都把握不住。”赵婷回。
“那在技校培训，还有火车上发短信的事情？”王丹平问。
“哦，那是在他出国后，刚去没多久，人生地不熟，哭着喊着要回来。那几天他不断打电话给我，你也知道我们在军训，整天累的跟狗似的，美国跟这边又有时差，他打过来时要么我没接上，要么就睡着了。最后终于在一个后半夜把我吵醒了，他在电话那头直接放声大哭。你想想，一个男人，哭成那样，搁谁心里都不好受。所以我就跟他说晚上去网吧上网。”
“哦。这样啊。是挺不容易的。”
“后来，火车上也是。他不断给我发消息。我手机又停机了。所以就借你手机回复了一下我的现状，让他在那边好好生活。就没有啦。”
“哦。”
“再后来，我到网点后，你也知道，忙的快飞起来，就更没时间搭理他了。慢慢的，就没再联系了。就像你说的，他找了个洋妞也不稀奇，毕竟真的很寂寞嘛。”
“嗨！看你不早说，错过一段美好的姻缘。”王丹平调侃到。
“姻缘，跟谁？”赵婷不解。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王丹平继续恶心她。
对方回一个呕吐的表情。
王丹平回一串笑脸。
第三十七章 女神
跟赵婷聊天还是很愉快的，王丹平喜欢跟漂亮且聪明的女孩子打交道。赵婷是属于那种漂亮得有点仙气的女孩，让王丹平高山仰止，望而却步。
在王丹平心中，赵婷是那种理想中女朋友应有的样子，但是他又有点自卑，老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在赵婷这边，除了在入职培训时稍微动了一点念头外，随后又被现实打醒，其余再没敢有其他想法。偶尔开开玩笑，表明爱慕之心，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注定错过。
爱慕归爱慕，现实归现实。这点王丹平分的很清楚。
周末确实够无聊的，王丹平和赵婷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在网上聊着天，一聊就是一上午。
在王丹平再三追问下，赵婷终于说出今天这么早跑出来上网的原因。
因为一年一度的邮政贺年卡大会战就要到了，赵婷作为设计专业的高材生，在三江市独一份，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贺年卡除了集团统版的在营业窗口零售外，大部门寄递来源于政府机关部门和企事业单位，每个山头都要求出自己个性化的封面，这就需要强大的设计团队做支撑保障。
三江邮政此类人才奇缺，赵婷作为特招生录用，就为了给贺卡战役做准备。往年三江邮政贺卡战役打响，都是外包给社会广告公司。但是社会广告公司人手不足，且不理解邮政企业文化，也缺乏对制作方的了解，往往出来的方案达不到各方满意的要求，重复改稿，弄的方方面面疲惫不堪，且外包成本很大，市区还好，到了县、乡镇层面，设计师都需要到现场设计出稿，邮局要出人出车陪同。年底业务旺季，人员车辆都很紧张，就为了个设计还得搭上俩人一车，效率低，成本高。
考虑到问题的严重性，市党委召开专题会议，决定成立三江市函件广告局，自行招募设计团队，并向社会开放。
市局一把手张局长为了让这批大学生了解企业文化，熟悉业务流程，把他们都下放到县、乡镇一级，目的是磨练意志，提升业务能力。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多数人吃不了基层的苦，辞职的辞职，跳槽的跳槽，设计团队中，赵婷是唯一留下来的独苗。
现如今基层锻炼届满，该用到刀刃上了。
听完赵婷的讲述，结合自身情况，王丹平仔细分析后才明白，市局的良苦用心，他的上调并不是大家传说的张局长的亲戚，而是作为人才培养的一环，到时间点自有安排。王丹平只不过比赵婷早回来个把月而已。
“那，恭喜你呀！终于脱离苦海，可以回市区了。”王丹平替赵婷感到开心。
“是呀，开心。你也应该开心才是。”赵婷回。
“是开心，但这是我的事，这'应该'怎么讲。”王丹平问。
“因为我开心，所以你必须开心！”
本不能跟女孩讲道理，更何况是女神呢。
“我是真替你开心。当然我也确实开心。因为这样的话又能天天见到你了呀。不然在诺大的三江市，连一个谈心的人都没有。”王丹平发自内心地说。
“这就对了，满意！”
“但你还是没告诉我你今天上网的原因。”
“你咋变笨了。这不工作属性换了嘛！”
“是啊，换了跟你上网有啥关系。”
“真是被你笨死了。我在这穷乡僻壤天天上柜员，不是取钱就是存钱。一天对着个破终端，机械地敲着交易码，感觉自己都成白痴了。学校里学的那点专业知识，早都还给专业课老师了。趁周末休息时间，赶紧跑来熟悉熟悉，临阵磨枪嘛。”
“我以为你一直都是呢。”王丹平回。
“啥，一直都是什么。”
“白痴啊。”一串坏笑。
“算了，老娘今天心情高兴，就不跟你这狗崽子计较了。”赵婷怒了。
“哟，老娘都出来了。你不是一直以姐自称嘛，你可别自己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女神高大形象啊。”
“被你都气糊涂了，我才没有你这么个蠢儿子呢。”
对着屏幕，王丹平的脸都笑僵了。
“不开玩笑了。你啥时候回来报到？”王丹平问。
“下周一。我周五就回市区了，这会在家上网呢。”赵婷说。
“真是归心似箭啊。”
“我跟你不一样，我家就在三江市啊。”赵婷分析。
“也对，你不是说来磨枪的嘛，这一聊就是一上午，枪怕是都生锈了吧。”
“你不知道，我早上坐在电脑前就犯瞌睡。工作以后跟上学时不一样了，没那个定力和冲劲儿了。”赵婷说。
“对呀，过去考试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现在再让我坐下来读书备考，还不如杀了我来的干脆。”王丹平深以为然。
“哎，对了。你在哪。我来看你呀。”赵婷突然发来消息。
“我在市局办公室呢。我没你那条件，自己有电脑。”
“你这是在薅社会主义羊毛。”
“我还是社会主义一块砖呢，整天被人用脚踩。薅点羊毛怎么了，别看现在晴天朗日的，过不了多久这天就冷了。不薅羊毛怎么过冬啊。把我冻死了，谁给他们卖力呀。”王丹平越说越有劲。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别废话了，我来找你。”赵婷风风火火，女神形象全无。
王丹平正要调侃她两句，一转眼赵婷的QQ头像就灰显了。
这丫头，说风就是雨。就跟当年入职前约他见面一样，莫名其妙，但是你还得跟着她的节奏走。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赵婷跟所有女孩子一样，在家邋遢的跟一头猪似的，蓬头垢面，出门就得精心打扮，没有俩小时是出不了房门的。
王丹平百无聊赖，他突然想到跟宋主任夸过口，说想写一个跟班总结。万一哪天领导突然再想起来问王丹平要，那岂不是露馅了。于是他开始写起跟班总结来。他仔细回忆在火转车间、邮件组和邮运组的跟班经历，这些经历对他而言是非常宝贵的。他看到了一线工人的不易，也看到了邮政全程全网联合作业组织能力的强大，当然也看到了运行各环节的对接中存在的问题和矛盾。他想写出来，要写就好好写，写好，写出水平。
于是他先列了个提纲。先叙事，把经过表述清楚；再谈体会，分好的方面和欠缺的方面；再分析问题，分管理上和实施上两方面；最后提出意见和建议。
列完提纲，大体方向就明朗了，就好比骨架搭起来了，就剩添加血和肉了。王丹平信心满满。
过了不久，赵婷电话就来了。这次还挺快，王丹平心里想。
“几楼啊。我来找你呀。”赵婷欢天喜地，像是赶着去见情郎。
“六楼，要不要我下来接你啊。”
“不用，这大楼我都来过多少回了。”
挂完电话一会儿，赵婷的脑袋就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嘿。”赵婷喊。
“呀，这么快就来了。快进来。”王丹平起身迎了过去。
赵婷变得更瘦了，皮肤更白了。细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我见犹怜。她还是那么风姿卓越，女神范儿不减当年。
“来抱一下。”赵婷张开双手。
王丹平顺势楼她入怀中。绵软的躯体带着一阵风陷进王丹平宽大的臂弯里，好像一下被抱没了，她太瘦了。
王丹平拍拍她的后背：“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赵婷一动不动，喃喃低语。
“你得多吃点啊。看你瘦的。”王丹平心疼地说。
“瘦点好，胖了没人要了。”赵婷说。
“怎么会，我兜底啊。”
“这样啊，那如果我到三十了，你未娶我未嫁，咱们结婚吧。”
“好呀，我怕你等不到三十岁呀。”
“我也不想等到三十。这不你说要兜底嘛。”
“行。”
“一言为定。”
“咱要不要有个仪式啥的。”王丹平问。
“啥仪式啊？”
“比如，先亲亲？”
“下流。”
赵婷推开他，整理了一下衣摆。王丹平嘿嘿笑了一下。刚才的氛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婷开始参观王丹平的办公桌，她拿指尖摸了一下旁边的文件夹，凑近一看，黑呼呼的。
“你这么邋遢的嘛！”她拿着黑指头在王丹平眼前晃。
“你别说了，我两个周没在这坐了。都在中心局呢。”王丹平解释。
“没啥，男人家嘛，邋遢就邋遢点。”说完找到抹布帮王丹平收拾桌子。
女娃就是心灵手巧，没几下功夫，小办公桌焕然一新，比以前整齐了不止一倍。王丹平看着变戏法似的赵婷，愣住了。
赵婷顺势把抹布蒙到王丹平脸上，转身跑开了。王丹平拔腿就追，从后面抱起赵婷，向沙发上摔了过去。
赵婷吓的连声尖叫，双手抱在胸前，紧闭着双眼，倒在了沙发上。王丹平顺势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起身。
“刚才的仪式现在补上了啊。协议正式生效。”王丹平俏皮地说。
赵婷边爬起来边嫌弃地擦着脸上被王丹平亲过的地方，羞得满脸通红。
“下流坯子，占老娘便宜！”赵婷气急败坏。
“又来了。”
“谁叫你欺负我的。哼！我好心过来看你，你欺负人。”赵婷急的眼泪打转转。
王丹平这才意识到玩笑开过了，赶紧过去哄她。
“别别别，婷姐。我错了。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赵婷破涕为笑，高兴地拍着手。
“好啊，好啊，我想吃火锅。”
“大夏天吃火锅？”王丹平一脸问号。
“我就要吃火锅。你请不请吧。”
“好，好。请。”
就这样，王丹平大中午的，冒着一脸汗，陪赵婷吃完了火锅。就像洗过一遍桑拿。
吃完，赵婷要回家，她也出了一身汗，需要换衣服。便告别王丹平走了。
王丹平拿来一套换洗衣服，往江边走去，他要去李鬼那洗个澡。
第三十八章 作坊
李鬼白天不在，多数在水里泡着呢。王丹平一身臭汗闯进李鬼的桥洞时，桃子正在换衣服。她刚把T恤衫脱下来，正弯腰要解开牛仔裤的扣子，王丹平就这样掀开帘子进来了，惊的她一声尖叫，赶紧蹲了下去。
王丹平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停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也赶紧拿双手捂住了眼睛，背过身去。
“对不起，桃子姐，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我，我，我是来找李鬼的。”王丹平有点语无伦次。
“那什么，你怎么突然就闯进来了，也不吱声，你要吓死谁呀！”桃子嗔道。
“我忘了上次说你搬过来跟李鬼住了。真该死，你看我这记性。你千万要原谅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真不是故意的。”王丹平紧张的要命，本来就满身汗，这一紧张汗珠子又下来了。
“年轻人毛毛躁躁的。算了，算了。你呆那别动啊，别转身。”桃子哆哆嗦嗦地说。
“好好，我不动。我绝对不动。”王丹平一动不敢动。
背后响起晰晰唆嗦穿衣服的声音。过了半饷，桃子声音响起。
“行了，你转过来吧。”
王丹平怯生生转过身，低眉顺眼地陪着不是。
桃子倒是挺大方，拢了拢头发，看着王丹平。
“今的事不怪你，再说了，我是你姐，看了也就看了。这事就别再跟李鬼提了，免得他心里不舒服。”桃子说。
“好的，好的，桃子姐。下次我一定注意，呸！没有下一次了。”王丹平再度紧张起来。
桃子看着窘迫的王丹平，噗嗤笑出了声。
“过来找李鬼干什么，他在江里呢。现在我也没有工作了，他的压力更大了。”桃子喃喃地说，满眼都是怜惜。
“李鬼现在可幸福了，之前干活就起劲儿，现在更起劲儿了。人啊，干啥只要开心，就有动力，这比啥都强。”王丹平说。
“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既然选择在一起了，就得劲儿往一起使。我总想着怎么能帮帮他，我不愿意他太辛苦了。你不知道，自从我搬过来以后，他每天超过十个小时都得泡在水里，我怕他身体吃不消。”桃子圆圈发红。
“那你过来了每天都干些什么呢？”王丹平问。
“这不是刚过来嘛，我是这样想的，李鬼他就负责打鱼捕虾，我呢就负责去卖。这样至少不让他再早起了，让他能多休息休息。卖完鱼呢，我就回来给他做饭吃，洗衣服，干一些杂事，把他的时间都节省下来。后面的事情再说吧。”桃子说。
“嗯，你这想法对着呢。没事，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王丹平安慰到。
“对了，刚才一打岔，你还没说过来干啥呢。”桃子问。
不是桃子提醒，王丹平都忘了自己过来洗澡的事情了。他扬了扬手，说刚才出了一身汗，准备过来找李鬼这边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桃子指了指桥底不远处。
“他在那边呢。昨晚下的虾笼，今天要收，这会肯定还在收虾笼呢。你直接下河找他，顺便就把澡洗了。”
“是呢。那我去了啊，桃子姐。”
“你水性咋样啊，不行别逞强啊。这三江水深着呢。”
“没问题的，桃子姐。”声音已经跑远。
王丹平提着换洗衣服，在江边脱下了身上满身火锅味和汗臭的衣服，只穿一个内裤，向江水中心游了过去。
三江水表面上看着平缓，实则暗潮涌动。王丹平费力地往前游，却被江水冲得往下游走，这样下去，离目的地就越来越远。他于是调整方向，向着上游斜方向游过去，才勉强保持直线，朝着目标靠近。但这样就更费力气了，不一会就感觉腿脚酸软，他咬牙坚持。
老远，李鬼看见一个头在向他滑过去，还以为是冬泳队的成员呢，就没理会。跟冬泳队不同的是，他们游过来时会是两个头，另一个是绑在腰上的装衣服和随身物品的一个小袋子，漂浮着，像个跟屁虫。王丹平把衣服留在了岸边，光着身子就过来了。
“还以为谁呢。是你小子呀。不好好加班，跑这来游泳了？”李鬼有一条小船，他坐在船舱里，船舱中央有个四方的小孔，下面是一个储藏空间，装着水。李鬼打捞上来的鱼虾都放在这个小仓里，免得缺氧死掉。死掉就不值钱了。
王丹平用手从上到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穿着粗气。
“快，拉我一把，我没力气了。”
“你这也太虚了吧。在小勤那太卖力了吧？”李鬼一边伸出右手，一边嘲讽他。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王丹平坐在船舱一头，吭哧吭哧喘着粗去。
“年轻人嘛，可以理解。”李鬼说。
“别扯淡了，今天收获咋样？”王丹平扯开话题。
“喏，你自己看。”李鬼指了指船舱口。
王丹平趴了过去，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不禁“哇塞”了一声。
“你这里还真是别有洞天啊。这么多种类呢。哟，还有钱鱼呢，现在该绝种了吧。”王丹平欢呼起来。
“算你还识货。我给你说啊，这钱鱼呀，早些年都绝种了，它对水质要求太高。这几年河道治理，河水清了，这种鱼才慢慢又有了，不过还是少。今天算是走运，抓了好多。能卖个好价钱。”李鬼神气地说。
“就你今天抓的这些钱鱼，能买多钱？”王丹平问。
“这种鱼，市价四百一斤，但得是活的才行，死了不行。我这大概有个七八两吧。”李鬼说。
“那你今天可以呀。还不赶紧回，别捂死在里头了。”王丹平赶紧说。
“不会，我这个船舱我自己改造过，下面跟江水相连，下面都是小孔，江水直灌进来，是活水，死不了。”李贵说。
“这么科学呢。你自己设计的？”王丹平有点惊讶。
“是啊，你不知道我从小学习木工的嘛，没跟你说过我的木工作坊吧，如果那些工具都在，我能给你造一艘航母出来。真可惜，现在啥也没了。”李鬼幽幽地说道。
“你就吹吧。”
“真不是跟你吹，我对木工研究得可深了。之前家里的大小家具都是我一手做出来的，不是跟你吹啊，比家具城里的东西都好。我老爸那时候还在位时，眼光可叼了。自从用了我打的家具后，家具城里面的破烂货他都看不上眼了。”李鬼神采奕奕。
但是突然就收声，很久没说话。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时父母还在，家还在，木工作坊还在。现在整天住在破破烂烂的桥洞里，受着世人的白眼，死皮赖脸用着公家的电费，桥上过车桥下抖，这落差也太大了，令人唏嘘。
“说说呗，别憋着了。”王丹平见状说。
“说说你爸，老实说你恨他吗？”李鬼没接茬，王丹平继续说。
“我不恨他。哪有当儿子恨自己老爸的。他在单位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他在家里是个好父亲。他从小就不约束我，我的木工作坊就是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才弄起来的，当时我妈是坚决不同意的，说不务正业，耽误学习。”李鬼说。
“还有一点，不管最后查出来他贪了多少钱，犯了多少罪。有一点他还是做到了。就是没有在外面搞女人，没有抛弃他的糟糠妻子，他尽到了一个做丈夫和做父亲的责任，所以我不恨他。”李鬼继续说。
“至于后来，他锒铛入狱，给家庭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这是他当时没想到的。我现在的遭遇，想必也不是他想看到的。但是所幸，我现在自力更生，没有靠乞讨过活。虽然不体面，但是靠本事吃饭，倒也逍遥自在。至少，我还有桃子，还有你这个大学生朋友。”李鬼望了一眼王丹平。
“那就好。心里只要没有怨恨，那么人生就充满阳光。加油吧，桃子是个好女孩，你要珍惜。还有，你得为了她的将来考虑，找一条稳定一点的路子，给她一个稳定的家，这也是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有的责任，对吧。”王丹平说。
“你说的对。我现在已经有了个主意，但是还没来想好跟桃子说。我想先好好挣点钱，把木工作坊开起来。”李鬼说。
“这个我支持。我不是在邮政上班嘛，资金方面看能不能从邮储渠道弄点贴息贷款，反正我再帮你想想办法。”王丹平说。
“那太好了。”李鬼激动起来。
“我都规划好了，我准备先在这桥洞下面的草地上，先平一个场子，搭一个棚，反正目前没人管我。先把工具置办齐了。慢慢起步。我来做，先做小件，让桃子在市场上卖。后面规模起来了，再找个正经的门店把作坊开起来。”李鬼憧憬到。
“你先好好规划。成熟了就开整。生命在于折腾不是吗。”
“生命在于折腾，对，大学生就是有水平。”
……
时间过得飞快，不觉中日头偏西了。王丹平坐着李鬼的小船往回走。李鬼整理好鱼获，回到了住所。王丹平在岸边换好衣服，跟着上去了。桃子已经把饭做好了，等着他们呢。
李鬼便邀请王丹平跟他一块吃饭，他大口吃着，饿坏了。李鬼早上出船，中午都没回来。
桃子看着李鬼狼狈的吃相，心疼极了。
王丹平喊桃子一起吃，桃子说吃过了。顺手把王丹平的脏衣服拿过去洗了起来。
王丹平赶紧放下饭碗，过去抢脏衣服，被桃子挡了回来。
“你赶紧回去吃饭，这活你们老爷们做不了。”桃子说。
“这不合适，这，这。”王丹平望着李鬼，像是在求救。
“你就让她洗吧。你不是叫人姐嘛。今后对你姐好一点就是。”李鬼说。
王丹平只好作罢。
第三十九章 怒火
吃罢晚饭，王丹平再也没有理由在这里逗留了，毕竟人家小两口现在住在一起了，他老在这里不是显得特别没眼色嘛。他起身告辞，还不忘回头再瞅了一眼桃子，心想：桃子身材真是好，好白菜被猪拱了……
这会天还没黑，王丹平就沿着三江河畔瞎转悠。江边的人慢慢聚拢，人们吃完晚饭都会来江边乘凉。习习江风就是天然的空调，大家一边欣赏江景一边吹着天然空调，谁还在家里呆着呢。
王丹平找到一个地势稍高的地方坐了下来，今天因为洗澡的缘故，来时穿的是凉鞋，双脚垂下刚好可以伸进江水里，感觉惬意极了。不一会儿，他脚丫旁边便聚拢了很多的小鱼，争相啃咬着王丹平脚丫上的死皮，痒痒的，麻麻的，很难说是享受，却也绝对不难受，是一种无法描述的奇怪感觉。
夕阳西沉，江面镀金了似的，美不胜收。
他想刘灵灵了，这时刻如果她也在这里，彼此依偎着，吹着江风看江景，享受着天然鱼疗待遇，那该多美呀。
他拨通了刘灵灵的电话，已经一周没联系了。
“喂，灵灵，是你吗，怎么不说话？”
“……”
“你怎么了，这么久都联系不上，我很担心。你说句话呀，好不好。”
“……”
“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不要担心，告诉我好不好，我们一起想办法。”
对面传来抽泣声，王丹平彻底蒙圈了，他心急如焚。但还是耐下性子，慢慢哄她。
“灵灵，别哭啊，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呀。这样啊，你先稳定一下情绪，深呼吸，然后慢慢说。我可以等，不着急。”
过了好一会，抽泣声终于停下了。
“哥哥，我妈又住院了，这次伤的很严重，一周了都，还没醒过来。呜呜……我很担心，我好害怕。”刘灵灵带着哭腔说。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阿姨怎么了，如何伤的?”电话那头总算说话了，王丹平稍稍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没告诉你，从小我父亲就去世了，我妈带着我改嫁了，生下了我弟。我继父整日游手好闲，早年间靠扒火车过日子，后来没有了生意，就闲赋在家里，还染上了喝烂酒的毛病。每次喝完酒他就发疯地打我妈，上次被打断了一根肋骨，住了好久的院。”刘灵灵抽抽泣泣地说。
“这刚出院不久，就又喝完酒打她，我妈反抗，他就用酒瓶在我妈头上使劲砸，最后酒瓶都被砸碎了，我妈也倒地不起了。呜呜……”
“后来还是邻居听到动静赶过来拉住了他，不然我妈现在可能都不在了。好心的邻居叫来了110，把我妈送到医院，才联系上我。等我赶到后，我妈就昏迷不醒，医生说是严重脑震荡后遗症，有可能造成大脑损伤，成为植物人。”刘灵灵继续哭诉。
“你别着急啊，你现在还在医院吗。身边都有谁陪着呢。”王丹平安慰她。
“现在就我在这里。出了这事，我报警了。现在我养父也被派出所拘留了。”刘灵灵说。
“你报警的决定是对的，上次出事就该报警了。这种恶人就该抓起来，绳之以法！”王丹平气得咬牙切齿。
哭诉完后，刘灵灵慢慢平静了下来。她太难了，工作大部分收入补贴家用不说，现在出这么一档子事情，班也没法上了。弟弟在外地没法赶回来，养父也被抓了，家里还养着牲口，着实一团乱麻。
“你的情况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上次如果给我说了，我一定会让你报警的，也不会出现这次的事情。”王丹平说。
“我怕你因为我家庭的原因而嫌弃我，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但是总之有这种家庭就是麻烦，好多人都绕道而行，敬而远之的。所以我就没说。”刘灵灵说。
“你真是太傻了。你不是一口一个哥哥喊着么，还这么见外的，你让我怎么想呢？”王丹平埋怨她。
“嗯。我以后都不瞒你了。”刘灵灵破涕为笑。有一个暖心的大哥哥真好，哪怕只是在电话里安慰安慰她，也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和力量。
“这样啊，灵灵，你不要着急，听我说。你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让你弟弟赶紧回来，怎么说也是他亲妈，回来了可以有个帮手。第二，给你邻居打电话，让最近帮忙把老家照看一下，顺手帮忙把猪啊，鸡啊的喂个食，大牲大口的，总不能活活饿死。”王丹平理智地安排。
刘灵灵听着，在电话那头频频点头，就是发不出声音。
“还有，我明天上午银行一开门，就给你转三千块钱过来，你这边先把医药费续上，不能停了。然后密切关注伯母的状态，万一不行了做好转院的准备。”王丹平继续安排。
刘灵灵在电话那头不停摇头，眼泪如奔腾的三江水，刷刷往下流，她不想用王丹平的钱，总觉得这样会欠他越来越多，欠的越多越还不上，哪怕现在她确实急需要用钱。她只顾不停摇头，还是发不出声来。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照顾好自己，你想想，现在你妈妈就指靠你一个人了，你如果这个关键节点上倒下了，那场面就失控了，只能是乱上添乱。你也不要有心里负担，慢慢来，既然事情出了就不要慌，一切交给医院，交给医生处理，急也没用，我相信伯母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醒过来的。”
刘灵灵只是不停流眼泪，她啥都听这个大哥哥的。只要大哥哥在，她的心就是定的。
这一通电话整整打了一个半钟头，听筒都烧得烫耳朵了，最后电量低的警报声响起，王丹平才不放心地挂了电话。此刻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帮助刘灵灵，可是受限于地域和交通，这个点了不可能回的去了。
打完电话，他再也没有心思欣赏江景，悻悻地王城中村走去。走在杂乱的街巷里，他心里就像这头顶蛛网般的电线一样烦躁，无头绪。他狠狠踢起脚边一个饮料瓶，饮料瓶拐着奇怪的曲线飞了起来，差点砸进路边一家麻辣烫摊位滚烫的烫锅里。麻辣烫老板怒了，正准备抄起铲子追过来，看见是王丹平，就作罢了，因为他经常从这边经过，偶尔还会在他的摊位买麻辣烫吃，老板认识他。
王丹平也赶紧道歉，平息了这件事情。
他快步上楼，关上房门，倒在了床上。又一次闻到了小勤那独特的，混着沐浴露的香气的温暖气息。不知咋的，他这会儿特别烦躁，急需找个出口发泄他内心的焦躁。
鬼使神差，他给李鬼打电话，要来了小勤的电话
打了过去。不一会，小勤敲门进来。
“你把我当啥呢，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小勤假装发怒。
没等她话说完，王丹平就堵住了她的嘴巴，近乎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服。
第四十章 生日
这一晚，又轮到老李值班。王丹平房间里动静闹的很大，如果老李在，第二天又该贴纸条了。
这次老李该怎么贴呢，王丹平家养的可不是小猫了，而是一只母鸡被小猫抓住一口一口撕咬着吃掉的动静，这是个问题。
云消雨歇，小勤转过背，沉沉睡去。
王丹平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刚才的怒火不知是为谁而发。他恨伤害刘灵灵的养父，他恨自己没办法帮助她，他还恨自己把私生活搞得一团糟。他讨厌现在的自己。
他仔细咀嚼着小勤进门时说的话：“你把我当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在不断反问自己，该如何面对身边的这个女人。在他心里，小勤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将来，他又该如何跟刘灵灵相处。难道就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不断反问自己。
他感觉自己有点像现实版的陈世美。
他干脆穿好衣服爬了起来。还不是太晚，楼下便利店晚上十一点才关门，王丹平买了两瓶啤酒，一袋花生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
在房间的公共区域，跟厨房相连处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平日可以晾晒衣服，勉强可以放得下一张桌子的宽度，露天，只有一个护栏，没用玻璃封闭。平日心情烦躁了，王丹平喜欢站在阳台上仰望星空。
王丹平搬过一把椅子，坐在阳台上，喝着啤酒，抽着烟。
王丹平本不抽烟，偶尔酒后别人强递也会吸两口，没瘾。今天因为心情烦躁，加上自己矛盾的处境，此刻他特想抽一支解解闷，他急急忙忙点燃香烟，猛吸了一口，像极了一个老烟鬼。不想这一口来猛了，呛得他使劲咳嗽起来。
他赶紧押了一口啤酒，看了房间方向一眼。
……
小勤经过一小段时间的深度睡眠，缓解了刚才的疲乏。这会她被王丹平的咳嗽声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见王丹平没在身边，便知道刚才的咳嗽声是他发出的。
小勤四周张望，自己的衣服早都被揉成团，扔到了地上。于是顺手就翻了翻床头边王丹平的布衣柜，找了一件衬衫穿上，光着脚走出了房间。
小勤的突然到访，让王丹平猝不及防，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
他彻底被惊艳到了。小勤头发遂意蓬松着，全身只穿着王丹平的衬衫，像是穿着连衣裙。松松垮垮的衬衫，穿在小勤瘦小的身上，反倒散发出了别样的魅惑力，给人留下无尽的遐想空间。
王丹平狠狠咽了一下口水，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刚听到咳嗽声，起来一看没见你了，就出来看看。”小勤没睡醒似地。
“你也真是胆儿大，那万一是我同事呢？！”王丹平故意吓唬她。
“那也没啥，我这不穿着衣服的嘛。”
“你这跟没穿有什么区别？”王丹平努努嘴。
“臭流氓。”小勤往下拉了拉衣角。
……
“今天是农历十五吗，你看月亮这么圆的。”王丹平目光从小勤身上移到夜空。
“是十六。”小勤说。
“你咋记得这么清楚，现在不都过阳历吗？”王丹平看了一眼小勤。
“因为，今天是我生日啊。我们那都是过农历生日。”小勤小声说到。
“真的假的？”王丹平不信。
“今天接到你电话，说实话有点生气的，本不想过来的。但是今天我过生日，没人陪我，有点失落，所以最后决定还是过来，想着总比一个人过要好。谁知道刚一进门，贴心话都没说一句，你就跟疯了一样，简直是禽兽。”小勤有点委屈。
“哎呀，你都不早说。你等着啊。”王丹平起身拔腿跑下楼。
王丹平在城中村转了一圈，除了夜市摊子灯火通明外，大部分门面已经关门了。他跑了三家蛋糕店，都关门了。没办法，只好转头跑向刚去过的小超市。
超市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把摆在店门口的啤酒箱、矿泉水箱往店里搬了，卷闸门拉下来一半儿，收银员已经关闭收银系统开始盘点了，准备打烊了。
王丹平气喘吁吁跑过来，弯腰从卷闸门缝钻了进去。
“等一下，老板。我要买点东西。”
“唉，你咋跑进来了，今天账已经封了，要不你明天来吧。”收银员说。
“不行，不行。帮帮忙，帮帮忙。”王丹平央求到。
“这样吧，你选吧。小刘，拿笔记一下，进明天的账。”老板说到。
“谢谢！谢谢！谢谢老板。”王丹平双手合十，不停点头鞠着躬。
他选了一圈，选了一块个头最大的面包。不管了，只能将就了，王丹平想。
随后，还买了一盒巧克力。买了一根蜡烛。买了一瓶白酒。再买了一点小吃和膨化食品，抱了一大包回到了寝室。
小勤开门，先见到的是一大包小吃，然后才看到后面的王丹平。
王丹平去房间，把装杂物的一个大纸箱的东西一股脑都倒在床上。拿着纸箱走到阳台，把纸箱倒扣在地上，当成一个小餐桌。
随后，他进房间找了一个白色的床单，叠了两叠，铺在了纸箱上面。然后，开始拆零食，一大包零食整齐且拥挤地排在简易的餐桌上。再取了俩一次性塑料杯摆上。再搬来一摞旧书放在纸箱旁当凳子。最后，拿出那个超大的面包放在纸箱中央，把蜡烛从面包中间插了进去，点燃了。
王丹平一趟一趟往返于房间和阳台之间，小勤闪在一旁默默看着不说话。王丹平额头和鬓角有汗珠流下，也没顾上擦。
一切准备就绪，王丹平拉着小勤坐在凳子上，自己坐在对面刚摆上的书堆上。
他给两个杯子倒上白酒。王丹平知道小勤不爱喝啤酒，因为她说过喝啤酒撑肚子还长肉，尽管她一点也不胖。
……
“条件简陋了点，蛋糕小了点，仓促准备的，不成敬意！小勤，生日快乐！”王丹平一脸严肃地说到。
小勤坐在那，看着王丹平，久久没有说话。王丹平的酒杯就一直没有放下，他也直直的地盯着小勤看。
好久，小勤低下头，噗嗤笑了。再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谢谢！”一次性塑料杯碰到一起，小勤仰头一饮而尽。
“唉，你慢点喝。这酒不是你这么喝的，容易醉。”王丹平挡了挡。
“今天是我过生日，我最大。你得听我的，把你杯子的酒干了。是不是男人！”小勤说。
“好好好。你最大，你说了算。”王丹平故意瞅了瞅小勤的前胸，拿酒杯的手对着挑了挑，坏笑着仰头一饮而尽。
“老不正经。”小勤往上提了提领口，娇嗔到。
“别光喝呀，吃点东西。”王丹平把零售推了推。
小勤开心地吃了起来。
女孩子见了零食都走不动道了，这一点王丹平算是投其所好了。
“来吧，咱们切蛋糕吧。”王丹平开始唱生日歌。
小勤配合地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生日歌唱完，一口吹灭了蜡烛。
王丹平拿起蛋糕，从中掰成两半，拿一半给小勤。小勤开心地接了过去。
王丹平转身去了房间，拿出了那盒巧克力，递给小勤。
“没来得及准备礼物，这个送你。祝你今后的日子就像这巧克力一样，甜甜蜜蜜。生日快乐！”
小勤眼里泪花再现。
按理说小勤这种酷酷的女孩子，不会被轻易感动。但是今晚的小勤，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多愁善感，短短时间她已经被王丹平感动了两次了。
王丹平把蜡烛再次点燃，阳台的灯光太暗了。蜡烛的小火苗印在小勤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
今晚的小勤真美呀！美得不可方物。
第四十一章 汇款
简单而温馨的生日宴会落下帷幕，王丹平等不及收拾完阳台上的零食和垃圾。
在小勤站起来的瞬间，他从后面抱住了她。
“这不行，我们回去吧。”
王丹平不理她。
小勤的双手搭在阳台边的栏杆上，王丹平抓着她的头发，像骑着一匹奔跑的野马。
月光如水倾泻在大地上，像一个偷窥者。
……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起。王丹平吓得跳了起来。
“谁？”他小声问到。
“我！”是老李下夜班回来了。
“你神经啊，这一大早的，大周末的，让不让人睡觉了！”王丹平知道自己理亏，便先声夺人，给自己预留空间。
“你在阳台搞啥了，昨晚？别忘了，还住有其他人呢！弄完也知道收拾一下，零食满地都是，容易招耗子！”老李怒喊到。
“哦~你说那事啊。对，是我不对。昨晚我一哥们来了，就在这喝了点酒，没想到都喝大了，就忘了收拾。对不起啊，下次一定注意！”王丹平赶紧认错。
“行吧。起来了记得收拾一下。一会我还要晾衣服呢。”老李有强迫症，见不得邋遢。
“好的，老李。你刚下夜班，早点睡。我这边头还疼着呢，再迷瞪一会，等你睡醒啊，我就收拾的干干净净啦。”
“最好这样！对了，你猫送人了吧？”老李问。
“哦，送人了。不过，这次换了一只小狗！”王丹平瞅了一眼身边的小勤，坏笑着答道。
“嗷~！”王丹平发出了杀猪般的声音。小勤狠狠掐住了王丹平的大腿。
“快，快放手。疼，疼疼。”王丹平大气都不敢出，压着嗓子小声说，一边用手快速拍着小勤的手。
“你那啥动静啊？”老李听出不对来。
“啊！没啥动静。可能是你敲门太大声，吓着我们家小狗了，刚被它咬了一口。”王丹平吊着嗓子说。
“严重不严重啊，要不要送医院啊。被狗咬了可不是小事，小心得狂犬病啊。”老李关切地问。
“哦，没事没事。你赶紧休息吧。它跟我闹着玩呢，没咬破。”王丹平赶紧说，脸上的表情极度扭曲，额头都冒汗了。
“总之一点啊，在这里养宠物我是不赞成的。平日你把房间关好，别让他到处跑，不然我可不干的啊。”老李做出退让。
“啊，这你放心啊，平日我把它寄存在一个朋友家，偶尔带过来。不碍事的。”
“行吧。记得收拾啊。”砰地一声，老李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关门声很大，代表抗议。
王丹平这才回过脸来，应对大腿上的这双钳子。
“行了，行了，快放开，你看都紫了。”
“谁是狗，说，谁是小狗。”钳子收紧，王丹平龇牙咧嘴。
“我，我是小狗。我是癞皮狗。”
“怎么回事，说清楚。”小勤不买账。
“好，好。我说。你松开点。”王丹平小声央求道。
“快说。”小勤松了点劲儿。
“周五，就昨晚。你不是在这过夜吗，今天早上我出门，看见门上贴一条。”王丹平说。
“什么条？”
“说不让我养猫，说他对猫毛过敏。”王丹平对着隔壁的墙努了努嘴。
小勤松开了手，双手捂着嘴巴，吃吃地笑，笑得满床打滚，笑得得浑身抽搐，笑得把被子都踢下床了。
“嘘~小点声，你还笑！这不都怪你嘛。你看我这都被你掐乌了。”王丹平一边委屈，一边指了指隔壁。
“怪我，还是怪你？嗯？！”小勤把手伸过来，比划着又要掐下去的样子。
“我错了，我错了，怪我，怪我行了吧。”王丹平吓得连连求饶。
闹了好一会，终于平静下来。
被老李这么一闹，王丹平再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他答应老李收拾阳台，就得说到做到。另外，他还答应刘灵灵给她转钱呢。
小勤没睡好，蒙着头要继续睡。王丹平没理她，自顾自洗漱、上卫生间、打扫阳台。
“你睡你的啊。我单位有事，我得忙去了。你睡完自己起来，注意点隔壁的动静。”王丹平凑过去，亲了一下小勤的额头。
小勤扭了一下，皱着眉头，又睡了。
王丹平开门出去，吃完早点一看手机，才八点。银行周末要九点才上班呢。没地儿可去，只能去单位。单位楼下就是储蓄网点，等到九点，他就直接下楼转账，倒也方便。
坐下，打开电脑，登上QQ，一头带着精美配饰的小猪欢快地跳跃着。
“火锅不错。谢谢啊！”赵婷留言。
“大夏天的吃火锅，也只有你能想的出来。为这我还专门跑到三江河里泡了一下午，才勉强去了这一身的火锅味。”王丹平回。
“你还会游泳呢，没看出来。”赵婷飞速回复过来。
着实惊到了王丹平。这丫头疯了吧，这一大早的？王丹平想。
“你咋二十四小时在线啊。”王丹平问。
“哈哈。网点上班早，落下毛病了。一到点就醒了，睡不着了。我七点就醒了。”抓狂的表情。
“你就没其他事情可做吗？”王丹平问。
“还说我呢，你先说说你自己。你这一大早的就去薅羊毛，你好意思吗。”赵婷回。
王丹平一时无语，总不能告诉她实情吧。
“哎，还是资本主义好啊。自己有电脑，羡慕嫉妒恨！”
“羡慕嫉妒就行了，恨就免了。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傲慢的表情。
“说不过你。如你所言，我正在办公室薅羊毛呢。”
“我还在被窝呢。”得意的表情。
“还能再懒点吗。照这样下去，怕是真如你所言，三十了还嫁不出去。”
“你想啥美事呢。”敲打的表情。
“我不是想啥美事，我是替你着急。你能等啊，我怕是等不了哦。这托底的要是没了，我看你怎么办。”酷酷的表情。
“好怕怕，好怕怕。吓死姐姐了。”可怜的表情。
“不是老娘吗，咋改成姐了。”
“那不是差辈了了吗，再说了，我没你这么个笨儿子。我再说最后一遍啊！”大笑的表情。
“滚！”
“哈哈哈。”
“你今天就准备泡在网上啊？”王丹平问。
“要不然呢。这天儿太热了，又没好地方去，不然你再请我吃火锅呀！”俏皮的表情。
“你快饶了我吧，我这会正满嘴起泡呢。”
“你那起泡不是火锅吃的，是憋的吧，你得找个女朋友。”坏笑的表情。
“搞得你多有经验似的。”不削的表情。
“知道什么叫知识改变命运么，这中学生物课本上早都写了，一看就没学扎实，渣！”嘲讽的表情。
“我看你中学就生物课学的好吧。难怪在大学就谈恋爱呢，可怜男朋友还是被你吓跑了。”大笑的表情。
“只有穷屌丝在大学里找不到女朋友。可怜虫。LOW！逼！”赵婷的话犹如一记重拳，锤得王丹平喘不过气来，这太现实了，大学里家境好点的都有女朋友，穷屌丝王丹平直到大学毕业，都没勇气对心仪的女孩表白，不是可怜虫，不是low逼是啥。最可气的是赵婷的LOW还加大加黑，占据着屏幕很大的空间，嘲讽着他。
“你这么毒舌，难怪男朋友都跑了。宁愿找个碧眼金发的老外，也不愿跟你在一起。”王丹平只有这么一个点可以反击。
“姐这么优秀的，男朋友排几里地，这个妈宝男是姐姐我一脚踢开的。他是没脸见人了才躲我躲得远远的。但人家比你这穷屌丝要强啊，至少还曾经有过女朋友。你呢？LOW！”又是隔空一击，王丹平差点吐血。
王丹平真是很喜欢跟赵婷聊天，脑子快，语言活泼，针锋相对，是个有趣的灵魂。
有道是：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放赵婷身上应该是，好看的皮囊和有趣的灵魂都万里挑一。上帝造人怎能如此偏心呢，不仅给了她容颜，还给了她智慧，不仅打开了一扇窗，还打开了一扇门。
王丹平感慨万千。
……
快乐的时光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九点了。王丹平赶紧下楼给刘灵灵打钱。
“我下楼有点事，一会聊。”他飞快地打字。
“嘿嘿，说不过想跑是吧。LOW！”赵婷三杀。
王丹平顾不得这些。边下楼边给刘灵灵打电话。
“我昨天说的几件事情，做了吗？”王丹平问。
“恩，我弟今天坐火车回来，后天能到。老家我也给大伯大婶打了招呼，这几天家里的牲口他们帮忙照顾。”相比昨天，这会的刘灵灵镇定多了，王丹平也松了口气。
“那就好，我这会正去银行呢，你把账号给我发来，我给你打钱。”王丹平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用了，哥哥。我这些年挣的钱还够。”刘灵灵骗他说。
“你就别再见外了。我这也没多的。先打三千吧。等这个月工资发了再给你凑点吧，阿姨治病要紧。咱俩的事以后再说。”
刘灵灵没再拒绝，但是她没有邮政的卡号。
那时候邮政汇兑除了按址汇款外，得益于信息技术的提升，新增了个密码汇款。汇款人办完密码汇款后，只用告诉收款人一串数字，加上设定的密码，凭身份证就可以取现，非常方便。
王丹平就办理了密码汇款，完了后把账号密码用手机短信发给了刘灵灵。
刘灵灵在另一头直接去储蓄窗口，顺利地拿到了钱，补交了住院费。
转完款，王丹平的卡里还剩下几百元了。立马就陷入了窘迫。
昨天跟刘灵灵通话时间过长，手机马上要停了，至少要再补交一百元，加上生活费，交通费又是一笔开销。最近可不能有哪个同事，朋友过个事，再随个份子啥的，就彻底傻眼了。刚刚赵婷还吵着让王丹平再请他吃火锅呢……
一阵不安全感随之袭来，在这夏日的早晨，王丹平甚至打了一个寒颤。
钱这是个好东西呀！王丹平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钱的重要性。
第四十二章 举刀
汇完款，王丹平并没有回办公室继续上网聊天。倒不是他不想，确是因为汇完款后手头拮据，他怕聊着聊着赵婷又约他出来。
逛街、看电影、吃火锅……
这些放在过去，王丹平从来就没觉得是个事情。毕业两年多，工资发在卡里没啥概念，想用了就取一点，心里也没个账，也不用记账。在乡镇储蓄所时，没有消费的场所和环境，工资最大的开销就是吃饭，偶尔上上网，再无其他大的开支。工资基本能存下一些来，但也不多。
王丹平进局的时候，刚赶上邮电分营不久，那时节邮政局的日子是最难过的。抛开了赚钱的电信业务，光靠储蓄和寄递，对整体收入拉动很小，支撑不了几十万张嘴吃喝拉撒。头几年亏损很厉害，各地都在变卖固定资产，美其名曰资产盘活，才勉强发的下来工资。却又赶上央企改革，自负盈亏，所以职工的收入就很低。
王丹平记得他刚入职的时候，在县局报到后的第二个周，便通知他参加全省大学生入职的集中培训。周主任通知他让带足培训费和住宿费，需要先支付给技校，开票后再拿回来报销。王丹平厚着脸皮问家里要了一千元，一个月的培训费加伙食费下来，余下两百多元。
王丹平还有个哥哥，早年因家境贫苦，上完初中就外出打工去了。王丹平念大学的学费都是哥哥打工挣钱供应的。父母在家种地，养猪养牛，每年换些钱补充，算是举全家之力供了王丹平这么一个大学生。
四年下来，毕业时节，学校催收助学贷款，否则缓发毕业证。家里又东借西凑还完贷款，这才顺利毕业，家底也算被掏空了。
这次问家里要钱时，王丹平真是开不了口，毕竟都毕业了，找到工作了，还问家里要成何体统？
但那时的他并没有觉着钱有多重要，总感觉现在工作了，至少能挣钱了，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吧。
王丹平记得很清楚，他第一个月的工资是六百七十四块钱，刚参加完培训，有六个月实习期，实习生工资进不了工资系统，需要财务单独列账，因此到了第二月还没发下来。
那时王丹平技校培训剩下的二百元也快花完了。可气的是他垫付的培训费的账务迟迟没能报销下来。
王丹平便有事没事去找周主任问，周主任每次都说快了，快了。
后来周主任一见他就躲着他走，硬是碰上了，周主任会先开口。
“我知道，两件事嘛，报的账啥时候下来，工资啥时候发，对吧。我只能告诉你，最近，快了！。”
王丹平也就不好再问。
屋漏偏逢连夜雨，有赶上一起上班同事的父亲去世，营业部主任张罗着部里给凑份子，每人二百元。王丹平确实没有，主任就帮着垫付了。
过了几天，高中同学到县上出差，非要看望王丹平。
王丹平硬着头皮请他吃夜市，身上只揣着六十块钱。点串的时候，王丹平脑子里都记着数呢，几串几串的点，自己很少吃，尽量招呼同学吃。最后结账结了五十四块，差点不够付饭钱。
几年后，王丹平跟同学提说起此事时，眼里都闪着泪花。
按理说，这应该是王丹平最窘迫的时候。然而，他并没有现在这种慌的感觉。因为他知道，还有两笔钱近期会到账。
这次他着实有点慌。他两年来的积蓄，哥哥结婚时他支持了两万，也就没了积蓄。
现在他每个月工资能拿一千六百多，抛开各类花销，还能剩下不到一千块。但是他不知道刘灵灵的母亲后续需要多少钱。现在这种状况要维持多久，他也无法就此甩手不管。那可是灵灵的母亲啊。
他心事重重，回到了宿舍。
小勤已经走了。顺便把房间收拾整齐了。
这次他已经没有寻找小勤留下气息的心思了，坐在床沿上发呆。一呆就是一下午。
傍晚，李鬼打来电话，让他过去吃饭。王丹平拒绝了，老去蹭饭不好，便编了个理由说自己有事，推掉了。
他觉得，现在的他不适合有社交，最好能把自己封闭起来，这样能节省下来一些不必要的开支。
从未有过的不安全感席卷全身。他就在这样惶恐的情绪下，度过了极为漫长的一夜。
……
第二天，他早早去上班了，伺候完宋主任的花花草草，他回到办公桌。今天是个大忙日子，上周领导交办的两件事情，都需要在今天有个初步结果。
周一早上，按照惯例，各个部门都会召开周例会，总结上周工作，安排本周工作。王丹平一直等到八点半，才给中心局的刘处打了电话。
“刘处您好，我是上周您见过的王丹平。”老处长不能得罪，尊敬是最好的见面礼。
“哦，是丹平啊。这一大早就来催活儿啦。”刘处打着哈哈，亲切地叫他丹平。
“刘处，您说笑了，我可不敢催您的活。这不我看上周您已经安排的非常详细了，想着早点把材料要过来，也好早点交差呀。”王丹平说。
“好啊，好啊，后生可畏呀。我马上安排他们给你发过来。”刘处说。
“好的，好的，谢谢刘处。”
不一会，QQ上有个陌生人发来添加好友的请求。王丹平通过后，对方发来了一篇稿子。
市邮局为了工作交流，建了一个QQ交流群，各县、各部门的头头脑脑都在群里，王丹平作为市场部的一份子，也在这个群里，刚才这位应该是通过QQ群找到了王丹平。
王丹平打开文件，快速浏览了一下。前面的内容大体跟王丹平和老梅写的差不多，仅仅是增加了一些政策性的套话。
让王丹平大吃一惊的还是后面中心局自我判责的部分。在王丹平看来，上周他跟贾队商量好的处分意见就足够重了。没想到这次传过来的简直让王丹平大跌眼镜。
中心局局长刘斌负领导责任，记党内警告处分，个人处罚三千元；中心局副局长王天成主管安全，负直接管理责任，处行政记大过处分，个人处罚五千元，停发当月绩效及奖金；中心局邮运班班长贾斌班组管理不力，造成严重后果，免除队长职务，留用察看半年，个人处罚五千元，停发半年绩效；中心局邮运司机梅西平同志安全意识淡薄，发生安全事故，负直接责任，处下岗培训半年，个人处罚两千元，下岗培训期间停发工资奖金及其他一切福利，半年后参加全市安全驾驶知识测验，通过后方予上岗。
简短的一小段话，黑体字加粗。字字如刀。
王丹平发现自己握鼠标的手都在颤抖。这么严厉的处罚！从一把手到责任人，一搂到底，无一幸免！
他拿起办公电话，颤抖着给刘处长拨了回去。
“刘处长。还是我。这处罚决定？是不是？太严厉了点？”他一句话分作三句来说，显得特没底气。
“哦，这个我们上过会了，大家都接受。对了，一会你拿给老宋看的时候，还得多帮我们美言几句呀。老哥我谢谢你小兄弟了。”刘处说。
王丹平哪受得住这个，这老哥，小兄弟都出来了。论年龄，刘处长比他爸不会小了吧。
“不敢，不敢。刘处。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我就打印一份让领导先看。有什么我及时给您汇报。”王丹平赶紧说。
“好的，好的。那就麻烦小兄弟你了。”刘处说。
王丹平赶紧挂了电话，这小兄弟叫的他浑身不自在。
第四十三章 列席
王丹平满怀心事，忐忑不安。这处罚确实太严厉了，超乎他的想象。他紧接着给老贾打了个电话。
“贾队，处罚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刚开完周例会，主要就是讨论这个处罚的事情。”老贾说。
“你怎么看？”王丹平挠了挠头。
“还能怎么看，娘的。我这个冒牌队长早就不想干了，一阵换了去球，有种把我开除了去。”老贾爆出粗口，这符合他的性子。
“你先消消火。在我们主任那，我尽量给往回拉。总之我帮忙想办法。”王丹平言不由衷地说到，他这个小角色能起多大作用，自己心里没点数嘛。
匆匆挂完电话，王丹平把刘处长发来的报告打印了一份，拿着去找宋正铁。
“刚准备找你呢，开会时间提前了，今天下午就开。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宋主任见王丹平进来，连忙问到。
“出了个初稿，内容我详细看了，情况属实。中心局他们内部自行做了判责，附了一个处罚方案。”王丹平把材料递了过去。
宋正铁接过稿子，把眼镜摘下来倒置放在办公桌旁，低头自行看起来。嘴里“嗯”了一声，代表知道了。
王丹平赶紧过去把宋主任的眼镜轻轻拿起，装进了右手边的眼镜盒里。
宋正铁抬起头瞥了王丹平一眼说：“不用，先放那，一会我还要用。”但并没有阻止王丹平，王丹平从他撇那一眼的眼神判断，宋主任并不反对他这么做，甚至对此表示满意。
“对处罚这块，你怎么看啊。”过了许久，宋主任发话了，拖着很长的声因。
王丹平听得出来，这不是问他意见，是在考验他呢。
如果贸然开口，侃侃而谈，显得浮躁不懂事。但如果一言不发，就显得没有主见，不成气候。
他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谨慎地回答：“宋主任，因为我经历了整个事情经过，对前面事故原因分析这块，个人觉得内容还是很详实的。包括这次事件发生后的处理过程，也算及时，并未造成严重后果，这一点没问题。”
“嗯，接着说。”宋主任头都没抬。
“至于后面中心局自己判责处理，我觉得至少从态度上是应该给予肯定的。他们先行处罚了，到了市局层面也就不好再二次处罚了，算是争取主动。”王丹平每一字说的都很慢，这跟他二十多岁的年龄严重不符。
“嗯，接着说。”宋主任继续低头看报告，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王丹平有点虚，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我也试图找过过去的案例，想着可以参照一下，但是能找见最早的都是十年前的，没可比性和参照性，所以也就不敢妄下结论。”王丹平小心翼翼地说。
宋正铁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但接着又低头看报告，慢条斯理地说：“嗯，没关系，你就说你自己的想法就行。”
“那我就说了啊，说的不对还请主任批评。”王丹平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要履行对老贾的承诺，在主任面前能挽回就挽回一点。
“我觉得处罚的有点太重。”王丹平看了一眼宋正铁，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啥。然而宋主任稳如泰山，平静如水，眉毛都不带动的，他只好继续说。
“尤其是对贾队长和司机梅西平的处罚太重了，虽然老梅是要负主要责任，但他并非主观意愿，当时的路况确实不好，再加上交接点太多，人也容易疲惫，这出了事情，就要下岗半年，加上司机拿的本来就不多，下岗半年是不是太？”王丹平故意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等宋主任接话。
宋正铁抬起头，看着王丹平：“继续说。”
“我觉得，处罚点钱就行了，重在教育。我说完了。”王丹平最后几句话，是一句赶着一句说。
总算说完了，对与不对就那样了，挨批就挨批吧。他暗暗出了一口气，感觉整个后背都汗湿了。
宋正铁也不接话，就这么沉默着。王丹平站在一边，毕恭毕敬，有些站不住了。
好半天，宋正铁才从稿子上抬起头。指了指眼镜盒。王丹平赶紧过去打开，把眼镜递了过去。
宋正铁又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意思让王丹平坐下。
“除了你刚说的处罚太重以外，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宋主任问。
王丹平使劲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啥老梅会出事？”
王丹平继续摇头。
“跟他们这样整下去，不出事才怪呢。”宋主任突然声音提高八度，把文件重重地摔在桌上。
王丹平吓得站了起来，站了一半才发觉不对，又轻轻坐了下来。
“早跟他们说了，那一路交接点多，让分两个车，大车直达县城，小车送小路，就是不听嘛！”宋主任继续发火。
“你说的对，找责任不能光找具体干活人的责任。他们能定啥，你就说老梅，啊，整天话都不说的人，他能定啥?他只能是听从上面的安排干活，出了事却让他们背锅，没天理了!”宋主任越说越来气。
王丹平傻在那了，看着平日一脸文气的宋主任，发起脾气来竟也蛮有威严的。
“主任，您消消火。”王丹平起身给宋主任添了一遍茶水。
“这样，报告你先放在这，不用改了。我直接在上面提出部门意见，原稿提交党委会审核。”宋正铁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好的，主任，那我先下去了。”王丹平赶紧告退。
“等一会。”宋主任叫住了他。
“你把材料多打几份，然后把我批注意见的那一页拿去办公室复印，下午开会你列席参加。”
“还有，今后遇见事情要多动脑子。今天咱俩的谈话，就先不要跟别人说了。”宋主任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头。
“好的，主任，我一会过来复印。”
王丹平返回办公室，心情高兴极了。看情形，老贾跟老梅的处理应该能争取减轻了。他本想现在就告诉老贾，但是宋主任交代过不让说，便就作罢。
他哼着小曲，又打印了六份材料，把其中一页撤了下来，等复印完带有宋主任意见页后，再一起装订。
他很期待下午的党委会，这么高级别的会可不是谁都能列席的。
昨日的不痛快一扫而光。他麻利地做好了各项准备，就等宋主任的电话过来了。
第四十四章 下马
下午的会三点开始，地点在邮政大楼八楼小会议室。这间小会议室装修得古色古香，色调以深棕色为主，低调奢华。王丹平来市局这么久第一次到这间会议室。给他的第一映像就是庄重肃穆。
开会前，宋主任专门叮嘱王丹平要正装出席。王丹平没有白衬衣，现买也来不及，最后只得中午抽空回寝室，把当营业员时发的邮政工服穿上，墨绿色的小衬衣，倒也板正。
宋主任见到王丹平时，说了句：“你没白衬衣吗？近期记得买一件。”
参会人数连带王丹平共九人，七个党委成员，前排就坐。局领导班子五人，局长张志明，四位副局长，加上入力资源部主任（组织部长）和办公室主任（秘书长）。宋正铁，王丹平列席，坐后排。
会议由张志明局长主持，议题有两项：一、讨论中心局局长刘斌同志、副局长王天成同志职务调整事宜。二、全是青年后备干部储备投票。
秘书长负责会议记录，会议形成的决议要整理归档，上报省局备案。
“嗯？不是讨论邮车事故原因分析，落实责任考核吗？怎么坐在这就变了？”王丹平一脸懵逼。他坐在后排，看了一眼宋正铁。
宋主任临危正坐，拿着笔记本，奋笔疾书，貌似在认真做笔记，根本没空搭理王丹平。
看这阵式，王丹平也跟着紧张起来，赶紧坐直身子，也装模作样记起笔记来。
局长张志明突然点名：“宋主任，你先简要说说邮车事故原因情况。捡重点说。”
“尊敬的市局党委各位领导，张局长。接下来由我介绍一下××年××月××日，安康市邮区中心局××次邮车，在××段发生交通事故有关情况，及市场部调查后的报告分析，本分析报告已形成文字材料，呈市局党委领导审阅。”说罢看了一眼王丹平。
王丹平心领神会，赶紧起身把提前打印装订好的分析报告分发给前排每一位成员。在给张志明呈送报告时，他抬眼看了王丹平一眼，没吱声。
宋正铁根据报告内容，捡重点进行了汇报。着重汇报了中心局自行处理的意见，和市场部对处理意见的看法。他指着报告上自己亲笔题写的意见，明确指出，中心局的处理太过草率，简单粗放，没有看准问题的根本。
“这次党委会，我们市场部的王丹平本没资格列席，但正是因为事故当天，他就在出事那辆车上跟班，前后亲自参与了事故发生到处理的整个过程，我想他是最有发言权的，所以我才申请让他列席本次党委会。”宋主任给大会正式介绍了王丹平。
张志明局长对王丹平点了点头，说：“你既然参与了整个过程，也说说你的看法吧。”
王丹平一下紧张了，连忙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回到：“报，报告张局长，市局，党委……报告的内容，我都仔细看过，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对于处理意见，个人觉得对贾斌队长和司机梅西平处罚太重。”
“年轻人不懂规矩，请张局长见谅。”宋正铁赶紧制止了王丹平继续发言。
“作为列席代表，你只能陈述事实，不能提出意见。”宋主任扭头对王丹平说。
“哦。对，对不起。”王丹平脸刷的一下红了，战战兢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紧张得都冒汗了。
这时候还是张局长解了围。
“小伙子，你坐下吧。老宋，不要太严肃，他这也是在陈述事实嘛！”张志明笑着说。
在座的同志也都跟着笑着附和。
张志明扭头对着一位副局长说：“崔副局长，你主管中心局，这件事你的意见呢。”
催副局长接话道：“我觉的刚才宋主任的分析是比较客观的。出现这件事情的原因，还是邮路规划和生产调度本身存在问题。之前也都提醒过，那条路交接点多，不能只放一台车，应该大小分开。他们没听啊！”
“其他人的意见呢？”张局长对着其他委员问。
“我们都觉的问题出在了中心局的管理层。”众委员附和。
“那崔副局长，你觉得这次事故主要原因是中心局领导班子出了问题，对吧。”张局长问。
“是的，张局”崔副局长回答。
“那你有啥建议呢？”
“建议换人。”崔副局长一字一顿。
众委员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大家都别私下议论了，有啥意见说出来共同讨论。”张志明制止。
接下来就热闹了，有同意崔副局长意见的，有不同意的。有提出换了刘斌谁人顶替的问题。有人提出刘斌坐镇中心局好多年了，副处级别是经省局党组会讨论通过的，贸然换人是否妥当的问题。
一时间没形成共识。这时候张志明发话了。
“我觉着，大家现在讨论的重心，不是换谁的问题，也不是刘斌换的换不得的问题。而是出了这档子事，要不要换，应不应该换的问题。还有，我在这提一点供大家参考，在座的都是共产党的干部，就应该是能上能下，难道省局党组任命的就动不得了？那也不对。那党员干部犯错误了，就该藏着掖着？那你们的党性原则何在。”
张局长的话是话里有话，所谓听话听音儿。在座的，可能除了王丹平外，其余都是老油条，还能听不出个好赖来？
张局长话音刚落，党委各成员的意见立马统一了，争相表达出换掉刘斌中心局长位子的必要性。
“嗯。我看大家讨论的也比较透彻了，现在开始表决。同意刘斌同志退出中心局长职务的请举手。”张志明掌控着会议节奏。
七人举手，全票通过。决议有效。秘书长记录在案。
“好，接下来讨论中心局副局长王天成职务调整事宜。崔副局长，还是你先发表意见。”张局长说。
“张局长，各位委员。刚才大家共同表决了中心局长刘斌同志退出现任职务的决议。而王天成同志呢，这几年一直在负责中心局的具体业务，如果贸然把两个领导同时换掉，我怕影响生产运转啊，毕竟那是将近二百人的队伍呀。”崔副局长说。
“那你的意见呢？”张局长问。
“我的意见是保留现任职务，责令限期落实整改。中心局不能乱呀，局长。”崔副局长说。
“嗯，你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呀。大家议议吧。”张局长说。
“没意见，没意见。”这次大家都学乖了。
举手表决，全票通过。
接下来要讨的就是刘斌同志职务调整后的安顿事宜，还有谁接棒刘斌任中心局局长的事宜。
这个副处级岗位，炙手可热，却也是烫手的山芋，这不刘斌说拉下马就拉下马吗？
第四十五章 教导
整个会议大家讨论得挺激烈，也挺充分，所有程序都按部就班，合理合规。
王丹平作为一个外行，也就听一热闹。但他对其中两个人的发言印象比较深。
一个当然是张志明局长，他温文尔雅，在王丹平发言出糗的时候主动替他解围，让王丹平很感动。他讨论问题轻描淡写，坚持大原则、大方向，不主动轻易下结论，而是综合其他人的意见，再加以总结，会议节奏掌控的非常紧凑，恰到好处。
这也许就是领导能力真正的提现吧，王丹平想。
第二个印象深刻的当属崔副局长。他主管中心局，观点鲜明，有理有据，敢说真话实话。关键时刻能力排众议，坚持己见。足以见得是一位立场坚定，不会轻易动摇的人。他在市局主管全市经营，是业务上的一把好手，没这点魄力还真不行。
既然会议定下的决议，非特殊情况不得改变。张志明交代办公室：“会后，办公室辛苦一下，加个班，把今天会议讨论的，对中心局刘斌同志的处理意见，正式上报省局批复。”
在中心局长这个位子接替的问题上，因为需要在全市科级领导队伍里物色人选，宋正铁因为不是委员，且也是科级领导队伍的一员，需要回避。加上邮车事故案子市场部的工作职责已经履行完了，便带着王丹平主动离开了会场。
一路上，宋主任一言未发，王丹平也没敢问，正准备回自己办公室时，宋主任叫住了他。
“丹平，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完了，肯定是下午的会议上自己的表现不好，这下要挨批了。王丹平心里打着鼓，但也只好扭转头，硬着头皮跟着宋正铁一起进到办公室，进门后宋主任让王丹平把门带上了。
“主任，今天会上，我有点太紧张了，再加上没经验，给您丢人了。”王丹平低着头小声说。
宋正铁摆了摆手，揭开茶水杯盖，连喝了几大口。王丹平赶紧起身给添满了。
“今天参会有什么感想？”宋正铁看着满身不自在的王丹平笑着问到。
“今天这么高级别的会我能参加是我的荣幸。我原以为只是分析事故原因，顺道判责呢。谁知道重点没在这儿，好在该说的也都说到了，算是对贾主任和司机老梅有了个交代了。”王丹平回答。
“嗯，党委会一般讨论的都是大事情，一个小的邮车事故算不了什么大事。开会的目的是预防今后再出事故，这才是重点。我还告诉你，刘斌这几年倚老卖老，工作懈怠，大家对他意见很大，市局领导早就有调整他的意图，这下正好。”宋正铁说。
王丹平想，刘斌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的份上，离退休没几年了，怎么就在工作上懈怠了呢，真让人搞不懂。
这些困惑，他不能问宋主任，不光宋主任不能问，谁也不能问。随着工作时间变长，王丹平也更加成熟了，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嘴多是最大的忌讳，捕风捉影的事万不能说。他慢慢学会伪装自己和隐藏自己，当嬉笑不再显于色时，才算是真正成熟起来。
“你听到今天会上我发表的意见了吧？为啥我说他们自己的处理意见有问题？是自己管理层出了问题，不先找自身原因，把一线处理得那么重，合适吗？我知道老梅，家庭困难，你把他薪水给停了，他生活怎么办！简直胡闹嘛！我倒不如做个马前卒，这个坏人总得有人当，再说我是为公不为私，大胆发表意见，反倒堂堂正正。”宋正铁正色到。
王丹平心里犯嘀咕，主任跟我说这个干嘛。倒是主任的凌然正气让王丹平升起油然的敬意。
“宋主任，您今天会上的发言铿锵有力，直指矛盾的关键，听的我热血沸腾，差点站起来拍手叫好呢。”王丹平顺着拍着马屁。
“你小子，啥时候学着油腔滑调了。”宋正铁假装愠怒，却很是受用。
“宋主任，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王丹平乘势追击。
“嗯，你说。这又没外人。”
“我觉得，中心局长您可以争取一下嘛！论资历、论能力、论贡献，您可是一样都不差呀。”王丹平说。
“这些事不是你我能操的了心的，领导自有安排。你要相信领导的眼光，这工作就跟做人一样，自己先要沉淀，等沉淀够了，自然水到渠成，不用刻意钻营。有道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宋主任意味深长，若有所思。
王丹平见状，也就见好就收，不好再说下去了。
过了一阵，宋主任回过头，看着王丹平说。
“你今天听到了，会议还有第二个议题呢，推荐后备干部。你还年轻，好好干，等你积淀够了，将来前途远大着呢。”宋主鼓励到。
“好的，主任，在您的带领下，我会更加努力工作的。”王丹平赶紧表态。
“今天呢，也是让你在人面前露个脸！平日里你也没多少机会直接给领导汇报工作，这样跟领导接触的就少，学习的机会就会更少。领导们之所以能成为领导，必有过人之处，再加之领导们的信息获取渠道比常人要多，掌握的资讯就多，眼界、胸怀、思维都优于常人，如果有机会跟他们面对面交流学习，对你的成长肯定是大有裨益的。”宋主任语重心长地对王丹平说。
这一下，王丹平才彻底明白宋正铁的良苦用心，这简直是天大的恩惠呀，就光是这份心意就够让人感动了。
王丹平怔在那，眼圈发红。此时任何感激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感谢这个主任了，所以他干脆就啥也不说。
“当然了，这次你肯定没机会，你才来多长时间啊，能力资历都不够。我这边啊，尽量好好带你，但最终还得靠你自己呀。你可得努力工作，证明给大家看啊。”宋主任看着眼眶发红的王丹平，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丹平站起来，没说感谢的话，只是深鞠一躬，便退出了宋主任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坐在那儿呆若木鸡，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宋主任说的话。自己何德何能，又何其幸运，能得到这位可亲可敬的主任认可，寄予了他殷切希望。
在接下来的日子，他又该拿出怎样的行动，而不辜负主任的期望呢。他该高兴，高兴自己刚来不久就遇到了这么好的部门主任。但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总觉着自己目前的能力不够，人格上还不够成熟。他更怕让主任失望。
王丹平感觉有千斤担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