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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全文阅读

作者:妹姒     花袭txt下载     花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0 郡王府

    花袭人这个话,让宋景轩面色当即又滚黑如冰墨。

    他紧紧握了一下拳头,盯着那慢慢走远的刘表哥,眼中毫不掩饰地杀气四溢,手指咯咯巴巴只响。

    片刻,他像是回复了一下心神,重新回到那厨房前面,眼睛不眨地盯着刘表哥和宋景怡,没有再坐下。

    花袭人一时也没多话。

    这个刘表哥,显然对宋景怡有所图谋。并且,瞧宋景怡这状态,他貌似已经很成功了。

    只是,一个二十来多岁,大约比薛世光还大一点的,一个只不过十三四岁,这其中有五六年的差距,似乎大了一些。难怪宋景轩会不高兴。

    哪个爱妹妹的哥哥看到这种情况,都会不高兴。更何况是这样的时代。

    “唉,我说,你妹妹和这刘表哥是怎么回事儿呢?”花袭人道:“说不定我能帮忙呢。”

    宋景轩转头看她。

    她瞧出来了什么,但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看笑话热闹的意思。

    宋景轩只觉得心中灼热翻滚的情绪莫名一平。他神色稍柔,轻声问道:“你能帮忙?”

    花袭人点了点头:“能的。”

    “怎么帮?”宋景轩说罢,想起刚刚花袭人说出的大话,又想到刚刚自家妹妹似乎还没进来时候她就仿佛知晓了她来一般……宋景轩抿了抿唇,道:“那个男的是我二婶的娘家侄儿,名叫刘贯义。我要他的一定消息。”

    这正是她的强项。

    花袭人自信笑道:“保证什么事情都给你挖出来。”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就说一声。”宋景轩突然对花袭人有了信心,说起了安平郡王府的情况来。

    安平郡王这个爵位是世袭并不罢黜的,原本该是十分尊贵,混的十分好才是。奈何老郡主是个吃喝玩乐捧戏子的,将原来太祖皇帝赐下的赏赐金银财产赐下田产等等,这么多年,除了郡王府不能卖,其他基本都卖光了。

    只会花不会赚,他给大儿子也就是同样只会花不会赚的宋名祈娶妻的时候,那时候家产还有一些,就给娶了个读书翰林家的姑娘,也就是宋景轩他母亲梅氏;到给二儿子娶妻的时候,家中就不那么宽裕了,老郡王索性就给二儿子娶了一个盐商之女,也就是宋景轩的二婶娘刘氏。

    盐商豪富,刘氏的陪嫁自然丰厚。

    老郡王败光了积蓄产业之后,只剩一点俸禄能起多大用?于是刘氏就迎合了老郡王,供起了老郡王花销,二房一家也得了老郡王的偏爱。

    刘氏有钱,但她也不会养了老人,再养一个同样花起钱没个底线的大哥。大房虽然得了世子之位,但世子的俸禄更少,又那能经不住没个限度的世子花销?梅氏读了不少诗书,却是不怎么会经济,性格也软,一点嫁妆很快就被世子爷宋名祈也同样花了光。

    二房生活富贵,大房捉襟见肘。

    若非是宋景轩很早就出来这弄一点钱那弄一点钱的,大房只怕连吃饭买菜的钱都没有。

    而小姑娘在一起有事没事,就爱攀比显摆。宋景怡也就跟着受了许多的委屈。她受了委屈,爹爹懒得管,娘亲管不了,她的委屈就全冲着宋景轩发了。

    养不起家人,让家人生活困难,宋景轩心中更是十分愧疚。尤其是在他逐渐长大之后。

    这么一来,面对宋景怡时候,他根本就冷不脸来,毫无办法。家人是他的责任,他总是觉得自己欠家人太多。

    刘贯义作为刘氏的娘家侄儿,打从两年前进京之后,就住在了郡王府。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盯上了宋景怡,与宋景怡有了不好的苗头。

    “若他人品清白,我虽然不喜欢他,但多少也能放心一些。我常年不在家中,家中上下仆人也多为二婶娘把持,他虽然住在府上外院,我一时也查不出什么。”

    主要是因为没钱。

    之前,他所有的心力都用在了维持大房的院子,在父亲母亲的身边上的忠心上,至于府中其他地方,他就无能为力了。

    没有钱,真的难以成事。

    宋景轩心道。

    “轩公子放心。”花袭人道:“我定然能将那刘表哥挖的干干净净的。”她总觉得,那刘表哥不像怀着好意。他看宋景怡的时候,眼中根本就没有几分看心上人的爱意柔情。

    欺骗小姑娘的感情是十分不道德的。

    更何况,帮一帮轩美人,她心中也挺乐意。

    宋景轩看了花袭人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又过了半晌,宋景轩突然问道:“你没有给那韩家送帖子?”

    花袭人坦然大方地摇摇头。

    “看王妃的样子,是想要提拔他们家的意思。”宋景轩道。

    “那是他们家的造化。”花袭人无所谓地道:“韩家人总是有运气。”

    宋景轩点头。

    遇到花袭人,真是他们家的大运气。如今就算是花袭人从他们家离开了,王妃也同样是因为花袭人,不管是因为花袭人什么,也是因为花袭人,才提拨了他们。

    “冬日草原上冰雪难行,大梁军队想要扩大战果并不容易。”宋景轩又突然说到了战争上,低声道:“这场仗,怎么也要等到明年五月开春,最后狠狠地决战几场,才能结束。就算是每场都顺利,要待大军凯旋,最早也得要明年夏末秋初了。”

    花袭人表示明白。

    她有个疑问:“郭家三公子都去投了军,轩公子应该也是知晓军事武艺高强的,你为何不去参军?”

    去军中,不仅能立功,而且能捞钱。战利品大把的。

    而且,花袭人还记得有一日清晨,宋景轩和两个跟班穿了软甲来着。

    说是战场刀枪无眼,但对于宋景轩这样的武功高手来说,上战场的风险是有,但风险并不致予就丢了命。

    宋景轩闻言移开眼睛,沉默了许久,才道:“这个世上,想要打仗,难道还怕没有机会?并不急于这一时。”

    宋景轩这么说,花袭人就了然了。

    只怕,他在靖王那里,另有使命安排。为了靖王,他甘愿背了“小倌儿”这样的名头不说,还能忍得住建功立业的心。当真是情深意重啊!

    花袭人心中十分感慨。

    韩家。

    韩母坐在炕上,正凝神绣着手中的绣品。看样子,是一个荷包。绣的的是五福图案,针针精美非凡。

    韩丽娘坐在她对面,手上拿着同样的荷包,却有些心不在焉,针扎的也有些凌乱。

    屋里里烧着铁皮炉子,炉子上坐了一个铁皮水壶。铁皮炉子虽然放的远,但今日天气好,阳光从窗户能直直地照进来,因而屋里并不觉得冷。

    水壶里的水就快开了,听声音咕咕地响。

    韩丽娘将荷包往炕桌上一丢,神色烦躁,正要说话,却听见韩母抢先呵斥她道:“扭来扭去做什么呢!用点儿心思!”

    “你瞧瞧你自己绣的东西,能看不能看!”

    韩丽娘神色更恼,抓起荷包乱扯一通,像是要拆了重做。她乱抓一通,丝线当然拆不下来。于是,韩丽娘更恼了,直接将整个儿抓在手中乱揉了一通,随即狠狠往地上一甩,道:“我不做了!”

    “娘,您怎么还能静得下来!”

    韩母此时反而不训斥她了,淡淡地问道:“我为何静不下来?”

    韩丽娘张了张嘴,一时有些答不上来。片刻,她眼圈微红,道:“娘,花袭人她开业办园子呢!昨日不给咱们送帖子也就算了,为何今天也不请咱们!”

    “人家崇安候府都给咱们下帖子了!”

    “说什么暗香来的顾客,我们都还是她亲人呢!她送个帖子来怎么了!损失了她多少东西不成!”

    韩母任由韩丽娘发泄,只静静地看。

    韩清元此时从外面走进来,脸色十分不好,冷声道:“你只说她不想着你,前日去崇安候府时候,你有想过她没有!”

    “你只怕半点没想起来吧!”韩清元冷声道:“既然如此,你又凭什么要求她想着你!”

    韩清元这么一说,韩丽娘不干了。

    她从炕上跳下来,红着眼睛道:“谁说我没想着她!我跟娘说,要带上她了!可娘说她是身份不对,不合适登侯府的门!我问了王妃娘娘,娘娘也说抛头露面从事商贾活动不合适!”

    “谁让她一心要抛头露面来着!”

    “现在不合适登人家贵人府邸,怎么能怪我!”

    韩丽娘觉得委屈极了!

    “王妃娘娘说,那样的贵人府邸,花妹妹她就是去了,也是自个儿丢脸被人瞧不起来着!”

    韩清元冷冷地瞧着韩丽娘,听她说完,才开口道:“既然你瞧不起她做的事情,又何必去参合,要什么帖子?你瞧不起她,就该从此离她远远的就是!要什么她的帖子!”

    “说不定,她也是怕你们都瞧她不起,送来的帖子也会被丢出门去,所以才不送的!”

    “你——”韩丽娘被韩清元如此说,当即又恼又急,心中觉得韩清元说的不对,一下子又不知怎么反驳,当即掉了眼泪来。她掉了眼泪之后,头脑又有些清楚了,恼道:“我没有瞧不起她!”

    “我哪有瞧不起她!我瞧不起她,我给她做什么袄子!”

161 念再起

    花袭人收下了她做的衣裳,韩丽娘就自动将其作为和好的表示。

    所以,她在家闲着的时候,就又开始给花袭人做袄子,做裙子,做大氅。只是最近韩母要她给王府绣五福荷包,她才暂时放下了。只是放下了,她一定会做的。

    韩丽娘心底绝没有瞧不起花袭人的意思。

    但韩母那么说,王妃娘娘那么说,她觉得她们说的很有道理。一个商女,进那中地方,会被人瞧不起。

    而今日这帖子是不一样的。

    暗香来的赏花会,根本就不会有这样那样的门槛。花袭人无论如何,都应该给他们送帖子的。不然,就真的不将她们放在心上了。

    韩丽娘想通了这一点,心中又恼了几分,抹了一把眼泪,别过了脸去。她心中很恼,恼韩清元误会曲解她,也恼花袭人那冷硬心肠,总是伤人。

    韩清元绷着脸,不想开口。

    他的母亲和妹妹都总是认为花袭人一直该想着她们,不然就是心肠硬。可花袭人为何总该是软的那一方?她对韩家已经付出的够多了!花袭人也是个骄傲的人!

    韩母此时轻声开口道:“她或许是因为太忙罢了。”

    “一个小姑娘家,非要绝强打拼,并不容易。”韩母缓缓说道:“你若是想她,就只管找她就是了。她难道还能不见你?若她不见你,那就说明她的心真的很硬,你知晓了,也就不必再黯然伤神了,是不是?”

    “我不去!”韩丽娘跺了一下脚,赌气扭身,跑出了房间。

    韩母没有留韩丽娘。

    她放下手中绣的差不多了的荷包,凝神正色,看向韩清元,指了指对面,道:“清元,你坐。娘有话问你。”

    韩清元坐下,神色也微微缓了一些。

    韩母望着他,迟疑片刻,才开口问道:“我听说,你最近又几次碰到了那薛家大小姐?”

    韩清元脸色一僵,下意识地抿了唇。

    韩母见他如此,神色几变,最后长叹了一口气,道:“她是薛家人。”

    她是薛家人。

    只这一句,就包含着万千意思。

    韩清元心中陡然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本能否认地道:“娘,我和她只是偶遇,并无太多瓜葛。”

    一次是偶遇,这二次三次,就绝不会再是偶遇。

    “若是别的女子,娘自然是无比欢欣的。”韩母缓声道:“但她是薛家人。一个小娘子,伤心落水,你恰好救了她,她心中自然会有涟漪。若是以往,你只是一个国子监的学子前程渺渺倒也罢了,偏你又有运气,尚未学成,就有了身六品禽服在身……”

    “娘知道你心中有数。”韩母道:“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你,总是不妥的。”

    她没有说太重的话,只是道:“你在国子监是请了一个学期的假,但学业也不能拉下。不去学院,不如就去王府找罗先生,跟着他打个下手跑跑腿儿,也能学些本事。你去,想来罗先生不会拒绝你。”

    “王妃娘娘喜欢丽娘,这也是丽娘的造化。”韩母又道:“明**们兄妹就一起到王府求见……”她不想说的太多引起韩清元的反感,只是为韩清元找到事情做。进了王府帮忙,也能避开那薛家大小姐一些。

    “娘!”

    韩清元打断韩母,而后缓声道:“娘,我想回蒲城县替花妹妹找找亲人。这件事情本来是一早要做的,但却一拖再拖。如今我正好有空,正好将这件事情给办了。”

    “希望能有好运气。”

    他看过那金学士之后,才真的了解到,花袭人在花草上的造诣有多高。

    任何一个在某一方面极其出色的人,都是十分骄傲的。哪怕只是一个捏糖人的师傅,也是可以骄傲的。

    那盆花儿,让韩清元觉得,他好像真的从没去了解过花袭人。

    他又不知道如何去了解花袭人。

    薛大小姐告诉他,他可以替花袭人做些事情,从而让花袭人感受到他的心意。韩清元一下子想起,花袭人的身世这件事情来。

    想到这件事,他更加内疚。

    便是一刻也不想再等待下去了。

    如今他有钱有时间身份也有了保障,他有何理由再不去行动呢?他再没有理由了!

    韩母听到韩清元的话,微微怔了怔。

    她没想到,韩清元会从薛家小姐的事情上一下子想起花袭人身世这上面来。怔愣之后,韩母语重心长地道:“清元,你要去做这件事情,娘并不反对。”

    韩清元闻言心中一松,道:“我已经收拾好了,明日一早就走。”

    韩母忙道:“你听我说完。”

    韩清元顿住了脚步,神色微变。

    韩母道:“清元,你看她将暗香来弄出那么大的阵势,王爷还给她亲题了牌匾,是不是对她异常的看重?王爷既然看重她,难道就不曾用心调查过她的出身?”

    韩清元抿了唇。

    韩母继续说道:“就是一般人家要用个下人,都还要打听一下其出身品格呢,王爷用人,自然是慎之又慎,岂能有半点马虎了?所以,娘觉得,王爷肯定用心调查过她。”

    “你这漫无目的地去找,有什么意义?不如直接去询问王爷。”

    韩母缓声说道:“王爷那里有了答案,自然免得了你一通乱找;王爷那里若没有答案……他那么大的势力那么多的人手都没找到线索,你就是出去找了,能找的到吗?”

    她说的很有道理。

    但韩清元就是觉得心中十分难过。

    靖王是否找人怎么找人的,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找到弄清楚了,那也是靖王的功劳!他韩清元并没有出半点力!

    就是这样。

    他想不起,是他的错。他承认。

    但每一次他想要行动的时候,他的母亲总是有理由阻止他。就像这一次。而她偏偏说的极有道理,他无从反驳。

    “王爷高高在上,他未必真的在意。”

    韩清元说完这一句,又道:“不过,我会去打听的。”总要了解一下,哪些地方已经找过,哪些地方没忽略了。

    韩母微微颔首,没再多说,道:“你去吧。”

    这种情绪状态下的韩清元,估计也不会带上韩丽娘。

    韩清元走出院门,没有乘车,缓缓步行一阵,走到了靖王府求见。他没有求见靖王,直接求见了罗仲达。

    罗仲达很快见了他。

    听韩清元前来打听的事儿,罗仲达诧异了一下,问韩清元道:“你怎么又想起这个事情来了?”

    韩清元神色间有些羞愧,道:“我最近正好有空。也想借着这由头出京走走。上次西行往返,才知道读万卷书走万里路是十分有道理的。我既然半只脚已经踏进仕途,就不想再读死书,想观些实怔,为将来做准备。”

    “学院先生也说,只读书,是不行的。”

    在他心中,主要还是想替花袭人寻亲。但在罗仲达面前,他又不想让罗仲达觉得他是一个只重小感情不关注大方面的人。毕竟的话,他如今算是有些钱,找人这种事情,可以托人去找。

    罗仲达闻言微微点头,道:“只读书研究学问,能做个大儒,但未必就能办成实事。你这个想法是好的……不过,清元啊,你去替花小娘子寻亲这事情呢,你来问我,我没法回答你。你最好直接去问花小娘子本人。”

    韩清元愣了一下,疑惑道:“先生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慢慢反应过来,震惊地道:“难道王爷已经帮花妹妹找到了出身?!那她为什么不说?又依旧什么事情都没有一般,依旧在忙的铺子生意?”

    “难道说,她的父母亲人都已经不在了?!”

    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韩清元心头立即替花袭人感到难过心痛,口中喃喃道:“她居然都不告诉我们……”

    这种事情,她都选择不告诉他。

    那么,她拼命做事,也是因为想要压抑住这种痛苦难受了?可叹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而母亲和妹妹还在计较她为什么不给她们送帖子!

    韩清元闭了一下眼,面容十分痛苦。

    罗仲达见韩清元会错了意,动了一下嘴角,出声道:“这个呢,花小娘子那里是很清楚的。你想知道,就去问她。我不方便告诉你实情。”

    “多谢先生。”韩清元起身向罗仲达行礼告辞,道:“那学生先走了,还请先生代学生向王爷问好。”

    罗仲达迟疑了一下,本想另外有些事情问他,但见韩清元此时神思不属的,就暂且放下,唤过了人,让人送韩清元出去了。

    待韩清元离开他视线之后,罗仲达返回桌边写了几个大字,折好之后,换过一个侍卫,吩咐道:“去,将信送到暗香来,给轩公子,脚步快着点儿。”

    侍卫拿了信纸抱拳走了。

    他不敢耽搁,换了马出府,没多久就到了暗香来,让人传话给了宋景轩。

    一切尽在控制。

    这么贵客们也不至于非要来找她不可。

    花袭人上了三楼,准备恢复一些昨日有些耗损过度的精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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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风寒夜

    瞧见宋景轩上来,让花袭人很是诧异了一下。

    园子里宋景怡和刘表哥还没有离开,他不是一直在看着,不让自己妹妹离开他的视线呢吗?怎么上来找自己了?

    难道刚刚有人送的是一封很重要的信?

    花袭人起身,给宋景轩拉开了门。

    “罗先生让我转告你,说韩清元去王府问起关于你身世的寻访结果,看样子是想尽一份力量。罗先生没有直接说出你的身世,让韩清元来找你了。他估摸着一会儿不到,近日也会来寻你……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宋景轩温言说道。

    花袭人愣了一下,嘴角扯了一抹笑,有些感慨道:“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这件事情……”

    韩清元不是一个特别有心的人。如这种内容,耽误一下他大约就会忘掉脑后了。就像之前的几次一样。他每次说行动的时候都是真诚真心的,懊悔愧疚也是真诚真心的,但被打断不能立即行动之后,他就会忘记,专心于忙眼前的事情了。

    不知这一次,他是怎么想起来了?又是谁提醒了他?

    花袭人感慨过后,有些迟疑。

    她不知道怎样说。

    如今她的身份已经在小范围暴露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他要去行动之时,再隐瞒韩清元似乎说不过去——很多人都知道了,还要瞒着他说不知,再看着他满地儿去找去,这不是耍人玩吗?

    花袭人做不出这种没有底线的事情。

    而直接告诉韩清元实情……

    花袭人依旧想着韩母想替韩清元娶一个贵女的愿望。而时至今日,她真的不想再做韩母眼中的“贵女”。

    宋景轩看到花袭人的迟疑,没有多说,转身下楼去了。

    花袭人的心情被打扰,休息不成了。

    她在三楼上等着韩清元,却没想到韩清元当天居然没有来。他不仅当日没有来,而且在接下来三日暗香来园子供人参观的时间中,他也没有来打扰。

    花袭人有些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却是松了一口气。

    热热闹闹忙过了几日,花袭人将那三朵雪莲采下一朵让人找了玉盒装了送到了靖王府,让靖王转交宫中——她雪莲花的名头那么大,不往宫中表示一下,似乎过意不去。

    剩下的两朵,一朵经过几家竞价,让崇阳候府买了去,一朵花袭人发话留作种子,并不出售。

    那盆起名为白玉仙的水仙也同样引了许多人震惊,纷纷出价。花袭人又留了那花儿几日,而后就卖了出价高的人家,给自己添了一笔不菲的收益。

    这一日,经过了几日调整,花袭人总算是精神饱满,能力比往日又更上了一筹。她记起答应过宋景轩的事情,就准备在这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去安平郡王府墙根上去溜达一圈。

    才一出自己的地盘,花袭人就被寒风刺了一个哆嗦。

    这种月黑风高的冬日夜晚,当真不合适出门啊。若非是答应了轩美人,她才不会出来受罪!

    真的!

    那刘表哥也太小气,居然只买了一束插瓶的鲜花送给了宋景怡,连个带盆的活的植株都没要!不是说富家子有钱吗?怎么如此小气!

    他若是给自己买了盆花,她完全可以躺在被窝侦探嘛!

    花袭人口中嘀咕着,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张嘴打了一个阿嚏,随即拧了一下鼻子,往安平郡王府那边去了。

    路边的树木都光秃秃的,落光了叶子进入了休眠。

    这让她的感知弱化了许多,几乎就成了普通人。希望这安平郡王府中有那多些子常绿植物吧,不然她真的觉得很不舒服。

    花袭人低着头沿着墙边背着风前行,走的有些困难。一路无人,她顺利地到了安平郡主府的墙根下,才打算转悠一圈看能不能摸进去呢,却突然感觉到脑后有人,于是猛然回头。

    夜黑的很,二人不隔三步相对而立,却只能看向对方各自的轮廓和一双发着亮光的眼眸。

    花袭人站立不动,凝神戒备,随时准备撒腿逃跑。

    “谁!”对方沉声开口,声音放的很轻。

    “轩美人?这么巧!”花袭人听着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话脱口而出。

    她话音未落,只见对面那人迅速出手朝她面前抓过来,要将她一招制住。花袭人刚刚听到宋景轩的声音后难免有瞬间愣神放松,一时来不及防备,被被宋景轩牢牢抓住了肩膀。

    花袭人面色一变,肩膀往下一矮,欲脱离对方掌控之时,手中扣上一包粉末抬手就往对方胸前领口砸过去。两人离的太近,这一砸对方也同样躲闪不及,侧身避让了一半,那粉末还是砸在了他的右肩膀上。

    来人冷哼一声,并不当那粉末一回事,而是手抓用力,牢牢地扣住了花袭人的右肩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抓的,花袭人一下子觉得浑身没了力气,肩膀那个疼啊,她忙开口喊道:“轩公子轻点,疼!”

    花袭人只觉得右肩膀上的铁爪控制不住地再一用力,而后才慢慢松开,最后放了她。

    花袭人也没后退逃跑。

    她已经认的很清楚了,对面就是宋景轩宋美人。这样的味儿,这冷哼声,不是他是谁。

    “我说轩公子,你那么用力做什么?”花袭人揉着肩膀,抱怨道:“肩膀都要被你抓出五个窟窿了!”

    宋景轩没理花袭人的抱怨,问她道:“你夜里不在你房间待着,出来做什么?”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厉声道:“你难道就是这么挖消息的?夜探他人府上?简直就是胡闹!”

    “若今日遇到的不是我,你难道还能有个好!”

    他知道花袭人胆子大,却不知道花袭人胆子这么大。一个小姑娘,这黑乎乎的夜里,不知道怕就算了,会点儿三脚猫的江湖手段,就想玩夜探的戏码了!

    真真是胡闹!

    宋景轩冷声道:“那刘贯义无须你再过问!你别在夜里出来,赶紧回去!”他也是的,居然真相信花袭人说的大话!

    花袭人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安静地听宋景轩训斥说话,没有反驳。心中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花袭人才轻声道:“轩公子,你再试试,你是不是有些头晕眼花没力气什么的?”

    “嗯?”

    宋景轩一阵惊愕,连忙运转功力,当真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的内力正在凝滞难以运转,头有些发晕,身子发软,甚至连体力都没多少了。

    这种情况让宋景轩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

    他狠狠一咬舌尖,眼中瞬间冰寒,猛然扑向花袭人,双手出击,沿着她肩膀两边紧紧扣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用力扯向自己,问道:“你用的是什么药!”。

    脖子,是花袭人最敏感之处。

    此时脖子落入他人之手,花袭人瞬间只觉得毛骨悚然,完全忘记了对方是相识之人,分寸早已大乱,只想本能地挣扎摆脱这致命掌控,手脚乱踢乱抓无用,就握拳狠狠朝对方腹中一击,再脖子后仰而后猛然向前,一头撞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宋景轩头脑已经因药而有些迷糊,更加下意识地抓紧双手不肯送。腹部受击下巴吃痛,他有了片刻清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要将花袭人绊倒。他本人同样站立不稳,跟着倒下去之余,还凭着本能地将花袭人压在了身下!

    花袭人只觉得喘不过气了!

    她觉得她就要死了!

    眼泪刷刷地往下直掉!

    眼睛已经看不见,嘴巴也不知道碰上了什么,她不管不顾,猛然咬了上去。

    鲜血的味儿,让花袭人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

    此时,她觉得卡在脖子上的双手终于稍松了几分,花袭人松了牙,哭着喊道:“宋景轩!你难道要掐死我不成!”

    泪水崩溃而出!

    她真的非常非常害怕有人掐她的脖子!真的真的很怕!仿佛是立即会死下一秒就死生命不再的那种怕!

    毛骨悚然!

    恐怖至极!

    她宁愿有人拿刀子抵住她喉咙!那抢抵住她脑门!也不想有人这么卡主她的脖子!

    花袭人大哭出声,一边用手狠狠地去推宋景轩。

    奈何宋景轩也被她迷药所迷,一时没了行动能力。七八十公斤的重量,根本就不是惊慌恐惧之下的她所能推开的!

    幸好,宋景轩的双手也松了几分,不再用力。

    而没有力气的他,依然有半边身子压在了花袭人身上。

    花袭人哭了很久。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今晚这般毛骨悚然的感觉了。真的。她杀过人见过血山残肢,也几次生死一线被追杀,最后死在了爆炸中,但她从未恐惧过害怕过。

    今日却让她惊悚了一回。

    此时宋景轩放开了手,花袭人的心中胡思乱想,又生出了许多委屈来,大哭成了低泣,断断续续不能停。

    “别哭。”

    不知什么时候,宋景轩开了口。

    他见花袭人不理他,沉默了一阵,又道:“我没力气。你将我推开吧。”

    花袭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还有一半压在自己身上,而地上又冰凉冰凉的,寒气都渗透衣服了。她一个哆嗦,回神之后,猛然用力,将宋景轩掀在了一边,自己坐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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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问旧事

    寒夜风紧。

    流出的热泪很快冷掉,冻在面皮上,成了冰褶子,凉的吓人。

    有雪花慢慢飘落下来,是一种又细又碎的粉末,却纷纷扬扬的,稠的很。

    花袭人护住自己的脖子,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搓了几把脸,转头看还伏在地上的宋景轩,才发现就这么一小会儿,他的身上就被细雪覆盖了一层。

    花袭人从地上起来,解了大氅,盖在了宋景轩身上。

    今日这事情,不能只怪宋景轩。

    宋景轩听到她说话还攻击她,大约是想告诉她她的小聪明小把戏无用,碰到武功高点儿的依旧会吃亏;她洒一把药,也一样是想告诉宋景轩,任他武功再高,也要不知不觉地着了她的道,可不能小看她的药……

    她忘记了宋景轩当日曾吃过一次迷药的亏。他也不知道她的脖子就是她的命门。于是,两个人都失了控。

    当然,最后还是她赢了。

    不过,花袭人也明白,这也是宋景轩并非她的敌人。若是敌人,就是不能趁着最后的力气拔剑把她捅了,也能手指用劲,捏碎她的喉咙。她十有八九要遭殃。

    当然了,若不是知道对方是宋景轩,她只会站的离他如此之近,以至于都没有反应时间呢?

    这是扯也扯不清楚的问题,扯起来没有意义。

    而她的药她知道,这宋景轩一时半会儿估计动不了。这天寒地冻的,两人这么在外面,很是受罪。

    花袭人抱着胳膊蹲了一会儿,问道:“轩公子,你还能走不能?你不是厉害吗?连点儿迷药也抗不过?”

    宋景轩冷哼一声,道:“你自己的迷药,你解不了?”

    她根本就没备解药。

    天很冷,她没了大氅,冻的直哆嗦。

    听宋景轩如此说话,花袭人心头有些气恼。她四下看一眼,从地上抓了一把雪花,到倒地的宋景轩边上,扒拉了一下他的脑袋,将那一把冷雪就往他脸上敷去。

    “你!”

    他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

    宋景轩咬牙切齿,气血冲脑,感觉身体内突然有了那么一丝力气,便一下子推开花袭人,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用了大力,花袭人不曾防备,被他推倒坐在了雪窝里。

    下了雪,夜里的光线就有了那么一丝的灰白。

    宋景轩见花袭人抱着腿缩在一起一小团,身上只有一个小袄儿,单薄的很,再见自己身上堆着的皮毛大氅,顿了一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道:“对不起。”

    中了迷药,用冰雪摩擦来解,是最直接又有效的办法。他明明知道的,却还推了她。

    宋景轩将那大氅递给花袭人,声音不知不觉间柔了下来,道:“今日是我不对,我很抱歉。”

    花袭人没有客气,接过大氅披在身上系好。

    宋景轩中了迷药,需要在这寒风雪地里多冻冻,才能清醒恢复的快。她朝着宋景轩伸出手,道:“就算你武功厉害,你身上的药估计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的。你现在不好回家去了,跟我回暗香来吧。”

    宋景轩迟疑了一下,搭上了花袭人的手臂。

    花袭人将他扶了起来架在肩上,扶着他回走。

    时至今日,她的体力也很不错了,闭一般人都多上一丝。撑住一个宋景轩的重量,并不难。

    只是路有些长。

    两个人靠在一起,倒不觉得冷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花袭人是没有心情,宋景轩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足足耗费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两个人才回到了暗香来。

    花袭人开了角门。

    两人进去之后,随便找了一间房子,将宋景轩丢在了那待客用的软榻上,又翻出了干手巾,丢给了他。

    而后,花袭人出了屋子,自己在厨房用热水洗了脸,整理了一下仪表,才拎了一个铁皮炉子,一壶半开的水,回到了那房间里。

    拔开火塞,炉火很快旺了起来,将水壶里的水烧了汩汩直响。

    水开之后,花袭人塞了炉子,洗了个茶碗,给宋景轩倒了一碗水。而后坐在一张椅子上,瞪着眼睛看他。

    屋里有烛火的光芒。

    花袭人这才发现,宋景轩那弧线完美的下巴上青了一大片,单薄的唇破了一块,已经结了暗红色的疤。

    她大约是咬人了。

    花袭人有些后知后觉,心中有些懊恼羞愧,抿了抿唇。她居然咬人了。这真不可思议。花袭人错开目光,胡思乱想。

    “那个,今晚的事情呢,我们两个人都有错,算是扯平揭过吧。”花袭人一本正经,开口道:“也许我的责任多一些,但你轩公子是公子,是男人就该大度一些,别斤斤计较的。”

    宋景轩抬起头,诧异的看向花袭人。

    她洗过了脸,整理了衣服,但却没有来得及梳理头发。此时,她头发还乱糟糟的,发丝上还残留着细雪融化后的雪水。

    “我弄消息的方法,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关于这一点,花袭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而有些苦恼。她拧了一下双手,道:“总之,并非你想的那般,需要冒太多风险。只是这是我的秘密,不好同你解释清楚。你知道你想错了就是了。”

    冬天果然不是她的好时候。

    宋景轩依旧没有说话。

    花袭人又道:“那个,你中的迷药应该很快就能解了。这暗香来的高墙也拦不住你……你在这休息一会儿吧,我回去了。”

    花袭人说完,从座位上起来,然后开门走了。

    她就走了。

    她还替他关上了房门。

    宋景轩眼见着她染了雪水使得颜色变成棕黑色的裙子从视线中消失,怔愣之后,眼中涌出一抹复杂的光芒。

    他不禁摸了摸那被咬破了的唇角,缓缓地歪在了软榻上,睁大眼睛,看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知道外面天色微亮,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行动力。宋景轩起身环视,抹除了房间内他待过的痕迹,最后将那炉子送回了厨房,放好。

    他本来想要从南面翻墙离开,突然迟疑了脚步,折了方向,往东面冷焰赵婶他们所住的院子走了进去。纷纷扬扬的雪已经铺了一地,宋景轩走过之后,只留下微微一点痕迹。

    这一点痕迹,又很快被继续落下的白雪掩盖住了。

    宋景轩很快找到了冷焰的房间。

    他才拨开门进入房间,原本熟睡的冷焰一下子掀开被子从床上做了起来,低声喝问道:“谁!”

    宋景轩讶然了一下——这么小的孩子,貌似听说才开始练功没多久吧,居然能发现他进来了?真是警觉。

    宋景轩没有多想,从容地返身关上门,走到一张方桌边住下,打量了冷焰一阵,道:“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冷焰从床上下来,警惕盯着宋景轩看了一会儿,尤其是看到宋景轩的嘴巴之后古怪了一下,便站在那里,连个袄子也不穿,不动声色地道:“你问吧。”

    一大一小,都同样冷淡冷酷的神态,倒是有几分兄弟的模样。

    宋景轩道:“你今年几岁?”

    “七岁。”冷焰答道。

    “听说,是你姐姐从人市将你收养了,没做奴仆,反而认了义弟?为了你的问题,你姐姐还同韩家发生了第一个冲突?”宋景轩扫视冷焰。

    冷焰闻言拳头握紧,眼中有什么在暗中翻滚,仰面看向宋景轩道:“是又怎样?!”

    宋景轩道:“不怎样。”

    他没有如何太在意冷焰的神色,稍微一顿,再次开口问道:“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直接导致了你姐姐离开韩家?想来,总不会是因为你的缘故。”

    前有花袭人的供给,后有靖王的几次赏赐,韩家的经济条件并不差,不会介意再多养一个冷艳。宋景轩虽然知道花袭人一直心很大,应该是她主动离开占多数,但没有一个确切的直接原因,她也走不了。

    她瞧着心硬独立,但其实却是重感情的人。

    宋景轩想知道她当初离开的契机。

    冷焰咬了唇,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别把我当小孩子!”

    宋景轩正了正神色,道:“因为我想知道。”

    冷焰经历虽多,心智早熟,但到底还是小孩子。且宋景轩并没有恶意,在很认真地看着他。在这样又认真又无恶意的目光下,冷焰很快妥协下来,开了口,虽然言语间有些勉强。

    他道:“韩大哥喜欢姐姐,但韩伯母却想要替韩大哥结一门贵亲。然后韩家姐姐提出要纳姐姐为妾,姐姐恼了,就搬出来了。”

    冷焰本来还想提一下郭三公子,但转念又想,花袭人很可能喜欢郭三公子,他便没有提。他只是告了韩家人的状。

    冷焰一边说,一边仔细留意着宋景轩的脸色。此时见宋景轩脸色一冷,神色难看,心中便隐隐得意起来——他说对了。

    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韩家人。

    他觉得那韩母假惺惺的,韩丽娘分明就是个自私鬼。韩大哥虽然人还不错,但却太笨,太容易被自己娘摆布了。

    冷焰知道宋景轩厉害,所以就告了状。

164 狠揍人

    那韩家人当真是痴心妄想!

    花袭人连靖王那般人的示好都不喜,侧妃都不愿做,怎会答应做一个小小六品官的小妾!更何况当时韩清元还不是六品官呢!

    那韩家人当真就觉得花袭人就该一辈子给他们做牛做马呢!

    真是不知所谓!

    宋景轩心中生出许多愤怒,人却越发地冰冷平静。

    他用手轻轻敲击桌面,淡淡地问道:“韩母想要替韩清元娶贵女?”

    冷焰点点头,道:“韩母房间里有个柜子,柜子里藏着许多死人牌位,都是姓韩的。平日里都不给人瞧见。我猜,韩家肯定有秘密,说不定是想要报仇什么的。”

    冷焰眼神闪烁,毫不客气地将韩家的秘密爆了出来。

    宋景轩微微颔首:韩家自然想报仇。

    韩母自以为自己柜子里的东西锁的隐秘,没想到当日在大柳乡他们上门要住宿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就被看了个一清二楚。进而再查到与当年南顺侯造反一事,那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南顺侯的后人,怎么会不想报仇。

    宋景轩能够理解韩母和韩清元的选择,却不能容忍他们作践花袭人。

    想到那韩母怎么也想不到,花袭人其实是位高权重声望极盛的西北大将军之女,靖王的妻妹吧!

    呵呵。

    宋景轩又想起了早两日罗仲达送信提醒,再一回想这几日那韩清元居然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居然没去找花袭人问个清楚明白,嘴角笑意更深。

    花袭人对韩清元一向宽容,若是韩清元问起,她十有八九就会告诉他。然后,一些事情十有八九要发生。

    然后,难免会觉得恶心。

    如今,是那韩清元错过良机,宋景轩当真很想大笑几声!

    冷焰一直在留意着宋景轩的脸色,见他笑的嘲讽而意味深长,大约觉得是自己爆出的秘密有用,心下大喜,见宋景轩也顺眼起来。

    他想了想,佯作疑惑道:“但古怪的是,中元节那天,韩大哥明明救了一个贵人家的小姐,但韩伯母却一点没有声张攀附,古怪的很。”

    宋景轩抬了抬眉。

    这件事情,冷焰不提,他都忘了。

    冷焰又转头问宋景轩道:“轩公子,你问这些,有什么用?”

    宋景轩转瞬想到了一个主意,心情大好,难得含笑道:“自然是有大用的。”

    他站起身,摸了一下冷焰的脑袋,道:“冷焰,你如今跟着姐姐姓了花,就要担负起保护自己姐姐的责任。对于任何一个不坏好意接近她的男子,一定要心怀警惕,知道吗?”

    冷焰点点头,道:“那薛大公子不是好人,骗姐姐去过他家。而且对姐姐笑得好恶心。”

    宋景轩点头道:“我记下了。”

    “以后有什么这样的消息,都要告诉我。”宋景轩又交代一句,道:“你没穿衣服,赶紧回被窝里去。我走了。”

    冷焰心中一暖。

    送走了宋景轩,他回到床上躺下,盯着顶上的帷幔,心中不禁想:这轩公子,为何这么问起呢?难道,他也是自己口中的“不坏好意”之人?

    我是花冷焰。

    冷焰眼中闪过闪过一丝黯淡,道:“先生说,同姓之人,是不能成亲了的。不过,既然冠了同姓,那就是同血脉至亲一样的一家人了……”

    而那厢再说花袭人离开之后就回房钻进了被窝,什么也没想,就进入了梦乡。就是宋景轩没有直接就近翻墙走,而是借道了东面院子,她也没有留意。

    就像是那后世中安装的监控录像。虽然一直都在监控着画面,但若是不刻意去看,也同样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在花袭人的“监控思想”中,给自己设定的提示是“异常”。

    宋景轩翻哪面墙离开,显然不能算是异常。

    再说宋景轩翻墙离开暗香来,没有在雪夜中耽搁。他仿若踏雪无痕,没多时便回到了安平郡王府。

    就是自家,他依然没有从门进入,而是从容地翻过墙头。落地之后,他顿了一顿,而后便朝着府上前院客院中无声无息地走过去。

    客院中最大位置最好的那座院子,正住着那刘贯义。

    宋景轩稍一辨认,便潜入了院中,轻松地进入了内室。他走到床前,伸手拉开床幔,朝其中看了一眼,见床上躺着的正是刘贯义,便迅速在他身上指点几下,而后,他一把将那人提了起来。

    刘贯义半点没有挣扎,显然是没有意识。

    宋景轩提了人,没有在在这房中耽搁,很快将人给提到了府外。此时天已经有了朦胧的微光。只是雪越下越大,路上还没有人。

    宋景轩提着中穿有单薄中衣的刘贯衣,找到一僻静处,丢开他三脚两脚在他身上爆踢好几下,期间那刘贯义几次痛的都醒过来,却又因更距离的疼痛而重新昏了过去。

    到最后,便只见他鼻端无意识地哼哼,身上控制不住地哆嗦。

    宋景轩打完了人,皱了眉,再次提起他,在雪中纵奔而行,到了一处街上。此时约是四更天气,白雪皑皑,这街上依旧有灯火璀璨,丝竹嬉笑之声传出来。显然,这里正是那烟花之地。

    宋景轩皱了皱眉,随便找了一个院子,找了一个厨房无人的空当,将刘贯义往那茅草堆中一丢,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他本来还不想对这刘表哥怎样。

    但刚刚,不知为何,想到花袭人今夜出门是为了替他查这刘表哥的,宋景轩便觉得心中气血不畅,于是就提了这刘贯义出去。

    一顿拳打脚踢,再将他扔进勾栏厨房之后,宋景轩这才觉得,他那被堵住的气血,终于畅了。

    做完这件事后,宋景轩见天色已经差不多了,大雪也有了停下来的趋势,便没有再回安平郡王府,而是径直回到了靖王府,拍开了门后,直接到了前院罗仲达的住处,自己在外厅等着,让人去叫罗仲达起来。

    罗仲达作为王府首席幕僚加大总管,一直将王府为家,住在王府外院。

    听到小童呼唤,他直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连忙起身,简单梳洗,到外厅见了宋景轩,当即一惊,问道:“轩公子,你遇袭了?是什么人做的?”

    宋景轩下巴青紫、唇角破裂,发丝也有些凌乱,样子很像是经过了一番打斗似的。且罗仲达细心发现,这宋景轩的衣裳依旧是昨日那一身,此时已经显得很是脏乱了。

    宋景轩神色平静,道:“先生这里有伤药吧,给我一点儿。我的并未带在身上。”

    “有,有。”罗仲达忙让小童去找。

    宋景轩神色平静,也就意味着并无大事。至少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这么一想,罗仲达也不着急了。

    小童拿了药膏来,宋景轩擦了一些。

    药膏很快见效,散着阵阵舒适的冰凉。这药膏是宫中花大价钱制成的,想来到明日他下巴上的青紫就看不见了。只是嘴角的伤,要得一天半天的。

    想到嘴角的伤,宋景轩不禁有些走神。

    微怔之后,宋景轩放下药膏,对罗仲达道:“先生,我并未遇事。恩,我这模样,还希望先生不要告诉王爷知晓,以免王爷分心他顾。”

    罗仲达微微迟疑,道:“若是王爷不问,老夫自然不提。”

    若是靖王问起,他当然也不会帮着靖王隐瞒自家主公的。

    宋景轩明白他话外的意思,略一点头,道:“我这会儿来找先生,是想问问,先生是否已经查到了那南顺侯韩家的旧事?查的如何了?”

    罗仲达摇头,道:“并不理想。”

    “因而当年南顺侯府一门死绝,所以虽然很多人怀疑其中事有蹊跷,但并未有人详细追查。时隔二十余年,再想回头探寻旧事,很难。”

    “至少,很难再找到什么确切证据了。”

    小童上了茶水,宋景轩用了一口。

    他放下茶盏,道:“如今南顺侯后人不是出现了吗?先生为何不找其后人助力?若是翻案,他的得益可是最大。”

    “公子是指那韩家?”罗仲达皱眉道:“韩家是当年南顺侯与前朝公主的血脉遗孤不错,但今日这样的韩家能起什么作用?之前那韩父查找证据结果自身横死,韩母这人不过是当年侯府一家生丫鬟侍女而已,又能有什么大见识?”

    “韩清元更是什么都不知,能力也只是一般……”罗仲达摇摇头,道:“在这事上,他并不能帮助什么。”

    原来那韩母,却是侯府得用的大丫鬟。

    难怪她当日身居大柳乡之时,瞧举止做派好像那么一回事似的。那般世家自幼培养出来的得用丫鬟,拉出来同许多小贵之家的小姐也是能比一比的。

    但丫鬟出身毕竟是丫鬟出身,眼光格局还是有限。不然,也不会不喜韩清元去军中镀金了。

    宋景轩了然之后,对罗仲达道:“先生忘了,那韩清元虽然没有大才没有能力,但却是个有运气之人。”

    “哦?”罗仲达探身求教。

    宋景轩道:“中元节之时,韩清元不是救了薛家长女吗?”

165 做闲子

    “好像最近,这二人又有过几次频繁巧遇来着?”

    宋景轩轻轻触碰了一下茶盏,容颜清冷,道:“当年安顺侯府一案,初一看来应是与乐信候脱不了干系……但如此大的案子,当年皇上真的没有查过吗?皇上是仁明之君,并不至于因一个宠爱的女子而颠倒黑白罔顾人言。”

    “最后皇上没有深究,这其中不定是因为谁的缘故。”

    宋景轩道:“所以,这件旧事,值得一查。哪怕仅仅是将乐信伯给爆出来打压下去也是值得的。”

    罗仲达当然知道这事情值得。

    乐信伯和六皇子加上宫中德妃娘娘抱在一起,给宁王加了不少实力。至少的话,皇上还是喜欢看到储君能友爱兄弟的。

    但还是那句话,韩家人能起什么用?!

    再着,这事情并不是最近他们抓的重心重点。消弱对方实力重要,却远不如增加己身实力重要。而且最近皇上龙体安康,头脑清楚,立哪个皇子为储君,皇上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

    之前,因为与韩家有关,宋景轩根本就懒得理会这件旧案。

    罗仲达头脑迅速转动,回想宋景轩刚刚谈话,神色一动,探身轻声问宋景轩道:“轩公子的意思,是将那韩清元于薛大小姐做成一对,打入薛家内部?只是……”

    “不错。”宋景轩不待罗仲达说罢,便承认下来。

    “乐信伯府不会将这般重要的往事说给姑爷知晓吧?”罗仲达还是继续提醒道:“韩清元也算是王爷的人。就算是两家结亲,乐信伯也绝不会轻易信任韩清元。”

    这一步走的,根本就没用处。

    就算那真有韩清元取得乐信伯信任那一日,估计至少也要三五年后。到那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无用了。

    “先生这么想不对。”宋景轩道:“韩清元平庸之才,于王爷并无甚用处。这么一个废人,不如给安排别的地方,做个闲子。形式变幻无常,万一有那一日,他就能起了重要作用呢?”

    很多时候,安排各种人的时候并无特殊目的。

    靖王也深谙此道。

    他布下的闲子不知凡几。平日不用不动,但万一需要用到,就能中了大用。

    所以,宋景轩这般解释,并非没有道理。只是,罗仲达听后,自觉宋景轩肯定有什么原因没有开口——让韩清元接近其仇人之女,这种安排,未免有些……不够道德。

    当然了,罗仲达也不是纠结这个。

    他略想了想,道:“这么安排,应该报告王爷吧?”

    “不,你先让韩家人选择。”宋景轩眼中闪过一抹冷光,缓缓道:“你告诉他,他想要报家仇,就该积极主动一些。而不是像如今这般碌碌无用,只想坐享其成。”

    “哼。”

    想恢复南顺侯府的荣光,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让他们去选择!

    罗仲达抿唇——这韩家人,不知怎么又得罪了这个无双公子,竟然引了这位公子这般怒气,想出了这么一个安排!唉!真真是……作孽!

    韩家怎么选?

    若是韩家选择不作为,那难免会在王爷这边失分!若是按宋景轩的选择娶了仇人之女,将来就算有一日大仇得报,也同样将是一出悲剧!

    罗仲达心中感慨了片刻,颔首道:“老夫明白了。老夫今日就会相请韩清元来府,同他分说明细。”

    他心中难免有些同情韩清元——在他眼中,韩清元除了无甚大能力之外,身上也真瞧不出有什么劣迹缺点,算是一个很不错的少年人了。让他面临这种抉择,绝对是一次异常悲惨的人性考验。

    但同情归同情,比起韩清元,罗仲达自然更在乎宋景轩的态度。宋景轩的重要性,是一百个韩清元都抵不上的。再者,宋景轩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不是么?

    罗仲达表了态,宋景轩满意地点了头。

    又留在罗仲达这里用了早点,也没去寻靖王,便就起身告辞走了。

    这一次他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只惊动了同喜迎接,洗漱之后,补眠去了。

    他时常不在府中住,亲人也一般都不找他。

    一觉醒来,时间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宋景轩起身梳洗完毕,换了衣裳,去父母的院子里请安。父亲依旧不在家,听说是带着那蓝鹦鹉去鸟市上转悠显摆去了。妹妹宋景怡却是在,不过是在摸眼泪。

    “怎么了?”宋景轩给世子夫人行礼之后,问宋景怡道。

    世子夫人娘家姓车,温柔文雅,一向与人为善,从不与人脸红。就是对方有不对,也都是忍气吞声,谅解别人,委屈自己。好在,她人也心宽,就是委屈了,也能很快找到理由释然。

    或许就是因为她心宽的性格,她虽然年过四十,容颜依旧十分年轻,根本不见有什么老态,是难得一见的美妇人。

    从面容上看,宋景轩集合了父母双方的面容上的优点,而且长了副倾国倾城貌;而宋景怡却没这么走运,容貌就逊色了母亲三分。

    车氏眉宇之间有些哀愁,回答宋景轩道:“是这么个事儿。你那刘家表哥外面被人误认为是贼人打了一顿,身上什么东西都给抢去了,只给剩一件中衣,才让你二婶将人给赎回来。你妹妹这是受了惊吓。”

    宋景轩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遮掩之处。

    他也明白,宋景怡这惊吓也是因为刘贯义。他心中不悦,缓声道:“我怎么听说,刘贯义是在那种勾栏之地被打的?去那种地方,被打也是活该!娘,景怡,你们就不该同情他!”

    车氏闻言面容微红,立即训斥宋景轩道:“你胡说什么!怎么在自家妹妹面前提到那种肮脏之所!”她首先关注的却是这一点。

    随即,车氏才又重新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表哥真的是在那种地方被人打的?”

    这边宋景怡鼓着脸道:“我不信!我不信表哥会去那种地方!”

    宋景轩才要说话,车氏却对宋景怡淡然说道:“男人去那种地方,也是为了交际应酬,不值得什么。只是,刘家家财丰裕,怎么会没有带足钱财?那地儿也真是的,怎么随随便便就打人呢!真是的。”

    车氏是对那打人勾栏有着一脸的不满。

    宋景轩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拳头。

    他的娘居然这般想法,而他居然无法改变什么。如今,自己妹妹也是是非不分,轻易就被人蒙蔽。他的爹全没有一点用处……

    宋景轩不着痕迹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算是控制住自己不露出太多情绪,开口道:“逛烟花之地还赖账的,挨了打也是活该。那刘家不过是有些钱,在京城这地儿算是什么?那些开勾栏赌场的,哪家背后没有权贵?他去胡混,挨打也是白挨。”

    他总是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但面对这样的娘,和这样的妹妹,很多时候,他真的是无能无力,不知该如何做才好。他能做的,暂时是勉强保证她们的安全而已。其他的,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他娘亲明知道妹妹可能对刘贯义有意,却依旧不觉得刘贯义去勾栏烟花之地的行为不对!如今,看样子,宋景怡也要这般认为了!

    这时候,宋景怡抹了一把眼泪,问宋景轩道:“哥,那表哥这顿打就白挨了吗?哥,你不是跟靖王熟吗?难道你就不能替表哥报仇,主持公道!”

    宋景轩彻底地黑了脸,冷声道:“妹妹也是糊涂了!王爷怎么会管这样的事情!”

    他一说重话,宋景怡就大哭起来,嚷道:“我不管!我就要你替表哥讨公道!你不是武功厉害吗?你去帮表哥打回来!你去砸那店子!你砸了,人家也不敢去跟靖王要你!”

    “胡闹!”

    宋景轩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冷声道:“为一个胡混不给钱的人去闹勾栏,我还丢不起那个人!”

    “你跟着靖王就不丢人了!”宋景怡哭道:“你甘愿当个兔子,难道就不比什么都丢人!”

    宋景轩面冷如冰。

    车氏也急急变了脸,她不断地对宋景怡道:“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啊?那是你哥!”

    “我情愿自己没有这个哥哥!”宋景怡大哭,道:“你知不知道,我一出门,所有人都嘲笑我有一个长的比女人还美的哥哥!就算在家里,她们一个个的也都嘲笑我有一个当兔子的哥哥!”

    “我就只能窝在自己院子中不敢出门!”宋景怡委屈哭诉:“只有表哥他不嘲笑我!他也会让姐妹们都不嘲笑我!但现在他被人打了,你居然有脸说看不起他!”

    “你有什么脸看不起他!”

    车氏急的跟着掉了泪,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宋景轩闻言心中怒意全消,面色也缓了下来——他一向都知道,他同靖王之间的传言会让给家人带来很大伤害。但此时听自己妹妹亲口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心痛难忍,又如何能继续愤怒下去?

    他缓了缓心绪,耐心说道:“妹妹,刘家表哥这件事情,是丑闻。二婶她们肯定是掩饰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愿意闹?不然,二婶娘就不是去交赎金,而是要向他们讨医药费了……”

166 家中人

    “他们这想法子遮掩,恨不得咱们都不知道呢,我若是再去大闹一场,岂不是让全城人都知道了,于是更笑话表哥?”

    宋景轩如今别无他想,只能先安抚住宋景怡的情绪。

    车氏连忙附和道:“是啊,你哥哥说的对……刚刚我们听到消息赶过去探视的时候,你二婶娘的脸色是不是很不好看?她是不是不让我们见到人也不让我们多问,你将我们赶出来了?他们那就是想遮掩呢。”

    “景怡啊,你若是不想让你表哥尴尬,如今就别提这件事情了。以后就是在你表哥面前,也别再提,知道吗?这么丢人的事儿,他们肯定巴不得人人都不知道呢。”

    宋景怡的情绪才算是稍微平静了一些,依旧在那里抽噎,但再不说话什么了。

    宋景轩心中颓然叹息,看了一眼抽噎的宋景怡,转而对车氏道:“娘,我有话跟您说。”

    车氏应了一声,就跟着宋景轩到了门外。

    宋景轩向内探视一眼,同车氏低声道:“娘,您也多教妹妹点儿。那刘家表哥瞧着不像是个好人家。”

    车氏摇头不解,问道:“刘家怎么不是好人家了?虽说不是官宦之家,但也是当地望族的。又有你二婶娘在中间的,这……”

    这说着说着,眼看就要说到宋景怡真嫁入刘家之后的好处了。

    宋景轩连忙打断车氏的话,道:“娘,我的意思是,妹妹年岁还小,日常行为总要多注意些。姑娘家闺誉很重要……万一出了点什么传闻的,就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的大事儿。”

    车氏闻言正了正神色,道:“你说的这一点,娘明白的。你妹妹虽然胆子大了一些,但也是知道轻重的。同那刘家表哥相处,也是‘发乎情止于礼’的,规矩的很。另外,娘也会让人盯着……你就放心吧。”

    宋景轩心中也明白,按照母亲的心性,她肯定跟宋景怡一再强调过的。且他也对宋景怡的贴身丫鬟提点过的,她们也会注意。只是,那刘贯义……

    没等宋景轩多想,车氏小心翼翼地低声对他道:“轩儿,如今王妃已经有孕了,你是不是……是不是……”

    她小心翼翼,说话为难,却仿佛并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是不是”三个字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完整。

    宋景轩此时心中平静,对车氏道:“娘,您别胡思乱想的。我在靖王那边是有正经事要做,并非外界传闻那般。”见车氏并不太相信,宋景轩顿了顿,轻声道:“娘,您放心。不出三年,我一定会给您娶回一个媳妇回来,让您当上祖母的。”

    车氏这才放心,欢喜地笑起来,道:“你母亲就真的放心了。哎,娘就等着早日当上祖母!真是太好了……”

    她其实并不相信宋景轩说什么“正经事”的话。毕竟,这么多年了,外面那么传言,不止靖王亲自承认过,就连宋景轩自己都不曾否认过。车氏也管不了那些。

    她只是希望,无论如何,宋景轩能娶妻生子传递香火,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不再奢求太多了。

    如今亲耳听到宋景轩说会娶妻生子,她的心便放下了许多,欢欣地落了泪。

    宋景轩没有再多言解释什么。

    他让母亲进去陪着妹妹,又将母亲身边的丫鬟和宋景怡身边的丫鬟分别叫过来问了话。问话结束,屋内宋景怡也不再抽噎啼哭,已经重新梳洗过了。

    宋景轩陪着二人用了午饭,才离开了母亲的院子。

    他回到自己的寝室,本欲坐下,却看到窗台上放着的那盆虎皮剑兰,便朝着植株走去,驻足停在了窗前。

    这盆植株,他并未如何打理。不过是偶尔回来的时候,洒上几滴清水。它放在窗台上,已经这许久也没有人动过。在他离开跟着商队去西边的时间内,他都不曾交代谁来照顾过。

    但它依旧长势很好,生机勃勃的,透着精神劲儿。

    好像,它比从前多长了一片叶子?

    宋景轩凝神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在靖王府的书房窗台上也有这么一盆差不多的虎皮剑兰。听说,那是很久以前,花袭人第一次去王府拜会的时候,她送给王妃的。

    那时候,她还在韩家没有离开。并且是跟着韩家人去的。

    而后,王妃便将那盆剑兰转送给王爷,放在了王爷的书房中。因为它的长势一直很好,虽然也一直都被放在那里,不曾更换过。

    花袭人曾经莫名指出过负责那院子打扫的人有问题。

    上次那帖子突然没发出去的事情,她问也没有问一句,神色间却像是了然于心,知道了是王妃阻拦似的。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宋景轩深深地皱了眉,伸手摸了一下那剑兰肥厚挺拔的叶子。半响,他才松开眉头,往书案那边去了。

    花袭人不喜欢冬天。

    尤其是昨日被冷风吹过一场又被大雪淋过一场之后,她就更加讨厌冬天了。

    那么折腾一番,虽然她身体好没有生病,但鼻子也是塞塞的,十分不爽快。

    大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又被冻的硬硬的。

    似乎园子里的绝大部分的花草都在向她传递着“冷”的感觉。这让花袭人觉得更加的冷了。很不舒服。

    才下过雪,外面的街道还没有被清理干净。贵妇小姐们都不会在今日出门。暗香来注定了今日不会有客人。

    之前的开业过后的几日,暗香来的经营情况还不错,来了不少大家小户的闺秀们在园子里停留休息。很多人也开始准备发帖子邀请人,办小型聚会,自得其乐。

    这些都不提。

    花袭人站在三楼上临街的窗户边,突然看到街上韩清元步履蹒跚走在厚厚的雪地中,身后白果驾着马车他也不坐,就那么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的,仿佛是失魂落魄一般,心中不禁有些诧异:他这是怎么了?

    不是说,他最近挺风光的吗?

    在韩清元平安从边境归来之后,花袭人便再没有去探过韩家的情况。那些留在韩家的特殊花草,也被她主动屏断了联系。如此,就算她离得很近,那些信息就不会如从前一般自动传递给她。

    除非花袭人再次去触发联系。

    因此,花袭人此时瞧见这样的韩清元,十分诧异。就算当年他府试失利回来,也没有这样失魂落魄过吧?

    更何况如今,他已经算是很有前途的少年才俊了?

    花袭人注视着韩清元的时候,韩清元突然从雪地中抬起了头,往暗香来的牌匾上看了一眼。那神情,纠结、痛苦、失落、挣扎等等混在一起,让花袭人的心不禁震了一下。

    韩清元没有看到站在三楼窗边的花袭人。

    但在铺子里帮忙的柳成志却是看见了他。只见柳成志从铺子中走出来,几步到了韩清元身边行了礼,关切地问了一些话。而韩清元摇摇头,苦笑一番,拍了一下柳成志的肩膀,就又继续前行,离开了。

    他走远之后,花袭人想了又想,还是下楼到铺子中找到了柳成志,问道:“刚刚韩清元怎么回事?”

    柳成志摇头道:“我也问了他。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他迟疑了一下,见花袭人皱眉,试探道:“要不,我去打听一下?看方向,他这应该是从靖王府走出来的。”

    花袭人摇头道:“不必打听了。”

    “或许,他只是知道了我任家女的身份,一时没想好怎么面对我罢了。”韩清元是个要面子的人。他若是知道自己就是韩母眼中的“贵女”,肯定会觉得一时无颜面对她的。

    “也许吧。”柳成志抿唇道。

    花袭人和柳成志怎么也想不到,韩清元的失态,是因为罗仲达告诉他,希望他能借势攀上乐信伯府,为韩家的报仇出力,也为靖王的大业出力。

    在王府,韩清元一时做不了决定。

    罗仲达也没有逼迫他,让他回家仔细想过之后再决定。罗仲达是这么说的:“这个安排,其实还是老夫个人的想法,并未同王爷讲述。若是王爷知晓,绝不会让老夫再这般给你出难题。王爷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

    “但韩清元你自己也应该明白,你若是能再这中间立下功劳,将来王爷自然是不会亏待于你的。”

    “如何取舍,你细想之后再决定。”罗仲达诚恳地道:“你若是不赞同,老夫也不会别起心思。该你的前程,老夫也不会故意为难于你。”

    而后,韩清元便被人送了出来。

    他选择步行,没有乘车,也是希望这般在寒冷中步行,能给他清醒头脑,做出选择。但可惜,寒风也并未起到什么效果。

    他回到了家。

    他靴子和衣袍上还都沾着雪,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就那样直直地闯到了韩母面前,让韩母吓了一跳。

    她正紧闭着内室房门,正给韩氏家族的牌位上香。

    “你这是怎么了?”韩母急急将香插进香炉,问韩清元道。“还是因为花袭人身世的事情?上次你回来说她的亲人可能没了,说你没尽到力,你伤心愧疚不敢见她……今日又是因为什么?”

167 抉择难

    花袭人的冷淡,让韩母越发地心中不喜。

    若说从前她还对花袭人感激怜惜,但渐渐地,她心中就只剩下不满了。就算韩清元入西北军中,不仅没有出任何意外,反而迅速荣耀归来得了六品官阶,成了京城小有名气的少年才俊,她的心底态度依旧不曾有所转变,更别谈有感激之心了。

    为什么?

    因为花袭人太冷淡了。

    在韩母看来,韩清元如今有了成就,花袭人一个孤女,就应该赶上来巴结,借着这由头与韩家人重修旧好才是明确的选择,但花袭人却只是让人送了点普通贺礼,本人却连面都没有露一下。

    韩清元上门相邀,她也拿乔不来。

    这让韩母觉得想不通,也觉得心中十分难受——花袭人她凭什么呢?她不过就是一个孤女罢了!

    后来崇安候府给韩家发了邀请帖,韩母自然不会提出带花袭人去。她自认为自己没错儿。韩清元受捧、韩丽娘得靖王妃娘娘喜爱,韩家还没多高兴一会儿呢,那暗香来又折腾出来了许多道道儿。

    这一回,花袭人真的没给出半点消息给韩家。

    韩清元不高兴,韩丽娘更不高兴……

    这让韩母心中如何好受?

    那花袭人就不能消停点儿吗?!总是这样那样的事情!将一个卖花铺子弄出的风头还未过去,韩清元回来又说花袭人的亲人可能都不在人世了,将自己关起来内疚自责了好些天!

    他的那阵子情绪还没过去呢,今日又这般莽撞失态地闯了进来!韩母下意识地就以为又是花袭人不定闹出了什么幺蛾子,心中愠怒,说话就难免带着怨气。

    韩清元此时根本没留心这一点。

    他摇头,在那密密麻麻的牌位前呆站,眼神黯然,口中喃喃道:“娘,你同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二十年前,这世上还没有他。

    就是对父亲的记忆,也已经模糊了。他只记得,父亲逝去之后,家中的生计变得艰难,他甚至不能读书……直到他救回花袭人,他的生活才重新出现了亮色。

    他无法想象,自己是公侯之后。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那南顺侯府的大仇与他有什么关系?他父亲连族谱都没入,更一日不曾享受过侯府的荣光!而他韩清元更是一样不曾与那曾经极其光鲜的侯府有过半点交集!

    他感受不到那一切!

    他的确因为父亲的死而悲伤难过,但却无法真切地感受到南顺侯府一府灭口时候的仇恨。那离的他的生活太远了,远到就像在韩母说起时,他像是在听那茶馆中说书人的故事一般。

    “关于南顺侯府的那些话。”韩清元轻声问道:“天下姓韩的何其多……我真的是那个南顺侯府的血脉吗?”

    韩母面色一变,指着牌位厉声道:“清元,你抬头看看这些牌位!他们都在看着你!你说这种诛心的话,不怕先人怪罪么!”

    “我只想知道,他们真的是我的先人吗?”韩清元摇头道:“我不知道。娘。我感受不到他们。娘。”

    韩清元神色痛楚,直愣愣地盯着那些牌位,茫然又哀伤。

    檀香味儿在幽闭的空间内,徘徊不能散开。

    韩母见状心中咯噔一声,想要继续开口训斥,但她忍了下来。她仔细打量着韩清元的神色,眼中惊疑不定。一阵静默之后,韩母才轻声开口问道:“清元,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有如此想法?”

    韩清元此时也稍微平静了些,却依旧盯着那些冷冰冰的牌位,许久不发一言。

    直到那贡香燃尽,他才如呓语一般轻声说道:“罗先生说,希望我能假意投靠乐信候府。将来有朝一日,能中上用场。”

    “什么?”韩母怔了一下,摇头道:“罗先生怎么会这么想?你是王爷提拔进国子监的,你在军中立功也是在任大将军帐下……你去亲近乐信候府,他们怎么会信你!”

    “若是有了姻亲关系,他们自然就信了。”韩清元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他转身看韩母,轻声道:“娘,您不是一直想要我娶一个贵女吗?一个伯府嫡长女,她这样的身份,您可看的上吗?”

    韩清元笑得那般难看,让韩母不禁后退了两步。

    听韩清元如此说话,她的面容刹那苍白无比,脑子更是嗡的一声,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你说什么!”韩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努力地眨了几次眼,道:“他们既然知道探明了你的出身,就知道韩家与乐信候府是有大仇的……他们怎么会这样安排你!”

    “唯有这样,我们才不能背叛王爷,不是吗?”韩清元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摇头道:“不然呢?如何能保证我们的忠诚?”

    若不是有世仇,靖王又如何放心他靠过去?

    换做他人,既然靠过去,怕索性就彻底靠过去了!

    韩母哑口无言。

    她再次后退几步,失态道:“不能答应。清元,咱们不能答应。你的仕途还没有起步,若是将来背上了坏名声,那一辈子就算是毁了!你妹妹才得娘娘提携呢……咱不能答应!”

    “但娘,您不是说,只要能翻案报仇,皇上必然会补偿韩家,归还爵位的吗?有了爵位,还要什么其他的仕途前程?有了爵位,您的身份,妹妹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韩清元“提醒”韩母道。

    韩母闻言愣住,胡乱地抓了一把椅子拉过来,浑浑噩噩地坐上去,游离无措。

    是啊,若是能恢复南顺侯的爵位,名声沾染一点灰尘又能算的上什么呢?真有了爵位,这些都不那么重要了……名声,只对那没有根基要一直努力往上爬往上挣扎的人才重要吧?

    “我听说,当年南顺候府的府邸被一把火烧光,祖宗牌位什么的,更是不复存在了。”韩清元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问韩母道:“娘,这些牌位,是您和父亲后来重新刻的吧?”

    “家中的族谱还在吗?”

    韩母不能回答。

    当年南顺候韩家出事,自然什么都没有留下。祠堂也被烧了个彻底,一张牌位都没有抢出来——主子们因造反罪名全部被关在了大牢中,稍有体面的奴仆下人们也都被看押起来,人心惶惶的,谁会记得去祠堂抱走牌位!

    至于族谱……

    韩母手中的确有一份族谱。

    但族谱上面却原根本没有韩父的名字!那上面韩父的名字和韩清元的名字都是后来韩父自己加上去的!根本不足以为证!

    “天下韩姓人那么多,到哪里找不到韩氏后人继承爵位呢?”韩清元轻声说道:“我们没有从中出过一份力,这馅饼又凭什么落到咱们头上呢?”

    “你才是南顺侯唯一的血脉后人!他们明明知道的!”韩母闻言一个激灵,忙出身喊道。她的嗓子不知为何,已经哑了。

    韩母这般喊过之后,看韩清元抿唇露出嘲讽的笑,再次颓然,眼中有泪涌出来,不能说话。

    谁知道都不重要。关键是要看贵人们的意愿。

    若是贵人们愿意,随便从街上拉一个无名无姓的乞丐说他是南顺侯后人,那,那个乞丐就能是南顺侯后人。或者,一口咬定南顺候无后,拉一个不知哪里的韩姓人充当韩氏旁支远亲。

    若是得罪了贵人,什么证据说法的,都没用!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母子二人都默然无声。

    中途韩丽娘似乎过来问了话,但母子二人都选择了暂时不对韩丽娘说,打发她走了。

    天色暗下来。

    屋里炭盆的火光已经黯淡下去,散不出几丝热力,再无法驱散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冷意。

    韩母似乎冷静下来。

    韩清元也恢复了一些神智。

    外面青橙又来请示用饭。

    韩母出声吩咐她送热水进来,自己从椅子上起身,关上了那放满牌位的柜门。

    “用了饭再做商议。”韩母冷静地道。

    这么多年,她经过了许多风浪。虽然今日韩清元带回来的消息让她难以接受,但也并不至于就将她打到了,从此就一蹶不振惊慌失措了。

    韩清元默默地点点头。

    一顿饭吃的静悄悄的。

    韩丽娘瞧着母亲和哥哥有古怪,随口问了一句,二人都不与她说实话,只告诉她无事。韩丽娘有些不满地嘀咕了一声,也就作罢不再关心了。

    “娘,咱们非要绣够九百九十九个荷包才能显示诚意吗?”韩丽娘问道:“要做那么多的荷包,可要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了。就算咱们能做,难道不应该先同王妃娘娘通个气儿吗?”

    “万一她要是不喜欢我们选的花样子,那咱们岂不是白做了?”韩丽娘琢磨着道:“娘,不如我明儿拿一个荷包给娘娘看看吧?她若是喜欢,咱们就继续做。她要是不喜欢,咱们也来得及换花样。”

    “娘,您觉得呢?”韩丽娘问韩母道。

    她们准备的荷包,还要准备九百九十九个,才能足够用不说,寓意也好。韩丽娘喜欢靖王妃,除了偶尔因花袭人而生气的时候,大多时候都做的很认真。

168 做不了

    上次见王妃的时候,王妃可是嘱咐了她,要她有空多到王府走动。

    韩丽娘今日再做荷包的时候,就惦记着这件事情了。王妃和蔼可亲,她想多去陪陪呢。将来再出去聚会,旁人也要多看她几眼。

    不然,人人都只当是从乡下升上来的,无依无靠呢。

    但韩母此时哪有空琢磨这个。

    韩母耐着心对韩丽娘道:“这贵人府邸,去的勤了反倒惹人厌烦,认为你心急不经事儿。再过几日再说吧。”

    “哦。”韩丽娘闻言有些兴致缺缺,嘟囔了一句什么,便放了碗,道:“那我回去了。”

    她又不满地看了韩母和韩清元一眼:“你们说的事情,我才懒得知晓呢。神神秘秘的”她想不了太复杂的事儿。不然,她脑袋壳疼。

    韩母闻言内心轻叹,摆手让韩丽娘走了。

    吴妈妈同碧橙过来收拾了桌子,又送上来了茶水。见主子家有话说,二人便不打扰,让白桃远远在外面守着,她们去收拾厨下去了。

    周围没有了人,韩母沉默了一阵,便开口问韩清元道:“清元,你是怎么想的?这种时候,咱们更要平心静气的,可不能愤怒意气做决定。”

    韩清元道:“娘,我做不了那种事情。”

    自打听到罗仲达提议之后,韩清元眼前就不断地晃动着那一抹倩影。她是那样的温和大方又善解人意,又有那样一抹轻愁……她在他眼前不断地走动着微笑着,徘徊不去。

    他无法说服自己去伤害这么一个少女。

    接近、利用、欺骗,最后残忍的抛弃。可想而知,若真的按照那种节奏发展,到最后她将面临什么样的悲惨之境。

    他的理智他的道德,都告诉他,他做不到。

    韩母没有说话。

    韩清元抱着头,希冀地看着韩母,神色间甚至都带了哀求,道:“娘,您说,咱们就按部就班地过日子不好吗?我如今也算是有了前程,将来总能顺遂富足地过日子,娶一个媳妇,养几个孩子,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您也能不用费心算计操心,只要操心一下您媳妇是否做的好,享天伦之乐……这般日子,难道不好吗?”

    “那个南顺侯府离咱们太远了,娘。”韩清元轻声道:“当年那个韩家都不认父亲……咱们就只当与其无关,不行么?无论是那家仇大恨也好,还是那显赫的富贵爵位也好,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好不好?”

    “娘?”

    韩清元真的是这么想的。

    从前,他愿意将那南顺侯府的仇恨接在自己肩上,是因为他想着,那案情不对,总有一日他能凭着自己实力让案情真相大白,还一个公道。但今日,若必须以这种行为去实现报仇之路,他真的无法接受。

    他不想毁了自己,又毁了他人。

    他希望自己的母亲能支持自己的想法和决定。

    但默不作声的母亲,让韩清元热切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下来——他已经能预感到,自己的母亲,将不会赞同自己。

    韩清元低下了头,伸手抓住了面前的一个茶盏。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抓住点什么,才能稳下身子,才能继续坐着。

    烛火的光芒打在韩母那不见多少细纹的侧脸上,半明半暗。

    她静坐了许久,轻轻叹息道:“清元,你自幼在乡下长大,从不曾了解什么是贵族生活,不曾做过侯府公子,于是对那侯府有些排斥……娘能理解,娘不怪你。”

    没有得到过,又谈何失去。没有失去,又谈何因此而痛苦仇恨。

    “但你却真的公侯之后,血脉高贵啊!”韩母痛苦地道:“你的祖母是前朝公主皇家血脉!你本该锦衣玉食,本该是如那任少元一般的贵公子!你以十五之龄得中秀才功名,本该人人称颂你少年英才!”

    “你本来该是天之骄子啊!清元!”

    韩母眼中含着悲痛的泪:“你本该是天之骄子的啊!可你如今却只甘心做个普通人!才一点点成绩,就满足了!什么踏实的过日子,你只是为自己不思进取找借口!”

    “多少人为了金钱前途而不择手段!”

    “多少人想有个不择手段的途径却没有!”

    “你呢!”韩母眼泪流下双颊,道:“你却否认了自己的血脉!是,你高尚,但那是薛家人!薛家害了韩家几百口人,薛家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而你是不是同情那个薛大小姐,啊?”韩母道:“可你怎么忘了薛家犯下的罪孽!你父亲有一个妹妹,她才两个多月大,什么都不懂,就被害死在大牢中!”

    “他们薛家人,身上躺着薛家的血,享受着薛家从韩家抢过来的荣华富贵,他们个个都不无辜!”韩母悲愤地道:“他们生在薛家,就注定有一日要为薛家还债赎罪!”

    “而你韩清元从前没有机会为家族报仇之时,娘也就不说什么了。但如今你有了机会,你却反倒退缩并同情起薛家人了,这是什么道理!”

    “你愧对韩家祖先!”

    “你不配姓韩!”

    韩母的眼泪不停了掉下来,像是怎么止也止不住。

    韩清元深深地低下头,不发一言。

    韩母抹了一把眼泪,猛然间站起来,进了里屋。

    韩清元心中不敢放松,忙跟了进去。

    进入内屋的韩母打开那摆着牌位的柜子,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对着牌位叩首道:“我韩氏织锦对不住韩家列祖烈宗!我本只是一介奴婢,如今教养了不孝子孙,更是不配为韩家妇!”

    奴婢?

    韩清元听的愣住了。

    没等他多想,便见韩母叩首之后起身,满面泪水地对他说道:“清元,既然你不想替韩氏报仇,娘是你的娘,就只能支持你。那么,就让娘多替你做些事情吧。”

    韩母说罢,转身到柜子前,将放在最外面的韩父的牌位先轻柔的放在一边放好,而后又将那柜子中的牌位抱出三五个来,看也不看,全部将其丢进了炭盆中去。

    炭盆中之前加了新炭,此时烧的正旺。

    那牌位上过桐油,一落入炭盆之中接触高温,立即轰然燃烧起来,发出咳咳啪啪的爆声。

    韩清元被韩母这一番举动弄的愣住,完全不明白自己母亲想要做什么。她刚刚怎么说来着,在痛斥了自己一番后,又说支持自己的想法?

    这牌位上的人名他半点不熟,就是此时烧起来,他也没有觉得有什么。

    他只是怔愣着想:母亲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不等这几个牌位燃烧殆尽,韩母转身又拿出数个牌位出来,再次投入了炭盆中。

    如同是添了薪,炭火轰然大了起来,火苗燃起了一尺多高。

    人站在炭盆边,很快便觉得热浪灼人,烤的难受。

    韩母不再流泪。

    她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了半扇,以免屋里空气被烧薄了难受。

    开了窗子之后,她便神色平静,继续烧起牌位来。

    一柜子的一百多的牌位,终于慢慢全部都燃成了一盆灰烬。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上面书写着韩父名讳的牌位,放在桌子上。

    在焚烧牌位的这断不算短的时间中,韩清元一直没有行动。这些牌位于他来说,只是一个个写着陌生名字的牌位而已,他从来不知道那上面的是谁,生的什么模样,脾气是好是坏,做过什么事儿,与他又有什么关系等等这些,因而,牌位着了火,韩清元实在难以有太多的感觉。

    他沉默着,看着韩母从愤怒到平静,将牌位烧了个光。

    韩母最后拿起了韩父的牌位。

    韩清元心一颤,正想要开口阻止之时,却见韩母只是抱着那牌位朝着那炭盆跪下,便又没有动。他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想做什么。

    只听韩母冷静对炭盆中红红的残烬开口说道:“织锦无能,愧对韩氏祖先,愧对夫君恩情。祖宗先人若有怨怒,夫君如有不满,织锦都愿意承担。”

    说完之后,她对着炭盆叩了三次头。

    叩首之后,她站起身,看着韩清元,目光有些不舍,有些慈爱。这种目光,让韩清元心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听韩母对他开口道:“清元……娘已经将你与那南顺侯韩氏所有的关系都付之一炬。今后,你就再不用背负这些仇恨啊、富贵啊什么的了。”

    “只可惜,娘无法陪你同娘所说的安稳日子,怡儿弄孙,享乐天伦。”

    “娘,您这是什么意思?”韩清元心中不安越来越剧,赶忙问道。

    韩母轻轻一笑,道:“清元,祖宗那里,你父亲那里,总要有人去交代。”

    她轻声说完这一句,再次冲着韩清元笑一笑后,就毅然决然,抱着韩父牌位猛然往那床边木柱子上撞了过去!

    “砰!”

    韩清元双眼刹那血红!

    “娘!”

    他悲吼出声,忙向着倒地的韩母跑过去,将人给揽在怀里。

    拔步床沉重,床边柱足有成人手臂粗细!韩母这么毫无保留地撞过去,当即额头就碰出了鲜血,不断不断地淌下来!

    触目惊心!

    “来人!快来人!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韩清元双目血红,发疯般喊道。

169 险生死

    殷红的血浸上韩父的牌位,在从牌位上淌下来,染上了韩母紧握着牌位的那只苍白色的手。

    韩清元目中通红,忙掏出手帕去堵那额头上的伤口,却并无大用。没一会儿,素色的手帕就被染成了殷红色。

    “娘要走了。”韩母仿佛察觉不到额头鲜血涌动一般,神色安详,目光慈爱,轻声道:“祖宗那里,你父亲那里,一切诘难,有娘背就足够了。娘走之后,你就带着你妹妹,随心所欲地过日子吧。”

    “不!娘!”韩清元眼中落泪,心头大悔,道:“娘!您不能走!您好好活着!只要您活着,我就什么都听您的!您不能走啊!”

    这个时候,韩丽娘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看家内室情景吓的惊呼一声,跪倒在韩母身边,身体直哆嗦,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大夫!”韩清元再次发疯地向外喊道:“快去请大夫!吴妈妈!白果!都去请大夫来!”

    血糊了半边脸,韩母的面色变得灰白起来。

    “娘!您坚持住!大夫要来了!你坚持住!”韩清元颤抖地道:“娘!都是儿子不孝!以后儿子都听您的!都听您的!”

    韩母却仿佛没了力气一般,勉强一笑后,合上了眼睛。

    韩清元难以置信,大声痛苦嘶吼着。

    韩丽娘眼睛一直直愣愣的,像是被吓懵了。韩母眼睛一合,她突然哆嗦一下,猛然爬起来,直直往外面冲了出去。

    她冲着院子,冲上街,路上跌了好几脚,终于冲进了暗香来的铺子,流泪大喊道:“花袭人!你出来!你出来啊!你快点儿出来!”

    柳成志惊愕过来招呼,韩丽娘理也不理,只大声喊叫着花袭人的名字。

    花袭人在韩丽娘一踏进铺子台阶时候就发现了韩丽娘。她被韩丽娘这样子吓了一大跳,忙迅速从楼上下来,立即到了韩丽娘,问正在流泪喘息的韩丽娘道:“丽娘,你怎么了?”

    韩丽娘一把抓住花袭人,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哭道:“快!我娘她要死了!花妹妹,你救救她,救救她啊!”

    柳成志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不已。他刚想说花袭人又不是大夫,韩丽娘此时来找她有什么用之时,便见花袭人面色一变,二话不说,拉着韩丽娘就往韩家奔跑过去。

    几乎就在一瞬间,就跑出了老远。

    柳成志忙嘱咐吴贵儿一声,自己从柜上取了些银子,往街上一家医药馆跑过去了。一边跑,他还一边想,韩母身体一直都挺好的,怎么会突然要死了?

    这边,韩丽娘已经没有力气,此时全被花袭人架起来拖着飞奔。寒风扑面而来,呛的韩丽娘咳嗽了好几声。眼泪也冷在了脸色,冰的很。

    花袭人拖着韩丽娘赶到韩家的时候,大夫还没有到。

    韩家的院门也敞开着,没见人在守着。

    花袭人冲进内室,看韩母满头满脸的血,也是面色一惊。她忙过去,探了一下韩母颈上动脉。触手温热,她当即松了一口气。

    脉搏依旧在跳动,只是显得有些微弱。

    照这么看来,韩母并没有生命危险。

    当然了,她指的的是护理得当,伤口不会感染的情况下。

    “清元哥,别担心,伯母还活着。”花袭人对木然失魂不断流泪的韩清元说道。

    韩清元转动了一下眼珠,却仿佛是没看见花袭人,没听到花袭人说话一般。

    “我娘真还活着?没事的?”韩丽娘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激动地抓着花袭人道:“太好了!我就知道花妹妹一定有办法的!我就知道!”

    花袭人抿了一下唇。

    其实,她不来,韩母应该也不会丢了命。

    其额头上的伤口瞧着吓人,长长的一道,流了很多血,但伤口并不深。此时,流出的鲜血凝固成了硬壳,阻止了更多的血流出来。更走运的是,韩清元也没有怎么摇动她。而且如今又是冬日,伤口一般不会感染的。

    一会儿大夫请来了,再给她清洗敷上止血药,静养着就不会有事的。

    花袭人只是摇摇头,对韩清元道:“韩大哥,地上冷,将伯母移到床上去吧。丽娘,你去弄点热水来,给伯母擦擦。”

    “哎,我这就去。”韩丽娘抹了一把眼泪,出去了。

    韩清元这才醒了些神,看了一眼花袭人,再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韩母,自己先从地上起来蹲着,再费力地将韩母抱上了床放好,小心地将她紧握着的牌位取走,替她盖上了被子。

    “我娘她……”韩清元声音嘶哑,小心地问花袭人道:“她没事的?”

    “没事的。”花袭人肯定地对韩清元道:“只是有些失血过多,只要醒过来,再养养身子就好了。”

    韩清元握紧的拳头这才松开。他没再说话,就站在床边上,目视着韩母。

    花袭人四下打量一眼,很快发现了床柱上的血迹。结合韩母头上的伤痕,花袭人很快判定出,韩母这是撞了柱子。

    韩家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韩母为什么要撞柱子?

    吴妈妈这时候终于领了附近的一个大夫到了。花袭人和韩清元让开身子,由那大夫上去把脉诊治。

    大夫说了些寻常人听不懂的有些模棱两可的医理,给开了补血益气的方子,又留下了外敷的药膏。

    “这样的伤口,怕将来要留下疤痕了。”那大夫年纪不小了,有着花白的胡子。他环视在场众人,叹息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寻死呢?唉!这世道……”

    只差没有明说韩清元他们不孝顺了。

    韩清元臊红了脸,对那大夫拱手,送上了诊金,让吴妈妈将人送了出去。

    韩丽娘弄来了热水,韩清元亲自给韩母擦净了脸。

    擦到那伤口处的时候,他的手有控制不住的颤抖。

    花袭人见状从他手中接过毛巾,道:“让我来吧。”

    韩清元默默让开。

    花袭人轻轻擦拭干净血迹,手心有绿意一闪而过——她费了些能力,唤醒了些韩母体内的生机,同时也让这伤口不至于感染了。

    而后,她又给韩母敷了药膏,将伤口包扎了。

    剩下的,就是养着。

    “怎么回事?”弄完这些之后,花袭人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到底是同这家人生活了好几年。那些年中,她感受到的关爱和温暖也是真切的。此时此刻,见此情景,她有些做不到漠不关心。

    韩清元闻言猛然抬头看了花袭人一眼。

    他没有回答花袭人的话,而是缓声道:“今日多谢你了。都是丽娘慌了神,才去叫了你来……花妹妹,多谢你。”他抿了一下唇,眼神错开,道:“花妹妹,我送你吧。”

    这竟然就是赶花袭人离开了。

    花袭人愣了一下,点点头,道:“那好吧。”

    她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道:“这钱,留给伯母买些补身子的。”

    韩丽娘见状不依,一把抓住花袭人的手臂,冲着韩清元吼道:“哥!咱家有什么是不能跟花妹妹说的!今日可不多亏她赶来了!你不感激不说,还立即就要赶她走!”

    “难怪娘都被你气的撞了柱子!”

    韩清元脸又是一白。

    花袭人轻拍韩丽娘的手臂,对她道:“丽娘,你不要这么说。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伯母受伤,肯定没有人比韩大哥更伤心的了。再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韩丽娘闻言就冲着韩清元逼问道:“那他怎么不说!娘本来一直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她之前还跟我说给王妃娘娘送荷包的事儿呢……”

    韩丽娘再一次哭了起来。

    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她无法想象,若是没有韩母,她会怎样。

    韩清元的脸色一会儿灰白一会儿阴沉,像是有无限痛苦一般。他任由韩丽娘哭着指责他骂他怨他,但在花袭人面前,他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花袭人安慰了韩丽娘几句。

    在柳成志又领了一个大夫来,再次替韩母把脉,说的差不多的话肯定了之前的药方后,花袭人借着这个时机,同柳成志随着大夫离开了。

    出了街道口,花袭人送给了大夫些诊金,客气谢过,送走了人。

    “怎么回事?”柳成志问花袭人道。

    花袭人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韩丽娘不知道,韩清元并未同我说。或许,他是有难言之隐吧。”

    “要不,我打听打听?”柳成志迟疑地道。

    花袭人沉默着往前走了一阵,摇头道:“不用了。他不肯说,肯定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的。就别刻意打听了吧。京城这么点地方,真有什么事情,很快我们也就能知道了。”

    她若是想知道,刚刚在韩家,她只要心念一动,应该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但她看的出来,韩清元是真的不愿意同她说这件事。

    毕竟,谁看到那种场面,都只会认为是韩清元忤逆,才致使了韩母的过激行为。

    或许,韩清元会因心中愧疚而激起了更强烈的自尊心,不想让她看到他“不堪”的一面吧。

170 都听您的

    韩母这一失血昏迷,就直到次日正午才醒了过来。

    她身上染血的衣服已经被换掉,韩父牌位上的血迹也被擦拭的干干净净。就连那焚烧了诸多牌位的炭盆,韩清元也让人给换了个新的。除了躺在床上额头缠着素色布条的韩母,这室内再也瞧不出之前那激烈的痕迹。

    椅子就靠着床,韩清元就坐在那椅子上,盯着眼前自己的母亲出神。他已经坐了整整一夜,动都没有动一下。

    韩丽娘受不住,同韩清元哭闹累了,就让人搬了软榻来,自己歪在上面稍歇一歇。而无论她怎么闹,韩清元就是没有告诉她是发生了什么。

    直到韩母醒了过来。

    她一动,韩清元的目光立即就有了焦距。

    “娘,您醒了。”他的声音很干很哑,探身问自己母亲道:“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儿水?”

    韩母不答。

    她的神色间还有许多恍惚,目光艰难地转动着,望着床上素蓝色的帷帐,像是尚未清醒,不知身在何处。

    “娘,您放心。”韩清元轻声说道:“您没事儿,就是流了不少血,可将丽娘吓的不轻。大夫说,您今后多歇息,多用点阿胶什么的就好了。”

    韩母仿佛这才彻底地清醒过来。

    她的眼中又流出了泪。

    “为什么?”韩母流泪哑声,道:“为什么阎王爷没有收我?我要给你父亲他们交代的啊,不然,他们若是要怪在你头上,那可让我死了也不能安生吧……”

    “娘……”韩清元眼神黯了黯,缓声道:“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这么说,让儿子哪里还有容身之处立身之地?您这么说,当真是要逼着儿子去死了。”

    这话说的。

    韩清元似乎也意识到这话说的不对,连忙又道:“儿子以后都听您的就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垂下眼睑,对韩母道:“只是妹妹还一心想着王妃娘娘的宠爱提携呢……娘您要好好安抚她才是。”

    “清元,你这样说话是什么意思?”韩母挣扎着要坐起来,痛心难过地道:“难道你认为,娘是故意用命来逼迫你的!”她身子虚弱,没能坐得起来,挣扎着又倒在了床上,泪流满面,喘息着道:“清元!你怎么能这般看娘!你这么看娘,让娘怎么有脸活!”

    “娘已经无颜面对你父亲,如今又……”她的眼泪止不住地落,说不出话来了。

    韩清元摇头道:“娘,您想多了。真的。我只是后悔自己没有及时醒悟,愧对祖先,又不孝地惹了娘受这一通罪罢了。”

    “娘,您才醒,别多说话。”韩清元道:“您的药一直都温着呢,儿子去给您端来吧。”

    说罢,他就转了身,离开了床前。

    不多时,他端来一碗温热的药汁回转,自己先尝了一口,而后舀了一勺放到韩母嘴边,柔声道:“娘,您用药吧。不管怎么的,您总得给儿子以后孝顺您的机会,是不是?”

    “用药吧,娘。”

    韩母眼中噙泪,很想看清楚韩清元面上是个什么表情,但却总是看不清。勺子碰到唇,她终于张开了嘴。

    喂完了药,韩清元止住了韩母说话,道:“娘,您歇着,儿子这就去王爷府上,告诉罗先生我已经想好了……”

    他就去应了罗仲达的安排就是。他能做的好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清元……”韩母喊出了身。

    “娘,您还有什么话吩咐吗?”韩清元看着韩母,目光很认真。

    韩母嘴唇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韩清元再次垂了垂眼睑,替韩母掖了一下被角,起身离开床面,到那软榻边叫醒了韩丽娘,吩咐了她仔细照顾之后,人便大踏步出去了。

    他一直到天黑才回来,拿出了从靖王府替韩母求的一瓶药膏,道:“这种药膏用上,娘的额头就不会留下痕迹了。娘,儿子外出有些累,先去歇一歇了。”

    韩母依旧说不出话,只又流出了眼泪。

    待韩清元礼貌地告退之后,韩丽娘拿着那药膏,皱眉问韩母道:“娘,您和哥哥到底是在闹什么?您撞柱子,他又阴阳怪气的!问你们,又谁都不说!”

    “我还是韩家人呐!”韩丽娘不满地道。

    韩母动了动唇,似乎是叹息了一声。韩丽娘见状更恼,咬着唇,生起了闷气。

    韩母眼中全是泪,眼前什么也看不清。

    这个时候,她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可韩家的大仇,她当年留在候府的父母亲人一大家子的仇,怎么能就算了呢?偌大的一个侯府……

    一场雪就有一场晴。

    老天眷顾大梁,今年冬天气候十分不错,雪下的不少不多。

    一场雪后,又是一段晴朗的日子。

    街道早已经清扫了干净。只是清晨的时候上面难免有些薄薄的冰,发着光亮。到太阳升起之时,这冰又化成了水,沾湿了行人的鞋底和马车的轱辘。

    暗香来又重新开始有了顾客。

    大大小小的闺秀们三两结伴上门,在园子中看看花说说话坐一坐,用些别有滋味的花草茶和一些香甜美味的点心,又有满目的姹紫嫣红赏心悦目,轻易就能消磨半日时光。

    这些女客们上门之时,花袭人已经基本上不出面了。

    毕竟不是哪家开店的,东家兼掌柜的总在外面当小伙计使唤。客人们也没有在意,问了一声东家不在后,反而更显的自在些。

    临街铺子里的花卉也卖的不错。

    甚至那点心铺子的几样新奇点心,卖的也格外的好。

    在花袭人面前,放着几颗绿豆粒大小光泽仿若黑珍珠一般的种子。她这一段时间的心神全部都集中在这三颗种子上面——上次夜离出门栽在了宋景轩手中,让花袭人心中十分恼火。

    以身犯险的事情决不能再轻易去做。

    就像宋美人所说,万一当日遇到了不是他而是别的厉害的人呢?

    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鬼。

    常沿河边走,难免落了水。

    所以,花袭人琢磨了很久,琢磨出了一个法子,正在用心尝试。

    ——在她眼中,种子也是有生命力的。有生命力,属于植物的范畴,那就应该能被她改造所用。为此,她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也找到了成功的希望。

    中间有薛世光送薛二小姐和薛三小姐来消费,表达了想见她的意思,花袭人都没心思同他们玩儿,懒得理会他们。

    转眼就进了腊月。

    而这一日,在花袭人依旧不准备去见薛家兄妹的时候,薛二小姐说出的话,让花袭人愣住了。

    在薛世光送他两位妹妹从那通道往园子中走的时候,只听薛二小姐莞尔笑道:“听说这里的花小娘子可是跟那韩家颇有渊源的。哎,若是待大姐嫁入了韩家,是不是就要有这一个亲戚了呢?”

    “有这个亲戚也挺好啊。”薛三小姐道:“花小娘子手中握着这暗香来,可是有钱人呢。”

    “纵然有钱,还不是要便宜大哥?”薛二小姐冲着薛世光笑着打趣,又瞪大眼睛道:“大哥,这花小娘可是有两三次不肯下来见你了吧?哎,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大哥的魅力在花小娘这里碰了壁?”

    “没眼看要煮熟的鸭子,可别飞到别人家喽。”

    薛世光闻言却是十分有风度地道:“二妹妹就爱操这些心。”

    花袭人直接过滤了后面将她比喻成“熟鸭子”的话。她心中琢磨:这薛二小姐刚刚说薛大小姐要嫁入韩家?

    怎么回事呢?!

    看她说的如此随意的,倒并不像是再造谣生非!

    花袭人琢磨了一会儿,心中觉得十分古怪,便在薛家两位小姐在园子里赏花之时,下楼绕到二人面前行礼,笑道:“二位小姐近日安好?”

    “听闻乐信伯府可是有三位金枝玉叶的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果然传言一般聪颖美丽,但怎么从不见大小姐上门?”花袭人含笑问道,语气轻松随意。

    薛二小姐闻言噗嗤就笑出了声来,声音中的欢快喜悦就像银铃儿一般悦耳。只听她笑道:“花小娘倒是不必太惦记着大姐……这说不定啊,大姐很快就能成为了花小娘的嫂子哩!”

    花袭人真是惊讶了。

    她瞪大眼睛问道:“二小姐怎么这么说?”

    薛二小姐却只管笑的动听,贝齿咬唇矜持不肯多言。

    花袭人忙又将求救的目光盯向薛三小姐。

    薛三小姐没有多卖关子。她笑容柔弱可人,向花袭人解释道:“承直郎韩公子是小娘子的义兄不是?我家大姐得韩公子两次相救之恩……嗯,这个呢……”

    薛三小姐说道此处红了俏脸,有些难以启齿的羞涩。

    薛二小姐又噗嗤一笑,接话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韩公子两次救了大姐,这是怎样难得的缘分?怕不多日,你义兄就要向咱们伯府提亲了!”

    “真的!”花袭人听这二女说“两次相救”,傻愣住了。

    她不过才闭关不问外事没几日,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了?韩清元第一次救薛世净她知道,这第二次救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171 新鲜事

    薛二小姐薛世湘谈性很不错。

    她很快就给花袭人讲解了其中缘由。原来,就在没几日前,城外开福寺腊月初一做道场,很是盛大。又因开福寺后山有个大的腊梅林,正值腊梅盛开之时,所以开福寺那一日去的很多,很是热闹。

    韩清元和薛大小姐薛世净都去了。

    山上积雪未融,道路难免湿滑。

    梅林有高有低处。当时,薛大小姐等人正站在高处,韩清元正避在下面低处,中间隔了有两三丈远。当时在场人不少,本来也是各安无事。

    “哪知啊,大姐突然脚下一滑,就从上面跌下去啦。”薛二小姐言语活泼,十分有神采。只听她说道:“山岩陡峭,又有大石梅树阻扰,这若是大姐一个劲儿的滚落,那怎么得了?幸亏你那义兄义勇果断,当即卧倒在大姐下面,拦住了她的去势呢!”

    “小娘子你说,这算不算是救了大姐的命呢?”薛二小姐问花袭人道、

    花袭人赞同点头。

    不说她滚落会带来的伤势,只说万一这碰破了容貌,岂不是要了女儿家的性命?

    更重要的是,这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人也就算是有了肢体接触了。虽然不是只是一般无奈的接触……但这不是瞧见的人多吗?更者,若是彼此再有意……那结亲就是水到渠成了。

    花袭人眨眨眼,还是不能相信。

    无他,韩清元视薛家为家族仇人,他怎么会再与薛世净有过多的接触!如今又传出了将要定亲之事!

    他这是准备要做什么?

    花袭人突然想起之前韩母那诡异的一撞而受伤。难道,从那时候,就发生了什么她想不通的事情?

    花袭人又应付了这两位小姐几句,顺口婉拒了二人的到府邀请,带着疑惑到了外面。

    外面,柳成志正在看一本前人写的《兰赏》。也不知道这种书他是从哪淘来的。

    花袭人过来,问他道:“成志哥,你知道城里最近都有发生些什么新鲜事儿吗?”

    “花妹妹指什么?”柳成志放在书本,看向花袭人,缓声开口说道:“最近呢,京城周边的肉价降了不少,百姓们无不欢喜的。咱们大梁军人虽然最近没杀多少敌人,但东西可没少弄。”

    “大伙都说,咱们这会儿夺了西蛮人口粮,来年那些西蛮就得吃不饱!吃不饱,饿的腿软,这两军交战,就只能任由我大梁兵将宰割了。如此一强一弱,咱们的兵士也少死些人,都能平安归来。”

    “西北大将军如此策略,大善啊!”

    打仗嘛,自然是能不死人的胜利才是大胜利。任平生制定了这样的迂回策略,让仗变得容易,让更多人都能得胜而归;又加上有商队收购这些战利品,只要能胜利归来的,哪一个不是肥了腰包!

    这仗打的,当真是百姓兵士齐称颂!

    “任大将军和商队居了大功,其他人那里就难免黯淡失色。”柳成志缓慢地道:“不过呢,宁王通过六皇子拉拢了崇安候,自己的钱袋子也丰了不少;英王虽然日子有些紧巴,但他和孟大学士带领下的翰林院众位大人们也终于修成了太祖本纪,经过了国子监和青松书院的考证无误,正准备刊印天下了。”

    也就是说,靖王实力涨的同时,另外两个王爷也都各有成就。

    花袭人关心的不是这些。

    她有些不耐烦地对柳成志道:“成志哥,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柳成志抿了一下唇,这才开口道:“都说,韩小相公要向乐信伯大小姐提亲了。”

    柳成志关切地看向花袭人。他其实隐隐察觉到些什么,也怀疑过什么,但一直也同样不能确定什么。

    花袭人皱起了眉。

    她往外走了几步,想要去问问韩清元为何这般做……但渐渐又顿住脚步,走回到了柳成志身边。柳成志起身,将椅子让给了花袭人坐。

    花袭人恍惚着坐下了,眉头拧的很紧。

    “花妹妹,你……”柳成志迟疑,试探着呼唤花袭人。

    花袭人“哦”了一声回神,道:“没事,我在想别的事情。”

    她相信接触仇人之女并以婚姻利用之,不该是韩清元的本意。上次韩母那一撞的意外,很能说明问题。若是韩母以死相逼,韩清元也没有法子。

    她只是想不明白——从前,第一回薛世净落水的时候,韩母认出了那是薛家人之后,当时可是十分避讳地离开了。时隔这么久,韩母怎么突然间改变了主意?

    又是什么,导致了她改变主意?且又以那种激烈的法子逼韩清元就范?

    花袭人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问问到底中间有什么曲折?

    但她又觉得,事已至此,几乎全城人都知道了韩清元欲向乐信伯府大小姐提亲,她就是知道了究竟,貌似也于事无补?

    想到韩母那血淋淋的一撞,花袭人真的觉得不能再去干涉韩家的这件事情——韩母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就绝不允许事情再有意外曲折。

    她正犹豫纠结着,柳成志往外面看了一眼,抬眉道:“花妹妹,韩家小姐过来了。”

    花袭人抬头,向外看过去。

    铺子外,站着一脸憔悴的韩丽娘。她的丫鬟碧橙正跟着她。

    韩丽娘似乎本来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此时瞧见花袭人看见了她,便不由自主一般地走进了暗香来的铺子。

    花袭人从来没有见过韩丽娘如此憔悴失落的样子。就是当日韩母出事的时候,她也只是惊惧不安,得知韩母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也就平静了。并未憔悴。

    她眼下皮肤发青,头发就算是梳理过,似乎也显得暗淡无光。而之前,韩丽娘一头乌压压的头发一直都是花袭人所羡慕的。

    “丽娘,你怎么来了?”花袭人将人接入了铺子后面的隔间内,关切问她道:“伯母好些没有?”

    韩丽娘道:“娘她已经能起身了。”

    说完这一句,她便克制不住流出了眼泪,抓住花袭人的手臂问花袭人道:“花妹妹,我该怎么办?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别慌。丽娘,别慌。”花袭人轻轻拍了拍韩丽娘,柔声道:“慢慢说。什么怎么办?”

    “我哥要娶那薛家女!”韩丽娘不敢大哭出声,低泣道:“我哥他居然要娶薛家的女人!而且娘她也同意了!他们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后面的话说不出口,韩丽娘只能怨道:“他们怎么能做下那样的决定!我想不通!花妹妹,我真的想不通!”

    她想不通,心头难过,除了来找花袭人,她不知道该找谁。

    花袭人尚未说话,韩丽娘抓住她的手臂,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哀求道:“花妹妹,你同王爷熟悉,你去找王爷说说情吧!你去求王爷,别让我哥哥娶那薛家女行不行?”

    花袭人愣了一下。

    她安抚了一下韩丽娘,疑惑地问道:“丽娘,你是说,你哥哥要娶薛氏女这件事情,是受到了靖王的分派指使?这是真的吗?你哥哥这么告诉你的?”

    韩丽娘含着泪眼连连点头。

    “你先坐。”花袭人面色沉静,眉头轻颦,柔声道:“跟我慢慢说说。”

    韩丽娘低泣道:“他们都不让我同你说。我是找了个借口才出来的。我娘说,靖王要与宁王争储位,需要翻南顺侯韩氏一门的案子做突破口。但时隔多年这案子难以找到证据,就让我哥去娶薛家小姐,佯作亲近薛家进去做探子……”

    韩丽娘擦了一把眼泪,道:“这样的事情,怎么好做得?我们家同那薛家是仇家,我哥怎么能娶那薛氏女做妻子?我都觉得不能做的事情,我哥怎么会愿意做?但我娘说,王爷逼着哥哥上头,若是哥哥不肯去出力,就是将来南顺候的案子平反了,王爷也能让咱们做不成南顺候府的后人。”

    “哥哥说不想那南顺候的爵位了,不给就不给了,他总能供养娘,总能护着我过安稳日子……但我娘却烧了宗族牌位,然后抱着父亲的牌位去撞了柱子。”

    韩丽娘一开始真的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家中的情况越来越诡异,她几次追问,最后不依不饶,直到韩清元前几日在开福寺又同薛大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接触了,风声传了出去,韩母才同她解释了这前后的因由。

    韩丽娘听过以后,十分不能接受。

    她懂的道理不多,也知道这么做是违背道德良心的事。

    她辗转几日都没有吃好睡好,今日到底是熬不住了,找个空跑出来找花袭人。

    韩母同她强调了是靖王逼迫,韩丽娘便天真地以为,花袭人能去求情——花袭人可是救过靖王命呐,这暗香来的匾额还是他题的呢!

    “花妹妹,你去求靖王,让他换个人,成吗?”韩丽娘含泪哀求花袭人道。

    花袭人点了点头。

    娶仇人之女只为复仇证据,如此为复仇不择手段的行为,花袭人瞧不上。而若真是靖王相逼,她也会瞧不上靖王。

    ******

    ******

    隔了二十天再见儿子,差点被儿子给帅瞎了~

172 悄无息

    韩丽娘当即十分欢喜,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来。

    她正要谢谢花袭人,这个时候,韩清元进了铺子来,找到了她。

    韩丽娘欢喜地对韩清元道:“哥,花妹妹答应帮你找靖王去说了!靖王说不定就不再非让你娶薛氏女了!”

    韩清元俊脸一沉,似乎想要训斥韩丽娘,但见到韩丽娘此时的神色之后,他眼神一暗,只是缓声说道:“丽娘,你胡乱说话了。那件事情,是我心甘情愿的,并未有谁逼迫。”

    “娘那么说,只是想让你心中好受些罢了。”韩清元微叹道:“这原本只是罗先生的一个提议,并不一定非要我照做不可。我没答应之前,罗先生都不曾同王爷提起过。”

    所以,这件事情,跟靖王其实没有关系。

    “王爷不屑于用这种强迫手段。”韩清元缓缓出声道。

    罗先生一提,他的母亲先做出了选择,他便就只能做出选择。

    韩丽娘瞪大眼睛怔住,难以相信地道:“怎么会这样?哥,你骗我的是不是?”

    韩清元没有回答她。

    不回答,就说明他所说真实,不需要再辩解。

    韩丽娘摇摇欲坠,看看韩清元,再看看韩丽娘,眼泪一合,晕倒了。

    韩清元接住了她。

    他没有惊慌。

    他一边扶住韩丽娘,一边对花袭人道:“花妹妹,又让你费心了。丽娘说的事情,真的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自古但凡成就大事的人杰,哪一个在成功的过程中没做过一些违背道德之事?”

    “若有一日我继承了爵位,纵有太多非议,也不过都是旁人的羡慕嫉妒罢了。”他说话时候语气平缓而认真,听起来像是他就是那般想的一样。

    花袭人看着韩清元,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这个少年,曾经是那样稚嫩而热情善良。到了京城才想蜕变的优秀成熟,却又要经历这个。

    她眨了一下眼,轻声道:“韩大哥,你和伯母又如何认定,最后得储位的,就是靖王呢?你们如何能认定,你们一定能找到证据为南顺候府翻案?”

    “万一……我说万一,”花袭人道:“万一没有成功呢?”

    “或者说,成功并不是三两年的功夫,而是十年八年,甚至二十年后呢?韩清元,你当如何?”花袭人定定地问韩清元。

    韩清元稍微一愣,而后道:“我想不了那么想。我只知道,我目前需要这般选择,这么去做。至于十年八年后的将来,那就十年八年后再决定吧。”

    花袭人无言以对。

    “我们走了,你保重。”韩清元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花袭人,搀扶着韩丽娘离开了隔间,出了铺子,离开了花袭人的视线。

    花袭人没有出去送。

    她留在隔间,深深地皱眉,一只手轻轻敲击桌面,眼神不断变幻。坐了许久,她哪儿也没去,回到上了三楼自己的办公间,将怀里的三粒种子拿了出来,凝神继续努力起来。

    日子一眨眼就到了小年。

    这期间,听说乐信伯府其实瞧不上韩清元,不准备允亲的。但不知怎么的,中元落水相救一事也被人传了开来。这一下,双重恩情,且韩清元怎么也算的上一个少年俊杰,除了出身寒微,人品相貌都很不错,乐信伯府就再无反对的话说了。

    再反对,那真要被狠狠指点议论了。且薛大小姐怕今后也再寻更好的也难。

    而就算乐信伯府不再反对,这结亲一事,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办成的。从有意向默许到提亲定亲最后成亲,快的也要大半年的时候。若想慢着办,那三五年时间走完这一程也是有的。

    这个时空,到了过小年的时候,所有在外的游子都要归家的。商家也都关门歇业,到来年初六之后,有的甚至要到十六上元节之后,才会开门营业。

    柳成志离家已经二年。

    今年,花袭人给他放了长假,包了一个大红包,让他回了蒲城县去。

    园子里只有花袭人住着,只在白天赵婶会过来打扫。有时候,冷焰也会过来园子里连功,陪伴花袭人。而在夜间,园子里基本只有花袭人一人在。

    她并不需要有人陪夜。

    这一日,暗夜不见无指,也难得的没有风。

    花袭人依旧将心神沉浸在那三粒种子之中,感受着其脉动,正小心分析着其中一粒种子突然发生变异的状况,突然察觉到不对,抬起了头。

    从那空旷的外墙之处,一霎那涌上来了许多人。

    这些人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仅露双眼,在夜色中,无声无息,宛若幽灵一般。

    竟然足足有二十人。

    至于吗?

    这个园子才多大一点儿,需要派二十人来探这么多?

    花袭人挑了挑眉,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待这二十人完全踏进园子里,彼此分开些距离时候,才开始了行动。

    空气之中,悄然升起一抹甜香。就好似那随处可见的花香的味道,那般的熟悉,熟悉到让人难以在意。

    噗通。

    一个黑衣人倒在了前行的路上。

    他倒下的动静让剩余的更衣人更加警惕,有人查看了倒地之人一眼后,便用手捂住了口巾,朝着花袭人亮灯的小楼一挥手。

    噗通、噗通。

    又有几人倒的无声无息。

    那领头之人见势不妙,忙低声道:“撤!带上人,撤出去!”

    低沉的说话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起很远。

    花袭人认出了这个声音。这个黑衣人,曾在暗香来开业前一日闯进来,说是来杀她的。

    花袭人面容一肃。

    园子里的甜香更浓烈起来。

    突然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恐至极的惨叫。却原来是他脚边的兰花草的叶子突然疯长起来,捆住了他的双脚。他骇然拔刀,冲着双脚疯狂地乱砍,全不顾自己的双腿也被自己砍出了血。

    兰草叶子脆弱,他很快就砍断了所有缠在他脚上的叶子。

    但不等他欣喜,却已经晚了——他手中大刀颓然落地,整个人软倒了下来。

    同样的惊惧的惨呼声从园子各处不断响起来,也不时有人倒下来。

    “集中!”

    那领头之人额头冷汗直冒,警惕地拿着剑缓缓后退,想要向其他人靠近。

    终于让他聚集到了三个人。

    “注意身边妖花!注意闭气!”领头人冷静地道。他一边说话,一边挥剑砍烂了身边的一盆看不清什么种类的花草。

    花袭人站在窗前,默然注视着这夜色。

    少时,只见她双眸一道微光闪过,那夜色中弥漫游荡的甜香突然如有实质地聚在了一起,入云海雾霭般翻滚着,将那最后四人紧紧包裹住,裹成了一个浓白色的茧。

    到雾霭散开之时,这四人最终也没多走出五步远。

    花袭人没有下去查看。

    她面无表情,站在夜色中看了一会儿,也不见她有何动作,便见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植物根茎从地底冒出来,各自拉扯了一个黑衣人,缓缓地将人拉入了地底。

    地面翻滚,很快平静下来。

    仿佛这就是一个平常又静谧安详的夜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连刀剑都消失了。

    花袭人心情平静,返身回到桌边,又再次凝神于那三粒种子上——那一个变异的种子,似乎很有古怪的?

    花袭人不曾注意的是,在离园子不远的一个屋顶上,正趴着一个黑衣人。

    更深寒露重,滴水都成冰。而这个人趴在屋顶冰凉的瓦片上,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当天空中有星光渐露时,他摇摇晃晃爬起来,最后看一眼那寂静无声的园子和园子里那如豆粒般的一盏孤灯,转身踉跄着离开了。

    小年一过,就一日有一日的说法讲究。

    于是,除夕就一下子到了跟前。

    除夕前一日,靖王领着宋景轩,大摇大摆地登了门。

    “哎,稀客啊。”花袭人微微半礼之后,睨着眼睛看靖王道:“今日貌似都没有风……王爷的大驾怎么到了我这贱地了?”

    靖王老脸微红,随即又光棍地道:“不就是上回请帖之事失信于你了吗?你后来的开业不也挺成功的?况且有这么多天过去了,你倒还惦记着?”

    “小气不小气。”靖王道。

    花袭人歪着头,道:“女人天生就小气,王爷不知道吗?”

    她说完这一句后,也不至于真抓住上次那请帖失信之事向靖王不依不饶地发难。她将目光转向宋景轩,笑道:“轩公子,你来的正好。我刚刚将这一两个月的账目给算了出来,备好了该分给你的银子,正准备让人给你送去呢。”

    “恭喜轩公子,能过个肥年了。”花袭人笑眯眯地道。

    “咦?有多少钱?”靖王颇感兴趣地问道。而后,他又摇头鄙夷道:“你这个时候分红,让轩美人哪里去买年货去?傻吧,你!也只有本王才是真替轩美人打算的,早早地让人直接备下年货,给他府上送过去了!”

    “而且,他可是还欠着本王其他帐呢。”靖王笑容得意,道:“所以,你这账目分红的,必须得给本王看看。”

    “喏,爱看看。”花袭人并不介意,从抽屉里拿出了备好的账目来。

    ******

    ………

    唔,花花开始埋人了~~

173 探仔细

    账目是柳成志临走前准备好了的。

    花袭人只是检查了一下。这个时空账目记账比较简单,也多亏这暗香来的生意进出也简单,一目了然的。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除去开业酬宾时候的花销以及其他成本,再除去赋税,剩下的净利益数额也不小。按照分红分配,宋景轩能够分到近千两银子。

    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

    靖王看了账目连连赞叹:“景轩你真的赚了。你看看这账目,若是除去那几盆珍品名花的收入,剩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如此可见,咱们的花小娘子当真了不得。如此的话,只要这铺子园子的生意不景气,只需花小娘子捣鼓出一盆名花,这地儿就是稳赚不赔的了。景轩啊,你当真给自己找了个好项目。”

    “那徐二夫人若是看到这账目,怕是要懊悔死了。”靖王啧啧,将账本交给了宋景轩。

    宋景轩随便翻了翻,看了花袭人一眼,没有说什么。

    几人又说了一阵闲话,花袭人难免问道:“明日就是除夕,两位贵人到我这里,有何贵干?”

    “的确有些事。”靖王迈着潇洒的步子,一边在园子中欣赏这姹紫嫣红含苞待放的风光,一边说道:“昨日本王的岳母大人找到本王,同本王说起了一件事。”

    靖王停在那栽种着雪莲的山石边上,回头目光直视花袭人道:“岳母大人说,她在小年夜时候,曾像你这园子里派出了一队人。恩,她并不否认她当时的确不坏好意……但让她惊恐疑惑地是,那一队二十人,个个都是身手不错的好手,进入你这园子中后,就再无一丝声息了。”

    花袭人挑了挑眉。

    靖王对花袭人道:“岳母大人坦言自己对你心有怨恨不对在先,但希望花小娘你能看在那二十人背后都有家室亲人的情况下,能放过他们。当然了,岳母大人愿意出赎金。赎金任由小娘子开。”

    他没有说是清和郡主,而是一直一口“本王的岳母大人”。

    这也就是暗示花袭人,他在此事上站在了清和郡主一方,希望花袭人能多多掂量一下。

    靖王话音落定,花袭人轻快地欢笑起来。

    她歪着头,问靖王道:“王爷觉得我能够悄无声息地拿下二十个功夫好手?我怎么不觉得自己能有这种本事呢?”

    “本王也不觉得你有这种本事。”靖王扫视花袭人,道:“不过,本王知晓你迷药很厉害。你既然有厉害的迷药,想必再弄出其他什么药也是容易的。”

    他言下之意,花袭人用了毒。

    而对付善于用毒之人,若非早有警惕的,的确来多少人都不一定有用。

    花袭人笑了一下,没有辩解,道:“王爷说的挺有道理的。恩,我其实倒是挺想挣这一笔银子的。只可惜,我并未发现有什么来我这园子。当然我也不可能扣着人不放。”

    “王爷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让人在此地搜一搜。就是拉来人来查也是可以的。二十个人不少了,我就是杀人逆尸,也不好隐藏不是吗?”花袭人无所谓地道:“只是,希望王爷查的时候,小心一些。我这些花草可是娇贵的。”

    靖王闻言,当真回头吩咐了破冰一声,唤了好几个侍卫进来在各处转悠起来。

    花袭人面色平静地瞧着,什么也没说。

    “清和郡主说,她手底下有人亲眼在外面守着,看那些人进了你这园子中,再没有出来。之后好几日,她也同样派人守在了这里周围监视着,同样没有发现有那二十人出入的踪迹。所以,清和郡主才确定说,人还在你这里。”宋景轩补充解释道。

    花袭人微微点头,表示自己能够理解,并不气恼。

    她这园子虽然不小,但一无暗道,二无夹层暗室的,连那些花草摆放都一览无遗的,很容易就找遍了。

    结果自然是没有的。

    靖王在园子中走动几步,指着一处地面道:“来人,将这里挖开。”

    立即有侍卫将那地面上的花草搬开,很快挖出了一个两尺深的洞。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花袭人撇了撇嘴。

    靖王并不气馁,又指了一处,准备让人继续挖。

    宋景轩拦住他,摇头道:“王爷,你觉得她一个人能挖够埋二十人的坑吗?而且还在自家园子里?王爷,算了。”

    靖王没有听宋景轩的,而是认真地道:“景轩啊,你此时阻止本王,实在不妥当。本王今日既然选择来了这里,就该彻底将事情做完做全面,给清和郡主交代的同时,亦更是给花小娘子交代。”

    “若是半途而废留有空白,岂非要让清和郡主继续怀疑花小娘的吗?”

    靖王转眼,用难得一见的肃然神色,道:“花小娘子,若是本王一会儿检查完全后真的找不到人,本王会向你道歉。”

    “成。”花袭人无所谓。

    经此一事,花袭人真的对靖王的行事方法更多了一份欣赏。如此光明磊落,考虑全面的,果然不愧是当今靖王。

    听闻,他最近正整顿商业税来着?

    唔,希望他能有所成绩吧。花袭人想。

    接下来,原本好好的园子,被挖出了十来个地洞。结果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再挖下去,那就是故意找茬了。

    靖王吩咐人将挖出来的洞填平,而后果然向花袭人诚心作揖行礼,道:“是本王误会小娘子,本王向你道歉。”

    这个时空,特权阶级是高于常人几等的。靖王能拉下身份向花袭人诚恳地道歉,当真是不错。

    花袭人便笑道:“王爷只要替我同郡主解释清楚,也就是了。如果可能,王爷还请转告一声,我花袭人真的不想去做那任袭儿。如果郡主不再心存恶意,并在将来劝住任大将军,花袭人将感激不尽。”

    “本王必然将话带到。”靖王正色道。

    说完这些之后,靖王正经的脸色很快一转,恢复了一贯的洒脱不羁,笑问花袭人道:“花花啊,你那韩大哥要娶新人了,你有没有不开心啊?”

    花袭人没好气地白了靖王一眼,道:“我当然不开心。你们这是要将韩清元一辈子给毁了吧。你告诉那罗仲达,待我花袭人找到机会,一定会给他留个深刻的印象!他挑起的这叫什么事儿!”

    “借着与仇敌之女的婚姻作为信任过去做卧底间人,如此不道德之事,也对亏他想的出来!”花袭人面露鄙夷,十分不屑。

    宋景轩微微侧了一下脸。

    靖王瞄了宋景轩一眼笑容灿烂,点头赞同道:“花小娘子说的很是。本王哪至于要用这种手段了?就算是弄不倒乐信伯,难道本王就会输掉不成!”

    说到最后,就仿佛是霸气宣言了。

    “不过本王听说,罗先生不过是试探性地一提,也清楚地表明了这应不应都是韩家人自己的选择……没想到,你那义母一下子将此提议想的太深严重,竟然答应了罗先生的提议。”

    “人家都答应了,本王总不能拒绝不是?”靖王道:“安个闲子,总是利大于弊的,指不定哪一日就用上了呢。”

    花袭人听到这话,只觉得有些可悲。

    果然。

    韩母视作重于泰山不得不翻来覆去多想深想的提议,在靖王这等人眼中,却不过只是安一个可有可无的闲子而已。当真是可悲可怜的很。

    这让花袭人无法笑出来了。

    她沉默了一下,问靖王道:“关于南顺侯旧案,不知王爷查到了何处?有没有查到什么关键人物?”

    “你问这个,是想帮忙?”靖王挑眉道。

    花袭人毫不避讳地点点头。

    靖王看了宋景轩一眼,对花袭人道:“这桩旧案呢,本王都交给了景轩。小娘子若是想知道,就求问他吧。嗯,本王过来的事情已经办完,岳母大人还在府中等着本王回信……本王就不在此多留,来年再见了。”

    他说罢,也不让花袭人相送,就带着人离开了。

    园子里只剩下花袭人和宋景轩。还有一个同喜,远远地佯作努力想要踩平那被挖了一遍后的浮土。

    花袭人并不忙着问案,请了宋景轩坐下后,给他拿了分红的银票。

    宋景轩接过银票,对花袭人道:“那是提议,是我先同罗仲达提出来的。”

    “嗯?”花袭人顿住倒水的手,看向宋景轩。

    宋景轩淡淡地道:“那韩清元不是视薛氏女为敌吗?为何几次三番不知避讳,反而与其屡有见面相谈甚欢?打从那韩清元回京之后起到我提议之前,这二人可是见过了有四次之多,多次相谈超过了一刻钟。”

    “既然他们一个有情一个有义的……”宋景轩冷哼一声,道:“我推了他们一把,他们当感激于我。”

    他从来就看不惯韩清元,从一见面起就是。

    这一回,他得知韩清元因欲娶贵女而放弃花袭人,甚至羞辱一般地提出要纳花袭人为妾之后,他心中更是对韩清元十分愤怒。他原本打算着满足韩家人的愿望,给韩清元介绍一个“贵女”认识,本没想到薛氏女,却没想到稍一打探,韩清元几次与薛世净见面的消息就到了他面前。

174 道昔今

    如此,他又何必客气?

    当然是顺水推舟,成全他们一对有情人了。

    花袭人听的微愣,皱眉道:“怎么会如此?韩清元怎么会?”

    韩清元应该是知道他自己身世的啊?怎么会真的对薛世净生出情意来?

    “怎么不会?”宋景轩毫不客气地道:“伯府嫡女薛世净,美貌多情又善解人意,品格气质无一不大方出众……韩清元少年热血,为何不能生出情义来?”

    “若他真能做到避薛氏女如蛇蝎,就算当年有落水救人旧事,也不会有今日!”

    花袭人沉默了。

    她相信宋景轩不至于用这种借口来骗她。他既然承认了是自己主导了那件事,就没有必要再在细节上有所谎言。且之前,柳成志也同她提过那二人几次相会之事。只是那会儿,她并未太在意。

    如果真如宋景轩所言,花袭人当真无法再说什么“不道德”了。宋景轩一直瞧不上韩清元,听闻他与薛世净的事儿后,顺口推一把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宋景轩心头则是更恼——

    那韩清元,韩家人居然又来花袭人面前装受害者说不得已,简直不知所谓!

    他看向花袭人,道:“你别管这件事情。”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硬,他缓了缓,道:“听说那韩母曾以死相迫……若那件事当真不作数了,只怕她反而会怨你多事。再者,风声已经传了出来,薛家和韩家都同样承担不起再反悔的后果了。”

    花袭人思索了一会儿,道:“那就让南顺侯旧案早点儿真相大白。”

    花袭人断然说道:“案子爆出来,两家亲事自然不能再继续了。靖王那里,得到的效果和好处也是一样的。”

    她还是看不得这种行动。

    她看不得,若韩薛二人真行到一起,而后再爆出往事时候,两个人必然都受伤的场面。不是她心软或是怎样,她只是看不得这种虐心又狗血的事情。

    让热闹看都不觉得痛快。

    不说韩清元,那薛世净也不该稀里糊涂地栽进这种狗血情节中。

    宋景轩抿了抿唇。

    他看着花袭人,问道:“你当真要干涉?”

    “我只是想要帮忙。”花袭人肯定地道。

    “并非为干涉而干涉。”她说。

    宋景轩缓缓舒出胸口气息,道:“因为时间太久,所以查起来有些困难。目前线索并不多。只韩清元提出,当年很可能害过他父亲的那个县令身上有疑点。我们准备将其作为突破口。”

    “如何突破?”花袭人问道。

    宋景轩沉默了一下,轻声同花袭人说了起来。

    再说靖王回到靖王府,到了客厅之后,他直直踏入其中,往高座上一坐,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一只手向前面一摆,道:“向郡主禀告吧。”

    有一个王府侍卫打扮的人跟了进来。

    他跪倒在地,问安之后,低头回话道:“回郡主,小的同王府大人们一起进入那暗香来,四下全部都看过了,并未发现有兄弟们活动过的痕迹。小的们更是在那园子中多处挖掘,个个坑都有二尺,也不曾发现地下掩埋过的痕迹。小的无能,请郡主宽恕。

    这个侍卫,就是那日趴在屋顶上,终于清和郡主的侍卫。他说罢之后,就安静地伏在地面上,不敢稍动。

    他的话,比靖王说话更真实。

    “怎么会如此?”清和郡主面容微变,责问道:“你不是说,亲眼看到那些人进了园子的吗?二十个人,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就跟没存在过一样?”

    一个人好藏,但二十个人却并不好藏。

    清和郡主开始打听到的是,园子里除花袭人外根本再无人住,所以才觉得花袭人能将二十人给藏住。但今日,可是有十几人光天化日之下进去搜了。

    掘地搜过,没找到一点痕迹。

    那侍卫无法回答清和郡主的问话。他只是惶惶强调道:“属下那日是行接应之值,却是亲眼看到众人从墙头进了园子。”

    “墙头了检查过了?”靖王妃听到此时,开口询问道。

    “检查过了。”那侍卫声音中满是沮丧之意,道:“没有一点痕迹。小的亲自检查过,就连那墙头藤蔓上被踩伤踩死的叶子都没有能找到一片。”

    清和郡主坐在那里,神色恍惚。

    她不会怀疑这侍卫的忠诚。她相信他当日是一定看到过他的那些同僚们进入过那园子。她同样也相信,他今日混在王府侍卫中跟着去检查,也一定仔仔细细检查过的。

    “二十个人,难道能凭空飞了不成?”清和郡主呐呐说道。

    她亲自对那二十人下了命令。她府上的侍卫少了二十人。那些人的亲人朋友们都活生生地还在……这一切,绝不会是她的幻觉。

    靖王妃想了想,安抚清和郡主道:“或许那些人就在这位侍卫离开的时候,被她给送走了。所以娘您再派人监视她时,就已经晚了些。”

    这中间只有这一会儿的时间。

    清和郡主摇摇头。

    二十个人,无论死活,都不是好弄走的。若出了暗香来的范围,必然会留下行动的痕迹,绝不会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清和郡主心中有个直觉:那些人,怕再也找不到了。无论是死是生,都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了。只怕,他们已经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想起那暗香来的种种古怪之处,清和郡主恍惚之中一个激灵。

    她看向小腹隆起的靖王妃,勉强微笑一下,道:“娘娘说的是。或许人当时就被运走了,所以才会找不到。”

    “娘娘,天色不早,你歇息吧。”清和郡主从座位上坐了起来,准备要走。

    靖王品了一口茶,起身道:“岳母大人且慢。”

    “那花小娘让本王转告岳母大人,她是真心不愿意做回当年的任袭儿。她说,若是岳母大人能阻止的了岳父大人,她将十分感激。”靖王将花袭人的话念完,道:“本王能够瞧的出来,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针对一个小姑娘派出二十侍卫之事,本王希望岳母大人以后都能再慎重一些。她就是一开商铺的市井之人,仿佛不值得岳母大人摆下如此阵势。”

    靖王不太明白的是,清和郡主都能允许庶子存在,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庶女呢?一定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她花袭人连自己任氏女的身份都不要了,将来又能碍着她们什么事?

    清和郡主闻言面色微白。

    她没有多说,只点头表示自己知晓后,安抚了靖王妃两句,便告辞走了。

    靖王送到了门外。

    清和郡主突然顿住脚步,转身问靖王道:“不知靖王如何看待这次事件?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派了二十人去杀她。这二十人,是死是活,总得有个结果。”

    靖王道:“岳母大人觉得会有什么结果?”

    “如今的结果,是没有任何有力的物证证明那二十人的确进了那园子,到了那花小娘子跟前。”

    清和郡主沉默了一下,再次往前走之时,缓缓开口说道:“她当年回第一次回京城之时,人才七八岁,只是一个突逢大难从而变得有些倔强将自己缩成刺猬一样的,可怜的小女孩儿。”

    “她大约会一些针线,但却连绣花的针法都不怎么会的。认得的字加起来,也没有几十个。”清和郡主道:“她的娘亲是个一般农户,家中不过只十来亩地。所能认识的几个大字,也都是在闺房之中同任平生处学到的。”

    说到这里,清和郡主的声音中难免透着一股子酸涩恨意。*夜教书,那种情趣,要胜过画眉许多吧。而任平生同她在一处时,连画眉都不曾有过。

    她唯一记得的一次,就是任平生有一次赞她的肚兜儿好看。她那时候面容红的就像是那赤霞一般,身上滚火一样的烫,羞涩的说不出话来。

    只有那一次。

    而后,就都是平淡。礼仪周全的,规规矩矩的平淡。

    清和郡主回神,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她是在西北边陲一个小院中长大,平日都难得出院子,更从未有过养花种草的本事。”

    “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她为何栽倒在雪地中后,不仅没有丢掉小命,反而病过一场后如何换了个人一般,有了种种本事了呢?”

    “王爷,你大约以为,她能读书记账,都是她那义兄教的吧?”清和郡主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似的微笑,摇头道:“王爷想错了。我派人去那大柳乡仔细寻访过,她可是病一好,就能读书断字,就能同她那义兄讨论科举呢。大柳乡有许多小孩子都缠着她教过算学和大字……王爷若是不信我说的,就只管去打听。”

    “然后,就是她那养花种草的手艺。”清和郡主摇头道:“一早时她在蒲城县小打小闹不说,只说前一年深秋时候,王爷您遇刺那一回。”

    “这世上,真的有梅花能一夜间从稚嫩的幼枝长的纵横遒劲的吗?后来,同样的事情,在她搬出那金学士的时候,又演绎了一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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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144/ 第一时间欣赏花袭最新章节! 作者:妹姒所写的《花袭》为转载作品,花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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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介绍:
植系异能特工花袭人,魂穿古代外室女,而且还是离家出走的。
很好,正好顺便“失忆”再不回大宅门中去,市井田间,做个小花农,逍遥快活。
恩,若是能将自己嫁出去……那就更完美了。
但,青梅竹马横起波折;江湖少侠心有所属……好吧,嫁人的事情,不着急。事情实在太多,往后排排,再排排吧。
(已有完结作品《成亲》、《点草成妖》,《第二春》新鲜完本,欢迎跳坑)花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