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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全文阅读

作者:妹姒     花袭txt下载     花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5 清元回京

    花袭人迎了上去。

    八月离京,冬月而返,韩清元文人体弱,此时难免显得有些疲惫。但再多的疲惫也难掩那从内心深处透出来的蓬勃的劲头,青春逼人。

    “韩大哥,你回来了。”花袭人含笑道。

    韩清元同样也一眼就看到了进来的花袭人。在他的注目之下,她眼神明亮,笑容清浅,如同从前大柳乡三月里从田野麦田拂过的清风,透着轻松和清和。他一路的疲倦,此时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我回来了。”韩清元身上再没有离京而世时候郁郁的影子,看着花袭人,含笑道:“本来,我还想继续在军中待一阵,但大将军说要保护我,就让我回来了。”

    见花袭人含笑倾听,他便立即又补充道:“我碰巧遇到了一个探子,他想抓了我打听消息的,却被我用你给的扳指给放倒了。一审讯,他还是个头目……”

    韩清元将当时的前后因果以及后来那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同花袭人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遍,最后道:“任大将军说,已经在战报上替我请了功。本来是能封个什么职位的,但我觉得我年纪还轻,至少要将国子监的学业继续完成,就没接受。”

    事实上,若是此时他受官,必然是军方一系的位置。

    鉴于他母亲临行前那么大的反应,若是入了军方以后肯定要与战争常做接触……韩清元思考一二,就以继续学业为由拒了。

    “不过,有功得赏……”韩清元笑容满面地道:“罗先生已经托人给我带了口信,说是王爷会帮我争取一个虚职,六品或者七品的,先领几年俸禄。”

    若不是有了这个保证,他就是回来,心中肯定大有遗憾。

    而就算是虚职,他韩清元也是又迈出了一步,是官身了。韩母便成了官家太太,韩丽娘也就是官家小姐,身份都大不同了。

    “我能有今日,多亏了都是你的帮衬……没有你,我读不了书;没有你,我进步了国子监;没有你,我去了战场;没有你,我这次就不一定能从战场回的来……”

    当时那个探子头目功夫那般厉害,他连反抗都没有就被制住了……若非那个惹了迷药的扳指,他怕是已经被抓走折磨,能否保住小命还是另外一说,更别提什么立功。

    韩清元看向花袭人,诚心道:“花妹妹,你跟我回去好吗?我……”他眼中露出一些挣扎,道:“我发誓,会将你同丽娘一般看待,给你找一个好人家嫁过去,真的。我发誓。”

    他说这些话时候,发下誓言的时候,肯定是真诚的。他要忘记自己对花袭人的情义,再不说什么妻妾了,虽然他会很舍不得,很不甘心。这一路天地开阔,他想通了许多东西。

    “你这样在市井打拼……拼到最后又能如何呢?”韩清元道:“无论如何,花妹妹,你总要一个娘家。你放心,娘和丽娘都会欢迎你……她们都很想你,只是不敢来找你。”

    花袭人微笑倾听着,一直没有多说什么。此时,他见道韩清元如此恳请,不禁叹道:“韩大哥,你这样的话,为何当初不说呢?”

    “花妹妹……”韩清元心中突然紧张起来。

    花袭人道:“对不起韩大哥,我已经说过,从此再不过问韩家之事,自然不会再跟你回去。我不是不相信伯母和丽娘会再次接受我,也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但有些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再回头便不再能坦坦荡荡自自在在。”

    “韩大哥,你心中清楚我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不委屈自己,就是不会再忍让妥协。

    花袭人摇摇头,淡笑道:“你立功回来,我很替你高兴。至于你说感激我,也大可不必,因为那都是当初你将我从雪地中救起的回报……若是要感激,就感激自己当初的一片善心吧。”

    韩清元不禁后退一步。

    他难以相信地看着花袭人,问道:“为什么?”

    “你以为你很能干,能挣大笔的银子,就能解决一切事情了?”韩清元道:“我知道你在我走之后赚了很多钱,上千上万两,是我韩清元无法想象的数目!可士农工商,商人能有什么地位!你……”

    花袭人面上笑容褪去,断然打断他的话:“这是我的事。”

    花袭人冷声说完这句之后,缓和了一下脸色,道:“韩大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将来如何,我心中也很有数。我尊重你选择的路,也希望你尊重我选的路。”

    “我并不喜欢有人干涉我的生活,哪怕他是不是心中认为是为我好。”

    韩清元面色微白地听完,脸上露出几分失望。

    他沉默了一阵,像是平复了一下心绪,才缓声开口道:“花妹妹,你如今年纪小,会这么想,我不怪你。而无论你心中怎么想,我都会将你当成亲妹妹。将来你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花袭人从韩清元眼中看出了痛苦,心中微微泛起酸涩。但她并未说什么。

    “那我走了。”韩清元道:“改日再来看你。”

    他指了指桌面上堆放的一些物品,道:“这是我一路上给你带回来的特产……你不要拒绝。”

    “多谢韩大哥记着我。”花袭人抿唇道。

    韩清元笑了一下,再看花袭人一眼,也就离开了这座花袭人暂时居住的院子。

    他走之后,赵婶子从屋外进来,看着沉默的花袭人惋惜道:“韩家这小相公,人真是不错的,知道感恩……小姐,不是婶儿多嘴,只是您刚刚说话真的不该说的那么硬的……硬话伤人心啊!这为人处世,那能非黑即白了?小姐您又不是不懂这个理……”

    “赵婶,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花袭人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东西,道:“看看都有什么吧。”

    正因为韩清元待她是真诚的,所以她才要那样说话。不然,两个不可能的人,她要怎么面对他?

    远远的,各不相干,彼此才都能有更好的生活。

    韩清元带的东西价值不高,但一见都是用心挑选的。有草原特色的首饰,各个地方的特产……而且还有一大包种子。

    这一包种子,让花袭人立即忘记了其它。

    她亲自打开一一辨认,发现其中一部分是蔬菜水果种子,如南瓜冬瓜和辣椒等,一部分才是花卉种子,多是石蒜科的百合风信子等等,另外,她还发现了一些棉花种子。

    这让花袭人十分欣喜。

    这些植物,其实真要细细在大梁寻找,估计碰巧也能找到。但却因为很多人不认识不知其种植方法,而不曾传播开来。就如同棉花一般,民间不是没有,据说南方一带就有,但北方却并不多见。

    还有辣椒。

    想想,就流口水。

    花袭人整理了一番之后,找来花盆配上土,将所有的花卉种子都种了下去。而留下的作物种子,暂时放在了一边——现在并不是播种的季节。

    再说韩清元回到家中,韩丽娘立即就迎上了他,问道:“怎么样?花妹妹怎么说?”

    韩母在后面打量了一下韩清元的脸色,拉住韩丽娘道:“进屋说吧。”

    屋内燃了一个炭盆,阴冷初雪的寒意被挡在了外面。

    韩清元脱掉了披风,接过韩母递过来的热茶喝了几口,对上韩丽娘期盼的神色,摇头道:“你花妹妹还是觉得在外面很好,不肯跟我回来。”

    韩母皱眉。

    韩丽娘立即嚷嚷道:“她怎么能那样固执!哥哥你都去求她了,她就是不肯软一点儿么?难道要娘亲自去跟她陪不是!”

    韩清元闻言沉声道:“丽娘,你别胡猜乱想!她不是小心眼的人!她之所以离开,还不都是为了我们一家能更和睦!”

    若非当初韩母坚持反对他和花袭人,若非当初他们鬼迷心窍地提什么妾室之位,花袭人怎么会这样避开他们!之前,她就是住在外面,人却是同这家亲近的!

    她总是为他着想的!

    韩丽娘被韩清元如此呵斥,当即更加着恼,道:“那她为什么不回来!都说了要她当小妾了!从前我们家没钱没办法才花她的钱,如今又不用她的钱了,她又怕什么!”

    “有些钱就了不起啊!”

    韩丽娘不明白花袭人为何能不顾多年的情分一去不回要同她们断了个干净。她此时唯一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花袭人她比从前有钱无数倍,所以吝啬了怕韩家夺她财产了!

    韩清元皱眉道:“丽娘,不准你这么诋毁她!她啥什么时候是看中钱财的人了!”

    “她什么时候都是看中钱财的人!”韩丽娘恼怒地反驳道:“从前她赚十两的时候也不过是给我们花一两!她自己手中赚了大把的私房钱不给娘不给你,不是要我们看她脸色过日子对她感恩戴德是什么!”

    “她就是吝啬!”韩丽娘道:“如今她赚多了,当然更怕我们要她的!要不大哥你说,她为什么不回家来!我们一家人是虐待了她还是怎么了,啊?”

146 不回

    “她能因为什么!你都去求她了!”

    韩丽娘说到这里哭了起来,哽咽道:“她怎么就能那么绝情……”

    韩清元离开的这几个月中,她真的是很想花袭人能回到韩家,能看看韩母,能跟她说说话,像从前一样。暗香来出了名,她和韩母远远地往那边看过好几回,却都是羞怯恼怒以至于一直都没站在花袭人的面前。

    但天气专寒之后,她却是用心地给花袭人做过好几件衣裳,只想着哪一日只要花袭人对着她灿烂地笑一笑,她就欢欢喜喜地将衣裳拿出来给她送过去。

    如今,韩清元回来,他立了功,韩家有了脸面……韩清元今天出门去找花袭人,韩丽娘一心盼着他能带回来好消息,却没想到花袭人依旧不肯回家。

    为什么!

    花袭人的心怎么就能生的那么硬!

    韩丽娘想不明白,又是恼怒又是难受,哭了起来。

    她从前妒忌花袭人能干、妒忌花袭人藏私房钱是不错,但她一直都对花袭人那么好,一直都当她是亲妹妹的呀!

    花袭人她的心为什么就能这么硬,多少年的情分说不要就不要了!

    韩母听着韩丽娘的低泣,再看儿子沉郁的面色,缓缓开口道:“或者,我去像她道歉?想来我去求她,她总是肯给面子的。”

    韩母心中很清楚,花袭人绝对不是吝啬银子的人。韩清元将来的仕途交际需要银子,花袭人却有很多银子。更重要的是,花袭人依旧得靖王看重——若非靖王看重,她哪来那么大的手笔折腾?若非靖王看重,怎么会将府中管事都派给她了?

    “那小刘管事被王爷派给她好些日子了。”韩母道:“她能折腾到出今天的场面,那是因为有王爷替她撑着。”

    这样一想,韩母真的不愿意同花袭人将关系闹僵。而为了韩清元的前程,她将脸面拉下来又算是什么?

    “她从前说培育不出名品来,如今看来是有所保留了。”

    也就是说,花袭人从前对他们撒谎了。当初在大柳乡的时候花袭人说弄不出名品,初来京城之后她特意买来牡丹花苗给花袭人,花袭人依旧说弄不出名品……而她才从韩家自立多久,就弄出了金学士那样的极品名花?

    就因为想到这个,韩母心中一直都很不舒服,也一直都没同韩丽娘一起去找花袭人缓和关系。

    如今见韩清元亲自去找花袭人依旧得到了冷面拒绝,而她的傻儿子依旧一心一意地相信着那花袭人有任何举动都是为了他好,韩母就不得不点出这样的话。

    她要慢慢教会韩清元,在花袭人相关的事情上,他不能总是以感情行事,而是要冷静地从利益地角度,去看花袭人。

    “从前我们那样的情况,没有靠山,哪敢刻意张扬?”韩清元本能地替花袭人解释道:“没有靠山,她若是弄出了金学士卖了一万两,只怕要将所有的小偷强盗都招来了。而她自己怕也要被权贵人抓走,成为花奴。”

    “我们韩家哪能护住她?”

    韩清元理解且十分支持花袭人藏拙的做法。

    韩母无法反驳,便沉默了下来。

    花袭人有培养极品名花的手艺,那用来换银子也太糟蹋了。韩母很能想象,若是关键时候,从韩家向关键人物献上一盆投其所好的名花的作用。

    为此,她也不愿意韩家同花袭人的关系断了。

    “明儿我便上门,找她赔礼吧。”韩母叹道:“只要她能原谅,我拉下脸面又如何?”

    “娘,您别去。”韩清元犹豫了一下,断然摇头,道:“您别去。您去,就是强逼她,只会让她为难。”

    “她并不是因为娘您打她的缘故才不肯回来的。”韩清元摇,面色黯淡,道:“我能看出来,她是真的想从商,想做点儿事情,而不是待在内宅绣花。”

    韩母闻言怔愣了一会儿,叹道:“那丫头,从来心都大。”

    回过神,她对韩清元道:“她不喜欢见我,我就不去打扰她。清元,你多留意她那里,有事没事多看看她吧。”

    韩清元点头应下之后,韩母又拍了怕啜泣伤心的韩丽娘,柔声道:“傻丫头,你别总是哭。你不是给她做了衣裳吗?让人给她送去吧……这将来啊,若是她有个大事小事儿的,咱们家帮到她啊,难道她还能继续硬着心?”

    “没事的。你若是去看她,她肯定还跟从前一样待你。”

    “我才不去!”韩丽娘面上挂泪,却没说不将衣裳送去。

    “好了好了,不说她了。”韩母拍了拍韩丽娘一边安抚她,一边将目光转向韩清元,问道:“你去拜访王爷,王爷那里怎么说来着?能得一个六品官职?”

    韩清元也放下了心思,道:“不一定能有六品,或许是从六品、七品,不过都是只挂职有俸禄,并无实责实权的。”

    “那也很好了。待你国子监结业,最好能考中了举人,将来的前程就格外明朗一些了。”韩母十分欣慰。

    韩清元归京之后的第三日,靖王在朝堂上公开替韩清元邀功,尤其点名了韩清元国子监学子的身份。皇上心情很不错,当即就下了口谕,点了韩清元为承直郎,正六品,以示且格外看重这场战争,并不吝军功赏赐的决心。

    韩清元真的很走运。他的功绩,是直接带来了首战大捷,开了好头。而双方军队士气又此消彼长,首战大捷直接就为接下来一场场胜利拉开了大幕!

    若是战争开始之后他弄到这差不多的情报,就没有这些效果了。

    韩家上下,喜气洋洋。

    韩清元也不吝摆了宴席发了请帖,请国子监师生们热闹了一场。而中途靖王府和任大将军府都派人送来了贺礼,也是让在场众人都羡慕了一番,连声恭贺韩清元不提。

    花袭人也提前让人给韩家送了贺礼——一套文房四宝和五十两的封包。想了想,她又让加上了四张好的皮毛料子,算是格外给韩丽娘的吧。花袭人心想。

    “丽娘呢,心眼耿直实在,手艺又巧,是个好姑娘啊。”

    赵婶见花袭人将韩丽娘送来的衣裳摆在桌上一遍遍地看,不禁开口感慨道。花袭人能让人给韩家送贺礼,赵婶觉得很开心——这人与人家与家的,不就是你送礼我回礼地来往着吗?

    “韩家最让人瞧不明白的,就是那位太太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赵婶也没那么恭敬着,道:“你瞧她真吧,她又透着股假味儿,你说她假吧,她有时候也挺真诚的,古怪的很。”

    “她想什么,咱们可琢磨不明白。”花袭人将衣裳收了,问赵婶道:“赵婶,苗枝她可还跟的上课?她才多大?你逼她太紧了。”

    赵婶闻言便也将思绪转到儿女上来,摇头道:“刘管事找来的先生都是有真本事的人。若是苗枝错过了这一次,以后上哪儿找机会去?再说,有她姐姐给她补习,她勉勉强强也能跟得上。”

    “就是性子还太活泼了些。才过几天好日子,就忘了过去吃的苦头,没心没肺的。”赵婶笑道。才来几个月,几个孩子明显就胖了不少,气色好了太多太多。

    而若她不来京城投奔花袭人,就是她省啊累啊的,也不能让孩子们吃饱了!所以,她心中总想着,将来她可不管什么十年的契约,她想着,只要孩子们能帮上花袭人,就让他们替花袭人做一辈子的事!

    花袭人总不会亏待他们的!

    “她还小呢。以后有的是机会。”花袭人笑笑,道:“一会儿路上好走一些,赵婶你替我将那盆梅花给崇安候府送去吧。无论是徐家给多少钱都没关系,我只当这是我送给徐清黎的及笄礼。”

    “也当时接着她的大场面,提醒着那些贵人们,别将咱们暗香来给忘了。”花袭人欣赏着这盆凌寒而开的红梅,枝干虬虬,如墨如画,相信它定然能给徐清黎挣来面子。

    赵婶应下来,想说什么,见花袭人含笑而立,便没有开口。

    初雪冷雨才停,天也寒的吓人。

    韩清元从马车上跳下来,进了翰墨书局,才觉得好过了一些。他虽然宴请了国子监的师生们一场,却还没有正式销假,所以还没有住进国子监去。

    这西行往返一路,他也都没有静下来读书。

    此时难免要来书局寻一些时文看看。

    天很冷,书局里烧了铁皮炉子,使得室内并不太阴冷,但此时也没有几个人。

    韩清元沿着书架朝前走了一阵,一边回想着书局这几个月的变化,嗅着墨香,一点点地找着感觉。

    在军中待了一个多月,又跟随商队两个月,他几乎都以为自己是个粗俗武人加行商商人了。

    “请问……”

    就在韩清元走神之时,一个好听的少女声音在他身侧不远处响起。韩清元不禁回头,便见一个头戴帷帽的少女正看着他,见他转头,顿了一下,便又开口悠悠地道:“请问是韩公子吗?”

147 书局冷香

    “鄙姓韩。”韩清元温和而有礼。

    仿佛是确认了要找的人,那少女y雅摘下帷帽,露出一张精致美丽的少女面庞。少女面容半满如玉,肌肤如水,淡淡的柳叶眉间,长长的睫毛扑闪,带着点点忧郁的轻愁。

    “没想到,真的是韩公子。”那少女轻启朱唇,露出一丝喜悦,见韩清元神色疑惑,微笑道:“上次中元节之夜,多亏韩公子舍身相救,小女子一直铭记于心。只是一直不曾当面道谢,实属不当,请韩公子见谅。”

    “薛、薛小姐?”韩清元讶然之后,再看薛世净,神色间便不免露出一抹复杂。因为心中藏着事,他一直都刻意避开薛家人。他不曾后悔过救薛世净,也想过再次二人对面时候的场景,以为自己会冷淡离开,但此时……

    此时,面对这样的薛世净,他真的没有办法将韩家的仇恨都套在她身上,从而憎恨于她。

    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吧。

    韩清元心中如是想着,将复杂掩去,神色平淡下来。

    “小女子薛如净,清净的净。”薛如净说话间郑重地向韩清元福身行礼,口中道:“世净别无所报,唯有再次行礼,显示心中感激之情,望韩公子恕罪。”

    她居然报出了自己的闺名。

    这个名字,再次让韩清元心生一抹涟漪。他侧身半避开薛世净的大礼,淡然说道:“薛小姐不必如此挂怀,举手之劳而已。”

    “于韩公子是举手之劳,于世净却是救命大恩。”薛世净白面微红,没再坚持向韩清元行礼,而是问他道:“韩公子几时从战场折返的?世净听闻韩公子立下大功,深深为韩公子欣喜。这时间,果然好人好报……纵使世净不曾相报,上天也是不会薄待好人的。韩公子说是还是不是?”

    今日天冷,就是白日,天也昏沉阴暗。

    除了他们二人和各自带的丫鬟小厮,翰墨书局之内没有别的顾客。而那服务的店员在见到二人相识聊起之后,也识趣了退到了远处,偶尔才留意一下这里的动静。

    整个书局分外的安静。

    只有薛世净如湖水一般的声音,缓缓在这一方小天地中,绕着他们二人轻轻流淌着,同她身上散出来的淡淡的冷冽的梅花香一起。

    韩清元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面对薛世净的目光。

    她的目光那么清透干净,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其中的喜意又是那么的真诚,让韩清元难以负重。

    “薛小姐过誉了。”韩清元错开薛世净的目光,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神态冷淡一些,因而并未回答她的任何问话。

    薛世净仿若未觉,继续问道:“韩公子能同世净说一说这一路西行的风光民俗吗?世净生而未出过京城,虽是喜爱一些地理杂记,但书中所言,总不如双目所见。韩公子能满足一下世净心中的好奇之心吗?”

    一个美丽中带着轻愁的少女如此软语相求,只怕时间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拒绝。韩清元也不例外,尽管他一直提醒着自己,这是仇人之女。

    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而他也不能告诉她,他和她家族间的深仇。

    于是,韩清元开了口。

    薛世净无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也应该是做足了功课。她含笑又认真,总是适时回应,也能在关键处轻声提问……韩清元不知不觉间,便将西行见闻绘声绘色地说了许久。

    甚至,他还说到了花袭人,对花袭人言行的疑问和不解。薛世净虽然不能真的回答,但也温言细语,也能让人感觉舒服不少。

    “原来暗香来的东家小娘子,与韩公子有如此渊源。”薛世净微笑道:“她那株金学士世净见过,当真是当世之珍宝,让人为之目夺神迷,很了不起。”

    说到此处,薛世净恍然道:“那株花推出之时,韩公子恰好已经离京……想必韩公子还不曾欣赏过那盆珍品吧?”

    “没。鄙人才回京不久,尚未来的及。”韩清元此时也觉得有些可惜和遗憾——世人提起花袭人的那盆金学士无不真心称赞,而他说是关心花袭人,却没有真的见过那盆花。

    而在他心底,貌似也有几分对那盆花儿的不以为然?认为这不过是京城贵人闲来无聊才有的追捧?而其被追捧,也不过是因为其一万两银子的天价?

    而此刻,眼前这少女也如此推崇……难道是他错了?

    韩清元陷入了沉思。

    薛世净笑了一下,道:“如此,韩公子可一定要去观赏一番。这伯牙子期、名马伯乐……韩公子不见这世间擅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者,都想着有知音知己么?想来那花小娘子虽醉心于花草,但也希望有那懂的欣赏的知己吧。”

    韩清元闻言微微怔然。

    是啊,花袭人那么喜爱花草,而自己却并未多少兴趣,如今更是连她最得意的作品都没有看过,又怎么能了解她的想法呢?

    想到此处,韩清元对薛世净道:“多谢你点拨之言,薛小姐。改日我就去百花别苑去观赏那盆花。”

    “若是韩公子有意,那就要快些了行动了。”薛世净微笑道:“世净得到不确定的消息,说宫中贵人听闻那金学士经历风霜甚至冬雪依旧璀璨夺目之后,想将那花儿收回深宫去呢。”

    “那我明日就去。”韩清元道。

    “恩。”薛世净含笑面对,眼底流淌着对韩清元的欣赏和鼓励,后退行礼道:“不知不觉已经出来了好些时间……韩公子,希望改日再会。”

    “再会。”韩清元道。

    薛世净微微含笑点头,带上帷帽遮住容颜,脚步款款,在韩清元的目送之中走向门口柜台,会了账,离开了。

    留在韩清元看着她的背景怔了好一会儿,才回了神,心不在焉地挑了几本书,也出了书局,离开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韩清元问白果:“白果,你去看过那金学士吗?你觉得如何?真的值一万两银子?”

    那花儿就算是以白银铸成的,也没有一万两吧?

    白果忙道:“回公子,小的跟着太太小姐去那百花别苑瞧过一回。但公子有所不知,一开始人叫那一个多啊,这里里外外根本就挤不透。官府派了一组衙役维持秩序让人排队来着,但那队伍排的太长,小的和太太小姐只能远远看了一眼,就回转了。”

    “所以,小的也不知道它到底值不值一万两银子。但是,”白果强调道:“有真瞧了一会儿的人个个都说值得,甚至说只有万两银子才能衬出那花儿的珍贵……小的想着,大家都这么说,那就应该真值得吧。”

    韩清元微微颔首,便没再说什么了。

    值与不值,他明日就到那百花别苑去一见就知晓了。

    再说薛世净上了伯府马车,摘下了帷帽,轻轻往背靠上一靠,面上的笑容再也不剩一丝,玉面清冷起来。

    她的丫鬟拿了一个百花牡丹纹的薄毯给薛世净盖了腿,口中关切地道:“小姐,仔细腿疼。”

    顿了顿,这丫鬟又轻声迟疑地问道:“小姐,您明天真的会去百花别苑吗?今日书局里还能挡住冷风有个铁皮炉子,但那别苑内可没什么人气,冷着呢。”

    “太医也说,您体质虚寒,冬日里还多保暖少外出走动的。”

    “冷梅啊,也只有你还记得我体质虚寒了。”薛世净轻笑一声,摇头道:“至于明天我们去不去百花别苑,这就要看我那两个妹妹她们的想法了。若是她们卖力邀请,我也不能扫兴拒绝,不是吗?”

    “回府之后,不管有没有人来找你打探消息,你都要将我今日遇到韩家公子并聊了近两柱香的事情告诉她们,特别是二小姐。当然了,你也别忘了找她要报酬……她手中有钱,不怕你多要一点儿。”

    冷梅眉目秀气,神色间有同薛世净一样的冷意。

    她听到薛世净如此吩咐,点了点头,又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小姐,您……您这又是何必呢?”

    薛世净微微闭了一下眼,轻声道:“冷梅,你不明白啊。”

    遂没有再多言。

    冷梅抿唇,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不知怎么开口。

    这几日,原本因为徐五小姐受天神垂怜病体症愈的消息而刺激的怏怏的薛二小姐,在接到薛府发来的邀请帖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就重新又精神了起来。活跃起来的薛二小姐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过来“悄悄地”告诉薛大小姐关于韩清元西去立功的消息。

    然后,又第一时间告诉了薛大小姐,其救命恩人被金口御封为“承直郎”,正六品。虽是恩职,不算真正任命重用,但可以想象,待两年他从国子监结业之后,肯定能有个不错的起点。

    不说以后,就是这六品承直郎,已经很不错,很不错了。

    同样,薛二小姐也告诉了许许多多关于韩家的消息:比如说,韩家人口简单,生活朴实安宁诸如此类,再比如说韩母的颇有见识和蔼可亲。

148 两条路

    当然,薛二小姐也绝不会忘了说,韩清元奋勇救人的善良仁义和救人之后低调不求回报的高尚品格……

    说的薛大小姐都深深觉得,她若是不亲自向韩清元道谢甚至于更近一步,都是愧对所有人了。

    没想到,她不过是出门散心,居然会遇到韩清元。

    而一番交谈之后,薛世净真的觉得,这韩清元是个很不错的少年人。他目光清正,举止有礼,谈吐也是生动有趣。加之他曾经救过那花小娘子,也曾救过她,足以说明他是个善良正直的人。

    更重要的是,从他身上,她看不出多少小家子劲儿。

    就比如在谈及那花小娘子时,他明显只是在关注其为什么不愿意回到韩家生活,而不是注意到花小娘子拥有的万贯之财。

    真的难以想象,一个乡下普通寒门出来的子弟,能有这样坦荡大方的气质。甚至,比世家名门中的许多公子哥儿还要优秀,因为至少他绝不会纨绔风(流)。

    薛世净心中开始了迟疑和摇摆。

    乐信伯府这样的环境,她有一个那样的父亲,那样些子亲人,人人都笑颜暖语,但却没有一个是真诚的。她们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一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捅人一刀踩人一脚甚至要了人的命。

    活的太累。

    为了活着,她清楚地知道了权势的重要,也千方百计地讨好了父亲,讨好了宫中的贵人姑姑,才给自己挣了一个活的的空间,才能好好活下去。

    若是在那落水当时,她绝对不会往当时的韩清元身上多想一星半点。甚至,若有人往这方面提及,她会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反击,不让人往那方面有半点牵扯。

    但今日,真正面对面见过韩清元之后,再加上他的六品官身,她有心头难免有些迟疑了。

    她心中,未尝不想过朴实平淡而殷实自在的日子。

    没有虚伪,没有争斗,没有各种栽赃陷害,只有平安喜乐,岁月静好。

    她看得出来,韩清元并非那种聪明绝伦的大才,也绝非是那种贪婪的野心之辈。他将来的路,应该十分平稳,难有巨浪波折。

    两种选择,两种生活。

    薛世净无法做出选择。而一旦她选择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

    那么,看看吧。

    或许,她的二妹妹,会比她更加积极呢?

    薛世净回到伯府,挥手让其他丫鬟换过了冷梅,由人服侍着梳洗沐浴,又用了一盏滚热有些烫口的普洱红茶之后,才靠在了软榻上,拿了今日买回来的书,慢慢翻看着。

    天色阴沉的厉害。

    太阳缩在铅云内出不来,瞧这样子,说不定夜晚将要再次落雪。她软榻离窗户并不远,都觉得有些看不清书上的字。

    冷梅也梳洗换过了衣裳,悄然到了她身边,提了一下衣袖,露了露手腕上又粗又宽样式却普通至极的银镯子,轻声道:“二小姐身边的紫蕊借着找花样子的由头来找奴婢套话……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将事情都说了。紫蕊给了奴婢一个二两的银镯子。”

    “你收了吧。”薛世净没有在意那银镯子,只是嘱咐道:“你小心一些,别让她们疑了你。下去歇着吧。”

    冷梅下去之后,薛世净继续在窗前翻着书。

    不多时到了午饭时候,她夹了几口菜,略用了些汤,便将剩下没怎么动过的菜品赏了丫鬟,自己靠在软榻上,眯着眼睛歇着了。

    冬日白日短,她没有多睡,不过是略眯了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醒来之后,便见窗户已经不知何时被关上,但外面天光却感觉亮堂了许多。

    她漱口净面,问道:“外面下雪了?”

    “是呢,小姐。您歇下后就下起来了,下的可大了。”进来侍候的叫暖桃,小脸圆圆的又喜欢笑,容貌并不出众,但薛世净却觉得她笑起来就像是那四月里的桃花一样,让人觉得有一种暖暖的味儿,便给她取了暖桃的名字,渐渐成了大丫鬟。

    薛世净闻言微怔,随即走到窗前,伸手将窗户拉开了半扇。冷气迎面而来,暖桃立即给她披上了一个滚着白色狐狸毛的披风,又塞了一个暖炉给她。

    雪下的果然很大。

    不同于之前初雪的湿冷遇地即融,这一场雪却是仿佛是扯了绒絮一般,纷纷扬扬,已经将屋顶地面落了浅浅的一层白。

    这样的雪,比往年早了还是晚了呢?应该是正常时候吧,只是不知道那西征的将士们会不会因寒冷而陷入作战的困境。想到西征,薛世净又想到韩清元,想到了她的两个妹妹。

    她才想到这里,便见远远的,有丫鬟引着她两个妹妹沿着被雪侵染的廊檐向这边走了过来。薛世湘裹了一个火红色白毛边的斗篷,薛世湘裹了一个淡银红色白毛便的斗篷,美丽的如同在雪中行走的精灵。

    薛世净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嘴角弯出一个笑容,对暖桃道:“去,替我迎一迎两位妹妹。”

    ……

    冬月十三日,大雪初晴。

    路边还堆着厚厚的雪堆,而大街上被清扫干净的青石板的路面没多久就没太阳晒了个半干,半点也不影响出行了。

    这一日,也正是崇安候府徐五小姐徐清黎的及笄礼。

    据说,崇安候老侯爷亲自去求到了太后面前,给被神佛眷顾了才得以病愈新生的徐清黎求了一个如意白玉簪,用于这一日的及笄。也像京城证明,这崇安候府,已经受皇恩浩荡,天家眷顾。

    这一日,崇安侯府广迎宾客,热闹不凡。

    而同样在这一日,花袭人也有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柳成志终于再一次上门,答应了她的邀请。

    “太好了,成志哥!”花袭人欢喜地道:“等了这些日子,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柳成志摸了摸脑袋,笑道:“我二叔不知内容,不太愿意我来投奔你。他没坚持劝,只是说让我和他一起写信给我父母征求意见。我是等了父亲的来信,才耽搁了这些日子。另外,惠胜楼待我很好,也是要交代一番的。”

    “也幸好任大将军和靖王府关系亲厚,账房老先生才愿意放我来此……不然,就是这离职,怕也要折腾好些日子呢。”说到这里,柳成志一拍脑袋,道:“对了,我差点儿忘了。几个月前,你同我曾经站在惠胜楼下说了会儿话,你还记得不?”

    花袭人点点头。

    柳成志道:“就是那天,你走之后,账房老先生就派人喊了我上楼,见着了惠胜楼的东家任大将军。那天,老先生当着将军的面,问了我好些关于你的问题……他问起你做什么?”

    “我惦记着告诉你这件事儿,后来一忙就忘了。”柳成志关切地道:“你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原来,她就是这么在她生身之父那里暴露的啊。

    “没啊。”花袭人含笑摇头,道:“如是真有事情,成志哥你隔几个月后才告诉我,有什么也都晚了!”

    见柳成志一脸歉意后悔,花袭人忙笑道:“玩笑话。真没出什么事情,就是任大将军觉得,我可能是他早些年走丢的女儿。”

    花袭人轻飘飘地说出来,却是将屋里赵婶和柳成志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两个人同时震惊问道。

    赵婶子首先回神,也不顾往日恪守的尊卑了,直接激动地拉着花袭人的手臂,问道:“您说的可是真的?小姐您真是任大将军的女儿?任大将军还有一个女儿?”

    柳成志也回了神,皱眉思索,道:“我有一次的确听账房老先生说起过,说将军在边陲时候曾置有一个外室,养育了一个女儿……”柳成志看向花袭人,心想,难道花袭人就是那个女儿?

    “别多想了。”

    花袭人有些不耐这种状况,而这个消息又不好总是对赵婶子和柳成志瞒着,便道:“赵婶,成志哥,不管我是不是任家外室女,如今都不重要不是么?任大将军如今可正在西边激烈地打着仗呢,现在说来说去也无法去找他求证是不是?”

    “现在我们的事情,就是要将暗香来重新运作起来。”

    花袭人深吸一口气,对二人道:“刚刚我说的那个可能,你们心中有数就行了,别对外张扬去。恩,我们还是谈谈暗香来再次开业的事情……”

    如今是冬日,原本一楼想要露天席位的,难免要再斟酌一番。雅间的布置,琴棋书画作为主题,怎么突出出来,也都要再找靠谱的人瞧一瞧。

    “那后园已经被花草填的差不多了。正好今日天气晴好,我们一起过去看一看。”

    花袭人如此不愿意说那个话题,赵婶子便同柳成志对视了一眼,也暂且将其放下,点点头后,配合起花袭人的行动来。

    暗香来的大工程差不多已经加急做完了。只待花袭人看过之后,看看需不需要再做小的修改。

    花袭人一行人到达之时,小刘管事已经在暗香来门口等着了。

    看到花袭人,他忙过来一番问候寒暄,之后就挥手让人移开了临街的几扇门板,道:“小娘子,您觉得如何?”

149 明日开业!

    铺子里,所有的家具不是全新的,就是才经过重新打磨抛光的,看起来十分光鲜。而难得的是,尽管是才下了铺门,里面空气也不见沉闷,更没有半点油漆味儿。

    只有绿色的植物的新鲜气息,在这才落过大雪的冬日入目不见几点绿意的冬日,眼前这一片绿色,格外让人精神一震,情绪也跟着放松欢喜下来。

    为了除味儿,眼下花袭人在这被分成一大一小两部分的铺面中,塞满的绿色的白掌、文竹、吊兰、龟背竹等吸毒杀菌的绿叶植物。果然,效果真心不错。

    花袭人走到铺子内,对吴老道:“吴老,既然没有了味儿,这室内就不需要是满眼绿色的。按照我们能供应的花草,重新摆过,就能开业迎客了。”

    她已经将柳成志介绍给了吴老。吴老也没有表示出什么意见,十分高兴地欢迎了柳成志,只是请柳成志以后多照顾吴贵儿。

    吴老掌柜颔首捋须,道:“这原本两个铺面一想通,看起来宽敞多了。东家,咱们将来的生意一定会更好的。”

    “那是自然。”花袭人含笑相应。

    花草铺子整个儿往一旁移了一些。而在铺子的原来地址上面,也同样是花草铺子最边上的部分,原本对着铺子后门之处的位置,又空出了一个能够供两匹架的马车行走的一条通道——

    这样的话,乘坐马车而来的闺秀们便不必在外面下车,可选择在此处通道内下车,或者直接将马车继续赶往里面去,到了园子,才下车来,算是大大减少了她们抛头露面的机会。

    而马车行驶进去之后,便会在前方影壁处转弯,行驶到另外的停车处。在停车处,拉车的出生会得到休息照顾,而赶车的车夫也同样有座位歇个脚,喝口水,吃点儿简单的糕点。

    花袭人甚至还准备将纸牌给弄出来,供这些人消遣。

    总之,车夫会得到招待,但他们却一眼也见不到园子内的景象的。正如她对外宣称的一样,若非特殊情况有告示说明的,园子内仅仅招待女性顾客。

    而特殊情况,当然也有。

    比如说,在重新开业当日,花袭人准备广发邀请帖,邀请一些京城的闺秀贵公子们前来赏花观景,并给贵女们送出会员卡。至于邀请人的名单,自然不能太多。她准备从之前在暗香来消费过的各个府上去选……

    一行人顺着这条供马车出入的通道往前行,很快到了前面的新立起来的雕刻百花图案的白色不透的浮雕影壁,先是玩左转到停车处转了一圈,看了看布置,而后又折返回来,才走回影壁处,外面属于小刘管事名下的一个跑腿小厮截住了她们,禀告道:“靖王爷和轩公子来了。”

    他说完话后就赶忙避到一边。

    在他后面,同穿玄色锦袍的冠玉束腰的靖王和轩公子同行而来,一高大英俊霸气外露,一容颜精致眉目清冷,又穿的一色衣裳,真的万分的登对儿。

    花袭人笑着欣赏了一番,忙带人上去行礼,问道:“王爷和轩公子怎么来了?”

    “景轩借了本王五万两银子投在你这暗香来上面……那可是他将来的娶媳妇钱,本王不放心,听说你们今日来验收了,就过来瞧瞧把把关,也指点指点你这个乡下妞儿。”

    “别到时候房间布置的太乡土,让闺秀贵妇们嫌弃。”

    “那真是太荣幸了。”花袭人忽略了他的毒舌,正好她也对此时贵女们有些什么奢侈的摆设爱好不太了解,想让小刘管事找人给再设计一番呢,此时有这么一个富贵窝里长成的王爷主动来给她做活儿,她怎么能不高兴?

    “王爷,轩公子,这边请。”花袭人解释道:“闺秀们的马车走到此处停车,人往左走,车往右行。右边是能停大约十二辆马车的车棚和车夫的歇脚地儿。”

    “不错,想的很周到。”靖王往右边看了一眼,没有过去,而是一马当先,带头走向了右边。

    花袭人和宋景轩分列两边。

    百花的影壁约有三丈长,影壁尽头处,山墙和影壁之间,朝南开了两扇门。要进入园子,必须从这扇门中经过。

    “这里会有两到四人守着,进出都能得到控制。”花袭人道:“往前,进了园子,顾客们就能随意走动了。”

    “这里太空了,找副画挂上。”靖王一指那空白的山墙,笑道:“这画呢,本王不会,你可以求景轩。本王写个字倒还可以,就跟你这两扇门的写个匾额吧……”

    “……”

    花袭人其实想说,她这两处地方都已经准备好了书画匾额,但人家王爷话都说出口了,她哪能拒绝?当即只能欢喜地点头道:“谢谢王爷。”

    “怎么,你已经有打算了?”

    花袭人面上一瞬间的变化居然没有逃过靖王爷的眼睛。他挑了挑眉,摇头道:“既然如此,本王不多事就是。”

    小气的,这就有些不开心了。

    花袭人忙解释道:“回王爷,这挂画呢,倒不是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副仿前朝名家的赝品,能换上轩公子的大作我肯定是求之不得的……”

    “不必。”宋景轩冷声道:“我并不善画。”

    花袭人忙道:“别啊,轩公子。这地儿可有您砸的五万两银子呢,您多少得出点儿力吧?”

    宋景轩看了一眼花袭人,没有出声。

    花袭人只当他是答应了,道:“十八日就要开业,轩公子可记得在这之前将大作送来!”搞定了宋景轩,她又对靖王说道:“这里的匾额呢,我是准备留作嘘头,让闺秀们比拼书法,胜者的墨宝将挂在这上面呢。”

    “王爷的字,想来就是霸气非凡的,只有外面大门上的那块匾额才合适,王爷您说呢?”花袭人陪笑道:“这个位置对您来说,难免秀气小气了,是不是?”

    “这话本王爱听。”靖王洒洒一笑,当先从那两扇门中走过,从云朵状太湖石的台阶上走进园子,留下话道:“成,就听你的。”

    众人都是心气一松。

    园子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小园子。

    原来的西厢做了马车棚,东厢的几个房间都被拆除了墙面,成了四面透风的长亭,一眼能望见更深处的景象——

    明明是白雪覆地不曾清扫,但入眼却是一副春色满园之景。各色花儿色彩缤纷琳琅满目,更有那红的紫的美丽的大花盘上盛了一些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美如画卷。

    似乎所有的寒意都被挡在了外面,此种已然进入了最美的春天。

    一行人不禁微微呆住了。

    花袭人也很满意:若真是春日百花盛开之时才开业,到处都是乱花迷人的时候,她这园子还不能给人以震撼人心的效果呢。

    “以本王瞧着,皇家那百花别苑的名头实在有些名不副实,不及你这里,冬日也有满园春色了。”靖王脸上玩笑笑意稍收,不禁赞叹了一阵,而后一拍宋景轩的手臂,赞道:“本王如今觉得景轩你眼光真不错……你那娶媳妇的银子,肯定能大大地挣回来了。”

    “恩,你长到十六年,穷了十五年,也就是今年才翻身开始走了财运啊!”靖王道:“真的,本王有些后悔……怎么没跟着投些银子沾沾财运呢?”

    单单这雪映满园春之景,这一整个冬天,这个园子绝不会寂寞。

    靖王略一想,遂当机立断地道:“花丫头,你也别等什么十八日开业了,就明天。看看黄历,明天也是个好日子。碎冰,你回去把老罗给本王叫来,看看这里少什么,从王府库房中找来先垫上。”

    “是!”

    碎冰领命转身就走,让花袭人这一些人不禁有些凌乱。

    明天就开业,这连帖子还没有写呢!

    吴老赵婶他们都急的直冒汗,却又不敢开口插话,只对花袭人不断使眼色。

    花袭人没有理会吴老他们。

    她眨眨眼,道:“王爷,您真的想要帮我在明日开业?倾王府之力支持?”

    “本王说话,一向再算话不过。”靖王一打手中折扇,当即前行,往那被改成了亭子的地儿潇洒地走过去,看见有备下的红木桌椅,当即大咧咧一坐,吩咐小刘管事道:“你,去准备笔墨,本王要题字,景轩要作画。”

    “哎,是。”小刘管事忙抬腿就走,花袭人让吴老和吴贵儿跟上了他去帮忙。

    “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一并提出来。”靖王用折扇打了打桌面,地花袭人霸气地说道。

    花袭人也不客气,当即开口道:“明日开业,我准备请些京城名人雅士,并公子贵女前来。我有一绝品水仙白玉仙,品相保证绝不次于金学士;又有红梅腊梅君子兰雪海棠诸多珍品,绝对能够撑得住场子。王爷如今看到的满园春色,不过是些普通常见花卉,看似热闹,却是经不住细细品味的。”

    花袭人都不必骄傲。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空,绝对没有比她手中精心培育而出的花草更优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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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xuan20052005”亲的支持的一块钱钱!

    爱你们,么啊~~

150 帖子

    “哦?”靖王挑眉,有些不信:“珍品难求……这才多久,你就有了新的珍品宝物!本王今日去崇安候府,见到你送的那株红梅的确品相难得……你居然还有更好的?”

    原来靖王和宋景轩是从崇安候府过来了。

    花袭人心念一转便将这个念头放下,淡然地道:“有或者没有,王爷一会儿派人去小院,看能否取来就是。”

    “忘了告诉王爷,我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枚雪莲子,种下之后已经半含了三朵花苞,即将盛开了。”花袭人很是享受靖王俊脸上此时露出的惊诧动容之色,淡淡一笑道:“王爷着人搬运的时候要格外注意,那雪莲花可是长在一座大石的石缝之中的。若是搬运,必须要连那整座石头一块儿运。”

    花袭人说的言辞灼灼,惹的靖王差点儿就要亲自去那小院子观看。

    “同喜,你再去找老罗,让他带上一对侍卫。那个……”虽然靖王真去有坐不住的嫌疑,但不妨碍他叫人将东西搬来。此刻,他朝花袭人身边一行人看了一眼,看到面生的柳成志微微一顿,而后目光落在冷焰身上,道:“冷焰,你去给老罗他们带路去。”

    冷焰闻言看了花袭人一眼,见花袭人对他点头,便默默地行了一礼,跟着同喜也出去了。

    将两人派出去之后,靖王抿了一下唇,问道:“现在这里难道连杯热水都没得喝?”

    “……”花袭人无语,对赵婶道:“麻烦赵婶子,去烧点开水来。杯子洗干净了。”

    这就又派走了一个。

    “花花啊……”

    这是什么鬼称呼!花袭人不禁翻了个白眼。

    靖王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你既然有这么多压轴的东西,尤其是能培育出雪莲这种宝贝,这请帖的事情,你就不必担心。本王让老罗亲自给你写!保管你这里再轰动一回!”

    “这马上就要过新年了,京城需要热闹!”

    “恩,多谢王爷。”花袭人拱了拱手,笑道:“但如今这点心铺子的人员还没有到位,明日糕点茶水的供应都有问题,还希望王爷一并支持了。”

    “还有人手上,我那十来个才培训过的小丫头,怕是经不了那么大的场面。”

    “放心。这都不是问题。”

    靖王一挥手,道:“明日到场之宾客,贵精而不贵多。本王让老罗斟酌把关,一共只请三十人入场,最多五十人,你放心就是。”

    “也行。”花袭人点头同意了。

    就算有靖王府全力支持,明日开业也难免仓促。所以,人少一些,也能少一分意外。

    这时候,小刘管事终于找齐了笔墨绘画之物回来,靖王用了一盏热水之后,便提笔凝神,写下大气磅礴又有几分内敛含蓄的“暗香来”三个大字,吩咐小刘管事立即去找人制作牌匾。

    而这边宋景轩一直没太在意几人的谈话,在靖王说“当场作画”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走到远处,倚在廊柱边,又走到二楼满园眺望了一阵子。在看到笔墨过来之后,让人将笔墨送到了二楼走廊上,他在那里画了起来。

    “不必打扰他。”靖王笑道:“景轩一旦应下事情,做起来都是非常靠谱的。”

    罗仲达还没有来,小刘管事也出去帮忙做事去了。

    于是,靖王和花袭人反而一时闲下来没什么事情了。

    靖王再次倒了一碗热水在手中捧着,再次将目光投向柳成志,问花袭人道:“这人是你新找来的?”

    花袭人忙抓住这个机会将柳成志介绍给靖王,道:“这是我在大柳乡的同乡,名叫柳成志。在经济上有灵性,算盘打了非常不错。比我们早一年来京城,在惠胜楼当知客。”

    “我弄这么一摊子,吴老管理起来可就力不从心了。所以,我便将他喊过来帮我了。”

    柳成志连忙见礼。

    靖王淡淡地点点头,没有再看他,而是同花袭人道:“花花啊,明日这请帖,给不给你那清元哥留一份?”

    花袭人闻言有些发愣,疑惑地道:“王爷不是说请一些名人雅士显贵名媛吗?怎么问起了韩清元?他应该不够资格吧?”

    “你不准备让他沾个光,替他制造机会?”靖王慵懒地道:“正因为明日来的都是重要人物,他过来才有价值嘛。明日这里的花会,可比今日乱糟糟的崇安候府机会多多了。”

    “什么意思?”花袭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讶道:“难道韩清元去了崇安候府?”

    “你不知道?”靖王见花袭人如此也惊讶了一下,而后摇头道:“本王和景轩去的晚了些,在宾客中见到了韩清元……而后我们没有多耽搁就离开了。原来不是你替他求的帖子……看来,这一个承直郎,份量不小嘛。”

    原来,韩清元受到了邀请。

    一个承直郎不值得崇安候惦记着,也许是徐二夫人或者是徐清黎看在那一盆梅花的面子,给花袭人的回礼吧。韩清元这个承直郎,如今也有那么一点儿名气,在被邀请之列,也不会让人大惊小怪。

    “之前王妃提过要捎带着那韩家小娘子一同去见见世面……本王没上心,倒是不知王妃后来请了还是没请。”靖王在想:不是花袭人拜托徐家请的,难道了王妃给捎上的?

    那王妃又是个什么意思?

    “关他那么多。”花袭人不在意地笑笑,道:“韩家得王妃提携,那是他们的机遇。我很为他们高兴了。”

    “不过,明日这帖子王爷还是请罗先生谨慎发出去吧,韩清元那里就算了。”花袭人道:“若他想来见识,接下来还有机会。”

    靖王点了点头,将那放凉了些的茶喝了下去。

    接下来,罗仲达当着带着一队十二个侍卫,赶了两辆车,从王府出发,当先将那雪莲花给运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摆在花袭人制定的位置。

    其他放的凌乱的花草需要清理重新摆放。珍品名品要突出其珍惜的地位……

    靖王和宋景轩一直都没有离开,连午饭都是让人从醉月楼送来的席面,看着这整个园子一点一点地成型,不曾离开一步。

    宋景轩更是再三重画了自己的化作,才满意下来,吩咐人送出去装裱。

    而后又是雅间的摆件装饰等等等等。

    再回头说这一日,靖王并未表示是否去崇安侯府,早早离开了王府;靖王妃心中就有些不愉。直到关嬷嬷将韩清元和韩丽娘兄妹领了进来,靖王妃才按捺住了不愉快,有了些精神。

    “你们母亲呢?”靖王妃问道。

    “母亲让我们兄妹代她给娘娘您问安。”韩丽娘娇俏地行礼回答,道:“我娘说,她寡居之人,又不曾见过大世面,怕丢了娘娘的脸面,就不跟来了。”

    “娘说,谢谢娘娘您给我们兄妹争取了名帖……”韩丽娘十分感激,道:“娘娘放心,我们兄妹不会给您丢脸的。”

    韩家接到了名帖?

    靖王妃看向关嬷嬷。关嬷嬷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靖王妃眼中掩饰住眼中讶然,微笑着宽慰韩丽娘道:“哪有丢脸不丢脸那么严重……不过是去坐一场而已,能有什么。你们这样的好年华,以后赴宴的时候多着呢,习惯了就知道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韩丽娘仿佛被宽了心,轻舒一口气,目露真诚,道:“娘娘真是可亲,待丽娘真好。”

    靖王妃便轻笑了起来,挥手让丫鬟捧来自己的首饰盒子,从中挑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凤蝶金簪向韩丽娘招招手,亲自给她别在了发髻上,笑道:“花一样的小姑娘,就该打扮的好些。”

    “你们兄妹且等一等,本宫一会儿就来。”靖王妃摆手阻止了韩丽娘的行礼,含笑道:“然后我们一起走。”

    靖王妃返回内室换了出门的大衣裳,包裹严实了之后,关嬷嬷见外面的堆起的一个雪人儿,不禁又劝道:“娘娘,这天冷路滑,您又何必非出门不可?不过是一个侯爷府的小姐及笄,您让人送份礼过去,已经足够给其体面了!”

    “多日不出门,总是闷的慌。”靖王妃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淡淡说道:“本宫总要出门露个脸儿,免得会有传言说本宫太娇气,一匪悍之妇,坏了孕就成了娇花儿了。”

    “嬷嬷放心,我会谨慎留意的。”靖王妃道:“也不会多留,坐一坐就回来了。”

    “若是有王爷陪您……”关嬷嬷话到此处,打住了话头,忙转弯道:“娘娘这是要提携韩氏兄妹?似乎,没太大意义吧?”

    “算不上提携,不过是日子无聊,找点儿调剂罢了。”靖王妃淡笑道:“我那妹妹也不知怎么想的。若不想回恢复任姓,又为何连养母家人也都抛弃了,自个儿去卖什么花?”

    “卖了再多的银子,也不过是商贾出身!地位低贱!”靖王摇头道:“难不成,她还想凭着自己白手起家,奋斗成郭夫人?呵呵,郭夫人背后可是有个积累的上百年的郭家!”

151 崇安候府

    “真真是天真。”

    靖王妃微微摇头:“嬷嬷你说,若是她看不起的韩家小子仕途顺利,她抛弃不理会的韩家女嫁入高门……而她只能是一个抱着银子过的市井小妇人……那在她心中,会不会有一丝后悔呢?”

    “那肯定会后悔的。”关嬷嬷肯定地道:“这做女人的,再有本事不算,家庭美满了才算是美满了呢。否则,就是闹的再厉害,也不过是让人背后指点笑话罢了。”

    “而她如今使力的方向也不对。”关嬷嬷鄙夷地道:“她若是有能耐,也得往琴棋书画使劲儿,成为真才女才对。一个女商人,一个卖花儿的,能闹出什么出息来?”

    “怎么的,也不过是给贵人们逗个趣罢了。”

    靖王妃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将右手搭在关嬷嬷的手臂上,由她扶着,走出了内室,而后出发往崇安候府去了。

    到了崇安候府后,自然是一番应酬。

    让靖王妃满意的是,她特意带在身边的韩丽娘虽神色间有些兴奋好奇,但并不怯场,礼仪也十分到位,身上浑没有太多小家子气,倒是有些让人意想不到刮目相看了。

    若真是上不得台面扶不起来的,她也懒得花费那个心思。

    靖王妃心想。

    她才因为韩丽娘的表现心情好过一些,正同人寒暄着,便见宁王妃款步而来,扫视了一眼她的小腹,见礼之后,宁王妃笑意盈盈地道:“没想到三弟妹倒是早来了。我刚刚同宁王爷一同进来之后,见三弟落后几步同景轩一起到达,而不见弟妹的身影……”

    宁王妃笑的很开心,眼波流转意外深长地道:“我以为弟妹是在府中养胎不来了呢,没想到弟妹没等三弟,倒是一个人先来了。”

    靖王妃脸色当即极为不好。

    她和靖王是夫妻。如此场合,靖王不陪她一起来也就算了,没想到他却是陪着别人一同到了!而那个人还是传闻中靖王的那个人!就算靖王妃心中清楚明白地知道靖王同宋景轩并无那一层关系,此时也只觉得像是被人当场扇了无数个耳光!

    耻辱至极!

    她当即就往腰间往日挂剑处一摸,愤而想如从前一般用长剑刺向宁王妃的喉咙刺破此时她那样让人恶心的笑脸,却是一下子摸了个空。

    原来,她有孕之后,关嬷嬷收起了她的长剑。

    靖王妃面容再次一白,脑中空空如也,一时失了言语。

    而宁王妃像是欣赏完了靖王妃的脸色之色,遂转向了徐二夫人,微笑道:“这么说,是本宫来的迟了,还请徐二夫人不要见怪。”

    “无妨,王妃娘娘能来,是小女的荣幸。”徐二夫人见靖王妃情绪不对,不敢再让其再受刺激,忙对宁王妃道:“王妃这边请。今日府上得了一盆红梅,开的甚是娇艳,娘娘瞧瞧。”

    宁王妃没让徐二夫人为难,舍了靖王妃,往徐二夫人示意的地方行走,边走边道:“夫人请了谁做正宾?”

    “是族中一个有福气的长者。”

    听到徐二夫人这样说,宁王妃便道:“不知本宫有没有这个福气给夫人女儿插簪?像她那样得到神佛眷顾的可不多,本宫也想要沾点儿福气呢。”

    “娘娘若是肯出手,才是小女莫大的福气,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徐二夫人连连说道,当即招呼了人吩咐准备,自己又陪了宁王妃赏了会儿花,才告罪离开。

    之后,她又难免回去重新问候了靖王妃不提。

    只说靖王没有摸到长剑,当即仿佛如没了依仗一般,头脑不禁空了一阵。但她也很快恢复了回来,尤其是在清和郡主领着任少容过来之后,她便已经神色如常地面对清和郡主的开解了。

    这样的打击,还击不倒她。

    “王爷也真是的,依旧如今故我。”清和郡主叹息,道:“他那样的人,从来就不太将儿女情长太放在心上……少华你要适应,看开些罢。”

    “宁王妃有侧妃侍妾几人,而靖王府却至今只有我一个。”靖王妃淡淡地道:“娘,您别担心我。我心中分得清呢。”

    “你能这样想,那就好。”清和郡主拍拍靖王妃的手,叹道:“多想想你肚里的孩子……这其他啊,都不重要了。”

    “嗯。”靖王妃应了一声。

    清和郡主看了一眼与任少容正在对答说话的韩丽娘,心中知晓了其身份,拉了靖王妃的手,轻声道:“我之前不让人告诉你那任袭儿的情况,就是怕你听了后脾气冲动,去找她麻烦。当年你拿着把剑冲上去找她,可将娘吓的不轻。”

    “一个外室女死了不要紧,但你若是背上了亲手诛杀庶妹的名声,那就太不值得了。”清和郡主道:“如今她又凑巧与王爷有过交集,王爷心中难免想着她几分,将她当成弱者看待。你若是真对她做什么,岂不是引了王爷下意识地去维护,从而伤了夫妻情分?”

    “这男人啊,天生就喜欢保护怜惜弱者,认为她们会离了他们不能活似的。”清和郡主而后又微微欣慰地道:“你耐住了脾气,什么事也没做,这很好。娘也算是真的放心了。”

    靖王妃从来与你有矛盾时,只管武力相向,从不做口舌之争不耐言语之利,这一直都是清和郡主的心病。如今瞧着靖王妃怀了孩子,算是稳下来了,她自然高兴些。

    “至于那任袭儿,她既然不接你父亲的好意,不愿回任府做大家小姐,只管在市井折腾……那就任由她折腾去,我们只当她不知她身份就是。”清和郡主摇头道:“一个卖花小娘子,就是任由她折腾,又如何能伤的了你我的半点利益呢?”

    “不如我们高台在座,看着她在台上表演呢。”

    “娘说的是。”靖王妃点头道:“她越是折腾,我们瞧着就越高兴,权当是娱乐解闷了。娘放心,我不会去找她麻烦的。”

    “呵呵,你这样想就好了。”清和郡主笑道:“倒是我听你弟弟偶尔提起,说是薛家那大公子一早就瞄上她了。如今见她有此财力,更是不会放过这人财两得的好事……”

    “若她一不小心中了那薛大的陷阱道儿,那真是有的瞧了。”清和郡主淡淡一笑:“不知到时候你父亲还肯不肯认一个作风不端的女儿?”

    “还有这等事?”靖王妃闻言怔了一下,随即轻笑了起来,而后又道:“唔,只怕她若真是经商成功,将来有此等想法的人会更多起来吧。到时候,怕王爷也难以保住她。”

    若是她不小心失了清白身,王爷又有何理由保他呢?父亲也只会以她为耻……靖王妃想到此处,摇摇头,对清和郡主道:“听说她今日也给这徐家送了一盆红梅,品相十分不错……咱们也去瞧瞧。”

    一行人过去赏梅,倒也正见着了刚刚到达不久的靖王和宋景轩。不咸不淡地打过招呼之后,靖王便同靖王妃和清和郡主道:“我本没想来,但路过此处见着热闹,才进来转一圈。”

    这算是给靖王妃解释。

    而后,他就又道:“如今花儿也赏过了,主人家也打过了招呼,我这就走了。”又对着清和郡主一施礼,诚恳地道:“少华身子不便,还请岳母大人多加照看些。”

    说罢,他又对靖王妃放柔了些声音:“坐一坐就回去吧。”

    靖王妃微微一礼,算是收到了他的叮嘱,眼看着靖王和宋景轩折返往外,一路偶尔同宾客交谈寒暄两句,最后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王爷总是关心你的。你坐一坐,待观了礼后,就回去吧。”清和郡主安抚靖王妃,又道:“你身子不便,谁也不会说什么。”

    靖王妃没有多言。

    不多时,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的徐清黎出来向在场众位长辈贵妇一一见礼。只见她面色虽略显苍白,但已经不见病态的青灰之色;神态纤细消瘦,但也不似那枯瘦如柴,整个人的精神气儿十分不错,很难想象她不久前还是病重卧床之人;而且还是是病了十几年的。

    众位贵妇小姐不禁都细细端详徐清黎,见她果然症愈之后,都是不禁哗然,议论纷纷,惊讶不已。

    徐二夫人对此很满意。她让徐清黎素衣素颜先出来供人打量端详一番,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徐清黎真的是症愈了,而非是那华衣锦服、浓妆粉黛所强撑出来的。

    徐清黎徐五小姐,真的好了。

    徐二夫人拦下了所有的疑问笑容满面从容应对,徐清黎再次回去梳妆打扮。待徐清黎上了淡妆再次出来时,长发及腰,姿容清丽如二月在春寒中早开的梨花,自然又引发了一阵恭喜议论。

    太后赏赐的及笄吉祥玉簪,宁王妃做正宾……这样的阵容,京城贵女有几人有此荣幸?瞧着徐清黎换掉采衣,依次穿上襦裙深衣,最后是红黑相间的大袖礼衣,长发挽起,戴上各种明珠金玉配饰,最后由宁王妃将那御赐玉簪插入其发髻之中,礼成之时,徐二夫人眼中的掉下了泪来。

152 母女同车

    “二姐姐,徐五小姐真的病愈了。”

    观礼的人群之中,薛世依同薛世湘靠在一起,轻轻对她说道。

    这样打探情况的机会,她们怎么能不来。

    薛二小姐此时已经差点儿咬碎了一口银牙,见盛装之后的再也不见半点病态的徐清黎,又见宁王妃也同她温言笑语十分看重,心中当真十分不是滋味。

    薛三小姐又瞧了一眼站在一边神色清冷全无一丝在意的薛大小姐,目光回转,轻声道:“瞧宁王妃那般热情,倒像是看中了徐五小姐,要收入王府似的。”

    薛三小姐这句话,让薛二小姐一个激灵回了神。

    对呀,宁王不才一个侧妃,还有一个侧妃位置无人呢么?一个侯府嫡女,又不是嫡长女,成为王爷侧妃,难道不是正般配?

    薛二小姐手心握拳,口中却轻声训斥薛世依道:“三妹妹,别乱说话。让人听见了,以为我们乐信伯府的小姐都长舌呢。”

    薛三小姐缩了一下,便也不说话了。

    再说靖王妃观了礼,听徐二夫人说了些如何诚心求神拜佛,去了那些地儿,捐了多少功德的话,感觉到一丝倦意,便找到徐大夫人告了辞,离开了崇安候府。

    清和郡主也没有多待,倒是任少容见着人多热闹,又见了玩伴,便央求着多留了一会儿。于是清和郡主便要同靖王妃一同走,一车坐着说话。这么一来,靖王妃索性也将韩丽娘留下了。

    母女二人坐上了王府的马车,一路轻言细语,说着孕期和生产的经验事项,平实而温馨。

    靖王妃听着母亲说话,无意间打了一下车帘,没想到马车正好路过暗香来门口,见那里开了几扇门有了人在,便不禁多瞧了一眼。

    “怎么了?”清和郡主也跟着看出去,见是暗香来,以为靖王妃又有心结,便宽慰道:“少华,你在意一个外室女有什么意思?平白丢了自己的身份。你心中当她不是你妹妹,便一点都不难受了。”

    靖王妃本来只是下意识地瞧一眼,听到清和郡主如此说正要放下车帘,眼中突然看到一个人,不禁皱眉,道:“停车。”

    “关嬷嬷,你看那店子里忙碌的,是不是王府侍卫?那几个人瞧着面善的人。”靖王妃皱眉,道:“嬷嬷你下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嬷嬷闻言顿时一惊,赶忙下车去查看。

    清和郡主顺着车帘看了几眼,惊讶道:“真是王府侍卫?”

    靖王妃此时面容已经沉静下来,道:“娘,我看见了罗仲达在里面。”

    罗仲达会在这里,那就绝非是他个人的主意,而一定是靖王派他过来的。

    “说不得,王爷此时也在里面呢。”靖王妃放在车帘,往身后靠背上一靠,露出几分颓然和疲倦。

    清和郡主皱眉抿唇。

    “娘,你怕还不知道……”靖王妃疲倦地道:“上次我好不容易决定贤惠一次,想主动给王爷纳一个他喜欢的侍妾……那时候我还不知她的身份,就天真地想纳她入府……”

    这个事情清和郡主知道,因为靖王妃当时震惊气愤之下差点伤到了腹中胎儿,让清和郡主好险没有直接冲到那任袭儿面前不管不顾地让人杀了她,最后费了好一番心力,才按捺下来,调整了心理,才没去找任袭儿麻烦。

    “娘却不知道,在我犯傻之前,王爷已经亲自同她提起过要纳她进府,而且还是为庶妃……”靖王妃闭了闭眼,道:“王爷明明已经知道她的身份,还依旧向她提了出来……娘,您说,这说明了什么?”

    这无疑说明,那任袭儿在靖王心中份量很重,重到了靖王甚至会为了她忽略自己这个王妃的地步。

    “任袭儿拒绝了王爷,王爷却只有遗憾,没有半点恼怒。”靖王妃说到此处十分疲倦,道:“娘,我真的没有办法了,真的。”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

    她一边努力说服自己跟花袭人计较有失身份不值得,只有忽略她冷淡她才是最好的办法,一边又琢磨着从与花袭人有过交集的韩家人身上找些乐趣,转移注意力……

    但花袭人的存在,就仿佛是头顶上总是悬着一柄利剑一般,让她难以安宁。而理智又压迫着她,不让她肆意,难受的她整个人都觉得恍惚了。

    清和郡主握住了靖王妃的手。

    关嬷嬷去那边看了一眼回来,脸色很不好看。

    靖王妃挥手没让她当场回话,而是道:“先回府吧。”

    一路车中全是压抑的静默。

    清和郡主本来是会在路上与靖王妃分开的,此时再也不提回将军府,一路握着靖王妃的手,回到了王府。

    一番梳洗之后,靖王妃又缓缓地用了一碗热的燕窝粥,待人收了碗筷之后,才问关嬷嬷道:“罗先生在那里做什么?”

    一碗粥之后,她仿佛添了些精神,问话的时候,也心平气和。

    这让清和郡主看在眼中,不由十分心痛,心中更是难以原谅远在西北的任平生,也再次对任袭儿的存在起了杀心。

    果然如人所说,都是她当年太过心软仁慈,留了那小丫头一命,才换来今日自己亲生女饱受折磨的苦果。若是那会儿要了小丫头的命,那任平生最终不也是拿下人发泄一通了事了吗?

    而那小丫头也是找死!

    她既然不想做任家女,又为何再回京城!并缠上了少华的丈夫!

    她非要找死,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

    清和郡主眼中杀机一闪而过,伸手端过了茶盏,啜了一口,看向关嬷嬷。

    关嬷嬷噗通一声跪在了二人面前,低头道:“娘娘,郡主,您们可千万不能动怒啊。”

    “你说就是。”靖王妃伸手摸了摸小腹,平静地道:“我知道轻重。”关嬷嬷都跪下了,显然事情小不了。可到底能大到什么地步?她可要听仔细了。

    关嬷嬷便小心回禀道:“奴婢一进去,便见到了罗先生。罗先生正在指挥着府上侍卫们搬运花盆等物……奴婢数了一下,是外院的侍卫,一共有十二个。”

    “奴婢问罗先生话,罗先生并未瞒着奴婢,说是那暗香来本来十八日重新开业的,今日王爷突然到了视察,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敲定了明日开业。”

    “如此一来,暗香来尚未准备妥当之处,就全要靠着王府支持了。奴婢打听了一下,王爷不止让罗先生过去张罗,还从名下点心铺子和醉月楼抽调了人手,另外还从府中库房挑出许多摆设物件借给了暗香来撑场面。”

    “据说,是因为那花小娘子又培育出了奇珍。明日开业,王爷会以王府名义邀请些名人雅士公子贵女到场……帖子会立即送到各方手中。想必再过一段时间,满京城都会传出消息来了。”

    关嬷嬷几乎是一口气说话了话,俯身跪在那里不敢抬头。

    清和郡主闻言深吸一口气,担忧地看了靖王妃一眼,问关嬷嬷道:“不是说,那暗香来没有王府股份吗?”

    “他想要参合帮忙,哪里会在意是不是有王府股份?”靖王妃代关嬷嬷做了回答,平心静气地道:“嬷嬷,你起来吧。你又没有做错事,你跪什么。”

    “是。”关嬷嬷爬了起来。

    靖王妃神色淡然,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我跟母亲单独待一会儿。”

    清和郡主却是站了起来,也将靖王妃从椅子上扶起,柔声对她道:“少华,你应酬了半日有些累了,娘陪你到内室歇一会儿。”

    靖王妃没有拒绝。

    清和郡主扶着靖王妃到了内室,同靖王妃一同坐在了床榻上,替她出去了发簪首饰,将她揽在怀中,叹道:“少华,你从小就倔强强势,打从三岁那么丁点儿大时候起,就再没有在人前落过一点眼泪了。就是在娘面前,也从来都没哭过……”

    “但娘知道,你今日心中肯定特别不痛快……”清和郡主声音柔缓,轻轻拍着靖王妃显得十分僵硬不自在的身子,轻声道:“少华,孩子,哭出来吧。为了你肚子的孩子,你也别在撑着,痛快地哭一场吧。”

    “在亲娘面前,难道还不能放开吗?”

    靖王妃闻言肩膀轻颤,而后身子慢慢软下来,伏在清和郡主身上,终于流出了眼泪。就是此时,也不见她哭出半点声音。

    泪水浸透了清和郡主的衣裳,贴在她的肌肤上,只是温热,此时在她的感觉中,却就如烧红的烙铁一般滚烫。清和郡主慢慢地拍着靖王妃的身子,眼中迸发出一抹凛冽的冷光。

    ……

    忙碌了一天,暗香来终于布置完毕,只等明日客人上门了。

    花袭人送靖王离开的时候,当真是十分感激。别的不说,就说靖王肯出如此大力,当然是表明了他强硬庇护的态度……如此,今后谁还会在暗香来捣乱撒野呢?

    他如此卖力,真让花袭人十分感动。

    想到中途关嬷嬷过来询问,想到王府中她的王妃姐姐……花袭人不禁提醒靖王道:“王爷,您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同王妃解说才是。真的,我真的不是在觊觎她的夫君,让她一定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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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她的领地

    靖王瞬间面色一青,脚步一个踉跄。

    他咬牙回头,看花袭人那灼灼的希冀目光,当即冷哼一声,什么话也没留下,跳上马背之后,就打马疾驰而去。

    冬天黑的早,这时候路上已经没了多少人。

    靖王连人带马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花袭人见状,也只能无奈摇头:她真的说的是真心话啊!

    宋景轩没有立即跟着靖王离开。

    他目送靖王郁郁而走,眼中光芒闪烁,而后对花袭人道:“你自己多加小心。风头太盛,并不是太好的事情。”

    宋景轩的声音温和语带关切,花袭人听后自然连连点头,心情又一下子美好起来——如此美人真心关切,她真是太值得了!

    只是,什么是风头太盛呢?

    如今这局面,她若是老实低调懦弱做人,难道就能顺利地过日子了么?不如将风头出在明处,谁要朝她动手,就要谨慎安排一番,暗暗地来。

    而暗中小动作,在她的地盘上,她相信自己能够完全能够应对。

    再说,如今靖王不是被绑在了她这里吗?他那么威武霸气又骄傲自负之人,总得显露出来他的“尊严不容侵犯”一类的吧。

    送走了宋景轩,留下都是自己人。

    花袭人又同所有人一起再次将铺子里外检查了一番,见没有问题了,才关上了门。花袭人晚上休息的房间是在最东面三层小楼的第三层。其他人则都住进了这小楼后更东边在园子外的一个大院子里。

    那处院落另外有通往外面的门,生活很方便。

    是夜,花袭人盘腿坐在空旷的地板上,放出精神,缓缓笼罩整个圆子。笼罩过之后,在她的精神力分出一个个细微的触手同园子里所有的大小植株,甚至连地缝中没有清理干净的小草接触之时,天地间仿佛一颤,她的整个精神便同这整个园子融为了一体。

    纤毫毕现。

    整个园子的一切,哪怕是从花蕊上凝结出的一粒霜晶,也在她的心眼之中,不曾逃离。

    花袭人心念一动,一面围墙上原来攀附不动的藤蔓突然无声疯长,瞬间长出几尺长,缠上了边上安放的一个假山。缠紧之后,尖锐如金针的硬刺突然爆出,狠狠地扎在了假山石上。

    硬刺收回,藤蔓放在假山,而后无声间缩短,很快恢复了原样,攀附再墙上,偶尔随着清风摆动叶子,仿佛没有任何威胁。

    再看那假山石上,密密麻麻,留下了许多针孔。

    夜色寂静,草木欣悦地生长着。

    仿佛连夜间的寒风,也难以侵袭这片领地,只无奈地成了舒缓而柔的微风,又哪里还有那如刀般割人的寒气。

    花袭人又再次尝试了一下,便睁开眼睛起身,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这是她精心打造的领地,她只要身在其中,这里的一切便都能了然于心,根本不必她多花一点精神掌控。而迟早有一日,借助于这个领地,整个京城都将在她监控之中。只要她想,这城市中的任何人,就于她将再无一点秘密。

    呵。

    只是花袭人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夜晚,就真的有人会来打扰她的睡眠——

    后半夜,花袭人走出房间,瞬间出现在最南边的那截墙边,见到被紧紧裹住陷入昏迷的一个黑衣人,叹了一口气。

    黑衣人人高马大,腰间配剑,再看藤蔓被他砍断了好些……显然这人并非第一时间中招,连她的强力迷药也能熬住一会儿反抗……很不简单啊!

    只见她心念一动,便见那黑衣人睁开眼睛。若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的眼中浑浑噩噩,并无焦点。

    “谁派你来的?派你来做什么?”

    “清和郡主。郡主派属下来杀掉这里的东家小娘子。”

    有了这个答案,其他都不必再问。

    花袭人心情郁郁,使动藤蔓露出硬刺将这黑衣人扎了无数针孔当做报复,最后轻叹一声,摆摆手,只见那藤蔓将人拽了起来,啪的一下丢出了墙外。

    她还不想杀人,真的。

    不是她心软还是怎么的。她前世没少见过血,也亲手终结了很多人的性命。只是来到这个时空,她第一次出手要命,总要矜持一些。

    若是再闯一次,她就再不客气了。花袭人心想。

    翌日。

    天光晴好,天高而蓝,连风都收敛了起来。

    只是夜间依旧上了冻,青石地面也被冻的硬硬的,车轮行驶而过,咯吱吱地响。

    暗香来既没有鸣鞭也没有挂稠,只是早早的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店门,将花草往外摆放了一些,告诉路过的人们,这里已经开始营业。点心铺子同样摆出了新出炉的糕点,漂亮地摆在铜盆上。铜盆下方槽盘中注了滚烫的热心,维持着各种糕点热腾腾的气息。

    只有在门口新挂出来的上书“暗香来”三个大字的烫金匾额,才昭示着全新的开业的气息。

    暗香来的铺门朝北,本该阴暗。

    但花袭人让人在南墙上头高高开了一整排漏窗,让南北光线通透起来,置身其中,便觉十分舒适了。

    而在那马车通道处,前面束手站了两个一身新衣的少年,一是柳成志,另一个就是同喜——他被自己主子留给了花袭人使唤几日。当然,考虑到这铺子有他主子的一份,他来帮忙也不冤枉了。

    因为考虑到放不下,今日车棚不准备使用。

    通道另一头,站着靖王从醉月楼调过来的两个少年知客。再往内,便是花袭人培训出来的十几名少女并调用过来的其他少女——有那脂粉铺子裁缝铺子里,还是有服侍的少女的。

    阳光才照在对面铺子的山墙上时,暗香来终于有了头一位客人。

    一个须发皆白满面红光的身材矮小老头儿踱步前来,现在看了一下暗香来的牌匾,摸须颔首,而后背着手走进了暗香来的铺子。

    只见他鼻翼抽动,在点心铺子内转悠了一圈,查看了每一样点心,像是满意地点头,而后踱步到了花草处,在中间那一盆红梅上细细瞧了一会儿,开口赞道:“不错。只是这屋里花草太多了些,扰了人欣赏的水准。”

    吴老瞧不出这老头儿深浅,只能拱手应酬。

    而打从这人进来,站在门口的同喜就忍不住地去瞧他。开始他也没瞧出来,又见他先从点心那边先进了铺子,心中还有些纳闷。此时听他大模大样的说话神情,同喜连忙同柳成志一个示意,而后走过去,问道:“请问您老人家可是周老?”

    “老夫周长寿。”那老头儿抚须不在意地道,目光依旧不离那一盆红梅。

    同喜一听忙道:“哟,真是您老人家来了,快往里面请!”

    这为周长寿,听这名字一般(也不肯同比的文人墨客起个字号,落笔就是这大名儿),瞧长相打扮也不出奇,论气质也不过是尔尔,但却实打实地是一名书画大师,尤善工笔花鸟画,水平当世无人能及,一副画在世面上价值千两。

    上次,他在欣赏了金学士之后,回去之后将自己关在书房整三日,才画出一副《金衣学士》,传闻被人直接叫价一千两银子收藏,他也不肯出让,只肯给几位老友欣赏。

    这老头儿有个脾气,就是不是他自己满意的作品绝不留下。甚至有那卖出去之后被他又看见觉得有瑕疵达不到心中要求的,他都会高价买回来,一把火将那旧作给烧了。

    如此以来,他虽然人还活着,所出画作却十分少见,名气更费一般。他早年画作因为稀少至极,如今已经涨到了三五千两银子一副,但买卖双方都不敢高调,只怕被这老头儿瞧见又给毁了。

    此时,他人站在这里,仿佛是没听见同喜说话,不断地围着那盆红梅转悠着。

    同喜静候了一会儿,察言观色找了个空当,道:“周老,您现在瞧的这红梅,在今天可排不上号。真正的好东西,都在后面园子里呢!而且,您是第一个到来的,这会儿园子里可没人……”

    “园子里真有好东西?”周老指着红梅问道:“一定比这个好?”

    “一定比这个好!有只能在高山雪线上才得一见的雪莲花,您说好不好!”同喜爆出了猛料,加大自己的说服力。

    周长寿一听眼中迸发光亮,一把抓住同喜的衣襟,道:“快,快带老夫去!”

    同喜忙示意老头儿松手,亲自将老头儿给引到了园中,也没检查他的请帖,就将人交给了园内的侍女。他重回岗位之时,便听见从后面传来一阵疯狂又得意的大笑声,久久不息。

    同喜理解地颔首——

    任谁看到那雪莲花时候都会激动难以自已。虽然大多数人是会因为震惊而久久说不出话,但有人会欣喜狂笑也是有的吧。

    他正在胡乱想着,突然又听到后面通道内一阵动静。转头一瞧,却是那周长寿老头儿又重新从里面冲了出来。只听他一边激动奔跑一边难以自抑地道:“居然真的有雪莲花!”

    “真乃神气之地!”

    同喜怔愣之下,那老头儿就已从他面前跑过去了。同喜连忙喊道:“周老,您这是要去哪儿!”

    “此等神奇之物,老夫怎能独享之!”老头儿话留在当地,人已经跑出老远了。

154 夫妻僵持

    靖王府。

    靖王妃一身正红朝服,按诰命大妆了,端坐在软榻上。她一夜未睡面容疲倦,却是一脸倔强地端坐着,冷肃而毫不妥协。在她面前的桌面上放着她的随身宝剑,宝剑已经从剑鞘中抽了出来,雕刻着睚眦的剑柄就在她的手边上,随时都能将其掌握。

    而那明晃晃的锋利的剑刃下,正压着一叠烫金的帖子。

    这些帖子,正是由罗仲达亲自拟定,本该在昨晚连夜送出去的,关于“暗香来”重新开业的邀请帖。全部在这里,一张都没有少。

    室内,在靖王妃的前方几步远的书桌边上,正坐着靖王和宋景轩。这两人也像是一夜未睡。靖王一脸沉静,宋景轩面容平静。

    “太阳已经出来了,王妃是否该为腹中胎儿想想,去传太医进来了?”靖王声音低沉,透着些冷,道:“少华,本王一直以为你会是个好母亲,却没想到你会拿孩子来要挟本王!”

    昨日他回府之事,清和郡主已经离去。

    他正与平日一般,与宋景轩待在书房说话之时,靖王妃就是这一身打扮,提剑梗在罗仲达的脖子上,将罗仲达一步步逼入了书房。而在罗仲达怀中抱着的,就是那一叠尚未来不及送出去一张的请帖。

    随即,靖王妃让罗仲达将请帖放在这桌上,而后用长剑一压,发下狠话道:今晚,谁若是敢将这请帖送出去一张,就要从她剑下走过!先打倒她!

    她今日怀着身孕,谁敢同她动手?

    靖王千般解释劝说也无用,只能冷声答应不送请帖。他没想到的是,他就是应下,靖王妃也依旧不肯开,硬生生地这么守着他和宋景轩,坐了一整夜。

    她还怀着孩子。

    靖王的心情从最初的无奈愤怒,到最后难免冷硬失望。对于此时靖王妃,已经是半句话也听不进,靖王只得让人请了不在宫中当值的相熟御医进府候着。

    靖王妃听见靖王如此说,也同样冷声说道:“王爷既然顾着妾身是孕妇,在做事之前是否有顾着妾身和妾身的肚子?王爷明知道妾身恨那贱人之女,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在一起……王爷您这是置妾身于何地?”

    “您要侧妃!行!您要庶妃!可以!您要多少侍妾!都没有问题!”

    靖王妃决然说道:“但您要同那贱人之女混在一起,妾身绝不同意!”

    “荒唐!”靖王长身而起,冷声道:“少华当任何女人都是要上赶着给本王做小的!本王已经说过,本王看重她,是另外有因!少华你要本王说多少次才相信!”

    “什么另外有因!”靖王妃激动地道:“妾身不相信!她一贱人之女,又有何处值得您一个王爷看重!妾身不相信!”

    靖王紧紧抿唇,冷冷地盯着靖王妃。

    靖王妃也同样站了起来。虽然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微微摇晃,却很快稳住,毫不退让地同靖王对视着。

    宋景轩站在二人之间,一躬身道:“王爷,王妃身体重要……她熬了一夜了,必须立即让大夫诊看。至于你们二位就是有话要交谈,也不急于一时,是不是?”

    靖王闻言错开目光,重新坐下,缓声道:“来人!请太医进来!”

    靖王妃摸了摸小腹,也重新坐了下来。

    宋景轩走出房门,迎上太医,轻声叮嘱了几句后,错身让太医进去诊脉,又示意王妃身边的丫鬟进屋服侍,他便离开了几步。也没走远,就在廊下候着。

    廊下罗仲达从角落里走出来,对宋景轩见礼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昨夜王妃为何动怒?能否让老罗知道?”他也是一夜未睡。

    府中男主人女主人闹矛盾一夜不睡,他这个做幕僚兼大总管的哪里敢睡。

    罗仲达也是琢磨了一夜:按理说,王妃并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啊?就算王爷看上了那花袭人花小娘子又如何?王府之中难道永远只有她一人不成?再者,之前王妃就曾亲自找过来,请他看着替王爷寻觅侧妃庶妃侍妾人选呢,又怎会如此?

    想不明白,那就要问。

    不然,不知道原因,他这个幕僚兼大总管就做的太失败了。不知道原因,他也无法化解调节,只能一头雾水地干等着……这样不行。

    宋景轩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那花袭人花小娘子,其实是王妃的流落在外的妹妹,外室出身的。因为任大将军和清和郡主的原因,王妃对其有心结,因而见到王爷帮扶她,才会略失常态。”

    宋景轩见罗仲达愕然,也没有说的太细,轻叹道:“先生,这事情,你心中知道就好了,别传与他人罢。”

    罗仲达心中还有许多疑问,见宋景轩已经闭嘴,便没有再问,只是心中琢磨着回头就让人去查个水落石出。

    一会儿,靖王将太医送了出来。看太医的样子,靖王妃应该并无大碍。靖王送了太医后,就再没回书房去,招手让宋景轩和罗仲达同他一同离开,道:“陪本王用餐吧。”

    此时,太阳已经南移越过了高高的树梢。纵有什么请帖,再送也没有意义了。

    “暗香来并未燃炮鸣鞭,后园乾坤也并未公开过。”罗仲达轻声说道:“就算今日无贵客上门,那就只当是其悄然开业了就是,并无丢人之处。”

    就是那暗香来没有一震名声,会暂时失了些生意罢了,于王爷这里,实在算不上有什么损失。

    靖王斟了美酒,摇头道:“老罗,你不必劝慰本王。本王虽然因失信于人心中有些难受,但并非是纠结此等小事之人。”

    虽然他觉得,今日失信于花小娘,让她瞧了笑话,心头着实很不舒服。像是特别愧疚了那花小娘一般。

    而愧疚这种感觉,他多久不曾有过了?

    “本王从前听说这有孕之妇人脾气古怪,原本还不当回事,但没想到王妃也是如此。”靖王摇头道:“本王曾喜爱她爽直大气的品格,却没想到她此时倔强起来,实在让本王头痛。”

    再坐下来,靖王的情绪也舒缓了一些,少了几分冷硬。

    “若是从前,本王提剑与她捉杀一场、将她降服就是……”靖王苦笑,道:“此时,本王真的没法子。唉!女人啊,真是麻烦!”

    这种感慨,罗仲达可不敢接茬。正好此时有人提了食盒来,他赶紧起身帮助端粥上菜、拿碗摆筷。

    “既然暗香来有我一份,用饭之后便以我名义再次发帖就是。”宋景轩同样不接靖王感慨,冷静地道:“我宋景轩生平第一次发帖请人,想必会有人捧场就是。或许请不来那些老家伙,但请几位公子小姐还是能的。”

    “那个园子你们都见过……”宋景轩四下看了一眼,道:“那样的园子,那几样可堪珍宝之花……只要有人进去了看过了,难道还怕那园子的名声起不来?”

    “这个绝不用担心。”罗仲达忙接话,对宋景轩拱手笑道:“那园子绝不会被埋没的。轩公子将来财源滚滚,可喜可贺啊!”

    宋景轩淡然应答。

    两人一对一答,都不顺着靖王说话,让他面上又继续郁郁难看,唉声叹气,用起了饭菜来。

    这个时候,破冰从前头小跑而来,面上欣喜难尽,跑到几人近前,一个礼过去,就兴奋地道:“王爷,公子,先生,暗香来场面大火,外面围的都走不通,同喜他们快拦不住人了!”

    “什么?”靖王夹着的一个小笼包又掉回了盘子中,惊讶地问破冰道:“怎么回事?哪来的人?”

    “请帖不是没送出去吗?”

    破冰喘了一口气,才兴奋地回答道:“是周老一早逛到了铺子,被同喜认出来,然后请到园子里后,周老万分欣喜,而后就又跑了回去,将万公、柳公还有几个老先生都请过了!”

    “不止如此,周老还一路失态喊话,将人都吸引过去了!”

    “哦?周老头喊了什么话?”靖王好奇问道。

    破冰道:“周老一路上不断重复说,说‘如此神奇之物,老夫怎能独享之’!”

    靖王微怔,而后失笑道:“那个周老头,果然是癫狂之人!”言语之中十分欣慰,又哈哈大笑道:“那花小娘总能遇到贵人!真是让本王无语了!”

    “是啊是啊……”

    谁能想到,原本该冷清开业的,谁也不知道。但就这样,就能误打误撞地碰见了周长寿!这周长寿一介大师,却见猎心喜会倒了癫狂的地步!

    她真是好运气!

    “王爷,因为人人都没有帖子,同喜他们放了一些人又去拦其他人,师出无名,快要支持不住了!”破冰忙回禀道。

    昨晚,王妃发下狠话,任何人胆敢走出王府大门,她就仗剑相杀!于是,为了避免王妃真的发狠,谁也没有通知暗香来那边,帖子出了变故。

    所以此时,周老的癫狂给暗香来吸引到了那么多的人气,却也带来了麻烦——你开业做生意的,之前又没个告示,又没个邀请名帖的,凭什么有人给进有人不让进!

155 三步解局

    “本王过去瞧瞧!”

    靖王将一个小笼包一口吞入口中,站了起来。

    宋景轩同样站起,对靖王拱手道:“王爷,想想王妃娘娘。你还是留在府中不要参合了……我过去也能挡得住。那铺子,到底是有我一半儿的。”宋景轩眼中闪过一抹光:谁知道事情还会有这种转折呢?

    罗仲达也道:“是啊王爷,您就别参合了。”

    “您今日留在府中,多陪陪王妃娘娘吧。她可是有身孕的人,昨晚已经危险,今日再不能有意外了。”

    靖王面色有些难看。

    若是他昨日没有参合进暗香来的筹备工作,没有让暗香来提前开业日期,没有他同花袭人兴致高昂做下的保证……他不会在意一个店铺的是否成功,是否有危机之类。

    但他偏偏做下了那些事情。

    已经失信一次,若是此时在暗香来需要他而他却不能出现,这无疑让一向骄傲的他心中十分窝火。

    但靖王妃那里又不能不顾及。

    王妃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小的。就算是王妃往日身体康健保养也好,昨夜静坐一个通宵后,身子也大受影响。就像那太医所言,若再有什么致使王妃不能好好休息心情舒畅,那她腹中胎儿只怕要危险了。

    靖王无论如何也不能不顾着孩子。

    想到此处,他仿佛觉得刚吞下的包子梗在喉咙口,堵在心窝中,难受的很。

    宋景轩再次对他拱了拱手,道:“王爷替我拜别王妃吧,我走了。”

    他面容平静言语寻常,但靖王却仿佛在宋景轩眼中瞧到了一丝同情怜悯。靖王苦笑,颓然扶着桌子坐下来,摆摆手道:“走吧走吧,唉!”

    宋景轩见状,大步离开了这里。

    破冰赶忙跟在了他身后。他自己的主子不能动,他这个小跟班怎么也要替主子弄清楚后续发展才是。

    宋景轩到了暗香来的时候,但见暗香来门口果然围了不少人,却并无相信之中的大肆喧闹不满情况,围观民众似乎还乐呵呵颇为情愿地隐约以中间通道为界分立两旁,一个个兴奋地同身边之人交谈着什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宋景轩没有立即过去。

    破冰也傻了眼,瞪大眼睛道:“怎么成了这样?小的刚刚去求援的时候,这些人可是愤怒的很,差点儿就要联合起来往里面冲了!他们怎么就突然安静老实了呢?”

    “你去打听打听。”宋景轩站在远处,一边让破冰过去打听,一边运气目力,向那边仔细打量着。

    这些围观之人中,不仅有普通百姓,同样更有多少京城大大小小的各家公子哥儿。其中有一些拿着折扇摇头晃脑聚在一起的,可算的上是京城比较难缠总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纨绔哥儿。这些人往日无理时候尚能搅合三分,今日抓住了几分理,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如何能善罢甘休,老实不闹事的?

    而这些人往日多半是聚在南城胭脂巷附近寻花问柳逗猫遛狗的,今日齐齐聚在此处,若说是巧合来此,那暗香来的运气也未免太差了些。

    宋景轩心中不住思忖,自然也看见了很多人手中提着一小盒精致的点心,看样子是暗香来发出的,但他绝不会认为,只凭着一小盒没几口的点心收买,这些纨绔公子哥儿们就会收敛下来。

    破冰很快回来了。

    他喘着粗气,兴奋地对宋景轩道:“轩公子,这花小娘子可真是神了!之前那些公子们哄闹想要硬闯的时候,花小娘从铺之中露面,端了个板凳站在上面之后,那些人就都傻了,鸦雀无声!”

    这是什么样的手段!

    关键是没有人看到她动用任何手段!

    那些人公子是什么德性破冰怎么不知?别说是一个铺子的小娘子出面,就是靖王爷亲来,只怕他们也敢起哄不惧!一个小娘子出面,他们本应该闹腾的更欢甚至说出许多污言秽语让羞辱小娘子让其下不了台才是!

    但诡异的是,花袭人往那里一站,无论任何人,都再也提不出一丝火气,兴不起任何一丝哄闹之心了!

    “我拽了一个大爷问了,那大爷说,那小娘子又亲切和善又能干,小小年纪就独立谋生不容易,他不能坏人好事!”这样的话,从一个朴实的老大爷口中说出来并不令人意外。但破冰又轻声道:“但是公子,就在小的过去之中,也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心中各种急躁各种不爽快的情绪全都没有了,只觉得心情舒畅,看什么都无比顺眼!夸张一点说,就是有人说脏话骂小的,小的也会跟听了仙音似的,生不起一点儿气来!”

    这太古怪了!

    宋景轩心神震动,迟疑了一下,对破冰道:“你这感觉,别到处去说。恩,然后呢,然后她又怎么做的?”

    “然后,那小娘子就开口解释了今日开业,里面都有什么样的文人泰斗在,而里面空间不大,不能所有人一起进出等表示了歉意。”这些并不是主要的——若非人人都心情舒爽生不起的那种状态,她人微言轻的,这解释能有几人肯理会?

    破冰道:“而后,随即,她又贴出一个对联在铺子门口,说只要有人对出了那副对联,今日她便恭请人进入,同那些泰斗名人一同赏花论道。”

    “若是不能对出,也不要紧。午后她将从往日暗香来顾客中截取消费银两排名前二十之人,让人送去邀请名帖。于此同时,再赠送出二十名帖由各家转给他人……这些人作为明日客人。”

    “同时,今明两日暗香来将公开发放号码纸条各三百,共六百份。这六百人,除了能在暗香来领一份四样糕点小礼盒外,不限身份,都能在后日起三日内进入园子内参观,且每个号码能额外携带两人。只是,因为考虑到人多拥挤,一批只进入六十人,这六十人必须再半个时辰内离开,替其他人腾出空间。”

    “这一共五日之内,暗香来园子将不收任何招待费用。”

    破冰说罢,也不得不佩服那花小娘子的魄力——

    六百份糕点赠送出去,份份精致实在,按照昨日定价,一份半两银子,六百份就是三百两!六百份能供这暗香来卖多久!更别说五日招待所费的茶水点心,一进一出,又不知是多少钱!

    她竟然舍得!

    宋景轩心中无疑是震动万分的。

    就算没有那诡异的情绪影响,只要有这对联甄别、老顾客优先,到最后照顾到平民百姓的凭号码先来先入的参观,虽然有些不太容易,但最后也肯定能平定这次的纷乱。

    就算是有人故意捣乱也没有大用。

    ——你想进,可以啊,对上那对联嘛!

    宋景轩慢慢向暗香来走了过去,想看一看花袭人到底出了个什么样的对子。

    他才走近,便听见身后有马蹄车轮声响缓缓而来。宋景轩本没有回头去看,却听见旁边人群盯着他瞧了一阵后,就交谈议论道:“看,轩公子来了!他不是从不凑热闹的吗?怎么来这里了!啊,后面是西北大将军的任大公子来了!听说他文武双全,不知能不能对出这副对联来呢!”

    “恩啊,终于来了个有能耐的!”

    还有人回答了先前的疑问,低声道:“听说暗香来这铺子可是轩公子所有的!今日开业,他肯定要来看看!”

    宋景轩容颜绝美神色冰冷气势迫人,盯着人的时候目光凌冽如刀,往哪里一站,自然就有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冰冷威仪,倒是没有人敢多当面哄闹议论他——

    从前有对他出言不逊的,无论是何身份,全部被他出手毫不留情地打了个半死不活,至少要养伤三月。若再议论,再打个半残不废,却能让人痛足几个月,无论谁来说话赔礼他都不理会。

    如此折磨谁也不能吃消,几个例子之后,渐渐谁也不再他面前提与他相关之言了。就像这一群纨绔,就有早年被他修理过的。

    这一群纨绔公子见到宋景轩只当没看见,而是齐齐朝着后面到来的任少元嬉笑围上去,道:“任兄,你来的可太好了!”

    “这暗香来的小娘子出了个对联,可是将我们这些人都困在了外面!”其中有纨绔公子道:“任兄文武双才,可一定要替我们争口气才是!”

    “对上之人能邀请三人同入,任兄,我们能不能进,可全靠你了!”

    任少元闻言略一皱眉,遂面容带笑翻身下马,朝着围过来的公子哥儿一抱拳,道:“只怕要让众位失望了。我今日是陪着母亲妹妹过来涨见识的,诸位在此徘徊,不若将那对联四下散开,还怕无人能对上?”

    “它如今挂在此处,只是因为许多人不知晓罢了。”

    任少元抬眼朝那挂着条幅望去,一眼见那上面大字不过尔尔,眼中不由露出一抹冷淡之意。

    如此字体,也能出来丢人现眼?当真是不知所谓!

    今日一早,他刚刚被清和郡主叫去,听清和郡主说起暗香来行如此哗众取宠之事,心中难免生出鄙夷不满。他本不想理会,没想到清和郡主却是非要来看。

156 对联太难

    任少元无奈,便陪着过来了。

    说罢了那些话,任少元便回转身,打了车帘子,请了母亲和妹妹下来。

    清和郡主显然听到了任少元之前的话,扫了一眼闹哄的几个公子哥儿,淡淡地道:“少元说的很有道理。你们但凡将这什么对联抄了去问人,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进不去!自己没个学问,脑子也不知变通,连玩闹时候的机灵都没有了!”

    清和郡主是郡主,又是长辈,这些公子哥儿就算是再纨绔,此时也只能乖乖受教,过来行礼之后,就讪讪地退到一旁了。不过,他们也没有离开去寻人帮助,大约是想看看任少元到底能不能对出那对子来。

    他们就算是贪玩不肯用功读书,但自幼也是被管教了基础的。在他们瞧着,那副对子,当真不太容易对。这大梁城肯定有人能对,但未必就是任少元。

    再说清和郡主训斥了这些公子哥儿,带着任少容和任少元,就到了宋景轩身边。一番见礼之后,清和郡主暂时也没去瞧那对联,而是问宋景轩道:“听闻这铺子是景轩名下的产业,不知是真是假?”

    “若真是景轩产业,不知景轩能否让我们三人进去瞧一瞧?”

    宋景轩抿了一下唇,随即行礼道:“回郡主,这铺子景轩虽然沾起边,但经营方面却是从不管的。郡主所求,景轩不能应承,还请郡主见谅,不要为难小侄。”

    宋景轩的祖父,如今的安平郡王,其实与当今皇室是远枝旁亲,血脉并不亲近。老郡王一辈子没有能耐,只会吃喝玩乐捧戏子,但早年却是机缘巧合救过太祖皇帝的命。

    因此,在开国之后,没什么能耐也不怎么亲的老郡王才被封了安平郡王,赏了他土地金银府邸,以供应他几世富贵。当然,这些东西也没经得住老郡王的花销就是了。

    但安平郡王这一支和皇室这一支,血脉又实在有些远了,基本上不过是同姓了宋姓罢了。所以,宋景轩从不称呼靖王等人王兄王嫂、称呼清和郡主姑姑之类的那般亲近,但自称小侄,只是代表晚辈,还是合适的。

    清和郡主听宋景轩如此拒绝,再想到他和靖王如此不遗余力地支持花袭人,不当她的面子不当靖王妃的面子,清和郡主心中当即十分着恼。

    她面容一冷,才要说话,便听宋景轩又缓缓说道:“想必区区一副对联,当难不住郡主和少元才是……不是么?”

    这言下之意,就是说,若是清和郡主再逼他通融开后门,就是承认任少元和任家无才无能,连一副对子都对不出了。那样的话,就是他真放人进去了,也只会被人暗地指点耻笑。

    清和郡主脸上又是一僵。

    在她身边,今日格外乖巧羞怯的任少容不时偷偷地瞧宋景轩,瞧着他俊美的比任何女子还要完美,仿佛不该生在人间的面庞,眼中不禁有些着迷,直到宋景轩好像同她母亲僵着了,她才回了神。

    任少容忙挽住了清和郡主的手臂,娇声道:“娘,咱们赶紧看看到底是什么对子,让这么多人头疼呢!”

    她还不知道花袭人的身世。

    花袭人离开的任府的时候,她更是才五六岁,根本就记住过府中有过这么一个人。

    所以,她有些不太明白母亲的做派——这出个对联出个字谜的甚至摆盘残棋什么的嘘头手段,其他店铺又不是没用过,母亲何以隐隐逼着宋景轩破例呢?

    人们摆出了道儿,你便要破例,那可不够光彩!

    任少容手臂用了力,硬是拥着清和郡主朝前走了几步。清和郡主在宋景轩这里碰了软钉子,又无法发作,只能由着女儿走。

    宋景轩对任少元做了一个相请的姿势。

    对联一看就是仓促写就的,不仅书写的字体一般,而且字体还嫌小了,稍离远些,就不容易看清楚。

    这也是他们走到这里,一直没留意对联内容的原因。

    对联上只有五个字:烟锁池塘柳。

    清和郡主本来尚不以为意,才是见到这五字对联,便蹙起了眉,问道:“这是上联是谁出的?”

    同喜是一旁伺候的。

    他忙道:“东家小娘子说,这是她当年听人说起的一句诗,但那人想出这一句之后,便再能想出下句合适的来。因而小娘子今日将其当做一副上联,征求下联。若有人能将诗作补齐,更是大善。”

    这上联之中,有金木水火土五行,若一时间找出下联相对,极不简单。至少,清和郡主想不出。

    任少元也变了脸色。

    如他这般贵公子,不必走科举一样出仕为官,就难免在科举文章上研究的少些,而在诗词一道能显示文采风流的地方多下了许多功夫。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文采不错,也有几首得意诗词被人称赞传唱,但今日一见此对,一时头脑竟然空空如也!

    任少元抿唇,死死地盯着那五个写的一般甚至有些丢人的五个大字。

    任少容平日也只爱琴,对诗词对联少有研究。此时见母亲和哥哥都像是被难住了一般,再偷瞧了一眼宋景轩一向冰冷的俊脸上出现了惊讶之色,轻轻握住双手,鼓起勇气问宋景轩道:“轩公子,这对联很难吗?”

    宋景轩回望了任少元一眼,点点头,道:“很难。”

    “若是静坐苦思,或能得一佳对。但若在闹市之内,又是一时之间,想要得一对仗工整又附和意境之联,实在很难。”

    宋景轩如今有些怀疑花袭人的意思:出这样的对子,这是要难倒一城人吗?据说如今园子里只有几个老人儿,这样一点不给年轻才子机会,合适吗?

    当然,他此时说出此话,也有替清和郡主和任少元解围的意思。在他看来,清和郡主不提,就是有才子之名的任少元,怕一时之间也要被这对联难住了。

    也幸好,这二人之前并未说出什么大话。明白的人一看这对联就知困难,到头来也不至于丢人。

    宋景轩不知道的是,花袭人出这副对联,也是情急之下的无奈——她前世又不是搞古怪文化研究的,头脑里差不多也就只记得这一副说是“千古绝对”的对联了,当时心想只要够难能撑住场子就是了,哪想过太多?

    开始没有来什么有份量的文人才子,她只当那些人水平不够呢,此时听宋景轩如此点评,心中不禁有些无奈。不过,她随即也想通了:这是花会不是文会,没人对的上就没人对的上吧……

    大家都对不出,就谁也别笑话谁,统统怪对联很难就是;若是出的容易了,很快就被人对出来了,有人欢喜有人懊恼怀恨不说,她头脑中哪有那么多的对联出?

    就算有,她一个对联还能说是从别处听来的,十个八个别人不晓得的对联还能用一样的借口?谁信啊!

    她又不想弄个“才女”的名头!

    所以,难就难吧。

    花袭人才能将这对联处撇下不管,让清和郡主和任少元他们纠结去……她头脑中看到一个人接近,连忙从园子里走了出来。

    来的是宋景轩他爹爹,宋名祈。

    这位宋大叔迈着八字步,肩膀上站一个通体亮蓝色的才没多大的金刚鹦鹉不断地挨着他的脖子,十分亲热。据说,上次宋大叔花掉五千两银子买来的一对儿金刚鹦鹉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喂养不当亦或是被关在笼子中抑郁了,只活了一个多月就双双死掉。那一次,可真是要了宋大叔的老命儿,痛哭流涕了好几日,才依依不舍地将一对儿鹦鹉给厚葬了。

    但厚葬了鹦鹉,他依旧茶饭不香很不开心。也幸好那一对儿鹦鹉临死之前产了三枚卵,宋大叔胆战心惊地盯着母鸡孵化,最后三枚卵中,只有幸孵出了一只小鹦鹉来。宋大叔从此与这只小鹦鹉同住同睡,片刻不离开,甚至连其他鸟儿都失宠了。

    此刻在他肩膀上亲热蹲着的,正是那只小鹦鹉。

    “哦,你们都在啊……”宋大叔言行随心,半点不严肃。

    而他肩膀上的小鹦鹉接着他的话道:“在干什么?在干什么?”声音竟然同宋大叔一模一样。若非宋大叔嘴唇没动,问话又重复了一遍,根本就无从分辨。

    “蓝蓝啊,别插话,插话不礼貌。”宋大叔笑的一脸灿烂,满堂开花。

    “回父亲,我们在看这副对联。”宋景轩平静施礼,看那鹦鹉时候,目光柔和——有了这小家伙,他父亲再没有见到自己没有的鸟儿就要买的嗜好了。真真是省了不少开销。

    虽然养这么一个鸟,也很贵就是了。

    宋名祈“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对联,不敢兴趣。

    这时候,清和郡主看着他,微笑道:“世子可知道,这家铺子是景轩开的?好几万两银子呢,真是好魄力。”

    “郡主说的是。”花袭人从后面走出来,冲着众人一施礼,而后对着宋大叔眨巴眨巴眼递了个眼色,将大叔勾到一边,摸出一张银票塞给宋大叔,低声道:“大叔,这是我请您儿子撑明面的费用……给您老拿着。”

157 少元之才

    宋大叔了然掉头。

    他也没看银票的数目,自然而然地就收下了,又略显关心地问道:“小丫头,开个铺子很不容易吧?”他睨着眼看围观的人群,抬眉道:“有人捣乱?”

    此时,许是这里的消息已经扩散开去,店铺前面围拢来不少学子举人。倒是并没见多少衣着华贵之人,想来是探听了仔细,没有想到那对联之前,是不会鲁莽过来的。

    像清和郡主一般困在这里,就太不妙了。

    花袭人扫了一眼那几个组团过来的极快的几个纨绔公子,摇头道:“有您儿子在呢,一般人可不敢捣乱。”

    “那是。”宋大叔有些自得,道:“他虽然生的有些太娘了些像个女人,但动起手来可真狠的。那些小子们,早年可没少被他修理。”

    宋景轩每每将人打的哭天喊地月余不能下地,那受害者家人前来找安平郡王府的长辈评理,但无论是老郡王也好还是这宋大叔也好,全都是混不管的性子,理都不理告状之人。

    这也是后来没人敢找宋景轩麻烦的原因之一。

    只要没出人命,人家长辈根本就不谈什么体面尊严家风之类的,告状没用,不按理出牌,能如何?挨打也就是白挨了,最多得点儿医药费!

    宋大叔说这句话的时候,花袭人瞧见,宋景轩的耳朵不禁动了动。

    她没有再拉着宋大叔多言,而是让人招待他,自己走到清和郡主身前,笑着行礼道:“请问郡主瞧中了什么没有?我给郡主介绍。”

    这么说,就只当清和郡主是来捧场开业的,而是为了那对联。如此,便解了任家人的尴尬之境。

    清和郡主抿唇,冷冽的目光有些肆意的盯着花袭人上下打量着。

    花袭人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面带微笑,任由她审视。

    她目光干净,笑容平和,生的不怎么太好看却有一种让人觉得舒适的耐看来,让人瞧着容易信任,不知不觉地生出好感来。

    这是清和郡主五年后头一回见到花袭人。

    她隐约还记得当年,那个小姑娘伤心、惶惶,和在倔强掩盖下的不安、自卑、以及无所适从。她冷眼看着她将自己关在院子中,又冷眼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出了任府。

    清和郡主一点一点地看花袭人,有些难以想象当年那个倔强的小姑娘,是怎么长成今日这番模样的。

    两个人的眉眼间甚至都没有多少相似之处。若非种种证据证明,她怎么也不会认出她来。

    清和郡主久久不语,花袭人也不急躁。她又笑道:“说起来,西北大将军府是从前暗香来最重要的贵客了,我按理应该请郡主进去,但今日本就是只请了几位老先生来此花会,本不曾声张,却不知怎传出了消息去……我无奈之下,只能临时找了对联来做幌子。但立下的规矩,就不能再轻易更改,还请郡主和小姐见谅。”

    花袭人说话的时候,任少容也有注意听。

    此时,她听花袭人不卑不亢,又道理充分十分诚心,便一下子对花袭人生出许多好感来——是啊,人家本来只是悄悄地想请几个大儒名士的,哪知却走了风声来了这么多看热闹的人呢?

    一个花园子,哪容得下来看热闹的所有人!

    “没关系啊,我们本来就是只是来买花儿的,哪知道会碰到这个热闹。”任少容对花袭人笑道:“不过,你那对联真的很难,连哥哥都被难住了呢!”

    “我这也是胡乱抓一个印象深刻的就拿来用,其实也是半点不懂对联的。”花袭人柔和笑道:“小姐没见我的字写的也是马马虎虎的吗?”

    花袭人道:“我只喜欢花。”

    “我也不喜欢吟诗作对的。”任少容一听就觉得十分亲近,道:“我只喜欢琴。”她喜欢抚琴自乐,却只喜欢太平热闹喜庆的调子,听不来那高冷孤雅的味儿,也不爱弹。因而,她弹的虽然不错,但说她“好”的却没有几个。

    这一直让任少容很介意。

    她撇了自个儿心思,道:“你上次卖给大哥的金学士真是漂亮的不的了,放到百花别苑后我还去瞧了好几次呢。上次下了雪,天那么冷,那花儿依然开的好!”

    “只可惜,那花儿随即就被送进了宫里,轻易瞧不到了。”任少容有些可惜地道。

    “任小姐可以跟着郡主去宫里请安啊?”花袭人闲话般地支了一个招,而后又从柜台上那个一个红底烫金的请帖和一个红底烫银的请帖,给了任少容,道:“这是明日花会的帖子,还请任小姐赏脸前来。这银色的,可以送来赠人。都是不拘多少人的。”

    任少容很愉快地接了帖子,问起花袭人那花园都有谁在。

    两个人就轻松地交谈起来。

    宋大叔让人端了凳子,坐在那点心铺子那边,买了些点心同那鹦鹉小蓝一起吃,一时没有走的想法,自得其乐。任少元和宋景轩分立那对联处不远,只是任少元明显在苦死,而宋景轩则依旧一脸冷淡,似乎心思并不在对联上面。

    清和郡主一直在一边看着花袭人同任少容说话。

    任少容平日里绝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也不会刻意同谁亲近。她有几个交好的小姐妹,都是自幼长大的情义。对于新认识的,她总是先自动带了审视,而后才决定是讨厌还是喜欢。

    无论对方的十分是公主贵女,还是丫鬟仆妇。

    从来没有谁,能初一见面就得到她好感。

    但今日,才一见面,她就同花袭人如此投契。

    清和郡主再次沉默地注视着花袭人,便发现这小姑娘当真是眼神清澈平正、神情不躲不闪……清和郡主心中不禁想:难道她真的不愿意成为任家小姐,真的不再想与任家相关了?

    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之前她在大柳乡生活平淡从没出过远门。结识宋景轩从而恰巧与靖王牵连上,绝不会是她的刻意谋划——她没有那样的手段和本事。

    至于进京之后,她想要开铺子,不靠着宋景轩和靖王的庇护又靠着谁呢?

    她若是但凡有一点想要回任家的心思,就不会如此高调地出现在人前——赚钱可以隐在幕后,并不一定需要本人亲自出面。而瞧瞧她,她却像是玩的很开怀似的,从来都没替自己的将来想过……

    清和郡主慢慢觉得,好像这个同任少容说的愉快的小姑娘,挺不容易的,并不是起着坏心非要和谁作对。

    这么一想,清和郡主的脸色就慢慢缓和了下来,甚至开始有了心思听任少容和花袭人在聊着什么。

    “我大姐从不拿针线,只会舞剑,不也能王妃了?从前那些瞧不上她的,可没有她过得舒心……如今大姐有了身孕,王府还是没有一个侍妾,谁不羡慕?”任少容语气中满是骄傲。

    她的大姐一直都是她的榜样。

    为此,她也学了拳脚。虽然没有姐姐厉害,但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她一个能打好几个。

    “是啊。我在民间,都听说皇上夸王妃贤惠呢。”花袭人附和道。

    清和郡主突然一个激灵,头脑中响起一道炸雷一般,又觉得自己像是孤身站在荒芜人烟一片孤寂的狂野中,再听见周围的半点动静——

    她昨晚才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杀掉花袭人给靖王妃出气,怎么才一见到人就能为她着想了!这是什么缘故!

    清和郡主突然想起清晨她派出去的人手回来说,莫名其妙就栽了跟头在这宅子后墙根边酣睡了一夜;她同样也想起,在听说暗香来依旧开业之时,她刻意拐了个弯使人诱使了那些纨绔公子们过来闯门捣乱……还有任少容一见面就对花袭人生出的好感,和自己刚刚升起来的莫名其妙的那种感觉。

    十分古怪。

    清和郡主不知是哪里古怪,但绝对有古怪。她面容一白,视线四下乱看之时,突然落在了铺子中正盛开的各种花卉上。

    听说,这些花花草草地最是难说清楚。这古往今来的,用花草香味害人的还少吗?其中也不是没有影响人心的东西!

    心中存了想法,再看这开的格外娇艳的花草时,就觉得那原本只是寻常品种的花草,此时就透着一股子妖异。

    清和郡主心中凛然,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下去了。

    她正要喊了任少容回去,却听到许久没出声的任少元开口说道:“拿纸笔来!”

    声音中透着一股子骄傲和自信。

    有人忙将作案纸笔铺好,便见任少元挽袖提笔,饱蘸了浓墨,仪态潇洒地在纸上写了几个俊逸非凡的大字。

    “烟锁池塘柳秋熔湖堤枫”

    所有人都围拢了过去,口中念念这几个大字,品味一番,连连称赞不已。有学子们一边称颂,一边分析,各种声音就轰然炸开来,不断地同任少元说话。

    任少元神采飞扬,口中连连自谦。

    “哥哥太棒了!”任少容分外高兴,拉着花袭人道:“我就知道,哥哥一定能成的!”

158 雪莲花

    花袭人也笑着恭喜了任少元,行礼相请道:“任公子大才,所对之联得到大家一致推崇,小女子也是钦佩不已。公子,请里面进。按照规定,公子一行可以请四人相伴……”

    “不必了。”清和郡主猛然打断花袭人的话,拒绝道:“我们本来也并非为了非要进那园子而来……这天下园林,又有什么是我们没见过的?少元既然对了对子证明了自己,我们就离开了。”

    “娘!”任少容不解地道:“为什么要走啊?咱们回府又没有什么事儿……”她不愿意这么早就回去。

    花袭人微笑道:“启禀郡主,园子里稀奇并不多,只有一样,怕是您也没见过的。”

    “是什么?”清和郡主不问,任少容却十分好奇:“之前说那画画的周老先生失态说有宝物,是不是真的?”

    “是几朵雪莲花。”花袭人道。

    “雪莲花!”

    不止是任少容吃惊,就是被任少元那副好对子吸引了心神的围观人群,也全都“嗤”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是那只能在雪山上才能生长的雪莲花!”任少容又是惊讶又是激动,见花袭人笃定点头,她一下子抓住了清和郡主的衣袖,道:“娘,我要去看!咱们去看看吧!”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雪莲花呢!”

    不止是她,在场这么多人,又有谁真见过雪莲花的。

    当即,就有两个公子哥儿挤开他人,忙向清和郡主作揖行礼,道:“郡主,带上小侄,让小侄跟着沾沾光吧。小侄长这么大,只听说过雪莲,以为那等宝物都只在传说中呢。郡主……”

    其他尚未反应过来的公子哥儿当初懊恼不已。一副对联进五人,任家有三人,另外还能带两人呢,却被别人抢了先。

    任少元也想进去看看。

    别的不说,只说如今园子里有几个大儒名士在,他如今靠着真本事进去同那些大才们在一起,什么“雪莲”,都是为他添花添彩。

    清和郡主收到任少元眼中的期盼,便没有再反驳。

    花袭人含笑再做邀请之时,清和郡主便顺势被任少容拥着,跟在了花袭人身后走。

    园子里有许多老人。

    这小娘子纵有妖异手段,也不能对所有人一起用。清和郡主想。她心中也更想知道,到底是她的一场错觉呢,还是这个小丫头真有不知名的手段!

    任家人和两个见机的快的公子被请进了园子。

    而“雪莲花”三个字和任少元留下的对联更是越发被人们议论起来。学子们更是冥思苦想,想造出押韵工整的对联来一显才华,被请进园子内。

    京城便哄传了开来。

    韩清元得了信,站在人群之中,盯着那副对联,却怎么也想不出差不多的下联来。

    花袭人再没有从里面出来。

    而后又有人对出了一副不错的下联,也都选了几个同伴一起兴冲冲地进去了。

    韩清元捏了捏手中号码纸条,目光有些幽暗。

    又站了一会儿,他将手中提着的那盒糕点给了身边一个被大人带来看热闹的七八岁的小姑娘,挤开人群,离开了。

    暗香来开业当日,无疑是成功了的。

    只是,送走了客人之后,花袭人的面色也白的跟那纸片似的,差点儿没晕了。稳住那么多人的情绪,并不容易。对如今的她来说,还很吃力。

    若非后来再有人都变得守规矩了,她真的吃不住。

    关门之后,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直接回房将自己关在了屋里,躺在床上,修补自己的精神,而后大睡了一场。

    众人只当她是累的,次日见她精神头又缓过来许多,便没有多想。

    宋景轩昨日留下来没有走。看到花袭人面色依旧有些发白,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将开业花会撑过去,再谈其他的。而前日靖王妃的异常将请帖扣下一事,花袭人没问,宋景轩也没细说。

    第二日,来的都是贵人。

    她认识的,差不多都来了。

    就是那店铺掌柜因为在暗香来消费排上名而拿到帖子的,也都将帖子给了各自背后的主人,并不敢就自个儿来了。虽然,消息已经传出来,那园子真有雪莲神花,又有一盆水仙仪态真宛若凌波仙子一般,且那整个园子内姹紫嫣红,就跟春天里的园子一样……

    贵人们聚在一起,彼此身份相当,最是要顾及脸面,反不会太找店家的茬。而进了园子之后,园子名花春景也都让觉得很值,挑不出什么来。他们大多是要问那雪莲花药性是否真的如传言般神奇,又是否会出售之类的。

    当然,也有贵女们听说这园子以后日常只接待女客,就动了心,询问细节等等。

    徐清黎抽了空当,才来到花袭人身边,看了看花袭人的面色,叹道:“花妹妹,你也别太累了着了。你看这城里,那个东家是你这样亲力亲为的?这么多人使唤呢,自个儿的身体才最重要。”

    她有些感慨,道:“我自个儿病了这么多年,最明白身子健康的重要。再了不得的事情,也不能亏了自己身体……不然,纵有万般想法,也是不能的。”

    六皇子也来了。

    薛世光正陪着他,赏了花后,围着一个棋盘对弈。

    花袭人顺着徐清黎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那薛世光突然抬头朝她温柔一笑,肩膀不禁抖了一下,错开了目光。今日薛世光没少关心她。若说从前还只是搞搞高高在上的**,如今就十分露骨了。

    这让花袭人觉得很不舒服。

    “你没瞧刚刚薛二小姐碰到我的眼神……”

    那边,薛二小姐和薛三小姐也同样围在六皇子身边旁观,偶尔娇言细语。

    徐清黎摇摇头,道:“她面上又那么热情,我真是受宠若惊,心中怕的很。幸好如今我还能借着身体不好,找个地儿一坐,轻易有事儿也找不到我头上。”

    刚刚薛二小姐拉着徐清黎一起去瞧那雪莲花,相互还鼓励怂恿着一同去攀爬那假山石……虽然那假山石抬脚就能登上去,并不会不雅观,但大冬日的,石头被冻得硬硬的又还有那么一点儿高度,万一狡猾就跌了呢?

    徐清黎只推说自己久病胆儿小,任薛二小姐百般劝说激将就是不肯上去,反而离开假山远远的。薛二小姐只好作罢,自己上去瞧了一眼下来了。

    当时,花袭人清楚地看到薛二小姐嘴角勾起的那抹子遗憾和瞧不起。

    估计,若是徐清黎真跟她上去了,怕多半要出丑的。

    徐清黎若是万一在这里出了什么事,那花袭人要有**烦的。大庭广众之下,若那薛二小姐铁了心要冷不防地推徐清黎一下,花袭人也没法子及时阻拦。

    幸好,徐清黎足够谨慎。

    “你和六皇子的亲事定下了吗?”花袭人开口问道。

    徐清黎面上微微不自在,但却也点点头,道:“已经在走八字了。”

    那就算是定了。

    如今徐清黎只能认了命——

    六皇子出身高贵,长的也俊美,虽然虚情假意了点儿,但也没听说有什么坏的嗜好脾气。且有“钟情于她”的声音在前,将来无论如何不能待她差了。待她差了,那是掌自己的嘴巴子。

    如今徐二夫人只需要她能多出来到人多的场合露面,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徐清黎真的症愈健康了,她并不是那病秧子,而是神佛庇佑的有福之人,有个好名声儿。

    花袭人便无话可说了。

    事已至此,基本算成了定居。

    她原本想在薛府弄点儿耳目掌握些动静看能否将这份姻缘给毁了的,但结果却发现,她并没有机会和出手的理由——

    这些贵女们一个个都被教养的很好,虽然有些小心思,但真敢胆大包天做出什么事情的,还真没有几个。也没有机会下手。完全不像那话本小说中写的那样,动不动就有狗血剧情出现。

    薛二小姐心中真的很不甘心,很恨,但她也没有好法子能如何。甚至,她娘也告诉她,做不成正妃,暂时做侧妃也是不丢她身份的。她只是伯爷的侄女,并不是伯爷的亲女。

    就是伯爷亲女,给亲王做侧妃,也不丢身份。做正妃,是高攀了。

    这些小姑娘,真的被“教导”的很好,如此轻易地接受了长辈们的安抚,如此轻易地就妥协了。如徐清黎,再如薛二小姐。

    徐清黎默了片刻,也不想再提六皇子,便问花袭人道:“你那雪莲花开了三朵,都打算如何处置了?我娘同我说,若是你愿意出售,她愿意出高价购买其中一朵。价钱任你开。”

    “你也别觉着过意不去,得了这花,怕要由祖父献给太后的。为了能给宫中找到拿得出手的稀奇贡品,这些达官贵人们花多少钱都愿意的。”

    顿了顿,徐清黎又道:“也亏你靠上了靖王庇护。不然,你这花一有风声出来,就会立即保不住了。要知道,雪莲可是传言中的神药,能起死回生的。”

    “没那么夸张。”花袭人摇头道:“不过是因为长在高原雪山上比较难得一见罢了,药效是有一些的,但并没有那么神,据说也是看年份的。一年人参和千年人参的区别,不同样是大了去了么?”

    她可不想这雪莲被风传成神药。

159 宋妹妹

    “总归是稀奇的,不是么?”徐清黎道。

    “对了,前一日我及笄,难为你想着送了花儿去。”徐清黎微笑,遂又有些遗憾,道:“我让娘给你那义兄也发了帖子,本以为会看到你,没想到你反而没到。”

    那帖子果然是徐清黎特别发出来的。

    只可惜,韩家人根本不曾邀请她花袭人。大约是觉得她如今的商贾身份已经人人皆知,再难登高堂了吧。就像徐清黎不会直接给她帖子做邀请一般。

    花袭人说不上有多介怀。

    她微一耸肩,也没有多说,只是到了谢,也没解释为什么没去。

    “你坐着,我到厨房看看去。”花袭人微笑道。

    上午来的时候也有各家尊长之辈,但大人们都有事情,赏了花后也就离开了。而少女男女们并不愿意早早离开,留在这里逗留消遣。

    宋景轩人在厨房。

    外面那么多的公子贵女,似乎他一个都不相熟,也不想理会一般。太冷酷。

    花袭人分明看见有不少贵女偷偷地着迷地看他,却没一个胆大能鼓起勇气接近他的。这点很古怪。他长得那么俊美,这么多的贵女,居然没一个敢上前的。

    京城这么大,居然就不出一个花痴女?

    难道宋景轩与靖王的关系就那么地让所有人都相信,谁也没怀疑?

    花袭人心中有点儿好奇,到了厨房边,找到正在独自坐在廊下的宋景轩,也让人端了板凳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挺不错。

    地方隐秘,且视野开阔。目力好一点的,基本上整个院子里的动静都能把握住。

    看来,这一位还是很负责的,并非躲懒来了。

    花袭人端了一杯白水润了润唇,嗅了一口厨房内飘来的糕点的香味儿,望着那边或坐或站的少年男女们,开口问道:“轩公子,你为什么跟他们一个都不交际?难道是怕王爷吃醋?”

    宋景轩俊脸一黑。

    “虽然你和王爷天生一对,但你们之间并无那种关系呀?”

    头一句差点儿让宋景轩坐不住身子崩起来,后一句峰回路转,又让他的心从云端直线回落。大起大落之间,万般难受之后,又生出一种飘然的喜意来。

    她竟然看的清楚。这让他十分意外。

    “你知道什么?”宋景轩冷淡地道。

    花袭人神色从容,笑容浅淡愉悦,就像全不曾发觉到宋景轩的情绪起伏一样,也完全地忽略了他的冷淡。

    他的冷脸,吓的住别人,可吓不住她。

    只见她理所当然地道:“我什么都知道呀?”说罢,她又重重点头,肯定毫不谦逊地道:“只要我想,我什么都能知道。”

    借助这片园子为依托,只要再能有一小小的媒介,她便能掌握一切想要掌握的动静。比如说,她刚刚就抽了个空,从靖王府书房窗台上的那盆剑兰上,知晓了前夜靖王夫妻的对持。

    孕妇内分泌紊乱,她能体谅。

    花袭人眼中闪过一个流动的光。

    这抹光,落入宋景轩眼中,让他不由十分惊讶。

    宋景轩并不十分相信花袭人的所言。他惊讶过后,神色便重新淡下来,也并不质疑花袭人的话,淡淡地道:“那薛世光不怀好意,你小心别被他的表现迷惑了。他府中已有两房小妾……你如今这般身份,他并不能明媒正娶。”

    花袭人嘴角翘了起来,道:“多谢轩公子关心。”

    宋景轩就没再多说。

    花袭人翘着嘴角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将一杯白水喝完,正要走开,便见又有新的客人拿了红底银色的请帖进来,却是一对儿少年男女,只带了一个丫鬟,衣着光鲜,行走说话之间,颇有情意的样子。

    她本只是神识扫了一下并不在意,但听到那少女说出的一句话后,就惊讶地挑起了眉——

    只听那少女道:“父亲说,我哥哥他在这里帮忙呢……万一被他撞见你我的话……”她咬着唇,模样又柔弱又还怕。

    难道是这轩美人的妹妹?

    “唉,轩公子,你是不是有个妹妹?”花袭人一边继续留意尚在前头铺子迟疑的一对儿少年男女,一面问宋景轩道。

    那少女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但却比自己发育的好多了——这个时空,女孩子都比较早熟,一般到了十三岁,就有了少女风情,胸前要多少鼓起来,亭亭玉立了。

    她生的实话说还算是不错的,皮肤白皙,面容柔美,眉眼中带着几分娇柔,性格有些和软的样子,也十分惹人怜惜……但却根本不能与宋景轩的美貌相比。

    若说宋景轩的美貌能有一百分,属于绝美无双倾国倾城人间难寻的那一种;这名少女的美貌就只能打个七十分的样子,仅仅属于通常意义上人们多留意就能发现的那种范畴了。

    真难相信,他们是一对儿兄妹。

    那边,那少年安慰少女道:“景怡妹妹,你怕什么?他都不肯主动带你和姨母过来看新鲜,难道你自己来也不成吗?外面都说这园子里花草有多好多好的,我找了好几个人才弄到了这张帖子呢。难道你今儿不来看,明天要同那些人一起挤吗?”

    花袭人听到这里,问依旧冷酷的宋景轩道:“你妹妹叫宋景怡?对了,你没有给自己家人留个帖子?”

    宋景轩对花袭人知晓妹妹的闺名显得有一丝惊讶,但并未多想,淡淡地问道:“她对花花草草的兴趣并不大。”

    “你这话不对。”花袭人摇头道:“来这里的,有几个是真爱花花草草的?不过是来瞧个稀奇热闹罢了。喏,你妹妹不是来了么?”

    这个时候,那宋景怡就已经在少年人的劝说之间,由侍女引领着进入园子里来了。从花袭人他们坐在的位置,能够清楚地看见那边场景。

    宋景轩往那边看了一眼,当即面色一冷,浑身上下涌起一股子如有实质的杀气,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没有理会花袭人,“刷刷”几下便绕过花草,转瞬间就出现在了那一对儿少年男女面前,冷冷地盯着二人。

    花袭人连忙跟了上去。

    那二人一见宋景轩出现,就明显地吓了一个哆嗦。那少男,恩,细看之下,他也称不上是少男了,看样子应该有近二十来岁的样子,正身一挺立在了少女面前,迎着宋景轩的压力道:“表弟难道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这句话一出口,他像是找到了勇气,左顾右盼,大声道:“这里的东家呢!我们可是持帖子而来的,并不是闯起来的!”

    宋景轩冷哼一声。

    花袭人忙将宋景轩挤开,对那男子和少女道:“轩公子只是见了妹妹有些惊讶吧……我是这里的东家。一号二号,好好招待两位贵客。”

    “是。”有两个侍女过来应声。

    她的这些子侍女她也懒得起名字,只给她们编了号,告诉她们表现优秀脱颖而出后,才能被她记住名字,各种待遇都高一截,甚至成为这里的小管事。连润枝也一样。

    “景怡……”宋景轩缓缓吐出声。

    那少女此时已经不慌了。她绕开男子,直接站在宋景轩面前,问道:“哥哥,你喊我做什么?若是没有事,我就同表哥看花去了。”同宋景轩说话时,她神色间的娇弱去了八分,连口气中也听出了些娇蛮来,有了几分赌气的意味。

    与这种情况相对的,是宋景轩原本冷的渗人的神色和缓了下来。

    他开口道:“你想要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家中姐姐妹妹那么多,你不找她们陪着,怎么同他一起来了?景怡,你出来,母亲知不知道?她若是不知道,又要伤心。”

    居然是花袭人从来没听过的温柔声音。

    此消彼长的,宋景轩的声音柔下来,那少女的神色就更硬气了几分。只听她不高兴地道:“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姐姐妹妹们有哪个是同我好的!她们就只会跟我显摆新裙子和新首饰!哥哥你不想着我就算了,刘家表哥想着带我出来散心,你不感激他就算了,你还吓唬他!”

    提也没提母亲,估计是背着母亲来的。

    宋景怡理直气壮,宋景轩沉默下来,全没有刚刚的冷冽煞气,仿佛是无言以对,又有几分无奈。

    花袭人留意到,那“表哥”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花袭人对两个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再次出声相请之时,那表哥就对宋景怡道:“景怡表妹,我们逛去吧。”

    宋景怡又威胁地瞪了一眼宋景轩,就跟随男子沿着小径走了。她才转身离宋景轩没两步远,神色间就又立即恢复了柔软有几分怯的神色,在看到园子里还有她人之时,更是有几分不太自在地红了脸,想要同那男子靠近几分,但这么多人看着,她又露出不敢的样子。

    那男子柔声指点着身边花草,宋景怡慢慢也像是从他的话语中汲取了勇气一般,神色间自在起来,脸色就带了少女欢快的笑。

    “轩公子放心。”花袭人留意到宋景轩的面色,安慰道:“这园子里没有什么僻静处,又有人看着,出不了什么事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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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介绍:
植系异能特工花袭人,魂穿古代外室女,而且还是离家出走的。
很好,正好顺便“失忆”再不回大宅门中去,市井田间,做个小花农,逍遥快活。
恩,若是能将自己嫁出去……那就更完美了。
但,青梅竹马横起波折;江湖少侠心有所属……好吧,嫁人的事情,不着急。事情实在太多,往后排排,再排排吧。
(已有完结作品《成亲》、《点草成妖》,《第二春》新鲜完本,欢迎跳坑)花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