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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全文阅读

作者:妹姒     花袭txt下载     花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59 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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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这一日,任少容借了百花园,洒下不少帖子,邀请了京城众多公子闺秀去赏花。

    今年的春日来的不疾不徐,冰雪开始融化,太阳既不像冬日那么有气无力,也不像是夏日一样热烈非凡,惬意的让人觉得格外幸福。

    花袭人没有参加聚会。

    这一日,她应了宋景轩的约,一同去果子山去踏青。

    桃溪两岸,枝头粉红点点,有那心急的已经早一步绽放,在南风暖阳中舒展开来,娇俏动人。果子山上更是一片春意融融,泛绿的树枝和各种要绽未绽的花儿交相打着招呼,即便不用刻意留意,也能感受到勃发的生机。

    花袭人和宋景轩出了城,就改成了骑马而行,沿着桃花溪的方向朝着果子山轻装前行。

    感谢任少容的聚会。这样踏青的好天气里,才没有闲来无事的贵公子和娇小姐们前后簇拥的热闹出游。只有一些老妇人带着自家的小孩子,挎着竹篮在田野里寻觅着美味新鲜的野菜,给这早春的画布添了许多平实生活的生动来。

    两个人纵马而行,所言也是生活琐事。

    “皇上派了工部的人参与,已经设计好了如何用水泥架设路面。”宋景轩道:“第一条路线并不设在城中,而是准备铺设京城南门外往漕运码头的官道。”

    “漕运上从来尽出糟心事。至于海运,也总是因为这些官场上的利益纠葛,开展的并不尽如人意。”他开口解释道:“皇上希望,一条宽阔的水泥路,会对漕运海运起到好的影响。”

    “这不太现实。”花袭人摇头道:“眼下,大规模的运输还是要靠水路,无论是漕运也好海运也好,都比陆地来的经济实惠。马车毕竟承载太少,不能对其有太多的指望。”

    “皇上也只是这么一个期盼吧。”宋景轩道:“他看重的,还是在速度上提高上。总之,这条路只会有益处。”

    “那当然了。”花袭人点头承认,又问道:“那现在你算是皇商了么?这筑路里面,应该是有利益的吧?景轩,你别忘了,我们做的是生意,即便赚少些,总是要赚的。”

    花袭人不禁想起宋景轩从前诸多从商的失败经历。其实,花袭人已经渐渐发觉,或许是同皇上一起共事的时候多了,或许是因为他姓“宋”而对这大梁有主人翁的意识在,又或许是宋景轩天生就是想要改变世界的人……他做事,总是从大方向上面去想。

    花袭人觉得,若是皇上告诉宋景轩说这个水泥技术要被收归工部以方便做整个大梁的官道改造计划,相信宋景轩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的。

    宋景轩的俊美的脸上果然闪过一丝不自在,很快说道:“皇上说,这工程关系远大,恐不能有太多的利润给出来。但杜家楼说,因为用量很大,即便是利薄,但也十分可观了。”

    只要不是将技术都放弃了就好。

    花袭人表示理解:“除了铺路,水泥十分坚固,粘合性又好,盖房子打地基什么的,还有别的用处。朝廷工程做好的同时,肯定也有私人想要购买。那个时候,再将利润加上去就是了。”

    “杜家楼应该知道该怎么办。”宋景轩道:“他还是不错的。”

    毕竟开酒楼,也是做生意。菜品如何定价,也要综合考虑各个方面。

    杜家楼肯定不会太差。

    而这人啊,很多时候,需要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舞台。

    “伯母和景怡最近如何?”花袭人转了话题,道:“听说你今天也没准她出门?”

    宋景轩脸上闪出忧虑,道:“她的状态不太好。”

    他听嬷嬷说她乖巧了,就去探视她,却还是被她激动地称呼为“侩子手”。提到刘贯义的时候,依旧全都是他的好,完全不能明白过来,他和她错在何处。

    或许,她知道错在何处,但却不管不顾,不在乎。

    宋景轩不能任这样的宋景怡走出府门。这样的宋景怡,人的认知都是扭曲的,不知道出去后会发生什么。

    他本来并没有想到要对花袭人说这些,但此时听到花袭人一问,就自然而然地开口讲了起来,询问花袭人道:“……你有没有好的法子?”

    “若是以我说,那就让她再喜欢上别的人,忘记那个刘表哥。”花袭人开口道:“按照你的描述,我是觉得,景怡原来的生活还是太简单了些。她似乎都不怎么出门同其他闺秀交流,日常生活中只有家中的堂姐妹和那个刘表哥,所以才会轻易被刘表哥打动了,轻易不能忘掉。”

    “而且,刘表哥被你弄死了。”

    “人死了,还活着的人一般就会选择忘记他的缺点和过失,将他的好分外放大,所以迟迟难忘。”

    这让花袭人不禁想起了韩清元:不知道他会不会将薛世净记在心中一辈子呢?

    “你这么拘着她,反而更让她愤怒偏激,不能也不愿意认真反思,明白对错。”花袭人道:“你应该鼓励她出门,多见识了,听到更多人的判断,才有可能醒悟。找个可靠的人跟着,也不至于就再出事了。”

    人没有见识的时候,往往以为眼前这一片天,就是生活的全部了。

    在安平郡王府,祖父和父亲都不靠谱,母亲性格软弱,长兄事忙无法顾及……宋景怡被人往歪了引成了今天这样子,也不是不能解释的。

    不是人人都像宋景轩这样,一个人不用谁念叨就知道努力就懂的责任就长成了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但即便是宋景轩身上,也能够看得到,他在与人交流社会交往方面都存在缺陷。

    宋景轩接下来的一句话,果然印证了他的缺陷。

    “既然如此,待你我成亲之后,景怡就交给你。”他说的那么的理所当然,丝毫不曾考虑,在许多人眼中,这姑嫂之间的难题,甚至于亚于婆媳之间,也没有考虑过,花袭人这个做嫂子的,愿不愿意接宋景轩这个问题小姑的麻烦。(小说《花袭》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r1152

360 言论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花袭》更多支持!她几乎都还不曾与宋景怡相处过。

    她还没嫁过去呢,宋景轩就这么甩了手。

    这让花袭人感觉有点儿发囧。不过,既然他如此毫不见外地信任她了,她也不愿意矫情地推脱,囧了一囧后就点了头,道:“成,将来我试试看。景怡今年是多大来着?”

    “十四。”宋景轩道:“比你小些。”

    “……”花袭人很多时候会忘记,自己这具身体才刚满十五,就急吼吼地要嫁人了。即便在她从前的计划中,她也想计划至少过了十七才有男人的。好吧,她这副小身板也算是发育完全了,不必非要纠结年龄大小的问题……

    “我情况特殊。”花袭人道。

    至少,她的心理年龄,绝对不止十五了。

    宋景轩偏过头,视线微低,在花袭人身上扫视而过,嘴角似乎有了些莫名其妙的意味,但并没有说什么。于是,花袭人就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了。

    她纵马而行,抬眼看见田野泛绿的松软的田野,吸一口气儿,就有清新勃发的力量沁入肺腑,感受着所有的一切都在因为春天的到来而满是欢欣,心情就自发地美好起来,那点儿心虚立即就不重要了。

    不重要的,忽略就好了。

    “这片桃林是谁家的?”花袭人问道。

    “不是谁家的。”宋景轩道:“这是野桃,结的桃子又涩又小,没有人喜欢。这两岸又多是石块。不好用庄稼,也就没人眼馋非要不可。再者,这桃花溪已经是京城一景,若是归了私人,倒是显得朝廷不够大气。”

    花袭人点头。

    如今不是后世那时候。

    随便能入眼的地儿都被圈起来收费才给看。大自然的美景。谁都能享有,不论贫与富。

    到了桃花溪边,两人下了马,在桃林间漫步而行,轻言笑语,其中的甜蜜轻松。自然只有二人心中清楚,不便为外人道。

    到了果子山下庄子时候,花袭人面颊被春日的暖阳呵成了苹果色,眼睛中满满地全是笑意。她身边的宋景轩的俊脸倒是依旧宛若羊脂白玉,只是再没有了往日的沉冷酷色。柔情自然就散发了出来。

    之所以选择果子山,除去这果林繁花将绽的金色之外,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清和郡主将这个庄子添入了花袭人的陪嫁名单,已经是属于她的了。

    她也好顺道过来看一看。

    山的另一边,属于南顺侯府的庄子已经建成,白墙黛瓦。崭新地立在那里,显得安静而沉默。

    “为人母者,大约都是清和郡主这样的吧。”花袭人遥望那边。感慨道:“为了女儿,真是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想到了。”

    清和郡主给花袭人备下的田产,都是临时购买,或者是侯府这些年新添置的。仅有这果子山,是原来属于清和郡主的产业。她完全没有道理将这个地方给花袭人。

    若不是南顺侯在旁边有个庄子。而任少容和韩清元在这果子山亦曾经碰到的话。

    “很多时候,不是想的周全就有用的。”宋景轩却这么说道。

    听语气。是他知道有什么隐情?

    花袭人偏过头,飞出一个眼神询问他。

    宋景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柔情醉人,开口道:“你那位义兄,实在是一个古道热肠之人……”

    百花园。

    韩清元与韩丽娘走进来的时候,再也不是从前那般无几人留意。几乎自然不自然的,都朝着他们注目,眼中除了审视和妒忌,还多羡慕和亲近。

    几乎再没有了轻视和瞧不起。

    一个年纪轻轻的侯爷。

    即便他不出仕,在朝廷上无作为,但其富贵权势,也让人羡慕眼红。

    尤其是在场的闺秀们,目光在韩清元清俊沉静的面庞上一掠而过,都不由自主地红了脸,捏紧了帕子。

    京城贵公子不少。

    如任少元这样的一品贵公子或是定了亲,或是高攀不上,那么,综合起来,韩清元就成了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哥……”头一次被人这么注目,韩丽娘有些不自在。

    韩清元却十分坦然,道:“从前她们打从心底瞧不起你的时候,你都没如何觉得自卑害怕,那今日她们羡慕嫉妒你了,你怎么反而不自在了?”

    “以后要习惯。”韩清元低声对韩丽娘道:“想想花妹妹。她成了百花郡主,被人叩拜,不也是从容的很。都是在大柳乡长大的,你不如她厉害能干,但总也不能差太多,丢了她的人。”

    韩丽娘俏脸一肃。

    想起花袭人,她果然镇定了下来,悄悄地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恬静的大家闺秀一样的笑容。

    此时,她突然很感谢韩母的严格要求,自幼就交给了她这些规矩礼仪,才让她今日站在这里,不会露怯。

    任少容同沈玉雪相伴着迎了上来。

    “你们可算来了!”任少容同韩清元见了礼,拉住韩丽娘的手,问她道:“这都有好一阵子了,你怎么一直都窝在家中不出来?难道新家就那么好,还没有逛够?”

    “县主说的哪里的话。”韩丽娘笑着回礼,道:“这阵子,家中一直都在筹备告慰祭奠先人之事,有些不便出门。”

    “这样啊。”任少容并未真的要一个说法,听见韩丽娘这么说,想起南顺侯府的确是多少年的沉冤得雪,的确需要郑重地祭祀,也就释然不再多问,给韩丽娘介绍沈玉雪道:“这是沈家沈玉雪姐姐……”她抿着唇。眉眼弯弯地补充道:“不过很快就要成为我嫂子了。”

    沈玉雪红了脸,微微露出娇羞之色,却又依旧大方地同韩氏兄妹见礼,对韩丽娘笑道:“我都从容儿妹妹这里听说韩妹妹好多回了,次数仅仅比百花郡主少一点儿。但却是一样的难得一见呢。”

    “沈姐姐也笑话我。”韩丽娘莞尔笑道:“只怕接下来,我总要在沈姐姐面前晃,又要惹得沈姐姐厌烦了。恩,差点儿忘了恭喜沈姐姐,只是今日忘了带礼物来,改日一定补上。”

    沈玉雪说话时候。一直都在留意着韩丽娘的神色,见她说“恭喜”的时候并无半点拈酸吃醋之类的别样神色,心中立即知道韩丽娘不是对任少元有过企图的,于是她的笑容也真诚起来,打算将韩丽娘作为朋友了。

    虽然说。韩丽娘从前的出身不值一提。

    但她沈玉雪从东北来京城,不也是遭到许多讥笑和轻视么?再说,任少容很喜欢这一位,这一位又同那一位百花郡主关系匪浅。

    若论出身……

    如今这大梁,有谁还敢将百花郡主不当一回事儿么?

    看看那边那位高傲的京城明珠孟如嫣。若非不是孟家有人得罪了还不是郡主的那位,被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给狠狠收拾了一顿,硬是将正蒸蒸日上的孟家给打击的七零八落的……别的且不说,若是有从前的孟家权势打底。孟如嫣怎么会落到今日这个境地?

    沈玉雪的目光朝着孟如嫣的方向一瞥就收了回来,对韩丽娘笑道:“那我就等着收韩妹妹的大礼了。”言语中透了亲切随意和不见外。

    韩清元稍微站了一步,听她们三人寒暄说笑。

    任少容却是特意朝他嫣然一笑。道:“还没有正式谢谢韩公子上元那晚的相助。”

    韩清元礼貌地淡笑,道:“县主太客气了。当日不过是一点小意外,即便在下不伸手,县主也会平安的。”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任少容依旧坚持。

    韩清元便没有再说什么。

    她们这边说笑人热闹,明眼人一见就知道。这几人关系不错,绝不像是普通的寒暄客套。

    “这位南顺侯府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同武阳县主有交情了?”有人瞧着有些惊讶眼热。不禁左右嘀咕询问。

    任少容的县主封号并没有带特别的字。但人们为了方便称呼,就用武阳侯的“武阳”两个字加在了前面。

    “不知道。”另外有人道:“莫非是因为百花郡主的原因?南顺侯可是收留过百花郡主几年的。凭脑子一想,就知道他们之间干系匪浅。我曾听过长辈议论,说南顺侯能平反复爵,都是因为百花郡主的原因呢。”

    “那我还听说,当年韩家还嫌百花郡主是个孤女,配不上韩家呢。所以,百花郡主才从韩家离开了,自食其力开了个暗香来。”有人就泛酸讥讽,道:“这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亏百花郡主心存感恩,不跟他们计较呢。”

    “瞎说什么呢。”有人立即提醒这一位。

    不说当年的情形到底如何,但这么一说,就涉及到好几人的名声问题,实在不是个好接的话题。如今皇上不知有多宠着百花郡主,她又嫁给了深受信任的轩公子,谁也不会闲着想要找不自在,非要背后说难听的话。

    若是被知道了,后果可不是她们能够吃的消的。

    话题很快被带离到他处,又有新的客人过来,任少容和沈玉雪就放开了韩清元和韩丽娘,招呼新客人了。

    “这沈玉雪也真是好运气。”有闺秀眼中的羡慕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是啊,她一家人才从东北的冰天雪地里来京城几天,就能同武阳侯世子定亲……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看她与武阳县主一起说笑迎客,真是好不害羞地将自己当成半个主人了。”有人附和道。

    “定了亲,名分定下,她要是不帮忙,才说不过去呢。”另外有人道:“不过今天武阳侯世子是不是没来?都定下了,反而避讳了?”

    “哎,你听说没有?”有闺秀拉着密友,小心地朝着孟如嫣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道:“听说咱们的京城明珠没能进宫之后,首先就想的是世子……但却大意之下,栽了个跟斗没能成功……”

    “真的假的?你哪里听来的,快说说……”

    百花园中,晓春轩附近的坡林中,闺秀与公子们三三两两,或是笑容满面,或是故作矜持,不知道在一起说了多少京城的大小事。

    孟如嫣同徐清黎站在玉兰花树下。

    早春十分,玉兰树还不曾生出半片叶子,树枝还都是暗灰色呢,枝头就开满了洁白如玉的大朵大朵的玉兰花,分外地洁白动人。只是,这边稍嫌不够向阳僻静了一些,又加上玉兰树比起各种果树都要高大,花儿也高高在枝头上,因而过来逛的人并不多,显得有些安静。

    安静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舒适,更多时候却会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徐清黎刚才也在那些闺秀之中,没少听到她们议论的话,心中替孟如嫣觉得十分委屈和不值,心疼她道:“这些人聚在一起,总是爱乱说,孟姐姐你别太在意了。”

    “我不在意。”孟如嫣淡淡一笑,抬头看树枝上的玉兰花,美丽的面颊比那玉兰花儿还要漂亮,道:“就在去年这时候,她们不还在谈论着百花郡主的种种过往吗?那个时候,她们也没少出言讥讽,存着恶意和轻视吧?”

    那个时候,花袭人是什么人?

    她还是一个被遗弃了的,在市井挣扎求生、好不容易有点儿成绩,却又被嫡母发现迫害,自己也半死不活的一个卑贱的外室女。

    那个时候,她们说的话同样非常地不堪入耳。

    “但如今,她们提起百花郡主,都要用一副尊崇谄媚的语气,哪怕百花郡主此时并不在她们面前。”孟如嫣淡淡地道:“人就是如此,由着她们说去吧。”

    她这些日子,反而想的开了。

    抑或说,她坚强了许多。

    ——如今的流言蜚语讥笑轻视算什么。只要有一日,她成功地站在了高处,她们一个个的,不还是要对她跪拜谄笑。在意她们,平白浪费了时间和心思。

    但孟如嫣依旧很感激徐清黎的陪伴。

    她看向徐清黎,伸手摸了摸她显得消瘦的有些透明的脸蛋儿,轻轻地问她道:“你同延平郡王的亲事,到底是打算如何了?你还是不喜欢这门亲事吗?”

    “我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的。”徐清黎觉得有些怪异,让开了孟如嫣的手。(小说《花袭》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r655

361 注定

    徐清黎说喜欢不喜欢的时候,不禁想起了花袭人那天对她说的话。

    这些日子,她很快选择忘记了关于花袭人隐隐的对孟如嫣的恶意揣度,只是反复想着,花袭人说过的,若是她愿意退亲,花袭人会愿意帮助她的话。

    徐清黎有将花袭人的话转述给徐二夫人听。

    徐二夫人当时问她,假设她现在没有与延平郡王定亲,那她眼下想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让徐清黎无法回答。因为她从前只觉得自己是活不长的,并不曾像普通的闺秀那样想象着将来嫁人的样子。而她的一生才有了希望,就被延平郡王给缠住了,再没有别的选择的余地。

    于是她本能地不喜欢延平郡王,但却从来没想过,若不是延平郡王,她会愿意嫁给谁这样的问题。这对于徐清黎来说,是个非常大的难题。

    所以她无法回答徐二夫人的问话。

    徐二夫人见状就又告诉她:延平郡王好歹是宗室。总能保证她一辈子富贵安闲。她们是女子,不需要有太多的妄想。

    徐二夫人并没有说的太多,就离开了,留下徐清黎自己思考,没让人打扰她。

    但徐清黎依旧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孟如嫣笑着看她,轻启朱唇,道:“还是有些不甘心吧?”

    “你祖父不肯甘心不说,大约你心底也有很多的不甘?”她漫步缓缓前行,开口道:“想要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如同百花郡主一样?”

    没有几个人知道,一开始,百花郡主也不是那么的情投意合。

    徐清黎抿唇跟上孟如嫣,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

    徐清黎只是觉得,什么都不简单。想要退掉亲事不容易,再能遇上一个情投意合的又恰好合适的人就更加的难。她一个女子,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吧……

    这让徐清黎有些怅然。

    孟如嫣也同样没有再开口,沿着玉兰花开的树下轻缓而行,优雅高贵,宛若林中仙女。

    延平郡主相向而来,目光投在孟如嫣身上许久才收,看向了徐清黎,迎着她们走了过来。他穿着款式普通的黑色锦袍,腰间束带也仅仅是一条黑色绸布,全身上下,不见多少花纹。

    一见,就知道延平郡王是直直寻过来的。

    见礼之后,孟如嫣主动走开了去,给延平郡王和徐清黎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延平郡王眼神略显深邃,注视着徐清黎。

    徐清黎被这般注视着,觉得有些不自在的僵硬,不禁错开了视线,屈身行礼。

    “许久不见,最近可好?”延平郡王低声问徐清黎,道:“之前发生了太多事……”他似乎不愿意多提这个,抿了一下唇,看向徐清黎,轻声道:“你还是这么瘦。”

    “气色也不好。”

    “是不是又哪里不太舒服?”

    神色关切。

    这让徐清黎不禁想起最开始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这么关切地看着她,那样的假。此时此刻,他的关切问候是不是也一样是虚假的?

    可又并不太像。

    徐清黎又想到:他去年的日子也是十分的难过……如今生母被贯上了罪名去世,他甚至连去祭奠都难成行,也无法怎么表达孝心,只能在衣着饭食上留意……

    他瘦了许多。

    从前,他无论对她的关切是否是虚假,但整个人却是朝气蓬勃的,如同春日蓬勃的朝阳,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少年。那个时候,他还会笑,即便他对着她的笑容是夸大了的。

    但现在,他整个人裹在黑色之中,人也就跟着有了暮色。也没有了明朗的笑容。

    “我很好。”徐清黎迟疑一下,抬头看延平郡王,道:“王爷也该保重身体。”她说的有些急,似乎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会这么说一样。

    因为这一句话,延平郡王露出一个轻微的笑容。这个笑容因为轻微,反而显得格外真实不虚伪。

    “你关心我?”他这么问道。

    徐清黎耳根没来由的一热,冲着延平郡王再次欠欠身,转身离开了。

    徐清黎觉得,她差不多明白母亲的意思了。

    有些缘分,既然是注定了,就该多几个角度去想一想。钻进牛角尖,自己为难自己,肯定不是一个聪明的女子。

    她徐清黎是京城有名的药罐子。即便如今说是好了,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她是彻底的、完全的、完全不会影响到任何将来的好了。她绝对没有祖父希冀的那般有用。

    延平郡王,已经足够好了。

    徐清黎转身离开的这一瞬,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脸色郁色也散了去,嘴角翘了起来。

    她慌乱间不辨方向地闯,回过神来已经走出了很远。四下一看,没能发现孟如嫣的身影,想了一想,便往桃林那边走过去了。桃林是这次聚会的招待之处,那儿人最多。孟如嫣找不到她,应该也会返回来吧。徐清黎想。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在她转身离开之后不一会儿,孟如嫣就站在了延平郡王面前,抬头迎着延平郡王的视线大方微笑。

    两个人交谈片刻,便就各自离开了。

    徐清黎正在观人下棋,见孟如嫣回来,便迎上去,问道:“刚才我走的有些急了……你是不是从哪里回来的?”

    “我去了一趟净室,回来的时候没见你,就找过来了。”孟如嫣道。

    “这样啊。”徐清黎没有多想,挽着孟如嫣的手臂,走到另外一个空的棋台,对面落住之后,摆开棋路,走了几步,突然开口道:“孟姐姐,我想好了。”

    “想好了什么?”孟如嫣问道。

    “想好了不再抑郁不甘……”徐清黎轻声道:“或许,我与延平郡王,就是命中注定的。”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怅然,但更多的,却是坚定地释然的轻松。

    孟如嫣拿着黑子的纤手微微一顿,漂亮的眼睫毛颤动了几下,才笑着将黑子落下来,轻声道:“你相信命中注定?”但她很快就道:“你这么突然做下决定,倒让我不知该不该说恭喜了。”r1152

362 排挤

    徐清黎当时以为,孟如嫣因为同她的情分,所以才没有立即评价什么,既不鼓动她如何也不会鲜明地反对,是尊重她,才没有标明自己的态度,就像平常一样……

    但后来她再次回想起来,才明白,孟如嫣在此时已经做下了决定,所以才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才这么“回避”的吧。只叹当时,她自己表现的像个傻子。

    徐清黎想。

    这是后话,且不提。

    此时,有人走过来观棋,徐清黎和孟如嫣便住了口,认真下棋来了。

    孟如嫣是公认的京城明珠。

    这种公认,不仅仅是因为她生的十分美貌,也更在她的才华上。琴棋书画,诗词女红,无一不通不说,她甚至还能亲自动手做上一桌美味佳肴来。

    下棋,徐清黎远不如孟如嫣。

    即便眼下,孟如嫣刻意相让,徐清黎也只是勉强应对,最后输掉了七八个子儿。

    “孟姐姐棋艺这么高深,倒显得我们刚才下棋是小孩子在过家家似的。”任少容眼神中充满敬佩,神态间带着天真的好奇,问孟如嫣道:“孟姐姐学这个真的不费脑子吗?我反正是多想两步都会头疼的。”

    会下棋的人,都不会太笨。

    孟如嫣笑容温和,将棋子投入钵中表示不下了,道:“不过是消磨时间的玩意儿罢了,值得什么。”她如此云淡风轻的样子,任少容若是再纠缠,就会像是小孩子的胡闹。

    任少容本来就看着她不喜,此时见她如此装模作样,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张口就道:“原来孟姐姐平日里还需要消磨时间?我以为孟姐姐日日做打算时间都不够用呢。”

    嘲讽的意味十分明显,也非常地不客气。

    任少容面容微愠,站在孟如嫣面前高高抬起下巴,身体微微向前倾着,眼睛微微睁园了,紧紧盯着孟如嫣。仿佛只要孟如嫣一旦开口,她便会立即展开毫不客气低攻击一般。

    孟如嫣俏脸上的笑容难免有些挂不住。

    但这样的任少容,本能地让她觉得危险,迟疑地怔了一怔。孟如嫣觉得,不能再刺激任少容,因为她与任平生的那点儿过往爆出来的话于她的名声实在不好。她如今的路已经走得极艰难了,不能再多些麻烦。

    但到底要如何,才能让这位县主放松放弃?

    孟如嫣美目移开,希望有人来岔开话题,却见到许多双好奇之中带着幸灾乐祸的眼睛。

    只有徐清黎显得有些错愕。

    徐清黎错愕之后,忙轻轻拉了一下任少容,笑道:“说起来,百花郡主曾经告诉过我棋子的一种新玩法,我觉得十分简单有趣,不知县主听说了没有?”

    她的脸色是有些透明的玉色白,笑起来就显得纯良又真诚,仿佛是春风拂过篱笆上粉白色的蔷薇花,让人难起恶感。

    任少容将视线从孟如嫣身上移开,看了看徐清黎,恼意当即收了些,道:“袭姐姐也跟你提过五子棋?”

    “正是五子棋。”徐清黎笑道:“是不是很简单很有意思?县主,不如我们来一盘,将规则同大家说一说?今后,大家也能多个消遣,而且真的不费脑子的。”

    “的确不费脑子。”韩丽娘在一边帮腔道:“我也会的,只是也总是输。县主你今日是主人呢,将大家都教会了,将来肯定谁也不会忘记今天。”

    徐清黎算是花袭人的朋友。而且韩丽娘也觉得她很不错。

    再说,今日任少容是主人家,招待好大家才是正确的事情,而不是同谁起冲突。她们谁都能起点儿冲突,但作为主人家,既然下了帖子邀请,就不该代入小情绪。那是不仅失礼,而且不得体。

    显然沈玉雪也明白这一点,便笑着将任少容按在棋盘边的锦凳上坐下了,露出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问徐清黎道:“这五子棋,也是借用棋盘吗?快快说来,让我们也学一学,以后也找别人显摆去。”

    徐清黎对沈玉雪感激地笑了笑,在任少容对面坐下,捻起了一颗白子,开口道:“这规则特别简单的,借用围棋棋盘棋子就行。两方各执一子,在棋盘上落子,而后看纵横的各自,若是有己方连起来成五星连珠就算是赢了……”

    徐清黎一边缓缓介绍,一边还问任少容,道:“……是不是这样?”

    任少容便也不再坚持非要怎么不可,笑着同徐清黎探讨解释了起来。闺秀们对于这种简单而新奇的下棋之法果然很敢兴趣,也是给任少容面子,都围拢了过来,恭维附和。

    孟如嫣渐渐就被挤出了圈外。

    没有了徐清黎在身旁,她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尽管她的面色依旧平静,但心中却觉得难堪极了,连春日的暖阳也没有了温度似的。

    养的油光水滑的长长指甲深深掐在手心中,掐的很疼,但她却一点也不觉。

    耿卓妍走了过来。

    她算是在孝期之中,银色的小袄,藕色的襦裙,只带着白珍珠的耳坠子,素净俏丽。

    “孟姐姐,一同走走吧。”耿卓妍走到她身边,挽上了她的手臂,示意她同自己一起走走。待孟如嫣配合地迈出了步子,往杏林那边走,停在杏林边看那边的公子们正在饮茶作乐。

    桃林是闺秀们的主场,杏林就是公子们的落脚地。

    桃林杏林挨得不远。

    透过树的间隙,能够相互将彼此正在玩什么给瞧了个大概。

    这中间也没有什么障碍挡着。闺秀们到杏林中去,抑或公子们到桃林这边来,都是自由和方便的。当然了,他们都有矜持,不会真的凑到异性堆中去,只会在别处相会。

    “孟姐姐往这里一停,公子们的视线就都挪不开了。”耿卓妍调笑了孟如嫣一句,叹息道:“姐姐好颜色,才会招来百般妒意为难。”

    “你这是在开解我?”孟如嫣道。

    耿卓妍摇摇头:“孟姐姐聪慧无双,怎么会需要旁人开解。我只是自己心中抑郁难受,期望孟姐姐能开解一下我罢了。”

    孟如嫣不语。

    耿卓妍继续说道:“耿家原来有多风光?我耿卓妍虽然不是嫡女,但什么时候站出来也都是被恭维讨好的……那像如今这样,每一次出门之前,都鼓足了勇气,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

    “那你为何还要出门?”孟如嫣淡然问道。

    “不出门,难道我要终老闺阁吗?”耿卓妍自嘲。她是庶女。当耿家末路之后,当故去的老国公定下了家规说不准耿家再有女入宫之后,她耿卓妍在耿家几乎就没了价值。没有了价值,谁又会看到她的存在,再继续为她打算。

    她和孟如嫣是相差无几的生辰,也要满十七了。

    而她的亲事,在赏秋会的变故之后,就再没有人提起来。若是她再不出门,不告诉别人有这么个耿四小姐还在,又有谁还会记得她?她真的会在国公府的高墙中默默无闻,寂然老去的。

    耿卓妍的心却还没有死,至少不能这么孤寂无闻的死。

    她还想跳出国公府,将自己下半辈子的人生好好经营下去。

    所以,她必须出门,面对这一切。

    想到此处,耿卓妍又道:“耿家的女儿还有好几个,更何况我还是个庶女。不比孟姐姐,府上亲人全都在替孟姐姐打算,让人羡慕的紧。”

    孟如嫣被排挤的再难堪,也有整个孟家上下通力支持做后盾,又有一个身为王妃的亲姐姐,这境遇不知比她耿卓妍强多少倍。

    她又生的如此美貌。

    “我也是嫉妒你的。”耿卓妍叹息道。

    孟如嫣抿了抿唇,看到杏林那边有个公子正在射箭,箭箭正中靶心,引来轰然叫好声,轻声问耿卓妍道:“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随便说说罢了。”耿卓妍道。

    她总不能说,她看见高傲的孟如嫣一样被排挤,心中觉得痛快,觉得孟如嫣是与自己差不多了,都是因为前后境遇的落差而烦恼,所以才带着某种隐晦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才想要找孟如嫣说说“心里话”的?

    “我以为,你是要让我帮你做媒呢。”孟如嫣道。

    耿卓妍脸色一红,恼道:“孟姐姐说话,何必如此不堪。”她再无人问津,总不能逢人就拜托人做媒这么的迫切不知羞耻。

    “我是说真的。”孟如嫣却看向耿卓妍,一脸坦然,道:“你说了,你的亲人没心思替你操心……但我想,若是有人上门提亲,府上总不会觉得为难不高兴吧?”

    耿卓妍愣了愣,才看向孟如嫣,小心地试探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孟如嫣轻轻抿唇,道:“即便为了这样被排挤的时候有个人相伴离开不显得那么尴尬难堪,我也不会消遣你。现在还愿意同我走在一起的,真没几个了。”

    她这么一说,耿卓妍一下子就信了她的话。她沉默半晌,不禁问道:“那你有什么好建议的吗?”

    孟如嫣摇摇头:“总得多斟酌一下才好。”

    耿卓妍不由心生感激——

    孟如嫣是真的将她的事情放在了心中仔细考量,而不是随口一说随口一指的。

    她正要说些歉意感激的话,就在这个时候,杏林处突然传来阵阵惊呼,耿卓妍定睛一瞧,就见一支竹箭正呼啸着穿过杏林,正冲着她的胸前而来!

    耿卓妍一下子煞白了脸。

    她想要躲开,但腿脚却不听她的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在她眼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击中了她。

    耿卓妍后退几步,正好靠上了一颗树才没有倒下去,摸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

    孟如嫣走到耿卓妍身边,优雅地屈身捡起掉落在耿卓妍身前,箭头包装处理过的竹箭,微眯着看向过来的一群公子哥儿,探身在耿卓妍耳边问道:“你觉得,安平郡王府如何?”

    “你说什么?”耿卓妍尚未从惊惧中回过神,不能理解孟如嫣的话。

    “我是你,你的终身。”孟如嫣将耿卓妍搀了一下,让她靠在树上的娇躯直一些好看一些更惹人怜惜一些,在公子们走过来之前,道:“这支箭,是安平郡王府的大公子射过来的。”

    “也就是宋景轩轩公子的堂兄,百花郡主未来的大伯。”

    “我觉得他不错,你觉得呢?”

    耿卓妍不能回答,因为对面的公子们已经距离很近了。为首的,一脸焦急歉意自责的,是一个生的十分好看的年轻公子。他穿着朱红色洒金团花的锦袍,腰间束的是一条金灿灿的黄金带,金丝编成的络子上,缀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金镶玉的牌子。就连靴子上,也用金丝缀了圆扁扁的金扣子最点缀。

    这双靴子很快就停在了耿卓妍面前。

    耿卓妍只听见有一个好听的男声在问她道:“耿四小姐?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要紧的?都怪我箭技不精,却偏要逞能……”

    “我,我没事……”耿卓妍煞白的面上渐渐恢复了血色,似乎比她之前的脸色更加的粉润了一些。

    她当然没有受伤。

    聚会中安排的射箭,除了弓是特制的射程不远力度不大的弓外,所用的箭更是用竹木制成,箭尖磨平之后又包了布,即便不小心射到了人,也几乎很难伤到什么哪里,除非实在不巧射中了眼睛。

    耿卓妍刚才是被那呼啸的突然而来的箭声吓住了,才有些受惊失态。此时她回过神,眼中却依旧有些慌乱——

    她想起了刚才孟如嫣的话。

    安平郡王府的大公子。

    貌似名叫宋景铮的?从前,她竟然从未留意过这个人……

    生的如此俊俏。

    虽然穿着打扮让人觉得耀眼了些,但那也正表明他家中富裕。

    耿卓妍来不及多想,稳定了心神,再次表明自己没事之后,就别过了众位公子,同孟如嫣一起转身离开了。身后不知是哪位公子带头起了哄,宋景铮也跟着爽快地笑。

    耿卓妍很想回头看一眼,但她却努力地控制住了。因为分外努力,她的面庞更加绯红了些许。r1152

363 新婚

    “这之后,就没发生什么值得留意的事。”

    王大总管躬身站在花袭人面前,精神矍铄,格外认真。

    “另外,之前做的花茶已经送完了,民间反应很好,府门外经常有百姓前来感恩,送了不少鸡蛋之类的,郡主您看?”

    “土产就收下,价值高的都婉拒了吧。”花袭人道:“重在心意。若是超出家庭能力之外,肯定是那糊涂不会过日子的,抑或是别有所求的。无论哪一种,都不必给他们机会。”

    “花茶若是送完了,再有人来询问,就解释一番,或者直接在府门外立个牌子帖上告示,就说祥瑞的那些花都开尽了的。另外,也说到初夏的时候,会制成一些荷叶茶来,多少会有些清热止渴的功效,大家若是不嫌弃,到时候就来领一些。”

    花袭人此时依然感慨,普通的低层百姓,绝大部分都坚持着自己朴素的道德观。只要生活能忍受的下去,就难以出所谓的“刁民”来。所以,她相信,这样的告示贴出去,他们便会觉得满意,不会再起别的事端。

    一群可爱的人。

    花袭人心想。

    王大总管听了之后颔首示意自己记下,又同花袭人回禀了二三事,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他早已处理妥当,此时只是在花袭人这里报备一声,才离开了武阳侯府。

    婚期一日一日临近,花袭人从无所谓到期待,再到春暖花开,日子一脚跨进了三月,花袭人突然紧张了起来。

    她甚至有些坐立不宁。

    武阳侯府上下已经为了她的婚事忙碌起来。她无论人在归花院,还是走在府中,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要露出真诚期待的笑容。有那足够热情胆大的仆妇,甚至会同她攀谈起来,说着恭喜一类的恭维话。

    她倒不是对这些仆妇有意见。

    她只是觉得极其不适应——

    生平头一次,人人都在为她而忙碌。她自己却闲着。她很想找点儿事情做,但却发现什么都不用她,她似乎什么都插不上手。而且人人都告诉她歇着。

    似乎,她只要凑近了些,就只会添乱似的。

    这种感觉,让她极其不适应,也加重了她的紧张之感。心中惶惶,空落落的,什么也抓不住,如同站在空荡荡的高空,周围脚下都空无一物,总觉得随时都能掉下来,摔一个狠的。

    没有安全感。

    花袭人有些抓狂。

    清和郡主已经善意地告诫她这阵子不要再出门。花袭人也不准备与她对着干。

    她想要排解,于是想到了花芽。

    无奈,任她怎么呼唤,花芽都不肯回应她。她明明就在那里,偏偏不肯出声回应。

    “你若是再不出声,我就将你的这豆子给拿个铁锤砸了。”花袭人自身状态不好,就威胁花芽道。见花芽依旧不肯应,花袭人还从贴身的荷包中将花芽的本体给拿了出来。

    这一拿出来,立即让花袭人觉得吃惊——

    “你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了?”那粒黑豆黯然无光,颗粒也干瘪成了暗灰色,就像是陈年失去了萌发能力的瘪蚕豆,形象实在与之前那亮闪闪的珍珠模样相差甚远。

    花袭人差点儿以为是自己拿错了东西。

    但仔细一感应,却就是这个没错。

    她虽许久没将花芽的这粒豆子拿出来观赏过,但她却能够感觉的到,花芽虽然一直都不声不响的,似乎是有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且在角落里忙活着什么,但她的精神状态还是很不错的。

    更准确地说,若是用一副画面来描述的话,那就是花芽一直都是躲在角落里看人,双眼亮晶晶的,神色带着点儿亢奋和期待,双手握拳放在胸前,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冲出来干点儿什么一样。

    花袭人一直以为,花芽这种状态是在时刻偷窥着她闹紧张在偷偷地笑她呢,如今瞧着,似乎不是这样。

    这粒豆子几乎耗尽了蕴含的生命力。

    这是花芽的本体。若是它没了生命力,那花芽会如何存在?

    花袭人当即替花芽担忧起来,感觉到意识中的花芽只是扭了头依旧不肯说话,花袭人挑了挑眉头,问道:“你到底在准备什么?”

    花芽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本体变成什么样。也许变成这样,正是她故意的。那么,花芽一定是计划着什么,而且还不肯让花袭人知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花芽被逼问的躲不过,嗫嚅地来了这么一句。

    花袭人心头一恼,想要训斥花芽,但转念一想,花芽其实也还是小孩子呢,需要引导,就耐下心来,道:“难道连我也不能知道吗?不管你要做什么,我能帮你一把,也能让你的计划更有把握不是?我们可是一体的。”

    花芽似乎心动了一下。

    但她犹豫片刻,还是不肯说,将个小脑袋埋起来,道:“反正,你很快就知道了。”

    花袭人闻言,心火直往上窜,几个深呼吸才压下来,将手中的灰瘪种子重新收在荷包中,恼道:“好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了……”

    花芽就像是个不肯听话的小孩子。

    若真是个小孩子在花袭人面前,花袭人还能将其抓过来往屁股上揍几下,给点儿疼痛做教训,但眼下她能拿花芽如何?总不能真的拿锤子将花芽的这豆子给砸了。

    花袭人只能主动屏蔽与花芽的精神联系,以表示自己对她生气了。

    不管怎么说,花芽的异常还是让花袭人暂时忘记了婚前的紧张不适,开始猜想起她到底是要做什么来,只是并没有太多的头绪。

    心中存了事,日子好混多了。

    很快到了三月初六这一日。

    天才蒙蒙亮,花袭人就被从床上挖了出来,丢在木桶中被刷了三遍,一层一层又按又涂的不知道涂了多少东西,只将她刷涂的前所未有的粉嫩光滑,才算是刷洗好了。之后,又是一层一层的布料穿裹起来……

    ……

    这是花袭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踏入安平郡王府。

    透过龙凤喜帕,她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喜庆的红,虽让人看不清楚,但无边的喜悦就这么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就算是喧闹也让人觉得如此欢喜。

    大红色织着富贵纹的地毯从府门一直延伸进郡王府的正院正堂。

    一条红色的绸子,一端在宋景轩手中,一端在花袭人手中。

    通过这大红绸子的轻颤,花袭人能够感觉到,宋景轩此时身体绷直,嘴唇微抿,分外的严肃——他比她还要紧张。

    意识到这一点,花袭人突然就不紧张了。

    她的嘴角不禁噙着一丝笑意,脚步镇定从容起来,也开始有心思观察郡王府上下人等——

    老郡王不在正院。

    花袭人“找”了一番,才发现他的人正在府上请来的戏班子的后台上,同一个上了浓妆的老生比划交谈,认真严肃,十分投入。外面的爆竹声再喜庆,也不如他所在的戏台子对他有吸引力。说到兴起处,他甚至摆开架势亮出嗓子唱了起来,引发了后台一阵轰然交好声。

    外面那么的宾客,自己的嫡孙正在娶妻……他全都不放在心上。

    好吧,这是一个有爱好的人。

    有爱好的人,都很容易讨好,只要投其所好就成。

    这么一个老郡王,花袭人相信,只要她将《西游记》的戏曲改编稿送给他,在给他雇了一个有不错基础的戏班子陪他拍戏折腾,然后再加上几百上千两的银子,老郡王对她的好感度就能立即升到满星。

    老郡王府已经去世五六年了。

    老郡王身边,只有一个没有生育的侍妾。说是侍妾,倒不如是贴身丫鬟加上戏曲知音来的妥当。听说,这是他当年乱世时候从一个遭了难的戏班子救下来的幸存者,对老郡王忠心耿耿,却低调沉默,时刻不离老郡王左右。

    此时,她人也在戏班子的后台,站在一边,目光追逐着老郡王的一举一动,偶尔留意一下的他的需要,不着痕迹地递个茶杯,抑或替老郡王抹掉额头上的汗珠。

    这个姨娘的存在感很低,是个以老郡王为生活中心,没有多少自我的人。若非别有心思,不必因她而多费心思。

    然后便是安平世子爷和世子夫人。

    世子大老爷今日一身簇新,一袭绛红色福字纹的长袍,端坐在太师椅上,让他看起来地位尊贵而威严。只是不时往上看的眼神暴露了他——在正堂头顶上的梁上,那只叫小蓝的鹦鹉正在梳理着自己美丽的羽毛,高高在上地打量着正在热闹进行的这一幕。

    花袭人对于世子爷还是有那么一些了解的。

    同要是一个有嗜好的人,这位大老爷同他的父亲老郡王一样,也是事事不爱操心的。不是什么好父亲,但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只要能供给他足够的养鸟的开销,他就会满足。

    他的心思都在鸟儿上,但遇事却是不糊涂的。不操心,也同样不会被人利用。总之,只要满足了他的喜好,他便不会再不会给人添乱。

    这一年,因为有了鹦鹉小蓝,这位大老爷就很难再看上别的鸟儿,在这上面的花销就跟着少了很多,即便是一年半载的,也花不了多少钱了。

    不用花袭人的私房,宋景轩就能轻松给供了。

    世子夫人车氏打扮的喜气又庄重。她比清和郡主看起来要年轻些,肌肤光滑细嫩,只是因为打心底而起的笑意温柔又真诚地洋溢在她脸上,在她的眼角有了一点儿笑纹儿。

    这是一个温柔的、没有主见的、但心底却是总乐观的、容易满足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虽然会因为现实生活而犯愁,却总又能找到生活中的满足处,从而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心境。

    比如说,有世子大老爷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丈夫,寻常女子不知要因此多呕多少气,难过多少回,但她却能够安慰自己说,她的丈夫这一辈子就只有她一个女人诸如此类的。

    哪怕是从前遭遇妯娌的为难经济的拮据,但她依旧有种种理由说服自己满足于现状。或许说,她的生活从未真的到过绝境,所以她才能一直都是这副温柔和善容易满足的样子。

    有这么一个婆婆,花袭人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绝不会难做的。

    而后就是宋二老爷。

    宋二老爷不如大老爷相貌好,瞧着也比万事不操心的大老爷要年长几岁。他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双手平放在膝上,身体很直,没有什么表情,显得沉默而谨慎,甚至于稍显木讷了。

    他身边紧挨着他的,是他的夫人刘氏。

    二夫人刘氏一身富贵气,头上插了许多闪着光泽的金玉珠翠,一眼看过去,差点儿看不到她的脸。她生的很不错,也同样保养很好,显得年轻,一双凤眼含着笑意,却又十分灵活地上下左右骨碌碌转动,就显得她的笑容中的欢喜之意不那么真心起来。

    她保养的很好的指甲上染了蔻丹贴了金箔,抓了一条粉白色绣着海棠花的绸帕,时不时地挥动一下,做些个细小的不太容易引人注目的动作,一直不曾安静片刻。

    这个一个心思活络的女人。

    只要有一点儿缝隙一点儿可能,她大约都会往里面钻。

    她在夫妻之间应该是占着强势的。在平常生活中,宋二老爷应该很少发表意见,愿意顺从她。也或许是,忍让她,只为自己少些个麻烦。

    在宋二老爷对面,坐着另外一对儿稍年轻些,应该不到三十岁的中年夫妻。这是郡王府唯一的姑爷和姑奶奶。

    宋姑奶奶头上插的身上带的丝毫不比宋二夫人刘氏少。只是细瞧之下,珠玉较少,而金饰较多,明晃晃的,将人都能笼在金黄色的光晕中。

    这么一来,这位姑奶奶倒是同大公子宋景铮风格很像。

    而姑爷据说是一位御史小官。长的还不错。朝着宋景轩和花袭人看过来的目光中有着难以掩饰的一丝讨好和精明算计。据说,他出身一般,家中只是略有田地的普通乡绅。

    这个时代,能靠着苦读,在三十岁之前考中进士,已经算是学问不错,十分有能力的人了。人有点儿野心不算什么,关键是能不能将这野心掌控住,为自己所用。

    至于平辈,花袭人尚来不及多做观察,她同宋景轩就已经走到了红毯的尽头,司仪已经开始高声喊“一拜天地”了。

    司仪请的是礼部的侍郎大人。花袭人并不认识。

    这位侍郎大人看起来尤其兴奋,有了褶皱的脸上堆满了殷切的笑容,一嗓子出来,声音激动高亢,带着点儿尖锐,当真并不悦耳。

    但花袭人此时并顾不上品评他的声音如何了。

    她的身体突然僵了一僵。

    这就要嫁人了吗?真是不可思议,她花袭人前世今生,两世为人,居然真的嫁人了……

    花袭人的眼中生出了些迷茫,有些怔忪,就站在了哪里,忘记了动作。

    宋景轩握住了她的手,引导着她转身面向大门。

    他的手带着潮湿的热乎劲儿,又坚定,没有丝毫的作假之感,真实的简直不像话。

    这热乎乎湿哒哒黏几几的一只手,将花袭人唤回了神。

    是的,这七年的生活都是真的。

    她在这个莫名其妙不知是哪儿的时空里,嫁了人。

    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的老公俊美的秒杀一切电视电影明星,颜值逆天。而且居然看中了她,又冷酷又温柔,私下里甚至还能卖脸撒个娇,让她怎么也招架不住,只能投降。

    她真是走了那什么运了。花袭人心想。难道她不知什么讨好了哪路神仙,亦或是哪路神仙觉得前世亏欠了她,所以才将她弄过来弥补他这么一个大礼包来?

    不管如何,花袭人都很感激这路神仙。

    于是,她虔诚地跪在锦垫上,对着天空拜了三拜。

    二拜父母。

    花袭人同样很诚心。

    虽然这对父母有能力的不尽责想尽责的没能力,不能算是好父母,但正是有这样的父母,才养出了宋景轩这样的人来。所以,花袭人很感激他们。

    夫妻对拜。

    花袭人更加诚心。

    感谢他选中了她,并且坚持表达了自己的诚意,并且打动了糊里糊涂的她。

    洞房。

    新房中都是清和郡主跟花袭人看过的新家具,家具上已经摆上了属于她的私有物。一盆剑兰摆在窗前的高几上格外眼熟,正是花袭人最开始送给宋景轩的那一盆。

    它的长势不错。

    察觉到了花袭人的观察,它传达给花袭人一个十分愉快的情绪。植物的情绪从来都是纯粹美好的,花袭人不禁微笑,轻轻对它抚了抚。

    剑兰开出了白色的花朵。

    满室幽香。

    花袭人的心绪安宁下来,在宋景轩揭开龙凤盖头之后,朝着宋景轩嫣然一笑,伸手除掉了头上的凤冠。

    无论什么时候,穿着嫁衣的少女都是最美丽的。

    宋景轩的眼神明显一缩,身体僵了僵。

    “你不需要出去陪酒吗?”花袭人问道:“而且皇上就要到了。”

    皇上此时已经到了郡王府的大门外。门子正在看了他的身份牌,正唬出了一身冷汗,正跪在地上请罪。远处有小厮见机的快,正在到处找府上的主子。

    大老爷他们很好找,但老郡王显然在戏台的后台,埋在了乱七八糟的戏服和道具中,人来人往的,很不好寻。

    宋景轩怔了一下:“皇上来了?”

    花袭人点头:“已经进来了。没让人有大动静。”

    宋景轩迟疑一下,便道:“我去去就来。等我。”

    他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温柔中仿佛带着炙热的火,烫了花袭人的面颊,让她的脸色绯红起来。花袭人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微微点头,鼻端一声轻微的“嗯哼”声。

    这一声带着意味不明的暧昧极了的“嗯哼”声,又让花袭人觉得震惊不可思议:她花袭人居然能发出这种声音!简直就像那有些色彩的片子中的女主角了!

    宋景轩走了出去。

    丁香和玉兰走进来,低声在花袭人耳边说着各样物品以及陪嫁过来的仆人们都在何处安置了的话,应该是想要安抚花袭人紧张的情绪。

    其实花袭人自觉自己并没有太紧张。诚然,她看过了许多男女爱情动作大片,却从未自己亲自实践过,今日也是她的两辈子头一回。但她想,她总是有理论经验的。

    她有些忽略了,她自己的心正在砰砰砰地跳动的厉害。

    外面喧哗起来。

    有人高声喊着“皇上陛下”种种请安的话。这之后,反而有些安静了,因为要让皇上发言。

    跟来的宫中内侍端着金制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瓶美酒和两个金樽。在宋景轩迎接出来的时候,内侍过来,满上了两盅酒,呈上了前面。

    皇上拿起一杯。

    宋景轩端起另外一杯。

    “恭贺大婚。”皇上望着宋景轩,轻轻一扬手中的金樽,哈哈大笑道:“朕真的差点儿以为,你这一辈子都讨不到妻子了。没想到,你大婚的还挺早。”

    “多谢皇上成全。”宋景轩躬身行礼,一饮而尽。

    “恩,若要谢朕的话,以后多替朕干活就行了。”皇上也饮满了一杯酒,将酒盏放回托盘上,伸手拍了拍宋景轩的肩膀道。

    众目睽睽之下,宋景轩只好单膝跪地,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闻言哈哈大笑,十分满意地拍拍宋景轩,将目光转向正在凝神围观的众人,朗声道:“众位都听见新郎官的话了吧?若是以后他敢偷奸耍滑,你们都要替朕作证。”

    “不敢不敢。”

    “一定一定”。

    一时之间,乱七八糟各种各样的应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闹哄哄的。

    皇上压了压手,待众人静下来,道:“朕今晚来,就是来喝景轩一杯喜酒的。如今喝完了,朕也该回宫了。众位好吃好喝,但只一样不准……”

    “*宵一刻值千金……众位都要体谅新郎官,是吧?”

    “是是是。”本来就没人敢闹洞房,如今皇上这一说,连找新郎官拼酒都不能了。r1152

364 交流

    皇上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花袭人心中想。

    不是她不能与人应酬——她相信,今后他们这个家中与人应酬的外交活儿绝对会落在她身上——

    只是今天这样的时刻,她实在不想对着不太相干的人谈笑风生。皇上说的对。*宵一刻值千金,干嘛要浪费在不相干的事情上。

    花袭人留意着宋景轩亲自送皇上出了郡王府的大门,而后就再没有同客人寒暄应酬,挑了一条偏僻的小路,辗转回到了新房前面,却站在窗外,迟迟不肯进屋里。

    花袭人以为他是紧张,心情很好地等了好一会儿,眼看着一对儿龙凤喜烛已经燃去了一截小手指的长度,好心情慢慢不在,开始有些恼了——

    这是干嘛呢?

    故意绕开众人回来,却迟迟不进屋?

    心中紧张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吧!真是岂有此理!

    这是临阵退缩的节奏?

    花袭人银牙磨了磨,心头无名火起,从床边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鼓起眼睛,瞪向宋景轩。

    宋景轩惊愕,居然有些呆呆的。

    花袭人见他如此可爱,当即就觉得好笑。她努力瘪住了笑意,鼓起腮帮子问宋景轩道:“喂,你到底进不进来?”

    宋景轩回过神,烛光映着满屋子的红,将他的俊脸也染成了红色。

    他没有说话,以实际行动做了回答。

    只见他绕到门前,打开了门,又迅速地掩映住了。而后就那么站在门边,迟疑着不肯再往前移步。

    花袭人关上了窗。

    刚才感受到的那丁点儿的可爱一下子被她抛到地上踩的粉碎。花袭人磨着牙,昂起脑袋,看着宋景轩。金子打造的耳坠子还没有取下来,随着晃动的烛火闪着光。此时,花袭人的目光简直比金子的光芒还要锐利凶狠。

    姓宋的这个几个意思!

    花袭人几乎都要抓狂了!

    宋景轩迎上花袭人的眼神,抿了一下唇,又迟疑了会儿,才开口道:“我听御医说,十五岁女子身体很少有真正长成的……”

    大梁立国的时候,因为战乱人口锐减,有人说像史上许多时候一样鼓励早婚改嫁,但太祖却仅仅宣传了改嫁再婚,而没有赞同早婚。几个皇室公主,都留到十八九岁才出嫁。

    虽然没有明着如何宣传,但上行下效,下面的百姓们也渐渐都肯将女儿在娘家多留几年。若是嫁的早了,反而会引人非议。

    就如同花袭人才十五就成亲,许多权贵人家明面上不说,但心底肯定有各种猜测腹诽的。但花袭人本人已经不太愿意再住武阳侯府,清和郡主也乐意送她早点儿离开,而武阳侯任平生显然又不想因为自己反对影响到宋景轩和花袭人对他的“情分”,所以只能同意……

    这时候宋景轩提起这个,让花袭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花袭人问道。

    “太早生孩子,容易难产。”宋景轩道。

    而难产的女子,十个中怕有八个都会死在产床上,剩下的两个也会元气大伤。

    花袭人听到他说这么个话,不禁愣了一下——她真的不知道是该觉得好笑呢,还是该感动。

    宋景轩知道她那么多的底儿,却依旧会将她当做寻常娇弱的女子一样,因为真心珍惜而患得患失……所以,这么一想,她还是该感动。

    “你过来。”花袭人笑眯眯地对宋景轩道。

    宋景轩闻言自然而然地就走了过来。待他走到花袭人面前,花袭人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垫起脚,目标美人儿的唇就印了上去。滋味很好,终于能够肆无忌惮。

    花袭人想着想着,心思已经不在,头脑里被五光十色美丽变幻说不上来是什么,却只觉得无比美丽的,只想沉浸在其中的画面填满,容不下其他了。

    精致华贵的嫁衣被毫不珍惜地随意地丢在地上,甚至被不经意地踩成了皱巴巴的一坨。金色的耳坠子一个挂在红色的帷幔上做点缀,一个被丢在桌子上,而且是惨兮兮地在桌子边缘处,差一点儿就要丢在地上。

    两双鞋子东一只西一只,有的有幸站着,有的歪着,有个干脆就是底朝天。

    “宋景轩。”

    “嗯哼。”

    “疼。”

    “……”

    “不是疼吗?怎么上来了。”

    “不疼了。”

    “……”

    肢体交流这种事情,若是相爱,一旦突破,就会乐此不彼,三番五次,不肯罢休。

    花袭人打从一开始采取了主动开始,就将女人该有的矜持给忘掉了脑后十万八千里。尤其是在得到一次满足品味到那种美妙之后,兴致一下子变得高昂起来,眼眸中满是粉色的光,再来一个回合。

    不知道纠缠了多久。

    天蒙蒙亮的时候,花袭人从酣畅的美梦中苏醒,如同猫儿一般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人,觉得前所未有的愉快。

    他和她都光着。

    但花袭人却能感觉得到,他们二人昨晚身上的狼藉已经被清理净了,此时干干爽爽的,肌肤相亲时候的美妙触感,让花袭人忍不住地动了动腿,蹭了一蹭。

    宋景轩手臂一紧,也睁开了眼睛。对上花袭人笑眯眯的眼睛,眸色一下子变得深邃温柔。

    “醒了?”他似乎看了一下窗,从那窗户纸的光线变化判断了时辰,对花袭人道:“时辰还早,多睡会儿吧。父亲一向起的晚。”

    宋大老爷其实起的很早。毕竟他所爱的鸟儿们都起的早。但宋景轩已经同车氏提过,车氏立即就同意了将请安的时辰定的较晚,而且她也一定不会早去,也尽量不让宋大老爷早早过去。

    长辈都没有到场呢,就没了挑剔新妇的借口。

    就在宋景轩说话的功夫,外面蓝姑姑就笑吟吟地走到新房门外,对值守的玉兰道:“夫人说,世子爷昨晚高兴醉的很了,今日上午恐难醒过来,让二公子和二少夫人明儿再见礼。”

    花袭人听的只想翻白眼。

    “你说,这么不靠谱的主意,是谁出的?”花袭人碰了碰宋景轩,问他道。

    就为了能让他们多歇会儿,竟然出了这个一个招!这实在是……太不靠谱!

    (屏蔽词太多,写成了这样子,大家自己想象吧。唉。)r1152

365

    长辈都没有到场呢,就没了挑剔新妇的借口。

    就在宋景轩说话的功夫,外面蓝姑姑就笑吟吟地走到新房门外,对值守的玉兰道:“夫人说,世子爷昨晚高兴醉的很了,今日上午恐难醒过来,让二公子和二少夫人明儿再见礼。”

    花袭人听的只想翻白眼。

    “你说,这么不靠谱的主意,是谁出的?”花袭人碰了碰宋景轩,问他道。

    就为了能让他们多歇会儿,竟然出了这个一个招!这实在是……太不靠谱!

    宋景轩的美丽俊颜上有些游移,而后轻声道:“总之,再睡一会儿吧。”

    他的手停留在尚在花袭人光溜溜的后背上,难免要抚弄几下。一抚弄,在这春日的清晨,他心底和身体的某个部位都立即蠢蠢欲动起来。

    花袭人心生荡漾,但却翻了个白眼,道:“我要起来了。”

    总不能出现纵欲过度这种笑话。

    她的身体条件很不错,宋景轩习武自然也是健硕有力的,但人体却是神秘的,某些方面,还是不能轻易就给补上了。就比如说,失血过多的人,输了血就能完全症愈了一样。

    花袭人从宋景轩的纠缠中挣脱出来,光着上半身,找到了叠放在床边高几上的粉色中衣,在宋景轩的注目之中穿上了,而后越过宋景轩,拉开了帷幔。

    耳坠子扣在不起眼,花袭人用力不畅,歪了一下。

    宋景轩本卧在床上没有动,此时眼疾手快,立即就将花袭人捞住了,固定在怀中。

    他的人也从锦被中露了出来。

    肌肤的纹理如同顶级的美玉,释放着迷人的光泽。美玉上面分布了些淡红色的划痕,那是昨晚上激动时候胡乱留下的印子……花袭人瞧着这种春色,不禁迷瞪了片刻,热度涌上了面颊。

    差点儿又滴出了口水。

    花袭人视线错开,扭头讷讷道:“真的要起床了。”

    夜里的时候她是大胆,但再胆大,光天化日之下的,也会撑不住的。

    宋景轩唇角微动,放开了她。

    花袭人迅速地从帷幔的缝隙中钻了出去。帷幔中的宋景轩,不紧不慢地开始穿衣裳,掩去了外露的勾人春色。

    花袭人站在帷幔外,羞恼地拽掉了帷幔上的耳坠子握在手中,捏在手中将那精美的飞凤捏的变了形,扭曲成一坨不知什么东西。

    “干嘛将它捏坏了。”宋景轩眼中露出笑意,却是轻描淡写地道:“挺好看的。宫里的东西呢。”

    “那又如何?”花袭人将手中捏成一团的金子朝桌面上一丢,扬眉反问道。

    “宫里赏下来的,一般是不准损毁的。”宋景轩道:“从来有户人家将御赐的花盆摔了,于是就被治了罪。”

    花袭人眉毛扬的更高了些,道:“你是说,皇上他会因为一副耳坠子治我的罪?”他若是这么一个“昏君”,敢这么干,花袭人觉得,自己肯定要早做别的打算。

    “那倒是不会。”宋景轩道:“只是宫中赏下来的,与御赐的还并不是一回事儿。”他弯腰从地上慢慢捡起一件红色的衣裳,却是一个绣着交颈鸳鸯并蹄莲的肚兜。

    “主要是,我想着,有哪一天,你再它们穿戴起来。”

    不知道他是说戴耳坠子呢,还是指穿他手上的大红布的肚兜儿。

    花袭人涨红了脸,扭头道:“既然你喜欢,就留着自己穿去吧!”说完,她果断地拉了铃铛。

    外面早有婢女在安静地等候。

    铃铛一响,她们就打开了房间门,绕过屏风,进了内室准备服侍。再看宋景轩,果然手脚麻利地将一地的红色都收拾好了,那片儿肚兜更是藏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坐在椅子上,神色自若。

    就装吧。

    花袭人翻了个白眼,吩咐道:“有水吗?准备沐浴吧。”

    进来的是玉兰和丁香。

    到底是朝廷的人,两个人比她原来的那几个丫鬟要有眼色会做事多了。一点儿也不会觉得被打扰了私人空间,进退都恰到好处的。至于其他的丫鬟,花袭人也解释安抚了。

    “回郡主,已经备下了。”玉兰轻声回道。

    花袭人点头,随着她走出去了。

    初春的清晨还有些凉意,空气却是新鲜极了。花袭人穿戴整齐,走出房门,放眼看这座本来仅仅属于宋景轩的院子此时已经被她的所有物所完全占据,不禁露出微笑来。

    因为有婢女在侧,早点桌上,安静无声。

    两个人的心情当然保持了愉悦的心情。似乎从这一顿早餐开始,一切都不再与旧日相同了。

    “夫人又说,世子爷醒了,让公子的少夫人按时过去。”蓝姑笑的一脸慈祥,一边过来给两人行礼,一边说道。

    既然他们已经早起了,当然不必再用那个不靠谱的借口做什么了。刚才早餐前,宋景轩大约是给了院子中谁一个指示,让其赶紧通知世子夫人车氏那边改口了。

    “劳烦蓝姑了。”花袭人温和地还了半礼,稍作了收拾,带上了自己作为新妇给众位亲戚的孝敬,同宋景轩一起走出了院门。

    府上是随处可见的红色,显示出才办过一场喜事,热闹犹在眼前耳边一般。

    安平郡王府规模不小,比武阳侯府还要大上一些。

    但论精致华贵,却比武阳侯府差远了。大是很大,但却是一般的景色,栽了一些能够过冬的灌木,花草都是常见容易打理的一些,既没几个假山楼阁,也不见什么奇花异草,显得十分普通平凡。

    看得出来,有些花草矮石的妆点还是新弄的。

    早年,梁太祖筑新城,并不是给每一个勋贵都赏了豪宅的。立国之初,四下还有仗没有打完呢,筑这么一个大城,已经花费无数,哪有闲钱再给勋贵们也都盖好宅子。

    那个时候,梁太祖都是按照勋贵的地位高低,直接在什么位置圈了多大的地儿再给拉上简陋的围墙,门口给弄个大门挂个匾额就赏下去了,余下的,就让各家筹钱自个儿建。

    安平郡王府地方圈的是不小,但第一任安平郡王就是个穷鬼,只靠着太祖赏赐过日子,于是马马虎虎起了几座院子能住人就搬进来住了,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园林规划布局啊,挖个池子啊,叠个假山做景啊这些的。

    就连种上的树,也都是小树苗。

    这么多年过去,小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此时阳春三月,树木葱茏,倒也不显得荒芜。只是特别显得幽静一些。

    有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

    石板路上甚至偶尔会出现一些新鲜的鸟儿的排泄物,没能来得及收拾。路边的地缝里野草应该是几日前才拔过的,此时又已经生出新的来,也无人过问收拾的样子。

    府上人不多。

    大约是之前老郡王觉得费钱,而负担着老郡王开销的二夫人刘氏也不肯多出冤枉钱,仆人养的并不多。

    总之,在安平郡王府里漫步,几乎就跟在树林中漫步差不离的感觉,只是树木稀疏一些。

    花袭人很喜欢这种草木葱茏的环境。这让人觉得格外的舒适和安宁。

    “这地儿真不小。”花袭人赞叹道。

    “你喜欢就好。”宋景轩道。

    之前替他张罗准备的人也曾建议他将府上快速地修缮一番,至少多埋点儿当季鲜花显得花团锦簇一些,但却被宋景轩否决了。

    从前他出不起这笔钱,但如今却不算是个事儿。

    但宋景轩觉得,花袭人应该会喜欢这幽静的林中景致,而非是匆忙移栽布置而成了新景致。果然,他在花袭人眼中看出了真心的喜欢,而不是假意伪装。

    这就是他喜爱她的地方。

    她极少伪装。至少在他面前从未伪装,从来都是真切而实在的,会让人安心。而不是如同别的闺秀,比如说那孟如嫣,从来都是一副虚假的笑脸,自幼受到的训练就是喜怒不行于色。

    那样或许会是一个合格的大妇,管理着夫君的妾室姨娘庶子庶女,与长辈玩心机,与妯娌斗智斗勇。但宋景轩却觉得,他不需要有什么妾室姨娘勾心斗角的麻烦,也不需要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妇。

    但心思单纯善良的,又显得过于没用了些。他也不喜欢。

    花袭人才正是他要找的人。

    宋景轩感受到心底的某处十分柔软,再次坚定了自己的认知:他喜欢她,绝没有错。

    “若是你想,也可以找人改动一下。”宋景轩道:“总之,你想要做什么,便尽管去做,无需顾及其他的。”

    “那当然了。”花袭人道:“我是嫁给了你,并不意味着我连自我的自由都要舍弃失去了。而且,武阳侯府关不住我,我也不觉得安平郡王府有谁能阻止我出府门。”

    “的确。”宋景轩并没有因为花袭人这般的言辞而觉得着恼。

    他心中同样认为,花袭人就该这样想这样做。若是谈为他妥协隐忍退让什么的,他自己就会认为那样是不对的。

    郡王府很大,两个人走的也不快。于是从新房到老郡王所居住的正院,一里多路的距离,他们要走上好一阵子。

    在一个岔路口,他们遇到了同样赶去请安的宋景怡。

    宋景怡打扮的很不错,是小姑娘该有的鲜嫩的桃红色,十分得体。她行走时候,仪态也相当的端庄。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她眉宇之间藏着急躁的恼恨,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已经快要到了临界点。

    虽然她看见宋景轩和花袭人二人,规矩地行了礼,一直在微笑。

    花袭人立即就留意到,宋景怡身后跟着一个打扮低调但一见就不简单的嬷嬷。嬷嬷鬓角发丝有了灰白色,但身体精神都很不错,规规矩矩地跟在宋景怡身边。

    虽然她一言不发,但花袭人轻易就能看出来,宋景怡有些怕她但更恨她,而另外跟着宋景怡的丫鬟简直就是怵她怵到了极点,不管有什么样的动作,都会留意着嬷嬷的反应。

    这嬷嬷就应该是宋景怡的教养嬷嬷了。

    “景怡是吧?”花袭人笑道:“一起去给祖父请安?”

    “正要和哥哥嫂嫂一起走。”宋景怡表现的十分乖巧。但却不肯多将一句话。显然,这样乖巧的应答寒暄,是因为有嬷嬷在,她才会做的。

    假设嬷嬷不在,花袭人简直能够想象出,她跳脚恼怒瞪眼说话的样子。

    “妹妹喜欢什么?”花袭人又找着话题寒暄道。

    她也没有说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因为宋景怡回答了两三句之后,明显地紧紧抿唇,表现出很不耐烦来了。再这么没什么营养的交谈,她心中的火苗不知要串上去多高。

    花袭人放过了她。

    三人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正院,叫康兴院。

    老郡王正饮着茶,高坐在堂上。他似乎才锻炼过,心情看样子不错。那位曲姨娘站在他身后的角落里,并不将自己当成谁的长辈。

    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东边,一身宝蓝色万寿纹的新衣,很是隆重的样子。然后二老爷和二夫人刘氏打扮的也不差,而刘氏头上的珠翠显然比车氏用的多多了。姑爷和姑奶奶也一样。

    除了老郡王随意一些,大家都在服装打扮上表示了对新妇敬茶的看重。

    西侧坐的是小辈。

    大公子宋景铮,大小姐宋景瑜,二小姐宋景怡,三小姐宋景珞和四公子宋景瑞。后者一个十一岁,一个才七岁,都是车氏的嫡亲儿女。然后就是两位表小姐。一个也有十来岁了,一个大约七八岁的样子。

    “郡主果然尊贵。”二夫人刘氏看到几人进门,笑容满面地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她仅仅是口无遮拦呢,还是有别的嘲讽之意。

    听到二夫人这么说,世子夫人车氏笑容不变,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二夫人的意思,就替花袭人二人解释道:“两个孩子住的远了些,所以才来的晚了,不要紧的。”

    她言语真诚温柔,解释得又格外认真,倒是反而将二夫人给噎了一下,一时间不说话了。

    “就是就是。”那位姑爷顺着话音接话道:“我早就跟大哥建议,应该给景轩另外新修一个院子做新房,挨着大哥大嫂的院子近些,日后也好常常请安走动。”r1152

366

    宋家的这个姑爷姓周,叫周信史,进士出身。

    当年他二十岁中的举人,遇上十八岁的宋家姑奶奶宋名颖,就被招了女婿,就在京城住了下来,住的都是宋名颖陪嫁的小院子。而后直到前年才勉强中的进士,心大不肯出京做地方小官,想方设法留在京城当了个穷御史。

    这个人心思活络,处事圆滑,初见之下会觉得有些讨厌,但他从未将人给得罪狠了。就比如,他十来年前娶了郡王府的大小姐以为从此会飞黄腾达,没想到这个安平郡王府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换个人或许会因此耿耿于怀,对待宋名颖不好之类的,但这位周信史倒一直待妻子不错,即便妻子到现在也没能给他生出个儿子。

    已经三个女儿了。

    最小的才满两周岁,怕办喜事吓着,就留在家中没有带过来。

    不得不说,这个人圆滑呢,也得到了回报。

    终于,他中了进士了,安平郡王府就又出了一个宋景轩这样的天子近臣。如今又娶了炙手可热在坊间如同传奇一般的百花郡主。作为宋景轩这对小夫妻的姑父亲戚,周信史相信,他一定会有很不错的机会。

    因此,他此刻就显示出了讨好的殷切。

    二夫人刘氏听他这么说,就有些不乐意了,皮笑肉不笑地道:“也是,如今咱们家的景轩不缺银子嘛。景轩什么时候觉得院子住的不舒服了,想修新院子,咱们府上有的是空地儿,到时候顺便给你大哥,还有你三弟也都修一修,将来他们成亲的时候面上也好看不是?我和你二叔的院子就算了,我们都是大人了,怎么将就都成了。”

    “对了,祖父这康兴院有些年头,瞧着都有些老朽了,景轩是不是也该尽点儿孝心?”二夫人刘氏笑容渐渐放开起来,问道:“是不是?不然,以后有人来拜访父亲,只怕郡主在外也没有面子。”

    将花袭人这个新妇也给扯了进来。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宋景轩二人但凡手头富裕一点儿不是那穷的揭不开的,都要应下修缮康兴院的事情。不然,说出去,岂非是不孝?若是修了康兴院,其他的院子能不修?

    不管是修葺,还是重新起院子,这一去,银子能少花了?

    二夫人这算是当面就给他们小夫妻出了道题。

    花袭人能拿的出修院子的银子。但她却不会这么轻易就拿出来。此时,听了二夫人这么一大段话之后,她含着笑,道:“您说的有道理。”

    却是没有说,是修还是不修。

    二夫人显然是精明的,当场就追问道:“那郡主是真的要尽孝了?”

    “当不得您叫郡主。”花袭人依旧没有接话,扯开话题,道:“您太客气了。”

    “行了!”老郡王此时不耐烦地发了话,道:“我这院子,是你们祖宗留下来的,住这些年我也习惯了,不要谁来替我重修。若是你们看不惯,待我死了,你们想怎么弄都成。”

    “儿媳不敢。”二夫人起身,悻悻地道歉。

    “吉时已到,还是赶紧让郡主敬了茶吧。”那位周姑爷打了圆场。

    老郡王淡淡地应了,就有丫鬟拿了蒲团端了茶盘进来。第一个自然是老郡王,他从花袭人手中接过茶喝了一口,赏了花袭人一个红封。花袭人送上做好的鞋子,另外加一个用绸子包住的戏本子,却没有当初拿出来,一起不动声色地孝敬出去了。

    然后就是宋名祈夫妻。

    这两人显然很满意花袭人。尤其是车氏,眼神中的慈爱温柔,简直让花袭人有些承受不住。花袭人依旧是按规矩送的鞋袜。二老爷和二夫人也没有怎么为难她,茶是喝了的。

    但二夫人仅仅是将手臂上一个金镯子摘下来给了花袭人当见面礼,口中还道:“我这个婶娘也就只能拿出这些了,郡主别嫌寒酸。”

    花袭人微微摇头,没有同她对话,转向了下一位。

    宋姑奶奶和姑爷出手不菲,至少是相对于他们现在的家庭情况来说,是出手不菲,给了花袭人一个红封和一个水头卖相很不错的玉镯子,比二夫人的那个空心金镯子显得厚多了。

    这让二夫人似乎觉得很没面子。

    她对周姑爷道:“原来姑爷当了官之后,日子就发达起来了。以后你大侄子铮儿有了媳妇,姑爷可不能厚此薄彼。”

    “不敢不敢。”周姑爷陪笑道:“将来肯定不会少了大侄儿媳妇的。”

    宋姑奶奶似乎对送出去的镯子有一些不舍得,但却因为周信史的坚持而妥协了。看的出来,他们两人,是周信史在做主。即便宋姑奶奶宋名颖瞧着不像是太好脾气的人,但周信史依旧将她哄的很服帖。

    肯哄妻子的男人,总是很不错的。

    花袭人对这位姑父的印象很好,冲他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他的善意,并表示了点儿感激之情。宋景轩也对着他略微点了一头。他们二人这么表现出来的“感激”让周信史很高兴,笑容越发地显得有些怪异——

    他既想笑的谄媚谦卑以示自己对花袭人的巴结恭敬,又想摆出一个长辈的样子要笑道宽厚慈和,这两种笑扭在一起,自然就不那么太好看了。

    幸好,宋景轩又开始给花袭人介绍起平辈来。

    长辈在侧,小辈们都不敢如何造次,规规矩矩地见礼,互换礼物。

    顺便说一句,两位表姑娘,大的叫周微维,小点儿的叫周微霁。名字有些拗口,但看得出来,她们父亲对她们还是很疼爱看重的。据说家中的小姑娘,叫周微晞,所用的字都是寓意很好的。

    老郡王一直没什么耐心,见到所有人都见完了,一挥手就叫散了。

    当年第一任永安郡王乱世之中孤儿一个,根本就没什么亲戚,于是才被硬说成了是宋氏宗室远支。而他一辈子也就是留下老郡王一个儿子,娇惯溺爱,才养出了现在老郡王这样的性子。

    他如今府中最大,他说散,众人也就只能散了。

    出了康兴院,周信史快人一步地到了花袭人身边,不过也没有说太多,只是道:“维丫头和霁丫头都很崇拜郡主您,您若是改日有空,希望您能帮姑父教导一下两个丫头。”

    “会的。”花袭人客气地道:“姑父不用见外。亲戚之间,常来常往才是好的。”

    周信史从这话中听出了花袭人的意思,于是见好就走,呵呵笑了几声,就快走几步,同宋姑奶奶并肩边走边说话去了。二夫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开口道:“听说郡主经商有道,又得皇上赏赐,家底不知有多少,怎么一点儿都不舍得往外花?瞧瞧,这首饰都不知道多打几件。”

    她说话的时候挑起眉,显然不仅仅是指花袭人在穿戴上面小气。怕是依旧不忘继续刚才修院子的话茬吧。

    花袭人便道:“让婶娘见笑了。若是婶娘疼我,不如多送我两件。我今日一见婶娘,就觉得您头上这金凤簪子真漂亮。”

    花袭人眼睛也毒。

    她能看的出来,二夫人刘氏今日这一身首饰,就数头顶上的金凤衔珠的簪子价值最高。她才不管二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二夫人刘氏可是她花袭人的婶娘,你若是嫌小辈没有首饰戴,小辈张口跟你要了,你能不给?

    二夫人刘氏闻言笑容僵在了脸上,十分肉痛又万分不舍地欲拔头上的簪子。她的动作很缓慢,就期望花袭人能改口说“开玩笑不要”,但花袭人却是笑眯眯地看着她,露出对她发髻间的簪子一副十分喜爱与期待的表情。刘氏又看向宋景轩,希望宋景轩能管一管花袭人——

    刘氏知道,宋景轩这个人不声不响,又因为自己有能耐,所以十分有自尊心。从前大房日子甚至都有一个月吃不上一顿肉的时候了,宋景轩也从不向显然格外富裕的他们求什么要什么。

    如今他的新媳妇一嫁进来就不知羞地跟长辈要东西,宋景轩能不恼,能不管?刘氏甚至期待能够看到宋景轩呵斥花袭人的情景。

    但让她失望的是,宋景轩神色连变都不变丝毫,对于花袭人的所作所为看见了,就当是没看见一样,根本半点都不管她。

    拔个簪子,能有多慢。

    二夫人刘氏终于还是将头上簪子拔下来,放到了花袭人手心中,却是舍不得松开。

    大小姐宋景钰显然也很舍不得,见状就直直地开口道:“郡主也会跟旁人讨要东西吗?”语气很不好,像是说花袭人是那到处要东要西的穷亲戚。

    “旁人的东西,我自然是不要的。”花袭人握住簪子,轻轻一用力,将簪子给拿到了手中,同二夫人欠身表示了感激,道:“但这是我亲婶娘疼我才赏给我的,我怎么能不要呢,是不是?”

    “那我喜欢郡主你的簪子,你也会给我吗?”宋景钰尖锐地问道。她看起来真的十分喜欢这支金簪。或许,这就是她娘允了以后要给她的。

    “但我的簪子也没大姐你的簪子多呀?”花袭人摆出一副幼年的样子,道:“合该钰姐姐你也赏我几根簪子才对。”

    “你是郡主。”宋景钰真恼了,红着面颊怒道:“你有一百多抬嫁妆,里面单珠宝就有几十匣子,你当我不知道?”r1152

367 姑嫂

    宋大小姐显然不像二夫人刘氏能隐忍沉得住气。

    大约是因为刘氏是长辈不好与小辈计较,而宋景钰则可以被认为是小辈之间的吵闹,不算是大问题?

    花袭人觉得有些差不多了。

    内宅中的这些小心思,偶尔逗弄几下当做生活的调剂还是可以的,但真的这么特意站在一起你来我往地不知多少回合,她没这个时间。

    于是,花袭人看着宋景钰,轻飘飘地道:“是啊,我有好几十匣子的珠宝,但那关你什么事儿?那是我的,不是你的。即便你想要,我也是不给的。”

    “反正大梁又没有哪一条律法规定,弟媳的嫁妆必须给大姑子小姑子花用的。我就是小气了,不给钰姐姐你,如何呢?”花袭人微微歪着头,笑得一脸的理所当然。

    宋景钰一下子被噎住了,涨红了脸,瞪着花袭人的目光中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说不出话来了。

    “郡主真是直爽。”宋景铮在一旁开口道。

    “承蒙你夸赞。”花袭人对着他微微一点头,并未行礼。她是郡主。她想要行礼,那是客气,若是她不肯行礼,谁也指责不了。

    郡主这个名头还是很有用的。花袭人心中对太上皇和皇上又多生出了点儿好感来。就是这样,拿出什么东西,换来多少好处,彼此都满意,来往买卖才痛快。

    相反,什么都不付出,开口就想捞好处的……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宋景铮身为男子,又是兄长,此时也闭上了嘴。

    “二嫂不怕外人说道吗?”宋景珞年纪小些,状若天真不解地问道。

    “随便啊。”花袭人笑了笑,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又不能一个个的命人将他们嘴巴都缝上。”

    “缝上嘴巴,那就没法子吃饭喝水了,会饿死的。”最小的宋景瑞接话道。他才七岁多,身上还留着属于孩童的天真,此时扬起脖子说话,小脸上带着些童真的忧虑,道:“那真可怜。娘总说我胖,总不让我吃饱饭,饿的太难受啦!”

    七岁多的宋景瑞也不知是遗传了谁,是个小胖墩,身上圆滚滚的,十分讨喜。但刘氏却是讲究的,肯定是不喜欢小儿子是个胖墩儿。

    “恩,挨饿当然最可怜了。”花袭人问他道:“你最喜欢吃什么?二嫂给你点儿零花钱,你藏起来,让你的小厮出去买去。”说着,花袭人拿了一条小金鱼给他。

    这样的小金鱼,做工精致,金子成色很好,即便是空心的,也能抵十来两的银子。买点儿吃的,肯定是足够的。

    宋景瑞接过来,欢喜地行礼谢过花袭人,道:“我最喜欢吃酱肘子。”说着唇边差点儿流出了口水:“但已经十天都没吃到了。娘不让厨房给肉吃。”

    “那真是好可怜。”花袭人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一脸同情,将整个荷包里鼓囊囊装的十几个小金鱼都给了他,道:“拿去买肉吃去,护好了,别让你母亲给抢去了。”

    小胖墩紧紧抓住荷包,连连点头,双眼放光,如同看见了慢慢一大桌的美味的大肉。

    一条小金鱼不算什么。稍有条件的贵人们给孩子们用的都是这个。也不过十来两银子,虽然不少,但也决不能说怎么多。但十几条小金鱼毫不在意地一下子都给了出去,上百两银子给一个孩子,那绝对是出手大方了。

    一根普通的金簪子才多少钱。

    二夫人给花袭人的金镯子能不能值百多两还不一定呢。

    她怎么是小气,她分明是大方的很。

    其他几个人看见宋景瑞欢喜地抓着鼓囊囊的荷包,瞪的眼都直了。两个大点儿的倒十分矜持没有立即说什么,但宋景珞却当场开口道:“二嫂真偏心。”

    她还拉着表姑娘周微维,问她道:“维表姐你说是不是?”

    周微维眼神中有些闪烁,但却道:“珞表妹不要乱说。”她再不肯多说一句话。身为家中的老大,虽然是同样的年纪,但周微维显然成熟多了,不肯与宋景珞一起唱和。

    就连周微霁看着有些眼热羡慕,周微维也制止了她,不肯让她冒头说话。

    花袭人见状笑了笑,不再与小孩子们耍闹,对宋景轩点点头,就迈步走开了。宋景怡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开口。此时见哥哥嫂嫂走了,而宋景钰的目光看向她,不等她怎么表示,她身后的嬷嬷就立即上前一步,低声道:“二小姐,该回去了。”

    宋景怡沉默地点头,跟上了宋景轩和花袭人。

    他们没走多远,后面就传来了宋景珞与宋景瑞争执的声音,小胖墩的声音扶住自个儿的银子,声音格外地高亢,人也变得灵敏,居然很快挣脱开,一溜烟地跑走了。

    远处的二夫人身边的婢女大声唤他,他也没应,跑的飞快。

    世子夫人在旁边对刘氏道:“瑞哥儿看着健康着呢,也就你心狠,不肯给他吃饱。又不是真没吃的。”她十分心疼孩子。

    二夫人却没好气地道:“顿顿大鱼大肉,早晚将家里吃穷了。我们家又没出过景轩那样的,靠上了皇上,几辈子都不愁。哪能尽由着他吃。”

    车氏性子软和,被这么一通抢白,却只是笑了笑。她似乎又顺着刘氏的话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温柔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骄傲来。

    刘氏将她的神情看的清楚,心火又旺了几分,偏偏又无从发泄,就能泄愤地扭了头。有些人,就算你想跟她置气也置不起来。因为她的想法根本就跟常人不一样。

    这边不提。

    再说花袭人几人一同在路上往回走,宋景怡往前追上了两人,走在花袭人身边,开口问道:“你真的不害怕他们出去散布谣言吗?有个小气的名头,不会好听的。”

    “我倒希望有人去试试,看看最后坏的是谁的名声。”她在乎宋景轩,宋景轩在意这个妹妹,于是花袭人也愿意尽力引导一下宋景怡。她微笑,微微抬起头,轻笑道:“关键在于你处在什么位置,做过了什么事,且你的对手又是谁。”

    “就比如,就在不久前,还有流言说,当时的靖王与你哥哥是那种关系,而且许多人都深信不疑,乐于在各种场合津津乐道……那些流言哪里起来的,不用想,就知道是当时的宁王和英王特意纵容的,只会抹黑靖王。”

    “但当靖王成了太子殿下,那种流言还有谁敢明目张胆地讨论吗?就连他们从前认定的事实,也会跟着半信半疑起来了。”

    “然后太子殿下成了承启帝,大梁高高在上的至尊……景怡,你可以去街头茶馆亲自去试一试,看谁还会有皇上和你哥哥之间的关系再有半点不堪的想法,还会信这种流言?肯定是什么英明神武麻痹他人,君臣相得堪称佳话之类的。”

    “为什么都是一样的流言,局面却这么不同?”

    “不是因为皇上开口选了秀女入宫,也不是你哥哥成了亲……”花袭人微笑道:“只是因为,皇上是皇上,是高高在上没有能称的上是他对手的人,而且目前开起来还是个有为的明君。人们敬畏皇上的权势,也崇拜他的为君手段,期望他是个完美的人,能给他们带去更好的日子。”

    一来是畏惧。二来是恭敬。三则是期许。

    所以,大众不敢腹诽、也不愿意相信皇上是一个有污点的皇上,当然不会再传关于其不好的流言。

    宋景怡被花袭人的话说的愣了半晌才似乎明白了一点儿,却又明白的不多,看起来有些迷惑,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话。

    “怡儿,你没事的时候,就找你嫂子说说话。”宋景轩道:“让她带着你,多出去见见是非。别整日里只盯着珠宝衣料的。”

    宋景怡本来被花袭人一番话讲的若有所得又云里雾里正在琢磨呢,此时一听宋景轩这样的话,立即就忘了琢磨其他的,下意识就道:“我盯着珠宝衣料丢你的人了吗?若不是没有,我至于这么一副穷酸样吗?”

    一开始的声音很高,而后又压得低,像是怕身后不远处的嬷嬷听见了。但明显能够感觉到的是,她的尖刻和恼火。

    花袭人恨恨地责备了宋景轩一眼,怪他不会说话,而后伸手挽住宋景怡的手臂,笑着道:“怡儿说的对。就像是瑞哥儿,若是天天饭桌上都是大鱼大肉一天三顿敞开了吃,不用多久他肯定会腻味的。”

    她又对宋景怡温和地道:“怡儿缺首饰?我那里有许多珠宝,正不知道该怎么用呢,怡儿正好同我一起挑一挑。”

    所谓富养闺女嘛。

    任少容怎么从来不与别人比衣服首饰?她是锦绣堆里长大的,见怪了用惯了好东西所以才不在意。若非是之前宋景怡这方面的确不太富裕,又加上有堂姐堂妹的成日里一同攀比,她也不至于这么重视这些金玉之物。

    应该还来得及引导。

    花袭人暗暗点了点头,对自己道。

    宋景怡身上的问题不少,但多半都是因为吃了见识少的亏。知道症结所在,总能想法子治的差不多。r1152

368 珠光

    对于花袭人的慷慨善意,宋景怡将信将疑。

    那位嬷嬷在她身后咳嗽一声。宋景怡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沉着脸,道:“多谢嫂子,不过,我刚才说的都是赌气的话,当不得真的。嫂子新来,不敢让嫂子破会。”

    谁都能看出来,宋景怡说这话是多么的不情愿。

    花袭人看向宋景轩,眼角瞥了一下那个嬷嬷,意思是问他:你真的确定这个嬷嬷能将宋景怡管住?那如今又该拿这位嬷嬷如何?

    宋景轩似乎也觉得嬷嬷对宋景怡太过严苛了些,便开口道:“不碍事,你嫂子她是真心想同你亲近些。”说罢,他停下来,示意花袭人带着宋景怡先走,自己在后面将嬷嬷给拦了下来。

    “嬷嬷。”宋景轩行礼道:“这阵子,让嬷嬷操心了。”

    “老身就是奉命拿钱,做的都是自个儿该做的事,当不得公子感激。”嬷嬷人已经在花甲之年,但看着就知是健朗爽快的,同宋景轩说话的时候,谦卑中流露出一股子傲然坚持,显然是一个十分有主见又厉害至极的老妇人。

    “嬷嬷自然是当得的。”

    至少,有这么个厉害的嬷嬷看着,宋景怡表面上乖巧多了,也没有再惹出什么事情来。如今虽然花袭人答应了会教导宋静怡,但花袭人又不能时刻跟着,宋静怡身边依旧需要这么一个能将她看住的厉害人。

    所以,宋景轩并不是要辞退这位嬷嬷。

    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之前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疏忽了怡儿……”他缓缓地组织语言,大抵是表达了有花袭人招呼宋景怡时候不需她再干涉,而她需要保证的是宋景怡的人身安全这样的话。

    在他说话的时候,这嬷嬷起了细褶皱的面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是眼神幽暗了许多,藏住了她心底的情绪,叫人难以瞧得出来。

    宋景轩不禁皱眉。

    他最不喜欢看到这样的表情。

    那嬷嬷再次行了礼,再次站直之后,从容地道:“老身本姓姓顾。”

    “我知道。”宋景轩当然打听清楚了顾嬷嬷的来历,知道她是孤身一人,就道:“你放心。即便是景怡不愿意,我也会替你养老。”

    顾嬷嬷微微颔首,道:“二公子的意思,老身明白了。但愿,二小姐能感受到您的一片苦心,有所改观。”她向宋景轩行了礼,算是答应了宋景轩的要求,往前去了。走的时候,她身躯挺直,十分的稳,很快就跟上了花袭人和宋景怡二人。但若是细心一些,就会发现,她与她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比刚才拉远了许多,给服侍的主子留下了一个空间。

    花袭人在前面笑着对宋景怡道:“你瞧,你哥哥不是将顾嬷嬷说服了吗?你且别管那么多了,跟着我挑宝石去吧。”

    宋景怡一路都有些恍惚,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花袭人带着她回到了和轩院,舒适悠闲地坐了,对宋景轩道:“我们女人说话,你一边儿去。”

    这就打发了宋景轩。

    宋景轩配合地点点头,很快出门,往小书房去了。

    宋景怡见状一时忘记了心中愤懑抑郁,不禁道:“哥哥真听你的话。”

    “恩,你哥哥很好。遇上他,是我的福气。”花袭人面皮微红,满面满眼的幸福和满足,仿佛是在那里放着光,将她的不过七分的颜色硬生生地染成了十分,格外地美丽动人。

    宋景怡看的呆了呆。

    花袭人回神,微笑着对她说道:“以后啊,只要你用心寻找,也会找到这么一个人的。”

    宋景怡沉郁的脸也泛起了羞涩的红。

    这个时候,赵婶领着几名丫鬟一共捧出了四个酸梨木的匣子,每一个匣子都有一尺来高,显得有些吃力地送到花袭人与宋景怡二人面前的桌面上。

    “回郡主,按照您的要求,最好的四匣子已经在这里了。其中两匣子是宫中贵人给的添妆,两匣子是侯府给您备的嫁妆。”

    “恩。”花袭人表示明白,示意赵婶将其中一匣子打开来。

    “这一匣,全部都是各种明珠,大大小小共三百粒。”赵婶子一边介绍,一边将匣子一共三层都分别打开来,展示给花袭人和宋景怡看。

    珠光满室。

    宋景怡只觉得眼前全部都充满了朦胧而美妙的光辉,陷入了迷醉,不知不觉地伸出手,拿起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这样的珠子,她连见都没有见到过,更别说亲自拿在手中,亲自触碰感觉了。

    “你真的肯给我?”宋景怡喃喃地道。

    她想看清楚花袭人,却发现在一片珠光的光辉中,难以看清楚花袭人的神色,只能看清楚她眼中阴影的笑意,是那样的真诚——看不出有丝毫的在意和不舍得。

    宋景怡的心中一下子涌出了许多感觉:自卑,羡慕,嫉恨,感激……种种情绪搅合在一起,让她一时间没有法子思考没有法子分辨,怔在了那里。

    花袭人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听清。只是沉浸在这一片珠光之中,不愿意清醒。

    花袭人看了宋景怡几眼,微微点头,对赵婶道:“去请二公子过来。恩,别扰了二小姐。”她捧着茶盏,悠闲地踱到了窗边站着,看院里一片葱翠之中,摆满了暗香来送来的百合,正开得白如玉粉如霞。

    看到宋景轩过来,她迎了出去。

    “怎么样?”宋景轩透过窗户,看到宋景怡抓住一颗南珠对着满桌子珠宝呆傻痴迷,不禁皱眉。

    “挺好啊。”花袭人白了她一眼,道:“别摆出这么一副臭脸来。这么多的珠子陡然放在眼前,任何人都要受到冲击的。不信你找来其他人试试,肯定有许多露出丑态的。”

    “怡儿很好了,只是受到了冲击,并未露出贪婪不顾一切的神色来。”花袭人觉得宋静怡很有救的:“这说明,她只是一直因为有人在炫耀在攀比才会喜欢这些,而本性还是好的、不贪的。”

    “我找你来,是让你趁着这会儿,去找些好的珠宝首饰工匠来,最好是能设计的,来给怡儿做参谋。不然,这些珠宝不加工,也戴不出去。”

    “行。”宋景轩再次看了宋景怡一眼,果然见她如花袭人所言,只是呆傻,并没有贪婪丑陋之色,心中欣慰许多,感激地看了花袭人一眼,朝外走去了。

    他的动作很快。

    没多久,就有一个体型较瘦的白发老丈以及一个打扮利索的中年女子被人领到了花袭人面前,并介绍说:老丈姓金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珠宝匠,留下了许多精品;而中年妇女是她女儿,更擅长设计出许多时兴流行的首饰款式。

    一个注重经典,一个懂的流行。宋景轩果然会找人。

    花袭人心中将自己的男人夸了夸,将人领进了屋。宋景轩只是送来了人,本人并没有过来。

    宋景怡依旧没有回神。

    花袭人暗中做了一个小动作,将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宋景怡抬起头,眼中有了神采,却还是有些迷惑。

    花袭人装作对她的状态一无所觉,笑着对她道:“我就说你哥哥疼你嘛。喏,这么快就给你找了两个大师傅来。珠宝有好的了,也得做好了才能戴,是不是?”

    “这两位是金师傅,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师傅呢,寻常人可是难以请到的。”花袭人对宋景怡道。

    “小妇人金氏,这是家父,见过二小姐。”金氏上前道。

    宋景怡的思绪便被推着往前走,问道:“可是金三娘?我听说过你!你设计的首饰都很新奇好看,我们都喜欢的很。”

    “二小姐喜欢?那就太好了。”金氏应该是名望很高,也有才华,也应该是同贵妇人小姐们都接触了不少,言辞之间不卑不亢,透着对自己手艺才华的自信。

    金老丈言辞很少。

    花袭人笑着开口道:“那请问三娘,这颗南珠应该怎么用才合适?”花袭人示意赵婶子将其他三个匣子也打开来,顿时桌面上珠光宝气熠熠生辉,竟然都有些迫人了。

    金三娘瞳孔一缩。

    而宋景怡轻轻咬着唇,不知为何将手中南珠放了下来,人看起来虽然是在想着什么,但却是很清醒的。

    “这些你们都可以取用。”花袭人毫不在意地道:“至于稍微次点儿小珠子小宝石,以及金银块什么的,列出单子来,都能找得道。恩……”

    她略一沉吟,道:“我需要四副头面适合大气尊贵适合大场面的,要传统一些能传承下去的;另外需要十二副稍微日常些的,活泼些,适合其他场合用的……材料在这里,你们可以慢慢看慢慢想,有了设计图就画下来给我们看。”

    花袭人低头问宋景怡,道:“这里面可是有几幅头面是特意做给你的,你有什么要求没有?正好两位大师傅都在这里,你正可以当面提。”

    “我吗?”宋景怡依旧觉得恍如梦境,不太真实。

    “本来就是给你置办的,我自己都是顺便。”花袭人笑道:“只不过不能将所有的都给你……那样的话,我这个当嫂子的,以后还拿什么在你这个小姑子面前充大方,讨好你?”r1152

369 厨房

    “你讨好我?”宋景怡惊讶,眸中有什么光彩一闪而逝,坐在那里,下巴微微扬了起来。

    花袭人眉头轻动,察觉到宋景怡似乎起了不妙的心思,便轻描淡写地笑道:“当然了,更是讨好你哥哥。”她开口道:“若是你这个妹妹往景轩那里说几句什么话,总是会有影响不是?所以啊,我得讨好你。”

    “你有一个好哥哥。”

    花袭人的语气之中明显是又庆幸又惋惜,就连宋景怡此时也明明白白地听出来感受到了。她不太能理解花袭人这种语气是因为什么,但她想起花袭人的话,便不好开口再问,就沉默不语起来。

    花袭人说,她想要与宋景轩过舒心日子,于是就会待自己这个小姑子很好,以免小姑子会在兄长那里说了什么话。但眼下却是,做兄长的明显不信任妹妹不说,反而更信任妻子。

    所以,话说到头,还是她宋静怡无法要挟花袭人什么。

    她不说话,花袭人就开始招呼金氏父女开始工作。她没有学过珠宝设计,但却见过后世不少美丽的珠宝,偶尔提上一两句,总能让金三娘眼中溢彩连连,与花袭人说话越发地热络起劲起来。

    两个人讨论了起来。

    宋景怡一开始坐在那里心思重重,此时也渐渐被她们之间的话题吸引住了,暂且忘记了其他,聚精会神地听着。

    花袭人一边说话,一边在心中感慨:

    幸好,之前有个顾嬷嬷,让宋景怡吃了不少苦头,受了许多教训,不敢再是不顾一切的冲动疯狂的样子。花袭人自觉不会对动不动就撒泼耍赖的人有耐心。多亏了顾嬷嬷,她才能与这个问题少女实行“和平”交流啊。

    讨论了许久,那边金老师傅已经选定了珠玉宝石,开始绘起了图样,金三娘也差不多有了些思路,开始坐在那里挑选材料之时,花袭人说了声“抱歉”,让宋静怡帮着招呼两位,自己走出了屋子。

    她找到了站在门外廊下的顾嬷嬷,示意她跟着自己走远一些。

    “刚才我所说的,以及二小姐的表现,嬷嬷已经都留意到了吧?”花袭人表达了对顾嬷嬷的感谢,道:“嬷嬷能将她教成现在这样,只怕也费了不少心。”

    “只是嬷嬷管的太严,怕是让她反而更抗拒,即便嬷嬷有什么金玉良言,这一辈子的处事道理,她都不肯听进去一点儿了。”

    “郡主说的是。”顾嬷嬷道。

    “今天二小姐心中定然有许多疑惑。”花袭人道:“嬷嬷不若暂且不要挑剔她言行之中的瑕疵之处,而是替她解惑,也不必说额外的,给她留下思考的时间和空间,相信她肯定会愿意听,且能听进去的。”

    “郡主费心。”顾嬷嬷露出三分发自内心的真诚。

    “我还是那句话:都是为了我夫君。”花袭人说的十分坦然,道:“也是为了自己的日子能够舒心些,彼此都少操心。”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宋景轩就站在不远处。以他的耳力,绝对能够听清楚花袭人说的话。而花袭人显然也看到了他站在哪里,还对他笑了一下。

    这让顾嬷嬷心底难免惊讶急了。

    哪有人将这样的话直接说出口的。不惧人听。

    顾嬷嬷再次觉得,她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宫中,在那些晋身高位高高在上的贵人面前,自己所持的经验道理都没了用处,猜不透贵人们的心思,似乎,连揣摩,都小心翼翼,不太敢。

    而且,她的态度明显地恭谨起来,道:“郡主放心,老奴会尽心教导二小姐的。”她想了起来,眼前这一位,也是从一个乡间小姑娘,短短几年间,就成为大梁两任皇上都信任喜欢的郡主,已经是传奇人物了。

    初见的时候,她还觉得这位郡主年纪太小。

    顾嬷嬷心中想什么且不提,只说花袭人见顾嬷嬷应下之后,微微颔首,便结束了这场谈话,朝着宋景轩走过去,问他道:“午餐有什么菜色?”

    这个问题将宋景轩问住了。

    他怔了怔,摇头道:“尚不知道。”

    “对了,你是不是想在院子里开个小厨房?”

    宋景轩想起,他们大房的人一直都吃着大厨房的饭菜。而他的印象中,因为给的费用有限,大厨房的饮食十分有限。据说,二夫人那里都在正院设了小厨房,平日里会加餐。

    而他从前在家的情况很少,于吃上也不太在意,就一直疏忽了这一点。

    说不定,在他不缺银子后这许多时间,他的父母和妹妹依旧在吃食上没有改善。想到这一点,宋景轩心中生出内疚,问花袭人道:“我们去厨房看看?”

    “好吧。左右也没事。”花袭人笑道。

    两个人这就离开,往大厨房去了,口中讨论着要不要开个小厨房这样的话题,又真实又平淡。

    两个人到了厨房的时候,大夫人车氏正在大厨房忙碌,蓝姑和两个厨娘似乎正在帮着打下手。

    大厨房自然不小,屋子宽大敞亮,各样物品虽然旧了些,但却擦拭的很干净,摆放的整齐有序,丝毫不见杂乱之感,让人一见就心中满意。

    大夫人车氏正在拿着把铜勺子不断地搅动着一个汤锅。浓白的水雾蒸腾上来,将车氏的人都笼罩在雾气之中,让她的面庞显得愈发的柔和慈祥。

    花袭人心中暖暖的。

    “您们怎么来了?”蓝姑瞧见了他们,迎到了门口,阻了他们往里进,开口道:“里面烟气怪重的。”

    “我们不来,也不知道娘会在里面忙活。”花袭人道:“娘都不嫌弃,我们做后辈的哪敢嫌弃。”

    “是东西不够么?”宋景轩皱眉道:“还是人手不够?蓝姑姑,是不是最近给的开销不够用?若是不够,您同我说一声便是。”

    “是啊,咱们现在可不缺银子用了。”花袭人也附和道。

    车氏听到动静之后,将勺子交给了一位厨娘,擦了擦手,走了出来,笑呵呵地道:“我是闲在府中也没什么事,就爱到厨房看看,弄些吃的东西出来,大家吃的开心,我看着也就开心了,时间也就好打发些。”

    “你们父亲啊,在吃的上面总是特别刁钻,从不肯在外面用饭的。”

    原来,这也是他们这对夫妻之间的生活情趣。

    花袭人轻轻碰了一下宋景轩,笑眯眯地开口道:“娘您做的饭菜,肯定同外面的味道不一样。我从前听人说,外面甭管是多大的酒楼,做的多美味,但吃着总是不能到心里,总觉得滋味不够,不如自家人做的……父亲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才非要在家中用餐呢。”

    “他就是穷讲究。”大夫人车氏一脸笑意温柔,道:“从前就是吃个青菜,也非要怎么有滋有味的,各种要求。府上的厨娘总是不如他的意,发脾气多了,我觉得不妥当,后来我就干脆自己过来看看了。”

    “那还是娘您做的好吃。”花袭人竖起一根手指头,赞叹道。

    大夫人就微微一笑,倒是有了些不好意思了,偏过头,再次重拾话题,问道:“你们怎么来这里了?是不是有些饿了?正好娘才蒸了山药枣泥糕,你们尝尝鲜。”

    “那岂非是抢了父亲的吃食?”花袭人笑着问道,一边同大夫人车氏一起进了厨房。

    “哪能呢,做的多着呢。”大夫人笑道:“少不了你们几个小的吃的。”

    蓝姑也道:“是啊,就在刚才,还给大小姐二夫人那边都装了些送去了呢。”

    花袭人微微一愣,随即便笑嘻嘻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话,竟然掀开蒸笼盖子,捻了一个,也不嫌烫口,咬了一口之后,眯起了眼睛,忙“呼呼”地吹着气吞咽了下去。

    “哎呀,仔细烫!”大夫人忙喊道。

    花袭人不好意思地将口中糕点咽下去了,忙不好意思地道:“是太香太好吃了,都舍不得吐出来……娘,让您看笑话了。”

    “你喜欢吃,我只会高兴的。”车氏性格脾气不知道有多好,闻言忙道:“一会儿就让人往你们院子里送去。对了,中午一起用吗?我做了好些菜……”

    这样的车氏,让花袭人觉得无比的温暖亲近。

    “我帮您。”她挽起了袖子,讨好地道:“不过,我就能摘个菜,不能顶用……”

    娘儿两个就在厨房一边说话,一边忙碌起来。当烧炒热菜的时候,厨房里油烟还真不少,花袭人不禁咳嗽了几声,于是便被车氏给赶了出去。

    宋景轩一直都站在厨房外面,没有进去。

    花袭人走出来,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对宋景轩道:“刚才你说小厨房……我们院子的小厨房开不开不要紧,但是给娘的院子里设一个吧。你也听到了,娘一日里做的饭菜可不少。”

    花袭人没帮上什么忙,但却从车氏那里套出了不少话儿。

    比如说,之前车氏爱下厨,而且手艺不错,二房那边就免不了要一些菜色,存着什么心思且不说,但这么总有些将车氏当成厨房看待的意思。r1152

370 有了?

    尤其是在二夫人怀有宋景珞的时候,一日三餐加点心,都非要吃车氏亲手烧的不可。大夫人车氏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自己在家中能被需要很高兴,一天到晚在厨房中忙个不停。

    但世子宋名祈却是不干的。

    他有一日终于在一家人吃饭时候发了火,吼二夫人道:“……你若是非要吃你大嫂亲手做的吃食,以后出了问题将肚子吃出个好歹来就别怪旁人!口头答应了没用,来立个字据!将来打官司,也好做证!”

    又训斥车氏:“让你做你就做,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你那点儿水平,时常半生不熟的不说,放错了调料也是常有的,我吃的不挑剔,你倒是胆子大,给谁都敢吃!万一吃坏了谁,外人说你谋害亲侄子,你是认还不认?”

    宋名祈发了大火,又撂下了狠话,二夫人那边到底不敢冒险,再不敢找车氏做饭了,也更是在院子里设了小厨房,经常开火不提。而大夫人车氏也被训的不敢出声儿。

    但日子久了,车氏是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所以二夫人那边还不敢总是让车氏做菜,免得宋名祈又怒,但时不时总会你端一盆我端一样的,点心更是拿的不少,车氏从来都乐呵呵地,说不出拒绝的话。

    大夫人这个人,就不是个能开口说“不”的。

    若非有世子宋名祈经常不管不顾地不讲理,不是还有蓝姑这个格外能干些的仆人帮衬,她的日子境地当真是万分堪忧。

    花袭人觉得,如今宋景轩已经成亲,宋景铮还比他大,即便现在没有定下亲事,但娶亲之日也不会太晚。今后家中人口多了,作为府中的大夫人,总待在大厨房总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给大房正院设个干净漂亮的小厨房,也能让大夫人格外地舒心舒服。她肯定会喜欢的。

    “这个银子我来出,算是我的孝心了。”花袭人道。

    宋景轩握了握她的手。

    花袭人笑的很开怀。

    午饭当然是在大房的正院用的。果不其然,饭菜备齐之后,那只鹦鹉就已经飞了进来,停在了专门为它打造的架子上,口中喊道:“开饭了开饭了!老爹回来吃饭了!”

    它在架子上跳来跳去。

    不多时,就见到宋名祈迈着八字步从外面走进来,笑眯眯地心情十分不错。他看到屋里孩子们都在,就点点头,净了手,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上,咳嗽一声,道:“人齐了,就摆饭吧。”

    “摆饭吧摆饭了!大夫人摆饭了!”鹦鹉小蓝学舌。

    大夫人嗔了一眼鹦鹉小蓝,笑盈盈地让人将饭菜端上来,坐在宋名祈身边,环视了一眼自己的一儿一女,如今又加上一个儿媳妇,顿觉家中热闹了好些,对花袭人道:“袭儿是不知道,你没进门的时候,景轩事忙,时常不在家,怡儿也不肯总过来,就你父亲跟我用饭,总是觉得冷清……”

    “说这个作甚。”宋大老爷打断大夫人道。

    大夫人车氏闻言就温柔地笑了笑,就不说话了。

    因为宋大老爷在饭桌上不苟言笑,加上“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这顿饭就在安静中用完了。

    老实说,车氏做饭,稍微偏甜了些。也许是因着宋大老爷的口味,所做的菜式基本都明显地放了糖。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得习惯的。尤其是北方人。

    花袭人偷瞧宋大老爷用的格外欢心,心中不禁想:从前她怎么会认为爱情这个东西太虚太少,尤其是在这样封建制度下呢?原来,也会有幸运的那些,恰恰好好,就遇上了最适合自己的人。就像宋名祈和车氏。

    她花袭人也是格外幸运的人。

    用完饭,就在众人还未离座,才陆续随着宋名祈放下了筷子,残羹尚未撤下去之时,车氏关切地问花袭人道:“饱了没有?”

    “没有。”花袭人出乎意料地俏皮地指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笑嘻嘻地道:“留了一点儿缝,回去好塞点儿您做的点心。”

    花袭人说话是俏皮地夸张,逗的车氏不禁心情大好。她看了一眼花袭人的腰围,自然而然地开口道:“还是瘦了些。以后娘多给你做好吃的,你将身子养好些,早日有个孩子,这家中就更热闹了。”

    宋景轩微愣,起身道:“娘,袭儿年纪还小呢。”

    大夫人点头,理所当然地道:“就是因为小,所以才要补。”

    “娘您净是瞎操心。”宋景怡这半晌头一回开了口,道:“哥哥什么时候要您操心了。不怕他烦您。”

    车氏瞪了宋景怡一眼,那眼神简直没有半点儿的严厉,全不用让人觉得严重和害怕,嗔道:“怎么说话呢。你哥哥能干,他总不会做饭。”

    宋名祈漫不经心地抬眼,似乎察觉到宋景轩在微微皱眉,就懒洋洋地摆手道:“孩子嘛,该有的时候就有了,不必非要想着盼着,火急火燎的。”

    “父亲说的是。”花袭人笑着道:“娘是好意,儿媳心中是清楚的。”她转了话题,不再谈及孩子,问宋名祈道:“父亲的小蓝是雄鸟么?它似乎也不小了吧……”

    从正院出来的时候,宋景轩握住花袭人的手,安慰她道:“母亲说话,从来都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别想太多。”他听说过,新嫁女总会因为子嗣问题而不得安宁。不生下一个孩子,在婆家总是小心翼翼,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一样。

    花袭人才满十五,宋景轩并不希望她因为车氏的话就为子嗣着急了。

    “怎么会。”花袭人笑了笑,笑容之间有了些恍惚应付的意味,似乎心不在焉,或者,口不对心。

    宋景轩目光沉了沉。

    他握了花袭人的手,一路相携回到了院子。

    回到院里,进了内室,花袭人在床边坐下,一脸严肃,对宋景轩道:“景轩,我有预感,我好像已经怀上孩子了。”

    “嗯?”宋景轩即便是素来冷静,听见花袭人这突如其来的话也是大吃一惊,不禁问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只怕昨夜的努力,你已经将种子在这里种下了。”花袭人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道:“我能够感觉的到。它们已经扎下根了。”

    “它们?”宋景轩已经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重复花袭人的话。

    花袭人绷着脸,十分笃定地道:“的确是它们。一共有两个。”

    就在刚才,大夫人车氏说到“孩子”二字的时候,花袭人心中某一处一个悸动,而后便涌出了异常清楚的感觉——她有了。

    而且,还是两个。

    两个小生命,正在她体内扎根发芽,努力地生长着。

    这种感觉是那么的清晰清楚,花袭人绝不会认为是她的错觉。事实上,她从未有过错觉。

    是,成亲之前,她是对婚后会有小孩子出现有所期待……但这么一下子就有了,还是让她觉得措手不及,深深觉得不可思议。

    看样子,宋景轩也同花袭人一样,并未因为这个“好消息”而高兴,而是傻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站在花袭人面前,目光盯着花袭人的小腹看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花袭人反问道。

    她的情绪心态都还没有摆正。

    “我是说,这也太……太……”宋景轩仿佛艰难地组织了好一阵子语言,才道:“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的。”

    “你信不信?”花袭人有些火大。

    “我当然信。”宋景轩立即说道。他小心翼翼地坐在花袭人身边,将花袭人环在怀中仿佛如一个珍贵的瓷器,依旧不能相信地问道:“怎么会这么快?”

    “是啊,怎么会这么快……”花袭人跟着嘀咕一声。

    即便有后世的科学解释,小蝌蚪进入**游啊游的,似乎也得游个两三天才能抵达目的地。而她回想了一下,她也不算是在那个最佳受孕的生理期?

    这么快就有了,实在显得有些诡异了。

    花袭人比宋景轩知道的多,因而更是心不在焉,皱着眉头用力地想。

    她沉思了半晌,突然一阵警醒,“嚯”的一下站起了身,沿着床边走了几步,环视一眼四周之后,当即大声将赵婶和玉兰丁香都喊了进来,紧紧皱眉,问她们道:“我的嫁衣是谁收拾的?”

    宋景轩忙问道:“怎么了?”

    花袭人没有答他,抿着唇握着拳,在屋里直转圈。

    “是我。”赵婶子头一个进来,忙开口道:“我正要将您的衣裳过水仔细洗一遍好收起来……郡主,您是不是要找什么?”

    “衣服在哪?”花袭人一边随着赵婶往外走,却找被拿走的衣裳,一边问她,也问其他人道:“你们谁留意到我一直随身带着的那个旧荷包你看见了没有?就是那个素色没有绣图案的。”

    “在呢。我瞧着荷包似乎有些脏了,就捡起来一道儿洗了。”赵婶道:“您是不是要找那玉牌?您放心,我替您收得好好的呢,就在您桌面上的梳妆匣中……”r1152

371 两个

    “除了玉牌呢?”花袭人打断赵婶子的话。

    赵婶一愣,抬眼见花袭人表情严肃,心中咯噔一下,谨慎地道:“除了玉牌,我没看见有别的什么……郡主,您?”花袭人待她一向和颜悦色,赵婶子从未见到她这副神色。

    花袭人抿唇没有说话。

    赵婶子连忙加快了步子。

    不多时,她们来到了净室,一眼就看见正平铺在大木盆中的大红色嫁衣。花袭人目光一扫,就看见她的那个荷包,快步过去,拿了起来。

    一捏在手,她的脸上更是不好看。

    ——果然什么都没有。

    花芽的那枚豆子不见了。

    花袭人不肯死心,返回内室,再次问道:“你们有谁在这屋里收拾出一枚灰白色的豌豆大小的豆子没有?”

    “豆子?”丁香疑惑道:“昨天铺床,有不少花生枣子……”

    “不是那些,只是一个灰白色的豆子。”花袭人道:“若是没人留意到,就再替我找一找吧。”

    因为才只是第二日,铺床用的花生枣子一类的干果还没有被分吃掉,都被收起来,放在了一个盒子里。几个能有权进入这内室的婢女连同赵婶分了工,有仔细检查盒子里看有没有混入的,有的再次在床铺缝隙以及地毯下面仔细找,看有没有遗漏的……

    花袭人坐在椅子上,捏着荷包,面色不太好看。

    花芽不见了。

    就连与她的精神联系也变得微弱不堪,像是随时都会断掉消失。这让花袭人觉得心中难受。她这阵子,因为恼怒花芽不肯与自己坦白,几乎是如小女孩一样赌气不肯与花芽交流的。以至于花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她也没能第一时间发觉到。

    只是难受之余,她又觉得古怪。

    似乎她忽略了什么?

    宋景轩一直跟着花袭人忙活。此时也是站在她的身边。他的目光落在花袭人手中的荷包上,观察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是娘留下的荷包么?”

    荷包上用料是普通偏上等的,素色没有绣一点儿花草蝴虫,用的很久了,布料有了磨损的旧意。花袭人如此珍视,让宋景轩有了联想。

    花袭人摇摇头。

    “有什么,是与我都不能说的么?”宋景轩双眸之中有担忧,也微显失落。

    花袭人抿了一下唇,道:“一会儿跟你说吧。”

    宋景轩的目光这才重新凝聚起来,在房间内来回审视,没有说话了。

    赵婶子连同几个婢女一起忙活了一炷香的时间,倒是真找出了几粒漏在床缝中的瓜子,和红毯中藏起来的一个大红枣。只是没有花袭人要的豆子。

    “行了。你们下去吧。”花袭人摆了摆手。

    这屋里都有什么东西,她仔细一感应就会知道,更何况是花芽的豆子。她让她们走,只是想,万一她感应出错,而却能陪真实的眼睛所发现呢?

    但显然,她想的太多了。

    赵婶子和婢女门退了出去,花袭人将手中的荷包拿起来,将里外翻开,看见里面有少许灰白色的粉末,捻了一下,仔细瞧了瞧,不禁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来。

    “怎么了?”宋景轩问。

    花袭人将那些粉末收集起来,不过是指甲盖大小的一点儿,苦笑摇头,道:“我刚才说了,我在找一颗豆子。但现在你瞧,豆子变成了豆粉,只剩这些了……”

    “豆子?”宋景轩道:“很重要吗?”

    “重要。”花袭人心中咬牙切齿,表面却哀伤地道:“那是一个特别的豆子。不知被谁点化成了小妖精,有了思想,但却没什么用,也脆弱的很,没想到命这么短。”

    她没有特意说花芽就是自己点化的。

    ——捏着这些豆子灰的时候,她心底突然生出一种预感:花芽会回来,以另外一种形式。

    原来,她一直都在筹划着这种事情。

    难怪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她。

    难怪,她花袭人会这么快就有了!

    花袭人暗中磨牙,眼眸中光芒直闪,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转移话题道:“两个孩子的事情,还是暂且不要先告诉旁人?总得大点儿,让御医来确定了……”

    宋景轩眼眸中流露出温柔的笑意,点头道:“听你的。”

    顿了顿,他又道:“你这身体才十五,能行吗?若是不好,趁着日子短……”他抿起了唇:“我会去问问御医,有没有半点不伤身体的法子。”

    他竟然为了她的身体着想,而宁愿不要这两个孩子。

    花袭人一阵诧异,忙摇头,道:“我身体很好,你别瞎想。它们也会好好的,过上九个月就能顺利出来了,你千万别瞎想。放心吧。”

    “只是,六个月之后,我想住进晓春轩里去。”晓春轩已经成了她的特别领地。她住进那里,一来是自己的身体有保障,二来也是为了花芽。因而花袭人考虑一番,提前给宋景轩打个招呼。

    “你现在就能去那边住。”宋景轩道:“父亲母亲那边,我去说。”

    “现在还不用。”花袭人飞了宋景轩一眼,道:“你不用过分紧张。我的身体我自己知晓。”

    得益于立春之日的收获,花袭人的身体绝对是她前世今生最好的时候。能揣的起两只包子。

    即便花袭人如此肯定地说,宋景轩也不能真的就淡定地放心了——

    夜里在鸳鸯红帐之中,无论花袭人怎么撩拨求爱抚,他老人家都是坚定地守身如玉,半点都不肯动摇的。甚至在花袭人做出某种过分的撩拨时,他忍无可忍,丢下话问花袭人说:“你难道想我睡床榻上?”

    花袭人只好作罢。

    除了这个,他同样还交代说,让她不要操心别的。无论是府上的水泥生意还是皇上的银行状况,甚至是对宋景怡的改造,都最好能够停下来。

    若是以了宋景轩的意思,她就只能安坐和轩院,大脑放空呆滞了。

    “也不怕有这么一个不用脑子的娘,小孩子出来也会懒懒的不动脑子。”暂且禁了晚上的有益身心的运动她能理解,毕竟是小月份,若是再连她的思想活动也禁了,花袭人就保不准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说好的,不会干涉我做事的。”花袭人趴在良人光洁如玉又壮实挺拔的胸膛上,故意露出委屈来,道:“难道你这就反悔了?”

    宋景轩眼眸一阵幽深,闷声道:“没有。”

    而后就是新婚两日,片刻不离地守在花袭人身边,从未让她离开过他的视线,连院子里的小书房也不过去了。宋景钰她们过来找花袭人,他也是拿着本书坐在一边装住在看,不肯避开。

    倒是让宋景钰姐妹说了一些酸话。

    殊不知,她们的这些酸话都化作了这对新人帷幔之间的咕咕唧唧的笑话,好让这春日长夜不那么难捱……

    三日回门。

    才出去三日,重新踏进武阳侯府时候,花袭人就为自己对这个地方生出的陌生感感到吃惊——不过才离开三日,怎么仿佛一切就像是没来过似的的?陌生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即便是住进了归花院,她也没觉得有太多的熟悉。

    只有开的格外浓烈,仿佛永远都有着使不尽的活力的蔷薇,才让她有了亲切——它们才纯粹又真诚地欢迎着她的到来。

    歇了一阵子之后,武阳侯就让任少元亲自过来传他们去书房说话。

    任少元身上属于少年贵公子的蓬勃骄傲都敛了起来,已然成了一个稳重沉静的男人了。果然,挫折让人成长,尤其是感情方面的挫折。

    韩清元如此,任少元也是如此。

    任少元变得话少,一路上不过是简单的寒暄。直到快到武阳侯的书房时候,他才提醒花袭人道:“父亲应该是因为皇家银行的事情找你,你心中且有个数。”

    年前被那几家大钱庄所拒绝,年后送走了太上皇,皇上属意的几个规模不大的钱庄就对外宣布了合并,并且正式紧靠皇城的东城,挨着六部衙门不到一里地的位置,盘下了一个三层带院子的高楼,正式对外挂上了牌子,而且大大方方地十分不见外地用了“皇家银行”这几个字。

    同时,皇家银行门前、以及东城的富贵大街、南城西城的热闹显眼处,都贴了大红大字的告示,告示上就只解释了银行的头一个功能,就是“通兑”。

    告示前面,有人从早到晚地念着告示的内容,解释给围拢过来的百姓们听,说着通兑的好处——

    “做生意的,举个例子,江南的好东西运到京城,再将京城的新鲜物运回江南去,赚不赚?当然赚!但买卖用的金银随时背着,累不累?累都是小意思,即便是眼下太平盛世,难道还能说路上就遇不上心怀不轨的歹人强人?吃苦受罪担惊受怕,其中辛酸,跑买卖的都知道……现在有了通兑,你只管在京城的皇家银行存了银子,我们开个凭证给你,约定了取款的暗号,你就能轻装上路,只管拉货,而后到江南的苏州城府前大街,就是紧靠着苏州府衙的地方,找到皇家银行苏州分行,拿出凭证,对上暗号,银子就一分不少地提出来给您了!”

    “皇家银行新开业,众位看看,不仅仅在京城有总行,在苏州府有支行,在通州府,在长安府,在成都府,头一批就有了四大分行,地址都在官府附近……而且以后分行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方便,大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问皇家银行是不是与皇上有关?对不住,这位客官您,这我不好在外名言啊,是不是?”

    “……”

    “我们都知道之前西征商队给各位将士们开具的承兑条子,没有哪家漏掉了不是么?这就是信誉!”

    “……”

    京城宣传的如火如荼,可想而知,其他四个分行大约也是一样。

    难为皇上有效率,三个月的时间,就将摊子拉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宣传。

    随着第一批吃螃蟹试用的商人用两三个月的时候走了个来回,陆续回到京城,在茶馆饭馆商会闲谈的时候,满面红光地说银行如何方便,他们这一趟不禁比从前赚的多而且不知道轻松舒服多少的时候,商人们都轰然动起了心思。

    皇家银行。

    虽然商人们不见得有多信任官府,但西征商行的例子在前,加上如今承启帝特殊的经商背景以及他在经商时候的良好信誉,又有现实的例子在,跑商之人,特别是往那是个分行走的,哪个不心动。

    皇家银行这种业务开展起来,其他的钱庄自然生意会下滑。眼下还能勉强撑着,但以后待皇家银行的分行开遍大梁,他们的前景可想而知。

    钱庄历来暴利。

    从前他们有多赚钱,如今他们就有多肉痛多绝望,心中就有多恨。

    武阳侯简单地同花袭人说了一下如今银行和各家钱庄的状况,凝着眉问花袭人道:“我听说,这其中还有你的事?有人说,在靖王府当时皇上问话的时候,你也在?”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这个银行的主意,全盘就是百花郡主出的。这话一传出去,当然有许多得了方便的跑商人士对百花郡主大加称赞,但那些钱庄涉及到的上下人等,没少诅咒她为百花妖女。

    所有不傻的人都能看得出,这皇家银行一片明灿灿的未来。

    这也使的武阳侯忍不住要向花袭人求证一下。

    花袭人点点头。

    宋景轩在一边补充道:“岳父大人,小婿当时也在场。”维护的意思十分明显。

    武阳侯微微一怔,而后神色和蔼地送景轩点头,表示赞许,道:“钱庄幕后的东家们都是有权有势的。如今他们财路眼看断掉了,经营不下去,心中的愤恨可想而知。他们或许不敢对皇上那边如何,但却有可能对袭儿不利。”

    “景轩你既然清楚这其中的厉害,你们日常出行的时候就要多当心些,别被人钻了空子。”

    武阳侯这句嘱咐不管是不是随口顺势一说,但都是好话,听着也顺耳。宋景轩面色的冷意更缓,慎重地点了点头。r1152

372 起底

    但武阳侯还是不能让人期待太多。

    不过一句不轻不重的叮嘱之后,他便辗转说起了找花袭人二人的意图:“不知接下来银行会有何规划?”他接下来的话中,就表示了家中虽有产业却都是一般稳固没有多少利润的,有存银怕留在地窖里发霉不能升值,希望能有所投资,最好能入股银行。

    他看着花袭人,眼中流露出来的,就是问句,想问一问,这皇家银行,花袭人这二人又占了多少干股?

    他隐约打听到,花袭人已经将之前在西征商行的干股作价转给了皇上,而后所得银钱全部投入了银行……

    他这个女儿,简直就是……

    即便武阳侯心中已经无法将花袭人当成他的女儿后辈看待,即便其他方面都不提,想到花袭人于经济上的两三事,他心中就会生出无力之感,连感慨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慨一样。

    “侯爷……”

    正待花袭人斟酌着如何回他之时,宋景轩接过了她的话,行礼问武阳侯道:“侯爷又非是无法面君,为何不直接向皇上问起?我与袭儿在那次靖王府旁听了几个掌柜问话之后,至今都未再参与任何关于银行方面的事情了。”

    “即便是银行内部正在筹建的监察组,皇上传唤小婿,小婿也是另提出了人选,并未应下这份差事。”宋景轩似乎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说话婉转一些,但只可惜效果不佳,依旧是硬邦邦地让人觉得耳朵难受。

    武阳侯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了。

    “皇上开明,对侯爷您更是心存敬意。若是能入股,侯爷您开口,皇上自然会应。”

    怎么会应。

    哪有那么容易。

    武阳侯打听过,那几家小钱庄全部都是某人独有的产业,京城所有够得上资格的权贵都打听过了,除了他隐隐猜测到的有花袭人的干股,这皇家银行根本就没让第三人插手过!

    他是皇上的岳丈不错,如今他的女儿在宫中稳坐中宫宝座,他的外孙则正健康长大听说已经露出些聪颖地苗头,很得皇上喜爱……他这个岳丈是实打实的军功在身,但却不贪恋权势,正值壮年处于半归隐状态也未曾抱怨不满……

    但即便是这样,有这些个依仗,武阳侯依旧不会认为,他能成为插足皇家银行中的第三人。若用一张战争做比,他分析来分析去,也觉得全无胜利的把握。

    而宋景轩作为承启帝的心腹,难道会不明白这一点?他说这样的话,是要等着看他这个岳父大人的笑话呢,还是想要借此堵住他的嘴?

    武阳侯如何能高兴的起来。

    但他又不能说宋景轩讲的不对。只能悻悻作罢,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他本来打算,即便进不了银行,也要问问花袭人,有没有其它生财之道的。如今谈话不顺,有宋景轩这个女婿在旁,他也无法再开口。

    依旧是任少元送他们离开。

    稍离了书房,宋景轩突然对任少元开了口,问他道:“你也觉得,如今武阳侯府需要更多的银子吗?”

    任少元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想了想之后,道:“不是人人都觉得,有了银子,将来不论如何,心中都会踏实许多吗?”

    宋景轩牵起花袭人的手,小心翼翼地隐隐护着,毫不避讳是在任少元面前,一边走一边道:“话说的没错。但武阳侯府的行事,却直接关乎宫里的娘娘和大皇子……”他说到此,看向任少元,挑眉用眼神询问其是不是理解认同这句话。

    任少元立即点头道:“的确如此。”

    宋景轩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道:“侯爷不恋兵权,这很好。”

    武阳侯正值壮年,若是不肯退下来,顺利经营下去,定然会成为大梁军中的巨擘。那么到大皇子成年之时,其在军中的影响力绝不会亚于几年前的定国公耿老爷子。

    而耿老爷子身上最后发生的事情尚被记得清清楚楚的,有他的例子在前,武阳侯再把持军权,是想要做什么?承启帝是个厉害的,武阳侯手中兵权过大,只怕不仅不能给大皇子支持,反而会让大皇子被皇上猜忌教训。

    皇上英明,朝政不乱,民生蒸蒸日上,这大梁没个动乱的,又名不正言不顺的,为臣的还能胜过为君的?

    “许多的银子,其实和许多的兵丁,是一样的道理。”宋景轩对任少元道:“皇上不曾打过仗,但于经济上却很有一套。他比谁心中都清楚,只要有了足够的银子,就能做成许许多多的事。”

    任少元闻言神色一震。

    所以说,拥有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的武阳侯府,根本就不该像崇安候那般,总想着挣钱?不对,正因为当年有了崇安侯的钱财支持,大梁开国大业才顺利了许多许多……

    “我明白了。”任少元对宋景轩一施礼,道:“多谢景轩了。”

    “大皇子年纪还小。”宋景轩再次淡然开口道:“有些事情不是越早盘算越好的。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任何朝代,夺嫡立储都会是场剧烈的风波。

    还是那句话,拥有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的武阳侯府绝对躲不过去。武阳侯本能地想的长远,这没什么。但想可以,想要准备什么,还远远不是时候。

    宋景轩说的足够直白,任少元自然没有听不懂的。

    他再次对宋景轩道了谢,将二人送回了归花院前,才告辞离去了。

    进入内室之后,花袭人坐在椅子上,拿了把团扇轻轻散着风,眼眸转动,好奇地问宋景轩道:“同样的理儿,你为何不肯说给侯爷听?总好过你刚才硬邦邦地说话,惹他心头不快好吧?”

    她是和平人士。真心希望生活中少些戾气和情绪,大家都笑眯眯的。

    而且……

    花袭人将扇子捏住放在腮边不动,歪头看着宋景轩,上下审视了半晌,缓缓开口道:“而且,我觉得,你心中似乎对他有些瞧不上?为什么?总不会因为他在感情上的缘故。”

    在花袭人看来,任平生放弃初恋村姑选择有权势能助他的皇室郡主并没有错,错在他后来得势之后又将初恋养做了外室,而且人家村姑心底根本不乐意不开心……

    这种行为让花袭人十分鄙夷,但站在男人的角度,尤其是站在这个时代男人的角度上看,他们却并不会觉得这如何。哪怕这个男人是如天使如仙人一样完美的宋景轩。

    宋景轩在花袭人身边坐下,拿过她手中的扇子,替她慢悠悠地扇风,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有那么明显吗?”

    那就是真有瞧不上?

    花袭人挑眉,饶有兴趣地追问道:“为什么?”

    宋景轩稍作迟疑,才开口道:“武阳侯军功封爵……殊不知,他那些军功,尤其是在他被封为大将军之前,若是挤去其中的水分,只怕如今的侯爷就不是个武功候,而仅仅是个外戚候了。”

    外戚候,是指宫中身居高位又得宠的贵人娘家,尤其是皇后娘家,绝大部分原因是为了面子好看,而给封的爵位。比如说从前的乐信伯薛家。薛家贵人身份还不够高,因而只给娘家人挣了个伯爵。

    这样的爵位,往往三代而止。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因军功封的爵位让人尊重的。

    这个消息十分劲爆,花袭人不禁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是说,他虚报军功?”这……

    武阳侯在花袭人心中的形象,本来就不怎么挺拔,这一下几乎就跨掉了的感觉。

    “这么严重?”花袭人道:“若是被捅出来,怕是……”

    “之前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已经替他将其中的首尾给抹平了。”当年靖王府和大将军府两者一体,靖王查到情况虽然心中恼火,但还是替任平生善了后。宋景轩缓缓地道:“幸好,他也不是真的平庸,成为大将军之后,几场仗都还算是不错。而且,一些不轨的行为也收敛了,不曾再留大的把柄错误了。”

    花袭人点点头,感觉到自己心中那个任平生的形象多少能勉强站稳了。她也算是能理解任平生的做法——

    一个不为人知的低层人,想要做点儿什么立下什么功劳都是很难的。但若是占到了一定的高位,在想要做什么,就会变得容易。他后来仗打的不错……

    “真的打的不错?”花袭人突然反问道。

    她真的觉得,武阳侯有时候都不如清和郡主行事有度,思虑周全。在得知他军功有水之后,花袭人不禁开始怀疑起他的军事能力——是有那某一方面的天才,但任平生显然不是那样的天才。

    宋景轩转头看了花袭人一眼,似乎有些责备她:至于这么挖根挖底的吗?那好歹是她这个身体的生父……

    不过,宋景轩还是回答了花袭人,道:“身边有几个厉害的军师辅佐,敌人有没有绝世名将,若再不能打几场好看的胜仗,那他不如回京城待着算了。”

    “一个人若是这么扶都没有用,那还扶什么。”宋景轩抿唇道:“靖王当时是需要军方支持,但没了他,还会有别人。大不了,纳个侧妃。”r1152

373 缘分

    花袭人无语。

    大不了纳个侧妃。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轻描淡写,没有一两一钱的份量,多么容易。

    这样,她都不知道是该替皇后娘娘任少华感到幸运呢,还是觉得不幸。幸运的是,在有可能的前提下,皇上愿意维护她爱重她;但不幸的,一旦有需要有变故,她就会是轻而易举被牺牲的那个。

    女人没地位啊。

    花袭人已经懒得感慨这个了,但情绪还是受了点儿影响,有些怏怏的。

    宋景轩看着她,动了几次唇,却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是空虚的,只好默不作声的,一只手握着花袭人的手,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

    花袭人怏了片刻,就问道:“宫里的女人们都好么?”

    宋景轩摇摇头,道:“我没有问。你若是想知道,我唤个人过来,给你讲一讲。”他就是什么消息都管,也不用担心被猜忌,但后宫的事情,他还真不想关注。

    如今,靖王已经成为了皇上,他渐渐也已经开始将从前的消息人手转了出去,不再亲自过问掌控,而是推出了新人来,让他们直接对皇上负责,自己则慢慢淡出了。

    不过,若是花袭人想要知道,他就是去走一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花袭人当然也不是非要听这些消息八卦不可,闻言就道:“不用,我就是随口一问。娘娘的地位,总是暂且无人能动的吧?”

    “那当然。”宋景轩道。

    皇上与皇后还是很有感情的。不然,不会多年靖王府,只有一个靖王妃,没有多第二个女人。只是,皇上终究是皇上,皇宫中便热闹起来了。

    宋景轩陪着花袭人在归花院并不出去,任少容只能找上了门来。花袭人出嫁才几天,她就觉得有许多话想要同花袭人讲了。

    “二姐夫,你把姐姐还给我会儿,成不?”见礼之后,任少容走到花袭人身边挽住花袭人的另外一只手臂,俏皮地笑着对宋景轩道。

    她这么一开口,花袭人心中立即就清楚,任少容这个小姑娘,心中终于完全舍掉了曾经对宋景轩的那一点儿爱慕了。不然,她怕连在宋景轩面前露面都不敢,哪里还敢过来说俏皮话。

    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变化。

    她这么说了,宋景轩只能舍弃花袭人站起来,走出去,却没走多远,在蔷薇花山边的廊檐下让人搬了椅子,不知从哪儿找到了《西游记》,坐在那里翻看起来。

    “他待你真好。”任少容不禁羡慕道:“连半会儿都不舍得离开你呢。”

    “嗯。”花袭人嘴角含笑,幸福溢于言表。

    任少容注视了宋景轩一会儿,收回了目光,偎在花袭人身边,眼神不断地闪烁着,手指摩挲着自己的指甲,贝齿将粉唇咬了一个又一个白印子。松开后的白唇印又迅速充血变得鲜红欲滴,娇艳极了。

    这个丫头,似乎遇到了感情问题?

    才多久,怎么就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了?清和郡主知道不知道呢?花袭人饶有兴致地猜测着,却又不肯主动发问,好整以暇地瞧着小丫头挣扎斗争,嘴角勾起微微笑意。

    任少容半晌没有挣扎完毕,却是发现了花袭人这么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不禁俏脸染红,往花袭人怀中一钻,拧着身子不好意思地撒娇不依道:“袭姐姐,你笑话我。”

    不等花袭人如何反应,外面廊下看书的宋景轩就已经嚯的一下站起来,冷眼盯着屋里在花袭人怀中撒娇扭身子的任少容,硬起的唇角、弓起的脚尖,似乎立即就会冲进来将任少容从花袭人怀中拎出去。

    花袭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意她的肚子,忙用眼神止住了他,冲他摇摇头。而后,自己动手,慢而有力地将任少容从自己怀里挖了出来,口中嗔怪道:“拧来拧去,毛毛虫似的。”

    花袭人真的不怀疑,宋景轩能干出将人拎出去这样的事。哪怕拎的是一个妙龄小姑娘,还是有关系的熟人,他也绝不会怜香惜玉。这个人,实在太紧张了些。

    幸好任少容只顾着撒娇,没有留意到宋景轩突然的动作。

    在她被花袭人拿毛毛虫一揶揄,不好意思地坐直之时,宋景轩已经重新做回了椅子上,继续翻起了书。

    “有什么悄悄话儿,总能说了吧?”花袭人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笑着问任少容道。

    任少容又将自己的粉唇来来回回地咬了好几回,才红着脸小声地问花袭人道:“听说,之前袭姐姐你同韩公子是,是……”她怎么也不能将完整的话给说出来。

    韩公子,韩清元?

    这两人真的有缘分?

    花袭人心中讶然,接过任少容的话,替任少容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当初是不是给韩清元当童养媳来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任少容连忙歉意地道。

    童养媳这个身份,对于如今的百花郡主来说,也太不中听了些。

    花袭人却并不介意,坦然说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又有什么不好意思要否认的。”

    “只是容儿你也知道,当初韩家大仇未报,怎么会草率地就给唯一的男丁定亲?所以,我很明白地告诉你,我同韩清元之间,就是兄妹的关系。如果时至今日我们都还在那大柳乡乡间生活,没有这后来许多际遇的话,说不准我还真就与韩清元成亲了。容儿你该明白,在那乡下,韩清元没法子找更好的人,我也一样不会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花袭人摇摇头,道:“但人的命运很奇妙,也根本就不会有如果。”

    任少容并不是那爱钻牛角尖的小姑娘。

    她也似乎并非是想要得到关于韩清元同花袭人之间具体有何关系过往的准确答案。在花袭人讲述陈年旧事的时候,任少容明显有些走神儿想到了别处去,心不在焉的。

    而一旦花袭人住口不讲了,她又回神追问。

    花袭人略说了说,就不想再继续讲述了,皱眉直接问任少容道:“容儿,你问这些,你母亲知道吗?”

    任少容俏脸一僵,摇摇头。

    花袭人就道:“据我所知,清和郡主是很不喜欢韩清元的。你和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少容有些慌张,又有许多羞怯很憧憬,紧咬着唇,开口道:“我就是觉得,他人很好……”

    随着花袭人的引诱追问,花袭人渐渐清楚了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说在新的南顺侯府的初次正式见面,也不说有一日在果子山韩清元曾经恰巧出现在那里替任少容抓住了她的兔子……在上元夜时候,任少容同沈玉雪跑到南城去看热闹,不巧有花灯着了火,人群恐慌奔走,将任少容挤倒在地,眼看很危险的时候,恰逢韩清元在附近,毫不犹豫地将她抱到了路边。

    对于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危险的任少容来说,当晚跌坐在人群中眼看着要被人踩踏的危机,就是她生平遇到的最最严重让她恐惧害怕的危机。而就在那个时刻将她抱走的宋景轩,无异于是在千万人中在她无比恐惧害怕时候拯救了她的英雄,在她心中投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子。

    英雄救美。

    而后美人儿就爱上了这位救人的英雄。

    这是多么自然而然的故事情节。

    “清和郡主不知道这件事?”花袭人问道。

    任少容摇摇头,道:“我不敢跟娘说。他也不让我说,只说不算什么,当时我们离动乱还远,周围又很亮,我即便是一时坐着,也不会出事儿。而且还有不远处跟着的护卫在。”

    花袭人也估计,当时情况也并不危急。不然,那些护卫们根本不可能隐瞒情况,不向清和郡主禀告。小问题补救了能隐瞒,但若是出了大问题,即便是当场补救了,他们也不敢隐瞒一丝一毫的。

    只是,不管真危险,还是假危险,对于任少容来说,都是一样。那就是,韩清元在她最危急最恐惧的时刻,拯救了她。

    花袭人不禁叹息一声。

    “袭姐姐……”任少容求助地看向花袭人。

    “韩清元呢,他是什么态度?”花袭人问道。

    任少容因为韩清元而忘记了宋景轩,那是因为她对宋景轩的爱慕不深,基本流连在宋景轩的俊美这种表面上。韩清元总不至于这么快就因为任少容而忘记了薛世净。韩清元是真心喜欢薛世净,并且他们之间的经历,足以称得上时刻骨铭心。

    “他……”任少容咬着唇,显得有些气虚和委屈,低头吶声道:“我不知道。我很少能见到他的。”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好,忙补充道:“他待人很好的。”

    也就是说,任少容目前来看,还在单相思阶段。可怜她一个金枝玉叶,也会有这么没信心的时候。只怕韩清元只是礼貌一些,柔和一些,就让任少容产生了联想,就觉得很高兴了。

    心上人对自己无意间笑一笑,就能一个人开心上许久……任少容现在的状态,大约就是传说中的这一种吧。花袭人心想。r1152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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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介绍:
植系异能特工花袭人,魂穿古代外室女,而且还是离家出走的。
很好,正好顺便“失忆”再不回大宅门中去,市井田间,做个小花农,逍遥快活。
恩,若是能将自己嫁出去……那就更完美了。
但,青梅竹马横起波折;江湖少侠心有所属……好吧,嫁人的事情,不着急。事情实在太多,往后排排,再排排吧。
(已有完结作品《成亲》、《点草成妖》,《第二春》新鲜完本,欢迎跳坑)花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