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 怒盛
清和郡主将这件旧事翻出来,并不为给南顺侯府添多少堵造多少损失,她是想要通过这件事,通过韩淸元对此事的反应和处理,看出他内心的想法以及为人和性格!
而她得出来的结论就是,韩淸元根本就是个拎不清的糊涂虫!
是,如今看在南顺侯翻案替当今皇上立太子挣下不少功劳的份上,他这般低调拎不清,问题并不大,因为没有人想着来找他的麻烦,所以的确能够保证几年时间的富贵清闲没错。
但任少容嫁过去了呢?
宫中有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承启帝连而立之年都未到,他将来必然会有许多子嗣,当然也绝不会全是皇后娘娘所出!眼下无所谓,但二十三十年后呢?那个时候是什么个情形,承启帝会不会态度有变,将来会不会有惨烈的夺嫡之争,这些都很难说!
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而任少容作为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妹,所嫁的夫君若是个行事拎不清的,岂非是给敌对之人一个绝对好用的突破口!为将来计,韩淸元这人就不是佳婿!
而一个行事拎不清的当家人,为人父,为人祖,如何教育子孙成器!
如宋景轩这样的,多少年才出了一个!
而宋家两代是不闻不问任其成长,只顾自己自在洒脱,韩淸元能做到对儿孙不闻不问么?很多时候,不教不怕,怕的是教错了方向!为儿孙计,韩淸元也不是个佳婿!
清和郡主实在看不上韩淸元这样的。在她眼中,哪怕一个出身平平但知上进懂进退的举子都比韩淸元好太多了!
任少容被清和郡主这一通说法给训的哭了。她的眼泪不声不响就流满了脸,想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
清和郡主见她如此难受也是心疼,缓了一缓,问任少容道:“你到底是看中了他什么,至于如何?若你是因为娘亲反对才……”
少年心思,有时候就是要同长辈亲人对着来。若是长辈反对不允的,他们就越是要坚持。这样的例子多了,清和郡主不是不知道。
但她真的说不出“准许”的话来。
“他痛心所爱至于失态,又有什么错?后来不也是上书请罪了么?又将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任少容不明白,为何清和郡主只是一味地说韩淸元不好。
在任少容看来,韩淸元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
谁在知道自己曾经的心上人被自己母亲所害时候会平心静气而不失态?更何况韩淸元失态过后,不是依旧冷静了!不也是按照应该做的去做了!
人若是在经受任何打击时候都不失态犯错,那得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任少容不能服气清和郡主的评断。
清和郡主一听额头上的青筋就跳了跳,立即想要发火,又勉强忍住了,道:“你是这么想的?”声音还是拔高了调。
任少容咬唇,眼神坚持。
花袭人闲坐了半晌,见这母女二人就要在自己的地儿吵起来了,不禁咳嗽一声,开口道:“容儿,你是不是忘了,韩淸元此时心中所伤所痛的,是另外一个女人?你不介意?”
花袭人瞅了一眼宋景轩,道:“反正,我是很介意的。”
花袭人如此开口,清和郡主忍住了暂时抿了唇。
任少容微微一怔,点头道:“我知道啊。但薛姐姐已经没了呀?若是他轻易就将人给忘了,那才是薄情呢。”
竟然连“薛姐姐”都叫上了。
花袭人似笑非笑,问道:“若是韩淸元对你提出要求说……虽不能对外公布,但其实在他们韩家内部,在你与他心中,要尊薛氏为正室,为‘姐姐’,而你只能轮为‘妹妹’,在他心中只能作为继室呢?”
清和郡主尚未听完花袭人的话,脸色就难看至极,几乎就要坐不住了!花袭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怎么会这般说!她想要发怒,又想起今日来的初衷,才坐住了,紧盯着任少容。
任少容居然并没有因为花袭人这番话而觉得受多少刺激与侮辱。她不过是略有些不自在,目光有些躲闪,但神态之间总得来说,却是平静的。
清和郡主只觉得全身的血都烧起来了,目光血红,如同发狂的雌豹,下一刻就会暴起将人撕成碎片!
花袭人见状也有些转不过脑子,难以置信地道:“他真的跟你这般说了?”
任少容摇摇头,低声道:“他有说过,会一直将薛姐姐视为妻子。”
只是,没有提到别的。
居然是这样?
而任少容如此一个骄傲的贵女,居然就愿意接受了?似乎还为对方的坦诚而感动?
难道说,陷在爱情中的女子,当真如同是烧坏了脑子一般,明明是天之骄女,在爱人面前就能低到尘埃里去?
花袭人实在不敢想!
她刚刚说那些话,是听到“薛姐姐”这样的字眼觉得格外别捏不对味儿,才说了一番难堪的话,本来只是想要刺激一下任少容的。没想到,任少容没有受到刺激,反而清和郡主受到了大刺激。
清和郡主再也忍不住,伸手“啪”的一下,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在了任少容嫩白的俏脸上。她双眼充血,站起来,对着任少容低吼道:“我清和郡主怎么会生了这么一个自甘低贱的女儿!”
“你是从我这个堂堂郡主肚皮里爬出来的,不是从哪个小妾通房肚子里爬出来的!堂堂一个三品县主之尊,却自甘为小,给人当继室!”
“我清和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女儿!”
她似乎愤不择言,颤抖着指着任少容的鼻子道:“你要这么下贱,行,回头我就上表去了你的县主位,在将你放在你爹的新姨娘名下!我没权将你逐出家门,但我有权不认你这样的女儿!”
“丢人都没你这么丢的!”
清和郡主满头满脸都是通红通红的,这般痛骂似乎不仅没有让她解恨痛快点儿,反而更是触及了她的痛处,只见她说着说着,双目一闭,竟然就气晕了过去!
任少容似乎被打的懵了。当面颊火辣辣地痛起来时,她不禁一只手摸着她的脸,面色惶惶,眼中噙泪。当清和郡主晕倒之时,她一时半刻都是怔怔的,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丁香扶了一把清和郡主。
花袭人正待说什么,突然面色一变,似乎闻到了一丝不对劲儿,一只手捧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忙道:“快,去叫吴济来!快!”
这若无若无又显得怪异的一丝血腥味儿,不会是任少容嘴角流出来的血丝,也不会是她自己的肚子出了问题,那么……问题就肯定实在清和郡主身上!
果然,就在丁香疾走离去喊人的功夫,清和郡主的浅褐色的襦群上已经能够看的到鲜血的痕迹了。
“将郡主抱到榻上去。”花袭人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站起来,依在宋景轩身前,无法出声,俏脸上也褪去了血色。
任少容也看到了鲜血,她再也顾不上别的,一脸惶恐地问道:“我娘怎么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任少容俏脸煞白,跌坐在椅子上,竟然是不能动弹了。
花袭人没有回答任少容的话。
吴济就住在园子里,听到丁香唤的急,丝毫不敢耽搁,立即就过来了。
他的药箱一式两份,这晓春轩里也放了一份,此时已经拿了出来。
吴济看着榻上昏迷的清和郡主,脸色一变,忙走了过去,凝神诊脉。片刻,他就收了手,从药箱中拿出银针,用烛火烤了烤,当场就施起针。
从头到此,他一句话都来不及讲。
“通知侯爷过来吧。”宋景轩吩咐道。
眼下清和郡主这场景,虽然他们不一定亲眼见过,但也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宋景轩吩咐的时候,目光落在任少容身上,顿了一顿。
任少容一脸呆滞,浑然不觉。
“孩子没能保住。”吴济一脸歉然,对宋景轩和花袭人摇摇头,道:“请公子和郡主回避,属下还要替清和郡主清理一番。”
花袭人点点头,在宋景轩的搀扶下,离开了花厅。
任少容没有走。
吴济看她的样子,也没有张口赶人,只是让人搬了屏风,围出了一个空间来。
“没想到,小生命会这么脆弱。”花袭人感慨,道:“若是知道她怀孕了,我怎么也不会说那番话的。”
如清和郡主那般骄傲的,怎么会容许任少容有那样卑微低贱的想法。居然连继室都肯答应去做。她怎么会那么傻。
“不怪你。”宋景轩道:“估计她自己也并不清楚。”
“至于任少容……”宋景轩摇摇头,道:“现在看来,她与那韩淸元倒也挺配。傻到了一起,说不定能生活美满。”
花袭人不知该如何表情,只是叹息一声。
韩淸元这个人呢……唉。
想到前有自己,后来有薛世净,如今又有任少容……
花袭人不知该如何评价。难道说,他一辈子女人缘极好桃花运挺多?这么说虽然古怪,但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是?r1152
406 宫墙
花袭人抛开了这古怪之念。
一时有人来报武阳候进了门,宋景轩送了花袭人到他处歇着,自己接待去了。
“好吧。”花袭人点了头。
这会儿,她也不想看到任平生这位父亲。
武阳候匆匆跟着人来打晓春轩,看到有婆子正一盆盆地将血水端出来,心头大惊,抓了一个婆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待那婆子回答,宋景轩在他身后沉声开口道:“清和郡主有孕,又小产了。”
他的话清晰明了,对武阳候来说就是一道霹雳闪电!
他懵了一下,迅速激动,跳起来就朝着宋景轩的衣领抓,一边低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不知道清和郡主有孕了!
武阳候头脑轰鸣,目中充血,恨不能杀了人!
清和郡主有孕!
那他就会有个嫡子了!
不然,将来任少元只一个人,任家的堂兄弟总归是隔了一层,哪里抵得上亲兄弟!
但她又小产了!
武阳候面容狰狞,一身杀气凛冽。
宋景轩不为所动,后退一步躲过他抓扑动作,沉冷地对丁香道:“你向侯爷解释一番。”
武阳候早就知道,花袭人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是宫里派下来的人。见丁香向自己施礼,武阳候才冷静了些,却还是冷哼了一声。
“回侯爷,是这样……”
丁香将前因后果讲诉了一遍,最后道:“……吴济公子正在里面为郡主施救。刚才已经言明郡主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肯定需要将养一阵的。”
“因为容儿的事?”武阳候逐渐冷静下来。
孩子已经没了,再多的愤怒也是无用。
“郡主心高气盛。因郡主执拗,这才盛怒痛心。”宋景轩淡然说道。
这个时候,吴济满脸疲惫地走出来,向这队翁婿施礼,道:“郡主连日身心郁结疲倦,加上高龄有孕,情绪更难控制……怒急攻心。便就撑不住了。”
“郡主性命无忧。只是以后恐再难有孕了。”吴济微微摇头,道:“胎儿不足两月,在下有心无力。请侯爷宽恕。”
清和郡主都过了四十了。
谁能想到,谁能料到,她这个年纪上还能怀上身子。本来高龄有孕就危险,孩子月份又小。加上连日来的劳累和刺激……孩子如何能保得住。
过了四十的人,小产了。身体怕是要大亏一次。若真再能有孩子,那真是奇迹了。
武阳候满脸阴冷,越过吴济,过了屏风。到了清和郡主躺着的塌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又转身看了一眼依旧呆滞的任少容,一甩衣袖。大步走出来,对宋景轩低声道:“她人呢?”
宋景轩抿唇未答。
武阳候低声质问。道:“她不是有仙家之能吗?她的嫡母倒在她面前,她都不肯救?!这么硬的心肠,任家欠她什么了!”
宋景轩冷冷地看了一眼武阳候,道:“侯爷怕是忘了,她如今也怀着身子。您想让她怎么救人?两个月就是一团血水,血水脱了母体要掉下来,怎么救!”
“别说救不了,就是能救……”宋景轩阴沉着脸:“侯爷难道想让她用自己肚子的两个孩子换您孩子的命?她若是真有仙家之能万事不用付出代价,之前就不会受那么多的磨难!”
即便花袭人总是宽慰他说其实她从前那些作为都很轻易,但宋景轩总是不相信。违背天命自然,怎么会能没有损伤。作为被救助着会付出寿元为代价,那作为施救者,难道就一点代价也不付?
总之,宋景轩觉得,那些手段,能少用,还是少用。
更何况,在花袭人怀了两个孩子,正吃力不堪的情况下。即便她想要施救,宋景轩也绝对会阻止她。
宋景轩这一番话说的很不客气,让武阳候额头上的青筋不禁跳了跳,铁青了脸,道:“之前她给太上皇弄出来的东西,难道你们自己就没有扣下一二?”
武阳候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他觉得,花袭人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生的,孝敬他一两滴仙露以备紧急之需,是在情理之中的。但花袭人却一直没有这么孝敬他。
眼下,清和郡主情况危及,也不见她拿出一二施救。
宋景轩再次抿唇,眼神冷下来,缓缓说道:“侯爷猜的对。我们还真的不曾扣下一二。上次她一共得了三枚,此时皇室怕还剩有一枚,侯爷大可前去讨要。”
“你……”武阳候狠狠的瞪了一眼宋景轩,一脸铁青大踏步出去了。
很快,宋景轩就知道,武阳候这是去吩咐人准备,要将清和郡主送回府中修养。清和郡主的确不合适住在外面,宋景轩并未在意武阳候此举。
待任少元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正巧清和郡主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而当她听到自己刚才没了一个孩子之时,清和郡主虚弱地摸了一下小腹,稍微一出神,就又回过神,淡淡地道:“没了也好,总好过再养一个不省心的。”
任少容闻言将嘴唇都咬破了,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来。
清和郡主连看也没有看她,只是对吴济道:“多谢吴公子了。”
或许是从未想过也从未期待过那个孩子,所以无意间失去了,清和郡主也没有觉得有多难过。只是神色间有说不出的颓然疲倦之意,扫视了一眼榻前围着的众人,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有婆子进来,将她连着榻及帷幔一起,从晓春轩里抬了出去。
任少元指使丫鬟扶走了任少容,沉痛地朝着宋景轩点头示意,也离开了。
随即就有婆子进来,一番撤换清洗、洒醋熏香、开窗换气之后,整个暖厅已经焕然一新。再看不出之前一番变故留下的痕迹。这里虽然不是内室,但花袭人日常还是要在这里逗留的。
宋景轩并未将武阳候的质问告诉花袭人。
花袭人也没有问。
她此时心中正震动于小生命的脆弱,自打有孕之后头一回,对自己的肚子格外小心慎重起来,只想平心精气养好身体让他们平安来到这人世间,别的都能放一放。
甚至,连一些京城八卦也不爱听了。
吴济已经明确地告诉她。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是为龙凤胎。到时候就看哪一个能抢先出来,居了这长位。
男孩大名叫宋明全。女孩定了大名叫宋明雅,乳名叫花小雅。至于将来是否继承花氏香火,待到她将来再论。
花袭人一心安住百花园不问外事之时,皇上因新江县案子对南顺侯府做出了处置。真是如众人料想一般,罚了两年俸禄了事。另外。让韩淸元入大理寺做了一个小小连官员都算不上的书吏,让其“知律法”,吩咐其“兢兢业业”,三年考核通过才罢。也不知这算惩罚还是不算。
一个侯爷,做一个不入等的书吏,工作繁琐沉重。共事之人全无显贵……应当算是惩罚吧。
当皇后娘娘问起来的时候,承启帝哼了哼。道:“勋贵行为肆意,多有不知国家律法之时……朕这么做就是想将他们把律法给在心底记住了,一犯可轻惩,再犯的话,就别怪朕不客气!”
皇后娘娘想起刚才有人所报清和郡主气急小产之事,心头对韩淸元全无好感,恼道:“皇上就该打他几板子,让他知晓事情!什么大胆东西,竟然对一个逆臣之女念念不忘!”
皇上也才听说了这事情,闻言便道:“岳母最近也太操劳了些……府中宫里两头忙,难免忽略了自己的身体,你当体谅她。”不提皇后娘娘这里,皇上和太皇太后几位够格的贵人那里,全都赐下了贵重药材补品等等到了武阳候府。
皇后娘娘闻言默然,一只手摸了摸小腹,有些黯然地道:“到底是臣妾不中用。不然,也不会累了母亲。”她想了想,对皇上道:“皇祖母年迈,太后礼佛一向不问琐事……皇上能否劝劝贵母后出面帮臣妾一番?抑或提拨哪个妹妹出面?”
这后宫里,属于皇上的女人,品阶都还是太低了。协助理后、宫事这种殊荣,她们没一个够格的。皇后这么说,还是想让云贵太妃出面帮她。
云贵太妃连皇太后之名都不肯应下,想来不会是贪恋权柄过甚的。她又虽然从未管理过宫中事物,但她是皇上的生母,没人敢在她面前捣乱。
皇上一听看了皇后一眼,似笑非笑,但还是驳了皇后让“妹妹们”理事的打算。考虑到她的确怀孕辛苦,就道:“那朕同母亲商量一下吧。你安心养胎,别想太多。宫中事物有女官太监,谅哪个也不敢给朕故意找乱子。”
其他女主子品阶低,恩宠也看不出来谁比谁更显,又都没有子嗣,大家条件都差不多,一个个的,都十分乖巧安分。主子们安分,下人们当然更安分。
宫中事物遵循定例,没人存着别样心思的话,其实并不难打理。
皇上很快将这些抛开来,笑着道:“景轩那小子真是捞到了,百花是双胎,一下子就儿女双全了……”他提了这一句,不待皇后娘娘深思其中的含义,就又紧接着说道:“孟家的那以为,你发个旨意褒奖一番,恩,就用“贞烈”二字,赏个乡君的爵位给她;另择正妃给延平郡王吧。”
皇后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不禁复问道:“皇上说什么?”
要褒奖孟如嫣的意思她清楚,这也是她想要的,毕竟她这个皇后姓任,不能让这件事情扩大化,让任家所有子侄的声誉蒙污。按照既定的,继续履行她与延平郡王的婚约,也是让世人相信她清白未失的力证。这么处理,皇上也是同意了的。
她连懿旨都让人拟好了,若非是因为清和郡主出事这么一打岔,旨意都送出去了!皇上怎么突然又改了意思!
让孟如嫣与延平郡王的婚事作罢,岂非是告诉世人,孟如嫣她受辱了!孟家人怎么会答应!即便是封个乡君做补偿,他们也不会答应!到时候肯定又要大闹一番了!
皇上在这些“小事”上,不都是以“不麻烦”为解决前提么?如今这安排是什么意思?
皇后觉得十分不解,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上没有替皇后娘娘解释,只是道:“总之,按照这个意思去做。”他顿了顿,又道:“若是觉得乡君爵位太低了,给她个县主也是可以的。不过是个空头爵位,每年也花不了多少俸禄,大梁还养的起。”
“将朕的意思给孟家人透出去。”
如今大梁的勋爵其实并不多,又因为推恩,完全不至于给财政照成什么负担。用皇上的话说,就是多养几个,还是没问题的。
皇后娘娘还是不解。
不过,一个县主,大概也能够堵上孟家人的嘴巴了。她按捺住心头疑问,应承了此事,准备回头就让人重新拟旨。反正,时间也有,不必着急。
“那延平郡王妃的人选?”皇后娘娘又问道。
“这个不急。”皇上不在意地道:“你看着有差不多的,给指一个就是了。不算大事。”
既然花袭人看中了孟如嫣想要用她,那他这个当皇上的,就要让孟如嫣准备好了为她所用。听说那孟如嫣正在家中试图说服亲人但却反被禁足,此时正在静坐预备削发明志呢,也算是不错,那他就成全她。
若是孟如嫣还是舍不得郡王妃的身份,他就同宋景轩一样,肯定劝说花袭人放弃孟如嫣了。不够果决的女子,不足以担当大任。
没想到,花袭人能看在孟如嫣身上发现她这种用处。他一直都将她视作一个好看点儿的花瓶呢。皇上想及此,嘴角噙了笑意。
皇后娘娘看到这笑意,心头更加泛起了嘀咕,而后又不禁感慨起来:从前在靖王府的时候,她还能猜得到他的心思,对于他想要做的事情也能说上两句……
现在却……
也罢,宫妇不得参政。
她只管打理好这偌大的宫苑,养育好自己的孩子罢。再多的事情,宫墙外的事情,她纵然有心,也是无力罢。r580
407 良机
孟如嫣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自己的青丝。
入了深秋,天气冷起来,她的闺房里就没断过银丝碳的炭盆子。此时,她一身青色单衣坐在镜子前,面容沉静而严肃。
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檀香。
本来是能平心静气的檀香味儿,闻在孟老夫人鼻端只觉得一阵阵烦躁难耐。
檀香又是佛香。
这满室的檀香味儿,总在提醒着她,她寄予厚望的孙女曾坚决地开口说“绞了头发做姑子”。
“到底那百花郡主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好好的富贵不去享,突然说不嫁延平郡王了!”孟老夫人鹤首拐杖一下一下地用力捣着地面,仿佛是要将心底的恼怒给发泄出来似的,道:“她是不是逼你了!”
孟老夫人很是不解。
按照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那武阳候已经找了人上书,宫里娘娘不想再将事情闹大让任家子侄的声誉有污,必然会褒奖了孟如嫣,婚事依旧的!
孟如嫣还是完璧之身。
这一点孟老夫人再三确认过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怎么皇室那边还没有动静呢,自家的孙女反倒是不同意了。
“祖母,我说过了,那延平郡王不是良人。”孟如嫣十分冷静,道:“这个决定是我自己仔细思虑之后做下的,并未受迫。”
她不知道花袭人那个计划是不是机密,因而也不能轻易以此同亲人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即便能够解释的清楚,十有八九,他们也不会同意自己抛头露面,如男子般在外奔波做事。
顿了顿。孟如嫣道:“那延平郡王府已经有了侧妃和庶长,怎么还会是善地?经了这个波折,纵然有皇室正名,只怕在延平郡王心底依旧会是膈应不快的。如此,我又如何获得夫君的爱重?”
“身为皇家正室,身上却有污点……”孟如嫣摇摇头,道:“未来定然艰难……我并不想如此忍受一辈子。”
她试图用亲人们能够理解的方式说服她们。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祖母,你当我是为何会被劫持的?我与延平郡王相会,他却举止轻浮无礼。将我当做那妓子调戏侮辱,我慌乱间乱走,才走到了僻静处,被人得了空子……”
孟如嫣轻咬粉唇。泪眼朦胧地道:“我未曾有污的时候他尚且如此看我待我,如今我有了可供攻讦之处。只怕日日要被他羞辱折磨了!我听闻那床笫之间,又许多折磨人的花样,能让人有苦难言……祖母,若真到了那时候。你们谁又能来救我出火坑!”
孟如嫣这么说,本是要说服他人,但说着说着自己心底先是升起了一片寒意。才格外清晰地明白过来,即便是没有百花郡主找自己这一番。这延平郡王府她也是进不得的!
十有八九,就是个火坑!
孟如嫣坐在那里怔愣起来,想起种种可能,不禁打了个寒颤,那蓄着的泪也从眼中滚落下来。
孟老夫人听她这般说,更是愣了一会儿,而后紧紧皱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用力道:“你这是非要往坏处想!若是朝廷的褒奖下来,谁又敢再提起那些有的没的,难道是要质疑皇命!总之,你这个正室是当今天子圣旨赐婚,又谁敢不敬你这个王妃!”
“那什么苏侧妃犯了这么大的错,你过去之后弄死她也没有人指责你什么!她的孩子,哪有那么轻易生下来,又哪有那么容易能长得大!”
孟如嫣哀伤地道:“如今的关键是,延平郡王就会不敬我这个王妃啊……祖母,明明是个火坑,您为何还要将孙女往那里推?难道您都不疼我了么?”
孟老夫人忙道:“我怎么不疼你!”
“我就是疼你,才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你都十八了!不嫁延平郡王,你还能嫁给什么人家!这桩婚事若是不成,外人才不会理解你的难处,肯定都当你是真的失去清白之身了!”
“坐实了这一点,你还怎么嫁人!”
“那就一辈子不嫁了!”孟如嫣抓了牛角梳,对着光洁的镜子,将自己的青丝轻巧地挽了挽,挽成了一个妇人发髻,道:“我孟如嫣自梳就是!”
她一脸坚决。
孟老妇人呆了一下,随即老泪纵横,一下子扑过来抓散了孟如嫣的发髻,又劈手将其手中的牛角梳夺走狠狠地摔在地上,怒道:“你就犯傻吧!”
说罢,孟老妇人似乎有些撑不住,让身边心腹婆子扶着自己出去了。孟如嫣坐在梳妆台前,没多久就听到了孟老夫人吩咐“看紧二小姐”的话,用纤纤素手理了一下乱糟糟地青丝,娇躯再次端正起来,对着镜子,用力抿了一下唇。
看来,还需要想其他的办法啊。
只是,真的不容易。
她还是太无用了。
孟老夫人盛怒悲痛之下踉跄而去,回到自己院子里就与自己怄气,饭都没有用上一口。孟老爷子见她如此,就冷声道:“就知道劝不动!”
“早知道会有今天,给她请那么多教习做什么!还不是个见识短的女人!”
孟老爷子也苦苦劝过孟如嫣,没用之后心头就起了烦躁——
且不说孟如嫣不嫁将如何,会不会被任家认为是孟家不愿意和解,要死磕到底……只说她嫁入郡王府,起码是既富且贵吧?孟家有两位王妃,即便是族人没有太出众的,也足以守成了!几十年后,孟家也将是成为世家中的一员!再者,与任家和解,让这事儿早早过去,给宫里娘娘的面子,给大皇子的面子,孟家在新帝这里所受的不待见是不是就能改善了?自己年纪不小也就不说了,几个子侄是不是能有起复供职了?!
这些,孟如嫣居然统统看不到!
她就只顾着她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将她给看紧了!”孟老爷子冷声道:“到了日子送上花轿,由不得她想些乱七八糟的!要死也得嫁进王府大门之后才死!”
他也不想想,若是孟如嫣真是进了王府之后才寻死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她对这们亲事极为不满,皇家这是抢媳妇,犹如山匪行径呐。
孟老夫人顿时老泪落的更厉害了。
“老太爷,老夫人,王妃娘娘来了!”有人进来禀告道。
“到哪儿了?”孟老夫人擦了擦眼泪,收拾一番,同孟老爷子站起身,走到前面准备迎接去。
没多久,孟家的几位重要人物就坐在了一起,听着英王妃带来的新消息。他们听了一半,尤不相信,问道:“皇后娘娘说,会给如嫣封县主?真的假的!”
这样的大恩,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
英王妃点点头,沉重地道:“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孟老爷子还算冷静。
他在官场浸淫数年,早就清楚了,没有什么大好处是轻易能占到的。即便是有,也要更谨慎。因为那极有可能是对手放出来的诱饵。
“皇家的意思,是嫣儿和郡王的婚事作罢。”英王妃缓缓说道。
她说完之后,握紧了帕子,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有什么评议了。
孟家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心中迅速猜测着皇上此举是谁在中间出了力,其中的顾虑和考量是什么,而后又开始权衡着这里的利弊得失,影响后果,竟是谁也说不出什么,只能看着孟老爷子,等他开口。
良久,孟老爷子才道:“皇上还是考虑到皇室清誉。”
虽然大家都知道孟如嫣是受害人,她也是清白的……但仔细思量,她的遭遇,她的狠绝,也的确是不再合适做皇家妇了。但孟家还是要安抚,于是就厚厚地赏了孟如嫣,抬了她身份,将她的名誉损失减少到最小,将来也不愁嫁人。
如此处置,也算是公道。
更重要的是,孟家也不能再次驳了皇上的意思。而若是顺势如了皇上的意,以后孟家的日子也会变得顺遂些。
“皇后娘娘另外有一个意思,是希望如嫣能自己上书陈情。”英王妃察言观色,就知道孟老爷子是接受并满意这个条件了,就又道:“陈情写的漂亮,皇上顺势而为,赏县主就不会太突兀。对如嫣本人的名望也有好处。”
“孟家定然遵从上意。陈情书明日一早便会呈上去。”孟老爷子很快做出了决定,对英王妃道:“劳累王妃跑这一趟了。”
都说文人妙笔生花,写了一篇漂亮的文章,能够达到的效果是绝对能让人难忘的。孟如嫣的陈情书,定然会替她赢了无数赞誉。
孟老爷子心中这般想着时候,已经开始在心中酝酿着如何落笔如何起承转合,如何收尾,用什么样的句式之类,才能震撼人心了。
孟如嫣很快知晓了这个变故。
她得到消息后怔了许久,才察觉到这是自己难得的机会,刹那笑颜如花,吩咐了人拿笔墨来,略一思索,就在梳妆台上洋洋挥洒起来。
这,就是证明自己的机会啊!
如此天降良机,她又怎么能错过!孟如嫣心情激荡,笔却是稳稳的,没有半点墨滴下来。r580
408 明珠
谁也没想到,承启元年就要结束之时,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在清点这一年所得,准备冬至腊八祭灶新年之时,京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孟氏明珠孟如嫣上书陈情,慷慨激昂又婉转悲切地上书退却与延平郡王的婚事,并表明“自梳”之心,要一辈子再不嫁人!街头巷尾俱是哗然,而很快,那陈表所书内容就流传到了广大士子手中,立即被传颂开来。
“没想到,孟二小姐当真无愧于才女之称,这篇陈情真真是……”有士子揣摩着行文用词,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半晌才道:“真是让人钦佩!”
“是啊,当真是愧煞我等!”
“真真是可惜了!”
且不说京城士子纷纷惊讶震动,孟如嫣这边陈情一上,皇上很快就做出了批复,自然是准了她所求,又感其心志,褒其贞烈,特封其为县主,封号“明珠”。
明珠县主。
这个封号无疑是对孟如嫣此人的极大肯定。
即便是孟老爷子在听到内监诵读的陈情内容与他之前看到的不相符,让他忐忑不安了一番,此时这封赏下来,他的心总算是落到了肚子里去。
不过,他欢喜之余,不禁隐隐皱眉:是谁在什么时候将他的陈情书给换过了?好在没有出岔子……
“明珠县主?”花袭人愣了一下,笑道:“她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在她手里,是一篇誊抄过来的孟如嫣的陈情书。
花袭人低头快速地浏览了一番,就将它放到一边儿去了:她看的并不太懂,只觉得写的花团锦绣的,的确十分不错的样子。恩,只是超出她的阅读范围之外,便就懒得细细琢磨了。
结果有了,那就够了。
宋景怡见状,不禁拿了那文章过来看。她真正认真学习的时日有限,也是读的十分艰难,不由自主就蹙起了眉。
“既然如此,就下了个帖子,以我的名义邀请她过来这里小住。”花袭人道:“计划先要做出来,明年开始在京畿试点。”
“试点?”宋景轩重复道。
“恩。”花袭人道:“就是先在一定范围之内推行。大梁那么大,一下子全铺开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在试点之时,出现什么问题的话,也能及时解决,下回就能避免犯同样的错误。”
“嫂嫂是有什么新动作么?”宋景怡放弃了看文,闻言问花袭人道。
她是被车氏派过来探视花袭人的。
“涉及到明珠县主?”宋景怡当然关注过孟如嫣身上所发生之事。但她不曾想过,花袭人与孟如嫣似乎有了很大的关联。如今花袭人说起“计划”这种字样,让宋景怡很是好奇。
“恩,你看她文采斐然的,估计此时京城士子都在赞颂她的才名人品,又有皇上封赐的县主之位……不出来做事,实在可惜了。”花袭人对宋景怡道:“是不是这样?”
宋景怡懵懂点头。
她还是不知道花袭人要有什么计划要用到孟如嫣。不过没关系,一会儿她可以询问丁香玉兰二人。她们得了花袭人的授意,必然会为她解惑的。
花袭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觉得有些困倦,遂打了个哈欠,道:“先就这么着吧。待她人来了再说。”说罢,就起身回去补眠去了。
安顿好花袭人之后,宋景轩走出来,一边让人按照花袭人的意思给孟如嫣下了帖子,一边问宋景怡道:“怡儿,你眼下有没有什么想法?”
宋景怡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宋景轩是什么意思。
宋景轩抿了抿唇道:“你如今也算是明理懂事了。母亲近日有提起过,说替你相看人家。你若是也觉得是时候了,我会让人收集些京城合适的公子人选来,你自己看着挑选,先接触着。”
“你若是觉得不想这么早成亲,或是还有其他想要学习的想要做的,就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满足你的愿望。”宋景轩道:“总之,看你自己的心思。”
“我还不想成亲。”宋景怡微红着面颊,却是异常坚定,复又添了一句,道:“我年纪还很小,再几年也不迟。”
至于其他的,她并未想好。
但,宋景怡能够肯定,自己眼下是绝不想成亲嫁人的。
宋景轩闻言点点头,道:“也行。我会同母亲说一声的。”他也没再问什么,冲宋景怡点点头,让人拿了京畿附近的舆图过来,开始凝神查看起来。
“嫂嫂是要在京畿之地建立官学?”宋景怡坐了片刻,目光落在桌面舆图上,开口询问,道:“京畿人口那么多,要建许多所吧?那不是要很多银子?”
“恩。是这样。”
宋景轩目不转睛,道:“所以才需要估算。”
“后续还需要选址,兴建,宣传……事情很不少。”宋景轩随意地对宋景怡解释道:“京畿之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具体情况,还需要具体勘察一番。”
“皇上会答应吗?”宋景怡道:“若是费用全免的话,也是不小一笔支出。”
“皇上当然会答应。”宋景怡抬头看了宋景怡一眼:“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给那孟氏女如此重的封赏作补偿?你嫂嫂看中她说是要用,皇上雄心抱负,便就将那孟氏女给你嫂嫂送来了。”
他有些诧异于宋景怡的言辞。
什么时候,她不再开口就是那些肤浅的东西,而开始懂得“人口、开支”这些了?如此的话,她的亲事就要仔细斟酌一番了……
宋景轩走了一下神,很快就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舆图上,皱着眉头在心中开始估量。
即便花袭人说是“试点”,但这么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也是千头万绪,十分复杂。而没有具体的计划方案,皇上也不可能给出多大的支持。
总之,要有计划。
有了计划,才能列出步骤一二三来,而后找人完成即可。
宋景怡再没有打扰宋景轩。只是,她稍后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让人替她找到了几本如《京畿风物》之类的书籍,开始艰难地读了起来。
三日后,听说孟如嫣果然住进了百花园,宋景怡思索片刻,起身同车氏说了一声,也收拾了些常用衣服之类,到了百花园,要求与孟如嫣同住一处。
孟如嫣正端坐在书桌前凝思。
花袭人尚在休息,传话说会在落日之前见她。宋景轩也没有露面。孟如嫣是被总管招呼着,直接给送到这个小院里来的,说是这将是她近日居住之处,问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孟如嫣此时的心思,又怎么在这些琐事上面。
她粗略了看了看,见书房宽敞,笔墨具备,书架上也有不少她准备要用到的参考书,便就十分满意,谢了总管,略做梳洗,就端坐了下来,心中默默地思索着。
见到宋景怡来,又听说了她的要求,孟如嫣觉得有些诧异不解。
她对宋景怡接触不多。只知道宋景轩这个嫡亲妹妹言语不多,沉静从容,颇受贵妇人赞誉。至于其他,就不知道了。
“县主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做事的。”宋景怡与孟如嫣见礼,一边解释道:“之前,嫂嫂做事的时候,也常允许我旁观。”
孟如嫣闻言心中有了数,便微笑道:“二小姐客气了。”
宋景怡坐下来,不禁打量起这位新封的明珠县主来。只见她穿了一件月白兰草纹的束腰长襦裙,清爽利索;而她的好看的脸似乎如在发光,眼神晶亮有神,里面透着一股子劲儿,近似疯狂,有些迫人。而在自己说了“不会打扰、请她自便”之后,她当真就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而蹙眉,时而若有所得,时而笑容满面,当她不在这里了。
最后,她提笔蘸墨,飞速地在纸上落下几十字后,才收笔回神,拿着纸张重新看了一会儿,满意点头微笑起来。
这时候,孟如嫣才想起书房内不止她一人,朝着宋景怡歉意地笑了笑。
“不会后悔吗?”宋景怡开口道:“我是说,若非嫂嫂说要用你,你依旧会成为郡王妃的。”明珠县主虽然光鲜,但将来亲事必定不会太容易。
所谓高不成低不就。
“是因为郡主的干涉?怪不得。”孟如嫣这才恍然明白,良机并不是凭空落下来的。她只觉得庆幸极了,笑起来,道:“这世上,便是郡主最知我懂我。”
说罢之后,她便没有再多解释什么了。
宋景怡抿了抿唇,见她在整理稿纸,便道:“能先同我说一说么?我的意思是,你同我先讲诉一番,也可以趁机理一下思路。”
“嫂嫂人不错,但她最近很累。哥哥很紧张她。你若是说的太久太乱了,我哥会不高兴。”
“宋二小姐说的很有道理。”孟如嫣略一思索,就对着宋景怡开始讲了起来:“……主要的工作,分为这几个方面。若是人手足够,分头并行推进,进度应该不慢……”
孟如嫣显然最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计划。
花袭人和宋景轩在黄昏时候见了她。宋景怡也跟着来了。她听完了孟如嫣的讲述,更多了许多不明白之处,想要从花袭人这里得到答案。r1152
409 陪伴?
“既然要进行普查……那干脆来个彻底的普查。”
花袭人端了一杯热呼呼的蜜水,一边啜饮一边说道:“大梁立国至今六十七载,算算至少是增加了两代至三代人。至于增加多少,只怕官府也并不清楚。”
“历来盛世,隐瞒人口都是常态。”宋景轩略皱起了眉。
“更重要的,大概还有土地吧。”花袭人敲了敲桌面,道:“这些年,是否有人口土地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而隐匿不报的?”
花袭人并未说的太多。
重新清查人口丈量土地,绝对是于国有功之事。相信宋景轩和承启帝能够因此而想的更多。土地人口,说来说去都是利益。而既得利益着,就是各级的官吏权贵们。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逃税……
花袭人想了一下,觉得过于复杂,便很不负责地不再思考了,道:“当然,我只是这个建议。这不是一件小事,做还是不做,由皇上大臣们商议吧。恩,我提一句,若是决议进行普查行动的话,可以将国子监的学子们和尚未授官的那些进士举人们利用起来,也算是让他们提前实习了。”
“其中有表现突出的,回头就能直接授官,皇上也不用苦恼下次科举还在后年那么远手里无人可用了。”
宋景轩将花袭人所言记录下来,点头道:“我会同皇上提起这件事情。”
孟如嫣都不知道自己的讲述什么时候被打断了。而花袭人的思绪一下子又跑到了“清查人口土地”上去。更关键的是,这随意谈话之间,似乎关乎大梁上下的一件大事件就这么被决定了……孟如嫣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这两人的节奏,不禁看了一眼宋景怡。
原来宋景怡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宋景轩和百花郡主“工作”的时候,真的会允许她跟在身边旁听。但孟如嫣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二人就是这么“工作”的。如此随意,随意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宋景怡察觉到了孟如嫣的目光,对其笑了一笑,而后又端坐在那里,用心听着。
花袭人总算又将话题扯了回来,对孟如嫣道:“你仔细思索过了,用了心。这很好。清查这一方。交给景轩负责解决……你如今要做的,是培养出一批百余人的拼音教习来,并与这其中的佼佼者一起完善教材和字典……春种秋收。今年冬日农闲已经来不及利用,到明年夏天,头一批学生一定要能坐在教室里。”
“是。”孟如嫣慎重地答道,又问:“那教习人选……”
“从国子监里找。”花袭人笑了笑。道:“抑或你觉得哪家的闺秀同你一般有学识见地,愿意抛头露面。也可以邀请其加入进来。”
孟如嫣一怔。
花袭人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太多。
而宋景怡听了这么久,到此时才出声道:“嫂嫂,不知我能否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虽然我的学识一般。但……”
“我们要的是一般教习,面对的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半大孩子……我倒是觉得,你的教育程度已经够了。至少能读通话本子了不是么?你既然有心,去做就是了。”
花袭人最近因为睡的太多了。情绪思维上都会显得慢。比如说这办学,虽然是她一定要促成办成的,更曾经思量过,即便皇上那边不支持,她以个人之力也一定要办到……但因为情绪慢了,刚才孟如嫣拿过计划来讨论的时候,她并未如何喜悦激动。
反而此时听到宋景怡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花袭人的心中格外升起一种欣慰和喜悦来,大声地说出了鼓励宋景怡的话,倒是让宋景怡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笑完了之后,花袭人摊了摊手,眉眼之间全是愉悦,对宋景轩道:“景轩,我改了主意了!过年大家都忙,咱们这里的事情,干嘛要弄的如同那银行新路一样轰动?我们悄悄地做!”
“你去说服皇上重新清查人口土地,顺便重新划分村镇等级什么的,这义学的事情就悄悄地来!也不要什么国子监百来人了,那些人都留给皇上用吧,我们只要……”
承启元年真是格外忙碌的一年。
本来异常紧张的皇权交接,因为太上皇主动逊位而显得格外平静顺利。但哪只,这顺利之后,京城的热闹一波接了一波,目不暇接,从未平静过。这好不容易到年底了,太上皇在外许久也没有办过什么让京城官场震动的大案子,所有的大佬们都以为终于可以过节休息了呢,没想到,承启帝又颁布了新的旨意。
丈量土地,清查人口,酌情重新评定各县上中下的等阶。扩大或干脆取缔合并,都在这一次行动的考量范围之内。
“……着户部即刻筹备。”
承启帝这旨意一下,除了面容僵硬的户部尚书之外,几乎将其他人都砸的晕晕乎乎的。待承启帝宣罢圣旨之后离开,大殿上众官员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不久就围上了户部尚书老大人,想要问个究竟。
“都还是回去后查查自家,赶紧把该报的报了,该抛的抛了吧!别到了年后工作开始被清查出来,丢人不要紧,罢官也都是轻的!”户部尚书语气很不好。
承启帝找他,不是商量,而是通告。
而且,他根本就说不出反对的话。才勉强提出“人手不足”,皇上便给派了国子监的学生们给“跑腿”。那些个愣头青。年轻气盛,又得此重用,定然是卖力的紧。为了立功,为了能得皇上青睐,他们肯定什么都敢给捅出来。
这些站在堂上的大人们,谁家没有隐瞒隐匿之土地,谁家没有不合规矩的挂靠之事。他身为户部尚书,自家都免不得如此……户部尚书老眼浑浑,冷厉地扫过众人。挤出一条路,会部阁办公去了。
留下的众人愣了片刻,也都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总之,这个年,估计没几家能有闲情了。
比起这件大事,什么“明珠县主住进百花园”,什么“百花郡主正教人古怪的符号”。什么哪家公子哪家的小姐被选中要在百花园中吃住不准外出。不知能不能回家团聚过年之类的,虽然酒肆茶寮之中免不得谈论一番,但到底没有被上层贵人们太过注意。
听说百花郡主孕期无聊。这是找些人进去陪她呢吧。那些大小官员之家有被选中的公子小姐,接了帖子多半都让被邀请的小辈们去了——陪伴百花郡主,这可是难得的好事。
而有那平民之家,甚至是那穷苦之家。一共也有二十来人个年纪有大有小的孩子。这些人家长辈则是虔诚多了,一再嘱咐自家小孩要听话懂事不说。在看到有人将孩子领进那道侧门之后,都自发地磕头跪拜。
“娘,您看这……别家的孩子都可比您的大孙女大不少呢……”
“你懂什么!能进这个园子,那就能沾到一辈子用不完的福气!我难道还能害大泥!”
“不是。我……”
若是孟如嫣在此,大约会认出来,这个说话的老婆婆。正是当年在冰会上卖混沌的那个老婆婆。她看向眼前隐隐露出飞檐斗拱的园子,浑浊的双眼里。满是虔诚。
应了花袭人的要求,这头一次为期一个月的强化教学,被教的对象,有年纪轻轻就考上举人的俊杰,也有饱读诗书能吟诗作对的才女;有才学一般仅仅识得常用字的少男少女,更有家贫从未进学启蒙的,从十四岁到八岁,各占一般的男孩女孩们。
一共八十人。
第一类人占名额三十,教出来是预备来年能充当教习的;第二类人仅十人,同剩余的四十大字不识一个的孩童一样,是用来做教习成果参照的——
看看到底,理解融汇这套拼音之法,需要多少时间。
于是,被后世盛赞的“承启新学”的第一期学员,就用“陪伴”的名义,进入了百花园,开始了为期一个月时间的学习。
第一任教习,便是明珠县主,孟如嫣。
当静养之中的清和郡主从李妈妈的闲谈中听到花袭人这次的“陪伴”行动之时,本来赏未留意,但听闻花袭人将孟如嫣弄了进去且颇为看重,凝神思索了半晌,让李妈妈将任少容叫了过来,准备将任少容送进去。
“老奴就说,还是郡主心疼三小姐。”李妈妈笑呵呵地道。
清和郡主面容苍白,躺在床上摇头,却并未给李妈妈解释,挥挥手,让她赶紧去了。
任少容闯了大祸,被罚禁足半年,超经书数遍。这样的惩罚对于她犯的错误来说并不算重,因而谁也不敢替她求情。
武阳候从外面进来,听了个大概,叫住了李妈妈,皱眉道:“她就是你给惯出来的!才几天,你就让她出来了?”
他也不怎么能看上韩淸元。虽然他是大梁少有的年轻侯爷。
在武阳候看来,任少容将来的夫君,起码不能比宋景轩差太多了。官位不居大小,要有本事,能得用才成。
“侯爷,你知道百花此举,意欲何为?”清和郡主没有理会武阳候的指责,平静地问道:“要知道,百花每每行事,必有深意。所谓陪伴,只是外人妄家猜度罢了。”她这才觉得冒昧将人送进去有些不妥,想了想,又对李妈妈吩咐道:“先别去找三小姐……恩,去将大公子找过来。”
李妈妈应声而去。
武阳候这次没有拦着。他也在沉思:“你是这么看的?”
“侯爷忘了,她如今已经是身怀六甲有余了,而且还是双胎。哪家的妇人,在这个时候,不是安稳静养不敢有丝毫大意,如何会想起找这么多人陪伴?她是需要陪伴的人么?”
“所以,那些人进去,肯定是另有所用的。”
“你说的有道理。”武阳候点头道。
待任少元进来,听到清和郡主吩咐他去打听的事儿,愣了一下,禀告道:“父亲,母亲……关于您们问的这事儿,儿子之前碰到妹婿的时候,就问了一下。”
“他提了一下,说是袭妹妹有一种新的关于识字的速成之法,要在那些人身上认证优劣效果。因为不知道到底效果如何,所以对外没有细细解说。”
“能够速成的识字法?”清和郡主重复问道。
“是。”任少元点头道:“我还打听了,那些做验证者,除了被邀请的贵人家的子女和一些士子,更多是一些穷人家不曾读书识字的孩子。期限是一个月。至于更多的,我便没有再问了。”
任少元这几日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
若果真如此,一个月的时间,一个大字不识的孩子,能学会什么?即便是那天资聪颖的,能学会多少个大字?死记硬背了《千字文》等几本启蒙书,用途也不大吧?
孩童启蒙读书,三年能入门,已经算是及其聪颖之辈了。
一个月,这时间实在太短了。
速成,怎么才算是速成。
任少元直觉的很是不可想象,但花袭人的过往行事,又让他心中禁不住在想,说不定,这一次,又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出现了吧……
那么,她跟着花袭人,被花袭人看重,或许……
任少元头脑中浮现出孟如嫣美丽的面容,又很快回了神,问道:“不知父亲母亲问起这个,是……?”
“既然如此,那就将容儿送过去。”清和郡主抿唇道:“抄写佛经,禁足……再怎么罚,也是治标不治本。”
清和郡主心头的恼怒淡下来后,更担心的是,任少容的如今的状况。听说,她日日呆滞,间或以泪洗面,茶饭不思的,已经有几日了。清和郡主觉得,若是她是任少容,也不知道此时该如何。
清和郡主很怕任少容陷在了这里想不通熬不过,一辈子都要被毁掉了。她已经后悔,她当日为何会那般激动,以至于……
清和郡主回神,道:“到了百花那里,她或许能……”她顿住,神色之间格外难过。r655
410 重视
任少容还是被送到了百花园。
花袭人看了看她,丝毫未关心她的苍白和迷茫、委屈和悲痛,就让人捧了一套天青色的外褂和阔腿长裤和一双差不多颜色的布鞋,对她道:“既然你来了,那就要认真一些,用心将你的学习体会记录下来,以供将来参考。”
“这里呢,入了学堂,就没有公子小姐与贫家孩子之分,自然也就没有县主郡主之分。一式的衣裳打扮,一应的饮食供给……你来的最晚,没的选,只能是八十一号了……”
花袭人说了一些,也不管任少容听没有听进去,说完之后,就让人将她领了下去。至于跟着她来的蝉儿蝶儿,则根本就没有被放进这园子里来,一早就被打发走了。
任少容还私下见了花袭人一次。其他的学员们进来之后,根本就没有见过花袭人,仅仅在开课第一节,由孟如嫣解释训诫之时,才在台上见到了端坐的花袭人和宋景轩。
“……我别不多说。只说,若是有人刻意捣乱的话……别忘了你们现在在谁手上。而且,忘了告诉你们,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皇上都是在瞧着的。”花袭人说话的时候笑吟吟的,却是让下面坐在的众人,尤其是那些出身不错的公子小姐们,心底都是一寒,面孔再次严肃了起来。
尚余留墨香的薄薄的书册发了下去,识字的都开始翻动起来,面上什么表情都有。而那些从未摸过书的贫家子弟的表现则统一多了,都是一副敬畏激动之色,似乎手中这一本薄书,是无上的宝贝一样。
可不是无上的宝贝么?
一个人,他学会了阅读,他的人生,就绝对是不一样了!
冬月二十日,京城开始落起细细的雪。
百花园里的这个连名字也没有的课堂,已经开设了十天。
这一日,外面之人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承启帝突然出现在了学堂上。当他一身便服,走进教室里之时,孟如嫣正在台上授课。察觉到有人进来,顿了一顿,得到示意之后,又继续将这节课讲完了。
皇上缓缓上台,孟如嫣倒退跪拜行礼:“皇上万安。”
台下众人愣了一下,很快就激动起来,忙离开桌位呼呼啦啦跪在走道里,呼喊万岁。平民之家的学生们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样学样。
“都回到座位上吧。”皇上在台边坐下,朗声道:“朕听闻,你们之中,已经有人学习的很不错了?明珠,你替朕介绍一番。”
“是。”孟如嫣从未想过,承启帝会亲临这里。
但一想到她自己是怎么得到到这里来的,也就觉得,承启帝会来,是应该的。
她躬身行礼,再次走上台,开口介绍道:“……一号到十五号学员,身负举人和秀才功名,天资聪颖,半日之功,已经能领会这套注音之法……”
读过书的,再回来领会这一套方法,虽然有些别扭,但进展都很快,哪怕读书天分一般的,有这十天的时间也都是学会了的。但那从未识字的,却是不一样。
一个字,会读不行,还要会认,知道字形字意,才算是真的学会了。
“八十号,你上来,默写一遍所有的声部和韵部。”孟如嫣点了名。
她点到的,是一个小姑娘。她是这里面年纪最小的,个头也矮,才七岁多,不到八岁。被点名之后,小姑娘也没有怯,反而很兴奋,脆声应了一声,就上了台,在墙上挂着的黑板上,拿着粉笔认真地默写起来,一边默写,还能听到她口中在小声地嘀咕着。
“这个小姑娘天资很不错。”花袭人微笑着对承启帝道:“她是差不多是所有不识字的孩子中学的最快的。记忆力和理解力非常不错,是个好苗子。”
承启帝点点头,没有开口置评,反而对那黑板和粉笔感兴趣,道:“这两样东西很不错……官学办起来后,能省许多笔墨钱。成本高么?”
“很低。”宋景轩道:“一张大块的黑板,也不过是十几文,能用三五年;粉笔属于消耗品,石灰石掺了其他东西制成的,也很便宜。这八十人一十天的消耗,大约也就是几十文。”
“那真不错。”承启帝神态十分愉悦。
真正看过之后,他对于兴办官学就有了大信心,已经想好了名字,就叫“承启蒙学”。恩,启万民之蒙,如此功绩,想想就让人兴奋不已!
台上的小姑娘已经默完了被要求的内容,束手行礼,站在了一边,一脸骄傲兴奋。
孟如嫣确定了她所书正确之后,赞了一句,而后又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大梁国泰民安”这几个字,问小姑娘道:“这几个字,你识得几个?”
“回先生,我只认得一个‘大’字”。小姑娘十分坦荡,并不因此而觉得自卑羞怯。
不过十来天的学习,他们这些孩子接触的大字并不多。也才有几十个日常字,显然不包括这几个较难的。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孟如嫣随即在这六个大字上面标注了拼音,道:“现在,你试着念一下。”
承启帝的视线也投了过来。
那小姑娘嘴唇动了动,片刻之后,真的正确地读了出来。初读还有些不确定,再读就清晰了这几个字的意思,高兴地喊道:“大梁国泰民安!”
随着她的呼喊,下面在座的其他孩子们也都认出来,并同台上的小姑娘一起喊了起来。几十把年轻的声音齐齐出声,十分洪亮,震动了外面瓦楞上的积雪扑簌簌地落下来,让人心生激荡。
承启帝也不禁站了起来。
他赞赏地看了孟如嫣一眼,走到讲台中间,微微抬起手臂,道:“将来,你们一定会因为今日在场而感到骄傲!”
“这注音之法,不仅仅是让蒙童更快地识字并且能够通过工具书自学,更重要的意义在于,普及开后,整个大梁将能够用一种语言交流!而不会再有山南人说话山北人听不懂的状况!这才是朕最看重的意义所在!”
之前也有官话。
但官话本身,就没有一个标准。
若这注音之法推行开,字典订立出来,大梁官话,就有了清晰的标准!
这将给大梁带来无数正面的影响!是真正的功在千秋!
承启帝终于决定再不能由花袭人这般随意而为,背手花袭人道:“朕将从翰林院和国子监请几位饱学大儒前来,编撰常用字典和大字典。明珠,你与他们协同。”
“非是朕要剥夺你这一项荣誉,实在是国之大事,不得不慎。”
花袭人插画道:“民众日常用字也不过几千个,常用的释义也不过那么几条……陛下,您有您的国典,我们也需要一本便于携带的,价格便宜的,但足够使用查阅的小字典。大字典我们资历不够,但小字典还是能编的出来的。”
承启帝有些沉吟。
花袭人又道:“皇上,小字典可是最迟明年夏天就要用到了……您认为这短短几月时间,足够出一本考校详尽内容浩瀚的大字典么?”
按照这些饱学大儒的较真劲儿,这样的大字典,怎么也要耗时数年。而且,估计有数册,重数斤……如何能方便日常使用?
“你说的有道理。”承启帝点头道:“如此,这常用小字典依旧由你们编写。但必须经过翰林校正。”
“多谢皇上。”花袭人满意地笑了起来。
若是不能给孟如嫣扬名,若是不能给这些年轻的举子,甚至还有几位闺阁才女们扬名……将来大梁女儿家的地位,什么时候,才能有些改变?不能稍有变化,她干脆教导她的女儿孙女们“女学、女训”,让她们无论怎样都安于内宅好了,又何必费这些劲儿?
她百花郡主的日子已经足够如意洒脱了!
而且,花袭人认为,孟如嫣和这其中几人,足够胜任这项工作。而且,他们已经开始在做了。进度还十分不错。
所以,她才非要争取这一下。
花袭人开口的时候,孟如嫣的心提了起来。她紧紧握拳,垂首侍立,难以言语。当承启帝答应下来的那一刻,孟如嫣娇躯微颤,眼前一片模糊。
她孟如嫣的人生,终于不一样了!
承启帝很快离去,翰林院也很快来了人。为首的,竟然就是时任国子监祭酒的郭大学士。大约是被承启帝训过话了,这些饱学之士进入百花园,静听这拼音之法的时候神色都很平静。融汇之后,又考校了几个“蒙童”,最后目露赞赏之意,点了两个举人回去协助互通,就离开了。
京城之中的大人们依旧在忙着自家府上和姻亲故旧府上的人口和土地,想到这次被迫让出来的利益之后,难免心痛不已。因而,除了参与进来的这几家,竟然没有多少人意识到,有这么一本字典正在编撰,有十所不大的院子正在京城东、西、南三城兴建起来。
时间很快就进了腊月里,新年一日日地临近了。r1152
411 蒙学
无论上面的大人们怎么想,承启元年这一整年,对于老百姓们来说,都是让人觉得格外满意的一年——
先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免了一年的赋税,这切切实实的好处,直接让老百姓日子好过了不少,谁不欢喜;而后又有银行新路,不仅仅是商人们比往年赚的多了,百姓们也发现,市面上许多东西的价格都便宜了许多,原本绝对舍不得买的,如今咬咬牙也能享用一番了;而后又有太上皇微服私房一路惩治贪官污吏的事情,简直就是大快人心,百姓们谁不在感念皇上圣明!
一年里全都是好事儿,连老天爷都赏脸,风调雨顺的。因而,承启元年的腊八粥,仿佛都要比往年香甜许多,这热腾腾的的香味儿满满地堵在了京城上空,闻着都让人心里都是热腾腾的的缓和劲儿。
“今年年景真好啊!”
一年的忙碌到此也差不多够了,京城里讨生活老百姓们终于有空坐下来,在冬天难得的好太阳中晒着太阳说着闲话。
“是啊,今年这一年真不错。之前年年都只能混过温饱,过年也不敢多买什么,寒酸的很。”说话之人笑的一脸幸福,道:“今年我和大儿子去了路上帮工,省了平日里的伙食不说,这工钱也拿了不少。我是做够了半年的,临走之时,路上给了三十斤米三是斤面不说,这牛羊猪肉各有十斤!而且还帮送到了家!家里老婆子见到还骂我费钱,后来知道是白给的,怎么也不信!”
“然后大儿也回来了,也带了东西,她才真肯信了,欢喜的一整夜都没睡好!”说话的老丈大约四十多不到五十岁,长期室外劳作,皮肤又黑又粗糙,但看着身子骨很结实,壮实的很。他有些惋惜地道:“只可惜大儿他才去路上满三个月日子,米面只各只有十斤,各种肉只有三斤!”
老汉的神情说是惋惜,但却其实却很满意。
有他和大儿子带回来的米面,这年货就省了大头!尤其是那么多的肉,足够一个腊月和一个正月吃的不说,省下一点儿腌制起来,留在家里,还够他们娘几个吃上几个月的!
来年一开春,他和大儿子就到路上去了!
虽然做活卖力气,但伙食上真没亏!
比在家平日里的伙食要好多了!至少能敞开吃饱!
“你算是捞着了!”旁边有人羡慕道:“谁能料到,那工地上真这么厚道?临到年了,还给备年货!”
“郡主的产业,怎么会不厚道。”这说话之人虽然羡慕,但自己这一年过得也不错,尤其是自己从前因为口角伤人的儿子逢大赦被放回家了,他已经心满意足:“也不想想,郡主是什么样儿的人。”
“对了,听说你将你那个儿子送到郡主那里去了,可是回来了没有?”人们符合着赞了百花郡主几句之后,有人好奇地问这人道:“没再惹麻烦吧?以我说,你那个儿子,就是你给惯的!”
“是啊,咱们这样的人家,哪家的小子不是在棍棒之下长大的!也就你!你媳妇儿不在了,你怕有了后娘不肯再娶也就算了,养个儿子就由着他跟人胡混!”
这人笑呵呵地听着,道:“一根独苗,哪里舍得动手。”
“不过,你们都小瞧了我儿子!他现在可是能读书了!真的!还亲眼见过皇上呢!”这中年汉子一脸骄傲,头高高地扬了起来,微黑的面庞上仿佛闪着光。
他们这样的底层人,说起来算是京城的老人了,但也都是挣扎求生的下层人,达官贵人的车轿是认识不少,但何曾真的见过贵人面!而见过皇上,那是多大的荣耀!
“真的假的!”
说这话的,也不知道是不相信这人不成器的儿子居然能识字读书了,还是不相信其还见过皇上。
这粗糙汉子笑呵呵地道:“当然是真的。不止是我儿子见到了,其他送进去的孩子都见过了!篓子巷那那家姓张的大闺女,才八岁的,连个大名儿都没有,就因为在皇上面前表现的好,赏了好些笔墨,说是特准她开学还去呢!”
“郡主还给她赐名,叫张新仪!你们可以去打听一下,是不是真的!”
这些人都不曾读过书,根本不知道“新仪”二字是什么意思,但却明显地觉得十分不一般。就像那些饱读诗书之家给族中子弟所取的饱含深意寄予厚望的名字一样的。
一个小姑娘,有了正正经经的大名了。
在场之人立即就相信这汉子所说的话,一时觉得敬畏,不禁沉默了,坐在那里咂摸着这个消息。片刻,一开始那位说是在路上做活的汉子开口问道:“你说的‘开学还去’是什么意思?”
“郡主找那些半大孩子去,是要教他们读书么?”
“才一个月能学会什么?”
“收不收学费?”
“要收人不收?”
这个汉子一开口,其他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询问了起来。但可惜的是,说话的汉子也答不出来了。
不过,他很快就笑道:“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过来了,我替你问问他去!”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之前倒是没想太多。
巷子里果然走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来。只见他穿的是青色与黑色相间的一套衣裳,样式有些特别,又干净利落,又觉得别不一般,全不像是那武士服和蛮夷的短打扮,要文雅多了。
他走过来,先是给众人行礼问好,接受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调侃也没有生气,站在那里稳稳当当,全不像从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话更是中听客气了许多。片刻之后,他再次行礼之后,压了压手,团团对众人说道:
“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皇上行圣明之举,应郡主请求,在整个京城里头一批建了十所蒙学,已经完工了!想必有些叔伯已经留意到了,离咱们没多远的篓子巷,就有一所!后日开学,招十五到十八岁之间的男女免费读书识字!”
“本来这大过年的,不会开学,但郡主说了,咱们这样的百姓,一年到头,只有到大过年的时候,才能得闲坐下呢!众位叔伯,您们是乐意自己家的孩子在家里享清闲呢,还是愿意让他们去学堂,学些东西!”
“郡主推行了一套新的学习之法,我们这一批大大小小的孩子,才学了一个月,都已经能写一些简单的书信了!”
“以后叔伯有书信要写的,尽管来找我!只要别怕小侄如今字还写的不怎么好看!”
“……”
“……到明年二月,蒙学就只收十五岁以下的了!名额有限,只有四十个,大家回去之后赶紧商量一下,明日下午申初开始报名,满四十个就不要了!只能等到明年!而且明年也不一定再有了!就在篓子巷!墙面刷成明黄色的那个!”
“完全免费!”
“一天两个时辰的课,从未时开始!”
“……”
同样的宣传,在京城各处,都是进行着。
从百花园出来的头一批普通人家的孩子,以自身为例子,开始了一场场演说。
于是,腊八这一天,京城的这些人家谈论的话题不再是腊八粥,而是要不要去蒙学……
腊月初九,天气很好。
才过清晨,蒙学的院门外就涌过来许多人,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待到那穿着“校服”的少年们一过来,当即就被人围拢了起来,问着各种各样的话,又再让他们表演写字……
百花园。
花袭人觉得精神很不错,正看着老王总管给园子里的几天梅花鹿喂食,心头盘算着,这些鹿长得太肥,这天冷的时候,瞧着让人嘴巴馋的紧……
她正想着,就见孟如嫣急急走过来,手中拿了一沓纸,曲身行礼之后,道:“郡主,蒙学报名的人太多了,远远超过了四十之数……我们解释了,但是大家都不肯走……”
一开始,他们这些自幼不愁生计的公子小姐觉得,这些平头百姓们劳累了一年,年底也并不是真的就是没事可做了,并不一定会愿意每天花大把的时间去学习识字。因为识字并不容易。短时间内不一定能学到什么。
但他们却低估了,那些走出去的孩子们的表率作用。和这些人因为敬畏知识而更渴望知识的心。
“人很多?”花袭人并没有觉得太意外。
她想了想,就道:“那就用第二套方案。开门授课。让所有人都来听,三日一考核,考核通过,方能进行下一阶段的学习。考核不过的,就慢慢来。这样,也不会耽误太多进度。”
“让那些孩子们帮你们。”
“告诉他们,这期结束之后,开春二月之后,会有针对成人的夜间课程。到时候再来学也是一样的。”
“夜校嘛,一批领着一批,也不是开展不起来。”
“将工作中的遇到的得失记下来……明年夏天,京畿之地共五十所蒙学应该是要开课了。”r1152
412 产子
满地爆竹声中,承启二年,到了。
今年的冰会没了承启帝的巡视,也没了如绿釉一样的绝色舞姬,似乎太掖湖上的来凑热闹的人也少了许多。若非是今年即便是普通百姓们出手的打赏都比往年多几个字儿,让她们的收入不至于太寒酸,这些上台的舞姬真要没动力跳下去了。
与冰会的寒酸相比,京城十所刷的色彩明亮的蒙学周围,从来都是格外热闹的。大年初一才过,这里就自发地聚起了人,在一起热切地交流着。
而到初七才会重新开课。
“哎,你们怎么样,都认全了吧?”有年近三十的汉子戳着手,有些得意地道:“我这过年都没敢饮酒,就怕好不容易记下的给忘了!在家里是会认会写了,也不知道过几日先生考察的时候能不能过!”
“真记熟了,那就不会忘。不是还有两天呢么,拿着树枝,在雪地里多写几遍,肯定就不会忘了!”说话的是与他年纪差不多的汉子,道:“皇上和郡主大度,原来说好了只给小一辈机会的,现在也不拘我们这样的学,我们自己也得争气!”
“年纪大了,比不上小的们头脑好使唤,但也不能被拉的太远了!”
明黄色的蒙学的院墙上,原本干干净净的,此时却将所有的拼音字母都刷在墙上,对应的是一幅幅线条简洁的图画,好帮助记忆。最开始,那些年轻的先生,站在高高的椅子上,用木棍指着墙上的字母,大声地教学,在场所有人都能跟着念。
很快,三五日之后,就有那勤奋聪慧的记牢了所有的字母,通过了考核,成为头一批真的进入蒙学进行下一步学习之人。而这外墙教学,就能这些人担任了。
头一批通过的,大多都是十来岁的小孩子。而且,小姑娘要多一些。当她们被委派了教学任务,站在高高的桌子上拿着竹棍脆声声地喊出一个个字母,而下面叔伯婶娘兄长都要认真地跟着她来读之时,这一刻,她们的心情无疑是格外骄傲激动的。
“她们已经同从前的小姑娘们不同了。”
花袭人远远地坐在马车之中,从一个个蒙学巡视而过,看着那站在桌子上每一个小姑娘站在冬日的寒风之中,从怯懦到坚定,声音一点点地大起来,红彤彤的脸高高扬起来,眼中光芒闪烁……花袭人摸了摸肚皮,不禁微笑起来,对孟如嫣轻声说道。
孟如嫣眼中也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她没有开口,只是衣服下面,双手握成了拳。
“让那些举子提前开课……”花袭人道:“就初四吧。这些人,挤出一点儿时间不容易。过了上元,大约都要忙碌起来了。能多认一个字,再学起来,动力就足一些。”
若非是头一批认全了拼音的孩子们已经开始了识字,而且给发了一本本薄薄的书,图文并茂不说,对着那上面的注音,真的就能够自己将那先生们没教过的字给读出来了……
若非有了这些人的示范,这些成年人,怕是早就疲倦退却了吧。
人长大了,要操心生活,想的多了,记忆力也就比不过小孩子了。
居在深宫之中的承启帝,自然也收到了关于蒙学的进程信息。他抿着唇,吩咐道:“来人……去给朕往这几个人家里稍个口信……让他们别忙着饮酒联络了,亲自乔装了去蒙学里看一看……十六朝会之日,朕要听听,他们都有什么感想没有。”
而这些,都不是花袭人此刻需要关心的内容了——
怀了双胎的她,此时已经进入了孕期的倒计时,八个多月,随时都会生了。
宋景轩一力坚持,产房就布置在了百花园的晓春轩。
看着花袭人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整个人都不再灵活,他的俊脸一日比一日冷肃,瞧着吓人的很。
“别担心。”花袭人觉得最近精神头好了许多,安慰宋景轩道:“两个孩子都是乖的。”
她此时也有一些惶恐难安。
毕竟生孩子这种事情,她真的没有经历过。从来都是听说,疼的要命。
不过她要比宋景轩冷静多了。
两个孩子最近越来越老实。因为她开始控制进食,两个孩子的体积也没怎么增加了。花袭人估算了一下,一个都应该在四斤左右,并不算大,应该容易下来。
而且,她也有很努力地调整这两个小人在她腹中的姿势,将男孩子先小心地推到了盆腔中去,头朝下,人抱膝,绝不会难产。胎位能够控制,已经减少了绝大多数的危险。
至于疼痛。
她前世今生,两世打拼,什么疼痛没经受过,总不至于现在娇气就忍受不住被催跨了,失去了分寸什么的。
见花袭人如此态度,宋景轩丝毫没觉得被安慰,反而更加严肃起来。
到了二月初二这一日,花袭人从睡梦中突然惊醒,让宋景轩扶着自己站在了窗前。太白金星正在璀璨着,天空是最深的深蓝色。能够预料,这会是一个晴天。
“二月初二,是个好日子吧?”花袭人抿了一口温水,问道。
“当然。”宋景轩回答道。
二月二,龙抬头。
从来都是个好日子。
花袭人点点头,道:“那就今天吧。”
“你说什么?”宋景轩声音一颤。
花袭人扶着他,喊了声来人,在几个婢女进来之后,吩咐道:“备水,我要沐浴。老参汤的鸡丝面有没有?一会儿我要用。”
宋景轩似乎明白了什么,一下子白了脸,依旧坚持着站在那里,极力想要镇定。
什么都是齐备的。
当花袭人一身清爽,缓缓用罢一大碗面条之后,天色已经成了鱼肚白。她满意地站起来,将一只手递给宋景轩,道:“这个时辰正好,扶我到产房里去吧。”
什么东西都是齐备的。
吴济也得了信来到了这里。见花袭人过来,替她把了脉,遂点点头,道:“随时可以发动了。”
花袭人谢了他,躺在了产床上,赶走了宋景轩。
“我就在外面。”宋景轩黑着脸道:“有事你喊我。不必在意那些虚的。”
“放心。”花袭人笑道:“我什么时候在意过那些虚的。”
宋景轩站起来,努力给了花袭人一个笑容,而后冷冷地扫视在场的婆子医娘,什么没说,却让他们格外有压力。他冷眼扫视之后,才走了出去。
花袭人半躺在床上,开始调整呼吸。
不是不疼的。
只要是个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就没有不疼的。尤其是头一胎。
即便花袭人做足了各种准备,在第一波疼痛袭来的时候,她还是头皮一紧,额头上立即沁出了汗。
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才会这么没用吧。花袭人自嘲地笑了笑,再次调整了呼吸,耐心地忍耐起来。
好在,万幸的是,她的身体多少还是能听她调动的。
在一波波的疼痛之后,花袭人猛然一用力,一个肉团终于从她身体内被挤压着推了出来,落在了产婆的手中,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哭泣声。
“恭喜郡主,是个小公子!”产婆乐的合不拢嘴。
花袭人也有了片刻的放松,吩咐道:“赶紧擦洗一下,包起来吧。”
“郡主生产真是顺利……”产婆和医娘一边忙碌,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又道:“郡主稍歇一歇,这第二个孩子,还要一会儿。”
外面安平郡王府的宋名祈和车氏已经赶了过来,恰巧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一边说着“菩萨保佑”,一边焦急地问道:“大人小孩都好?”
车氏说着话,站在火炉前烤去了一身寒气,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大褂子穿上了,进了产房里去。
宋景轩站在外面,依旧崩紧了脸。
当产婆将包好的孩子抱出来给宋景轩看的时候,宋景轩面上终于有了些松动,而后又皱眉,接过了孩子抱了抱又还给了婆子,高声问道:“袭儿你好不好?”
“我还行,就是有些累。”花袭人在里面答道。
“那你就别说话了。”宋景轩全然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车氏从产房里出来,笑容满面地道:“你媳妇可比我当年强多了……我当年生你的时候,生了一整天才生出来,累的看你一眼就昏过去了……瞧这个胖小子,长得可真好!”
宋景轩见到车氏神情,稍微放了心,再次看了那松松包着的孩子一眼,抿唇没有说话。
是个小子不错,却完全称不上是个胖小子。只有四斤重,条儿挺长,身上都能看到小骨头板儿,真没多少肉。小脑袋有些尖尖的,满脸的褶子,眼睛虽然睁开了,那眼皮却是肿着的,只有一条缝儿……长得,哪里好了。
这就是自己的儿子?
宋景轩一时间说不清楚内心是一种什么滋味,又忧虑地看向挂着厚厚的帘子的产房。
他的耳力很好,能够听见花袭人小声让人替她喂水擦汗的说话声。她的声音有些嘶哑疲倦,但并未伤到底气……
她还好……
宋景轩再次看了一眼车氏怀里的小人儿,恰逢他动了动唇角努力将眼睛睁开了一下……宋景轩心头这才清晰起来:他做父亲了。
(真的希望将来有一日科技进步,女人生孩子都能跟花袭人一样轻易,不需要死去活来的!泪!)r1152
423 夫子
“能说话不?”
当她一觉醒来,房间内的腥味儿已经被清甜的橘子皮的香味儿所代替,让人心神都愉悦起来。
两个小家伙躺在小床里,一个昏天黑地地睡着,一个时不时地眯起眼偷瞧,显然并未睡着。
丫鬟婆子们都被花袭人支使了出去,连宋景轩也被花袭人找个借口给暂时支走了。
她现在十分想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是不是如她猜想的那般。
小家伙戴了顶银粉红色的帽子上缀了一粒光泽饱满的明珠,将她与旁边戴着顶银丝蓝线上缀着一块紫玉帽子的小男孩儿区分开来。其实也不必这么费心区分,两个小家伙长得并不太像。
宋明全、全公子虽然才一日大,但细细瞧,已经能够看出来,五官像宋景轩多一些,但也有柔和了花袭人的面相,将来估计不会如宋景轩一样美的让人不敢细看,而是会俊的平易近人,挺不错。
宋明雅、花小雅这丫头,却是仅仅能瞧出一点点花袭人的影子,更多的是看不出来像谁。这也更佐证了花袭人的猜测。
此刻,花袭人伸手将花小雅从婴儿床中抱出来,将她的襁褓解开,笑眯眯地检查了一遍,而后才又重新包好,用一只手指头戳着她嫩嫩的脸蛋儿,挑起了眉,目露威胁之意。
花小雅手舞足蹈,发出的却只是咿呀之声。半晌之后,她自己似乎也泄了气,在花袭人手底下泪眼汪汪起来。只可惜,没等她如何呢,她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连撑起自个儿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胆儿真肥。”
花袭人有了定论。纵然她一直有所预料,此时确定下来,心中依旧会有一些后怕——
花芽算什么?算是植物精怪吧?
而植物精怪竟然舍了本体保了魂魄投成了肉体凡胎!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操作过程,花袭人简直想都不敢想!她真的不明白,花芽是怎么下定决心又怎么操作的!
那个丫头!她竟然真的敢!
也不怕魂飞魄散,什么都没了!
幸好,幸好。
花袭人见到怀中这小人闭了眼睛睡了去,恨恨地磨了磨牙,将她放回去了。
花袭人才将花小雅放好,宋景轩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端了一碗粥,瞧着瞧婴儿床,道:“你自个儿还虚呢,抱他们做什么。让他们躺着,不是挺好?”
“没怎么抱,就是想要仔细瞧瞧。”花袭人接了粥用了,笑眯眯地道:“味道真不错。”
宋景轩却没露出笑容,皱眉道:“你真的决定好了?那几个奶娘都是仔细查过的,身子绝没有问题,你……”他瞄了瞄花袭人的胸前,再瞄了一下两个个头不小的小人,深深地觉得,花袭人这是过于自信了。
“月子里无聊,正好有他们两个解闷儿。”花袭人道:“月子一过,我能重见天日了,他们也就交给奶娘了。而且,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花袭人与宋景轩解释了一番,说是哺乳对产妇的恢复也好,才没有就此再说什么。看着两个小家伙,皱眉嘀咕道:“怎么一直在睡。”
花袭人不禁笑起来。
所以说,无论之前再如谪仙再高冷的男人,在初次当父亲之后,口中说的话都是差不离的,让人想象不到,又忍俊不禁。
谁也能想象,谪仙一般的轩公子,伺候一对儿小人换洗尿布的形象呢?
花袭人笑着笑着,笑出了泪。
她花袭人又何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也会说着“喂奶、尿布”这种话呢?但这种感觉,也是很不错的呢……
两个小家伙的洗三无疑是热闹极了,只是花袭人没有去看。她还被勒令躺在床上不准下来,最多也不过是下塌扭动几圈,隔着纱窗看外面的皑皑白雪。
也幸好她足不出户,也是能瞧这满园动静的,不然真熬不住。
“南顺侯府向武阳候府提亲,清和郡主答应了。”宋景轩瞧了两个小家伙一会儿,没有动他们,随口同花袭人说道。
花袭人愣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
清和郡主付出了一个孩子为代价……这怎么又能答应了?既然如此,她之前在折腾什么?任少容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自私至极的,发生了那样的事,她还怎么嫁给韩淸元?能过得去心头上的坎?
“任少容不肯答应。”宋景轩接着说道:“她一直都在蒙学里教书,很认真负责。穿的是夫子的统一服装,待那些学员都是耐心和气的,没谁发现她的身份。”
“哦。”花袭人点点头。
有点儿事情忙碌作为寄托,也就省得日日想着心头那无论如何也磨不平过不去的坎儿。
就像前世那些受了情伤的女人总会醉心于工作成为女强人一样,花袭人很能理解任少容的选择。她并没有多想,对宋景轩道:“景轩,你有没有觉得,这蒙学里的夫子,女子比男子合适?”
宋景轩一直在跟进这些事情,闻言怔了一下,点点头。
没多久,花袭人便让孟如嫣将几位在孟学中表现非常不错,如今至少给别人教拼音全没问题的几个平民女子,也顺便将任少容也请到了,让她们在花厅里落了座,肯定一番她们的努力和聪颖,道:“……你们都很不错,我都看在眼中的。”
“五月里在京畿一共有五十所新的蒙学要开课,我希望你们都能学有所用,去担任他们第一任夫子,将你们所学教授给他们。恩,既然是工作,蒙学也不会白白使用你们,会按照你们的工作多少成绩优劣来结算薪资。具体的数额,过些日子会有明细出来,你们看看,是否接受。”
“郡主,这……”孟如嫣有些迟疑。
她不反对用这些女孩儿充当启蒙夫子,因为她的确缺人,而且这些女孩子基础牢靠,教些最简单的还是能胜任的。只是谈起薪资,以她们的水平,是不是……再说,她们会的,都是从蒙学里学的,而且还一直都在继续学习。
“你不缺银子,她们却不一样。”花袭人摆手制止了几个同样激动想要说话的姑娘家,道:“你们一个个在家,都是有贡献的。而且,付出了劳动,就要有报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好争论的。”
这样大的女孩儿,在一般人家,烧刷洗扫,伺候老人拉扯弟妹,空点儿还要做针线,家里哪能少的了?若是总在外忙活又不拿工钱回家,估计家里的大人们就要让她们回去了。
能得薪酬,又能受人尊敬,这些姑娘们的腰杆子才能挺起来。
“我知道,你们在蒙学中待的久了,有些家里是支持的,有些却是不高兴的。如今有我这个郡主做幌子,能给你们撑个一年半载的,由着你们读书习字。因而趁着这段时间,多学些吧。”
花袭人也没有说的太多,就让这些还不算大的姑娘们离开了。
她们都还有课要上。
孟如嫣和任少容留了下来。
花袭人看了任少容一眼,将目光落在了孟如嫣身上,问道:“我让你编写的册子,有了方案没有?我交代过,因为是要注音绘图的,内容用词,都要尽可能地浅显平常,不许有生僻字。”
“回郡主,头一批二十个典故已经选定了,正在编写故事绘图。大约明日就有成稿了,到时就给郡主送过来审批。”孟如嫣言语平静,稍微带着一点儿尊敬。
这样的工作,并不难。
她轻易就能做到很好。
只是,她深知这书册要被刊印出来,上面会有“百花、明珠”编校的字样,怎么也不敢随意了。一遍又一遍地删选,又找人参详了,才终于定了稿。
“除了典故,以后一些历史也要浅显地演义出来。”
“总之,一个主旨,就是要浅显易懂,且有教化意义。甚至是一些有趣的小故事也不错,小孩子会喜欢……”
花袭人想到这次将人叫过来的本意,对孟如嫣道:“我希望五年十年之后,刚才那些小姑娘们,即便是成亲之后,也能够继续做夫子,除非她们力有不待了。因为从来没有听说,那个男人成亲了之后就放弃工作了的。”
“女夫子,就是女子迈出家门的第一步。”
孟如嫣闻言,只觉得有什么在心中发酵胀开,重重地点了点头。
任少容一直在边上坐着,没有说话。
孟如嫣离开之后,任少容平静的俏脸上才露出一些哀伤,问道:“袭姐姐,能让我看下两个侄儿么?”
“恩,你跟我来吧。”花袭人起身,引了任少容往内屋里去。
屋里地龙烧的足,两个小娃儿都是大红色薄棉絮的袄子小裤,盖着薄薄的小被子,舒适自在地躺在婴儿床上。此时居然是醒着的,一双眼睛咕噜噜转着好奇地看着人,也不哭。
两个小家伙快满月了,才真的养的白白胖胖的,瞧着就让人觉得欢喜的紧。
任少容站在小床边瞧了好半晌,才哀哀地开口道:“袭姐姐,你说,若是娘……”
“它已经不在了!”花袭人打断了任少容的话,冷声道:“你再惦记,也是无用!”
“郡主那一胎,本来就不稳当!”花袭人本来不愿意多说什么,此时看着任少容也有些不忍,又有些恼,冷冰冰地道:“没有你那一场,怕也会因为别的原因没了!她都四十了!四十的人,再有孩子,尤其是隔着十几年再有孩子,有几个能好的!”
“就是孩子保得住,到时候生产,只怕也是闯不过的鬼门关!”
“即便孩子生下来,郡主的身体也会跨掉!”
“那就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孩子!”
“你若是不信我的话,大可以去四处打听了问问!早早没了,比拖到后面拖跨了大人要强的多!”
就算在后世那个医疗发达的年代,四十的孕妇,也足以让人心惊肉跳的了!搁在现在这个时候,如清和郡主这样的,十几年没生产的,到了四十高龄再生产,那就是拿自己的性命自己的健康在赌!
花袭人的话冰冷且狠,砸得任少容有些发懵,两行眼泪干在了脸上,忘记了继续流。
“再说,难道你觉得,在郡主心中,那个她本来就不知道也从未期待过的一团血块,会比你这个养育了十几年,满心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更重要?”花袭人问任少容:“那血块已经没了,你任少容如此这般想不开,是想让郡主连你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也失去么?”r1152
414 花小雅
花袭人觉得,但凡一个心思清明为清和郡主好的,在她四十有孕这件事上,肯定都是不会赞同她要那个孩子的。而任少容的所作所为,又非有心,仅仅是碰巧了,难道清和郡主就愿意看着任少容因为这个一辈子郁结于心?
只怕现在,清和郡主更恼她肚子里那块血肉来的不是时候吧!
“你若是心疼郡主,就该万事同她有商有量的,而不是闷在心里,不知沟通。”花袭人缓声道:“抑或,没了那一个,你这个做女儿的又是罪魁祸首,合该任打任罚,且连带着将那一个的孝顺也做了才对。”
任少容眼中有泪珠滚滚而落,颤抖着,有些站立不稳。
她最近消瘦了许多,原本尚有些婴儿肥的俏脸消瘦成了巴掌样,血气更是不足了。这个样子,真不知道得多少日子才能补回来。
花袭人心头一叹:清和郡主看到了,不知道该多伤心。
“来人,替县主收拾了,送她回去吧。”花袭人冷声吩咐道。
该做的她都做了,该说的她也说了,若是任少容再想不开,那也就完全不**的事了。她尽心尽力了,过得自己心里的坎,也就是了。
任少容被搀扶了下去,依旧痴痴的。
花袭人倚在了窗前,隔着透明的水晶打磨的窗户往外面瞧了一会儿,摸了摸那哈了热气也很快恢复了通透的水晶面。
“在瞧什么?”宋景轩在身后问道。
他从外面进来,在门口隔帘间的茶水炉子前顿了顿,才走了进来,脱了外面的大衣裳,一边同花袭人说着话,一边去瞧婴儿床里的两个小家伙。
全公子多少时候都睡不够,醒来就是解决需求,然后哼唧两声就又满意地睡下了。那小身子,也是跟吹了气球一般,才多少天,就白白胖胖长了好几斤,当真是个大胖小子了。
花小雅清醒的时候就多了。而且尤其张开小胳膊求宋景轩抱抱,抱了就很开心满足,不抱就哭。人家小婴儿哭起来都是嚎。小孩子没多少精力,嚎几嗓子累了也就撑不住睡了。可这花小雅倒好,抽抽噎噎的哭,没玩没了,那个委屈……
宋景轩绷不住,几次过后,一见这小丫头醒着咧了嘴求抱,就顺手抱上了。这些日子,这手法是越来越熟。
反正是女儿,小时候多抱抱娇宠些也没什么。宋景轩心中想。
此时,他抱着宝贝女儿与花袭人并肩而立,道:“听老人说,月子里站久了也不合适。”
花袭人凉凉地给了花小雅一个眼刀,见她一副有恃无恐,心头一恼,扭了头不看她,看不见心不烦,道:“这是真水晶吧?这么一块窗户,得多少银子?”
“估计有千两?”宋景轩略想了想,并未在意,道:“皇上不缺银子,也不缺这些稀罕。”言语中的意思,大有承启帝人傻钱多不拿白不拿的意思。
花袭人抿了一下唇,又在那面水晶窗户上摸了摸。
居然一点儿都不凉。
难怪不起水雾。
“你想到了什么?”宋景轩看到花袭人眼色,好奇地道。
“不过是做出来卖钱的东西,倒是不值得太费心思。”花袭人摇摇头。她刚才想起了玻璃,但转眼一想,那东西算是日常用品,但没有也不耽误什么,意义也不大,干脆就没说出来。
弄出来做什么,圈钱么?
她的银子够用了。
心思不如用在其他的上面。
花袭人不愿意提,宋景轩也没有多问,说起了琐事来。
顺遂的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就五月暮春的时候了。花袭人也早已从围得严严实实的室内出来,能够四处走动了。
若非是经常有两个力大的丫鬟推着婴儿车子跟在她身后,车子里两个小家伙白胖喜人,谁也看不出,她是才生过孩子满百日的人。虽然,这有她刻意调养之功,但有时候对着镜子也不得不感慨:这年纪轻就平安生养了的,到底就是占便宜。
只是她这一生养过,整个人到底也不同了。比如,那该长点儿料的地方,如今终于也差不多,能看了。
于是,在她出了双月子沐浴之后,一身小衣散着头发走进来之时,某个人眼色就暗了暗。到了晚上,早早的喊了两个奶娘将两个小的弄走,关门落帐做些什么的,就不能同外人说了。
于是,这花袭人就像那盛开的花儿,格外娇艳明媚起来。
“唉,朕后悔了。”
空荡荡的宫殿上,承启帝将花袭人瞧了又瞧,直到宋景轩冷哼一声,往花袭人前面一站,将人给挡住了,才捶胸顿足,露出一副惋惜不已的神情,看着宋景轩,问道:“你看人的眼光怎么能比朕厉害呢?”
“我比您生的好。”宋景轩冷着脸道。
他虽然知道承启帝这多半是君臣亲近的玩笑,就像是从前一般,并未真的是“后悔”什么的,这心里头依旧不高兴。恩,或许承启帝真的后悔,只是他到底还是位理智有抱负的君主,不会行那荒唐糊涂事儿罢了。宋景轩心中这般想到。
花袭人只当承启帝这是夸自己呢,笑眯眯地到了谢。那通身从内而外散着的光泽,实在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景轩的意思,是你生的好,所以看美人的眼光也独到?”承启帝惊异了一番,哈哈大笑起来,也终于不再花袭人身上打转,看上两个包裹一新的胖娃娃,再次惊讶道:“朕听说这两小娃儿早产,生下来没多大,怎么这么胖了!”
“能吃能睡不运动,当然就胖了。”花袭人笑呵呵地道。
这两个都是好养的。一个解决了生理需求之后不是睡就是傻乐,一位……
花袭人的目光落在花小雅身上,脸上顿时有些黑——
只见这个小丫头正咧着嘴朝着承启帝笑的一脸痴呆谄媚,两只藕节似的小胳膊已经用力地伸出来,朝着承启帝咿咿呀呀地挥舞着。
“这是女儿吧?”承启帝一下子被这动静吸引了,好奇地问道:“她冲着朕喊什么?”
宋景轩也黑了脸。
这小丫头,难道是认错了人!
他正要说话,却见承启帝往头上摸了摸,将那缀在发冠上的一颗偌大的南珠拽了下来,递给了花小雅。
他不知道在哪儿的印象,说是小孩子会喜欢明亮好看的东西。这珠子虽然难得,但又不是仅有的,逗这丫头玩儿,也不算糟蹋。
承启帝笑呵呵地递出来,花小雅果然用一只肉呼呼的小手极其努力地将那颗明珠堪堪抓住了。
“这小丫头——”
承启帝一脸稀奇,心想这才百日的小丫头居然知道抓握了,正要开口夸赞之时,就见这小丫头用力一甩,手里抓着的明珠就给扔了出去,正砸在宋景轩怀里。
宋景轩下意识地接住了,脸上更黑了些。
承启帝瞧了瞧宋景轩手里的珠子,又瞧了瞧再次努力朝着自己咿咿呀呀的小丫头,额头青筋跳了跳,笑道:“这小丫头,是觉得朕往日给景轩的赏赐少了,替父亲鸣不平来了?”
话虽然这么说,承启帝还是饶有兴致地褪下手上的扳指,递给了花小雅。
他就不信了,这丁点儿大的小丫头居然真的趁机捞财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却是由不得承启帝不信邪。这个丁点儿大的小丫头,竟然真的是他给什么,她抓了就往自个儿爹爹那里抛!眼看着,宋景轩的双手都拿不下了!
“皇上,她是想要你抱。”花袭人看不过眼,朝着花小雅飞了一个冷眼刀子,一边同承启帝开口,一边心肝儿直抽抽:
这个花小雅,分明就是仗着现在自己是个奶娃子,谁也奈何不得,可劲儿地胡闹!
承启帝一听这个乐了,伸出手,又迟疑了一下,问道:“朕能抱?”
花袭人点点头。
承启帝低头瞧着这小人儿这一番折腾劲儿怕要用完了,眼瞧着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就蓄了水,犹豫一下,终于将小丫头给抱了起来。
幸好,没人瞧见。
再看这小丫头,占到了便宜,手脚并用的,在承启帝身上扭曲抓挠了一番,才心满意足,握在这当真天子怀着睡着了。
白嫩嫩的小姑娘,酣睡安静的样子,任谁瞧着,心都要软化了的。
承启帝只得了一个儿子,虽然这个儿子私底下小时候也抱过,但哪一次不是才一沾手就算了。若是抱得时间久了,那小子肯定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哇哇大哭起来。
像这般甜甜睡着在他怀里的,从未有过。
“景轩,袭人,把她给朕做女儿吧,啊?”承启帝不舍地将小丫头放到宽大的婴儿车里睡了,想起刚才的温馨柔软,道:“朕瞧着,她十分喜欢朕呢。”
只是一个女孩子,他再怎么宠爱,也没什么打紧的。
“您想要,让您的女人们生去。”宋景轩不满意地哼一声,对今日这小丫头只认皇上不黏她的状况十分不满,虽然这丫头得了东西还知道孝敬他。“这么多的女人,难道就生不出个小公主来?”r1152
415 梨花宫
别自个儿没本事,想着抢别人家的闺女。
宋景轩凉凉的眼刀飞过来,瞧着承启帝一阵气恼,咬牙切齿,指着宋景轩道:“你得意个什么劲!”
宋景轩瞧了一眼婴儿车,没有回答承启帝。
承启帝莫名其妙地泄了气。
瞧瞧,人家去年三月才成亲的,如今就儿女双全了。他这个当皇上的,成亲五六年了,才得了一个儿子。而且,自个儿还占了那么多的女人……
想起皇后的身子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承启帝不再玩笑,对花袭人道:“袭人,少华她这一胎恐怕不太好……宫里虽然留了一颗你那东西在,但朕还是觉得有些不够……能不能到时候,请你过来看着?”
“总得让他们娘儿两个健健康康的。”
花袭人正在迟疑,宋景轩就开口道:“袭人又不是医娘,来了能做什么?”说罢,他又皱眉问道:“怎么,您这宫里还没有梳理干净?”
“景轩,你到底不是这宫里长大的人。”承启帝摇摇头,叹道:“这偌大的深宫,哪怕就拿着篦子篦上十八遍,也断然篦不干净的。人又不是木偶,此时忠心,彼时未必就耿耿……少华若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闻了不该闻的味儿,这一胎也不会险成这样。《”
之前谁都知道皇后娘娘的位置做的极稳,当然就不会有那心大的,盘算着想要将她拉下来而耍手段。但暂时没人敢惦记那凤座,但若是耍耍手段惹皇后娘娘一下害别人。她们还是敢的。
那一次,皇后娘娘就是闻了不知道什么味儿才不好的。后来一查,竟然是徐婕妤身边的大宫女身上带了不该带的香……后来一通查。居然就查出了两个贵人,说是继续徐婕妤才想要借刀杀人……
查出来的两个贵人固然没有个好下场,徐婕妤身边那个中招害人的心腹大宫女当然也就没了命。就连徐婕妤本人说是无辜的受害者,也被勒令禁足了三个月。
如今皇后娘娘身子骨一直不安稳,这徐婕妤的禁足令都满半年多了,也没有说能让她出来晃悠了。只怕从今之后,皇后娘娘定然不会再怎么待见她。虽然徐婕妤也算是受害者。
这皇宫里的人心,怎么扭曲十八弯的,都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稀奇。所以这一次。虽然坤宁宫里里外外都梳理了无数遍,产婆医娘御医都敲打敲打再敲打了,若是皇后娘娘生产时候依旧出现点儿什么意外,承启帝也不会觉得太震惊。
为万全备。还是有花袭人在。他能放心一些。
至少,花袭人怎么也不会害了少华。
承启帝如此恳切地望着花袭人,为的是他的嫡妻,想起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花袭人内心叹息了一下,道:“好吧。差不多的时候,让人传个消息,我会来守着。”
有她守着,谁若是存着心思做小动作。可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承启帝说动了花袭人,高兴起来。
“皇上女人太多了。”宋景轩道。若非这些女人个个心思多。哪有那么多的弯弯绕。
承启帝难得地哭笑一下,没有回答,眼角里闪过一丝冷——
待皇后的这个孩子生下来,不论男女,这宫里女人们的汤药都该停了。然后,这个深宫,又不知道会有多少生不下来的孩子了……
说了会儿话后,承启帝留了宋景轩说话,花袭人还要去几个主子娘娘那里拜见一圈。
太皇太后已经是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应该是只撑着等太上皇回来了。太后和贵太妃出来见了花袭人,赏了两个孩子一堆东西,也就端了茶。皇后那里,也是差不多。
花袭人与皇后娘娘没什么大交情。彼此都是聪明人,也都知道怎么维持距离,才是好的。只是皇后瞧着两个白胖胖睡的正香的孩子,丝毫看不出早产的痕迹,不禁道:“这两个孩子养的真好。”
“你很有福气。”
感慨之中,更有羡慕。
当初自己拿着剑指着喉咙的那个妹妹,辗转长大,成了百花郡主不说,嫁的是良人一心一意,转瞬就有一双儿女生下来,好的不得了。
仿佛这全天下的福气,都被花袭人一人占了。
连她这个皇后娘娘,都要忍不住羡慕的紧,要十分艰难才将心头的酸涩给压下去了。
就像如此。
皇后娘娘细细体会了一下自己的心思,有多留花袭人说话,让大宫女送出来了。当然了,也没忘给了不少东西下来。
这一趟进宫,倒是捞了不少。
花袭人没有过多理会皇后娘娘的感慨,也打定主义以后更少进这皇宫:皇宫太大,规矩也大,她走得格外累。
“奴婢见过郡主。”
花袭人正想着回去找宋景轩,看那君臣二人两位俊男子的悄悄话儿说完了没有呢,一个衣着不打眼的宫女就跪在了她面前,行礼问安。
“起来吧。”花袭人随口道。
那宫女没起,低声道:“郡主恕罪。我家主子让奴婢请郡主过去说话。奴婢梨花宫的。”
呃。
梨花宫。徐清黎么?
“徐婕妤?”花袭人开口问道。
“正是。”那宫女再次行礼,道:“恳请郡主赏脸。”
花袭人想到被禁许久的徐清黎,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你带路吧。”又吩咐一个小内侍道:“一会儿郡马问起,就说我在徐婕妤那里。”
梨花宫能有这个名字,当然是有梨花的。
听说这座宫殿原来也不叫这个名字,种的当然也不全是梨花树。后来徐清黎进来。承启帝听说了她与梨花之间的缘由,竟然命人移了许多梨树过来,宫殿名字也给改了。赏给了徐清黎住着。
而且,只有徐清黎一个人住着。
徐清黎本来就是后到的,一来就站在了那些新贵人们的头上得了高位不说,瞧着清丽柔弱的居然得了皇上的另眼相待……这偌大的梨花宫伫立在这里,哪一个不眼热发堵?
就是那坤宁宫的皇后娘娘,在面对徐清黎问好的时候,眼神之中不也有晦暗么?再然后。徐清黎遭了算计,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差点儿害了皇后娘娘的胎,却只是禁足了事……不知道多少贵人们夜里犹在诅咒不已。
这些。都与花袭人关系不大。
皇上只是罚了徐清黎禁足,倒也没说一定不准有人来探她。花袭人顺利地就同那个宫女走进了梨花宫内。
五月了,外面石榴花正红艳艳的开,梨花却是早早就开败了的。
又因为是新移栽过来。这头一年。枝头就没怎么挂果。此时只是浓荫一片,再想到外面高高的宫墙围着,让人不禁觉得有些闷不过气来。
徐清黎一身宫装,依旧是体态消瘦了些,面上打了脂粉,看不出太多来。
她就在一颗一人怀抱粗细的梨树下,请了花袭人坐。
照例是先看了两个小的,赏了东西。才示意人将婴儿车推远了些,正式同花袭人说起话来。
“你看这颗梨树。”徐清黎抬头望了望。神态之间格外幽静,轻轻地道:“这么粗的梨树,据说是动用了几百人个劳力,又用了特殊的吊车才立起来站在这里的……当时这里围着不让见,但那些力士的号子,那么雄厚低沉,整个皇宫都听到了……”
什么是盛宠。
若非盛宠,怎么会如此劳动不堪。
“我搬进来的之后,祖母来看我,高兴的不行,反复说让我怀上龙裔就立住了;而母亲私底下却告诫我,让我千万注意,一定不能怀上……”徐清黎眼中升腾出一抹水雾,道:“那样的宠爱,真真是……”
她怔忪了半晌,最后低下了头,轻声道:“我明知道他这是想要将我立做靶子,让我……我却,却是心甘情愿的。”
“那个死掉的大宫女,是半夏。”
半夏,那就是徐清黎原来那个贴身大丫鬟了。这样的丫鬟,几乎都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很不一般,才能陪嫁进宫,从来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花袭人没有言语。
承启帝那样的容貌手段那样的身份,若是想要哄的那一个小姑娘死心塌地的,任由她千般聪明万般冷静,只怕也是抵挡不住的。更何况,徐清黎其实没那么聪明。
花袭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来接徐清黎的话——
她总不能说,徐清黎进宫所遭的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因而她明明有机会不进来;也不想违心安慰说,她惹下了那么大的祸事皇上也没太罚她,不过是禁个足而已,圣意还是在的。就像外面那些人认为的一样。
花袭人也自认为不能给这位徐婕妤什么帮助,因而只是安静地坐着,并不开口。
徐清黎也不怪罪,怔忪了半晌,抬头笑道:“我找郡主来,是想要问一问……孟如嫣她,你为何会提携她?”如今孟如嫣已经是明珠县主了。
当徐二夫人将她曾经有过的安排告诉徐清黎,言辞之间又对花袭人提携孟如嫣生出诸多不满之后,徐清黎就一直想要见见花袭人。
奈何花袭人连皇上的召见都能推掉了,她一个婕妤算什么。
如今总算是见到了人,便贸然将人请进来问一问。
对于徐清黎没有开口为自己现在的身份请求什么,花袭人觉得很满意。听她问起孟如嫣,花袭人便将自己的意思说了:“……我从前也不喜欢她到处谋划,自诩聪明……但她以那样的方式回京,那般坚韧果决,还是让我钦佩的。”
“孟如嫣是骄傲,那是因为她明明不比男子差,满腹的才华,却不知用在何处。于是,我就给了她一条路,让她往前闯。至于能闯到何处,那就看她自己的智慧和毅力。”
花袭人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我看中她,是希望她能够成为将来许多女子的榜样,不再只知道依附男子生存,卑微没有自我。我希望,将来的女子们,日子能够过得更痛快些。”
徐清黎愣住了。
她愣了许久,才看向花袭人道:“花妹妹,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失望她听天由命,失望她随波逐流,失望她进了这深宫,成为皇上的许多女人之一。一日一日,就在这空旷的,但有时候狭窄逼仄能让人疯掉的宫殿里,一日一日,无所事事,只想着……
花袭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你如何选择,与我关系并不大。”
但,到底还是失望的。
徐清黎明白了花袭人言语之中的意思,神色一黯,咬了咬唇。
花袭人内心不禁叹息。
这个原来如同梨花一样皎洁干净的小姑娘,她怎么就不能有点儿决断……或许就能有不一样的日子呢?
这深宫里的梨树,看着枝繁叶茂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结出个果子来……唉。
见徐清黎又愣住了,花袭人便起身提出了告辞。徐清黎回过神,嘴唇动了动,也没留花袭人,亲自送她到了梨花宫的门口。
宋景轩正立在不远处。
待花袭人过来,宋景轩扫视了一眼宫门,开口道:“怎么这么久?”
“你不是才过来么?”花袭人理所当然地道:“梨花宫里好歹能有个座。”不然,她等着也无聊。再说,在外面等着,保不齐有别的小贵人主子们会“巧遇”她。
徐清黎怎么也算是故人。
宋景轩明白了花袭人言语之中的意思,道:“以后,少来便是。”
想了想,他又道:“太皇太后不太好了。太上皇行程已经到了泰州,很快就能回宫了。”
太上皇一回宫,太皇太后心事一了,吊着的那口气肯定就散了。
也就是说,宫里很快就要有丧事了。
到时候,他们怕还是要进宫来哭丧。
这样的消息,怎么也不是让人愉快的。又是在宫里,花袭人不好多谈论什么,点点头表示知道后,也就同宋景轩并两个孩子出了宫。
回到百花园,宋景轩居然还掏出了不少闺女儿给他捞到的明珠美玉来,足有七八样。花袭人拿了个明珠瞧了瞧,想起从前宋景轩的拮据,不禁好奇地问道:“你现在怎么肯收他的东西啦?”r1292
416 周岁
“想收就收了。”宋景轩微微怔道。
他其实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似乎这些改变,理所当然。
花袭人也没有穷根究底,道:“只怕花小雅会被你们这些男人宠的无法无天。”
花小雅的特殊来历,花袭人是怎么也不会同宋景轩说的。不然,宋景轩真的要不知道怎么来面对自己这个闺女了。只是,这丫头胆儿这么肥……
“怕什么。”宋景轩看了一眼玩累了熟睡的粉嘟嘟的闺女,柔和地道:“难道我们还能护不住她。”
他的闺女,即便是无法无天,又能如何。
宋景轩想及此,似乎觉得,自己还是得替承启帝干点儿活吧……
……
比起承启元年的热闹,承启二年似乎全都都在国丧中度过的。
五月里,太皇太后薨,享年八十有四。
八月里,太上皇崩,享年六十有五。
连着两场国丧,京城里的白幡就没有摘下来过。就连中秋新年这样的大节日,也都低调地过了,全无了元年时候的热闹喜庆。
而百姓们却毫无怨言,因为每一日都越发地忙碌起来——
白日里当然是为了生计忙碌,到了掌灯时分,从前都该早早歇息的时候,各家却是再不怕费油费蜡,全家老少都围在一起,珍惜地拿出了家里的册子,开始认真地学习起来。
白纸还是舍不得的。
大人们已经不介意字体是否难看,用手指直接在在桌面上比划起来。
年纪小点儿,却是会拿起毛笔,蘸了清水,用心地在桌面上描摹着。时不时的,还要替自己大人解释一下某个字。
而那些刚好排到他们夜校的,也早早地到了离家最近的蒙学里,坐的端正笔直,异常珍惜这难得的机会。他们注视着讲台上的夫子,专注而敬佩。
这些夫子,别看都是年纪不怎么大的小娘子,但一个个都是通过官府所设立的考试拿到资格证的,而且领着一笔很不错的薪资,绝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充当的——
蒙学规则上说了,若是不尊重夫子,就是不尊重学问,那蒙学肯定就不会再收这样的人了。
他们这些底层人,何曾有这样的识字的机会,又不收一个子儿的学费,他们如何不珍惜。
而那家中考出一个夫子的,无论是儿子还是闺女,无不格外骄傲,走路时候都要挺胸抬头的。有了夫子身份的女儿,不知不觉间,想要求娶的人家不仅多了,而且似乎家境也好许多……
隐隐的,这女夫子的身份,又更被人高看了一些。
只是听说女夫人在成亲之后依旧要抛头露面教书,许多条件不错的人家,还是退却了。不过,这并不影响女夫子越来越多。
转眼便是承启三年。
早春二月时候,京城的冰雪才开始消融,拂面的风已经悄然转变了方向,有了难以察觉的暖意。
恰逢国丧结束,前两日在安平郡王府替嫡长子和嫡长女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抓周礼。来的不仅是各家勋贵权臣,在他们的期盼之中,承启帝果然携了皇后娘娘到了场。果然,还是轩公子圣眷厚隆。在帝后离开之后,来宾们又开始新一论的恭贺敬酒不提。
安平郡王府热闹非凡,百花园这边竟然又是一番热闹——
没有谁组织,也没有谁带头。
天才蒙蒙亮,巡视的侍卫就在百花园的大门外发现了各种物品,差点儿堵住了大门。
一开始侍卫还紧张了一下,待有人在一篮子青菜上发现一张字迹幼稚的条儿,上面写着“恭贺小公子小娘子周岁”这般字样时候,侍卫才明白了这些物品代表的意义。
王老总管听到消息过来,老眼冒出了些浑浊的水光,道:“这都是咱们老百姓们感激郡主的一片心意……好好的收进来吧。”
再有百姓过来送“贺礼”的时候,老王总管便按照民间的风俗,回赠了染的红红的红鸡蛋。
花小雅是在十个月的时候,就开始不老实地要走了。而且开始能说一个字两个字的话儿了。
在宋景轩离开的时候,花袭人警告她说,走路太早当心腿弯了长不高,她才注意了些,没那么着急想要奔跑了。
比起妹妹的机灵早慧,全公子则是要憨实多了,吃饱了就乐呵呵的。放在炕上坐着,也“懒”的多,并不爱动。只是有时候被妹妹花小雅捣弄的不耐烦了,才爬开一点儿,想要躲开花小雅的骚扰。
只可惜,他这种举动只会让无聊之下的花小雅更有乐趣,更加想方设法去骚扰他。只有宋景轩回来了,花小雅才会转移目标,丢了全公子,扑向她的美人儿爹爹去了。
估计,在全公子心中,对这个从花小雅魔爪下解救他的美人儿爹爹,亦是十分感激的。以至于他从来不吃花小雅的醋——
他有娘亲抱。
娘亲不爱抱的时候,他宁愿自个儿在炕上坐着,摆弄他的木球和其他的小玩意儿。
“太懒了些。瞧这胖的。”宋景轩抱着花小雅,皱眉,有些嫌弃道。
花小雅只从满七个月能爬了开始,活动量就很大,因而几乎就是光长个头不长肉,连之前的奶膘也下去了,胖瘦那叫一个恰到好处,粉嫩喜人。
而全公子饭量大运动量却少,圆滚滚的,几乎有花小雅两个沉了。
他这样懒的动,就让习武健身的宋景轩有那么点儿瞧不上眼,也有那么点儿嫌弃。
“这样才是正常的孩子好不好?”花袭人不以为意,欢喜地在全公子胖脸上巴了一口。
但全公子到底还是给面子的。
在抓周的那一天,左手一只笔右手一把小剑,在观礼之人轰然说吉祥话儿的时候,以这两样东西为拐杖,将自己的胖滚滚的身子撑了起来,在大方桌上走来走去,一路巡视,顺便将其他的抓周玩意儿都踢了下去。
他走的稳稳当当甚至有些威风凛凛的,瞧着都不像是头一回迈步的小孩子。
耳听众人的惊讶赞叹,孩子他爹轩美人儿虽然依旧面容冷酷,但眉眼之间的满意却是瞒不了人。
(要完本了~~)r1152
417 辞行
抓周完毕,全公子谢幕之后,又恢复了懒散。
不过,一早一晚,他还是很听话地在院子里溜达一阵,渐渐也能一口气走上一刻钟不歇了。
这才是一般情况下聪明健康的小孩。
花袭人对全公子的表现很满意。
周岁上承启帝到了场,给了面子,宋景轩和花袭人也该领着两个孩子进宫走一趟,谢恩了。毕竟,承启帝给两个孩子赏了不少,尤其是花小雅,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了朵绢花给他,承启帝转手接了给了皇后娘娘戴上,哈哈大笑,心情十分不错,点了许多喜爱的话。
如此,花小雅今后大概能够横着走,无人敢惹。
宫墙依旧。
皇后娘娘在七月里添了一个小公主。生产的时候颇为凶险,几乎去了半条命。
连着国丧,宫里的大小主子们都很老实。一切竟然同去年他们进来的时候一般模样。
“你们当真要离开?”
见礼之后,承启帝搂着笑嘻嘻卖乖的花小雅,一边说道:“不等两个孩子大点儿?”
宋景轩和花袭人领着一双儿女进来,一来是谢恩,二来也是顺便辞行。
“以京城为中心的新路都收尾完工了,接下来的中心在新郑。”宋景轩解释道:“摊子铺的太开,其中难免会有各种问题。事关民生,我们亲自去盯着,方才能让手下人警醒不敢妄为。”
“朕怎么觉得,你们是要去游山玩水?”承启帝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冷哼着道。
“那也没法子,皇上您又走不脱,只能羡慕吧!”花袭人玩笑着道:“这大好的山河。窝在京城不出去透透气,多可惜。”
承启帝觉得很受伤,恼道:“小心朕下令圈了你们。”
宋景轩和花袭人根本没在意这句话。
下令,以什么名义?
有些时候,即便是当了九五至尊,也不是想怎么就怎么的,除非他是想要当个昏君暴君。而显然。承启帝的目标是一代圣明君主,想当千古一帝来着。
“京畿一年,蒙学运作的还算不错。相信户部这一块的花销明细皇上您也看过了。并不算多。以如今的财政收入,完全负担的起。”花袭人正了正神色,道:“接下来的计划是在河南河北两地展开。这两地人口众多,既有良民。又有悍匪。颇为矛盾,读书识字潜移默化之下,意义更加重大。”
“景轩和我,也算是私下代表着您老人家……亲自去看着,相信各种开展都能顺利一些。”
当然了,在花袭人心中,最重要的还是游山玩水。
但这话玩笑着说一遍也就是了,再多说。可真要恼了这位轻易连皇城都离不得的九五至尊了。总得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修路是一条,蒙学是一条。
承启帝想了想。低头瞧了瞧玩他的九龙珮正开心的花小雅,再次道:“两个孩子真能受的住?”
“又不赶路,出门当然要舒舒服服地走。”花袭人行礼谢过承启帝的关怀,道:“累不着这两个小鬼。”
“小雅,要不要留在宫里?”承启帝低下头,龙颜笑成一朵花,诱哄花小雅道:“朕让人给你找许多好玩的好吃的。”
“不要。”花小雅奶声说道:“小雅要出门去玩儿。给皇帝伯伯买好吃的。”
承启帝闻言龙颜大悦,高兴地疼了花小雅好几口,弄的花小雅痒痒起来,又扭又躲,咯咯地笑的欢快,将个小脸弄得红扑扑的。
坤宁宫。
皇后娘娘也正在逗着小公主玩。
小公主才半岁多,养的雪白粉嫩,十分可爱。
“皇上倒是格外喜欢那位小小姐。”红缨姑姑在她身边低声开口道。她入了宫,已经是有品级的了。就是宫中的贵人们见到她,也要客客气气的。“笑声隔着老远都听到了呢。”
皇后娘娘微微一怔,没有应她。
片刻之后,红缨姑姑忍不住又道:“奴婢还是觉得,小公主可爱的紧。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红缨。”皇后娘娘这才开了口,道:“你娘有给你看好了合适的人家没有?不然本宫给你指一门也成。皇上的虎卫里,有不少有本事有前途的年轻人。”
红缨愣了一下,忙跪了下来,低头不敢吱声。
“本宫的小公主,无论如何,都是金枝玉叶。”皇后娘娘缓缓地道:“而本宫那个侄女儿却不一样。皇上宠着点她又如何?值得你多嘴多舌。”
“是,小公主天生尊贵,实非任何人能及。”红缨忙道:“是奴婢见识短了,说了不该说的话,请娘娘责罚。”
皇后娘娘没有叫她起来,也没说怎么罚她,而是将最开始的话题重提,道:“你如今也有整二十了,耽误不得。你是奶娘的女儿,自幼在本宫身边长大,情分非同一般,本宫也不想留着你在这深宫之中空耗着,平白浪费了大好年华。”
“去给奶娘送个信,让她赶紧替你定下来吧。”皇后娘娘叹息道:“本宫到时候给你添妆,不会少了你的体面。”
红缨不禁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见其神色之间有些怅然,便知皇后娘娘不是因为她说错了话而不高兴,而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嫁出去了。
红缨并不十分想出去。
但她知道,皇后娘娘一但做下了决定,就不会容人反对。
“婢子放心不下您。”红缨言语之中有感伤之意,道:“还有两个小主子……”
“本宫是皇后。”皇后娘娘淡笑道:“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行了,你且下去准备一下,过两日就出去吧。”
红缨低着头退下,皇后娘娘抱着小公主,不知怎么就出了神:
皇上已经开始召人伺候了。
也有人巴巴地来告诉她说,皇上留人伺候之后,再没有给他的女人们服用汤水。
也就是说,这宫里,很快就会真的热闹了……
“来人。”皇后娘娘回过神,将小公主给了她的奶娘,开口吩咐道:“去取本宫的佩剑来。”
又是一阵日子没有摸剑了吧。皇后娘娘把玩着跟随她十几年的佩剑,缓缓走到殿外,找了一处空地,站定片刻,突然急急舞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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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8 玉佩
三月。
在一个和风细雨的清晨,宋景轩和花袭人带着一双儿女悄然离开了京城。
宋景怡原本也想跟着他们,但花袭人没应,反而让她与孟如嫣一行人同行。按照花袭人的说法,宋景怡既然在蒙学事物中兼了职,就应该尽心尽责,而不是随意插手随意撒手。
若说涨见识,跟着蒙学这些人,更能见到许多具体的人和物,而不是如花袭人他们一样主要是游玩,看的山水风光,品的是地方美食,如浮光掠影般,不够深刻。
当然了,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话。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这一家人出游,并不想带上“多余”的人。
改造过的马车在宽阔平整的水泥路面上匀速行驶,丝毫不觉得颠簸,可以让人安心补眠,舒服极了。
“对了,我忘记了问……”这一日到了一个小镇,听说镇外有一道山岭此时正值遍地的杏花开放,十分美丽,他们这一家人就寻了过来,在林间扎起了帐篷,准备逗留一日。
徜徉山林间,看花小雅硬生生地拉扯着全公子到处跑到,抓鸟捉虫的,玩的欢实,突然想起了自己忽略了许久之事,便开口问道:“之前九阳老道不是给了你那什么经文参详吗?进度如何了?”
将太上皇送回京,送了最后一程之后,九阳老道就又领着冷焰离开了。也没说到底要去何处。
她见到那时候的冷焰,不仅个头长高许多,他的异能和武功已经极为不错,人也成熟稳重了起来。冷焰依旧很关心她这个“义姐”,却再没有表示要留在她身边。
从冷焰的成长来看,九阳老道那张不知哪里弄来的经文,的确有奇特之处。
而九阳老道和冷焰逗留在京的两个月中,那张经文一直是交由宋景轩参详的。这对师徒临行之前,才又要了去。不得不提,她的注意力多半被这两个孩子占了,竟然会忘记了询问宋景轩此事。
“有了些进展。”宋景轩温声回答道:“只是有些缓慢。”
“我和冷焰大约能够感觉的到,非是我们资质不行,而是这天地之间并无修行那经文的依托。就像是装在坛子里的酒,隐隐能闻到酒香,但却无法喝到,也是枉然。”
“但仅仅这溢出来的酒香,也已经让人受益匪浅。”
宋景轩顿了一顿,道:“如今,我的体质已经好多了。”
他看了一眼花袭人,轻声道:“将来即便不能如九阳道长长寿,也不会太差。”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陪着她活着。
花袭人的思绪还停留在宋景轩所说的酒坛子的比喻上。
她出神片刻,看着两个孩子,开口道:“花小雅大约是能够继承我的特殊能力……以你看,全公子如何?我倒不求他能多厉害,但也必须身强体健。”
“目前还瞧不出。”宋景轩也看向那个依旧没能瘦下来多少,被花小雅拖着不情不愿的全公子,道:“应该不会差。”
待他再大上几岁,定然要狠狠操练起来。他的儿子,怎么能这么懒散。
一路走走停停。
这一日,总算是与目的明确的孟如嫣一行汇合了。
一番收拾过后,孟如嫣带着一些蒙学的主要负责人,过来同这二位汇报进展。
花袭人果然没有看错孟如嫣。
有了明珠县主的身份,有了皇上和花袭人的支持,最重要的是她找到了此生的目标,她很快就蜕变成为女强人,勤奋果决,又干练强硬,又有足够的才干能力,生生地压服了后来的过来协助的礼部与国子监的来人,也赢得了地位和尊敬。
如今,若是谁再提什么“入宫”“王妃”之类的建议,她定然会嗤之以鼻,再不屑一顾了。
有了京畿之地的经验,孟如嫣在河南河北两地的蒙学工作开展的十分顺利。稍微有些小困难,她也有足够的聪明和手腕解决的很完美。
其实,也没有谁规定说,一定要来向花袭人汇报。
但注音之法和蒙学的雏形都是花袭人提出来的,她来了,再加上一个宋景轩,谁也不敢轻慢。
至于孟如嫣,更是将花袭人当成了她此生的伯乐,感激花袭人给她指明了一条属于她的路,又在真正接触花袭人之后,便对她由衷的钦佩和尊敬起来。
“明珠。”
其他人都汇报完毕离开,花袭人留下了孟如嫣。
她在孟如嫣身上隐隐感觉到了不太舒服的气息,而这种不舒服,似乎在哪里遇到过一般。
孟如嫣站定,等待着花袭人开口。
花袭人却是站起身,绕着她走了一圈,皱眉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得了什么不同寻常的物件儿?”
孟如嫣是真正娇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之前她纵然日夜忙碌,也经常到条件简陋的蒙学中工作,但她从未忽略过自己的身体和容貌的保养。她又是正值好年华,即便是不施粉黛除去华服,也一样是气质高贵,有着毫无瑕疵的美丽。
花袭人就从未见过孟如嫣有气色不好,容颜不修的时候。
但这会儿她离近了细瞧,总觉得孟如嫣身上的状态有些隐隐不对。
孟如嫣怔了一下,略一思索,而后背过身,从领口摘出一块雕花佩玉,双手捧给花袭人看,问道:“您说的是不是这个?”
玉佩呈墨色,散着奇特的光泽。
乍一看,就是一块稀罕难得的墨玉。
但花袭人立即就觉得不妥当。
她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顿时满脸厌弃,皱眉问道:“这玉佩你什么时候得的?”
孟如嫣看见花袭人的神色,抿了一下唇,道:“离京之前进宫觐见之时,徐嫔娘娘给予的赏赐。”
徐嫔,也就是徐清黎。
她晋了一次位,品阶升了一等。
“有什么不妥么?”孟如嫣神色复杂。
“给我吧。”花袭人这么说,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让人找了个真正的玉质盒子,将那块墨色玉佩装了起来,且大盒子套小盒子一共套了三层,才让人收好了。
“若是她问,就说我拿了。”花袭人并未给孟如嫣解释。
孟如嫣看着花袭人这般动作,神色变幻莫测,最后轻声吐出了一个“是”。r1152
419 归京
“什么东西?”
孟如嫣离开之后,宋景轩开口问道。
“从前徐清黎久病难医,大夫断言说她活不到成年……”花袭人点了点那几层玉盒,道:“就是因为,在她院子里的一颗梨树根下,埋了这么个黑石头。”
将那块东西打磨成玉佩,再赏人……
“皇宫,果然不是好女子能进的地方。”花袭人不禁叹息。
曾经的徐清黎是多么善良纯真之人。这才过去多久,就能轻易地赏出这么一个玉佩了。而且能哄了孟如嫣贴身戴着,想必是花费了不少眼泪唇舌的。
“这么厉害?”
宋景轩见花袭人神色有异,便安慰她道:“人心本来善变,更何况是在那个地方。你也无需多想。”
花袭人点点头,将这抹感慨抛开了。
一道宫墙,便是两个世界。
……
宋景轩和花袭人足足花费了八年,才算是几乎走遍了整个大梁的国土。而他们所到之处,驻足停留之时,无不留下了宽阔平整的水泥路面,和一座座充盈着朗朗读书声的蒙学学校。
当然,还添了一个孩子。
承启六年,全公子和花小雅满三周岁,在花袭人满十九岁之时,她同宋景轩又要了个一个孩子,是个男孩,起名叫做宋明满,小名儿叫做满公子。如今已经满了两岁。
满公子生在路上,性子格外活泼好动。
与全公子不一样,他只打能走路,双脚落了地,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这么好动,身上自然养不出肥膘,比哥哥要瘦多了,十分精神。
承启十一年的夏天,这一家五口,终于回转京城。
安平郡王府的老郡王病倒,时日无多了。
他活了七十多多,也无忧荒唐了七十多年,倒下之后闭眼之前,总算想起了自己的儿孙辈,躺在床上发了话,让所有的儿孙重孙辈都到他床前,让他认认脸。
“认认脸”这三个字是他的原话。
一点儿也没错。
即便不是如宋景轩和花袭人拖着儿女远行不归的,这位奇葩一辈子的老郡王识得亲儿子,勉强认识几个孙子……到了孙女儿这里,只怕就是觉得面熟,知道是孙女,却不一定能叫上名字。至于外孙辈,不夸张地说,走在街上撞见,他肯定不认识。
到了重孙辈,宋景铮也已经成亲生子,八九年内他已经有了两个嫡女一个嫡子和一个庶女,人口不算少,不过是家宴时候瞧两眼;而嫁出去的孙女也各个都有了许多小辈……嫁出去的孙女泼出去的水,别指望他能记得谁生了几个孩子又长了什么样儿。
如此做长辈的,翻遍整个大梁,定然也只有他一人。
这么个人,临终之时发话说要“认认脸”,虽然所有人都难免在心底嘀咕,但也红着眼睛照做了,让一众大大小小的孩子不是在他床头转悠一圈。
只差宋景轩和花袭人这一家五口。
安平郡王府依旧是密密的浓荫。浓荫之中,众鸟轻啼,知了不歇,越发地显得这府邸的静谧来。他们未曾写信告知具体的归期,直到几辆外表不起眼的马车驶到了郡王府门口,宋景轩当头从马车中出来,才被府门当值的门卫认了出来,一边有人欢喜来迎,一边有人飞快地往内宅报信。
“二哥,二嫂!”宋景瑞当先迎了出来,欢喜笑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时隔八九年,当年的小胖子已经甩去了一身肥肉,长成了一个十分英武的青年。出乎所有人预料,他在十五岁的时候,突然开口说要从军当兵,也硬是熬过来了,还成了一个小队的小队长。
为此,二夫人刘氏还颇为不高兴。
从军有什么意思。
没仗打,就是训练受苦,根本就捞不到功劳。捞不到功劳,这想要升官就很难,只能一点一点地熬资历。
若是真碰上有仗打吧,这刀箭无眼,万一伤到了怎么办?年轻人不懂事一腔热血的,浑不知当父母长辈的是多么担惊受怕!二夫人不止一次地想,若真到了要宋景瑞上战场的那一日,她说什么也不准他去!
“祖父如何?”宋景轩点点头,开口询问道。
“祖父精神还不错。”宋景瑞道:“早上用饭的时候,还开口断言说你们今天就到了呢!我们本没当真,没想到真是你们回来了!”
“是么。”
这人到临终,总会有一些玄妙的本事。
宋景轩没有多言,示意几个孩子过来简单地认了人,就朝着府内走去了。
三个孩子,全公子个头最高,已经到了花袭人的腰肢那里,小脸严肃,走路一本正经,目不斜视;花小雅也还算是老实:才从马车上下来,她有些没精神;至于最小的满公子,一路地就生龙活虎,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看什么都稀奇新鲜。若非有花袭人紧紧拉着又警告他不许乱走,这会儿他肯定要撒开脚丫子跑开了。
没走多远,就见车氏迈着急急的碎步过来,一眼看到宋景轩,红着的眼睛当即掉出了眼泪下来,让她瞧不清路,不得停下来,拿着帕子擦。
宋景轩也不禁隐隐激动,快走两步,跪在了车氏面前,叩头道:“母亲,儿子不孝。”
“你们一走八九年!这么狠的心!”车氏一下子哭出声来,激动的险些栽倒。
宋名祈从后面扶住她,看了宋景轩一行,神态间也难掩激动,却是克制住了,温声道:“回来了就好。”又对车氏道:“孩子们不是隔个三五日就给你来信么?连一路上的风景都给你画出来看了,你不就是跟他们一起出去是一个样?你哭什么!眼泪收收!”
宋景轩他们这一路过处,一路确定着大梁的驿站。按照花袭人的建议,这驿站兼营了替人送书信的业务,宋景轩他们就是头一批的委托者,书信自然就给的勤。
花袭人含笑瞧着车氏有些收不住,就瞅了一眼花小雅。
花小雅顿时机灵起来,当即一只手推着全公子,一只手扯了满公子,朝着车氏脚边一扑一跪,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脆生生地道:“祖母,小雅回来了!您能认出小雅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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