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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全文阅读

作者:妹姒     花袭txt下载     花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89 承启元年

    承启元年无疑是热闹的。

    或许,这一年,对许多官场权贵来说并不轻松——

    虽然朝政上几乎没什么大事情,但皇家银行初开四家之后,随即又眨眼间开到了八家,几乎抢去了原来钱庄一半以上的生意,让这些钱庄背后的东家们实在肉痛难耐,龇牙咧嘴,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这些人也一窝蜂地纠结了一群人上书说,皇上这么做是与民争利,有失明君之范儿,但承启帝不过冷哼一声,反问道,大家都是规规矩矩做生意纳税,哦,似乎有许多人居然都敢不纳税,凭什么他这个皇上反而没有了做生意的权利?难道他就不需要吃穿用度?难道一切皇室内务开销,都可以找户部拨款?

    内务开销不知道有多少,而户部的开支却紧巴巴的,前朝只有皇上穷的缩减饭前甚至都没有给爱妃脂粉钱的,什么时候户部都不会成为皇上的私人钱袋子。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

    而且承启帝说的那么有道理:人家皇家银行正经做生意正经纳税,凭什么不让人开?说是与民争利,到底是谁损失了利益,大家心知肚明……

    承启帝只回应了这一遍。

    也有那死皮赖脸不知羞耻的,充耳不闻别的,只一再说这当皇上的经商,实乃是“不务正业”。承启帝于是理也不理,转过头就收拾起了这些人——

    为官多年,谁人身上没个小辫子抓一抓?

    就算你本人立身正直,你的门生故吏呢?你的姻亲朋党呢?又有几人经得起皇上要找茬的?于是,处置了一批人之后,这些说话者也都哑口无言不能做声了。

    到了七月里,各家钱庄的生存经营越发地艰难起来。此时郭大学士府的郭大夫人出面牵头,联合了几家规模不错的钱庄,也宣布合并成立了联合银行,推出了民间借贷业务,最最主要的,就是不仅不收存款者的保管费,而且签订文书约定了支付一定的利息。

    这让京城几乎是一片哗然。

    从来没听说钱庄存钱不仅不要保存费,而且还给支付一点儿利息的。要知道,对于普通百姓们来说,哪怕多一个大子儿也好的。

    而那权贵人家心中也是嘀咕忐忑——这借贷借贷,同之前偷偷放的印子钱有什么区别吗?区别就是利息计算没那么严苛?当然,如果能规规矩矩光明正大地放钱,就算少得一点,也是乐意的啊……

    只是不知道,朝廷会不会准?

    大家一方面对这种新业务态度迟疑,一方面又等着皇上对这件事的反应。毕竟联合银行也打出了“银行”字样,怎么瞧也有点儿与皇家银行打擂的意思。

    让人意外的是,皇上并未如何,只是户部新成立的银监司找上了门,告诫了不少经营规范,比如借贷的规范尺度,又表明要备份其账册以便将来监察……但不管怎么严格怎么要求,最后的结果,居然是准了的。

    居然这就准了。

    几乎是谁也没想到。

    不过联合银行是成立了,但却无法像皇家银行那样,一口气成立好几个分行,新业务开展也并不太顺利——“贷”倒是有些生意,但“存”却是问的人多,真办的人少。因为谁也不放心,自己辛苦赚的银子放到别人那里,而这联合银行,到底靠不靠谱?

    但无论如何,联合银行还是落地,并坚持下来了。

    这是一事。

    承启元年第二件大事,则是从京城到通州那宽敞平整不怕阴雨天的水泥新路。七月底,京通新路宣布全线完工,全长九十八里,可供四辆大车并排相对而行,其他歇脚方便之处且不必提,只无论晴雨,大货车的从京城到通州口所需要的时间,硬是省去了一半之多!而且牲畜依旧有余力,并不过分劳累!

    行商们对此无不欣喜万分,以极快的速度,将这么一条新路的种种好处宣扬了整个大梁去。

    而京通新路将近完工之时,对于接下来到底要兴建哪一条路也在朝廷坊间引起了激烈的争执。民间各处行商们知道材料出产有限,当然都想先修自己平日里常走的道儿,哪怕出银子赞助也可以。他们背后当然也有朝廷上的官员给使劲儿。即便没有,地方上的官员也无不上书,希望新路能先落户他们那里,因为好处实在显而易见。

    用百花郡主的话说,那就是:要想富,先修路。

    各方面争执不下,后来还是代替安平郡王府的杜家楼杜老爷像朝廷上了各折子,于是定下了一个日子,邀请工部的几位官员出面,先是给定了京城附近的各条道路,具体往哪个方向哪一条,则又请了商人们投票表态,又考虑了一番各条道上的捐银数,才定下了一二三的顺序来。

    这一番争执,才算是尘埃落定。

    到了承启元年年底,修路工人们终于有了假的时候,出京城东西南北四条到具京城最近的交通城的路已经全部竣工。而京城附近的人们渐渐对新路不再感到稀奇激动,再定来年计划的时候,场面也就冷清的多了。

    ——出修路银子的主力,总算是归到了朝廷户部,不再有那么多的富商大方出钱。也不是没有,只是众人也明白了找修路不是一日之功,出钱的时候就谨慎了许多。

    这两处再如何热闹,也不如承启元年九月里的恩科牵动着整个大梁的人心。毕竟是多出来的几百个进士名额,多出来的这几百个机会,多少人会觉得大有希望!几乎能赶到京城的人都来了!

    而事实证明,他们许多人都没有白赶这一路——

    承启元年的恩科,承启帝一口气点了四百名进士又四百名同进士!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坊间有夸张的说法,说是这一次将前后好几年的人才都提前收了!

    人们本来还在嘀咕,这么多的进士同进士,这大梁官场真的有地儿有空位安置么?若是不能授官,那这次的进士同进士的含金量是不是要缩水?这么一来,似乎连放榜时候的喜庆都没有那么浓烈了似的。

    但很快,事情的进展让所有人大跌眼睛——

    承启帝一口气黜免了几个省州地方上的大大小小近百名官员胥吏,而后又进行了一系列人事调配和新人安插,那些新科进士瞬间就没了一半出去了。

    而剩下的几百名……

    官员们看到那些长长的名单,再看那吏部那几位侍郎被皇上召见整一天后出来脸都是黑绿黑绿的,再一想剩下还有一半好几百名的新科进士同进士们……心瞬间就凉了。

    ——就算现在动的几乎都是地方的人,但朝堂地方一向都是一脉之水,在朝的大人们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而中了恩科这些新人得到消息无不激动地高呼“皇上圣明”,京城当即掀起了喜庆的热潮,几乎大小酒楼都是意气风发摆宴送别的新人们。暂时没有被授官的也不着急:看承启帝这架势,他们难道还会等的太久么?

    罢黜的官员都罗列了罪名,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对着名单详细,谁也无法子说出什么话来。

    紧跟着,承启帝宣布提高各级官员的俸禄这样本该被热议的消息,似乎就显得没有那么多人关注了。

    官位都不一定能保住呢,多那点儿俸禄能有什么好高兴的?

    从十月到十二月,果然又有地方官吏的频繁变动,新的进士们被先后下放了出去……而这一次的地方官场的变动,后来被人提起时,就被称为“承元动荡”。

    以上便是影响深而广的三件大事。

    京城万万人生活,自然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各种事情,算做是小事了。处在花袭人关注范围的,并不算多,也不算少,还是有一些的。

    首先,她的肚子大起来,那个老御医张院判早已经给了确定的消息,说是双胎,脉相很好,让花袭人和宋景轩这些人有所准备。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御医捋着胡须,总是不自然地打量着花袭人的身板,似乎还是很不放心的。

    宋景轩也很不放心。

    不止是他,车氏是有欢喜又是焦虑,看样子都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从不信佛的她居然要在院子里设个小佛堂。

    就连世子爷宋名祈也与他小儿子鹦鹉小蓝连着几天都没有出门会友,而是在府上两个院子之间不断底溜达着。花袭人不少次都听到宋名祈教训鹦鹉小蓝说:

    “不许你飞到你嫂嫂的院里去!”

    “那老御医说了,禽类和猫啊狗啊这些的,都与小孩子相冲,让你嫂嫂周围不许出现这些东西的影子!”

    “若是你敢不听话地飞去,我就扒光你的毛,让你做只秃子鸟,再也飞不起来!”

    宋名祈的话显然是及其严肃的。

    而鹦鹉小蓝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夹紧了翅膀连声应是,很是乖巧。虽然它偶尔还是会站在和轩院外的树梢头上,朝着院里瞧来瞧去。

    花袭人心中很温暖,就将这些事都对宋景轩说了。r1152

390 安排

    “……父亲还是很关心我们的。”花袭人感慨地道。

    见的次数多了,相处的久了,才发现宋名祈这个人其实并不是完全不靠谱,反而是个活的格外洒脱有智慧的人。

    若是像武阳候任平生那样万事都喜欢插一手喜欢做主的,那才是**烦。花袭人对自己这位“公公”的不作为的表现异常满意,也很感激他这个时候这种绝不会当面表露出来的关心。

    “我想,你小的时候,他一定在暗处悄悄底关心着,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花袭人对宋景轩道。她偶尔能够擦觉到,宋景轩对父亲宋名祈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怨气的。只是并不多,而且他调整的很好而已。

    宋景轩闻言抿了一下唇,没有说自身过去,而是将好看的手掌贴在花袭人隆起的小腹上,低声道:“他的孙子,他当然要关心一分。”

    花袭人扬起下巴,笑了。

    会关心孙子,难道会不关心儿子?而宋景轩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花袭人便没有多说了。

    再过一日晨间,花袭人便对想要真的去拜佛念经的车氏道:“……母亲若是得闲,不如替两个小的做些子贴身小衣。我的针线不行,其他人做的,总是不够用心。”

    车氏一听立即就要去开库房找料子,一边走一边还自责道:“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个?你看看我这个脑子……”

    蓝姑在旁边说话,笑道:“那不是因为夫人您也是头一回做祖母,这不是没有经验么?待到郡主将来再有二胎三胎,您肯定心中就有了谱,什么都早早备下,也不会再像现在这么慌得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了!”

    车氏闻言点头,扶着蓝姑的手,深以为然地道:“对,就是这样……现在你要是再怀,我肯定早给你准备……”她这就对花袭人絮叨了起来。

    花袭人哭笑不得。

    给车氏找到了事情做,花袭人又对宋名祈道:“父亲,小蓝找到伴儿没有?我好像听杜老伯汇报修路情况的时候提过一次,说是在他们新驻地边上的山上有看见几只漂亮的红鹦鹉,具体是什么品种,他不怎么认得,只听是漂亮的紧,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提一句了……”

    “红鹦鹉?是额冠红色的,还是背羽红色的,还是说喙和爪子?什么样子的红,是金红,还是朱红,还是橘红还是其他什么红?”宋名祈立即问出了一大串的话。

    花袭人差点儿就想要抹一把额头上的细汗,看着宋名祈,很是理所当然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父亲不如亲自去看看。正好,景轩他最近要守着我不方便出那么远的门,父亲到了那地儿,顺便也帮着瞧一眼那些做工程的上下人等,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偷工减料要不得,这苛待工人贪腐挪动的行为也要不得。”

    其实,杜家楼已经足够负责。

    他妻子有孕,他陪护的时间都极少,经常宿在外面的工地上。显然,他对花袭人提到的这几个方面把控的都非常严,花袭人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花袭人之所以对宋名祈这么说,就是想要让他有点儿事情做,别这么整日里在府中来回地转悠下去。

    宋名祈听到花袭人这么说,怔了一下,就显得有些迟疑。

    花袭人含着笑目露期盼地看着他,暗地里又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宋景轩。

    宋景轩眼神一深,而后就躬身施礼,垂首道:“拜托父亲相帮照看。”从小到大,他还从未向自己这个父亲请求过。几日,还是头一回。

    车氏倒是格外热心,从一堆儿丝线中抬起头,催促宋名祈道:“难得孩子们求你一次,你又有什么好犹豫的?而且袭人也说了,还有什么红鹦鹉呢?去吧去吧,也给小蓝找个伴。你到了地方,只是看看,又不真的要你做什么。”

    宋名祈于是就勉为其难地道:“也罢。”

    “太上皇在外头是一边游玩一边替皇上勘察地方官吏,我就勉为其难也替你们到工地上私访转一圈……”他还是不忘鹦鹉小蓝:“若是真有什么漂亮的小雌鸟让小蓝看对了眼,那就是大收获了,哈哈。”

    宋名祈答应下来,自然就有人替他收拾行李,宋景轩又派了人跟在他身边不提。

    回头花袭人对显得有些沉默的宋景轩笑道:“不过是让父亲出去散散心罢了。若是真让他替我们操劳,毁了他洒脱的日子,那真就是我们不孝了。”

    “恩,若是父亲真是那爱管事儿的,对于我们来说,反而是**烦。”

    他们两个都是自主惯了,也都是拍板做决定的,哪能受得了有人在总是在旁边指手画脚。真有这么个长辈,他们还真要觉得麻烦的紧。

    安排了宋名祈和车氏,花袭人的生活就重新安定有规律起来。六月底,她和宋景轩就出城到了果子山避暑,一直住到了中秋节前。

    “让老杜派人将这条路先修一修。”一去路上宋景轩没有开口,回程的地上,花袭人的小腹已经看着不小了,乘坐马车时候,颠簸的难受,宋景轩就皱眉这么说道。

    “明年吧。”花袭人也不想这么颠。“今年他们争的厉害,我们修这条乡里小道就太眨眼了。若是明年我们依旧有来果子山的打算,就提前调人回来讲这几十里路修一修就是。反正也不需要修太款,跟官道似的。”

    “已经多开了几口窑,水泥灰的产量上升了许多,明年的话,咱家的工程队可以分成两三队同时开工了。人手这方面,景轩你得告诉老杜抓的紧点儿。”

    “老杜心里只听你的。”宋景轩没有反对花袭人的话。

    “他难道不肯听你的么?”花袭人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他不敢。”宋景轩看了花袭人一眼,冷静地道。

    花袭人笑容就消了些,道:“那你说什么酸话。”

    “我说事实。”宋景轩开口。

    花袭人觉得自己被宋景轩这样的言语给抢白了,她伸手在宋景轩手臂上狠狠一拧,入手却都是硬邦邦的肉疙瘩,根本就捏不住。

    “你就不能让着我!”花袭人有些恼了。

    于是,宋景轩不动声色地放松了花袭人手底下的肌肉,让她揪住了一把,开心地拧了一回。临时留下一个青印子,他悄悄地运了气往那里过两回,也就消没了。

    顺带着说一句,这次避暑,宋景怡也跟着到山庄里来了。同行的,还有吴济这个大夫,以及杜梦娇和杜承恩两姐弟。二房的宋景铮宋景钰她们几人也要来,但宋景轩却是一口回绝了,说是住不下。

    这显然是懒得找都懒得找的借口,让二夫人脸色很难看,恼了好久,又没得法子。她现在不敢得罪宋景轩了。

    因为,真的会死人的。

    她那个娘家侄儿,到现在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在庄子上,谁也没有阻止宋景怡在山林间四处走动。她换上了家常不显眼的衣裳,同顾嬷嬷一道,带上秋禾依旧宋景轩新给她找的一个颇通些拳脚的丫鬟秋穗,在附近转悠了许久,似乎对农事都仔细瞧了瞧。

    又与吴济问了许多医药之事,很是用心地听了些医理。当然了,都是浅显的。有几回,他们一起到远处山上去采了药。

    路远,顾嬷嬷就没跟去,让两个小丫鬟跟去了。

    但宋景怡他们出发之后,顾嬷嬷找到了宋景轩和花袭人,委婉地问起,宋景怡这般和吴济相处,会不会不合适。

    花袭人看向宋景轩。

    宋景轩没有端起来靠在椅背上默不作声,态度很明确,那就是由花袭人一切做主。

    花袭人便对顾嬷嬷道:“我懂嬷嬷您的意思。但是,两人一同出去了又如何,不还是有丫鬟小厮跟着呢么?哪怕是假设将来,两人之间真的生出点儿男女情谊来,那也是极其不错的。”

    花袭人说的直白,让顾嬷嬷很是惊愕。她下意识就道:“但吴公子他……”

    “吴公子的人品很不错……”花袭人道:“而且,他将来会成为国医圣手,被世人尊称为‘神医’的医者,甚至青史留名也是能的。难道这样的人,还不足以配得上二小姐?”

    顾嬷嬷无话说了。

    她想说医者终归是地位地下,想说吴济未必就有那种本事和前途,但想想眼前说这句话的是百花郡主,顾嬷嬷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人家真正的兄长都不担心,她一个奴婢,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尽到职责,也就是了。

    但顾嬷嬷很快就明白,她是白忧虑了一回,也更钦佩百花郡主端坐不动的心态——

    因为宋景怡对医学的兴趣也不过是持续了十来天,到回程之前,就已经没有多大兴趣,将所借的医书都还给了吴济,并谢过他的解惑说了麻烦了。

    而后,就再没有怎么去找吴济说话了。

    再碰面时候,就仅仅是普通点头招呼一声而已,神色自若的很。顾嬷嬷自认为完全看不出,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r1152

391 回程

    原来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了。

    顾嬷嬷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似乎是反省了一番,跟在宋景怡身后,越发地低调起来。

    回程之前,宋景怡又找过花袭人,对她道:“回京之后,能不能请个教习?我想重新念些书,了解一下音律书画诸如此类的。”

    车氏本身爱厨艺,只是在宋景怡小的时候送她跟着郡王府请的女教习那里启蒙识了些字念了些本子,至于音律书画这些,宋景怡也都不记得那会儿是没兴趣呢,还是稀里糊涂错过了。

    如今她才发觉,她需要培养一种兴趣爱好。

    用顾嬷嬷的话说,好的兴趣爱好不仅仅是内宅闺秀夫人打发时间的良方,也是一种心理上的寄托,同时也会培养起人的气质来。

    宋景怡跟随花袭人这一阵,一日比一日觉得自己浅薄愚昧又无知无用。她想要读书,却发现自己拿起书本,即便是浅显的读物,也觉得读的很吃力。

    宋景怡说话的时候面容平静,心中却格外紧张。于是说完之后,她不自然地就咬了咬粉唇。手心里也出了细汗。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嫂子会怎么看她。

    因为,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实在是鼓足了好几日的勇气。若非她偶尔听到吴济出言说“他的人生才开始”,她也不会有这样的勇气。

    吴济都认为自己的人生才开始。她比他小好几岁,想要学习,又有什么不妥的么?宋景怡反复告诉自己道。

    花袭人连想也没有想,便答应了她,道:“知道了。我会叮嘱景轩让他尽快替你寻一两个不错的教习进府。抑或你出府学习也是可以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放心吧。”

    花袭人顿了顿,又认真地对道:“你有这个决定,真正替你着想的人只会觉得欣慰。所以,若有旁人说些不太入耳的话,你要懂得如何别让那些话入心,影响到你自身。”

    “有什么要求。只管来找我。”

    即使是花袭人也没有想到。宋景怡会在短短的时间内有如此巨大的转变。因此,她看着今日说要读书明理的宋景怡,很有感慨。她最初将宋景怡的事情揽在了身上。并不是她多喜欢宋景怡,而是完全因为宋景轩的关系——

    她嫁给宋景轩,在日常生活中能有一个良好的家庭氛围,她自己也舒心自在。

    但如今。这样快就明理懂事起来的宋景怡,这样懂得努力改变的宋景怡。确实已经让她觉得喜欢了。因而,她就多说了一句,也用心了些。

    宋景怡敏感地感觉到花袭人的态度变化,心中一时间酸涩无比。眼中不知为何有些红了。她咬了一下唇,暗中骂了自己一句什么,怕花袭人看出自己的异样。低头朝着花袭人福了福礼。

    顾嬷嬷有告诉她,之前提起吴济时候。花袭人的反应。

    宋景怡又想起了同来的杜梦娇。

    搁在从前,她是绝不会在杜梦娇这般出身的同龄人身上多看一眼的。即便是面对面,她也会高高地抬起鼻孔,微微冷哼,不屑一顾,心中认定这般人都是心存巴结,没个意思。而现在,她正视杜梦娇,同她平心静气地交流几句,很快就发现了,杜梦娇也是一个十分好的人。

    她虽然显得有些柔弱,但却善良懂礼,也很自持,反而不像是那些闺秀们在比她们出身更高的闺秀们面前那种让人反感的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很懂得满足与感恩。性格有点儿像是车氏。

    与她相处起来,轻松没有负担,完全不让人讨厌。

    从前宋景怡怨恨车氏软弱无用,但现在却觉得……

    宋景怡回程的时候,与杜梦娇是同坐一车的。杜梦娇轻言细语,偶尔会说起在满城县的生活,在宋景怡问的时候也会轻易说下去,粉面含笑,十分可人。

    “你弟弟名叫承恩,是承了嫂嫂的恩吗?”宋景怡问道:“我看嫂嫂似乎对他格外上心,经常叫他过去说话。”

    一个才两三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好说的。

    虽然宋景怡也觉得,杜承恩这个小孩子,似乎格外聪颖早慧一些。

    “爹娘是这么说的。”杜梦娇笑着点头道:“具体因为什么,他们却没有跟我说,好像还是秘密,怕我嘴巴不严实呢。”

    “但郡主的确是个很厉害很能干的人,而且人也很好。”

    不然,也不会在成为高高在上的郡主之后,不仅没有忘记他们这些故人,还能邀请他们一起出城避暑小住,和颜悦色的,简直同从前的时候一个样子。

    花袭人理所当然一般,但这在所有人瞧来却是完全不可思议。

    有一次杜梦娇问在她眼中见过大世面的吴济,吴济说:自己心存感恩就对了,别的并不用想太多。

    “……是郡主不在意这些,而二小姐也不是外人,我才同您说的。”杜梦娇很有些不好意思。

    宋景怡便道:“恩,我知道。嫂嫂的确从不避讳这些。而且,嫂嫂这般,反而更让人钦佩。”

    但她依旧无法相像,*岁时候的花袭人,提着一个破旧的竹篮子,里面用个破瓦罐种着几株水仙,在寒冷的冬日里,沿街叫卖的情景。

    但似乎,这也的确是花袭人会做的事情。

    宋景怡转眼又这般想到。

    杜承恩却是同花袭人一块儿坐的。

    他的姐姐觉得花袭人笑容亲和容易亲近,但杜承恩却显然不这么觉得。此时,他完全不用谁招呼,就将小身板绷得直板板的,小脸也格外严肃,眼睛耳朵片刻不敢怠慢,捕捉着花袭人的动静。

    “你不困么?”花袭人问他道。

    杜承恩摇摇头。

    花袭人笑了一下,道:“我却困了。”

    车子走的缓慢,不见如何颠簸,反而微微的摇摆轻易就让人起了困意,昏昏欲睡。“你那个爹爹工作太负责了,事事亲力亲为的,这种工作方法暂时还成,但待以后工程量大起来,就不可取了。你应该教教他。”

    “我不懂这些。”杜承恩道。

    花袭人挑了一下眉,随即问他道:“那你懂些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指别人不懂的。”见杜承恩小脸万分迟疑,她就又道:“你的小命还是我给的呢,有什么不能说的。算了,随你吧。”

    花袭人没有再迫他。

    或许,这个小朋友就是格外聪慧一些呢?

    但不论如何,他有什么样的能力,将来总会知道的,不是么?眼前,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去做,也不好,会让世人发疯的。

    杜承恩果然就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花袭人回到安平郡王府,才歇了一会儿,外面就有人通报说,二夫人刘氏过来,要见见她。

    花袭人不能将长辈挡在外面,于是就稍作整理,从内室出来,见了二夫人。

    二夫人刘氏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茶盏糕点,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而花袭人过来的时候遇见宋景轩,两人便一起走了进来,同二夫人招呼行礼。

    “景轩近日都不忙吗?”二夫人回神,望向花袭人笑容有些暧昧,道:“真是成亲之后,就是不一样了……从前,景轩可是很少回府的。我们这些亲人,多少天都碰不到他一回呢。”

    “头一次要做父亲的人,当然会不一样了。”花袭人摸了一下自己的肚皮,笑着问二夫人道:“我们从庄子上给婶娘带了些新鲜瓜果回来,下头的人可是送过去了?府上就只有我们,又没有旁的亲戚,婶娘千万别见外。”

    安平郡王府的正经亲戚的确少的很。

    花袭人也看出来了,二夫人这会儿来,是有所求。估计即便是车氏那般迟钝的,也能看的出来。

    “给送了,络丫头她们正分着尝鲜呢。”二夫人说完这句之后,似乎下了决心一般,讲身体挪了挪,靠近了花袭人一些,但随之而来是宋景轩警惕的皱眉,二夫人又有些尴尬地离远了,人也显得有些萎顿,要说的话似乎都说不出了。

    “婶娘有话但讲无妨。”花袭人笑着道。

    她这个人,比较提倡开诚布公的。

    也许是花袭人的笑脸给了二夫人刘氏以鼓励,刘氏又坐直了些,看向宋景轩,放低声音道:“景轩,从前是二婶做的不对,是二婶过分小气,行事不敞亮……”

    花袭人看向宋景轩。

    宋景轩开口道:“二婶娘,您是不是想要让二叔父参与修路的工程中去?”

    刘氏因宋景轩如此直接,面上不禁起了些尴尬,手中帕子捏了捏,点了点头,口中道:“婶娘是想,总归是一家人,外人总不如自家人亲近靠得住……而且郡主有了身子景轩你总要守着,工程上或许忙不过来,不如让你二叔帮帮你……”

    “你二叔别的方面不敢讲,但肯定是个负责不会懈怠的人。这一点,景轩你也知道的。”

    宋景轩面上冷峻之色全无半点变化,刘氏把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抑或是记着过去,对他们这一房人还有恼怒未消。r655

392 二夫人

    她其实更想与花袭人单独说话。

    在刘氏看来,花袭人虽然厉害,但却算是大方好说话的。而且花袭人总是宋家新妇,多少得给她这个二婶娘一些脸面。但瞧着宋景轩如此着紧半步不离的样子,刘氏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宋景怡身边的齐妈妈前两天悄悄地找到她,说是卖个关于宋景怡的消息给她。刘氏本来不愿意听,奈何从前她的确也给过齐妈妈一些小恩惠,尤其是让其帮着刘贯义说话,她没法子撇清,只好见了齐妈妈。

    没想到,齐妈妈却告诉她,刘贯义曾经给宋景怡下药的事。

    这个消息让刘氏出了一身冷汗——

    从前她虽然也猜测刘贯义大约是落到宋景轩手中了,因为刘贯义在京城其实圈子也小的很,得罪不了大人物,只有宋景轩会时不时揍他一顿……但刘氏这么猜测是猜测,她也只是认为,这一次刘贯义说不定被宋景轩拉倒哪里吃苦受罪去了,从未真的确定刘贯义的下落。

    但从齐妈妈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后,刘氏就清楚地意识到,刘贯义是真的死了,明明白白,死在了宋景轩手中。

    不能确定的时候她还敢同宋景轩闹一闹,确定了之后,她就只剩下了害怕。害怕有一日,宋景轩会找她算账。

    还是二老爷宋名垣见她不妥,问了怎么回事,在她说过之后,思虑许久,才安慰她道:“景轩不是那是非不清的人。他会怪我们,但绝不会因此就报复我们。要报复,早就报复了。”

    “若不然。我找他谈谈。”

    “谁也没想到,你那个侄子会这般行事。”

    刘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来找宋景轩和花袭人谈话比较好。而且,她想着,在刘贯义的问题上是她不对,但刘贯义已经没了……如今宋景怡身边出了个背主的奶娘,她将这一点告诉宋景轩二人。会不会将功折罪?

    二夫人也着实想让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参与到工程中去。那么大的工程。多少年都做不完,那简直是赚不完的油水!而且如今她出门,别人问起。她都不好意思说,宋景轩用的都是外人,她们二房根本就没有份参与!

    那太丢人了!

    唯一让刘氏有些信心的是,在宋景轩小的时候。他的二叔父待他很不错,悄悄地送吃穿用不说。而且还过问过宋景轩的功课学习。虽然宋景轩大些之后淡了些,这便是抹不去的情分。

    “我会找二叔谈。”宋景轩很痛快地给了二夫人准话。

    二夫人心头一颗大石落了地,顿时笑颜如花,欢喜起来。又想起今日来的另外一件事,本来用来邀功的,但眼下用不着了。思虑到自己在其中的角色也不光彩,张了张。便成了:“好,好,就知道景轩最是仁义。回头我就同你二叔说去。”

    “你大哥……”

    不待二夫人说罢,宋景轩就道:“大哥当前,还是以成家为要。”

    宋名垣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娶了刘氏是个身上有许多妇人惯有的毛病的,因而日常显得沉默。但他人品不错,从商也谨慎,让他接管一些,宋景轩觉得并不会有大问题。他也很乐意让二叔父有更多的事情做。

    但宋景铮却是算了。

    二夫人刘氏闻言愣了愣,笑容僵硬下来,半晌才道:“正要跟景轩说呢,铮儿他最近同我提起耿家四小姐,言语中有那么点儿意思。只是我觉得,耿家虽然是国公府,但最近势头却不好,而且那四小姐还是个庶女……”

    说到“庶女”二字,刘氏下意识地掩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看了一眼花袭人。见花袭人并无所觉,才继续道:“主要还是因为耿家与宁王的关系,我一直有些拿不定主意……”

    耿四小姐……就是那个一度也曾想要进宫去的耿卓研?

    她与宋景铮的话……花袭人对此并不做置评,端起面前的温水抿了一口。

    宋景轩微微皱眉又松开,道:“大哥的亲事,二婶娘同二叔做主便是。这个家,在祖父百年之后,还是要分的。”

    刘氏听到“分家”二字,面上一阵愕然慌乱,焦急着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看宋景轩和花袭人,还是没有说,只是神色格外颓然失落——

    她已经对爵位不报幻想了。

    但她总想着,安平郡王府人丁不旺,统共没有多少人,今后或许能够不分家,他们二房依旧能够住在郡王府中生活,对外以郡王府的名头交际……但没想到,今日此时,宋景轩明明白白地提了出来。

    郡王府那么大,难道就没有他们二房几口人住的地儿么?非要赶走?

    刘氏很想说出这句话,但理智告诉她,这样的话,不能说。

    宋景轩看了看她,抿了一下唇,又开口道:“皇上已经同我说起过,将来会给二叔父一个辅国将军的爵位。”

    刘氏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错愕了许久才瞪大眼睛问道:“景轩,你说的是真的?给你二叔封住辅国将军?”

    辅国将军也是宗室的爵位,只比郡王府低二个品阶。但对于此时已经全然放弃了奢想的二房人,对于刘氏来说,无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差点儿将她砸蒙了。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刘氏紧紧盯着宋景轩,生怕他突然否认摇头。

    宋景轩似乎并不想开口。

    花袭人就笑道:“二婶娘放心,景轩从来不说谎。而且,皇上说起这个的时候,我也在场,断然不是假的。只不过,祖父尚安好健在,要赏二叔父,既没有名头,也不是时候。”

    刘氏这才相信了。

    眼下,宋名垣又没立过什么功劳,当然没有名头赏他。但将来老爷子百年之后,府上的爵位传承肯定会有一道圣旨。到时候顺便就能将给宋名垣的赏赐一提,自然而然,不会太显眼。

    二夫人很快想通了这些,一张口笑的合不拢,连声说着“好”。

    “皇上是私下里说的话,圣旨未下之前,二婶娘还是不要到处宣传才好。”花袭人又道。

    “我知道,我知道。”二夫人忙不迭地保证道:“我只告诉你们二叔,铮儿他们都不说……”

    二夫人对这一趟的收获真的满意极了。她甚至有些后悔,为何没有早来找这对小夫妻。

    到底是亲戚。

    这二人行事真是厚道。

    二夫人走出和轩院的时候,一脸的神采飞扬,心中忍不住这么想道。只是,他们二人对于铮儿的亲事到底是赞同还是反对呢?二夫人又琢磨开来。

    国公府的庶女,这身份,貌似有些一般了……耿家有老国公遗嘱不准嫁女入皇室,他们家的女儿送不进宫,就没法子同承启帝改善关系,就没法子再兴盛……莫非,耿家也是因为宋景轩和百花郡主的关系,才迂回送女进来结亲?

    也真是,居然只舍得一个庶女,连嫡女都舍不得……也不看看,如今耿国公府的处境如何……也是后继无人,行事小气啊!

    二夫人一路走一路心中盘算,恰巧遇见二老爷宋名垣同宋景铮从外面回到内院,忙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三言两语打发了宋景铮,迫不及待地同他嘀咕了起来。

    得了宋景轩和花袭人这样的话,二夫人刘氏仿佛是吃了定心丸,日常行事也和蔼大方起来。偶尔宋景钰和宋景络在她面前说着关于花袭人和宋景怡的酸话的时候,二夫人也会训斥几句。

    二夫人心中就有些看不上耿四小姐这名庶女,在宋景铮再次提起的时候,就明确地表示了反对:“国公府真正的嫡小姐,怎么会这般行事,勾搭着公子哥儿反复地提?看来她是品行不端,不是个好的,娘不同意。”

    宋景铮有些不高兴。

    二夫人又连忙安抚他道:“庶女能给你将来的前程多少帮助,又能有多少嫁妆?她还是个本事的,不说能混成郡主了,只要有百十台嫁妆,娘就同意了!”

    “耿国公府既然想要与咱们府联姻,不出个嫡小姐,算是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二夫人了解自己的大儿子。这几句话一说完,宋景铮的态度就松动起来了。

    但可惜的是,十月里的一次赏秋会上,耿四小姐耿卓研被人发现靠在宋景铮怀中哭诉什么,没多久接头巷尾就爆出了二人情深的传言。耿家大夫人亲自找上门来,二夫人心中急的跳脚却没有法子,求宋景轩二人,他们却说“不方便过问”,拖了一阵子,又传出了耿卓研欲绞发出家的消息,二夫人也只能答应了这们亲事。

    弄到后来,宋景铮也发觉自己是被算计了,十分郁闷。

    这一日在街上碰到一个相熟的公子哥儿被拉去一起喝酒,说着说着,那公子哥儿就说出了“是孟如嫣帮着耿卓研”设的局,又说了许多讥讽嘲笑、不那么入耳的话。

    宋景铮听了心中更恼,灌了一些酒之后,不仅没有醉,反而头脑越发地清醒,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孟府附近,绕着偌大的府邸徘徊踱步。r655

393 醉酒

    孟府面积不算大,也不算小。

    宋景铮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附近不临街市,没有什么行人,在孟大学士的轿子回府之后,这里就显得格外的安静。

    府门前挂着一排大红灯笼,却照不出多大的地儿。

    宋景铮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中怎么就有一股子怒意发不出——瞧着倨傲美丽的孟二小姐,居然会使出这种手段?难怪她最近名声都不好了,生得一副美人样,内里却是丑陋的心肠……

    男人都喜爱美人,但当恼了的时候,这恼恨就格外的强烈,凭空都能翻出好几倍去。大约是觉得,美人如此,不符合他们心中的期望之类的,这恼恨就重叠了许多层?

    宋景铮从前也很欣赏孟如嫣的美,甚至因此而觉得自卑过……

    他绕着孟府转了一阵子,正不知做点儿什么才好时候,突然在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干坐了一个人。这个人双手抱着一个酒壶,身边还凌乱地滚着好几个,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了树干上,双腿蹬直着放着,显然格外地颓废沮丧。

    宋景铮本来心中好奇是谁在这里喝闷酒,走近了一瞧,却发现居然是认识的,不禁走到这人身边蹲了下来,拍了一下这人的肩膀道:“任十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喝酒来了,而且醉成这幅鸟样?”

    这个人,正是任家排行十一的任少青。

    宋景铮心头也郁闷,见他如今,干脆也学了任少青的样子坐了,从任少青怀里抢过酒壶灌一口。也没尝出是什么滋味,抬眼看了一眼孟府的高墙,问道:“怎么,是为了孟家的美人儿?受了情伤?”

    任少青抢回酒壶,也灌了一口,问宋景铮道:“你说,她为什么心就那么大呢?之前是要进宫。而后是我那九哥。现在又有延平郡王……她难道就不能看看我任少青?”

    “我任少青文的武的也都不差!”

    “当年清河郡主都能看上我三叔父?今天清河郡主不也成了武阳候夫人了?”

    “我任少青根本就不比我三叔差什么!”

    任少青看起来喝了不少,勉强认出来的人是自己认识的,也不管这人怎么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只听他一问,就将自己的心思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宋景铮却是清醒的。

    “原来任十一你是看上了人家大美人儿了!”他怔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赞同任少青道:“的确。十一你别的不说,但这一个‘俊’字。就将许多人都比下去了!你那九哥不如你,延平郡王也不如你!”

    任少青喝多了,自然听不出宋景铮这是在揶揄他,更是因为宋景铮的这一番话而生出了知己之情。一只手拿着酒壶,一只手重重地拍打在宋景铮的肩膀上,硬着脖子道:“就是!”

    “他们两个都不如我!”

    “的确如此!”宋景铮又道:“最近我娘同我说了一句话。我觉得特别有道理……说是这女人生的好看了,难免心思就花在了镜子上。脑子用的就少了,所以才总是做出蠢事儿来……”

    “你娘的话有道理啊……”

    “……”

    两个公子哥儿,坐在孟府外树根下的青石板上,你抢一口我抢一口,一番痛饮畅言。最后,连孟景铮也终于上了头,醉得不省人事了。

    两个人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模糊着呢,耳朵里却听见了外面好一通热闹,足有十来人在吃席的样子,笑骂声,划拳声,乱七八糟各种声音,隔了一道门,轰轰的响。

    两个公子哥儿一开始还有些蒙,只觉得头痛欲裂,听着外面的哄闹声更是难受的很,只想犯恶心呕吐。两个人喘息了一会儿之后,才突然一个激灵,猛然站起来,相互瞪大了眼睛。

    这是在哪儿?

    两个人的腿都有些发软,扶着桌子都有些站不稳。

    这是一间简陋的小屋子,对面是一张足够挤着睡上五六个人的土炕,炕上的席子还破了几个洞,有的用步给补上了,有的还没有补,一不小心就能扎到人;炕边上是一张看不出原来什么颜色的方桌,方桌四面有两把旧旧的高背椅,几条扭曲难看的长条凳。桌上有一个大茶壶,几个粗瓷的茶盅子。

    他们两个人扶着的就是这个方桌。

    回头看看,他们跳起来的地方,也是一张和对面差不离的土炕破席,只是破洞的位置有些不一样……他们二人,显然之前就躺在这破席上。

    任少青毕竟是常年习武的。他醉得厉害,却比宋景铮冷静的要快些,在摆出一个防御的架势之后,发现自己衣衫尚算完好,手脚也没有被绑缚之后,就长吁一口气,扶着桌子又慢慢做回炕上。

    宋景铮还一脸青白,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他甩了甩脑袋,看清楚了他们的处境,恐惧一下子涌上来,身体本来就不听使唤,这么一来就更是哆嗦不稳了。。

    “任十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宋景铮问任少青道。

    他突然想起来,他有一个刘表哥,就在不久之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难道……

    宋景铮越是冷静,就越是害怕。

    任少青比宋景铮强的多了。

    他正要对宋景铮说“静观其变”,但外面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他们二人醒了,猛的一下推开了单薄的木门。轰然的说话声夹杂着酒菜的浓重的味儿一股脑儿涌了进来,又让两人的脑袋炸了几炸。

    “大哥!他们醒了!”推门的人是个瘦小的汉子,回头朝着热闹处呼喊道。

    “大哥,怎么将人给弄这里来了?以我说,拿了他们的钱袋子扒了他们的衣服首饰走人不就成了吗?干嘛费劲要将人给弄回来!给两位公子留了里衣,这大夏天的,睡外面还凉快呢!也丢不了多少人!”

    “你那是抢劫!是犯法的,没个出息!”

    正在任少青和宋景铮都下意识地查看自己有没有少什么的时候,随着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个个子不高但却满身鼓起的肌肉,一看就格外壮实的人挤了过来,踢了那瘦子一脚,走进屋里,朝着警惕的宋景铮和任少青二人笑道:“两位公子,休息的可还好?”

    “兄弟们这里条件简陋,只能请两位公子多担待了。”

    “哦,对了,忘了介绍一下,鄙人姓付,被兄弟们称为付头儿,两位喊我斧头也成,方便,好记。”

    这位付斧头想要努力笑的和蔼有礼,但一脸横肉怎么看都是更加的狰狞,让人心里发寒。

    “付头有礼,在下任少青。”

    宋景铮说不出话,任少青勉强镇定出声,拱手抱拳道:“多谢付头看顾我们兄弟二人,不至于让我们兄弟二人醉卧路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付头笑纳。”

    他刚才摸了一下,他身上的钱袋子还在,里面的银子似乎也没少什么。此时,他一边说话,一边讲钱袋子整个都摘下来,放在了面前的桌面上。

    他身上统共也就几十两银子。

    眼下情况不明,还是早点儿离开这里为要。这点儿银子,就当时破财消灾了。

    任少青很想的开。

    宋景铮见状,也大着胆子摘了自己的钱袋子,放在了桌面上。只是,他大拇指上的金戒指怎么都有些显眼,当即惹了多面围过来的好几个光着膀子的莽汉们的目光,付头也不例外,朝着宋景铮的手指多瞧了几眼。

    宋景铮心里一横,哆哆嗦嗦地褪下了戒指,也放在了桌面上。

    此时他心中很是庆幸,他今日出门是喝闷酒而非赴宴,并没有带太多的首饰,又盘算着,自己头上还有一根金簪子,腰里还有……

    “两位公子这是作甚。”

    付头走近,一把抓过宋景铮的手将那金戒指给宋景铮粗蛮地重新戴回去,又抓起两个钱袋子颠了颠,笑容满面地道:“这些银子,就算是我们兄弟照顾两位的辛苦费了。想来两位公子也不差这些小钱,是不是?”

    “应该的应该的,给弟兄们吃酒。”任少青忙应酬道:“这大夏天的,石板凉露水重,真在外面躺一夜,我们两兄弟非病倒不可。多亏着大家,才免了我们俩受这个罪。”

    “公子哥儿就是娇气啊,我们夏天谁不是躺外面的?”有别的大汉开口说道。

    那付头回头凶狠地瞪了说话之人一眼,口中责骂一句“怎么说话呢”,一边从一个钱袋子中摸出一锭约五两的银子抛给了那人,吩咐道:“去,新整一桌酒菜来,给两位公子垫吧垫吧肚子。另外,找个冰盆来,没见这屋里热的很,让两位公子都出汗了吗?”

    又骂其他道:“你们一个个的,围着这里干什么,专门挡风啊!滚到一边,喝你们的酒去!”

    付头这么一骂,统共十来个粗鄙汉子,都一窝蜂地散开了,只剩最开始开门的瘦子守在了门口。

    “坐,两位公子请坐。”那付头对着二人又换上了笑脸,热情地请了他们围着座子坐下,又给他们倒了茶壶里的凉茶,道:“条件不好,两位将就一下,能漱漱口也是好的。”r655

394 付头

    “兄弟们粗鄙,让两位公子受惊了。”

    那位付头又笑着道歉。他弯腰转身的时候,宋任二人才发现,原来他背后刺了两柄交叉的大斧头,透露出格外凶狠残暴的气息,即便他面上笑的再和善,也无法掩饰住。

    但屋里有了空间,人自然就觉得舒服了些。

    任少青心中警惕,端了茶盏在唇边碰了碰,似乎想要显示出自己的放松,而后问道:“敢问付头,这是何地?如今又是何时辰了?”

    “不忙,不忙。”付头答非所问,笑呵呵地探身,一双被横肉掩住显得有些小的眼睛在两人身上逡巡了好一阵,开口推心置腹地道:“请恕我这个粗人多嘴,两位公子是有烦心事?不然,怕也不会醉卧路边了是不是?”

    “要我说,”这个时候,酒菜送进来,是一大盘熟牛肉和一个足有五斤坛子的酒,几个大海碗,其他就是一些瓜果小菜,也同样都是大份的,十分的大方豪迈。付头儿挥退了人,分了海碗,拍开酒坛,给三个人一个倒了一海碗,当先端起来,站在那里道:“且不管马上出门如何,这相逢就是缘分!来,干了!”

    他端着大海碗与宋景铮和任少青大力地碰了碰。三个海碗中的酒水难免高高跳起,又溅落下来,彼此混合一些,让那原本颜色就有不太好看的水酒显得越发浑浊了些。

    付头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任少青和宋景铮被逼如此,也只能咬着牙捏着鼻子,将那不知名的一大海碗酒水灌了进去。

    “好!”

    “痛快!”

    “我付头就喜欢痛快的人!这京城地儿也难得有这么痛快劲儿的公子,所以我付头遇到两位,当真是缘分!两位有什么难处,不如说出来听听!”

    “这人生短短几十年,若不能大碗饮酒大口吃肉上想上的女人,那又有什么劲儿!”

    一碗之后,斧头并没有给任宋两位灌酒的意思,而是坐下来,拍着桌子,抒发胸臆。他说的痛快了,看向任宋二人,道:“不是我说,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呢?醉酒失意黯然神伤什么的,那是那些鸟气文人才喜欢干的事儿,他们就喜欢那种调调!我老付,就喜欢直来直去的!”

    “你们有什么难处,同老哥我说!”付头砰砰地拍着长着浓密厚毛的胸膛,大声道:“钱我是没有,但手底下可有不少卖命的兄弟!有谁惹了你们,老哥我替你们教训一顿出气!”

    “付老哥。”宋景铮突然开了口。

    他的拇指还因为这个草莽头子粗鲁的动作蹭破了点儿皮,此时还隐隐作痛,但宋景铮却并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了。这地方也不知道在哪儿,这汉子看起来也十分凶狠,但他们既没有抢光他们俩个,也没有羞辱折磨他们,而是弄了酒肉来吃,似乎并无恶意。

    话本中写着,很多草莽汉子看似粗鲁凶狠,但其实却是直来直去的真性情,经常就莫名其妙地认了朋友,而且认准了朋友就推心置腹肯抛头颅洒热血的?

    看,一碗酒下去,这位付老大不就开始说,要替他们教训人出头了么?

    宋景铮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他问付头道:“付老哥当真肯帮我们?”

    “那是自然!”付头闻言再次拍响了胸膛,显得诚挚的紧。只是,随即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试探问道:“不知两位需要多少人手才能成事?若只要一两人,你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二话!但若是需要人手多了……”

    付头有些为难,很不好意思地朝着外面望了一眼,道:“兄弟们当然也肯出力,只是大家都是讨生活的不容易,总是希望多少能够得两个钱,伤了也好买药,残了也能养老,是不是?”

    “付老哥如此替兄弟们着想,难怪大家都服气你。”宋景铮见这位草莽老大的意思就是想要银子,他反而更放松了些。要银子好,要银子,就实在多了。比之前那虚头巴脑让人心底没底的热情要实在多了。

    于是,宋景铮夹了一筷子牛肉给付头,笑道:“当然不能让兄弟们白出力。恩,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就是心里我和我这兄弟们啊,心里头都因为一个女人不爽快的很,若是付老哥肯帮忙,那是最好不过……”

    ……

    宋景铮回到郡王府的时候,浑身上下是有些狼狈的,衣服皱巴巴地不说,浑身上下佩戴的金玉全都不见了,像是被人打劫了一般。而他的神态却是愉悦的,醉醺醺的,走路歪歪扭扭的,口中哼着小调儿。

    “哟,你这是怎么了?”

    宋景铮一夜未归,二夫人刘氏担心了一夜,这会儿听说他进了门,立即就找了过来。她看到宋景铮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问道:“你这是去哪里混去了?一夜不归的。”

    “娘,我就是去找了次乐子,您大惊小怪作甚。”宋景铮歪歪斜斜操着榻上一躺,手摸着肚皮,斜着眼睛看二夫人,醉眼惺忪地道:“娘,我这心里头不痛快的很,出去找个乐子难道不成么?娘,您就别管了!”

    二夫人这时候已经发现他浑身的贵重东西都没了,听他这般说,就以为她这个儿子去喝花酒解闷去了。联想到宋景铮是因为什么不痛快的,二夫人也就责怪不起来,只是叮嘱道:“外面那些女人,身子多半都是有病的,你也不嫌!找乐子不要紧,别将好好的身体给玩儿坏了!”

    “成了,这一次娘就不说你了!”

    “赶紧的,洗洗涮涮再躺着!熏人的慌!”

    二夫人一边让人备水,一边又想起正事儿来,对宋景铮絮叨道:“景轩已经答应你爹去看工程了,但却不肯开口允了你也去。他口中说是你先成亲要紧,但娘却知道,他是嫌你没正经揽过什么事儿,对你的性子能力不放心。”

    宋景铮挑了挑眉,爱听不听的,有些不高兴,又有些不耐烦。

    二夫人见状就道:“你也别不高兴。你要是真有你二弟一半能干,我还能舍得说你一句半句的?只整日里跟人吹嘘骄傲去了!”

    “你也别瞧不上那修路工程。”

    “郡主那个老乡,姓杜的,听说原来就是个开小酒馆的,认得几个字,会算一些帐,能算是什么人?但就因为是他主修的京通路让皇上得了眼,就赏了他一个官衔,正六品呢,了不得了!”

    现在的杜家楼,已经不是杜老爷,而是升格为杜大人了。只是那官衔是虚的,拿点儿俸禄,不用干活,也没有什么权。但对于杜家楼那样的出身,绝对是想也想不到的大好事!

    二夫人想的是,杜家楼那是小商人,出身不好;若是换做宋名垣或者宋景铮,难道就不能疏通一下,真的当个官,然后一步步的,当成个大官?她这阵子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这条路还是有很大机会走通的。

    “景轩若是肯帮我,轻而易举,在哪不能谋个差事!”宋景铮对宋景轩很是妒忌,更因为他的冷淡而不爽。

    二夫人恼道:“他那是认真负责!若是他只管胡乱插人不管好歹的,皇上能那么信任他,当他是一等一的心腹!”

    “你得自己有点儿本事,不是那糊不上墙的烂泥,才能让别人能放心地,光明正大地用你!”

    “你那个姑父,前阵子不是又挪了一下屁股了么?虽然品没有升等,但却是从那得罪人的御史,挪到了那油水遍地的吏部,当了主事去了!那可是多少人都宁愿降等也想要的位置!”

    “若不是因为你二弟和你二弟妹,就凭你姑父那样的出身那点儿资历,再过十年,他也不一定能到吏部去!”

    不得不说,二夫人还是一个很明白的人。她不敢跟宋景轩和花袭人胡搅蛮缠不讲理的闹,这一但讲理起来,就真是个明白人。

    “娘,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宋景铮此时脑子里根本装不下“前程”啊这些事情。正好丫鬟过来禀告洗澡水备好了,宋景铮从榻上一翻身起来,道:“将来我成亲之后,就好好学,成了不?娘,我现在去洗澡了,会见了啊。”

    说完,他就摇摇晃晃地,朝着里屋净室里去了。

    而正是差不多的时候,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婆子从崇安候府后面的、供侯府奴仆住的一条窄巷子里走出来,到了一家肉铺柜台前站着挑挑拣拣的,似乎要买肉。

    “办妥了么?”老婆子问道。

    “妥了。”若是宋景铮和任少青再此,就会发现,此时带着头巾围着蓝布围裙的买肉屠夫,正是那位看起来凶狠的付头儿。

    “那位宋公子很慷慨,身上的金子银子什么都给出来,统共能值一二百两;那位任公子身上没什么油水,却是答应,事成之后,另付一百两银子。”付头一边给着老婆子割肉,一边开口回道。

    “之前说好了,赚的都归你。”那老婆子随手指了一块五花肉,道:“我家主子,只想看到好戏。”r1152

395 进香

    承启元年五月初,徐清黎奉旨进宫,为徐婕妤,后、宫之中,也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而延平郡王与孟如嫣的婚期却被定在了十月底。

    圣旨下来之后,孟家接旨谢恩,越发地低调行事了。孟如嫣也再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延平郡王于五月底行了侧妃礼,娶了一个将门娇女,却是从西边过来的,并不为京城所熟知。直到成婚之后,苏侧妃出来行礼见客,众人才发觉,这位苏侧妃,生的美艳逼人,气质上透出来的爽利又娇柔的劲儿,实在一点都不比孟如嫣差了。

    孟氏明珠真的打错了算盘。许多人心中嘀咕着。

    更有朝中大佬们听妻子们谈论起这件事,露出嘲笑道:“那孟氏老儿原本也算是有能耐的……但他居然妄图依靠女子行事而不是用心教出一个儿子孙子来守家业,真是老糊涂了!联姻是可以,但小女子那点儿算盘打出来,实在都能让人笑掉大牙!”

    其实孟家老爷子也在恼孟如嫣:为什么要攀上一个不受新帝待见的延平郡王!哪家的公子不比延平郡王更合适!两个孙女,一个是英王妃,一个是延平郡王妃,听起来风光,但这两个王爷都是被新帝膈应的,孟家如此与他们连成一线,以后还有什么出路!

    但事已如此,再说什么也没用。

    孟大学士想起这两年,心中哀叹,难道孟家运数就到此为止了?回想起自己一生的经历,再想着眼下,孟大学士心思郁结,竟然是病倒了。

    待听到延平郡王所纳的苏侧妃以及苏家的消息之后,孟老爷子又挣扎着好了起来——他若是真是一命呜呼了,孟家的前程且不谈,肯定就耽误了孟如嫣的婚期了!

    孟如嫣再守孝一年出嫁,那延平郡王府的后院哪里还能有她的立足之地!

    为了这个孙女,他也必须撑着!撑着是撑着,但朝廷却是去的渐渐少了。任谁耳中整日里听到各种嘲讽笑话,又没有什么事儿可做,也是懒得出门,徒增不快了。

    承启元年的夏天来的早,去的缓,但总归是慢慢过去了。

    入了秋,一时间天气还凉不下来,正午时候,依旧格外燥热难安。

    中秋皇室家宴,原本没有孟家什么事儿,但就在家宴之上,苏侧妃干呕不止,御医查出是怀了两个月的身孕!而似乎是受到影响,皇后娘娘也跟着干呕了几声,御医不敢怠慢,忙搭脉细查,竟然也是有喜了!日子只比苏侧妃少些!

    双喜临门!

    而且,这也算是难得的缘分!

    上至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下到各个贵人,甚至是最下层伺候的宫女内侍们,无不欢喜高兴!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觉得是苏侧妃乃有福之人,纷纷格外厚赏了几分!就连皇后娘娘也觉得这缘分难得,本来并不如何看重这位苏侧妃了,也赏下了许多东西,替她指了一名好御医负责她的身子,并嘱咐她方便的时候,进宫陪着说说话……

    这个消息对于孟家、尤其是孟如嫣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后宅的争斗,无非是凭着那几样。

    一是夫君的宠爱,二是持家大权,三就是子嗣。

    眼瞧着孟如嫣这个正妃尚未进门,侧妃这里就三样都占了先,饶是孟家人对孟如嫣有信心,此时也忍不住地着急了。

    中秋过后,英王妃要出门礼佛,到护国寺小住两日,便请了孟如嫣陪着一起去。孟如嫣本不愿意出门惹人瞩目,她显然比家里人更能稳的住,但英王妃却告诉她说:男人的眼浅,总不见面,多好的情谊也会消散了。

    孟如嫣不想告诉他们,她与延平郡王之间并不是简单的男女情分,但想了一想,也觉得也有必要见延平郡王一面,于是就答应了下来,于八月二十五日出了京,小车跟在英王府的车队中并不显眼,跟着出了京城。

    “出去了?”

    崇安候府,徐二夫人问道。

    一个婆子垂首道:“是。跟着车队走的,很不显眼。咱们的消息是从英王府王妃院里负责路存冰的婆子给的,应是错不了。”

    徐二夫人点了点头。

    入秋了。

    经过一个夏天的消耗,各家库存的冰块已经所剩无几,自然格外珍贵一些。而且已经到了秋天了,一日里也不过是正午热的难耐一些,便是头面管事都没有资格再支使冰块纳凉了。能这么娇贵一点热都不肯经受的,肯定是重要的主子。

    备多少冰,大致就能看出,有多少主子。

    这个消息十有八九是准的。

    “我还以为,她真的一心备嫁真的就腹有沟壑能安坐如山呢,原来也会坐不住。”徐二夫人嘴角掠过一抹嘲讽,眼中显出一抹冷意,道:“让他们把戏唱的更热闹一些!”

    “秋日无趣,大家茶余饭后的,总该有个能讨论的乐子。”

    崇安候老侯爷接到那道圣旨之后,不知道有多感激孟氏明珠,开怀大笑了几日,百病全消不说,有一次上朝的时候碰到孟大学士,真的大笑着抓了孟大学士的手握了又握。徐二爷虽然没有那么高兴,但对这样的变故也是可见其成,也不会对孟家人有意见。

    但徐二夫人心中却存了口气出不来。

    她不是觉得女儿入宫不好——

    反而,她也觉得,徐清黎经历这一遭,能进宫也不错了。因为徐二夫人一直担忧徐清黎幼年一直病弱,会影响到她的子嗣。而进了宫,能有孩子当然是天大的好事,没有孩子,也无损于徐清黎的位置。皇上还年轻的很,来日方长的,宫里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但她却一样对孟如嫣如此行为感到恼恨。尤其是徐清黎在接受了延平郡王而且孟如嫣明知如此,依旧采取了行动的情况下。只有徐二夫人才明白,孟如嫣此举,对徐清黎的感情是多大的伤害。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决不能因为最后是崇安候府得了补偿受益了,就能让徐二夫人原谅孟如嫣感激孟如嫣——

    不管孟如嫣心中是如何想的,不管其是愚蠢还是另有所谋,徐二夫人都觉得,决不能让她如愿以偿。

    所以,她找了人,鼓动了宋景铮和任少青这二人。

    将来,纵然有人查,也查不到崇安候府头上。

    徐二夫人一向心思灵巧,安排当然周到无痕,绝不会沾染自身。她暂时并不一定要将孟如嫣如何,只是想要看到乐子。至于将来……

    徐二夫人握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将那婆子打发下去了。

    京郊。

    护国寺烟火旺盛,景致则以秋景为名。

    一入八月,满山枫树层林渐染,直到九月重阳登高之时,则是秋景最胜的时候,枫林美的惊心动魄,让人呼吸急促,流连忘返。那时候,护国寺的山门简直都要被踏破了。

    英王妃提前出门,显然是要避开九九重阳时候。

    这一日,护国寺净了山门,专为英王妃一行腾出了地儿。也亏的现在香客少,才能有这样的条件。不然,再过几日,各家达官显贵都要来,护国寺也不能这般接待了。

    山上很清净,景色自然也好。

    孟如嫣陪着英王妃礼佛祈福,安然静默地听了一席课,留下英王妃要与主持交流佛法,她悄然起身,退出去,在重重大殿中缓步而行,随意地看着一座又一座或慈善或森严或冷漠或狰狞的菩萨金刚像。

    一个小沙弥拦住她行礼,口称阿弥陀佛,请她跟着来。

    孟如嫣点点头,安然地跟在小沙弥身后,从侧殿经过,到了后山塔林之处。护国寺有塔碑数百座,最早的碑刻已经有千年历史,十分有名。

    此时,塔林静谧,遍开了各色菊花,别有意境。

    延平郡王一身玄色,背手站在了一前朝十分著名的碑文之前,似乎在欣赏着上面的笔画纵横。待听到孟如嫣的脚步声后,缓缓地转过了身。

    因为来礼佛,孟如嫣衣着十分素雅。米色的襦裙,披一件淡橘色的织锦披肩,与同色的腰间飘带相互呼应,粉黛不施,立在这花丛碑林之中,就已然宛若仙子。

    延平郡王眼中闪过一抹深意。

    小沙弥早已经识趣地推开去。午后时分,似乎连鸟儿都歇去了,阳光金晃晃的,四下里静谧的紧。

    延平郡王开口道:“孟二小姐。”

    “尚未恭喜王爷,才得美人,便就要做父亲了。”孟如嫣行礼说道。

    延平郡王嘴角动了动,道:“孟二小姐这话莫非是……?小姐不必忧虑,本王答应了你,便绝不会失言。”那为苏侧妃是很不错,毕竟已经是他府上的美人儿了。而如孟如嫣这般明珠,永远都会让任何一个男人心动。

    有时候延平郡王想不明白:承启帝为何会拒绝这么一个美人儿?且不论她心中作何想,只摆在屋里欣赏,再有床笫之间的种种美妙享受,居然有人会舍得拒绝?

    其他的美人,如苏侧妃,虽然美貌上未必会输多少,但都比不上孟氏明珠身上那种从骨子里骄傲的范儿,只想让人将她狠狠压下去求绕。

    (天气变化堪比股市过山车,儿子都感冒了~亲们都要小心啊。)r1152

397 理想

    “回公子,是这样的。”

    高满仓见宋景轩肯出来见他,心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忙同宋景轩禀报起来:“……人已经被抬道通州,预备乘船南下了。接人的是任家的任长青,排行十一……那两个力汉和婆子都的确是京城附近的,将人送到之后,就直接进了通州东面的修路工地上做工了。”

    “我们的人发现之后,派了两个人跟着,并未行动。消息送到属下手上的时候,女子尚未受到侵害。”

    没有指示,孟如嫣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们能跟过去看一眼并回来禀告就是仁至义尽了,并不会轻举妄动多管闲事。

    宋景轩动了一下嘴角,嘲讽之色一闪而过,问道:“既然她是跟着英王妃进香,且是与延平郡王见面之后没的……这时间也过去有一阵子了,那两方都有什么反应没有?”

    “延平郡王的唇部微有破皮,颈部有划痕,疑是与孟二小姐会面时候发生过冲突。英王妃尚未告诉孟家人,纠结了延平郡王要人,双方有过口角。”

    宋景轩很快将整个事件想的差不离,微微摇了摇头。所以说,那个孟氏明珠真是自作聪明,蠢不可及,尤其是这看人的眼光,实在太差。

    亏得花袭人还觉得,她也算是有勇气为自己挣命的,有些欣赏。

    “公子,您看这事儿?”高满仓顿了顿。笑道:“属下没料到,原来公子会关注这种事情。属下实在是见不到公子,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宋景轩成亲之后。过问这些消息就少了。

    而高满仓也早已经历练到独当一面,是个大人物了。但高满仓这个人,最是能体察上意,知道皇上更是希望宋景轩能出面理事,就总想着能见到宋景轩,给他汇报消息,得一句两句指点。

    但无奈。十次求见,九次都见不着。只能在宋景轩外出的时候堵上几回,又要惹了其不快。高满仓心思活络。想着正事儿宋景轩似乎不太爱应了,那另辟蹊径,找些其他名头呢?

    这一次收到孟如嫣的消息,高满仓琢磨了一会儿。就拿过来试试了。他本没抱多大希望。但没想到宋景轩真的就从内院出来,过问了这件事的细节。

    难道宋景轩也对美人充满关注?不应该啊?高满仓一边笑,一边在心里瞎琢磨。

    宋景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郡主最近觉得有些无趣。”

    所以,他要找些八卦消息,来给花袭人解闷儿。

    “既然来了,说吧,费心找我还有什么事儿?”宋景轩坐下来。让人给高满仓也斟了茶,这是准备听他说话了。

    高满仓心中喜悦。忙行礼坐了半边,不敢耽搁,快速地禀告起来。也没敢耽搁宋景轩太长时间,很快就离开了。从他离开时候一边沉思一边笑的情况看,他这一次,收获不小。

    再说宋景轩回转,车氏便唠叨他两句,离开了。

    “要知道,愚蠢无能的人,只会越是挣扎越是将事情弄得糟糕,不如安分听命,也算是能安平顺遂地过一生。”宋景轩便将孟如嫣的事情对花袭人说了说。

    花袭人惊讶于孟如嫣的遭遇,闻言虽然觉得宋景轩说的有些道理,但到底是对孟如嫣的境遇生出了些不忍心来。

    来到这里这么久,孟如嫣怎么也算是比较特别的一个。虽然她一开始也不喜她隐隐中觉得高人一等的骄傲。

    “帮她一下吧。”花袭人看向宋景轩。

    “任少青也算是真心待她。真到了延平郡王府上,只怕她反而会抑郁短命。”宋景轩并不愿意插手。

    在他看来,孟如嫣应该为她的愚蠢和过失承担后果,应该得到教训。

    “或者你觉得,她将来应该有怎样的生活?”宋景轩反问花袭人。“她看中延平郡王,是想要谋划延平郡王离开京城前往封地。大梁没有王爷离京入封地没有强行规定说不行,操作一番,未必不能成功离京。”

    “延平在岭南……当然是偏僻不富裕,但关键还是要怎么看。”

    “估计在她眼中,延平这么个地方,离各处政令顺畅处都远,又与南方异族为邻,用心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各种矿产,反而是可以用心经营的地方,自成一国,甚至想的再多一些,将来有更大作为,也是能的。”

    万一大梁有了动乱,经营得当的延平郡王难道就不能出头?

    而谁又能保证,大梁接下来就会一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谁又能保证,承启帝不会英年早逝,将来不会有夺嫡的乱局?只要有心,总能找到机会。

    花袭人怔了怔,对于孟如嫣如此宏大的理想,实在觉得无法置评。

    她百花郡主都要被外面人奉成仙女了,见到她的人几乎各个都要诚心叩拜了,只要她想,她就能监控整个京城的风吹草动,能不声不响不知不觉地将某个人干掉……再狠一点,成立个什么“教”,如白莲圣母之类,当个百花圣母,洗脑传教,聚了几十万无知百姓也不算是太难做到的事……

    但她花袭人都没有想要千方百计地掀了承启帝的椅子给宋景轩去做!

    孟如嫣如此眼光,实在远大。

    花袭人感慨“钦佩”,遂也放弃了帮她一把的想法:有这样厉害想法的人,大约是能经受这一点“小挫折”的?她这个百花郡主,还是乖乖地养胎吧。

    顺便,考虑一下,将来如何普及教育,让更多人都识得字能读简单书籍吧。唉,她如今是当母亲的人了,总要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想的长远一些。

    花袭人不再想这件事。

    但她还是告诉宋景轩,有什么后续故事,要说给她听个乐子。

    护国寺。

    英王妃并不敢此时回京去,让英王和孟家知道孟如嫣的事情——孟如嫣整整一个下午没有消息了。护国寺就这么大,山上他们都小心翼翼地找遍了,也没有见到孟如嫣的踪影。

    似乎这么个活人,凭空消失了。

    英王妃不敢让消息散出去,却能揪住延平郡王,气急败坏地逼问他:“六弟到底将嫣儿如何了?不管如何,总不能一直这么不见人!”

    她当然看到了延平郡王唇上和颈部的伤痕,立即就猜出来,这两种伤痕大约是打哪儿来的。此时,她也不想责怪延平郡王“急色”“行为不端”,只想将孟如嫣找回来。

    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延平郡王听到孟如嫣一下午没有露面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却不以为然地道:“二皇嫂,我敬您是嫂子,才坐在这里的。我说过了,我不过是同她说了两句话,她便离开了,总共才几息的时间而已!之后我就一直呆在禅房里抄经,并未见她,要说多少遍您才信?!”

    “再说,我是有从她身上占了点儿便宜,不过是搂搂抱抱罢了,她不乐意跑开了,我怎么知道她去哪儿了?而且,我有必要将她藏起来吗?皇嫂某非是忘了,再有一个多月,她就要进我的府门了!到时候,拜了堂成了亲,我想如何不能,非要现在怎么她?”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英王妃无法反驳。

    外面传来僧人们晚课结束的钟声,太阳已经沉沉下山,暮色一点点地笼了下来。

    英王妃撒出去的人手有一个回来,依旧没有好消息。

    离开了一个下午还没什么,但若是在外面过了夜……

    好端端的,莫非是有人针对如嫣,钻了个空子?而如嫣此时只怕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英王妃急的额头直冒冷汗,在屋里捏着帕子团团只转,抬眼见延平郡王坐在那里虽然焦急,却十分冷静,于是突然走到他对面猛地坐下,道:“是不是你那个侧妃做的?”

    “毁了如嫣,她再生了儿子,就能成为正妃了吧?”

    英王妃越想越觉得有理。不然,旁人都当孟二小姐在家中备嫁呢,怎么知道她出来了,趁着她见延平郡王的空挡,一举得手。

    “六弟,那也是你的正妃!”

    英王妃焦急道:“难道你就这么纵然你那个侧妃,看着嫣儿出事?我告诉你,若是嫣儿真的出了事,你那个侧妃还有你未出世的孩子,都得给嫣儿陪葬!”

    “皇嫂,您冷静一些!”

    延平郡王虽然觉得英王妃的话不中听,但却也想到了苏侧妃实在是有这么行事的理由,面上也肃然起来,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问她。皇嫂这边,还是要加派人手找人。恩,我会留下几个人来给您用,都是我信得过的人,嘴巴很严,皇嫂放心。”

    英王妃别无它法,只能看着延平郡王匆匆离开了。她转了一阵,又在屋里香案前跪下来,合手祈祷。又分心注意到外面动静,总希望孟如嫣下一刻就出现在门外,袅袅地进来了。

    但她注定要失望了。

    随着天色一点点地变暗,外面的景致都模糊不清了,英王妃的心也跟着沉了底,面容灰白起来。

398 夜船

    孟如嫣醒来的时候,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她小心地听了一阵,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四下里昏暗的很。

    一个发黄的油灯立在远处的桌面上,却只能照出一尺左右的可怜的光晕。

    让孟如嫣稍稍放心的是,她虽然觉得有些疲倦和酸痛,但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她抓住了身下的床单,想要坐起来。头脑有些昏沉,坐起来的时候她的头脑中直冒金星,不禁咳嗽了一声。

    咳嗽声惊醒了屋里另外一个人。

    任长青从黑夜中出来走到油灯下,又向着孟如嫣走了过来。

    “你醒了?”

    “要不要喝口水?这里条件不好,你将就一下……”

    他走过了油灯,有了一个高大浓黑的影子,一步步地,将勉强坐在床沿的孟如嫣给笼罩了进去。

    孟如嫣立即认得出,这是任少青的声音。

    她自幼就记忆力绝佳,只要见过一面稍微有所交集的人,孟如嫣都能清晰地记清楚他们的相貌姓名以及声音。尤其是声音,她尤为擅长。

    任少青。

    孟如嫣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又立即松开,再次咳嗽几声。任少青伸出手想要拍一拍孟如嫣,却又缓缓地垂落下来。黑暗中,看不出他的神色,应该是十分关切。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孟如嫣开口问道。她的声音有些哑,似乎强作镇定,又能有些颤,听起来让人心生怜惜。

    “我们现在在船上。”任少青道。

    孟如嫣心中一凛。

    听任少青这么一说,她这才感觉到微微的那种不着于地的摇晃感。外面又黑又静……居然是在船上!孟如嫣不禁瞪大了眼睛。

    任少青站在那里,似乎有些羞愧,低声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孟如嫣紧紧咬唇,眼中闪过一丝强烈的厌恶和恨意。她垂下眼睑掩饰住,俏脸冷冰冰的,嘴角不自然地勾起来,如在嘲讽。

    “苏侧妃说,若是我不肯合作,她就另外找人合作……她说,你生的貌美,肯定有人愿意为得到美人冒险……或者干脆交给那些匪盗……”

    孟如嫣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落到匪盗手中,她不知会如何。

    但她依旧存了一丝理智,并不肯就信了任少青的话。虽然他说的话,听起来十分合情合理,可信极了。

    “她说,是看中我对你的痴心,才愿意成全我的。”任少青道:“苏侧妃狠毒,我不忍你落入他人之手,又怀着私心,就同她合作了。”

    合作的内容,自然是将孟如嫣从京城弄出来。苏侧妃除去了未来的头号敌手,任少青得到了心仪的美人,自然是两全其美,合作愉快。

    孟如嫣笑容凄楚,道:“苏侧妃?”

    “是。”任少青深深低下头:“对不起。”

    苏侧妃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孟如嫣根本就没有在意任少青的歉意。她的心思立即就转到了别处。原来,她多么瞧不上内宅里的女人,觉得所思所虑不在一个线上,更是从未觉得苏侧妃是个什么威胁,也从未想对郡王府内院里的女人孩子们如何……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她不放在眼中的内宅女人,给了她这么惨痛的一个教训。

    她落到今日这下场。

    “让人停船,送我回京。”孟如嫣冷冷地道。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到了何处,但她应该不会昏迷太久。若是立即回转,她应该能够及时返回京城。这一切,就能够抹掉。

    姐姐掌管王府多年,应该有法子替她拖延时间。

    孟如嫣此时并不想与任少青在这里废话。更不会哭哭啼啼耽误功夫。

    任少青猛然抬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孟如嫣俏脸上的坚持,摇摇头道:“没用的。眼下已经是下半夜,回京之后就是明日了,消息肯定已经散开了。”

    任少青说这句话的时候,用力地握着拳头,似乎在抑制着自己心底的情绪。

    孟如嫣立即说道:“这你就不必管了。”

    只要她的人适时在京城露面,所有的留言都会不攻自破。虽然名誉肯定会有些损伤,但也不是不能修补的。至于那个女人……从今之后,她倒是要将目光投在内宅了。

    古人说的对。一屋不扫好,何以扫天下。

    孟如嫣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任少青满眼失望,盯着孟如嫣看了半晌,才开口道:“你就这么瞧不上我么?”

    孟如嫣闻言厌烦,抬眼见昏暗中的任少青神态似乎有些异样,想着此时不是得罪他的时候,便放柔了声音,安抚任少青道:“我们这般,算做是什么?难道任公子觉得,我这个名誉受损之人,还能嫁入皇室为正妃么?”

    她说的有些酸楚,睫毛闪动,似乎很伤心:“届时肯定要被退亲了。难道,任公子也不愿意明媒光明地娶我这个名誉受损之人?”

    任少青差一点就要答应了。

    孟如嫣说的实在有道理。她即便现在回去了,失踪了一夜,皇室十有八九不会在容她进门。那么,她一而再地名誉坏了,唯一他这个任十一,才是最好的选择。

    合情合理。

    任少青咬了一下舌头,才冷静下来,瞪着孟如嫣,恶狠狠地道:“你欺我!我……”

    到了京城,他不过是任家诸多子弟中的一个,而她依旧是名满京城的孟二小姐!即便她闺誉有瑕疵,她已经不会看上他!她现在这么说,不过是想要他送她回去罢了!

    再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得罪了孟府得罪了英王府得罪了延平郡王,更是打了整个皇室的脸!回去,他任少青还怎么回去!她只是瞧不上他,却看不到,他为她牺牲这么多!

    一辈子的前程都毁了!

    任少青心中憋着火,似乎想要说出什么威胁的话来,但却控制住,没有说出口,剩余了一丝理智。

    孟如嫣也恼了,握着粉拳“嚯”的一下起身,紧绷着俏脸,就要朝着门口走去。船上有些摇晃,她趔趄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衡。船舱狭小,只几步,她就已经走到门口,手够到了门,就要用力拉开。

    “你做什么!”任少青闪身站在她面前,拦住了她。

    孟如嫣冷冷地道:“闪开。”

    两个人一个要拉门,一个在堵门,离得如此近,以至于任少青清楚明白地看到了孟如嫣美丽的双目中的厌弃。

    任少青心底突然串起一股小火苗,一把搂住了孟如嫣,粗暴地将她往那小床上拖。

    孟如嫣咬着唇,不断地挣扎,奈何任少青比延平郡王力气大的多了,她打出去的力宛若挠痒痒一般。

    她挣扎的厉害,不知怎么露出一截如同最好的白瓷一般的颈脖来。幽香阵阵,美人在前,任少青眼中很快冲了血,燃烧着疯狂之意。

    情急之下,就在任少青将孟如嫣压在床上,开始胡乱地动手脚之时,孟如嫣终于摸到了头上的紫檀簪子,握在手里握紧,双眸猛然一闭,将簪子深深朝着任少青的颈部刺了进去。

    紫檀的材质不能说是多坚固,但打磨的光滑消尖,加上孟如嫣危机之下不知道比平日多出了多少倍的力气,那簪子“噗”的一声就刺中了目标。

    孟如嫣和任少青同时都瞪大了眼睛。

    任少青瞪大的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摸了摸脖颈,就这么软在了孟如嫣身上。鲜血这才顺着簪子往下滴落。

    没有了动静的人格外沉。

    孟如嫣躺在那里喘息半晌,才挣扎着将身上压着不动的人推翻开去,缓缓坐了起来。又喘息半晌,才朝着任少青看过去。

    任少青依旧一动不动。

    孟如嫣咬了咬唇,颤颤地伸手探了一下任少青的鼻息,见他还有气出,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眼中又多出一份快意。

    她咬着唇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又摸了摸散落下来的长长的头发,想了想,伸手握住插在任少青脖子上的簪子,一咬牙一用力,竟是将那紫檀簪子拔了出来!

    任少青全身的涌动的血液仿佛找到了出口,如同利箭一般从那不大的洞口飚了出来,孟如嫣只觉得眼前一片血光。

    “她杀了任少青?”花袭人从宋景轩处听到最新消息,惊讶万分。

    “本来不至于,但那根簪子正好插在了他的大血管上,又被毫无防备地拔出来,以至于血流不止……自然也就没了命。”宋景轩本来不想给挺着大肚子的花袭人描述这样的画面,但又一想花袭人又不怕这些,便就说了。

    花袭人将张大的嘴巴闭上,叹息道:“她一个娇小姐,在那样的境地,能这般冷静自救,已经算是非常非常难得了。”

    只是不知道她要怎么逃回京城来。

    宋景轩很快解答了花袭人的疑问,开口道:“天明之时,船只靠岸补给,她就那么满身是血地冲到甲板上,高声对所有人说出她的身份遭遇,而且说出她杀人了。”

    “因为出了人命,谁也不敢怠慢,立即就将她送到了当地的官府。在官府,她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的身份,让当地官府护送她回京。命案也一并移交。”

    “涉及到京城贵人,当地官府不敢轻易宣判,便按照孟如嫣所言做了。”r1152

399 反生

    宋景轩言语之中有赞赏之意。

    这么久以来,这位孟氏明珠总算是做了一件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情。

    这么高调地、一身血污地出现在官府面前说杀了人,虽然血腥了点儿,但却也更能突出她受害反抗的坚韧。而间接的,这“绑架者”都被她反抗杀死了,恰恰也会让人潜意思以为,她还是清白的。

    她一个娇滴滴的又狼狈不堪的美人儿,这一百多里回京的路就格外的漫长。而大庭广众之下入了官府,她的人身安全就有了保障,不必在忧虑路上再出意外。

    花袭人听到事情经过也是赞叹。

    若是设身处地地一想,她杀人之后,怕是要隐匿潜逃回京了。一个普通的弱女子,想要隐匿再一路进京,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性。即便成功,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做到的,抑或会遭罪更多。

    所以,孟如嫣能有如此大胆果敢的行动,实在不简单。

    “现在呢?”花袭人问道:“京城那两家有什么动静么?”

    “消息怕再有半日就到京了,且看着吧。”他的消息要早一些。不过,因为距离不算太远,下午消息也该到京了。宋景轩没有再聊这个,低头问道:“今天两个小家伙怎么样?”

    “挺好的,动了几下,都很老实。”花袭人摸着小腹道。

    再说延平郡王从护国寺回京,找到苏侧妃,问她是否策划了孟如嫣失踪一事。苏侧妃没有做,自然连声否认。但延平郡王却不肯信:“不是你,又能是谁?”

    苏侧妃闻言心中就烧起了火。

    她坏相并不好,害喜很重,最近更是脾气焦躁的厉害。

    此时,被延平郡王这般冤枉,她突然笑起来,笑的流出了泪,道:“妾怎么知道是谁做的?那孟如嫣生的美,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一亲芳泽呢!不过,不管是谁做的,妾都要谢谢他,做的真的甚得妾心!真是做的太好了!”

    她动了气,小腹就有些隐隐作痛,不禁要用一只手捧着。

    延平郡王皱眉看着她,见她如此,反而相信苏侧妃不知情了。不过,他也没有立即转变态度,冷哼一声,吩咐了人好好守着她,就离开了苏侧妃的住处。

    守着她,也是要看管她。

    苏侧妃咬了牙,摸着小腹坐了片刻,换来心腹婢女,低声吩咐起来——既然有人已经替她做了好事,而且此时她说不是自己做的也没人信……担了这个罪名,她也要做点儿什么,被责问,也显得不那么冤!

    延平郡王府只有苏侧妃一个女主子,管家这么久,说是被看管,但她想要让人传个消息出去还是能的。她在京城根基浅,但她却不缺银子,也舍得洒银子出去。

    没多久,孟氏明珠孟二小姐于护国寺进香失踪的消息连夜就传了开去。到了天明,几乎人人都知道了。

    延平郡王怒冲冲地找苏侧妃,但苏侧妃只管躺在榻上呼肚子痛,摆明了延平郡王此时无法如何责罚她。延平郡王愤怒之下摔了满屋子的摆设不提。

    再说孟府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当即震惊万分。孟老爷子面色阴沉,一边到京兆府报官让他们平息谣言,一面打发两个儿子亲自去护国寺查看真假。但无论如何,孟如嫣无法立即出面到街上走一遭,她这个“失踪”也差不多算是坐实了!即便孟如嫣一直好好地待在护国寺也没有用!

    只因为百姓只喜欢说热闹编故事,才根本不关心事实如何!

    一时间,坊间茶寮所谈论的内容,就是在猜测孟如嫣到底是被歹人掠走了呢,还是跟那家的公子私奔了。待到有府衙差役过来,一个个顿时都自觉闭嘴直直地瞅着,差役抓不着现行,也只能无奈离开。一转身,背后又轰然热闹了开来。

    英王妃见到娘家兄弟,得知京城情形,只觉得头脑一黑,握着帕子,露出了凶光,也不知道对人。

    待到下午孟如嫣在离通州南边不远的一个小县城杀人自首的消息传过来,英王妃当即回城,同孟老爷子一起,开始配合孟如嫣,突出孟如嫣“因反抗才伤人”这点来。

    同时,延平郡王公开露面发表声明,表示对孟如嫣的激烈反抗的贞烈坚韧表示了欣赏,又表示要追查到底,严惩肇事者。

    京城舆论哗然,一时又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孟如嫣是在傍晚十分踏入京城的。

    她从朝阳门而入,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身上,那一身暗红色的血污格外的刺目显眼。她衣衫整齐发髻纹丝不乱,俏脸肃穆、美目大睁着,身姿挺拔步履坚定,隐忍着愤怒,又骄傲又倔强,竟然让围拢来的人都看的呆住了。

    这样的女子……

    众人心思转变,再也不编排相关的桃色故事了。也不知是那个大娘先喊一声“孟二小姐我支持你”之后,围观的群众似乎回过神,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表示了“支持”,称赞她“做的好”之类的话。

    孟如嫣美目微红,站在大道中间,朝着众人深深一拜。

    “……她成功了。”宋景轩同花袭人站在一家酒楼的二楼雅间,看着一路不断行礼拜谢的孟如嫣,对花袭人说道。

    “只可惜,她挑丈夫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而且,空想太多。”宋景轩言语之间有些惋惜。

    若是经此一事,她受到教训踏实一些,别想那些不可能的,做一个成功的内宅贵妇,她这一生,也算是不错了。

    只是,那样的话,也没有什么太值得惋惜的地方了。

    宋景轩想及此,摇摇头,见孟如嫣表演够了,上了孟府派过来接她的轿子,便准备将这事儿放下了。

    只是,花袭人依旧看着孟如嫣的轿子,若有所思。

    “怎么了?”宋景轩想了想,问道:“在想那死掉的任十一?”

    “不是。”花袭人摇头。

    她连武阳候府的事情都不太上心参与,更何况是任家本家那边的人。这个任十一的,她即便是打过照面,也不曾说过话,更别提有什么交情在了。

    她想的是,孟如嫣此人。

    “听说,孟如嫣是有真才实学的,诗书文史都非常不错,是个货真价实的才女?”花袭人问宋景轩道。

    宋景轩怔了怔,点头道:“若她为男子,其才学足以中举人。若她今后如男子求学一般游学研读,磨练一番,春闱榜上当有她之名。”

    春闱就是会试。

    也就是说,孟如嫣完全有考上进士的潜质。

    那就的的确确是个才女了。

    “这么一个才女,才华却无处使,只能在男人身上想着乱七八糟的来谋划,也实在是可悲了些。”花袭人叹息一声,摸了摸小腹,眼中闪过一抹光。

    入夜,一番小心翼翼地亲热之后,两人洗净了,安逸地结发躺着。

    花袭人肚子大了,更加喜欢侧着身子躺着。她枕在宋景轩的手臂上,想起近日思虑之事,遂捏了一下宋景轩,道:“景轩,我有话想要给你说。”

    “恩。”宋景轩有些懒懒的。

    花袭人也不在意,一边沉思,一边开口道:“观史书,我们中原国家最强大的时候,社会风气也是最开放的时候,对吧?”

    不待宋景轩猜测到她想要说什么,花袭人便道:“我不想我们的女儿,满腹才学,却只能如孟如嫣一般。”

    “我们女儿自然不是孟如嫣。”宋景轩言语笃定。

    孟如嫣这般,归根到底,还不是孟家的底蕴不够,不足以让她安享生活?他宋景轩的女儿,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当然都必须随心所欲。不然,便是他做父亲的不够强大。

    花袭人一听便知宋景轩想岔了,也不纠正他,继续说道:“我有一个大计划。关于普及教育的事情。也就是说,开设许许多多的学堂,开启民智,教化万民。”

    “女子同样能够入学读书。”

    将来或许能够参与各方面的工作,而不仅仅是生育和打理男人的后院。说参政远了些,很有可能她都看不到有那么一天,但一步一步来,总得有所改变,不是么?

    她希望,后来女子,能够生活的有那么一点点自由。

    而不是“从父、从夫、从子”,完全没有自我。

    宋景轩静默片刻,方才开口道:“袭人,你的想法很好,但读书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即便是财政上支持兴办官学,但底层百姓们的孩子稍微大有些就需要做许多事情,根本就没有时间花费在读书上。”

    “读书太难了。”

    “一个六岁小儿,要一日三四个时辰枯坐,至少一年,方才能够稍微入门。”

    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学习,就如同大户人家府上的丫鬟婆子一样,识得几个大字,只能上街时候认认招牌什么的,根本读不通书本,根本谈不上什么知识智慧之类的了。

    所以,宋景轩认为,花袭人这个想法,很不靠谱。

    花袭人对宋景轩道:“也就是说,现在最大的困难,是小孩子们在单纯地认字这上面花费的时间太多了,是不是这样?”

    “是。”宋景轩谨慎地道:“至于其他困难,都有解决办法。”r1152

400 约见

    “如果一个八岁的孩子,在受到一段大约三个月时间的教育,而后再借助于工具书,普遍就能自己学习认识新字,并能读通通俗故事呢?”花袭人问道。

    她说的比较谨慎。

    而且将普教的年龄提高了一些。如今小孩子们都懂事及早,八岁的小孩,已经算是小大人,会自己努力抓住机会学习上进了。是的,她愿意创造条件,也要给那些愿意上进的,并不是非要强制推行不可。

    正如宋景轩所言,如今条件有限,事情只能一步一步做。

    宋景轩听出了花袭人言下之意,侧身在花袭人额头上触碰了一记,一只手缓缓抚摸她的后背,道:“所谓文治武功。如今大梁疆域广阔,民生太平,百姓们生活也算至少能够糊口……皇上也愿意兴文书启民智。”

    文运昌隆,方是盛世景象。

    承启帝看似洒脱不羁,不那么重名重规矩,但却绝对有明君之志。

    “你若是有这样的好法子,当然能推行。”

    宋景轩就是这一点最好。从来都肯听她的说法,愿意协同完成她的任何看似不可能的想法。

    花袭人心中暖暖的,将一套拼音之法细细同宋景轩解释一遍。两人又讨论了许久,直到花袭人先撑不住,缓缓沉睡了过去。

    又过了两日,花袭人约了孟如嫣在暗香来见面。

    孟如嫣拿着帖子极为不解,反复思量了许久。

    “怕不是来给任家说情的?”孟老夫人恼怒不堪,道:“凭什么!若非你果决,你这一辈子就都毁了!就算那任十一已经死了,那任家也得付出大代价!”

    “那个姓苏的怀着孩子,只是贬做了庶妾了事!居然还能活的好好的!人活着,又是一身的妖媚功夫,孩子生下来,就占了个‘长’字!有这个孩子,说不定她很快就翻身了!”

    “日后你嫁进去,决不能让她的孩子有机会长大成人!”

    孟如嫣没有理会自己祖母言辞中的浓烈怨恨,她翻看着帖子,回想一下自己所认识的花袭人,摇摇头,道:“百花郡主不会为任家求情。任家还有武阳候和清河郡主,也不必绕开去求百花郡主。毕竟现在百花郡主有孕,轻易不会出面的。”

    “既然如此,她找你做什么?”孟老夫人问道。

    “去了不就知道了?”孟如嫣衣着素净,对孟老夫人道:“祖母,那是百花郡主。她那样的身份,我这里也没什么值得她惦记的。而且,多少人想要求见她,都是不得门。”

    所以,她接到了花袭人的帖子,即便是这个时刻,她也是要去的。

    孟老夫人点头,道:“若是你能够交好她,怕早就顺顺当当进宫做贵人了吧,唉!当年她初来京城的时候,你也在那暗香来碰见过她,怎么就没……”

    孟老夫人没有说下去,但懊悔责怪之意,十分显然。

    孟如嫣抿了一下粉唇。

    对一个小商女,能够如施舍般照顾,却不能如友般相交。若不然,贵人们不会说她平易近人,只会说她拉低了身份。

    她那时候若是诚心交好花袭人,她自个儿做不到不说,只怕孟老夫人也会批评她行为不妥了。她做不到,却不会后悔。孟如嫣心道。

    不过,百花郡主的邀请她还是得去。而且要慎重对待。

    花袭人将日子定的很近,次日午后,孟如嫣便出现在了暗香来二楼上的雅室之中。花袭人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让孟如嫣意外不解的是,宋景轩居然也在。

    而且,在她到了之后,这位名声响遍朝野却极少露面的轩公子居然并未离开,仅仅是从花袭人所坐的矮脚长椅上离开,到了窗边一张高背椅上坐了下来。

    “孟二小姐请坐。”花袭人没有起身,面上稍微露出一点歉意,指着左手边一张低矮的椅子道。

    这样的椅子,外面并没有,是暗香来独有的。

    将椅子面仅仅做成一尺来高,面前摆一个同样差不多高的长方桌子,名为茶几……这般坐下来,人不自觉地就会放松,觉得格外舒适。当然,就显得没那么正式严肃了。

    但许多人见到这种摆设之后也喜欢上了这种舒适的放松之感,回家后也让人照着样子打了一两套,在闺阁内室摆起来,用来招待密友,立即就觉得格外的贴心亲密了。

    她的闺房之中,也有这样一套相似的桌椅。似乎,只招待过徐清黎。

    一想到徐清黎,孟如嫣便立即收回思绪,对花袭人福了福身,在花袭人示意的位置上做了下来。

    丁香上前,替孟如嫣斟了茶。孟如嫣端坐不动,静静地等待着花袭人开口。

    花袭人没让她等太久:“听说,武阳候找了人上书运作,想让宫里朝廷给你嘉奖……”

    任家虽然死了个人,但却是理亏的。

    孟如嫣怎么也是就要做皇家媳妇的人。任少青如此胆大包天,那是冒犯天家,若真是被人咬着追究,不知道能罗列出多大的罪名来。连累整个任家重罚都是轻的。

    武阳候任平生作为任家人,为了整个任家子侄的名誉,更是为了自己的荣誉,也要全力平息这件事情。给孟家和孟如嫣以补偿。而对于孟如嫣来说,没有什么比在她声誉上补偿更重要的了。

    承启帝也觉得这事情实在是不好再扩大了,十有八九是会顺着任平生的意思,赏给孟如嫣点儿什么的。比如,让太皇太后、皇太后赏赐嘉奖,给整个事情定了性,给孟如嫣正了名,也算是早早掀过这一页。

    烦心。

    什么混账破事儿,烦心!

    估计,这就是承启帝此时心底的想法,只想要早一点儿处理完了了事,根本懒得再多费一点儿心。

    “嘉奖十有八九会下来,大约是会‘贞烈’二字。有了这样的字,孟二小姐与延平郡王的婚事便就不会受影响……恭喜孟二小姐了。”花袭人笑着道。

    孟如嫣心中一块大石也算是落了地。

    从百花郡主口中听到的消息,总不会再出现其他变故。她肩膀微微放松,轻声道:“并不值得郡主说恭喜……若有可能,我绝不愿意以这般遭遇换来什么。”

    她的眼底有些掩饰不住的青色。

    “这两天没有睡好?”花袭人微微探身,饶有兴致地问道:“是因为亲手杀了人么?”

    孟如嫣俏脸白了白,本来想要否认,但转念一想,就没有坚持,咬唇道:“只是总能闻到血腥之气,洗也洗不干净似的。”

    “一个娇娇女,杀人会不安,才是正常的。”花袭人点点头,随口道:“经历的多了,自然就能忘掉了。”

    孟如嫣没有接话。她有些把不准,花袭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抑或说,百花郡主曾经也杀过人,才如此泰然,并有感而发?也很赞赏她的所作所为?

    花袭人继续道:“我很欣赏你的聪颖果决。也听说你很有才华,比许多男子更好。若是为男子,应该会比你祖父更加优秀。正是如此,所以,我觉得十分惋惜,才想要找你来谈一谈。”

    花袭人一下子说了许多,让孟如嫣一时无法完全理解。

    她沉思了片刻,才开口轻声重复道:“惋惜?”

    “是,惋惜。”花袭人道:“你在延平郡王那里,并不会有所作为。”

    孟如嫣眼神暗了暗,道:“我不懂郡主您的意思。”

    花袭人想了想,摊开手掌,问孟如嫣道:“你觉得,将来的史书之上,能否有百花郡主这个名字?仅仅是百花郡主本人,独立的个体……不依赖父族、不依赖夫族、也不依赖儿女?”

    “郡主您已经是为传奇了。”孟如嫣恭谨地道:“民间早已经在传唱您的名字。”

    所以,史书上必然会有百花郡主这一笔。

    孟如嫣隐隐有些明白了花袭人花里的意思,眼神亮了亮后,又垂下了眼睑。

    她是孟如嫣。

    走不了百花郡主的路。

    花袭人并未在意孟如嫣的反应。她只是轻声问道:“假如有一个机会,让你也可以留名青史呢?不仅仅是因为你得了‘贞烈’的嘉奖?而是真正被人仰慕赞颂?”

    孟如嫣猛然抬头,看向花袭人一眼,紧紧咬着唇,半晌才道:“郡主是在说笑?”

    花袭人微微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而是回过头,问道:“听说,你选中了延平郡王,是想要将来能够谋划回到他的封地去,经营一方,将来若是有生之年,天作美,皇室正统统治不力,你们或许还有别的一展大志的机会?”

    “郡主慎言!”孟如嫣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不由地将目光投向坐在窗边的宋景轩一眼。

    “你别看他。这就是他跟我分析的,我也不知道真假,所以才来问问你。”花袭人轻松笑道:“不过,我觉得,你错看延平郡王了。他比你更能清醒地知道,你所想根本不可能,自然就不会愿意到那偏僻之地受苦。留在京城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乡中,悠闲富贵一生,多纳几个美人,享受生活,才是他心底真正的选择。”r1152

401 价值

    延平郡王出身皇室,深知以眼下的形势,他伺机上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一但他露出这样的心思,承启帝绝不会心慈手软,雷霆手段,甚至都不会玩“郑伯克段”那样欲擒故纵的把戏。

    即便是孟如嫣的设想能够顺利进行,承启帝也是短命的,那他不是还有儿子呢么?如今的皇子才是正统,他这个为臣弟为皇叔的,根本就不会有人支持。

    再说,延平那个小地方,偏僻贫穷,土地有限,才多少人,才能养活多少军队?孟美人简直就是天真地在想当然。

    花袭人的话,让孟如嫣听了俏脸全没了血色。

    她依旧坐直了身体,不肯露出沮丧之色,咬着粉唇,看着茶盏之中漂浮的菊、花沉沉浮浮,终于不能再欺骗自己,坚持自己正确,而否认花袭人的话。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嫁到延平郡主府中去。

    不然,还能如何呢?

    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即便是知道错了,却也得咬牙走下去,而且还要优雅高傲地走过去。

    孟如嫣想到此,放松了些,看到舒服坐着的花袭人,怔了一下,又再次坐直,开口询问道:“不知郡主有何教我?”

    “我有一个计划,不知道孟二小姐愿不愿意参与进来。”花袭人说这么多话觉得有些累了。她也根本不会勉强自己,转头对丁香道:“丁香,你将我之前教你的拼音注字之法,解释给孟二小姐听。最好,能让人也在这短短时间内学会了。恩,我去那边休息片刻。”

    丁香低头领命。搀扶着花袭人起了身,又将她送到了宋景轩手里,恭送着两人携手转过屏风往里面看不见了,才重新折回来,从书案上拿了一个薄薄的册子,回到茶几边,对着孟如嫣一施礼。道:“容奴婢为小姐讲解。”

    她移了个小杌子在孟如嫣下首坐了。将那册子展示给孟如嫣看,一边说道:“这套注音之法,奴婢当时花费一个时辰方融会贯通了。而公子只用了片刻功夫……”

    孟如嫣闻言差异,神色也额外认真起来。

    她从来都认为,比聪颖,她不会输太多。比不了轩公子。若是再比不了一个奴婢,那也不用百花郡主再继续谈下去。她自己就羞愧告辞了。

    同时,她心底更是疑问:什么注音之法,到底是什么,让百花郡主邀请她来。并表示出以此来做什么的了不起的大事的意思?想想传言之中属于百花郡主的几次手笔,孟如嫣不禁对这所谓注音之法期待起来。

    丁香的确是融会贯通了的。不然,花袭人也不会让她代为讲解。

    孟如嫣也的确不负聪慧之名才女之名。随着丁香的初次讲述,她很快就差不多明白了这里面的规则。再详细询问一番。问了自己不太理解之处,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已经能够通过花袭人所设定的阅读题了。

    花袭人的考题,是与今日差别巨大的简体字。

    孟如嫣果然清楚正确地读了出来,并在花袭人随手编写的简易拼音查询的字库上找到解释,理解了那些字和句子的含义。

    “请孟二小姐稍作休息。”丁香没有拿走那些册子,起身恭敬地对孟如嫣行礼之后,替她重新斟了茶,才转过屏风,找花袭人汇报去了。

    花袭人眯着眼睛,歪在榻上,听着外面孟如嫣的进度,一边同宋景轩小声地说着话,也是在估量,一个智力一般的八岁孩童,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掌握这一注音规则,并学会翻阅字典。

    “八岁的话,大约总得需要一个月。而且,每日学习不得少于一个时辰。”宋景轩道:“八岁的孩子,已经很懂事了。那些知上进的,绝对会抓住这样的机会。”

    “而且,我们可以先从十四岁的少年人开始教起。”宋景轩在花袭人拿出一套注音之法后,心中赞叹不已,立即觉得,之前自己所虑的一切困难,都不再是困难。

    不过,他暂时还没有去同承启帝说。

    恩,今日出门之前,他就有暗示玉兰,将花袭人做出来的册子誊抄一份,给宫里送进去。此时,承启帝一定是在听玉兰讲解,并双眼放光呢吧。

    宋景轩收回思绪,道:“首先,需要一批懂这注音之法的夫子。其次,更关键的是,要编纂一本与之相对应的字典,并且迅速地印刷储备起来,为将来做准备。”

    “你打算让她来编这字典?”宋景轩道:“看来,你是真的欣赏她。”

    这本字典注定要永久地流传下去,哪怕是朝代更迭,哪怕是战乱纷纷。那么,所有参与这字典的首次编订工作者,都会被后世所铭记赞颂。

    好大的荣誉。

    若是传扬出去,不知有多少大儒捶胸顿足,懊悔失去了这机会。不过,也不一定。或许将来这法子推广之时,会遭到这些食古不化的大儒们强烈反对也是有的。

    花袭人眯着眼睛道:“她的性子,值得培养。”

    “我并不耐烦做这些琐碎工作,事情总要有人去做。虽然能担当此任的男人肯定能找到不少,但我还是想着给孟如嫣以证明自己的机会,给将来的女子们做榜样。”

    “女人的价值,并不完全是相夫教子。”

    “当然,相夫教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但女人却是需要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当她不想相夫教子安于后宅的时候,她可以有其他的选择,而不是被压抑着,惶惶不知做什么、怎么做。”

    宋景轩摸了摸花袭人的头发,没有说什么。

    而花袭人在她轻柔的抚弄下,眯着眯着,竟然真的小睡了一觉。丁香进来回复,宋景轩替花袭人掖了一下被角,示意丁香不许出声打扰到花袭人,起身走了出来。

    走到屏风处,宋景轩眼光落在屏风边上,丁香立即过来,在他所示意的位置站定了。站在这屏风边上,一边能够看护花袭人,一边也是替宋景轩与孟如嫣的交谈做个见证,不能算是私下单独相对了。

    宋景轩走到花袭人之前所做的位置冷面坐下来。

    孟如嫣心中才觉得差异,便觉得宋景轩身上散出来的压迫之气,几乎迫的她不能呼吸。孟如嫣心脏陡然一紧。

    “她是替你惋惜,想要提携你。”宋景轩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她的计划,是在整个大梁兴建义学,开启明智,让大多数的普通民众也能识字读书,女子也是一样。”

    “她提携你,一来是要将编撰这注音查询之法的字典的工作交给你……你要知道,这本字典的意义有多重大,而作为编纂者会得到什么样的不朽声誉……二来,义学的许多工作安排,比如说初期对注音夫子的培训,义学的建立推广,招生之法,等等,尤其是关于对女子教训这一块的具体事物,需要你负责起来。”

    “因而,将来你的工作,将会异常辛苦繁重。”

    孟如嫣在听到宋景轩说出这计划的时候,心中就震动不已,只觉得热血在身体内咆哮翻涌,难以平息。当她听到花袭人对她工作安排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犹如一个被关在暗室之人,突然找到了一扇门,打开之后竟然是无比广阔的天地,激动的浑身发颤,握紧了拳头咬紧了唇,才没有失态。

    在宋景轩话音落下的间隙,孟如嫣立即道:“我不怕辛苦。”

    她已经无暇去猜测为什么花袭人没有出来,出来的是宋景轩,也无暇去品味着难得的一次与鼎鼎大名的轩公子独处的机会,满头满脑都被宋景轩所描述的“大计划”所占据,只想要立即将工作开展起来,片刻不想耽搁。

    “恩。”宋景轩对孟如嫣这样的态度表示了满意。如此,花袭人也算是没看错人,这孟如嫣的确有培养的价值。

    “不过,我却是有一点要求。”

    宋景轩道:“你以一女子之身,主持这样的工作,开始肯定会有人质疑。而你若是嫁入了延平郡王府,你的皇室正妃的身份,显然会使人受到很大的束缚。”

    “她希望,你能给后来的女子树立一个榜样。”

    “所以,我要求你,推掉这们亲事。”

    即便是处在激动之中的孟如嫣,听到宋景轩这样要求也是一愣。

    宋景轩没有看她,继续说道:“我并不是要求你终身不嫁。只是希望你将来的丈夫和夫家,能够完全不干涉你外出奔波工作。而眼下,这样的夫家显然并不易找。”

    “所以,你需要回去之后,慎重考虑一番。”

    他端起了茶盏,道:“这个计划是大计划,所以并不急。但你的婚事却近在眼前……若是你依旧要嫁入郡王府,就将这次会面给忘了吧。”

    “对你以后的生活也好。”

    孟如嫣没想到宋景轩会有这么一个要求。

    坦白说,她在听到这个大计划的时候,头脑中根本就没有闪过任何关于延平郡王的事情。宋景轩已经端了茶,孟如嫣来不及多想,就被丁香恭敬地请了出去。r580

402 案发

    花袭人有些迷糊地醒来之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到了旁晚时分了。屋里有盈盈的明珠光芒,柔和的很。

    “她人呢?”花袭人捧着温水漱了漱口,问宋景轩道。“难道,她并未动心?不可能啊?你是怎么同她说的?”

    “做这些事,难免要抛头露面。”宋景轩并未提起自己让孟如嫣退亲的话,淡淡地道:“她需要思量权衡清楚了。凭着一时热血答应下来,别在将来反悔说辞。”

    花袭人点点头,道:“慎重考虑是对的。”

    “我们也不急。”她没有再继续追问细节。

    其实,即便她知道,大约也对宋景轩提出的要求表示赞同。一来,她看不上延平郡王,觉得这个人真的没什么用,就是个白吃饭的;二来,这个时代,女子出面做事,的确不容易一些。孟如嫣也需要通过一个举动,来表明自己的决心。不然,她也不会潜意识地将这次约见定在她出嫁之前这样的时机。

    因为天已经有些暗了,花袭人和宋景轩干脆在暗香来用的饭,才慢腾腾地离开,沿着夜色中的大街缓步而行。

    富贵大街并不允许摊贩设点占道,此时行人很少。即便是打了烊,各个铺子门前依旧挂着大红灯笼,将路面染成了浓浓淡淡的红,静谧而安心。

    深秋的夜里,早早就有了凉意,更何况是起了一阵风。

    金黄的梧桐叶子从树上落下来,很快就在街面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花袭人并不觉得冷,在宋景轩从丁香那里拿了披风要给她披上时,她对着宋景轩微微一笑,顺从地披着了。

    永远不要拒绝你的爱人向你表达的任何关切之意。花袭人忘记了,是从哪里看到的这句话。恩,她觉得特别有道理。

    她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突然脚步顿了一顿,再迈步时候,就慢了下来。

    “累了?”宋景轩轻声问道。

    花袭人摇了摇头,道:“任少容和韩清元在前面街角……”

    应该是任少容乘坐的马车停放在街角处,车夫被远远地打发了开去,蝉儿在那里探头探脑放着风。离马车不远的暗影中,任少容正同韩淸元急急地说着什么话。花袭人没有刻意去听。

    看这样子,两人应该是私会。

    虽然现在花袭人一行离他们还比较远……但再多走几步,肯定就被蝉儿看见了。

    “那我们绕路吧。”宋景轩没有迟疑。

    花袭人点点头。她并不想参合进这二人的私事之中。

    不过,在进入一条小巷,被宋景轩涌着走的时候,她还是开口问道:“他们两人现在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么?任少容居然能瞒住清和郡主这么久?”

    清和郡主为人那么精明智慧,任少容作为她手心里看护的女儿,怎么瞒过她的?或者说,武阳候府发生了其他的大事情,转移了清和郡主的注意力?

    “皇后这一胎怀的辛苦,而且御医诊断,太皇太后虽然并无病症,但却也寿元将近时日无多……所以清和郡主的注意力大半放在了宫里。”

    “府里,她又与武阳候起了言语口角,致使武阳候在外醉酒被人算计,沾了一个小姑娘的身子。而这个小姑娘父亲虽然只是六品官,本身也是庶出婢生,但却也能算的上是官宦之女,是正经出身的。因而,武阳候不能随意打发,只能纳了人进门。”

    那小娘子据说娇柔的像是一朵花儿似得,又温柔小意的紧。武阳候恼了她一阵,便也宠爱有加了。

    可想而知,清和郡主对这一荒唐事心中是多么的膈应。

    “原来的那个姨娘又有了喜。”

    这个姨娘从来都低调顺从,不是个惹事的,清和郡主早将她算作了手底下人,也不讨厌看到她……但她这个时候怀了武阳候的孩子,清和郡主心中多少还是会不舒服的。

    “又加上任少元的亲事要准备操办起来……恩,如今又多了一桩任十一迷抢官家贵女之事……”这些事情加在了一起,让清和郡主几乎没个放松和任少容好好相处的时候。“如此以来,她没发现任少容的心思和行为异常,也没什么不能解释的了。”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

    清和郡主终究只是个厉害些的贵妇人。顾此失彼,有所疏漏,在所难免。

    花袭人听到这里,心中有些同情清和郡主,微微叹息一声。

    只是,她也没有通风报信的义务,从这条小巷穿出来,上了马车,回去了。

    但眨眼,这件事就又找到了她头上。

    这一日,花袭人正在安平郡王府的宽敞大宅里散步,突然间怔了一下,遂开始往府中间的那条大路走了过去。果然没多久,就有人过来禀告她说,清和郡主来了,车氏和刘氏正在招待,请花袭人回到和轩院,因为清和郡主表示了会到和轩院找她说些私房话。

    花袭人回到和轩院没等多久,便得知清和郡主被车氏陪着往这里来,便就迎了上去。她怀着双胎,肚子不小,倒也没有人会指责她拿大不恭长辈。

    车氏离开之后,清和郡主便对花袭人道:“我知你一向喜欢敞亮,那我也就直接说了……”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顿了一顿,才缓声问道:“你是不是一早知道容儿与那位南顺侯有牵扯?”

    “也不算是特别早。”花袭人的确喜欢敞开说话,道:“我嫁过来,三朝回门那一日,容儿她的确向我坦白过女儿心思,问了韩淸元一些旧事,并问我如何才能征得您的同意。”

    “我没有说太多,只是建议她,或许可以找皇后娘娘问询一番。仅止于此。”

    清和郡主对花袭人这个说法感到满意,遂点了点头。花袭人从来都不需要就此说谎,更何况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没有必要说谎。

    “皇后娘娘并未同我提及这件事情。”清和郡主陈述了这个事实,沉吟一番,抬眼直视花袭人,问道:“今日的你,还会过多插手韩家之事么?”

    也就是告诉花袭人,她要对南顺侯韩家出手了。

    但假如花袭人护的厉害,清和郡主不得不承认,无论她有再多手段,也用处不大。不如干脆就别费那个心思。

    “不会。”花袭人很明确地回答了清和郡主:“但却有一点,希望郡主您手下留情,至少不要伤害她们兄妹性命。”

    清和郡主当年能够派人刺杀花袭人这么一个小商女,当然就能够用雷霆手段去对付韩淸元。人没了,就什么都不必提了。从根源上就解决了问题。

    至于任少容的会不会伤心——

    就像今日的宋景怡再也不会为死去的刘贯义如何类似,少女总会走出伤心的阴影,一样会开始新的生活。任少容才多大,有的是时间成长呢。

    而对于清和郡主来说,想要谋划韩淸元的性命,真的不要太容易。

    清和郡主听到花袭人这般回答,微微一愣,遂下巴微抬,笑了起来,道:“南顺侯是侯爷,我便是恼他,也不会什么都不顾。”

    只可惜,她撒了谎。

    花袭人看了出来,却没有揭发她,也笑道:“那我就无所谓了。”

    “其实,郡主也并非一定不能考虑韩淸元。至少,他不会是那种轻易纳妾室通房之人。而且,家庭关系实在简单。”

    送清和郡主离开之时,花袭人忍不住多说了这么一句。

    清和郡主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就走了。

    没多时,从新江县送出的一个案件记录,就分别到了刑部和大理寺的案头上:关于新江县医馆大火一案的案情和死者身份的报告,呈上了新的证据,证据表明,医馆是有人纵火,且将嫌疑人的苗头直接指向了南顺侯府的几位主子——

    死者身份既然是私逃的薛氏主仆,加上事发之时南顺侯一行都住在医馆中,实在让人无法不怀疑到他们身上。韩家有动机纵火行凶,也完全有机会纵火行凶。

    据报告上言,薛氏婢女身上刀伤明显是为外人加害所致,而不是一开始认定的自杀。且薛氏女死于大火窒息,而非其他。更重要的一点是,婢女显然死在当时并无行动能力的薛氏女之前。这个疑点,实在无法生硬地用自杀自残来解释。

    案卷写的清晰明白,证物证人也都极尽详细。

    联想起之前韩家与薛家,韩淸元与薛如净之间的情仇纠葛,看过案卷之人基本上都会认为,这案卷上所言,恐怕是真的。

    也就是说,韩家人杀死了与韩淸元这个未来侯爷纠缠不清的薛氏女,纵火造成意外失火的假象,并且编造了薛氏主仆的假身份,蒙蔽官员勘察,以至于匆匆结案。

    如今案情大白,而涉事的韩家人已经成了侯爷和侯爷亲眷,新江县无法决断,才将案卷和一应人证物证一并送到了京城来,刑部和大理寺各一份。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碰了个头,而后结伴找到了承启帝,说明来意,将案卷呈给了皇帝御览。r1152

403 旧疤

    “传了南顺侯问话不曾?”承启帝很快将这案卷翻完,开口问道。

    说实话,他在当皇子的时候,还会关注这样的事情,会思量其中是否有利用之处……但如今他已经是九五之尊,脑子里装了整个大梁国的江山和万民,对这样的事情,完全不怎么上心了。

    只要处理的差不多就成,有什么难的。

    韩淸元这个人,才学实在一般。仅仅是他的南顺侯韩家人,又因之前的事,算是他的人。而且韩淸元人实在低调的很,多少日子没怎么惹事,总不好罚得太过分了。

    至于薛氏主仆的死……在承启帝眼中,实在不是个事儿。

    当然了,他身为皇上,也得带头维持律法的威严。真若是韩家杀了人,他这个皇上,也要按照律法来判。

    “不曾。”两位大人躬身说道。

    两人低头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想,难道皇上要公事公办?找一个侯爷问话,实在是有些打脸的。转念又觉得,那个南顺侯也实在是年轻啊,明明有大好的关系,怎么不知重用表现,装什么低调?就连百花郡主这样的义妹,都像是要划清界限一般,真是不知所谓!

    换成旁人有这样的关系,即便是之前有得罪之处,肯定也放低身段哭啥赔礼死缠烂打也要将关系给弥补回来,毕竟有好几年共患难同生活的情分在。听说,从前他们相处是非常不错的。

    而百花郡主胸有锦绣,也不会是那小气记仇的。

    只可惜,那样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关系靠山,韩家居然不肯珍惜。

    不然,以承启帝对百花郡主的看重和恩宠,怎么会说起“找韩家问话”这样的意思,估计会将案件压下来的。毕竟死的是那薛氏主仆。

    “去问问韩家,这上面写的是不是真的,再来回话。”承启帝说完,见这两位不同刑事系统的主管都在,就顺便说起了刑案判决上来:“……各地报上来的案件,必须要再细细核实一遍。别让百姓们寒了心,觉得苍天无眼。”

    “另外,那些屡教不改的泼皮无赖、小偷小摸、还有乞丐流民,都组织了,给送到矿上窑上路上去干活去!至少,那些活虽然不轻省,但也没听说有苛待工人折磨死人的。”

    “百花和景轩都是厚道人。”

    如此一来,这社会风气也要为之一清了。

    “父皇在外,也能玩的舒心一些。”承启帝道:“到处都是贪官刁民的,再好的美景,心里也高兴不起来。”

    太上皇微服出行,那效果实在是好的让人看不过眼了。所过之处,十县能有三两县是比较干净清明的就不错了。而越是富庶越是贫困之处,官吏的问题就越严重。

    以至于太上皇私巡这将近一年来,地方官员落马贬谪无数。连带着,新科的进士们并那些申请派官不欲再科考的举人老爷们都有些不够用了。

    这的确是个整顿地方吏治的好法子。

    但对于太上皇来说,揪出越多的贪官污吏,他心头的气就越盛。承启帝才登基,这些贪官污吏显然是他在位时候的“功绩”。而他越是恼,就越是发了狠:这游山玩水领略山河的初始目标被搁置到一边、每到一处,就开始在民间底层百姓处查访起来。甚至,原本预备十月来时返京休整过年的,也不准备回来了,反而要了整个大梁的行政舆图,准备一直这么走下去。

    直到走不动了。

    或许,太上皇是想要给自己一正的执政来个好点儿的收尾?

    御书房中,君臣几人的谈话,很快偏离了初衷,说到别处去了。

    走出御书房,这两位大人心中也就有了底:承启帝如此态度,就表明他对南顺侯韩家没有那么爱护,也对这样的案件根本不怎么在意。这么一来,该如何审理,如何宣判,两人心中就有谱多了。

    南顺侯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大理寺丞也没有特别针对他,派一个官位不大不小的主事官员以拜访的名义上门,点了南顺侯有这么一个案子,让他心中有所准备。顺便,也观察一番,那件案件是不是这年轻的侯爷做下的。

    韩淸元听到这些,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他首先想到的,并不是这要的案件披露出来会对他有何影响,而是霍然起身,面色难看至极,匆匆送走了大理寺官员,往后院飞奔而去。

    他跑的很急,几次脚步踉跄,险些被自己绊了个跟头。

    路上,他遇见了韩丽娘与他招呼,他也并不理会,依旧闷头往后院里跑,眼中通红通红的。

    韩丽娘一阵诧异,一边呼喊韩淸元,一边疾走着跟上去,想要看过究竟。

    当韩淸元闯到韩母居住的院中之时,韩母正在给案几上供奉的白玉观音大士像上香。香烟袅袅,盘旋不散。

    韩淸元跑过来的这一路,只觉得热血冲脑只想找到韩母问个明白,问明白当年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到底是怎么死的!难道并非是她自绝,而是被人所害!而害她的人,居然就是他的母亲!

    怎么会这样!

    这些年他一直在说服自己,她,她,她……

    在看到那袅袅烟雾之中,韩母平静满足的面容和那观音大士的悲悯目光,韩淸元收住踉跄的脚步,翻涌的热血似乎冷却了下来,脸上却是瞬间布满了泪水。

    “母亲拜佛,是心有述求,还是要在愧疚忏悔?”不待韩母听到动静有所反应,韩淸元当先这一句,就让她怔了一下,走过来,慈声问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又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韩淸元不会无缘无故这般失态。

    韩淸元看着韩母,眼睛就这么一直顺着面颊流下来,悲声道:“是不是您做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韩母越发觉得韩淸元的表现奇怪,也越发地谨慎起来。

    “大理寺来了人。说有人揭发,当年新江县那场火灾另有内情。”韩淸元注意到韩母面色一变,心中更是又悲又痛,道:“为什么?娘,您为什么要那么做?她们已经很可怜了……”

    “可怜?”韩母在听到“大火”二字的时候,面上的慈色便不见了。她冷沉着脸,镇定地看着失态的韩淸元,待他说罢,嘴角微嘲,道:“若是她们可怜,那当年韩家几百口无辜死在大狱中就不可怜?恩?”

    韩淸元说不出话。

    他心知无论他说出什么样的话,韩母都能用韩氏几百口的性命堵住他的嘴巴。但那是她,是他放在心上的人,怎么会一样?

    “您怎么能那般狠心?”韩淸元喃喃地道。

    他无法想到,他的娘亲能杀死两个人而丝毫没有愧疚不安……他都没有害过人命啊。那是鲜活的人命,不是别的!

    韩母平静地道:“我不过是替祖先报仇,替自己儿子除害,我有什么不能狠下心的?须知天下当娘的为了儿子好,多少违背良心的事情都是肯做的!害死两个仇人之女算的上是什么!”

    “不错,那薛大小姐是我活生生地给烧死的,但那又怎样?”韩母微微抬起下巴,向韩淸元逼问道。

    “她不死,才是祸害!”

    韩丽娘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了韩母这个一句话。她呆愣在那里,都忘记了喘息,俏脸煞白煞白的,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

    韩淸元更是觉得无话可说。

    他心底对于薛世净的死已经痛过了,经历了这么久的时间,连伤疤再碰起来之时,疼过一阵紧的,也就不那么疼了。

    他更知道,他无法指责韩母。

    首先因为韩母是他的生身之母;二来韩母会友许许多多理由和利益种种接口,来告诉他,她双手染了血腥,不过都是为娘的为了儿子好。

    为了整个韩家好。

    为了这个南顺侯好。

    他韩淸元无法拒绝只能接受的好。哪怕他心底再不愿意。

    “如今已经有人将案卷送到了大理寺。”韩淸元道:“死了人,总得有人负责。”他的声音之中,没有了情绪。

    “不过是薛家的两个余孽而已,又能有多大事?”韩母并不因为旧事真相大白而惊惧:“两个苦主都没有,最多被申斥几句,再罚点儿俸禄罢了。”

    “能有什么事儿。”

    韩母说完,转过身,再次朝着观音大士像拜了拜。

    而后,她才从容地走出来,到了外间,坐下来,道:“不过,影响总会有一点儿。你去上了折子请罪,也别替我瞒着,说了实情就是。我这个当娘的,见不得儿子与罪臣之女有私,行事激烈了些,即便是传出去,也会有人理解的。”

    “你若是写不好这折子,就去找你昔日在国子监的同窗。不是有几个恩科中进士留在京城的吗?你找他们帮忙,想来他们也不会笑话你这个南顺侯。”

    “我根本不想当这个侯爷。”韩淸元忍不住低声说道。

    韩母脸色一变,显然是恼了,沉声道:“你不想当这个侯爷,就赶紧成家替韩家生个儿子!韩家有人继承香火之后,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去!全当我没有儿子、只有孙子!”r1152

404 意义

    “哥,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么伤娘的心!”

    韩丽娘在京城久了,早就不再是当初乡间的那个小姑娘了。她是心底不太能接受母亲害人性命,但却清楚明白地知道,母亲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眼看着韩淸元从悲痛中走出来了,韩丽娘还一直都觉得他是长情之人,很为他自豪呢。没想到,今天,却听到他说出“不当侯爷”这样的浑话。

    “你是不是觉得,这侯爷之位来的太容易了,都不值得你珍惜?”韩丽娘道:“没了这个爵位,咱们一家即便是回到大柳乡去种地,也会遭人白眼看不起!”

    “丽娘,你也别劝他。”韩母这次仿佛是真失望了,道:“他若是想走,就让他走。他若是在外没了命,我就替你找个上门婿,也同样能供奉韩家香火!”

    “我就怎么生了个这么浑而无用的儿子!”韩母的眼泪不禁落了下来。韩丽娘忙过去低低劝慰。

    和轩院外书房。

    宋景轩听到有人翻出新江旧案的消息,皱眉问同喜道:“不是让你收拾首尾了吗?怎么做的这么不干净,又被人翻了出来?”

    同喜低头只管请罪不敢分辩。他的这个公子,很少听解释。即便是真的有了意外完不成,也必须当时就如实报告说未完成,而不是马虎草草了事。

    “做事不够细致,自己去领罚。若有下次,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宋景轩并不关心韩淸元,他只是记得自己曾交代过处理首尾,而如今被翻出来,显然是他们事情做的不够。

    宋景轩训完了同喜,便也就回去找花袭人了。

    比起前面的轻松,自从满了六个月之后,明显就能够看出,这两个孩子对花袭人造成了巨大的负担。她经常坐着坐着,就会陷入了深眠中去。

    好在,她气色尚好。御医检查,说孩子长的也很不错。不然……宋景轩抿了一下唇,在花袭人身边坐了下来,想要抚摸一下她的头发,又怕打扰她休息,轻轻收了回来。

    以她的身体素质和特殊能力,居然也会如此辛苦?看来,有必要将住进百花园的时间往前提一提,不能再等下去了。晓春轩的环境,才是对她最好的。

    宋景轩并未在韩家投入太多的关注。

    不过,在花袭人醒来之后,他还是将事情告诉了她。毕竟花袭人在韩家住了几年,有些情分是难以彻底割舍的。

    “这算是什么?”花袭人有些诧异:“在世人眼中,死的是薛家余孽,又不是无辜者,算不上太大错吧?”

    就像一个罪大恶极的人被游侠给杀了,人们只会拍手称赞游侠杀的好,而不会追究游侠根本就没有处决人命的权利。薛家人谋反在前,薛世净主仆那时候已经是潜逃犯,死了,有谁追究。

    又没有苦主。

    清和郡主用这件事情来打击南顺侯府的话,只怕这意义并不大。

    这些结案了的案子,又没有人来告,那些官员才不会闲着没事去纠结一下真想如何。更何况还涉及到京里的贵人们。所以,这案子突然说查清楚了,肯定是有人特别施压运作的。

    南顺侯府低调,又没有什么值得惦记的。能费心这么做的,只有清和郡主。

    宋景轩点头道:“的确没有什么意义。即便是韩家认了罪,也不过是斥责两句罚奉两年。”

    “那她想达到什么目的?”花袭人有些不解,歪着头在想。

    “你操心什么。”宋景轩按住她的太阳穴缓缓揉着,还了话题,道:“我决定了,后日我们就搬到百花园里去。父亲母亲都会理解的。宋景铮要成亲,这府上难免会乱哄哄的。”

    “你决定了就是。”花袭人顺势就放弃了思考。

    除了嗜睡以外,她的脑子似乎也不太够用了,总是转的慢的很。

    有时候花袭人忍不住想:她居然也会如普通女人一样,有这些孕期毛病?这真是……看来,繁衍真是太不容易了啊。

    宋景铮和耿卓研的婚期就在十一月上旬唯一一个好日子里。他这几日倒是格外老实,待在自己院子里那里也没去,像是一下子变了性子。二夫人见状格外欣喜,絮絮叨叨地说着成亲和出息之类的话。她也很忙,念叨的时间长不了,宋景铮似乎就忍耐着听了。

    车氏要帮忙刘氏张罗,听闻宋景轩二人要去郡主府小住,避开喧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要是不舒服,景铮成亲当日人多又闹,袭人你就别回来了,次日早上认亲的时候再露个面也就是了。你二婶娘不会怪的。”

    嘴上不怪,心里肯定会怪。

    如今提起安平郡王府,除了笑话上面老郡王和世子爷都实在不靠谱之外,就全在于宋景轩和百花郡主了。若是宋景铮成亲之日他们两人都不露面,二房人脸上绝对挂不住。

    花袭人并不愿意如此。

    她忙道:“到正日子肯定回来的。只是不能给兄长帮忙了。母亲多劳累。”

    “没事,你有心就好。也累不着我……”车氏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亲近之人面前说话,完全不假思索。

    花袭人笑了一下,再次谢过了车氏,才与宋景轩一起离开了。

    路上碰见了宋景怡,花袭人便问她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宋景怡最近都在很努力地学习各种知识,涉猎极广,像是要一下子将所有行业都了解一番似的。因为忙,她也很少出门了。

    那些闺秀贵女间的聚会,对于她来说,再没有多少吸引力了。

    “我的课程排的很紧,就不同嫂嫂一起出门了。”宋景怡人站在花袭人面前,沉静而从容,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且敢于表达了出来。看来,这一阶段的学习卓有成效。

    花袭人笑了笑,同她错身告别了。

    花袭人搬到园子里住,是想要修养的。但她才来这里住过了一晚上,清和郡主就领着任少容找过来了。

    宋景轩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的亏花袭人住进来之后,精神的确好了许多,他才没有忍住了,没有撵人说不见。

    “我领着容儿来,是想让她冷静些。”清和郡主并不在乎宋景轩的黑脸,直接对花袭人道:“你说过,韩淸元还是可以考虑的。我便考虑了一下。这丫头现在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总以为我是为了阻挠而编的瞎话……”

    清和郡主心情不太好,道:“但你怎么也不至于说谎。”

    “郡主和容儿妹妹想知道什么?”花袭人道:“若是问那新江县的案子,事实就如何案卷上调查出来的差不多,是韩母故意纵火,要了薛世净主仆的命。”

    “你曾经说过,韩淸元对那薛氏女的感情是真的?”

    任少容坐在清和郡主身边,一直难过地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清和郡主问出了话。

    “是的吧?”花袭人皱了皱眉,道:“这两人的感情……”

    不待她开始说,宋景轩突然起身,走了出去。几人正被他如此举动诧异着,却见他已经领了一个人进来,开口道:“关于南顺侯韩淸元与薛家薛世净的事情,他知道的更详细。”

    也就是说,完全不必花袭人来说。

    宋景轩随即吩咐道:“你详细说给郡主和县主听听。”

    这个人身形装扮都不起眼,躬身垂首站在那里也看不清长相如何。在听到宋景轩吩咐之后,他再次施礼,开口讲述了起来。

    他的言语中不带任何情绪,清晰明了,显然要比花袭人讲的客观多了。

    清和郡主和任少容本来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此时也都静下心来,用心地听着。清和郡主偶尔还开口询问。这人也并非全部都清楚,但多半时候,都能答的上来。

    “……就在案发消息传入南顺侯之耳时,南顺侯失态找到韩母发出质问……开口说出‘本就不想做侯爷’这样的话。韩母恼怒……后来,南顺后上书认罪,自承了谋杀之事,瞒下了韩母之过……”

    清和郡主又追问了好几句,才示意宋景轩自己问完了。宋景轩便让那人退了出去。

    “容儿,现在你是怎么想的?”清和郡主问道。

    任少容闭口不语。

    “是不是依旧觉得,他是个情深意重淡泊名利的好男儿?”清和郡主言语微嘲,高声道:“你难道就不认为,他就是个拎不清的吗?若不是他南顺侯的身份,他韩淸元就什么都不是!”

    “一个男人,家族唯一的男丁,却不思光复繁荣家族,只知道情情爱爱,什么都能抛弃了!”

    “那薛氏是他的仇人之女!他居然想要用祖先的爵位换会仇人之女的性命,这根本就是数典忘祖!一个人连祖先都不要了,你还能指望他什么!”

    “这一点且不论。”

    清和郡主缓了缓,继续说道:“你看看他,跑去质问母亲,但却什么都没得到!还不是一样要按照母亲的意志行事!”

    “这是软弱没有主见!”

    “心头知道自己行为是错的,还要坚持挣扎一下,惹了家宅不宁,外人笑话,这就是愚蠢!”r1152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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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介绍:
植系异能特工花袭人,魂穿古代外室女,而且还是离家出走的。
很好,正好顺便“失忆”再不回大宅门中去,市井田间,做个小花农,逍遥快活。
恩,若是能将自己嫁出去……那就更完美了。
但,青梅竹马横起波折;江湖少侠心有所属……好吧,嫁人的事情,不着急。事情实在太多,往后排排,再排排吧。
(已有完结作品《成亲》、《点草成妖》,《第二春》新鲜完本,欢迎跳坑)花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