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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滇邪     长安不良帅txt下载     长安不良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银甲将军

    杨易醒来时,已身处一座寺庙的大雄宝殿中,殿中香雾缭绕,一尊金色大佛端坐佛坛,坛前两个黄布蒲团,蒲团前是两个木鱼,四周安安静静,阮红梅身上绑着铁链,倚靠着殿角红柱,头还隐隐作痛,内力却已经恢复了,奋力一挣,却无法挣脱铁链。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只见一个光头汉子跟在一个戴着遮面斗笠的男子走了进来,戴斗笠的男子看不见其容貌。

    但杨易已猜出他是谁。倒是那光头汉子有些另类,下身穿的僧人白色绑腿裤,上身赤裸着,额头之上六个戒疤整整齐齐,却是满脸凶相,丝毫没有僧人的祥和气质。

    “天一亮,举大事,恐生意外,我知你必会去长安,那会坏了我的大计,只好委屈你了。”

    果然,带斗篷的男子一开口,嗓音就是杨平独有的沙哑和沧桑,似乎知道杨易已猜出他的身份,杨平说完话,一把取下了戴着的遮面斗笠。

    杨易一言不发,只瞪起眼睛盯着杨平,好一会儿,才开口开口道:“你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戏?”

    杨平已看到杨易眼中的火焰开口道:“你恨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我只能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只因佛,佛普度众生,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不信你问郭虎。”

    杨平把手指着身旁的那光头汉子。

    郭虎双手合十,笑道:“是极是极,银甲将军所言不错,我佛方能解救苍生,我佛普度众生,善哉善哉。”

    说着,走到佛坛前,取了三支香,着烛点香。

    杨易见杨平从始至终连一句亲近的话也不提,面对自己就仿佛是在和陌生人说话一般,只顾讲他的佛,心头的怒气顿时倾巢而涌,惨然一笑,朝佛坛吐出一泡口水。

    “你们的佛,是阿弥陀佛还是西天如来?是观音菩萨还是泥菩萨?你说佛渡众生,那他为何不渡我?你告诉我,佛在哪里?你到底瞒着我在做什么!”

    杨易头也不抬一下,嘴上嘶吼着,欲把牙齿咬碎。

    郭虎将手中的黄粉红木香插进金色佛像前的香炉里,转身笑道:“佛,无处不在,银甲将军忍辱负重,实乃救苦救难的当世菩萨,还请少主莫要胡言乱语。”

    杨易竖起眉头,咬牙切齿道:“无处不在?那到底是在庙堂之高还是在江湖之远?灾旱税负把一个个老百姓压进泥土中的时候,瘟疫把一缕缕炊烟拆散的时候,洪水将骨肉分离的时候,你们的佛,他高高在上,在众人分项诵经中昏昏欲睡,他,从未至那高处走下来。你们的佛,渡你们的众生,但他,从未渡我!我只知道日出日落,天道有常,万事万物自有轨迹,我也没有普渡众生这等宏远的志向,我求的,只是一次来自母亲的拭泪,父亲的责备和安慰,一家人在一起围着红泥火炉吃饭,就这么简单,你的佛,给不了我,更别说你这令人作呕的假和尚!”

    然后,又扭头朝一旁的杨平吼道:“在我濒临死亡时,在我孤独落泪时,在我羡慕别人有父母疼爱时,在我一次次把伤口舔干净时,佛,他在哪里?你们的佛,是你们用来伪装肮脏时所渡的一层铜黄,是你们为自己的利益熏心所编织的绝佳谎言,仅此而已,他在我眼里,狗屁不如!”

    杨平顿时满脸怒气,抬起手臂,对着杨易的脸颊,一巴掌狠狠地拍了下来,怒道:“放肆!不知天高地厚,乃父苦苦隐忍数十载,难道在你眼里竟如此一文不值!你懂什么,只要天一亮,长安事起。不日之后,大哥便可自立为王,振臂一呼,这大唐,就要改名换姓,变成我们杨家的了,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

    “哈哈哈,这就是你的真是面目,这就是你的佛!还有你这满嘴解苦救难的假和尚,你瞧瞧你浑身上下,哪里有半点佛家气质,倒更像一个杀人越货的草贼,你们的佛,果真可以渡你们往生极乐!呸,往生极乐!”

    杨易狂笑不止,运使全身内力,想要挣脱锁住手脚的锁链,没想到,这锈迹斑斑的铁链,看似普通,但以他雪隐神功小成的内力全力而震,竟然无法震碎。

    杨平任由杨易折腾,笑道:“你不必白费力气了,这是星陨寒铁,就算你有通天的本领,没有我手中这把钥匙,休想挣脱它,我来见你不是为了说服你,只是想看一看你,如此而已。”

    杨平停住挣扎,眼泪再也忍不住,滴落如雨。

    哭了好一会儿,才擦着眼底泪,开口道:“我不管你们什么佛渡众生,也不管你到底是为了解救受苦受难的百姓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熏心权欲,长安我一定会去!”

    杨平又把斗笠戴了回去,朝殿外而走,走出殿外才回过头来说:“你在此好好待着,过了明日,花神降世!”

    又沉声道:“郭菩萨听令!辰时三刻,若未见我得归,点燃埋下的火索,炸毁长安!”

    郭菩萨听此脸色不变,急声道:“银甲将军未出龙渊,火索一燃,埋下的霹雳子一一而炸,莫说宫殿坍塌,恐怕其中所有人都要葬身地下,到时银甲将军恐怕也……”

    话没说完,就被杨平给打断了,杨平甩手射来一枚银令,沉声道:“不必多言,军令在此,我意已决,既然说佛渡众生,就要效法割肉喂鹰,倒要看看,我与大哥杨铮隐忍这么多年的一切,是否值得一句‘往生极乐’!”

    说完,出门而去,只留下郭虎看守杨易。

    杨易心思几转,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但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通。

    目前看来,杨铮尚在人世,而且与杨平密谋了十年,就为了谋夺大唐天下。

    但他们好像又不只是为了天下大权这么简单,似乎还有更大的阴谋。

    当年楼兰银甲军到底经历了什么?

    花神降世又是什么?

    一切,好像都与那个石棺脱不开关系,而那石棺,好像又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第一百八十一章:李青衣遇故

    郭虎接住令牌,知道杨平心意已决,只得跪地喏一声“将军保重!”

    再无二话,杨平出门消失在黑夜中,此刻,天已过了三更。

    郭虎将令牌别在腰间,转身返回佛坛前,跪在蒲团上,敲起了木鱼,念起了经文。

    杨易也懒得去理会他,此刻心头百转千回,他万万没想到,杨平竟然是如此之人。

    不过,他现在并不关心银甲军和大唐李家之间,最终鹿死谁手,更不关心什么虚无缥缈的“皇太子”。

    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是怎么挣脱这铁链,还有大哥他们三人下落如何,还有自己的六个兄弟。

    从殿门在吹进来一阵凉风,把杨平如麻的心绪吹得冷静了几分。

    “你不要怪他,你自己应该也能想明白,他其实是害怕你有什么闪失而已,因为他知道,这一次,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霜儿和凉风一起走了进来。

    寺庙另一处,李青衣手上戴着镣铐。

    已经泪流满面,因为他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她还是穿一身艳如腊梅的衣裳,模样也依旧美艳,但李青衣已看见了她鬓角的几根银丝,还有她眼角处皱出来的那几道岁月。

    这是李青衣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自己的母亲,看着看着,心底就开始发酸,鼻头开始发痒,眼泪,终于决堤。

    “娘!”

    所有的愤恨和委屈,数载风霜雨露,几度冷暖悲欢,都随着这一声“娘”倾泄了出来。

    喊出这一声,李青衣突然觉得自己再也不是那一根浮萍,再也不是什么青衣剑魔。

    从此又有了依靠,从此又知道了自己从何而来,从此知道了什么叫温暖。

    再强大的人,在自己母亲的面前时,永远不堪一击,不论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是牙牙学语的鼻涕虫。

    他,终归也只是一个渴望母爱父爱的孩子,只是一只寻找港湾的船儿而已,哪里是什么江湖中人。

    只听到这一声呼唤,温如玉的眼泪也已泛滥,万语千言敌不过这一个“娘”字。

    温如玉将李青衣紧紧地抱在怀里,母子俩哭成了一团。

    最终,还是温如玉先止住了哭泣,擦干脸庞的泪珠,轻轻地拍抚着李青衣的后背,开口道:“孩子,别哭了,是娘亲对不起你,你听娘给你从头讲一讲。”

    李青衣依旧有些哽咽,依旧伏在自己母亲的怀中。

    “我与你父亲相识,是在姑苏城最大的青楼,明月楼。那时,他的眸子还没有沧桑,陌上如玉,公子世无双。那时,我弹的琵琶也还是春花秋月何时了,我从那双眸子里看见了蓝天,看见了花朵,看见了我一直想要去寻找的阳光。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早有耳闻,青衣山庄变故,我与你父亲,确实死在了唐啸天的暗器之下,但是,我们遇到了银甲将军。

    银甲将军拥有仙法,将我们从阴曹地府拉了回来。

    我与你父亲早已定下了一个报仇的计划,借助银甲将军的势力,屠尽唐门。

    但银甲将军提出了一个条件,要你父亲舍弃自己的脸,换上当朝兵马大元帅李定的脸。

    你父亲当时身负大仇未报,本不想去理会此事,可转头一想,那李定贵为大唐的统帅,手中掌管万马千军,若是拥有了李定的一切,兵踏唐门轻而易举,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但后来,银甲将军却让你父亲先随他前往楼兰。

    在楼兰返回大唐的途中,他们遇到了唐兵的围杀。

    面对唐兵多次围剿截杀,银甲军被杀得四分五裂。

    你父亲知道如此下去,银甲军必然会被剿杀殆尽,正一筹莫展,恰在那时,银甲将军打开了他们从楼兰挖出的石棺。”

    说到这里,温如玉抬头看了看佛坛前的赵丑,正好看到赵丑回过头来报以一笑。

    这才继续说道:“这,便是你父亲的随从李丑。”

    这便是当年常跟随在父亲身边的仆人李丑?

    李青衣觉得难以置信,听完这一切,还是没有明白了这其中的诸多原委,也不明白父亲母亲既然活着,为何抛下自己不管不顾,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问一问。

    “娘……”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的父亲,如今身在长安。唉,其实娘也是身不由己。”

    李青衣的话没完全出口,就温如玉给打断了。

    温如玉开口道:“我与你父亲,是银甲将军利用白蚁噬魂蛊救了回来,他也正是以此来要挟你父亲,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要的是大唐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权利,他的手段你也了解,娘不是不想和你相认,不是不想来见你,而是如果那样,只会害了你,可惜,躲来躲去,你终于还是卷入了这场纷争中来。”

    一切水落石出,李青衣跪了下来,向温如玉求道:“娘,求求你打开铁链放我走吧,我想去长安。”

    温如玉又掉下了眼泪,今日,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孩子开口叫出了“父亲”和“母亲”,他们一家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

    “娘,我们一家三口,从来没有好好地在一块过,我想,就算是死,也要一家人死在一起,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家,如果往后余生依旧和过去一样,那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以前恨你们无法给我一家,恨你们抛弃我不顾,但我现在已明白,一家人之间,永远没有仇恨,有的只是原谅与被原谅,理解与相互理解。娘,求求你放开我,我想去到他身前,唤一声‘父亲’。”

    温如玉见到自己的母亲已然动容,又开口求道,两眼泪汪盈眶。

    “好,你说得对,娘和你一块去,我们一家人,即使是死,也要在黄泉路上同行!”温如玉开口道。

    她也已不再执着,她比谁都清楚,如果李青衣有什么不幸,自己恐怕也无法继续独活,到时,自己的儿子,又将会孤零零的一个人。

    既然如此,何不拼一拼,也许,结局没有那么坏。

    而且她也已受够了这些年的折磨,白蚁噬心的滋味实在恐怖。

第一百八十二章:风起剑门关

    天,露出了鱼肚白,剑门关之外马蹄声响如雷滚,甲胄抖如仲夏雨。

    一排排铁骑快而有序,一对对士兵俨然成矩,骑兵后面跟着步兵,步兵之后,军资器械的前头,一辆最高大威武的战车上,挂了一面帅旗,帅旗下的战车中,端坐着一个短须浓眉,方头大脸,鬓角却已花白的男子。

    此人,正是整个剑门关的脊梁,剑南道守将李锦!

    眼见李锦的兵马到来,城头上奔下来一年轻将军,正是那日在李锦的副将程松,他乃是李锦的乘龙快婿。

    “末将程松拜见大将军!”

    程松冲出城门,跪拜军前,大声而禀。

    三军立马让开一条道,战车冲出,来到程松身前停下,李锦居高临下,威目下瞥,开口道:“程将军请起,国师可在城中,为何独见你一人前来?”

    军中无父子,亦无翁婿,李锦开口之间,只以军职相称,显得格外冷漠。

    程松知道自己的岳父素来以严厉治军,对此番言语冷淡毫不放在心头,起身恭言而禀:“禀元帅!国师知元帅自西域远来疲困,正在城内城主府设宴以待,好为元帅接风洗尘,特命小将前来接见!”

    “哼!若不是念在他手中掌握长安军机,单凭他此番怠慢,老夫早就宰了他,好让他知道,剑门关是谁的地盘!”

    李锦冷哼出口,自战车上跳下,又朝战车旁一员大将冷道:“传令三军,原地修整待命!分出两百兵马随我进城。”

    那员大将听令,策马奔呼“将军有令!原地待命!”

    李锦朝程松道:“走吧,带老夫去会一会这圣人新封的狗屁国师!”

    于是,程松带领两百兵马,拥护着李锦进了城去。

    与此同时,剑门关城以西,密林中,一身银甲金盔的杨平,骑在一匹高头黑马上,威风凛凛,身后千余兵马,头上皆尽穿着银甲。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罢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雪银甲!今日,暂且借那黄巢诗句一用,暂且将这剑门关当作长安,定要剑门关尽带雪花甲!”

    杨平豪言出口,身后士兵瞬间高举手中兵器,同喊“杀”声。

    这时,林外奔进来一匹快马,马上之人落地跪禀:“禀将军,赵丑将军的人马已在东边集结完毕,郭虎所率领的江湖义士也已埋伏在南边,只待将军一声令下,三方齐动,攻进城去,夺取剑门关!”

    “莫慌!你且退下,众将听令,凡家有妻儿老小者,出列!”

    杨平勒马回头朝军士们沉声而令,军中却静悄悄的,竟无一人走出。

    “将军,我等皆知将军所令何意,即使是家中尚有妻儿的,此番也定不退缩,只因银甲军十年血仇未报,何以言家,何处可安家!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拼个痛快,不枉好男儿胸无热血,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从军中奔出一大将,身板瘦瘦弱弱的像个书生,说起话来,却掷地有声,中气十足,他一说完,军士们纷纷随和。

    杨平见此,双眼湿红,举起手中宝剑高呼:“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好,好一句好男儿胸中无热血,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你等既然已下定决心,我杨平也不矫情,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好男儿头颅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子,银甲血仇,人神共诛!”

    “银甲血仇,人神共诛!”

    众将士随和,响声不绝,绕林震叶。

    杨平挥手示意,喊声骤停,杨平抬头看了看天日,朝身边一小将命令道:“燃一柱香,待一柱香燃罢,传令东南两路,攻城!”

    “得令!”

    城中此刻,李锦已进得城主府,见到唐啸天,两人对坐桌前。

    “老夫虽然久居沙场,但天下间江湖武林的风吹草动亦在老夫胸中,国师莫非不知近来武林风声?”

    李锦将茶盏放在桌上,盯着唐啸天冷冷开口。

    唐啸天饮下一口茶,笑道:“丞相高见,近来武林中人多有异动,奔长安而去,我亦知道此番风传唐门先秦遗宝之事定有蹊跷,许是那些草狗布下的圈套。元帅是明白人,这同时也是我们将这些江湖草狗一网打尽的大好机会,所谓人想渔我,亦是我在渔人!”

    他对李锦既不称下官,也不称民,而是以“我”自居。

    李锦脸上腮帮的肌肉一跳,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却又被他快速掩去,笑道:“国师既然已知其中蹊跷,可有何对策?”

    “天机不可泄露,只待到时,元帅便可知晓。”

    唐啸天却不肯透露一言。

    “大胆!大将军面前竟然如此放肆,隐瞒不报!”

    李锦身旁一个小将顿时拍桌而起,一把抽出腰间弯刀,怒指唐啸天。

    可惜,他的弯刀最终割破的,是他自己的喉咙。

    “好手段,好功夫!国师难道觉得可以一己之力对抗老夫的五万兵马?”

    李锦鼓着掌,盯着刚一刀杀掉那个小将的唐啸天,声音冷到了极致。

    唐啸天扔掉弯刀,坐回桌前,一副无事发生的云淡风轻,笑道:“元帅莫非要为了这样一个无名小将,舍弃诛杀银甲余孽,剿灭反贼的良机?”

    “哼,你少在我面前故弄玄虚,你有何计谋,速速道来,你最好能给老夫一个满意的答案,老夫的耐心是有极限的!”

    李锦将手中茶盏重重地扣在桌子上,唐啸天杀的不是一名小将,杀的是他李锦的颜面。

    唐啸天也不着急,又拿起茶盏慢慢悠悠地饮下一口,才把头附到李锦耳边,贴耳细诉。

    “果然妙计!不愧是陛下新封的国师,妙也!”

    李锦听完唐啸天的耳语,抚掌大笑,此时,那名小将的死,对他而言,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拿起筷子,夹起桌上盘中一块带肥带瘦的牛肉,指头一抖,牛肉翻飞成一条漂亮的弧线,落入他嘴里,唇腮齐动,嚼得津津有味,喉结咕噜噜滚动,将牛肉吞下腹中去,朝唐啸天道:“肥而不腻,瘦而不筋,刚刚好,吃得舒服,国师备得一席好宴,备得一桌好菜!”

    “报!关外十里井发现的古井,井口已然挖开,井下发现一道石门,上布九宫八卦,刻画花草奇兽,无法破开,请国师定夺!”

    李锦吃得满嘴流油,从外冲进来一小兵,跪地禀告。

    咻!

    李锦眉皱成剑,头也不抬一下,双指捏住手中一根筷子,随手一甩,筷子破空射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那名小兵额头,那名小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就歪头倒地,瞪着大眼珠子气绝而亡,鲜血染红眉心钉着的筷子。

    “规矩!”

    李锦抹了一把嘴上油污,站起身子,朝门口挥手,沉声道:“程松听令!传我号令,城外三军分一半进城埋伏城中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另一半换上布衣,率来见我!”

    程松听令行事,唐啸天目睹李锦飞筷杀人,从始至终笑而不语,只在一旁暗暗捏紧指头。

第一百八十三章:剑门战事

    剑门关,嘉州城,十里井处,古井已被唐兵们把井口挖开,落地十丈,皆已燃烛挂灯,明亮如井外天日。

    李锦与唐啸天共同来到井口,唐啸天的眉头却紧锁不开,暗暗寻思道,迟迟不见唐门来人,恐怕已生了变故,那条小鱼儿若是逃了,倒是一件棘手的事,本还想靠他使杨平投鼠忌器,现在恐怕已不行了。

    下得井底,只见地面正中铸有一石蛙,呈坐井观天之势,全身殷红如血,正是价值连城的鸡血石,单凭这石蛙的价值,就足够寻常百姓的几辈子富贵荣华。

    “井底之蛙坐井观乾坤,偏一隅竟断言乾坤大小,物是宝物不错,就是这造型,真是狗屁不通,浅俗至极!”

    李锦夸夸而言,双眼放光。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只看这石蛙便知此处宝藏不仅真有其事,恐怕还真的抵得上富可敌国这四个字,李锦哈哈大笑,指着地上石蛙,朝身后程松下令道:“挖出来,给我挖出来!”

    被唐啸天及时制止,唐啸天围着石蛙转了一圈,将烛台放到地面石蛙前,开口道:“不可,元帅万万不可,若是挖了这石蛙,你我皆成了这井底之蛙。此处铸造这珍贵石蛙,以老夫所料,其一是为了使无名宵小见财起意,得之而返,只见此蛙而不见真正宝藏,正如井底之蛙目光短浅。其二,此中石门既按八卦九宫设置奇门遁甲,恐怕,这石蛙如此突兀地铸在井内正中,事必蹊跷,元帅请看石蛙腹下,明珠蒙尘,正是九宫八卦之离火杀机!九宫八卦奇门遁甲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动了此蛙,触发杀阵,到时先不论你我能否逃脱,只怕其后宝藏会被受此牵连而毁,元帅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李锦和程松往石蛙大嘴下边的腹下仔细端详,果然发现一缕明光,轻轻抚开尘土,一颗鸡蛋发小的石珠跃然眼前,石珠中间镶有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没了尘土遮盖,闪闪发光。

    李锦和程松经唐啸天方才提醒,见了此珠,虽有贪欲,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吞了吞喉中口水,把那点儿心思暂时咽下腹中去。

    三人行至石门前,石门果然如那小兵所说,上布八卦九宫格图,左右石壁各是两幅画,木华靖上前全力一推,石门纹丝不动,似有万力千钧阻隔。

    再一看,左边一副石画的是八个男子跪在一个锦衣华服男子身前,以刀割指,歃血为盟,八个男子腰间皆凹陷下去,凹陷处成玉玦状,如同八个男子腰间本该悬半块玉玦一般,端坐的那个华服男子,手中持一本古书,刻画得栩栩如生。

    唐啸天从怀中掏出八块玉玦,聚合一处,玉玦得以破玉重圆,幽光闪闪,光芒散尽,玉玦缝隙处竟然拢成八个字,分别是“南、北、西、东、二、四、六八”,又将玉玦分开放进石画凹陷处。

    待八块玉玦全部放入,石画咔擦而裂,光芒发作,待耀眼光芒散尽,再一看石画,已连同玉玦碎成粉末,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幅画,画的根本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画中之物白虎头,玄武壳,朱雀脚,青龙鳞,四像四不像。

    唐啸天和李锦以及程松称奇不已,谁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何异兽。

    再看右边石画,十二生肖画龙在首,画蛇于底端,左边一勾弯月,右边满轮红日,中间除开其余生肖,又有一条大江,蜿蜒曲折,奔去大海天际,江的两岸尽是片片牡丹,一切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不明所以。

    倒是那条当空天龙甚为奇怪,所谓画龙点睛,而这条龙,却只有一颗眼珠,另一颗眼珠凹陷着,如同被人活生生地挖掉,有眼无珠。

    唐啸天看着天龙缺眼处,越看越熟悉。

    “那个珠子!”

    唐啸天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那石蛙腹下的夜明珠。

    没想到,这时,李锦和程松异口同声,惊呼出口。

    三人又折了回来,来到石蛙前,却有些束手无策,只因害怕动了这石蛙会牵连机关,导致功亏一篑。

    “嘭!”

    井外地面上,传来一声巨响,瞬间,喊杀声四起,一名小兵滚落下井中,惶恐道:“将军,发现银甲军余孽!”

    李锦和唐啸天听此却同时面色大喜,唐啸天开口笑道:“鱼儿鱼儿,上钩了!”

    此刻,剑门关正门前,一身银甲的杨平一马当先,挥舞手中宝剑,纵马领头冲锋,身后千余兵甲尽束黄绸,紧紧跟随。

    杨平纵马率兵冲破城门进得城中时,已然发觉不对劲,只因这城门大开,进得太容易,暗道不妙,勒马挥手下令后撤。

    只听得吱呀声响,然后一道“嘭”声,身后的城门已被人从外面紧紧关上。

    东门,一名方脸大汉领头,此人正是赵丑。

    赵丑远身先士卒,朝城头不断喊杀,手中一把黑漆大弓,一边喊杀,一边朝城头弯弓射箭,身后一干兵甲头上尽束银甲。

    前赴后继,架梯攻城,滚石落木潇潇下,火油箭矢满天飞成雨。

    哭爹的,喊娘的,愤怒,嘶吼,惨叫,哀嚎,血与眼泪融成一片。

    南门,一个个黑衣人,一一飞身跃上城头,不幸的是,脚尖刚一踏到城墙,就飞来一排排密如雨珠的箭矢,将他们射落城下,很快,又飞上来一批新的黑衣人,又被射落,但也有几个黑衣人没有被射落。

    没被射落的黑衣人,冲向射箭的元兵,手起刀落,砍下一颗颗头颅,捧飞一片片热血。

    渐渐地,上得城头的黑衣人多了起来。

    就在这时,牛角号声大响,从城头前后暗道中冲出一个个手持唐刀的魁梧唐兵,两拨唐兵成前后围攻收网之势,合剿城头上的黑衣人。

    而杨平这边,城门已关,正待寻思对策。

    突然城中哈笑声起,唐啸天和李锦率领万余兵马冲出,一下子就把杨平的人马围成瓮中之鳖。

    唐啸天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瞥着杨平冷笑道:“师弟,这一局,今日胜负可见分晓,如今看来,我执鱼竿你为鱼耳!”

第一百八十四章:错杀

    此时,朝阳已上城头空,杨平将手中宝剑一横,剑锋耀得日光闪闪,怒道:“我看未必,鹿死谁手尚未见分晓,唐啸天你休要猖狂!”

    话虽冲着唐啸天说,眼睛却已变成毒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紧紧盯着唐啸天身旁高头大马上的李锦,一副恨不得将脱脱生吞活剥的样子,使人不寒而栗。

    “我的好师弟,你莫非还指望援兵?实话告诉你,东门、南门也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且看看你军中,赵丑可还在?哈哈哈!”唐啸天放声大笑,得意洋洋。

    杨平扭头一看,赵丑果然已没了人影,知道赵丑那狗贼已然反叛,也知道当下并非深思动气的时候,要紧的是如何帮身后这群兄弟突出重围,还有,最要紧的是手刃李锦这个老狗贼,好报血海深仇!

    李锦也已注意到杨平眼神里的滔天杀意,却想不起来自己是否见过此人,挥起手中武器狼牙大锤怒指杨平喝道:“汝这草狗,何故见我面露杀机!”

    “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我是何人?我是取你狗命的人,你这老狗莫非忘记了当年楼兰银甲军血案不成?”

    杨平话说完,身已动。

    “杀了他!”

    李锦一声令下,唐兵如潮,挥刀围了上来,李锦和程松还有唐啸天急急退身而去。

    这时,城门外一声琵琶当啷骤起,同时,马蹄声疾似暴雨扣青瓦。

    两道人影飞天跃过城头而来,霎时,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弦气似刀锋,音魅如鬼幻,箭如雨下而琵琶声化雷,数十个唐兵瞬间倒地死绝。

    “射死他们!”

    李锦一声令下,万名唐兵弯弓射箭,稠密的箭矢射空,箭头的银光耀上金色日光,点点锦簇花开缤纷。

    两道人影身旋似月,荡开一支支利箭,飘然落地。

    正是李青衣和温如玉,母子二人一落地,便冲杀至杨平身前。

    杨平身旁一个银甲汉子扭头一看,见是母子二人,气极转运无奈,对着温如玉叹一声:“这又何苦!”

    “何苦?苦何?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国有多大我不知道,血恨我也不明白,但我知道,家就在这里,爹,你和我娘,少一个都不行,如今,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纵然是死,也要在一块,永不分离,只争朝夕!”

    回答银甲大汉的是李青衣,手中长剑黑光闪闪,浑身杀气凛然,宛若一尊地域归来的修罗煞神。

    “父……父亲!”

    银甲大汉喃喃自语,这一声“父亲”似有万种千般魔力,只简单的两个字,李南风听之就看见明月清风,看见了花香满楼,看见了小桥流水人家,夕阳炊烟共牧笛,看见了红泥火炉团圆饭。

    李南风和温如玉同时双眼有泪欲盈眶,家,李青衣一直失去的,他李南风和温如玉又何尝不是在孤独。

    若在平常,李南风也许会摸一摸李青衣的头或者拍一拍其肩膀,说一句“孩子,你长大了”。

    但是,此刻正是生死攸关时侯,稍有不慎便会死无全尸,大意不得。所以,脱口而出的只是一个“好”字。

    突然,城门外喊杀声大作,城门被撞开,两道白影并着五匹枣红马领头当先冲来,身后尽是黄绸束发的汉子。

    正是明月和月明姐妹俩,还有赵康、孟长歌和沈啸,以及刑问和郭虎杀来。

    “四弟!”,“恩人!”,“将军!”

    同声不同语,同时大喊出口。

    李青衣一看,是自己大哥等人,喜悦之余,存一丝担忧,大哥几人已武功全失,刀兵无眼,如今此处凶险万分。

    赵康似乎知晓李青衣心头担忧,人在马上,洒然高呼:“四弟勿忧,自结拜之日起,你我兄弟四人已将脑袋别在同一条裤腰带上,好男儿生来洒热血,武功虽已没了,热血依旧滚烫,手脚尚全,还能生撕猪狗肉,笑饮猪狗血!”

    “唉,你二人又是何苦呢!”赵康话音落时,杨平也已看到明月二人,叹气道。

    明月将马头一勒,挥动掌中匕首,人在马上笑道:“恩人不必多言,我与妹妹虽是一介女流,但是,自古便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巾帼何曾让须眉!况且,有些东西一旦欠下了,这辈子恐怕就再也没有还清的说法!”

    杀!刀光剑影晨光下,枪头舔着鲜血,一颗颗大好的头颅飞天落地,银甲军汉子大都受过军事训练,心头又抱着视死忽如归的决心,这一战,破釜沉舟,由杨平起,从上之下皆是当年一副不破楼兰誓不还的气势,手被砍断了就用脚,武器被打落了就用牙咬,用头撞。

    一时间,几千兵马竟然把几万唐兵杀得瑟瑟发抖。

    剑门关虽然宽敞,但银甲军加上几万唐兵,瞬间满城密密麻麻全是人影和尸体,厮杀一片乱如麻。

    此刻大战激烈,那些灰烬又被搅得满天纷飞。

    “好!好得很!正好将尔等一干草狗一网打尽,程松听令,推出三架雷武大炮,轰死这群土狗!”

    李锦看着杨平越杀越近,挥手下令。

    “是!”

    程松听令行事,转身奔去,不一会儿,就推出三架战车,战车上三尊大炮,漆黑发亮的炮口对准了城门口厮杀乱做一团的众人。

    “点火!”

    下令的不只是李锦,杨平也开口朝郭虎沉声令道。

    郭虎翻身飞跃,遁到城门左侧,手往墙根一阵摸索,拉出一条火索,掏出怀中火折子一吹,点燃火索。

    同时,程松那边,三架雷武大炮也已点燃炮身引线。

    砰砰砰!唐军在城内埋下的霹雳子引爆,三架雷武大炮也同时轰炸。

    尘土泥石砖墙,屋舍木屑,都被炸飞满天,正在厮杀的人群,不管是唐兵还是银甲军,只听得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好些人甚至还反应不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瞬间就已被炸飞,身首分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杨平知道如此厮杀下去,唐兵人多,银甲军必定会被耗剿殆尽,为今之计,只有拿下李锦此人,方有一线生机。

    打定主意,脚动如脱兔,身轻如雨燕,纵身脚踏正在厮杀的一颗颗人头、肩头,也顾不得去看谁是谁眼中只有李锦那老狗贼的身影。

    杨平向李锦飞去时,李青衣和李南风也飞身随上,他们此刻只想宰了李锦身边唐啸天那个老猪狗的人头。

    上阵父子兵,同仇敌忾!

    “来得好!”

    李锦和唐啸天二人不躲不避,反而飞身迎上。

    李青衣人在半空时,长剑已祭起,青衣剑法最强一招“一剑西来枫化雨!”,剑引人刺,身似惊鸿逐日朝阳里,一剑挽破长江大河,踏破万水千山,荡身西来,刺意,杀意,灌剑如龙人如风。

    刺到唐啸天身前,唐啸天眼神一凝,袖口滑下一柄匕首,还未来得及举起匕首,就被长剑穿胸而过,口吐鲜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李青衣,却双目无神。

    刺穿唐啸天胸口时,李青衣已看到那柄匕首,悲声痛呼一声“娘!”

    放下长剑,接住倒下来的唐啸天,紧紧抱住,痛哭着,手往唐啸天脸上轻轻一撕,撕下一块人皮面具,正是温如玉那苍白的面容。

第一百八十五章:困境

    山水褪尽浓墨花无色,春日暖阳如寒风,喊杀声,刀兵声,是哭或笑,痛与悲欢,天地已然不在李青衣的眼耳口鼻。

    娘!

    他又痛声喊出口,回答他的依旧是苍白的面庞,溢出鲜血的嘴角,空洞的眼神,还有温如玉胸间依旧往外冒着的殷红。

    直到假扮温如玉的唐啸天狂笑着从城中飞出,一掌劈到李青衣后背,李青衣吐出满口鲜血,身子被劈飞时,依旧抱着温如玉的尸体发愣无神,撞到墙壁而落。

    “老夫布下的棋子,从来没有任何一步是废棋,这天下,满江大湖大海尽在老夫股掌之间,凭尔等几条小鱼小虾,也妄想兴涛作浪!”

    唐啸天一掌劈飞李青衣,对着正在激战中的李南风、杨平和李锦三人狂笑不止。

    李青衣被劈到墙角落地时,脖子间那块玉佩也被震碎成两半,散落在李青衣身前,一看到这玉佩,李青衣的眼睛恢复了色彩。

    刚赶到剑门关的杨易,正好看到这一幕。

    雪隐神功,对,雪隐神功一定可以救温如玉!

    当即朝李青衣大喊:“四哥莫慌,我有办法!”

    李青衣的世界又有了山山水水,又看到了无边黑暗尽头的一缕曙光。

    杨易运转全身功力,将全身功力灌注于掌,手掌贴在温如玉后背,发了疯似的,将自己所有的内功传输到温如玉体内。

    谁料,物极必反,他这一番狂灌猛输,反而让本就垂死的温如玉变得气若游丝。

    叮叮当,铃儿响叮当,一匹老驴慢慢悠悠地从城门踱来,所过之处兵甲齐退,驴背上两个人。

    一人正是李乘风,另一人,带着面具,腰间挂一葫芦。

    只见酒葫芦翻飞如锤,砸飞一个个唐兵,来到李青衣身边停下。

    青铜面具人翻身跳下驴背,伸手一把制止正在传输内力的杨易,将手中葫芦的嘴封打开,朝温如玉口中小心翼翼的灌了一口葫芦酒,这才舒出一口气来。

    “小子,你这样做只会适合其反,你且去助你叔父一臂之力,此处有我,此能保住此女性命。”

    青铜面具人也下了驴背,一边说着,手中一边打着古怪结印,手指翻动,朝温如玉身上快速点去九指,封住温如玉心脉。

    杨易不知道此人医术高明,但明白自己即使在此,也无济于事,另外,叔父杨平那边此刻身陷围攻。

    犹豫一下,将怀中温如玉交给青铜人,提起金鞘长安刀,飞身而起。

    此刻剑门关内,银甲军虽然英勇,奈何唐兵人数太多,已被杀得只剩三三两两残兵,赵康和明月几人已被唐兵团团围住。

    眼看就要被乱刀加身,突然地面颤动,嗞嗞声响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一条身粗过柱的蛟蛇冲破城门,蛇形如风,所过之处风卷残云,蛇尾一摔,唐兵排山倒海,大蛇瞪起灯笼般的双眼,吐出红绸信子,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一个个唐兵。

    杨易转身一看,却是一条形似细鳞蛇的凛蛟。

    唐兵被凛蛟杀得瑟瑟发抖,败退节节,程松见此,扭转雷武大炮炮头对准凛蛟,点燃火线。

    嘭!雷武大炮轰在凛蛟身上,炸飞块块鳞片,凛蛟身上被炸的地方瞬间血肉模糊,却没有伤到凛蛟性命,反而惹怒了凛蛟。

    仰头长啸,撕声竟如龙吟,扭动身躯如风,直向三架雷武大炮旁的程松冲来。

    “哈哈哈,唐门猪狗,人神共诛!”

    正在激斗的李南风也已看见凛蛟,狂笑出口。

    此刻,李锦已围了上来,还好,杨易也已赶到。

    城头,一身红衣的霜儿从天而降,坐在城墙上,怀抱琵琶眸凝霜,指翻飞花,弦抖乾坤。

    当啷啷,一曲荆轲刺秦壮士赋!

    苍天何曾悲世人,尽作绉狗,皆为鱼虾,人的命运,握在人的手中,不作鱼虾钓鱼虾!

    这一战,同仇敌忾,背水三千里,视死忽如归,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琵琶声抖作密雨秋霜,剑影刀光浴血嘶吼中,孟长歌和沈啸同时惨笑一声,两人的右臂被唐兵的唐刀一刀砍断。

    “便让你们见识见识招魂曲!”

    城头上的霜儿怒吼一声,抖指速度如疾风,琵琶声声皆似连珠箭矢,射到唐军中去。

    霜儿朱唇启开,喉嗓如莺,时而天籁靡靡,如裙舞,如扇抚。时而杀机潇肃,如秋霜,如冬棱。

    城中近处唐兵瞬间纷纷抱头倒地,哀嚎不止,七窍流血而死。

    “放箭,射死她!”

    程松一边躲闪凛蛟攻击,一边挥手下令。

    弓弯月弦,箭矢齐飞,箭雨射向城头的霜儿,霜儿临危不乱,眼定似山沉,指拨如浪,琵琶声似惊涛拍岸涌洪波,震落一支支迎面射来的箭矢。

    突然,咔擦一声,琵琶银弦断裂,声音戛然而止,霜儿心头哀叹一声,琵琶舞作铁板,足踏墙头纵身展臂,人在空中红衣飘飘,突又身旋如风,在日光下似一道彩虹拂过,落在李乘风和面具人身旁。

    另一边,李青衣和李南风父子同仇敌忾,加上杨易、杨平,联手共击唐啸天和李锦二人,杨易本来内功深厚,独自拼杀唐啸天不在话下。

    奈何方才因为温如玉一事,胡乱传输内力,体内肺腑已有损伤,内功大打折扣,导致如今这般,四人对上两人僵持不下的局面。

    “程松快将雷武大炮全推出来,唐啸天,你还等什么,快将你的人马叫来!”

    激斗中的李锦弯腰险险地避过李青衣刺吼一剑,怒声大喊出口。

    被凛蛟追得抱头鼠窜的程松听令拉过身旁一名唐兵,就手往凛蛟一抛,趁这一空挡,遁进关墙内,不一会儿带人推出了无架雷武大炮,调动炮口对准孟长歌等人,点燃一支冲天烟索,“咻”的一声,烟索冲天砰砰两声炸开绚丽的烟火。

    与此同时,唐啸天合指贴嘴吹一响哨,瞬间,空中如乌云密布,却是密密麻麻的茹肉雪鹰。

    城门外脚步声、马蹄声和盔甲抖动声混成一片,唰唰似暴雨。

    而此刻,南门的银甲军已俏俏退去,城东攻城的那些黑衣人也已被屠杀得只剩百来人。

    剑门关,已成死局。

第一百八十六章:惊天变

    凛蛟依旧横扫千军,扭身蛟尾一甩,把原来那三架雷武大炮扫落下战车,张开巨口,吐出猩红信子,往唐兵中一探一卷,拦腰卷回两个唐兵,吞到血盆大口中,上下两对白森森的毒牙合拢,刺进那两个被卷来的唐兵身躯中,血溅如泉涌,一切只在顷刻之间。

    咬死两个唐兵,凛蛟不作停留,身躯蠕动似暴雨前夕的乌云,两盏灯笼般的双眼爆发出血红猩光,昂首长啸似龙吟,张嘴吐出滚滚白气,气寒如霜,所过之处,瞬间冻住一个个唐兵。

    “放!”

    李锦避过杨平刺来的剑锋,又将手中巨锤搪开霜儿冲脸砸来的琵琶,抽身而闪,退到城主府前的红柱前,挥手下令。

    城主府门口的程松得到此令,立即举火而扫,同时点燃已装好火雷的雷武大炮。

    嘭嘭嘭!

    声如晴天霹雳,炸雷滚滚,响彻云霄,其中一枚火雷燃着刺眼焰芒,光速轰到李南风夫妇身旁,尘翻石飞,尘屑飞石夹着滚滚黑烟弥漫全场。

    另外的几枚火雷,已炸到其余银甲军众人身前,炸飞一个个银甲军士兵,也把城墙炸开大个口子。

    “娘!”

    正和唐啸天打得难解难分的李青衣瞥眼看见这一幕,只来得及痛呼一声,舍了唐啸天,欲要飞身前往。

    这正是他心神不宁,漏洞百出的时刻,唐啸天哪里肯放过这等良机,翻手顺出一掌,隔空射出凌然掌气,飞身翻空,跃到城主府房顶,踏瓦而行,从层层瓦片中探手一抓,抓出他的那根金丝金钩鱼竿,甩手射钩。

    只觉脑后风声呼啸,李青衣不及回头,人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子一偏,肩头吃痛,却还是中了唐啸天的掌气。

    身子一重,往地面斜斜栽落而去,尚未落地,耳中又听得疾风冲耳畔而来,只得任由身子下落,挥手举起墨麟宝剑一挡。

    叮!耳畔一声脆响,火星顿起,唐啸天甩手射来的金钩正正地打在墨麟剑身上。

    李青衣暗自侥幸躲过了这致命一钩,身子栽落地面,直滚了两滚停下,忍住肩头疼痛,宝剑拍地起身,定眼一看,身旁一男一女重伤在地,正是自己的爹娘。

    突然,城门大开,一层层的元兵堵在城门处,弯弓撘箭,瞄准城中。

    “报!城东反贼已退!”

    “报!城南反贼已被尽数剿灭!”

    两个唐兵纵马奔来,人未下马,已同声高呼而报。

    “哈哈哈,杨平、李南风,你还不束手就擒!”

    唐啸天傲立屋顶,手指鱼竿,纹鹤白衣飘飘,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势,居高临下,肆意狂笑。

    李锦也当下重锤,立在雷武大炮旁,抚须大笑。

    李青衣蹲下身子,左右手各自紧紧地抱住自己的爹娘,双眼通红,平时异常泛滥的眼泪却没有掉下,他害怕流眼泪的时候,关于家的温度就会从自己怀中不翼而飞。

    “好,你长大了。”

    李南风气若游丝,却强撑出一丝笑意,然后又艰难地开口道:“你俩耳朵贴上来。”

    温如玉的眼泪终于又再次决堤,滴滴殷红,滚落到地面,溅成朵朵红梅。

    “城门左侧离地三尺处,第……第三块墙……墙砖。”

    李南风说完,双眼突然焕发出奕奕神采,此刻,它已不再沧桑忧郁,它只像寻常父亲的眼眸一般,慈祥中带着严厉,明明想要表扬却故作鞭策。

    “若……若是有……一天这……天下太平了,所有人都能……能安居乐业……家祭无忘告乃……告……翁。”

    话音犹在李青衣耳畔回旋,但那双眸子已变得灰暗,扑闪,挣扎,不甘,不舍,释然,终于黯淡无光,结束了它回光返照的使命。

    “爹!”

    李青衣撕心裂肺,这是他第一次把这个字喊得如此痛快,也是最后一次。

    这一声喊出口时,还来不及喊出一声“娘”,温如玉就已歪头随李南风而去。

    她被炸得血肉模糊的面庞却依旧能看得出她在微笑,她也许已经无比满足,这一生,死在自己心爱的人身旁,死在自己儿子的怀中,对她来说,也许已算死得其所。

    “放炮!”

    李锦已没了耐心,眸如鹰厉,怒声下令,瞬间几架雷武大炮同声炸响。

    电光火石间,阮红梅抱起父母的尸体飞身退到古啸京等人身旁,凛蛟也冲身而来,嘭!巨响震耳欲聋,浓烟中,凛蛟赶到,用身躯护主了众人,原本青鳞闪闪的身躯,全都被炸得血肉模糊,气息奄奄。

    有时,畜牲果然比人更可敬,只因一点恩泽便会舍生忘死。

    李青衣知道生死攸关刻不容缓,顾不得去看凛蛟伤势,将父母尸体托给明月姐妹二人,大喊一声“朝城墙破开的那个缺口逃!”

    身子弹地射向城门左侧,众人已借着凛蛟掩护逃奔。

    “哼,想逃?继续放,炸死他们!”唐啸天飘身落地。

    雷武大炮再次炸响,李青衣此刻也已落地,探手去摸索城墙,摸到李南风说的那快墙砖,重重一按。

    轰隆隆巨响,与雷武大炮同时炸响,只觉地面剧烈震颤,瞬间下陷一尺。

    随着这一声巨响,十里井下,井壁坍塌,井的唐兵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乱石坍土砸死掩埋。

    与此同时,那只鸡血石蛙腹下的夜明珠大亮,凭空射到石门石画上的龙眼上,神龙有眼,那条龙如同活过来了一般,在画中游动一圈,钻进石门内。

    而地面,原本阳光晴朗的天空,风云突变,层层乌云突如其来,乌云压城城欲摧,雷声滚滚,电闪在雷鸣中,撕裂天际,九道闪电带着暴雨狂风,劈到那条凛蛟身上。

    昂!

    真真切切的龙吟之声冲霄而起,凛蛟被九道雷电劈到,血肉横飞,只滚出一颗寒光闪闪的珠子,升空裂开,从中飞出一条手臂大小的五爪金龙,全身燃着熊熊烈炎,冲上云霄,转瞬消失不见。

    到狂风暴雨却未停止,直刮飞那几架雷武大炮,淋湿所有霹雳子,而城门口那些唐兵,因为离凛蛟比较近,被天雷劈死一大片,没被劈到的人也已被吓丢了魂魄。

    轰隆之声不止,又降下三道闪电,劈到十里井口,劈翻泥石尘土,将十里井口掩埋盖住。

    李锦和唐啸天连同程松早在雷电劈下来之前闪身退到府门内躲避。

    李青衣几人趁机逃出蒙城,夺了那些吓傻的元兵的马匹,狂风暴雨中纵马逃命。

    “唉,终归还是被老天爷将了一军!”

    唐啸天甩袖愤愤不平,突然又满脸煞气,跳上屋顶,鱼竿指天怒骂道:“贼老天,够胆再来雷电,老夫倒要与你斗上一斗,与天斗,其乐无穷!”

第一百八十七章:李青衣的表妹

    “表哥!”

    一道人影自那高崖斜落而下,电光火影之间已坠入了那湖中,“啪”,一时溅起十丈波。

    冷,冷极了,如坠冰窟。热,热透了,如在丹炉。

    阮红梅正是在这样忽冷忽热的冰火两重天中悠悠醒来。头顶流声响动,耳畔寒风刺骨,他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置身石洞,右手的灵芝和左手的小蛇已没了踪影。

    她从海外赶回中原,就为了见表哥李青衣,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伏兵。

    这石洞潮湿得紧,四周皆是钟乳怪岩,身侧左边五六米处水光莹莹,阮红梅上前探看才发现,这原来就是洞口,洞口外急流澎湃,水流深不可测,抬头望去皆是白流奔腾无尽,奇怪的是这水却不曾拐至这洞中,洞口俨然成了分界线,真是又奇又秒。洞口的左边三四米也是个黑乎乎的洞,此刻刺骨的寒风正是从那黑洞中奔涌而出。

    看来自己已置身水底了,外头水流汹涌,莫说游上水面,恐怕一出去就已被水流卷飞。再者自己如今没了内力,哪经得起长时间在水中屏气,估计还没浮到一半就已气绝身亡了,这可怎么办呀!

    呼呼呼,阮红梅还在埋头思索该如何出去,阵阵寒风又从那黑洞刮面而出。

    风!有风说明这洞有同样外面的出口!这水中是万万不可能生风的,阮红梅脑光一闪,盯着黑洞发愣。

    只是这洞黑漆漆的,恐怕其中会有什么凶禽猛兽,自己如今如果遇到了,只怕是送食上门。

    差点儿被小蛇取了性命,阮红梅现在可后怕不已。

    长时间待在这里也是不行的,单凭没有食物这一点,不出十天半月,自己早就饿死了。

    闯!龙潭虎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闯一闯了,如今这洞已是唯一的生路!

    在外看着黑乎乎的洞,进入其内竟然目犹可视。洞壁长满了不知名的潮苔绿藓,正在散发着绿幽幽的暗光,阮红梅正是凭借这些微光摸索着前进。

    七拐八转,本以为凶险万分的黑洞,一路上却顺利得出奇,除了那刺骨的寒风刮得人难以稳当立足和路途湿滑。

    行了不知有多久,洞道骤然开阔了许多,阮红梅喜上眉梢,想是出头不远了。接着又走了一会儿,阮红梅已经看到前方一片空阔,却又是一溶洞。

    突然,一股腥臭自身后袭来,同时“沙沙”之声逆风彻耳,阮红梅回头一看,只见黑暗中两盏红彤彤的灯笼急疾向他驰来。

    跑!来不及细看细想,阮红梅拔腿就跑,才冲进溶洞口。

    刺啦刷一下,腿部已被落石砸中,吃痛不已,阮红梅哪里还跑得动,一个跟头栽倒进洞口。

    扭头一看,一条腰粗大小全身银色的蛇状怪物已在他头上张开血盆大口,刚才看到的哪里是什么红灯笼,明明是这怪物的两只眼睛!

    阮红梅哪里还有时间去想其他,出于本能地往前爬了一步,全身刚好都进得洞内,刚进得洞来,“嘭”地一声,脚后地面已被怪物砸出个大坑。

    说来也怪,这蛇形怪物似乎对此洞颇为忌惮,停在那洞口瞪着灯笼似的凶目,“嗞嗞嘶嘶”吐着信子不敢上前,好像对阮红梅身后特别惧怕。

    难道身后有比它还凶猛的怪物?阮红梅转头一看,自己身后三米开外,洞中心,一柄漆黑如墨的宝剑直插入地,锋刃寒意闪闪。

    怪物徘徊了一会儿,惧于宝剑之威,悻悻转头,来时快,去时更快,唰唰几声,隐入了那黑暗中去了。待得怪物退去后,刺骨的寒风又向洞内涌来。

    惊魂未定的阮红梅哪管得了这寒风,拖着伤腿向宝剑匍匐爬去。

    果然是把好剑,剑宽三指,剑身一半没入土中,露出地面的部分延至脸柄皆是漆如墨染,唯独两侧剑刃银芒烁烁。

    嗯?目光穿过宝剑,阮红梅看到一座石台,石台上却是一具骨骸,骨骸上还有几片未腐化的衣布,这洞内阴潮,适合尸体防腐,但看这骨骸和衣片已朽成这样,定是有了不少的年头。

    “想吾半生洒脱,行走江湖难觅敌手,好交喜友,仗义疏财,临了却是被至交好友和红颜知已害了性命,清秋曲,可笑可悲可恨矣”

    阮红梅爬到石台前就看到石台前刻了这段小字,刻得瘦深凌厉,想必是用那宝剑所铭。只一眼,阮红梅顿觉心头被一股寒意刺过,心惊颤颤。

    唉,看来此人也和我一样是个可悲之人!都是被那清秋曲所害,同是天涯沦落人,清秋曲呀清秋曲,你是害了多少江湖人!阮红梅不由得心头一叹,噓怨悠悠。

    前有怪兽待食,后无出去之路,这洞中又阴冷无比,自己想必用不了多久也将步了这骨骸的后尘。只是心间尚有诸多困惑未解,终是不甘心!

    算了,相逢一场,趁我还有一口气在,姑且帮你免了这尸骨无埋之悲吧。

    阮红梅依着石台,艰难地站起来。伸手去收拾那骸骨,骨骸碎布才收了一半,他就又看到了一排小字:

    汝既收吾骨骸,必是心存善念之人,吾亦可放心而托,吾名段啸苍,江湖人称‘滇南客’,黑麟剑身侧一米入地半尺,吾平生所学尽埋此处,留待有缘人,若汝学成,前往滇城寻那苏姓之人为吾雪恨,黑麟剑亦可取去,切记切记。

    阮红梅收完骨骸碎布后,用自己的上衣包好。依言掘土,果然挖了半尺就见到了一本旧籍。

    “秋枫剑诀”书的封面上四个大字俨然而跃。翻开古籍首页:剑法,意也,吾于秋暮观枫而悟……再往后翻,皆是剑招心法。

    直至卷尾才有一段用血所书的小字:此处那蛇形怪物唤作凛蛟,乃是伴赤焰血莲而生,以血莲之燥养驱自身体寒,视莲如母。吾当初取两瓣血莲疗伤时见其年幼,不忍杀之,后人执剑心诚亦可驱之。

    阮红梅苦笑不已,若是以前,他定是惊喜不已,只是如今,经脉废断,内功全失,这剑谱对自己来说根本就没用!

    倒是这宝剑,‘滇南客’既说“执剑心诚可驱”,必能震慑那蛇形怪物,也许自己能依靠它逃出去。

    阮红梅上前双手握住剑柄,使尽全力“哈”地一声往上一拔,宝剑浑然未动,阮红梅自己反而摔了个狗啃泥。

    摔倒的阮红梅似有所悟,爬起来对着用自己上衣包好了的骸骨恭恭敬敬地磕了拜师礼的九个响头。

    第九个头刚磕完,身侧的宝剑顿时黑光大作,宝剑有灵!

第一百八十八章:水底

    阮红梅见此,上前握住了剑柄,再次发力拔剑,宝剑依旧如同在地底生了根,岿然不动。

    世间奇兵重宝自身有灵,若想使唤,需滴血认主,阮红梅虽知此剑灵异,却不知道还有这个理。

    屡拔不动,直气得他咬牙切齿,欲弃之又又奈何此剑是自己出逃的唯一凭仗,拔又拔不出来,一时间急得他团团转。

    再看刚才还黑光大作的宝剑,此时剑光也淡隐消去了,漆黑如故。越看越气,气上心头,阮红梅走近上前对着剑柄就是一脚踢去。

    无巧不成书,就在他脚踢宝剑那一瞬间,脚上被石头砸中的伤口开裂,渗出的血滴恰好溅至那剑柄剑身。

    宝剑顿时再次泛起闪闪黑光,一阵人剑心意相通之感顿时跳上他心神,阮红梅再上前轻轻一拔,宝剑破土而出,阮红梅目瞪口呆,暗自称奇。

    就在宝剑出土那一刻,“嗷昂”之声自黑洞传来,仿似龙吟,又如狮吼,直听得连吼了三声,震耳欲聋,洞响不绝。响声犹在震耳,两盏“红灯笼”已又从黑洞奔闪而来,不一会儿,那凛蛟已去而复返,蛇盘洞口,挺着凶狞的怪头,吐着猩红的信子,两盏“大红灯笼”紧紧盯着阮红梅,甚是恐怖。

    阮红梅宝剑在手,有了依仗,胆气壮了不少,把剑谱放到包骸的布包中,又将布包往身上一系,正欲横剑震慑,哪知原本不敢进洞的凛蛟,突然银鳞翻滚,尾部一拍,血盆大口喷出一股黄雾,排山倒海而来。阮红梅不及思索,已被凛蛟连人夹剑带风卷起,瞬时腥气盖脸,冰寒刺骨,呼吸难受,只觉自己将要窒息而亡,冰冻成尸,双眼抹黑目不能视,几欲昏厥。

    凛蛟卷了阮红梅,也不做停留,转头往黑洞一扎,首尾鳞次栉比,寒风啸啸,翻蠕而去。阮红梅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只鼻中嗅着那腥臭的气味,感觉天旋地转,南北颠倒,腹中作呕,刹那间又是水流掩面,疾浪拍顶。

    转瞬身体只觉一松,呼吸顺畅,眼前明光大作,头昏眼花,肩头股背吃痛不已,“哇啦”一下吐出一口黄水,已被凛蛟重重摔在地面。

    却原来凛蛟已将他从湖底带出了水面,还在惊魂未定之际,凛蛟张口一吐,一颗鹅蛋大小散发着淡蓝幽光的珠子从它口中缓缓而出,直逼阮红梅而来,看那意思竟是要将此珠赠给阮红梅。

    见原本凶神恶煞的凛蛟突变如此,阮红梅一时之间反被弄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但这恶蛟不伤害自己终归是好事,管它是何原因。

    阮红梅却是不知,凛蛟本就是天地灵兽,甚通人性,幼年时得墨麟剑下之恩,怀恩图报,墨麟之主亦如它的恩人。墨麟认红梅为主,心意相通,红梅此刻亦如它的恩人。

    宝珠近身的一刻,阮红梅怀中的墨麟黑剑光芒大作,表露出了强烈的战意。

    墨麟乃至阳的绝世宝剑,凛蛟内珠却是至阴的异宝,阴阳两极,势同水火,难怪墨麟如同见到了天敌。

    这倒为难了阮红梅,这宝珠取也不是,不取也不是。

    沉思了一下,他终于还是决定将此珠还给凛蛟。畜牲尚且如此,人怎能昧了良心,毕竟凛蛟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若非凛蛟相助,自己恐怕要困死水底了。

    信手一抛,宝珠又向凛蛟飞去,只见凛蛟张口一接,宝珠已又隐了腹中去。

    凛蛟见红梅不贪宝珠,灯笼大眼似有泪雾,感动不已,转身一头扎进了湖中去,溅起好大些水花,水滴漫天。

    水滴尚未落尽,湖水搅腾,凛蛟已去而复返,跃出了水面,张口一吐,两团红影掉至阮红梅脚前,红梅俯首一看,其中一物正是那麒火灵芝,另外一物却是一朵殷红如血的莲花,耀耀红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靠异兽恩。

    阮红梅捡起两株灵药,取了灵芝血莲各一瓣,又将两株灵药抛还给凛蛟,他却也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凛蛟见此,仰天长啸一声,响彻山谷,张嘴一接,转身“啪刺”一下钻入了那湖中去,水波旋定,湖面再无波澜。

    恰在这时,阮红梅身侧突现一道细小的红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了他的左臂,却是之前采芝遇到的那赤红小蛇。

    小蛇缠上阮红梅的手臂后,细齿一咬,已叮上了原来的伤口。

    阮红梅正待举剑作那壮士断腕,顷刻之间,小蛇已松开他的手臂,同时,两道黑血自那伤口喷射而出,奇臭无比,随着黑血喷出,阮红梅顿感气清神明,脑袋里的肿胀感一消全无,舒爽无比。

    而那小蛇,原本通体赤红,此刻已暗淡无光,翻身落地,朝那湖中扎头而去,消失无影。

    阮红梅这才明白,原来这小蛇是为自己解了之前的蛇毒。

    热泪盈眶,果真万物有灵,心诚得知,这世道,兽反倒要比人来得纯粹许多!

    阮红梅却想不到,将来有一天,这两条蛇又将再次救了他的性命,此乃后话也。

    且说当下,几经折腾,暮色已悄然而至,天边尚存半片落霞,聚灵谷中一派祥和。

    一股凉风袭身,顿知冷意,阮红梅摸了摸身上所系的布包,方觉‘滇南客’的骨骸还被自己所负。

    环顾四周,发现南边隆起的土坡芳草萋萋,面湖而立,背崖而突,是个埋骨佳处。

    宝剑掘土,赤手捧泥,不一会儿就挖了个土坑,这才解下布包,取了剑谱,将骨骸碎布放入土坑中,掩土而埋,又找来一方形石块,用剑尖刻上“先师段啸苍之墓”七个大字,含泪三拜九叩。

    做完这一切,这才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寻了回去的路。

    此时天已尽黑,缺月未出,四下漆黑得紧,幸好有磷磷星光,依稀犹可辩路。

    阮红梅方出得聚灵谷,突然身前树丛中现出一道白影。

    衣玦飘飘,脚不沾地,披头散发看不见脸,手里提着一盏幽光白纸的灯笼,定在阮红梅的身前,张嘴吐出三个字:

    拿命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药童

    拿命来…拿命来…声音凄厉无,披头散发的鬼脸瞬间压到阮红梅脸,阮红梅灰心一笑,一招单臂擒虎,右手斜地里翻转上来,死死拿住了女鬼的肩头,顺势一拌,女鬼惯性而跌,灯笼也掉在一旁。

    “哎哟”一声,哪里是什么女鬼,分明是那胖药童,正一脸气急败坏地扯白衣假发,捡起灯笼。

    “你这顽童,在此装神弄鬼吓我作甚”阮红梅的声音冰冷。

    “爷爷见你天黑未归,恐你遭生意外,故派我前来寻你,你倒好,摔得我好生吃痛”药童脸色难看极了,既有吃瘪的委屈,又有疼痛的歪曲,倒和那唱戏的丑角有几分相似。

    阮红梅对这顽童的印象可不太好,盯着他道:“要不是我经脉受损,武功全失,现在你已是一具尸体矣”。

    “你这人怎地如此无情,且不说你住我家吃我家的,我一孩童你竟也作此凶神恶煞…哼…果真是白眼狼”童子犹未气消。

    阮红梅听言一想,倒也是,自己与那老道非亲非故,如此叨扰人家,这童子虽顽劣了些,实际上也没做啥伤害到他性命的事情,只是些童性恶趣罢了,倒是自己与一童子计较显得丢了气量。

    当下开口同药童道了歉意,人说童稚的脸六月的天,阴晴不定,气来得快,消得更快,药童听得阮红梅诚意道歉,气也消了。

    笑嘻嘻地吹了个口哨,不一会儿,身后树草沙沙,闪出了那红头白身的灵猴来。药童见灵猴到来,这才提上灯笼对阮红梅道了句“走吧”,遂自往前开路。

    及至草庐,已是夜深,缺月卧在那远方的山头昏昏欲睡,群山云雾缭绕,一片静穆。

    老道却还没睡,点着豆油黄灯,等在那屋内,待阮红梅拿出了灵药,放下了宝剑,听得红梅讲述这寻药奇遇,连叹“缘当如此”。阮红梅向他问及“滇南客”,他却也不知,聊罢各自分榻睡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阮红梅就已醒了,是被那药童摇醒的。

    “起来起来,大笨猪,快起来,爷爷说你还想要命的话就快起来!”药童左手揉着惺忪的眼,右手摇着阮红梅一个劲地喊,明显很不耐烦。

    阮红梅起来出了茅屋就在门前见到了正在打着拳的老道。

    老道见阮红梅出了门来,呼喝一声,白须飘荡,道袍一扬,手回脚拢,收了功法力劲,定下身子。

    笑眯眯地对着阮红梅道:“公子既已起来,快与我那孙儿回屋提了木桶去取那无根之水吧,恐迟了耽误时机。”

    “何为无根之水?”阮红梅一头雾水满脸困惑。

    “自然是这晨曦之间的甘露,晨露乃天地之间的五行之气交织自然而成,天不足以作父,地不足以为母,既无父,亦无母,岂非无根也”老道一脸笑意。

    阮红梅这才了然于胸,知道这无根之水事关己身,当下也不废话,回屋寻了药童木桶,两人两桶收取露珠去了。

    这山山高雾重,树多草杂,露水甚是好取,旭日方才东升,阮红梅和药童便已满载而归。

    老道见二人得归,回屋取出了一乌黑药鼎,又叫药童生火架鼎。先是烈炎焚鼎,直烧得药鼎遍体通红,啪啪作响,这才吩咐阮红梅将无根之水倒入药鼎中。

    露水倒入鼎中,刹时白气蒸腾,呲呲作响。煮沸,冷却,煮沸,直反复了七七四十九次,待得药鼎中只有壶盛的量。

    老道才叫阮红梅取出灵药投入那药鼎中去。两株灵药才入药鼎,顿时“嘭”地一声,冒出阵阵黑烟,然后药鼎整体红光阵阵,颤颠连连。老道双手犹如铁制,绕着红鼎连连打出奇怪的掌印。

    直至日射人斜,老道方停下身子,满头大汗,对着阮红梅高声呼道:“公子速度滴血入鼎。”

    阮红梅听言,不假思索,提起宝剑轻轻割破手指,将那渗出来的鲜血滴入那药鼎中去。

    血滴入鼎,原本通红震颤的药鼎顿时白气一冒,定了下来。

    老道见此,喜道:“灵药成矣。”

    只见一粒通红的灵药自那药鼎中缓缓而升,老道连忙从怀中取出一玉匣,一把接住药丸,装入匣内。

    “万事俱备,只待今夜月出之时,公子服下此药便可解了那蝉蛊之苦”老道说完原地打坐闭目回七。

    在阮红梅焦急万分的等待中,夜幕终于降临,月亮也爬上了山头。

    老道取出玉匣对着阮红梅吩咐:“闭目凝神,气守丹田,引气至少阴少阳”。

    阮红梅依言行事,“张嘴”,老道沉声而呼。阮红梅方自张开自己的嘴巴,突觉一滚烫万分的圆物已飞射入嘴下喉落腹。

    顿时唇焦舌燥,全身燥热无比,直烧得脑晕目眩神志不清。与此同时,丹田中,一股寒气开始蠢蠢不安。

    不一会儿,只觉那寒气仿佛变成了蠕动了蝉蛹,而那药丸变成了一条赤红的小蛇,一阴一阳,一蛹一蛇,在阮红梅体内斗得不可开交。一会儿阴盛阳衰,一会儿阳强阴弱,争锋相对,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可折磨得阮红梅够呛,全身经脉寸寸崩碎,身体一下肿胀欲裂,恨不得扎自己几个窟窿放气。一下又骨肤霜结,只盼能在那火海中打滚烤炙。

    不仅如此,他开始出现了幻觉,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脸,狰狞恐怖而来,一声一声索命的呐吼,然后是无限的恨意,对外公的恨,对那不知道是谁的父亲的恨,对生不逢面的恨,对那人人欲求的清秋曲的恨,对戏耍自己的药童的恨……披头散发,目眦欲裂。

    “心守固本,气凝护元”就在他即将迷失自我的时候,一道洪亮的声音打进他错乱的脑中,却是老道见他几欲癫狂,以内功汇聚声喉,吐言相助。

    阮红梅听得老道出言相助,神智逐渐回身,慢慢冷静下来。而他的体内,小蛇也已占尽了上风,蛇信一吐,红躯电闪,缠住了那寒蛹,死命绞箍,直至二者皆散于无。

    阮红梅睁开了眼,脑中虽还胀痛,胸口乃至全身已然轻松无比,甚至能感到自己丹田内真气充盈无比。自己的武功经脉,似乎已经恢复了!

    “恭喜公子蛊毒得解,还增了半个甲子的内力,可喜可贺,哈哈哈”老道看着阮红梅得以脱险,抚须大笑。

    阮红梅听此才知自己不仅恢复了武功经脉,还平白涨了三十年内力,倒真是因祸得福!

    滇城,三年之约,诸多难题,我阮红梅定当全力以赴!阮红梅双目瞬时炯炯有神。

    而此刻,滇城,一场生死之战已蓄势待发。

第一百九十章:灵猴

    夜,幕已拉帷,静,风卷落叶能入耳。山里的鹧鸪显然已蠢蠢欲动,早把喉儿磨响亮,却不知是求偶的悸动还是猎食得归的窃喜。“咕……咕……咕”衬得这夜凭添了几分不安和诡异。

    却不是黑夜,有月昏缺,有星怜怜。缺月的蜡黄夹带着星光的靡靡从屋顶破了好几处的窟窿落入屋内,正好洒在破床上躺着的阮红梅那张苍白的脸上。

    这张惨白的脸上,此刻已布满了汗珠。他已意识到药效开始发作,雪蝉也开始不安分。

    痛!阮红梅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刺骨灼心的痛。全身内外从上到下都奇痛无比,特别是胸口和小腹,万蚁抓心,千蛆噬骨,百虫挠肝。不仅如此,脑袋里还如有成群的蝇蚊飞舞,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晕头乱向,嗡嗡作响,折磨得他两眼直犯昏。

    他现在已经快要奔溃了,若是能扑到地上打上几个滚或者站身子用脑袋狠狠地撞墙,哪怕是可以抬起手奋力抽自己几个耳光之类的都足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兴许会好受得多,偏偏自己现在全身动弹不得,真比吃黄连的哑巴还苦上万分。

    比疼痛还要来得可怕的是明明能感受到疼痛却无能为力,并且还要清清楚楚地感觉疼痛是如何一点一点地把你侵吞。绝望感,往往是最致命的东西,凡事最怕的就是丢失了勇气和希望。

    不幸的是阮红梅此刻已快把他的勇气和希望耗尽。死了算了,何必去挣扎,这样的念头从他起了苗头之后就越发不可收拾。“死了算了,死了算了……”这道声音强而有力地在他的意识里回旋,奔腾,咆哮。

    是呀,死了算了,反正在这世上也已无亲无故,阮红梅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原本漆黑的瞳孔已经开始翻白。

    “死了算了……无亲无故……”他的唇颤抖着,试图呢喃出这几个字,遗憾的是就连这基本的事情他也无法做到。就在他眼睛里仅剩的最后一丝光芒即将涣散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胸口上那封信上的那朵红梅,红,艳透了的红,这一朵红开始一点一点地扩散,一寸一寸地放大,最终汇聚成一身红衣的女人。

    “红梅”她的声音温柔又婉转,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慈爱又温暖。

    “娘~”阮红梅依旧看不清她的脸,依旧喊不出声音,终是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不管是怎样的夜,总不至于太漫长,新的一天准会到来,不早也不晚。

    新的一天,是个雨天。

    雨是故乡愁,雨是佳人泪,雨有时候果真是这世间最牵情的东西,也是最慷慨的东西,绿了芭蕉,红了花蕊,惊喜的老农带着孙儿下沟抓泥鳅。

    但雨有时候也果真慷慨过度,不可理喻,甚至冷酷无情。掀了船帆,推了河坝,避洪的人儿如蝼蚁。现在,它就很慷慨。

    通过几个窟窿,诸多漏缝,它就把自己的慷慨送到阮红梅的身上,脸上。

    阮红梅却真的必须要感谢它的慷慨,正因为它的慷慨浇灌,阮红梅现在已苏醒过来,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己的四肢也有了力气,尽管胸口和小腹还隐隐作痛。

    阮红梅现在可顾不得那些疼痛,信,醒来第一件事他想到了信,信也还好好地躺在他的胸口,雨滴并没有慷慨到它身上。

    阮红梅咬着牙齿用左手撑着床板,艰难地坐了起来,把上半身斜靠在屋壁上,这样雨水就暂时没办法对他慷慨了,这才拆封打开了信。

    信的内容让他失望无比。没有透露任何写信人的消息,也没有丝毫的有用信息。寥寥数字:三年后,九月,月满翠湖西楼。连个落款都没有。

    唉,看来只能等三年后前往滇城翠湖一探究竟了。阮红梅心底暗叹无奈,把信又装封放进自己的贴身衣襟内收好。他的眼睛这才有了余闲观察四周,这屋子比起破床的寒碜也不遑多让,连桌椅板凳都没有,四面泥壁,这破床就是它的全部,幸好它还能“遮风挡雨”。

    万幸,刚才还慷慨无比的雨,现在已风消雨歇,只有那些屋檐上和树叶上的水珠还余尽未消,隔屋犹响,滴滴答答。

    阮红梅突然想起了吹箫人,这个神神秘秘的人去了哪里,他为何蒙面,难道他认识自己,思前想后但都毫无头绪。但他记住了吹箫人临走时说的话,体内的蛊毒已刻不容缓。

    他最终还是定了定神,暂时把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眼下,蛊毒才是当务之急。阮红梅蹒跚地走出了屋子,才发现这茅草屋子是搭在半山腰上,屋前三两棵叶子大得出奇的不知名矮树。雾,好大的雾,又浓又大,三米开外难以见物。隐约中定睛细看,才能够分辨出来此处三面都是悬崖绝壁,唯独东边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绕山而折,潜入了雾里,也不知是通往何处。

    “咕噜”,五脏府的几位爷明显已经不乐意阮红梅再东张西望。可,那屋子里面别说吃的,就是想抓只老鼠也找不到,阮红梅只能抚着肚子自嘲地歪了歪嘴。

    正在无计可施之际,阮红梅突然发现矮树的叶子上此刻凝聚了不少水珠,吃的虽然没有,但这喝的,眼下看来是有了。

    没等阮红梅喝下几滴这“天地的恩赐”,几个通体湛蓝的果子就滚到他的脚边,与此同时,一个长满赤焰红毛的猴头就从浓雾里现了出来。

    尖嘴凹腮,又小又塌的豌豆鼻上两粒芝麻绿豆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脸上没长毛的地方比起它的红毛也逊色不了几分。猴儿似是通了灵,尖嘴咧成石榴缝,“咯咯吱吱”却是在嘲笑阮红梅。

    阮红梅倒也不恼,只是盯着脚下的果子。人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现在被猴欺可比“被犬欺”强多了,何况这猴儿虽长得丑陋,这一头赤焰红毛却甚是奇异。

    猴儿见阮红梅盯着果子不吃,似乎是急了,两个跟头“咯吱”一下便从浓雾间窜到阮红梅身前,抓耳挠腮围着阮红梅转,显是很着急。阮红梅这才看清这猴儿并非通体红毛,脖子以下却是一身雪白,难怪刚才它在雾中就一个猴头显眼。

    这红头白身的灵猴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滴溜溜的绿豆眼一定,毛茸茸的猴手一手扯着阮红梅的裤腿示意,另一手抓起地上的一个果子放进嘴里“叭吱叭吱”地咀嚼起来,直吃得满嘴果汁果屑,这才满意地松开猴手原地翻了个跟头。

    阮红梅这下明白了红头猴子的意思,弯下身来也抓一个果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只一口,阮红梅就瞪大了眼睛,心头称奇不已。这果子入口酸涩,下喉却甘甜清香,及腹突升一股柔和的暖流,自丹田向全身七经八脉扩散而去,全身说不出的松展舒服,却是养经润脉的灵果。

第一百九十一章:箫人

    滚滚红尘江湖事,多少头颅刀下魂,争名逐利也好,行侠仗义也罢,江湖儿女正如那割了又长的韭菜,所疲于奔命的到底图的是什么,谁也说不出,谁也看不破。恰如现在天边那半抹斜阳,朝升夕落,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但现在,它又要结束了今天的命。

    阮红梅不知道那晚他昏死过去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他现在只看白茫茫的一片雪,天空中也是纷纷扬扬的雪花,风呼呼地吹卷着,风,是西北风。一个红衣女人手拿一束梅枝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风雪里,任凭风雨卷乱她的发。她好像在微笑,在呼唤阮红梅。

    但阮红梅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却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娘亲。“娘……娘……娘”阮红梅直喊得声嘶力竭,而那个红衣女子仿佛什么也听不见,无动于衷,依旧站在那风雪中,“娘”阮红梅伸出手去却又什么都抓不到。

    阮红梅醒来的时候,天已近暮,落日的余热尚且温着床板,直到感觉到那温度,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只是做了个梦。但又不像梦,那感觉真实无比。

    娘?那弹琵琶的女人会是自己的娘吗?尽管知道自己的娘已埋在那梅林里,阮红梅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一丝侥幸和希求。

    床破得可以,以至于都不能称之为床。三块木板拼凑,盖了层薄薄的茅草,正是阮红梅现在所躺的“床”,而这床实实在在太隔应人。

    阮红梅醒来便听见了箫声和歌声,箫声断断续续,隐约却能听得出吹箫之人所吹的是那《折杨柳》,离人手折杨柳枝,又送江湖不归人。君当纵马凌云志,何惜酒暖他乡枕……好不惆怅喋喋。

    箫声停时歌声起,歌至一半箫又鸣。“大浪哟,搅破河江多少里,飞了船帆,折了鸳鸯,红窗台,轻轻叹,谁家月儿又下那个高枝哟,鹧鸪啼,铁打的汉子,钢烧的刀,故乡的酒茶浓哟那个浓,侬呀侬,一捧黄沙掩它多少背井客……”歌声并不好听,男人的声音,沙哑散漫,胜在歌词别致,听之使人心头不由得起了那思乡念故,感怀悲凄之情。倒和“雨打芭蕉”有异曲同工之妙。

    幸好阮红梅没有家也没有故乡,梅谷?外公?已算不得他的家乡故人。

    但阮红梅还是十分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会有如此思乡之情,念故之切。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肝肠寸断之事?暂且不得而知。

    所以他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这已耗光了他现在仅有的气力。胸口火辣辣地疼,腹中偏偏还翻江倒海地绞痛着,可惜他现在四肢根本动弹不得,连呻吟一声的气力都没有,所以,仅有额头的细汗汇聚在一起形成了晶莹剔透的汗珠,然后不费气力地划落了下来。

    汗珠滚到唇边的时候,箫声并没有停止,但吹箫之人已走进屋来。直到他走进屋里,箫歇歌罢。

    “你不用谢也不必问,因为我这个人既不喜欢回答别人的问题也不喜欢欠别人的恩情,这也是我救你的理由,只因为我以前欠了别人一个承诺。不用猜也不要问我是谁,我只是一个该死却没能死掉的未亡人罢了,只须记住我不会害你”说到这些,吹箫人好像心头牵动了什么,顿着沉默了好一会儿。

    阮红梅动弹不得所以并不能看到吹箫人是高或矮,是胖是瘦。就连吹箫人的样子也看不到,因为这人戴着一顶黑纱遮脸的斗笠。

    “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只管竖起耳朵听好便是了”吹箫人已平静了心头的波澜,接着说道。

    吹箫人的嗓音异常的沙哑,如同喉咙里放了一块砂石,说话的时候声音就是磨着砂石出来的。让人听之只觉又难受又发秫。却也能听得出来是个中年人。

    “还是先说坏消息吧,坏消息就是你如今已全身经脉尽断,武功全失,我虽用万年雪参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也只是保住了你的小命。还有,你体内的雪蝉蛊并未得解,一个月的今天后将是蛊成之时,蛊成不取的下场想必你很清楚,到时你的死活我可不管,因为我欠那人的承诺现在也已算是完成了。……唉……”吹箫人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叹过气,他又重新开口。“好消息就是我这里恰好有解决坏消息的办法,但我不会帮你,一切之事,你且好之为之吧”

    “雪蝉蛊并非无药可解,这世间药毒同理,药可治毒,毒可入药,万物以五行之气而养其质,五行相生相克,不破不立。这雪蝉本是世间至阴至寒之灵,只需找到赤焰血莲和麒火灵芝这两味世间至阳至刚的灵药,以无根之水引药,月圆之时,雪蝉大成,那是它最得意也最虚弱的时候,那时入药,烈炎灼阴,破极而生,便可解你雪蝉之蛊,也能帮你重塑断废的经脉,至于以前的武功,却是不可能再恢复了”。

    “而这两味灵药恰好在我的一位故交那里就有,后山东去二百里便可见到他的草庐。能不能求到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你体内的尚有万年雪参的残存药力,待今夜药力全部融入血脉,虽不能帮你续经接脉,却可保你能如普通人一般下床走动。对了,有人托咐我把这东西交给你,言尽于此,后会无期。”

    吹箫人说完这一切以后,自怀中掏出一封信将之轻轻地放在了阮红梅胸口,转身又走出了门。他人出了门,箫声歌声又响了起来,“大浪哟……不…归人…”却是越来越远,终于随同天色消失在了黑幕里,夜幕,已然漆黑。

    阮红梅拼尽全力翻转着眼珠子,终于看到吹箫人放在他胸口的信的封面。除却“红梅亲启”这四个仓健俊秀的黑墨大字外,字底还有一个显眼的图案标志,却是画的一朵梅花,殷红如血,栩栩如生,如同是有人把梅谷的红梅折下后放在这上面一样。

    阮红梅看到红梅的刹那间,脑海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那个弹琵琶的女人,会是她写的吗?她到底是谁?娘亲?

    他有一种预感,这封信对他至关重要,也许很多困惑他的难题答案就在这封信里面。

第一百九十二章:青牛宋布衣

    是日,九月初六,秋凉已深,许是昨日一雨成秋,屋瓦已结薄薄一层寒霜,被晨曦拨弄,剔透晶莹。

    雾未散尽,长安井月坊的长街上,已有不少人在扫土铺石,清理昨日留下的狼藉。

    留下这些狼藉的始作俑者,乃是云州霸主萧家,可没有人寻思去触霉头,所以,他们只好默默地收拾这些烂摊子。

    人,向来如此,生下来,活着,拼命活着,逆境里扬帆,刀尖上行走。

    哪怕明知最终逃不了死亡的宿命,但他们依旧保持着胸膛里的热血,对抗天地自然法则。

    或许,与天斗,其乐无穷。

    百草堂门口,萍儿送走了最后一个摇头不止的郎中,顿时面如死灰,神色凄然。

    公子虽然还有呼吸,但一连请了云州十八位郎中,皆言束手无策。

    “相命算卦,妙手回春,左手独断天地玄机,右手专治疑难杂症!”

    当人们把最后一块青石板铺到街上,当萍儿准备转身时,井月坊的尽头,一头青牛摇摇晃晃踱步而来,牛脖子上挂着褡裢,左右各自垂下打满补丁的布袋,鼓鼓囊囊,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牛角上悬着一个紫金葫芦,牛背上倒骑着一个灰色布袍老头。

    乱糟糟仿似坟头草的染霜头发下,三道沟壑一般的抬头纹,再往下,是两道又弯又长的雪白眉毛,与颔下长须一起,垂直胸口。

    本是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可惜,脸上的熏红酒态,还有那双闪着猥琐和狡谑的眼睛,加上那身被污渍涂得发亮的灰袍,令他整个人更像是落魄江湖的老酒鬼。

    从他的吆喝声中,人们有些诧异,本以为是个算命的,没想到还兼职狗皮膏药。

    青牛踱步至井月坊那口古井旁的古榕树下停住,卧下身子,头靠着古井而睡,只牛尾晃荡,似乎颇为惬意。

    布袍老头抓起紫金葫芦猛灌一口,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从青牛背上滑落,顺手抄起布袋,从布袋里掏出两面竖幡,扬手一挥。

    幡旗无杆而立,既无绳挂,也无木撑,就这么凭白当空而垂,端是神器十分。

    幡旗上的字眼也夸张无比,上书:“算尽乾坤玄机造化,包治世间百态疾苦。”

    但摆弄完算命摊之后,老者却倒头靠着青牛呼呼大睡,既不吆喝,也不揽客,浑然一副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作态。

    即使如此,他还是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三味老人,这位多年来一直足不出户,只待在三味书楼的老者,行至摊前,席地而坐,随手从插满卦签的竹筒里孽畜一支竹签,笑道:“求签问卦。”

    晨风拂过古井旁的榕树,树叶沙沙作响,一片落叶飘飘乎乎下坠,青牛哞叫一声,打了个通透的响鼻。

    正是这一声响鼻,将落叶往井口震去,落叶即将坠入古井中时,被老酒鬼一手接住。

    摊开手掌,布衣老酒鬼眯开眼睛,对三味老人微微一笑,开口道:“惊蛰龙动。”

    三味老人眉头一皱,双眸爆射寒光,盯着布衣老者,冷言道:“宋道友不远万里,横跨山河而来,原来也是为了龙脊。”

    布衣老者回以冷笑:“苏道友苦守枯井十三载,难道不也正是为了它?”

    “青祖遗宝,岂是你们浮屠宫可以染指的!”

    三味老人双眼爆射的寒光瞬间变成两道火焰,瞳孔之中燃起两团怒火。

    似两道淬火的利刃,直欲插进布衣老者的眉心。

    布衣老者也不甘示弱,灰袍迎风而抖,须眉飘飘,捏起手中落叶横在眼前。

    屈指一弹,落叶如流星,钉在古榕树上,咻一声,燃为灰烬。

    “三味真火只其中两味,半步武君,终归不是武君,你伤不了我。”

    布衣老者从牛角上抄起酒葫芦,仰头灌酒。

    三味老人铁青着脸,将手中竹签甩进古井中,转身就往云州内城走。

    至萧家府门前,沉声而喝:“萧红炎速速来见我!”

    而古井旁,布衣老者盯着三位老人远去的身影,冷笑道:“你们天武道场不要的弃子,老夫倒要好好瞧一瞧,正好老夫手里有唤龙之水!”

    将手中酒葫芦一甩,葫芦倒悬,清冽的酒水往外咕噜咕噜直冒,落入古井之中。

    “君不见,唤龙之水天上来!”

    葫芦越飞越高,直至肉眼看不见,只古井之中尚有水落之声哗哗作响,疑是银河落九天,却看不见落井酒水。

    布衣老者狠狠一脚踢到青牛后腿,青牛痛叫一声,一头扎进古井中。

    布衣老者这才抄起褡裢袋,大摇大摆往百草堂走去。

    萧青烽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午时,布衣老者早已离开百草堂,萍儿正在炉前熬药。

    试着弯一弯手臂,又抬了抬腿,竟然可以使得上劲!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被萧红炎挑断手筋脚筋了么?

    很快,他就看到了自己胸口画着一只血色金乌,紧皱眉头,想要开口呼唤萍儿,却先咳出一声,重伤过后,身体实在虚弱。

    好在这一声咳嗽,也惊动了正在院中熬药的萍儿。

    “呀,真遇到神仙啦!”

    萍儿急奔进屋,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惊骇。

    没想到,云州十八位郎中都束手无策的伤,那穿着脏兮兮灰袍的老头只是在公子胸口随意一画,竟然真的见效了!

    “萍儿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萍儿双眉之间,指头大小的金乌图案,与自己胸口一模一样,萧青烽有种不好的预感。

    萍儿将布衣老者施救一事尽数道来,萧青烽听完,眉头皱得更紧,平白无故出手救人,不图一丝回报,这天底下真有这样的人?

    当即脱口而问:“你说那老前辈就在古井旁?”

    “没错,老神仙说了,他要等下完两日后的一场大雨,才会离开云州。”

    他怎会知道两日后会有大雨,莫非真是神仙不成?

    萧青烽现在很想去见识见识萍儿口中这位老神仙,一来是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二来,也想看看此人意欲何为。

    并非他怀揣小人之心,而是因为他深知一个道理,暂时的无偿,往往是为了更大的图谋!

    两日后,也正是萧青烽与云烟儿的婚期。

第一百九十三章:雪域奇观

    西域,十万里雪域苍茫,一座座雪峰此起彼伏,形似苍鹰,面目峥嵘,众星拱月般,将一座冲天而起的高大冰峰围绕。

    这巨大挺拔的雪峰,名为龙凤山,形似游龙绕凤。

    峰下有一形似祭坛一般,由冰雪堆砌而成的圆台,台上有八座冰雕,六男二女,栩栩如生,皆是年老模样,尽数围着冰台盘膝而坐。

    关于龙凤山的由来,生活在雪域的雪灵族中,流传着一个故事。

    传说,千年之前,九州由九个部落分管,经年混战不休。

    在无休止的战乱中,战死了仅存的十个武圣,忽有一日,从无垠之海升起十个太阳,每一个太阳都炙热无比,火辣的阳光荼毒九州圣灵,致使九州寸草难生。

    那时,九州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没有月亮,只有十个太阳,常年炙烤大地,九州人族面临着灭顶之灾。

    就在这时,人们终于放下干戈,停止战乱。

    也是那时,凤栖部落和死敌青玄部落里,分别出现了一个惊才艳艳男女,都拥有一身精妙的射术,并且同时达到武圣巅峰,为救苍生,二人放下前嫌,相约共同对抗十个太阳。

    费尽万苦千辛,这对男女终于射落八个太阳,但剩下的最后两个太阳竟然融合在了一起,威力巨大无比,二人怎么也无法将其射落,反而在对抗中,遭受太阳巫燚之光灼烧,受了重伤。

    忽然有一日,两个太阳融合而成的第九个太阳,光芒和温度突然变得温和,六个时辰一升,也每隔六个时辰就落进无垠之海。

    九州开始有了白天黑夜之分,也突然有了月亮。

    龙凤山也是在那时突兀地出现在九州极北,自它出现以后,方圆万里冰封,常年落雪飘飘,偶有武者路过此间,听得雪峰之中,传出龙吟凤泣。

    有人说,这是那对男女葬身埋骨之地,也有人说,是那对男女感动天神,赐下龙凤山为九州降温,众说纷纭。

    时如沧海,人若草芥,龙凤山依旧屹立雪域,但九州当初的九个部落,早已时光淘沙,如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雪灵族,也只有他们适应雪域的酷寒,得意延续至今。

    那夜,天降流火于九州,众人都看到流火落向云州,却无人知道,其实龙凤山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是夜,明月从无边无尽的冰雪尽头升起,皎洁的月光洒在平洁的冰原上,座座雪峰之下,整片冰原仿佛是一面镜子,将正在其上奔跑的万匹雪狼身影倒影。

    成千上万的雪狼似乎正在追逐明月,四脚如飞,卷雪纷纷,跟着正往龙凤山移动的明月狂奔。

    明月终于停在了龙凤山峰顶,狼群也终于停在雪峰之下,密密麻麻。

    嗷~嗷~

    长得最为高大的狼王跳上八座冰雕围着的冰砌祭坛上,举头啸月,随即,狼群纷纷效仿,万狼齐啸。

    天上的明月似乎能听懂群狼的啸声,月光瞬间变得明亮了许多,照得整座龙凤冰山闪闪发亮。

    嗷!嗷!嗷!

    此时狼王变得愈发兴奋,举头连啸三声,慷慨激昂。

    狼群仿佛听到了最为至高无上的号令,齐齐举头狂啸不止,啸声震得大地颤抖,无数雪山开始崩塌,雪落纷纷。

    明月向龙凤山射下一道强芒,落在龙凤山顶,然后开始从山顶一泄如瀑,仿似银河落九天。

    龙凤山开始剧烈震颤,山上的积雪冰层纷纷脱落,山腰猛然打开一道光门,一具冰雕的棺材从中飞出,落到祭坛上。

    狼王见此身先士卒,一头撞到棺材上,瞬间脑浆迸裂,鲜红的狼血洒在冰棺上。

    嗷~

    狼群再次举头啸月,但这一次,啸声凄然,似在为死去的狼王哀悼。

    啸声还在雪峰之间回荡,但一匹匹全身如洗的雪狼已开始效仿狼王,纷纷撞死在冰棺前,直到鲜血将整具冰棺染成血红,剩下为数不多的狼群才开始前蹄跪地,将头埋在双腿之间,发出呜呜的低鸣,似在呼唤着什么。

    突然,从冰棺内传出声声长鸣,似鹤非鹤,似鹰非鹰。

    竟是两道不同的鸣叫声,似在争吵。

    冰棺炸裂,从中飞出一只全身玲珑七彩的怪鸟,还有一只全身散发着金色光芒,但双眼血红充满戾气的巨鸟,两只怪鸟缠斗在一起,越飞越高,向着明月而去,声声怪叫,撕裂长空,响彻苍穹,终于消失在月光深处。

    为数不多的狼群,从堆积如山的尸体中,叼出没了头颅的狼王,退散而去。

    待狼群退去后,祭坛中心突然散发道道青芒。

    咔嚓~

    沐浴青光中八座冰雕表层的冰雪开始一点一点裂开融化。

    “唉,千年已过,封印解除,九州危矣!武圣之下,果然于事无补!”

    冰层最先融化完的,是一个身穿纹有鲜红火焰图案的老者,睁开眼睛,长叹一声。

    “果然是你萧老鬼最先醒来,看来,你的武源力比我们要高了不少,炎武君成圣在望啊!”

    蓝袍老者身旁,一个白袍老者也睁开了双眼。

    “纵然成圣又如何,血金乌之魂已然破开封印,此刻虽有凤魂缠着,但恐怕撑不了多久,待血金乌恢复元力,九州将会面临千年浩劫。莫说武圣,纵是武尊也枉然,没有凤祖的凤衣追云,没有青祖的玄甲龙脊,就算是武神,只怕也不是血金乌的对手。”

    蓝袍老者哀叹一声,其余众人也纷纷醒来,他们,正是五十年前奔赴雪域的八大武君。

    就在这时,满天火光大起,点点流火缀满天空,纷飞如雨。

    “‘世无真龙,流火证道,天启浮屠,龙吟凤泣,玄甲凤衣龙脊,追云虎泣,射天狼!’雪灵族的预言真的应证了!”

    白袍老者看着满天流火,张嘴惊呼。

    “九州将面临超前的考验,但武道也将迎来新的时代,血金乌既然出世,它们的爪牙定然也不会安分,想必蛰伏多年的浮屠宫,此间正在蠢蠢欲动,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回复源力,尽早后赶回各自的州地,为对抗血金乌和浮屠宫做准备吧。”

    青袍老者开始盘膝闭目,运转自身功法,恢复自身武源力。

    “这方向,是云州!流火落处藏祖宝,萧老鬼,看来你的云州要热闹咯,只是不知流落云州的到底是青祖的龙脊还是凤祖的追云。”

    白袍老者的语气满是幸灾乐祸,但也开始盘地闭目养神。

    而青袍老者,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却还是继续稳坐如泰山。

第一百九十四章:酒暖

    阮红梅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那个地方叫作九州,正处大元王朝。

    酒,有人用它肆意狂欢,有人用它浇灌愁苦,有人用它洗涤藏污纳垢的肺腑,也有人用它淋漓温烫原本已然沉寂的血脉。无论你身处风花雪月还是断垣残壁,大漠孤烟或是烟雨楼阁,它都可以接近完美地出现。

    月色经往处,就是江湖人的故里,酒香荡漾时,便是江湖人的乡味。江湖人的刀口剑鞘,江湖人的夜,江湖人的寂寞或悲欢,那些儿个过去的流浪,现在的挣扎,以后的茫然,那些儿个错过的容颜,得到的皱纹,名也好,利也罢,恰好足够温一壶老酒。

    酒,果真是个好东西,以至于平时沉默寡言的人破天荒地谈山谈水,以至于李寡妇对镜贴起了花黄,以至于平日里怂包的王麻子敢为二两酒钱扇了婆姨两大嘴巴子。

    所以他的婆姨现在已经躺在冰凉的地上,不肯闭合的眼睛依旧直勾勾瞪着要了她小命的绳子和房梁。但王麻子并不知晓,他现在依旧在来福客栈,毕竟,酒确实是个好东西。

    来福客栈的酒,绝非什么醉仙酿、杏花露、临江清诸如此类的金汁玉液。浑浊,细看还能发觉其中悬浮的谷糠渣末,恰好足够说明它果真是粮食之精,但也足够暴露了它粗制滥造的根底。

    但凡大富大贵之人,谁不是对它嗤之以鼻,就连落魄的书生秀才也是不屑于此,宁可借亲求友饮一杯精雕细琢的花雕,也不愿到此一亲芳泽,体面人自然有体面人的品质。

    这酒不受待见的原因除了它粗制滥造的浑浊不堪以外,更因为它俗气的名字让人听而止步,好东西自然是需要好名字,就比如一个大美女叫翠花、如花之流的名字,难免是让人不适,反之,叫什么雅、素、嫣这样的,即使不够漂亮,已让人保持了一定的兴趣,人只要有了足够的兴趣,大多事情也就愿意去做的,所以叫翠花的美女嫁给了贫穷耕夫,而叫雅叫嫣的丑八怪们现在正在灯火辉煌的高处卖弄风骚。

    这是王麻子除了酒以外,说得最多的话题。不过,他的话题很快就终止了,因为满满一碗“刘二锅”已倒在了他的桌前。

    “刘二锅”,它的名字,因酿造它的人姓刘,又每次准能用酿一锅酒的粮食量酿出两锅酒,刘二锅和他的“刘二锅”就此而得名。

    刘二锅姓刘,这是他自己亲口说的,至于叫刘什么,人们并不关心,他自己也早已不在乎,反正也习惯了人们叫他刘二锅。

    有人说刘二锅的酒是掺了水才能酿出这么大的量,他没有承认也并不否认,反正他们乐意买,是,他们确实乐意买,不为别的,便宜。

    这年头,“便宜”这两个字比命都重要。蒙古鞑子入住中原以后,烧杀猎夺,这大元朝的汉人,谁不是在水深火热中拼了命地和贫穷一起挣扎。

    蒙古人喜欢的东西它就必须贵,更何况是忽必烈喜欢酒,所以这天下的酒不论优劣,它想不贵都难,它不贵的地方,蒙古骑兵的弯刀就开始狂欢。

    所以,酒这东西,它就贵到了现在。

    这来福客栈的老板倒是个胆儿大的主,冒着弯刀吻脖的危险也敢卖这“刘二锅”。其实也正常,这“便宜”既然比命还重要,钱自然是重要的,命是比不上行钞的。

    所以此刻,十五条人命就伴随着行钞躺在屠二那油腻臭旧的衣襟内侧里,整整齐齐。但屠二这人可真是个奇葩,酒对他来说,显然是比行钞还重要。要是不能喝到酒,要这行钞有个屁用,活着还有个鸟劲儿!这是屠二常常说的,也许是为了显得他的粗矿与众不同。

    所以他现在背着十五条人命坐在这来福客栈喝这“刘二锅”,对酒这样的热爱劲儿,王麻子是比不了啦,这样的胆量也是来福客栈的老板所甘拜下风的。

    屠二喜欢酒,却是喜欢劣酒,特别是这来福客栈的“刘二锅”,也许劣酒燃烧脑神经的刺痛感恰好可以让他忘却每一次宰杀牲口时的不适。

    但用他屠二自己的话来说,却是苦难人早已习惯了苦难,喝不得那些个细腻的玩意儿,那玩意他奶奶的就像大户人家的小姐,只会抽抽涕涕,就连床上也不得劲儿。说得就好像他有睡过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还好别人听了他这样近乎谬论的言语以后也就只当是个笑话。

    穷,他们知道,撇开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喝这“刘二锅”的人,哪一个不是因为穷?苦难人,有苦难人的活法。

    说得也不尽是全然,此刻在这里喝“刘二锅”的人,里面偏偏就有一个体面人。

    葛鹰确实和“穷”这个字眼没有半毛钱关系,单是他飞絮山庄少庄主的名头,已足够买下一整座来福客栈。也足够把张大富吓破了胆,所以来福客栈的老板张大富现在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

    张大富并不怕死,所以敢卖这“刘二锅”,但他怕葛鹰,因为葛鹰的手段比死要可怕得多了。

    “猎血苍鹰”的名头已在武林中成了催命符,葛鹰杀人的手法只有一种,也并不高明,但足够残忍,他会用刀一刀一刀慢慢地放尽你的血液,但不会让你立马死绝,他喜欢看你逐渐干瘪的皮肤、深陷的眼窝,你瞳孔里慢慢放大的挣扎和绝望,还有你最后想要抽搐而又无力扑腾的不甘。

    幸好葛鹰暂时是对他张大富没有兴趣的,葛鹰现在的眼睛紧紧盯着桌上的“刘二锅”,他想不明白一个常年甘愿喝这混浊不堪的垃圾的人从哪里来的魄力去拿了十五口人的性命,更何况那是连云堡堡主段阔海的一家上下。难道,这“刘二锅”真有那么神奇的本事?所以葛鹰决定尝尝这“刘二锅”。

    葛鹰端起酒碗的时候,屠二已将满满一碗酒灌进了自己的脖子里,上下滚动的喉结和涨红的脸脖恰到好处地说明了酒虫在他身体里的雀跃。

    待一碗酒从喉咙翻滚着落入腹中以后,酒虫显然还没有得到足够的安慰,可屠二已经打了一个舒舒服服的酒嗝,“唔……呃……哈”。顺道还哈出了长长的一条白气,这条白雾也宣告了这鬼地方的十一月果真他娘的阴冷。

    但更阴冷的声音突然就从来福客栈门口传来,尽管这声音的内容是俗套的打趣。

    “阁下一口气喝了这么大一碗酒,太急太猛,晚上恐怕是会头痛的”。

    屠二已经呆愣在了桌前,葛鹰也已握住了刀把,张大富早躲到了柜台下,喧闹的来福客栈已鸦雀无声。

    这声音,他们仿佛看见了鲜艳的红梅,一朵,两朵,三朵……凑在一起就变成了一张要人命的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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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不良帅介绍:
系统?灵气复苏?武侠?悬疑?
这是一个貌似很混蛋的故事,因为系统确实奖励了主角一个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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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易刚把盗匪孙千一脚踢进牢房,就听到了系统林芝琳温柔的萝莉音提示……长安不良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安不良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安不良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