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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滇邪     长安不良帅txt下载     长安不良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我养你

    而少女怀中的黑猫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盏红艳艳的花灯,就像是用鲜血描绘出来一样。

    古怪,实在太过古怪!

    莫非这世上真有妖邪?还是有人方才趁自己在屋外时偷梁换柱?

    杨易首先排除了后一种可能,他身怀三个甲子内力,放眼当今江湖中,能在他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屋把画偷偷换掉的人,绝对屈指可数。

    如果有,恐怕也只有在丝竹居遇到的李乘风,但李乘风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先不说他与不良帅袁天罡的关系,单论动机,他根本没有必要如此拐弯抹角地让自己来万年县寻纸人张。

    杨易想不出头绪来,只好将画取下,卷收进腰间布囊里,决定先去县衙一探究竟再说。

    此刻寅时已经过半,将近卯时,月已斜坠,不复皎洁,此处属于万年县城南,而万年县衙却在城北,若是不想穿过城中喧闹的人群,去县衙只能从七拐八弯错综复杂的巷子绕路,潜入县衙又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杨易当然不会大摇大摆而去,好在对万年县的道路地形颇为熟络。

    拐七八条巷子,终于来到万年县衙前,可谓天赐良机,县衙前空荡荡一片,四下无人,只挂着灯笼的县衙大门下,一个衙役正抱刀倚着门,聋拉着的头似小鸡啄米般,却是在打瞌睡。

    杨易当然不会傻到直接从前方闯进去,若是往日,仗着长安刀,倒是可以如此,但如今抚安司危在旦夕,断然不能落人以柄。

    顺着墙根绕到县衙后院,瞬间香气扑鼻,抬头一看,却是一枝红梅傲立墙头,一枝独秀。

    杨易纵地跃过墙头,暗使巧劲,轻轻落到墙头梅枝旁边,定眼四下观察院内,确认没有护院犬,也没有巡夜的衙役,这才准备跳下墙头。

    “喵喵喵!喵~喵~”

    却在这时,院子东南边一座两层的小楼下,黑乎乎的角落里突然响起猫叫声,三声急,两声慢,吓得杨易心头一惊。

    “喵喵喵喵喵~”

    楼下猫叫声响落,小楼第二层的房间里便传出了五声急切的猫叫声,尖细而急切,正如发情的母猫一般无二。

    听得楼上猫叫声,楼下角落里闪出一道黑影,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往楼上而去,不一会儿,二楼的屋子就亮起了灯,灯光下,屋内两团人影扭在了一起。

    瓢了个瓢的,吓老子一跳,原来是两只偷腥的猫!

    如此倒好,这说明县衙此刻防备松懈,杨易郁闷之余,多了一分侥幸,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顺着梅花树,轻轻跳落院中,却又犯起了难,他可从来没有来过万年县衙,原来那个书呆子杨易也没来过,此刻根本不知道县衙把案牍卷宗放在何处,总不能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在县衙里胡冲乱撞吧。

    瓢了个西瓜皮,只能这么做了!

    杨易盯着楼上亮灯的屋子,咬了咬牙,撕下一片衣角,蒙上了脸。

    ……

    “老东西只是怕陈年积案挡了他升迁的大好前途,你为那老东西做了多少黑心事,却还是个小小班头,只负责看管佑遗库的案牍卷宗,索性,舍了这奴役般的龌龊事,咱俩远走天涯,双宿双飞岂不逍遥自在。”

    妇人将额头上凌乱的发丝挽起,话出口,漫不经心。

    “私奔?别开玩笑,为了你,杀头倒是事小,我并不怕,关键是没钱呀,去了哪里还不是一样给人当牛马使唤,难道要你养活我么?”

    男子一脸不耐烦地回着话,已穿好衣裳,径直往门口走,妇人陷入了沉默。

    “我养你呀。”

    就在男子即将打开门的时候,斜躺在床上,用手枕着脑袋的妇人突然开了口,男子闻声一愣,伸出去开门的手,顿住了,回头看着床上的妇人,双眼竟有晶莹闪动。

    “哈哈,我逗你玩儿的,贾二楞,你还是和三年前青萍楼初见时一样呆头呆脑。”

    妇人噗嗤一声,莞尔一笑,这一刻,她仿佛和十六岁时一般灿烂多姿。

    “有趣有趣,方才听闻猫叫春,原来真有一对野鸳鸯。”

    放卷宗案牍的佑遗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够了好戏,杨易从屋顶滑下,长安刀出鞘如闪电,瞬息间,冰冷的刀锋已从后面贴住沈奎的脖子,吓得床上妇人花容失色,惊叫半声。

    为啥是一半?叫出口的另一半惊声已被她自己硬生生掐在喉咙里。

    这妇人倒是个聪明人,反应也足够迅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知道不能声张。

    杨易微微一笑,示意妇人莫要声张,紧了紧手中长安刀,威胁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

    “你...你是何人?”

    沈奎被刀抵着脖子,又看不清来人,已吓得双腿直发抖,说出话来吞吞吐吐。

    “墙头的梅花,偷腥的猫,谁家的葫芦开了瓢,我都不关心,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今夜我什么也没看见,也没来过。”

    杨易出手如闪,掐住沈奎的嘴,将一粒黑乎乎的药丸打入沈奎嘴里,这才放下长安刀,笑道:“噬心丹,除了我独家秘制的解药,世间无药可解,两个时辰以后必定七窍流血,毒发身亡,你现在是不是感到恶呕非常,只想往外吐东西?这说明噬心丹已经开始发挥药效,开始吞噬你的心肝肺腑。”

    沈奎听了杨易的话,只觉舌尖咸涩无比,腹中阵阵恶心,直欲呕吐,瞬间张嘴弯腰“嗷”一声干呕,又把食指伸进嘴里掏舌根,接连干呕,但除了把自己双眼呛得通红以外,什么也吐不出来。

    杨易只淡淡地看着沈奎折腾,开口道:“没用的,噬心丹入体即化,你越是折腾,丹毒散得更快。”

    这下子,沈奎吓得再也不敢胡乱折腾,懦懦问道:“你意欲何为?”

    “佑遗库,贞观初年,陆家大案的卷宗。”杨易冷冷出口。

    “你...你是杜少丘?”

    原本胆战心惊的沈奎,听到陆家大案时,瞬间面色变得惨白,吞吐着问出口。

第十六章:噬心丹

    “说!”

    杨易懒得和沈奎多费口舌。

    “嘿,哪里还有什么杜家,什么杜少爷,那杜少丘就是个疯子,爷儿您若是想找那杜疯子,只需明日到县衙门前等候,杜疯子自然会来,那杜疯子自从……”

    沈奎那嘴,一旦开了瓢,就如同竹筒里倒豆子,噼里啪啦。

    瓢了个瓢的,当你杨易爷爷是西瓜皮不成?到县衙门口等,这是要你杨易爷爷自投罗网啊!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你想死?”

    杨易把沈奎的的小心思看穿,指头一挑,长刀出鞘半寸,寒芒乍现。

    沈奎见势不妙,双腿一弯,跪地求饶道:“爷儿饶命,小人并非欺瞒诓骗!”

    待沈奎唯唯诺诺地把事情来龙细脉吞吐而出,杨易才明白过来。

    原来,宁远县杜家世代行医,经营一间叫作仁济堂的医馆,家底也算殷实,出身杏林的杜少丘,本身也是宁远县颇有才名的秀才。

    但自陆家案起,准新娘暴毙闺中,笃定案子含冤的杜少丘,愤愤不平,一纸诉状,告到万年县衙,却被县丞痛打二十大板,乱棍轰出。

    刑不上大夫,杖不庭秀才。

    杜少丘身为秀才,却遭一顿棍棒杀威,归家不久,又听闻陆家陆老爷郁郁而终,心头更是愤慨难平,待养好了伤,日日上得万年县衙前,怒击伸冤鼓,一连半月,但县丞对此如若惘闻,置之不理。

    无奈,杜少丘只好回家奋笔疾书,不顾家人劝阻,誓要远上长安,直奔御史台告状,离家一个月后,再回来时,已是遍体鳞伤,被人抬着回来,伤好时,人也疯了。

    没过多久,杜家医馆也因行医不慎,致使宁远县衙一个衙役身怀六甲的妻子丧命,一尸两命,杜家医馆被封,杜家上下十五口,或问斩,或发配,分崩离析,只有疯掉的杜少丘保得一条残命,流落街头。

    好在杜老爷生前施医行善,颇有声名,街坊邻居见杜少丘家破人亡,又已疯癫,心生怜悯,每多施舍接济,杜少丘靠着百家饭,活了下来。

    但疯疯癫癫的杜少丘并不安分,不多时,便跑到万年县来,天天跑到万年县衙前击鼓含冤,风雨无阻,后来县丞大怒,责人打折了他的腿,伸冤鼓声才就此断了下来,但是,折了腿的杜少丘依旧日日以手代脚,爬到县衙前,口口声声呢喃着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苍天无眼”之类的冤词。

    初时,人们只道是个痴情的汉子,还常常有人愿意施舍,时日久了,便觉得杜少丘真的疯了,一传十,十传百,百口纷纷,从此,杜少丘也就真的疯了。

    万年县不比宁远县,再没有人愿意接济施舍他,杜少丘一下子疯得更加厉害了,神智已然不清,县衙好事的衙役们每每令他扮猪扮狗,无不听从,终日捡些馊食残叶充饥,后来衙役们玩腻了,便用一个麻袋将他扔出了万年县。

    杜少丘也从一个疯子变成了一个笑话,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变成万年县内小孩子调皮时,大人吓唬小孩用的“妖魔鬼怪”。

    大家都以为他用不了多久,便会饿死冷死街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杜少丘仿佛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不死仙药,竟然活了下来。

    三年前的一个早晨开始,人们又发现他出现在了县衙门口,还是疯癫呆愣模样,但面容已经残老不堪,虽然他至今只不过不惑之年。

    而今就住在城外的土地庙里,那里是万年县居无定所的乞丐们,常年居宿的地方。

    “原来是他!”

    杨易突然响起小时候自己哭鼻子时,听过的“麻袋妖怪”,转而又抓住沈奎的衣襟,一把将沈奎从地上提了起来,问道:“万年县出了这么大的篓子,难道就没有人过问?”

    “嘿,说来也该陆家和杜家倒霉,爷儿您是不知咱们万年县贞观初年的县丞大人是谁,乃是当朝从一品大员,户部尚书长孙靖!”

    被杨易松开衣襟的沈奎,把话说口时,竟然是一副愤慨神情。

    “你恨长孙靖?”杨易将沈奎的神情尽收眼底。

    “小儿恨的是长孙高德!”沈奎咬牙切齿。

    “长孙高德又是谁?”

    杨易突然觉得这沈奎有些意思,这般神态,定有隐情。

    “正是当前万年县丞,亦是长孙靖的表亲,这长孙高德是个畜生,逼良为娼,萍儿一家,定是被他害死的,他与小人有夺妻之恨!”

    沈奎说着话时,攥紧拳头,目眦欲裂。

    杨易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追问道:“萍儿又是谁?”

    沈奎突然面色一窘,支支吾吾道:“萍儿正是......正是方才与小人...”

    原来如此,听沈奎讲完他与县丞妾室的故事,杨易恍然大悟,原来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但此刻看着沈奎,觉得可怜之余更觉可气,堂堂七尺男儿,遭受夺妻之恨,竟然还对仇人卑躬屈膝,做牛做马,算什么男人!

    “爷儿觉得小人下贱?”

    沈奎突然凄苦一笑,即而说道:“小人也知道有仇不报非君子的道理,但有时候,仇恨的刀子不一定要直面捅进仇人的心窝子,从后面冷不防地给他致命一击,才是最有效最解恨的方式。”

    话出口,双眼坚定,嘴角竟带一丝冷笑。

    杨易见此,已经猜出来沈奎在做什么,或者想做什么,突然想起方才在那屋中时,少妇萍儿对沈奎说的那一句“我养你呀”,此刻,竟然希望沈奎停下正在做的事情,带着妇人萍儿远走高飞。

    啊喔喔~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鸡鸣,原来已到了卯时。

    “你走吧,天涯虽然路远,但如果是和对的那个人在一起,雨露风霜也甘甜,也许,你现在做的也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告辞,江湖再见。”

    杨易拍了拍沈奎肩膀,提上长安刀,就要出门离开万年县衙,天就要亮了,灯市将散,万年县的人,也该回来了。

    “爷儿,爷儿,您...”

    却被沈奎拉住衣袖,急声唤住。

    杨易回身一看,但见沈奎双眼通红,满脸急切,还以为是自己方才那些话感动了沈奎,是故,很是臭屁地微笑道:“怎么?对我心生崇拜?”

    面对杨易突如其来的骚,沈奎瞬间有些难以接受,支吾道:“呃...这...这个,爷儿您走归走,噬心丹的毒能否给小人解药?”

    “哈哈哈,瓢个葫芦的西瓜皮,什么狗屁噬心丹,那只不过是我从身上搓下来的泥丸。”

    杨易甩开沈奎的手,出口纵地,飞檐走壁而去,只留下沈奎一人在屋中凌乱,回想起先前舌尖上的咸味,恶心!恶心!胃里有的全是恶心!终于忍不住弯下腰来,哇声大吐。

第十七章:蛋碎了

    出了万年县衙,天已蒙蒙亮,万年县从城中赏灯归家的行人络绎不绝,交头接耳,互诉昨夜的狂欢。

    灯市,终是散了。

    杨易倒不担心沈奎会泄密之类的,首先,他从始至终都蒙着脸,再者,听过沈奎的事之后,他觉得,沈奎非但不会泄密,也许到时候,还会成为点燃长孙家的火苗。

    万年县城外的土地庙杨易知道,出城往西两里路。

    挨着人潮出了城,吹一声响哨,白马追风闻声哒哒而来,在路人倍感诧异的目光中,翻身上马,拍马而行,一路向西。

    不多时,便看到了破落的土地庙,也看到了从庙里出来的两个乞丐,衣衫褴褛,脏兮兮的脸上却都挂着笑容,显得兴高采烈。

    “麻子,你倒是走快些,晚了只怕讨不到白面馒头。”

    “嘿,要我说呀,咱们何必去讨这一顿死人饭,有了昨夜里那位大爷赏的一吊钱,够咱哥俩逍遥好一阵子了。”

    “没出息,饱了今日,明日又怎么办,那一吊钱,咱可得好好攒着,等攒够十吊钱,到万年县城里置个店面,靠咱哥俩这门做狗肉的手艺,定能东山再起,到时,再帮请媒婆帮你把东街头那豆腐西施马冬梅说下姻缘,这也算东山再起,彻底翻身啦,嘿嘿,到时候谁还敢小看咱哥俩。”

    “癞子哥就是癞子哥,高瞻远瞩,比小弟我强了不是一丁半点呀,话说,癞子哥你这么有志气,是怎么沦落至此的?”

    “呃...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当时年轻,不提了不提了。”

    杨易翻身下马,两个乞丐也说着话走了过来,杨易觉得两个乞丐颇为有趣,上前一步拦住,抱拳问道:“敢问两位兄弟,杜少丘可在庙中?”

    被杨易突兀拦住,两个乞丐显得很不高兴,正要发作,但听得杨易的话,立马双眼放光,对头相视一笑,年长些的那个开了口,道:“朋友也是送钱来的么,准备送多少?”

    送钱?杨易有些哭笑不得,笑骂道:“送什么钱,问你杜少丘可在庙中?”

    “没银钱?切,闪开道,爷儿们还要赶着去吃酒席,莫挡了道!”

    听杨易说没有钱,两个乞丐本来的一脸热切瞬间一冷,甩头就要走。

    “酒席?什么酒席?”

    “你这人怎如此多话,桑树村的刘大户前些日里死了娘,今日出丧,全村人都去他家吃饭,没听见唢呐响么?赶紧让开道来,不然,明日便让全村人去你家吃饭!你找那杜断腿还去去长安吧,昨日里,他那发了大财的侄儿已经把他接走了。”

    两个乞丐见杨易不肯让路,撞开杨易肩头,跑了出去,杨易还想问话,但两个乞丐已跑出去,也懒得和两个乞丐多做纠缠,反正庙中应该还有别的乞丐可以问话。

    定耳细听,不远处的山头后,果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唢呐声,看来真是有村子的哪户人家又添新痛,不再耽搁,提脚往土地庙走。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

    “鱼儿~鱼儿~快醒醒,阿兄给你煮了昨夜求来的汤药,喝了病就好了。”

    “阿...阿兄,阿爷呢,阿爷怎么不见了。”

    杨易还未迈进土地庙,就听得庙中话语声,一男一女,皆是少年,那女孩的声音极为虚弱,仿佛是一个重病之人,杨易突然觉得有些熟悉,这两个声音,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

    提脚迈进土地庙,放眼环顾,小小的土地庙却挤满了人,躺得七歪八扭,皆是脏头脏脸的乞丐,正在呼呼大睡,他们竟然没有跟着全村人去刘大户家吃饭。

    中间燃了一堆火,火上架着一口缺了大个口子的破锅,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少年捂着一个布袋顿在火堆前,正等着锅中汤沸。身旁躺着一个面无血色的小女孩。

    见杨易走进来,少年只略微抬头瞥了一眼,就又继续低头添火等汤沸,杨易看着这少年怀里揣着的布袋,见其内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种莫名的危险正从里面散放而出,他身怀三个甲子内力,对危险的感知自然比普通人要敏感得多。

    正要摇醒这些乞丐问话,就在这时,哗哗哗~

    火上锅中的汤已烧沸,那少年猛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布袋口的绳子,左手迅速伸进布袋里。

    “啊!”

    少年痛叫一声,脏兮兮的脸瞬间发白,额头沁满细汗。这一声大叫把庙里的乞丐们纷纷吓醒了,一个个爬了起来,但见是这少年,其中一个长得壮实些的乞丐臭骂道:“呸,又是你们这两个野种,野狗山,你不跟着你们阿爷享福去,还来这里打扰大爷睡觉干嘛,小心把你揍得跟你阿爷一样成个断腿废人!”

    少年依旧紧咬着牙,对乞丐们的骂声充耳不闻,将手从布袋里抽出来。

    只见一条全身布满银环的毒蛇正紧紧缠着他的手臂,两颗又长又亮的毒牙叮入他手腕上的血管,他原本煞白的脸,瞬间冒起腾腾黑气,整个人龇牙咧嘴,但依旧紧咬着牙。

    一众乞丐对此却如若不见,并没有人上前阻止,似乎早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你不要命了!”

    杨易见此,飞身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点住少年臂膀,手指化作铁钳,捏住毒蛇七寸,将毒蛇一把抽离少年手臂。

    “恭喜宿主成功行善,获得五百点赏善点。”

    系统林芝琳的萝莉音在脑中响起。

    “你是何人,还我五步银环!”

    被杨易救下的少年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扯住杨易衣角,怒目直瞪杨易,怒声大骂,作势要来夺杨易手中的毒蛇。

    杨易暗使半分力,摁住少年肩头,怒声而斥:“你也知道这是五步银环,中此蛇毒,五步之内必定倒地身亡,怎拿自家性命当儿戏!”

    “谁要你莫多管闲事,这五步银环是我拿来救鱼儿性命的,我死不死又与你何干?况且,这蛇毒奈何不了我,不信你看!”

    杨易虽然只使了半分暗劲,但这少年岂是对手,被杨易摁住肩头,近身不得,只能急声大骂,又偏头去看地上躺着的小女孩,眼有晶莹闪动,回头将自己手臂伸到杨易面前,以作证明。

    杨易定眼一看,只见少年手臂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乌黑的细孔伤疤,有些还流着脓,颇为恶心。

    已看出来这些齿印伤疤乃是毒蛇毒牙所致,不禁心头大惊,这少年,被毒蛇咬过这么多次,竟然还能好好活着!

    松开少年,杨易手指一用力,暗自捏碎五步银环蛇头,这才将死蛇往少年怀中扔去。

    少年不知道毒蛇已被杨易捏死,一接到毒蛇,满脸大喜,待细看以后,发现毒蛇已死,满脸的喜色变成了沉默。

    一言不发,把毒蛇提到破锅上方,一手捏住蛇尾,另一手顺着蛇身,往锅中挤出一滴滴黑色如墨的恶臭液体,待再也挤不出任何一滴黑液时,才把整条毒蛇放进锅中。

    这才蹲下身子,从小女孩身下杂乱的干草堆里摸索出一个破碗,小心翼翼地从锅里舀了小半碗汤,一口一口,细细地朝碗中吹气,将小女孩扶坐起来,将汤碗往小女孩嘴边送。

    待自己的妹妹喝下汤药躺下,少年把碗放下。

    “害我五步银环,我杀了你!”猛然转身朝杨易扑来。

    杨易本来静看这奇怪少年几多折腾,想看看他到底在弄什么古怪,不料这少年猛然扑来,没想到这少年方才的沉默却是隐忍!

    “找死!”

    但这手无寸铁的少年,怎会是杨易的对手,杨易怒喝一声,只伸出一只手。

    少年扑到一半,就已被捏住喉咙提了起来,一张脸因为呼吸不畅,涨得发紫,双手抱住杨易手腕,脱离地面的双脚胡蹬乱踢,就像一只即将被人宰杀的小鸡。

    “阿…阿兄,你…你放了我阿兄。”

    这时,地上躺着的小女孩有气无力地开了口,双眼死死地盯着杨易,就像盯住不共戴天的仇人。

    煞白的小脸上突然冒着腾腾黑气,两道黑血从她鼻孔淌出来。

    咔嚓~

    杨易听得自己腰间传出一声蛋碎的声音。

    蛋碎了?

    杨易甩手放下少年,低头往自己腰下看去。

第十八章:山与鱼(上)

    蛋碎之声正是从腰下布囊中传出,杨易这才想起自己出门前,那裂了一条细缝的彩蛋,这可是系统奖励的蛋,竟然在此刻碎了,破蛋而出的到底会是什么东西,杨易好奇无比,把布囊从腰间解下,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囊封绳。

    咻咻!

    布囊口刚刚打开,两道亮眼的彩光从中窜飞出来,杨易尚来不及去捕抓,两道彩光便已同时扑到被乞丐们叫作野狗山的少年和他妹妹鱼儿身上,落在二人的手臂上。

    “鱼儿~啊!”

    少年大叫一声,直直倒在他妹妹身旁,昏厥而去。

    杨易定眼细看,少年和小女孩的手臂上附着一道彩光,竟然是两只七彩斑斓的四脚蛇,蛇头蛇尾,体腹扁平,身上排列着一粒粒彩色疣鳞,四脚生趾,腹部皮肤褶襞亦是七彩斑斓。

    这,是守宫?形同蛇生四脚的壁虎?

    此刻不仅杨易,庙中一干乞丐皆已目瞪口呆,大家都不知道这两只七彩四脚蛇到底是什么东西,尤其是杨易,更是大惑不解,这东西明明长得像壁虎,又生七彩细鳞,倒像是变色龙,可杨易觉得这并不是变色龙。

    此刻,两只七彩守宫正伸出又细又长的黑色信子,黏在少年与小女孩的手臂上,团团黑色毒雾从二人全身翻涌而出,汇聚手臂,被两只七彩守宫尽数吞吸,随着毒雾尽数被它们吞吸,少年与少女的面色变得红润起来,添了血色。

    尤其是那叫作鱼儿的小女孩,原本苍白如纸的脸,已添满生机,白蜡蜡的嘴唇也变得红润起来,最为奇特的是,她肩下的胳膊上,霎时突兀地生出一颗殷红如血,豆子般大小的红痣,仿佛闺中少女点的守宫砂。

    而少年郎的黝黑粗壮的手臂上,肩下胳膊尽头,生出一小片七彩细鳞,形似麒麟鳞片。

    难道,这就是传说的麒麟臂?

    杨易止不住想起在二十一世纪时,网络上流行的“麒麟臂”。

    突然,异变横生,少年的左额,小女孩的右额,同时生出七彩细鳞,随着细鳞长出来,少年的左眼猛然睁开,变成了紫红色,右眼骤然变成碧蓝色,诡异无比。

    “妖怪!妖怪呀!”

    一众乞丐怪叫连连,纷纷抱头往外跑,庙中顿时乱做一团。

    不行,不能让这两个怪物再作怪了,天知道会不会害死两条无辜性命,杨易一拍长安刀,就要上前将两只七彩守宫从少年与小女孩的手臂上挑开。

    啊!

    就在这时,少年与小女孩同时痛叫一声,各自张嘴吐出一团刺眼红光。

    忘忧蛾!

    杨易对这红光再也熟悉不过,瞬间心头一紧,后跳一步,一把抽出腰间玉箫。

    咝~咝~

    不待杨易吹响玉箫,两只七彩守宫从少年二人身上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吐出细长的信子,分别勾住两只忘忧蛾,裹进嘴里,落地咀嚼大快朵颐,同时飞身如闪,钻进布囊中去。

    “鱼儿~你....你没事了?你的脸!”

    “阿兄~你的眼睛!”

    “鱼儿,你的眼睛好...好了?!”

    少年与小女孩同时醒转过来,但见妹妹额生彩鳞,少年大惊失色,惊呼出口,但又听到妹妹说自己的眼,顿时更是惊得合不上嘴,二人相拥一团,哭声不止。

    杨易此刻顾不上去看这咋咋呼呼的兄妹,他已打开布囊,看到了令他大跌眼镜,疑惑不解的一幕。

    蛋,还是那个蛋,根本没有碎,只是蛋壳上多了一条裂缝!

    难道,自己方才看到的都是假象?自己在做梦?但少年与他妹妹此刻正在一旁相拥而哭,杨易快奔溃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瓢了个瓢的,难不成,这世上有妖魔鬼怪不成,杨易拿起彩蛋,狠狠地往地上摔去,可惜,地上的石板都被砸裂了,那个蛋滚到一旁,一点事也没有。

    瓢了个瓢的,老子真的不信邪,杨易运使身上全部三个甲子内力,握指成拳,狠狠一拳,照着彩蛋当头砸下,咝!倒吸一口凉气,拳头生疼,彩蛋还是什么事也没有。

    这到底是个什么混蛋铁蛋,坚硬如此!杨易自负自己刚才那一拳,就是九头牛也能打死,寻常的城墙也能轰塌了,却无法奈何这小小一个蛋。

    “多谢恩公救我妹妹,山愿为恩公做牛做马。”

    就在这时,少年与他妹妹鱼儿一起,上前来,扑通两声直直跪下。

    “滚蛋~老子正在研究这个蛋。”

    正心烦意乱的杨易哪有功夫搭理旁人,话出口时才注意到跪下的是两个孩子,复而把彩蛋收了起来,将两人一把提起,拍了拍少年郎的肩头,正色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别动不动就想给人做牛做马,你只需告诉我,原来住在这庙里的杜少丘去了哪里?”

    听到杜少丘的名字,少年郎与其妹鱼儿瞬间面色一变,尤其少年郎,诡异的双眼中闪动着犹豫不绝,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恩公找我家阿爷做甚?”

    “你家阿爷?”杨易反而有些惊讶,这少年竟然是杜少丘的儿子?不对呀,听那沈奎说过,杜少丘自陆家大案以后,疯疯癫癫,并未娶妻生子,哪里冒出来这么个儿子。

    于是,少年郎将事情来龙细脉讲了出来。

    原来,少年名叫山,这土地庙里的乞丐平常都叫他野狗,今岁十三,是一个昆仑奴,至于姓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打记事起,便已被人卖到一户人家为奴,后来,那户人家遭了马匪,家破人亡,山也就流落江湖,乞讨为生,后来认识了妹妹鱼儿。

    鱼儿今有九岁,亦是一个奴隶,五岁双眼失明,遭遇与山相似。

    有着相同遭遇的两人,同病相怜,相依为命,山背着鱼儿四处流浪乞讨,辗转奔波。

    有一日,山为了给鱼儿偷两个馒头,遭人殴打,重伤欲死,又无钱抓药,就在兄妹二人万念俱灰之时,来了一个黑袍人,二话不说,就从乞丐堆里将兄妹二人带走。

    那是兄妹二人第一次见到杜少丘,像一条野狗一样,被人关在狗笼里。

    很快,山与鱼儿也步了杜少丘的后尘,被人关到狗笼里去,紧挨着关押杜少丘的狗笼,日日被人以毒蛇毒虫折磨,坚持了三日,鱼儿终于承受不住毒物的侵害,眼看就要死去,那个黑袍人出现了,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只火红的虫子,强行使山与鱼儿吞下腹中。

    吞下火红虫子后,原本垂死的兄妹,突然焕发生机,变得生龙活虎,尽管每天还是有人放各种毒虫来撕咬毒害他们,但已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忽有一日,整日疯疯癫癫的杜少丘朝黑暗中放声大吼:“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放了这两个孩子。”

    然后黑袍人就出现了,兄妹二人被黑袍人一指点昏,再醒来时,已与断腿的杜少丘出现在这土地庙里。

第十九章:山与鱼(下)

    杜少丘又变成了疯疯癫癫的疯子,山想要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无从问起,有一天,鱼儿突然旧毒发作,垂死之际,不知杜少丘从何处抓来了一条五步银环毒蛇,以蛇吸食自身鲜血融毒,滴血熬汤,救下了鱼儿。

    此后,鱼儿常有发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已无法行走,杜少丘也疯癫得更加厉害,山只能在每次妹妹要发病时,以蛇取血熬汤,救治自己的妹妹。

    这才有了方才杨易进庙时,看到的一幕,也是少年山手臂上那些伤疤的来历。

    两次救命之恩,感激万分的兄妹二人,认杜少丘为父,三人相依为命,但在前日,听闻素以古道热肠闻名的药神医孙思邈到了长安,山看到了治好妹妹这无名之疾的希望,拜别杜少丘,背起妹妹要去长安找孙思邈求药。

    可惜,上元拥挤,又逢长安大变,山连孙思邈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只能背着鱼儿逃出城,回到土地庙时,杜少丘已然不见,听庙中乞丐说,是被其发达的侄儿接走了。

    待山把事情始末讲完,杨易想起昨夜出了丝竹居后撞到自己反而自己倒下的两个黑影,笑道:“原来是你们二人,难怪我觉得你二人声音如此耳熟。”

    山不知道杨易说的什么,满脸不解。

    杨易接着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初那黑袍的面貌?”

    “那人身着黑袍,从头到脚,不曾见过他的面貌,我们被关押的地方又十分潮湿昏暗,根本看不清他人面容。”山如实回答。

    “可还记得那是什么地方?”杨易接着问道。

    山回答道:“被抓去时,我与鱼儿已经昏迷,去的什么地方,怎么去的,我们一概不知。”

    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杨易皱起了眉头,少年山口中那个黑衣人,定和陆家大案有关,说不定正是幕后凶手,但现在却无从查起。

    另外,若是真凶是那黑袍人,他与长孙靖又是什么关系,他既然已经逃过命案,为何又闹出现如今几多动静?

    青竹林一案,抚安司乃至长安大乱,到底有何关联?

    黑袍人为何抓了两个小乞丐,然后又放了,他与杜少丘达成的协定又是什么。

    杨易现在陷入了泥沼,他找不到把这些事连起来的那条线,或者说,凶手的动机。

    但他看得出来,种种一切,已经不是孙千和马啸风两条匪徒的性命那么简单,也不仅仅关乎陆家冤案,背后,似乎织了一张大网在等着自己,或许,自己现在已经被这张大网笼住,只是不知道收网的人到底是谁!

    “对了,花香!非常浓郁的花香!”

    少年山突合手一拍,咋呼起来,把杨易从沉思中惊醒。

    “什么花香?”杨易盯着少年阿山。

    阿山一脸正色道:“回恩公,我与鱼儿被关在狗笼里时,虽然看不见那黑袍人的样子,但每当他出现时,总会带着十分浓郁的花香,那种香味,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遇过,只有昨夜入长安遇到仙人放仙灯时,又闻到了那种香味。”

    原来是曼陀罗花,诸事莫非与终南九灵山的真人云霄子有关?

    杨易暗自思量,对少年郎问道:“可否将你阿爷如何被人接走的事情细细说来。”

    “听人说,昨日里,来了一辆大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穿纹满钱眼图案锦袍的公子爷,自称是阿爷的本家,也不知真假,出手十分阔绰,在庙里派了十吊钱,酬谢众人照顾阿爷,言明要把阿爷接到长安享福,恩公您也知道,咱们这些乞儿,但凡见到了钱,心中便开了花,哪还有心思去管他人死活,疯疯癫癫的阿爷便被那公子爷带走了。”

    少年说完时,本就诡异的红蓝眼中,蓄满了泪花,他身旁的小女孩鱼儿也是如此,兄妹二人显得很是伤心难过。

    杨易见此,笑道:“你们阿爷随人享福去了,你们怎么不开心,反而一副难过欲哭的模样。”

    心中已在咀嚼少年的话,尤其少年话里那把杜少丘带走之人的穿着,锦衣纹钱眼,那不正是长孙无常最喜欢的打扮么,只是,那人到底是不是长孙无常,杨易此刻还不敢断定,毕竟这天底下喜欢在衣服上绣钱眼的可不在少数。

    少年提起脏兮兮的衣角,为妹妹擦了一把泪花,哀声道:“阿爷这般疯疯癫癫,又双腿尽断,只靠双手爬地,这么些年里,何曾有过什么亲人来寻,人家躲他还来不及呢,此时突然冒出个侄儿,定是有人要害阿爷性命!”

    倒有一颗玲珑心!杨易不由得对这少年刮目相看。

    转身看了看庙门外,此刻已出晨阳,暗付长安事急,万万不能耽搁,诸事只能回长安去长孙府一探究竟,到底是不是长孙无常抓走了杜少丘。

    转头看了一眼满脸泪痕,衣衫褴褛的兄妹,不禁心生怜悯。

    又想到那两只七彩四脚蛇弄得兄妹俩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其中多少与自己有关,故而笑问道:“你们兄妹是否愿意与我入长安?兴许,还能再见到你家阿爷。”

    少年拉着妹妹扑通而跪,泣声道:“鱼儿不仅病好如初,而且又重见光明,都拜恩公大恩,我们兄妹在这里本就无依无靠,往后就跟随在恩公身边做牛做马报答恩公。”

    “瓢了个瓢的,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跪苍天不跪地,但跪父母,往后莫再轻言做什么牛马,好男儿顶天立地,膝盖和脊梁骨莫再轻易弯下去,你们以后便随我姓杨吧,也别再叫什么恩公,就叫我杨大哥便好了。”

    毕竟来自二十一世纪,面对少年这般动不动就下跪,杨易气不打一处来,怒声而斥,一把将二人从地上扶起。

    其实也不怪这少年,他本就是昆仑奴出身,流落街头时又是最底层的乞儿,早习惯了奴性。

    在少年诚惶诚恐的目光中,抓起二人肩头,出了土地庙,吹一声响哨,拍马赶回长安。

    乞丐们早就不知道躲到了哪里,或许,已都跟着全村人去刘大户家吃饭了。

第二十章:长安风雨后

    暴风雨后的长安城,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但每一个人都聋拉着脸,每个人的左臂上都缠了一条白纱。

    大唐第一相,魏征,薨。

    皇城含元殿上,当朝天子李世,一身龙袍端坐高堂,国字脸上的两条浓眉紧紧皱着,右手扶着额头,正在对抗他近几年来常犯的偏头痛。

    堂下,文武百官,双手捧着白玉朝板,分立三班,皆低着头,一个个,都像做了什么什么亏心事一般。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魏征没,朕亡一镜矣,大唐万万子民,亡一镜矣!”

    李世哀叹一声,放下扶额的右手,抬起双眸,扫射朝堂,百官皆缩着头,害怕这如鹰似虎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尤其站在左侧前排中间,身形臃肿的尚书左仆射杜海,额头已经布满了细汗。

    “王铎,你可知罪!”

    但天子点出口的却不是杜海的名字,而是羽林军大将军王铎,忐忑不安的杜海听到这一声,如蒙大赦,心头的石头猛然落地,送出了一口气。

    “护卫京城不力,致使上元大乱,王铎失职,知罪。”

    右侧的队伍前排,高大魁梧的中年汉子普通跪下,昨夜长安大乱,灯市无欢,虽是抚安司假传消息所致,但羽林十六卫失职却是事实,作为羽林军执行长官,他责无旁贷。

    “杜海!”

    天子却不再看王铎一眼,转而点出杜海的名字。

    本以为逃过一劫的杜海,正在心头侥幸,突然就听到这这一声慷锵有力,吓得一哆嗦,跪了下去,双手抱着的朝板颤抖不已,直欲脱手,战战兢兢道:“老臣在,老臣知罪。”

    他这滑稽模样,弄得文武群臣哭笑不得,但在天子面前,谁也不敢出声,只将这笑意死死摁在喉咙里,装作一副严肃神情。

    左仆射杜海,终归年事已高。

    天子李世沉眸一扫朝堂百官,深邃的鹰眸似一把把磨好的刀子,落在每一个人身上,最终定格于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杜海身上,开口道:“他们比你聪明,今日不问你的罪,朕只问你,抚安司的事,办得如何了?”

    “启禀圣上,抚安司假报军情,致使长安大乱,微臣谨遵圣意,已着人查封抚安司,抚安司上下已打入大理寺狱,听候发落。”

    听到圣人说自己比别人糊涂之后,杜海反而踏实了,说出话来,也坦然自信了许多。

    “大理寺卿李正,刑部尚书周严,御史大夫房玄明。”

    天子李世停了杜海的话,略微点了点头,鹰眸扫到群臣中间,沉声而出。

    话音起,三个身穿紫色官袍的中年,从百官中出列,抱着朝板躬身跪下,齐声出口:“禀圣上,微臣在。”

    天子李世并未雷霆大发,只是责令细查抚安司一案,但百官依旧低着头,谁的脸上也看不出一丝轻松,因为他们最关心的一件事,圣人还未提到。

    “魏征弃朕先归,杜海年高,众爱卿觉得,百官之中,谁能为朕分忧?”

    来了,终于来了,百官等的正是这个时候,但这一刻,鸦雀无声,百官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轻易出言,在列的,都是混迹多年的人精,知晓这种时候,谁第一个说话谁就要遭殃。

    等着半天,堂下一片沉默,天子李世玩味一笑,冷哼一声,道:“所以朕说,你们都比杜海聪明。不过,朕告诉你们,有些事,朕不说,并不代表朕不知道,朕不问,并不代表朕不关心!难道魏征去后,朕的身边从此再无敢言之人?”

    众臣被他说得愈发大气不敢出一声,天子李世见此,环顾殿内,扫了两圈,终究没有捕抓到他想看到的那道身影,皱眉问道:“卫国公李靖今日可有上朝?”

    负责百官朝廷考勤的大太监马力仕即刻跪下答道:“启禀圣上,卫国公今日身体抱恙,又逢昨夜惊乱,病情加重,今日未曾上朝。”

    李世扶额叹道:“唉,年岁易晚,故人渐稀,老了老了,朕也老了。”

    “圣人正当壮年,如日中天,佑我大唐鼎盛,来岁还要率我大唐雄兵擒收高句丽,擒虎之姿不若当年,何言老矣。”

    马力仕急忙出言宽解,说得斩钉截铁,字句慷锵,仿佛说的正是事实一般。

    久伴天子身旁,他比谁都清楚,什么时候该吹什么风。

    要不,怎么叫他“溜风马”呢。

    果然,他的话一出口,李世龙颜大悦,开口笑骂道:“中天日出最高时,正是它即将颓落时,朕知你有心宽慰,平身吧,着人与那李乘风说,十日之内,务必将凌烟阁诸臣画像作好。”

    得此夸奖,马力仕脸上并未流露欢笑,依旧把头压得最低,马脸几乎贴在地面,并未起身,他既比别人知道该怎么溜风,也比别人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不该笑。

    绿豆眼斜斜瞥向大殿左侧柱子旁一身蟒袍花衣的一个年轻人,得到那个年轻人微微点头示意后,才开口道:“喏,启禀圣上,老奴有冤。”

    这微不可查的一幕,却已被李世抓进眼中,玩味一笑,故作不解道:“哦,你有何冤屈?”

    马力仕接着道:“老奴状告抚安司捕员杨平、杨易叔侄,滥用职权,草菅人命,乱抓良民顶案,还于狱中谋害人命,请圣上为老奴做主!”

    李世瞥了那蟒袍花衣青年一眼,不以为意地开口道:“杨平?杨易?朕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抚安司众人既已收押,你若有冤屈,自可与三司言明,三司自会为你平冤,如此小事,不必诉与朕听,退下吧。”

    “喏。”

    马力仕毕恭毕敬而退,他也比别人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时候该说。

    马力仕退下后,李世略微一瞥蟒袍青年,问道:“诸位爱卿,可有本奏?”

    那蟒袍青年不知道李世已瞥过他三次,闻言就要迈步跪地把他早就想好的事情上奏,却被身后一个身穿绯袍的中年胖子轻轻扯住了衣角。

    青年经此略微一顿,这才注意到高堂之上,圣人玩味的脸色,顿时心头狂跳,暗道好险!再也不敢有何举动。

    倒是那胖子抱着白玉朝板出列,跪地道:“启禀圣上,臣户部尚书长孙靖有本要奏。”

    “呈上来。”

    马力仕与长孙靖对眉微微眨眼,接过长孙靖手中的奏本,躬身呈到殿上。

    李世打开奏本翻阅,越看脸色越变得铁青,终于猛然大拍堂案,怒声道:“兵部尚书王定远,左仆射萧宇,尔等可知罪!”

    奏本被摔下朝堂,从百官中出列两人,较为年轻些的那人,跪地捡起奏本一看,面色大变,急忙开口辩解道:“圣上明鉴,那杨平虽是前朝遗孽,但与其兄杨铮识大义,入陇西军十年,多有战功,杨铮更是在陇西渡关一役中,为我大唐捐躯,臣念及杨门战苦,方破例举荐杨平杨易叔侄入抚安司供职。”

    原来,奏本中状告王定远与萧宇包庇隋朝遗孤。

    “臣自觉无罪,老臣知陛下仁德,若论罪,老臣亦是前朝遗孤!”

    同跪地上,年老些的那人却不卑不亢,吹须瞪眼,义正言辞。

    此人名为萧宇,乃是隋朝萧皇后的家弟,如今身居左仆射高位,为人向来刚正不阿,敢作敢为。

    李世微微一笑,道:“平身吧,退朝之后,着人带上昨夜孙思邈进献的两粒元极丹,你与朕同去魏家。”

    转而朝长孙靖道:“退下吧,萧爱卿二人并无包庇之名,至于那杨平、杨易是否有其他罪项,如今抚安司众人已被收押,自有三司查明。”

    这?长孙靖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犹自不死心,开口道:“启禀圣上,那杨易尚未归案。”

    “大理寺卿,可有此事?”

    大理寺卿李正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长孙靖,走出来,跪道:“确有其事,昨夜慌乱,那杨易趁乱而逃,听守城的骁卫来报,昨夜有一人纵马出城,微臣断定那人定是杨易无疑。”

    “行了行了,该怎么做,朕不说,你们也清楚,说起来,朕倒是有些想念朕的那个老朋友了,可惜他远在西域,退朝吧。”

    李世不耐烦地摆手,在太监马力仕的搀扶下,起身而走。

    百官看着李世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圣上今日好像老了许多。

    但李世真的老了么?

    早朝就这么散了,但三省六部,大理寺,御史台,还有羽林军十六卫,皆俱忙碌起来。

    尤其大理寺,李正退了朝,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回大理寺,颁布关于杨易的通捕公文,同时,着人提审抚安司上下,势必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昨夜长安大乱之事查明。

    关于天子的圣意,他在退朝之前已听明白了,此事务必公正严明,查清查明。

    抚安司多为不良人,而圣上那位老朋友正是不良人的统帅袁天罡。

    抚安司当初皇权特立,多是因为圣上的这位老朋友,看得出来,圣人如今依旧重视与这位老朋友的交情,抚安司一案,万万大意不得。

第二十一章:神行百变功

    “恭喜宿主成功救下两条人命,完成两件黄级善事,奖励宿主两千赏善点,宿主当前累积赏善点已达三千点,可兑换奖品,可储存,请宿主选择。”

    人在马上,杨易听到系统林芝琳的提示,但此刻哪有心思去管,暂时置之不理。

    纵然白马追风有一日千里之名,但三人一骑,速度要慢了许多,赶至长安城外时,已近午时。

    翻身下马,眼见城门口堵了一群人,议论纷纷。

    人群之后,全副武装的羽林军把守城门。

    杨易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被下缉捕公文,但见事出反常,心头生疑。

    与两个孩子说了一声,独自挤进人群,往城墙一看,面色一变,已看到了缉捕自己的公文,遂压低斗笠,反身要挤出人群。

    突然感到肩头被人轻轻拍了拍,转头一看,急忙压低斗笠挤出人群。

    那人也跟着挤了出来,不是别人,却是那手臂上纹有曼陀罗花刺青,跟在李乘风左右的婢女嫚儿。

    “公子令我出城接应你,请吧。”

    嫚儿手指不远处一辆马车,杨易会意,将白马交于嫚儿的仆从,与两个孩子上了马车。

    马车来到城门,嫚儿只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守门的士兵接令一看,面色大变,让开了道。

    进了丝竹居,杨易三人从马车上下来。

    李乘风已在院中等候,但见三人从马车上下来,盯着杨山与杨鱼儿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自言自语道:“两条小泥鳅倒是好福气,想来,你们也嗅到了天地间的变化。”

    转而抬头向杨易笑道:“你自去做你的事,这两个孩子就暂时交给我吧,西厢空余,你可在此居住,你放心,羽林军即使将长安每一片瓦都掀开搜查,也不会搜到我这里,嫚儿,领客人下去歇息。”

    杨易与杨山和杨鱼儿说了一声,在嫚儿的带领下,往西厢房而去。

    “絮儿,带两条小泥鳅去洗漱,他们在泥沼里的时间太久,也该洗一洗了。”

    李乘风唤来一个婢女,将两个孩子领了下去。

    嫚儿打来热水以后,已然退下,杨易哧溜精光,跳进浴桶里,准备洗漱一番,待天黑方便行事时,再去长孙府刺探。

    坐在浴桶中,他现在已经笃定了,自己来到的,并非是历史上的大唐,尽管与历史上的大唐有诸多相似。

    早在三年前,他听闻当朝天子叫作李世而不是李世民时,就已经起了疑心。

    但现在,也无心去管它是不是历史上的大唐了,反正自己的目标只是把赏善罚恶系统升级到终极版本,重回二十一世纪,至于别的事,爱怎样就怎样吧。

    不过,眼下抚安司一事倒是势在必行,不为其他,只为把叔父杨平救出来。

    同时,也报长孙无常当年街上殴打之仇,还有父死叔辱之仇。

    自己既然已经占据了原本那个杨易的躯体,那么,属于杨易的事,自己就帮他完成。

    这样,在对得起这副躯体的同时,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善事,正好符合赏善罚恶系统的宗旨。

    杨易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恩怨分明,有恩必报,这也许也是他能成为赏善罚恶系统宿主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宿主当前累积赏善点达到三千点,兑换或者储存,请宿主选择。”

    脑中又响起了林芝琳的萝莉音提示。

    听到这声音,杨易才想起自从赏善罚恶系统上一次升级以后,自己还没好好看一下都更新了哪一些奖品,于是,对林芝琳下令道:“打开奖品列表。”

    随即,脑海中出现了陈列图,林芝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本次更新四件奖品,第一件:功法《神行百变》,第二件:功法《纳元诀》,第三件:功法《小葵花妈妈点穴手》,第四件:典籍《百草经》。”

    神行百变?看到这名字,杨易顿时想起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纪时看过的某部电影,当即眼前一亮,这二者会不会是一样的,要是跟自己知道的那个神行百变一样?

    至于第二件可兑换的奖品,杨易只看名字就先行忽略了,光看这名字就知道,定是和自己早已兑换过的《大观诀》一样,就是个平常的吐纳练气一样,除了凝神平心静气,什么用也没有。

    至于第三件奖品,名字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杨易看到这点穴字眼,倒是有了些兴趣,自己如今有三个甲子内功,但点穴手法却一点也没学过。

    而第四件奖品,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相当于百科全书一样的存在,杨易觉得自己目前暂且用不上。

    又听了林芝琳对四件奖品的简介,果然和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只是那《神行百变》,据介绍,以自己当前三个甲子的内力修为,却只能进行简单的面容变幻。

    思索再三,杨易决定兑换《神行百变》。

    眼下,自己被满城通捕,出行尤为不变,这门功法是最实用的,有了这门功法,自己就不用再等天黑才偷偷摸摸地潜入长孙府,反之,甚至可以大摇大摆地在长安城招摇过市。

    “兑换《神行百变》。”

    既然决定好了,杨易绝不拖泥带水,直接对林芝琳下了令。

    不多时,《神行百变》功法的所有信息内容,就已尽数融入他的脑海,系统的奖励只要兑换以后,宿主可以随意令其变成实物,也可以直接融入脑中。

    接收《神行百变》的信息以后,杨易发现,这功法看似逆天无比,但自己当前能修练的部分,并不算难,就只是按照功法指引,以内力打入相应的穴位、经脉,致使骨骼皮肉发生扭曲变形,达到易容效果。

    以自己目前的内力,易容效果可以维持五个时辰。

    瓢了个瓢的西瓜皮,这不就是纯天然整容,而且是整容以后还可以随心变回本来的样子。

    可以,优秀,很奶思!

    杨易不禁赞叹三连击,从浴桶里跳出,换上干净衣服,盘膝坐在床上,开始练习《神行百变》。

    秀啊!比隔壁老王家的闺女王秀儿的不锈钢罩罩还要秀!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杨易从窗前桌上的铜镜中看到一个剑眉星目,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不禁感叹出口。

    神行百变,成了!

    倒也不是因为他天资卓越,而是因为这功法当前能修练的部分,难度本来就不高,只要你有足够的内力,有了功法中寻找穴位脉络的诀窍,很容易就能学会。

    瓢了个瓢的,该去长孙府大干一场了!

    杨易从桌前起了身。

第二十二章:不才苏东坡

    三尺长安刀自然是不能再戴了,这东西实在太过显眼。

    杨易不傻,知道当下形势,戴着长刀出去不就形同与跟别人宣告自己是抚安司的人么。

    解下长安刀,又换上先前嫚儿送来的崭新青衫。

    施展神行百变,摇身一变,已变成了个风度翩翩的士子模样。

    原本的杨易本就是个书呆子,经此变幻,更是有模有样,况且这副尊容,他可是按照自己印象里的某个明星变幻的,帅气自不用说,自然神形具备。

    打开房门,出了丝竹居。

    其实他心里现在对于李乘风还有诸多疑虑。

    李乘风为何三番两次不遗余力地帮自己?嫚儿的曼陀罗刺青又是怎么回事?

    但眼下显然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毕竟所有的矛头都已指向长孙家。

    杜少丘是解开所有疑团最为关键的一环,找到杜少丘,这才是当下最至关重要的事。

    出了丝竹居,过了平康坊,路过自家门口时,杨易看到自家门上已被打上封条,两个羽林军持戈守在门口。

    心中暗暗侥幸,还好李乘风派嫚儿出城接应自己,不然,自己就要被羽林军来个瓮中捉鳖了。

    一路过了平康、长乐、安宁三个坊。

    长安城总共一百零八坊,这只是冰山一角。

    终于走到北市街,户部尚书长孙靖的府邸就在这北市街最中心的地段。

    北市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杨易如今易容成了个风度翩翩的士子,走在街上,惹得来往行人注目纷纷。

    无数少女看着她掩面羞笑,春心荡漾,就连摆摊卖瓜的几个老太婆也不由得提高了吆喝的嗓门。

    “卖瓜咯,卖瓜咯,老太婆的瓜它又大又圆!”

    这下子,面摊里搭棚卖面的几个老头可就不太乐意了,扯开老嗓直喊:“面儿,担担面儿,老吴我煮的面它又长又宽!”

    但这都比不上豆腐摊上那个风韵犹存的妇人,那又尖又细的嗓门直欲穿透行人耳膜。

    只听得她喊道:“豆腐咧,老娘我的豆腐它白又嫩,吃上一口赛过活神仙!”

    这卖豆腐的叫作潘氏,是个寡妇,她丈夫六年前随马帮去滇黔走货,遭了马匪,已见了阎王,留下她孤儿寡母,全靠这豆腐摊过活,因性格泼辣尖酸,坊间戏称她为豆腐西施,明褒暗贬。

    杨易对这些吆喝没什么兴趣,眼睛已盯住不远处的扇子铺,既然要假扮士子文人,弄把折扇包装自己是必要的,无视那些少女频频抛来的媚眼,举步走向扇子铺。

    店铺主人是个微胖中年人,戴一顶胡帽,这样的款式,近来在长安城很受欢迎,正在柜台上打着盹,想是昨夜操劳过度,还没缓过神来。

    只有个小丫头在照看生意,这小丫头白白嫩嫩,翘小琼鼻,弯弯眉毛,双眸似闪亮葡萄,甚为灵动可爱。

    店铺里已有两个个同样士子打扮的人,正在挑选纸扇,提笔赋诗作画,小女孩就跟在一旁。

    长安的扇子铺与别处不太一样,既卖上面已写好诗句,作好画的成品,也卖净扇。

    何为净扇,其实就是崭新的,不曾点过任何笔墨的扇面,购买者可自行在扇面上作诗作画,也可请人代笔。

    一般来说,喜欢卖弄文才的,或者想要购买扇子赠送他人的,都会选择净扇,一来方便一展才华,二来嘛,作为赠礼也显得更有情义。

    店里有备好的笔墨,提供给客人使用,费用算在购买扇子的钱里。

    “‘宝扇持来入禁宫,本教花下动香风。姮娥须逐彩云降,不可通宵在月中。’高,实在是高,陆兄高才!”

    “王兄谬赞,王兄这副出水芙蓉也作得惟妙惟肖,此番定能俘获长孙小姐的放心,说不准王兄就此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往后小弟还得多多仰仗王兄提携。”

    “唉,长孙府近来门庭若市,若是过不了门口那一关,想进长孙府门都难如登天,何言搏得那长孙飘絮的芳心。”

    杨易从二人的对话里听到了长孙府,眉头一挑,随意抓取上前拱手道:“不才见过两位仁兄,方才听两位仁兄说起那长孙府,可是说的当朝户部尚书长孙靖?”

    两个家伙正在商业互吹,被杨易突然打岔,转过头来,一副“你丫谁啊”的神情。

    身形略微矮胖那个王姓才子斜着眼瞥了瞥杨易,但见眼见人器宇不凡,拱手先开了口:“兄台有礼了,在下王博奇,字超应,放眼当今大唐长安姓长孙的人里头,能让我与陆兄悬挂齿间的,除了长孙靖大人还能有谁。”

    陆姓才子将纸扇放下,交于小女孩烘干,拱手道:“在下陆昌,小字青达,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但见两人文绉绉的样子,杨易莞尔,回礼故作惊讶道:“原来是王兄、陆兄,久仰久仰二位才名,不才苏东坡,小字八笔,初到长安,对本地甚为生疏,故冒然打扰二位,见怪见怪。”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对于这些穷酸来说,甭管认识不认识,只需夸他们才高八斗,表示对他们久仰大名,他们心头定然飘飘欲仙,对你这个人充满好感。

    果然,得了杨易的恭维,王博奇眉头一挑,眉开眼笑,如沐春风,笑道:“原来八笔兄初到长安,难怪呢,苏兄却是不知,长孙大人当年从小小的八品县丞,一年之内连升五级,成为兵部侍郎,实乃我辈寒门学子之楷模也。”

    他不知道“八笔”的谐音是什么意思,叫得相当自然。

    杨易强忍住笑意,问道:“却不知方才两位兄台所言长孙府何事?”

    陆昌接过店主之女烘好的纸扇,付了三文钱,甩手展扇翩翩,笑道:“长孙大人有一千金,时年二八,待字闺中,尚未婚配,据传长孙小姐贤良淑德,又颇具才名,近日长孙大人广开门庭,欲为长孙小姐觅一乘龙快婿,在下与王兄正要去拜会呢。”

    “正是如此,我与陆兄皆是举人,来长安只为月后的春闱,逢此良机,倘若能得长孙小姐芳心,自然无需苦熬春闱厮杀。”王博奇接过话,开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杨易恭维道:“以陆兄、王兄高才,定抱得美人归,小弟闲暇无事,欲随二位兄台前去见识见识,不知可否?”

    “有何不可,只是兄台这扇子,还未点墨,只怕要多做耽搁。”陆昌指着杨易手中的扇子。

    “这有何难。”

    杨易微微一笑,摊开白纸扇,抓过案上方才陆昌所用的笔,蘸了些墨,往扇子上笔走龙凤,洋洋洒洒,画了个小猪佩奇,从腰间掏出三文铜钱,扔与那小女孩,合上扇子,笑道:“两位兄台,请。”

    三人走出扇子铺,王博奇不断瞥着杨易手中的纸扇,不知道这位新认识的苏八笔在在扇子上画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那画作实在不堪入目,但又不好出言相问,以免苏八笔觉得自己无礼。

第二十三章:我再来一首

    杨易却浑然不以为意,他当然不会跟陆昌、王博奇说“小猪佩奇扇上纹,哥哥我是社会人”这样的经典名言。

    展扇轻抚,翩然自得,一身行头加上他易容后的面容,好不潇洒风流的孟浪作态,惹得路人侧目纷纷。

    初时,陆昌二人只觉得自己吸引了万千目光,好不舒服,走着走着,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后来才发现路人的目光全在杨易那扇子上的丑陋猪头。

    但此时,也已到了长孙府门口。

    长孙府门口已簇拥一群才子,两个魁梧家丁把守大门两侧,大门前摆了一把大椅。

    椅子上一个留着两撇老鼠须的中年胖子正翘着二郎腿,听最前排的那个才子吟诗。

    在他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紫色劲服的女子,冷着个脸,看起来十分倨傲。

    此人,名叫长孙望,乃是长孙府的管家,而他身旁那个女子,乃是长孙家千金长孙飘絮的婢女霜儿。

    三人排进队伍,听了前排三两个才子相继吟诗后,方才明白规矩。

    原来,今日若想进这长孙府的大门,得先过了长孙望这一关。

    考题倒也简单,长孙府前有七层台阶,欲入长孙府者,七步之内以长孙望出的题目,自由作诗一首方可,若是七步之内作出诗来,能否通过,全看长孙望与霜儿的判定。

    这显然是仿照曹植七步成诗。

    听到是这样的考题,杨易就放心了,首先,他本来可是某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另外,原本那个杨易可是个终日埋头四书五经的书呆子。

    更为重要的是,就算自己写不出来,咱还不能“窃”么,毕竟现在自己可是苏东坡!

    “昨夜花灯市如昼,仿似佳人频回眸。良辰美景催人瘦,几多风雨几多愁。”

    听得前排一个瘦高秀才放声高吟,他拿的却是“花灯”题目,待他吟完诗句,只走了五步,长孙望抚着老鼠须频频点头。

    霜儿倒是依旧一副清冷模样,但一众才子却炸开了锅。

    这首诗虽然算不上惊世之作,平仄押韵也一般,但在五步之内能作出一首诗,而且平仄押韵都符合,这本身就很难得!

    要知道,在此之前,已有二十人铩羽而去!

    一众才子纷纷恭维高呼:“刘兄高才~”

    那瘦高才子抚扇翩翩,回身朝众人回礼道:“诸位谬赞,诸位谬赞~”

    嘴上客套,但脸上已飞满自得之色。

    长孙望微微瞥了一眼这刘姓才子,不屑道:“缺点儿意思,待定,旁边候着吧。”

    什么?这都不能通过?竟然如此苛刻!

    众人瞬间哗然一片,那刘姓才子更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神色难看至极,退到了一旁。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才子上前,皆以失败告终,众人一个个变得就像霜打的茄子。

    太难了,入门无望啊!

    直到一个身穿紫衣的俊逸公子抚扇上前,众人才眼前一亮,更有近前的两个才子高呼:“上官公子一举夺魁!”

    此人剑眉星目,身形挺拔,用一条紫金绸将头发束起来,搭配身上的紫衣,手执一把白扇,扇子上画一幅绿水青山,腰间悬一柄紫色剑穗,白色剑鞘的宝剑,整个人风度翩翩,潇洒倜傥,俊逸非凡,近前合上纸扇拱手施礼道:“不才上官逸,见过望公,见过霜儿姑娘。”

    众人显然对这上官逸早就熟稔,倒是杨易此刻颇感意外。

    没想到,堂堂礼部尚书上官承的公子上官逸也会来此。

    他早就听闻这上官逸文武双全,五岁作诗,九岁更是一举夺得乡试解元,后来又拜入终南九灵山学得一手精妙剑术,可谓是长安青年才俊中的第一人。

    没想到向来只闻其名,未逢其人的上官逸,今日却在此处遇到了。

    转念一想,倒也觉得理所当然,自古官官相护,上官承与长孙靖虽然是平级,但若是能强强联合,对两家都有莫大的好处。

    见上官逸上前行礼,长孙望可不敢怠慢,他虽为长孙府管家,但说到底也只是个下人,地位是远远比不上上官逸作为礼部尚书之子这样的身份的,急忙起身弯腰行礼,毕恭毕敬道:“老奴惶恐,上官公子有礼了。”

    大唐崇礼,对等级尊卑尤为看重。

    倒是那婢女霜儿甚为倨傲,只略微行了一礼,脸上看不出喜怒。

    上官逸对此也没有在意,只向长孙望问道:“可以开始了么?”

    长孙望应声道:“自然可以,小姐定下规矩,七步作诗,上官公子便以‘元夜’为题,请开始吧。”

    “何须七步,两步方可!”

    上官逸大笑一声,展开白扇,玩石阶迈上一步,开口吟道:“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吟到此处,略微停顿,抬脚又上一层台阶,开口道:“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上官逸吟完,那高冷婢女霜儿顿时双眼一亮,盯住了上官逸。

    “好!上官公子高才!”

    不等长孙望开口,门前已是喝声一片,纷纷鼓掌恭维称赞。

    “唉,此番无望矣~”

    王博奇听闻上官逸诗作,当即摇头叹气连连,他身后的陆昌倒是不为所动。

    就在此时,长孙望已把上官逸请进府中去。

    又是一个个才子上前,只有三个勉强过关。

    终于轮到王博奇上前,得到的题目是“咏雪”,这题目本来不难,可惜,王博奇迈出了一脚,就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终于摇头知难而退。

    轮到陆昌上前,长孙望见王博奇未战先屈,又见一人上前来,老鼠须一扬,出的题目依旧是“雪”。

    陆昌瞬间双眼一亮,提脚上得一层台阶,开口道:“怪得北风急,前庭如月辉。天人宁许巧,剪水作花飞。”

    咦?此人是谁,一步成诗!竟有此般才思?

    众人盯着陆昌,一头雾水,沉默了好一会,直到陆昌入府而去,不知是谁,高呼道:“此乃江南才子陆昌!”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皆尽一副陆昌过关理所当然的神情。

    终于轮到杨易,大摇大摆上前。

    初时,众人只觉杨易风度翩翩,器宇轩昂,定是个不知那个州府来的大才子。

    直到杨易自报家门之后,展开纸扇那一刻,小猪佩琪画作当众展现,瞬间令众人大跌眼镜。

    他们实在无法相信如此风度翩翩的人,竟然是这样的品味。

    扇子上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简直不堪入目,品味知其人,莫非此人就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长孙望看到杨易的扇子,眉头一皱。

    他初见这苏东坡气宇不凡,还以为是俊才,万万没想到这苏东坡竟然是这般不堪,顿觉厌恶。

    倒也没有出言嘲讽,只摆手淡淡地说道:“苏东坡是吧,规矩你已知晓,听好了,你依旧以雪为题,开始吧。”

    杨易有心试一试这长孙望的深浅,大刺刺地迈上台阶,抚着扇子,开始摇头晃脑高声吟道:“江山一笼统,水井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瞬间,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哈哈哈!”

    “此人,简直有辱斯文!”

    “实在滑天下之大稽!”

    ……

    不知门前众才子是谁先出的声,瞬间,哄笑一片,就连守门的两个家丁也捧腹大笑起来。

    杨易如此大作一出,气得长孙望脸色铁青,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长孙府放肆,岂有此理!

    一直板着个脸,一副高冷模样的霜儿也不禁捂住偷笑起来。

    眼看这场面有些控制不住了,长孙望正要叫来家丁,将这什么苏东坡轰离这里。

    就在这时,众人哄笑声中,杨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高声喊道:“等等,我再来一首!”

第二十四章:此乃独秀矣

    再来一首?

    哈哈哈~

    杨易不说还好,这一喊,一众才子更加笑得前仰后俯,他们本来接二连三的失败,眼见终于有人比自己更为不堪,自然肆意嘲笑起来。

    人嘛,大都这样,或乐于锦上添花,或热衷落井下石。

    堂堂户部尚书的府门口,如此哗然一片,成何体统,若是被老爷知道,那还得了?

    长孙望的脸变得越发铁青,两撇老鼠须一抖,终于再也忍不住,拍椅而起,怒骂出口:“放肆!”

    这一沉而有力的骂声,把哄笑一片的众人压得安静了许多,但犹自捂嘴掩面偷笑不止,杨易却依旧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其实,杨易是故意为之,他知道,自己表现得越招风,潜入长孙府以后,越不会引人怀疑自己心怀叵测,别人只会当他是个放浪形骸的登徒子。

    另外,这样定能引起长孙府的关注,自己更容易接触到长孙靖和长孙无常,方便刺探杜少丘的下落。

    至于这过府门的考核嘛,咱们这位苏八笔但凡认真,还不是手到擒来。

    “阿三、阿四,速速将此子轰出去!”

    长孙望怒目直瞪杨易,挥手向守在门口的两个家丁示意。

    原本捧腹直笑的两个家丁,收住嬉笑,下得台阶,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住杨易胳膊,作势要将杨易轰离长孙府门。

    让他们失望的是,这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苏东坡,竟似千斤巨鼎一般沉重,尽管他们俩已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将此人挪动分毫。

    台阶之上门口的长孙望眼见两个家丁憋得脸色发紫,却无法奈何这苏东坡半分,三角眼咕噜一转,已然明白,阿三、阿四这是碰到了硬茬。

    随即凝眸直视杨易,沉声冷冷道:“原来是个藏拙的朋友,莫非这位朋友有意来我长孙府寻不痛快?”

    杨易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这样容易适得其反,将纸扇一合,拱手道:“望公切莫动怒,小生才思有限,方才所作,并非有意,实乃有感而发,望公若觉不当,请让小生另赋一首。”

    尽管杨易此刻表现得彬彬有礼,但长孙望铁青的脸未见缓和,反而是一旁的霜儿眉头一挑,向长孙望开口劝道:“望叔,不若再给此人一次作答机会,反正他也只迈了一步。”

    霜儿在长孙府似乎颇有地位,本来铁青着脸的长孙望,听了她这一句话,脸色缓和不少。

    有些无奈道:“既然霜儿觉得可以给此人一个机会,依了便是,想来,小姐也不会责怪你我二人做事没分寸。”

    霜儿点了点头,走出一步,对台下两个家丁下令:“退下吧,且让他再赋一首。”

    两个家丁松开杨易,退回门前。

    霜儿又对杨易道:“苏东坡,你听好了,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元夜为题,一步成诗,若是做不到,你自行离去吧。”

    听到此话,杨易心思急转,将两个“杨易”关于诗词的所有记忆涌上脑海,转瞬已有对策。

    拱手向霜儿谢道:“多谢霜儿姑娘,何须一步,此刻便已成竹在胸。”

    接着开口吟出:“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辛弃疾以青玉案为词牌的词作元夕。

    杨易吟完,心里却告罪不停,直呼苏子瞻啊苏子瞻,对不起咯,我杨易假借你的名头,本想提前几百年,为你打响知名度,可惜你关于元夜的大作实在想不起来呀,只好先为辛弃疾先生先打一波广告,后续再逞你苏子瞻的威风。

    静,静得出奇,此刻就算是一根绣花针落到地上,定也能听见响声。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妙,妙啊!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此乃天作,此作可谓一枝独秀矣!”

    先是还未离去的王博奇嘀咕着重复杨易尾句。

    紧接着,一众才子反复咀嚼,越是寻味,也觉此作余韵十足,终于不禁大叹“妙哉”。

    就连长孙望和霜儿,也已沉醉在这词句中去。

    此作虽然不押韵,也不按格律,但全文充斥说不出美感意境,新颖不拘小格,这对沉迷于五言、七言平仄押韵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别出心裁,真叫人耳目一新。

    尤其尾句,更是画龙点睛,直击肺腑,引人共鸣。

    “望公,霜儿小姐,小生此作能否过关?”

    眼见众人如痴如醉,杨易开口点破了这忘我的场面。

    “自...自然可以。”

    长孙望从失神中恢复过来,点了点头,但犹自不敢相信,如此天作,竟然是这方才作出什么白狗黑狗那样狗屁不通的苏八笔所作。

    “早说此子仪表堂堂,定是深藏不漏之辈,你看,这不是一鸣惊人了么。”

    “切,马有才,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

    一众才子开始放起了马后炮,但杨易哪有功夫去理会他们,上了台阶,在家丁的带领下,迈进长孙府。

    他却不知道,在他进入长孙府以后,霜儿与长孙望交头接耳不知说了些什么以后,转身小跑入府,进了书房,将方才的“元夜”写了下来。

    然后捧着墨迹未干的宣纸,跑进别院,呈给一个正在秋千架上的少女。

    少女接过宣纸细阅,脸上不见喜怒,待全文读完,对霜儿摆手道:“下去吧。”霜儿应声退下。

    待霜儿退下后,少女捧着宣纸,反复嘀咕着纸上那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而此刻,杨易已在家丁的带领下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假山林立的院子,见到了先前通过考核的陆昌、上官逸等人,另有六七个才子,都在院中小亭里坐着。

    他现在才知道长孙府原来这般宽敞,简直堪比王孙贵族的府邸。

    同时,也笃定了自己心中的念头,长孙靖父子,定然有问题,单靠长孙靖那点俸禄,即使长孙家在市面上还有两间铺子,但要建出这么大一座府宅,也是有些吃力的。

    但最关键的是,长孙靖如此肆无忌惮,朝廷竟然不闻不问,这只能说明长孙靖的背后有靠山,而且,这个靠山,定然是个庞然大物,以至于朝廷选择对长孙靖的狂妄视而不见。

    或许,长孙靖背后的这个靠山,正是陆家案的幕后黑手。

第二十五章:第二关考核

    在来时,杨易暗暗留神,已将走过的路默记于心,偌大的长孙府路径十分复杂,形同迷宫,若没有那个家丁领路,杨易觉得自己这一路下来,打有可能会迷路。

    最要紧的是,这一路下来,每十步各有两个持刀家丁把守,整个长孙府,形同天罗地网,若没有此间主人允许,甭管是外来的苍蝇,还是里面的蚊子,都休想进出。

    而这,很显然,只是长孙府的外府!

    事出反常必有妖,杨易在笃定长孙府有问题的同时,也暗暗提高了警惕,自己这算是入了龙潭虎穴了。

    不过,心头也有些窃喜,总算是看到了扳倒长孙靖父子的曙光,单凭违规兴建府宅,豢养府兵这一条,就已够长孙靖父子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今大唐,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长孙靖如此胆大妄为,当朝天子不可能毫不知情,之所以放任不管,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长孙靖背后的靠山,权势大到当今天子都不得不忌惮,二是长孙靖背后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李世!

    想到这里,杨易心头狂跳不已,倘若长孙靖背后的靠山真是当朝天子,那么,自己与抚安司众人,算是死定了!

    只能祈求这个最坏的可能并不是事情的真相,暗暗压下心中的海浪波涛,走上前去,与陆昌打了声招呼。

    经过与陆昌交谈,才明白,原来众人在这里是在等待出题人。

    入了府门的才俊,若想见到长孙府的千金长孙飘絮,还得再过两关,当前第二关,还是文比,接下来,还有第三关的武比。

    看来,想要成为长孙府的乘龙快婿,必须要文武双全才行。

    若是过了三关全过,即使无法觅得佳人芳心,也会得到长孙府的彩头奖励,彩头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什,而是一百贯钱,但也算是不小的诱惑。

    一众才俊看到杨易展开白扇,但见扇子上的小猪佩奇,纷纷侧目,往后退了一小步,生怕被人误会自己与杨易这等奇葩有瓜葛。

    陆昌倒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态,依旧与杨易紧挨着站在一处。

    “在下上官逸,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令杨易颇觉意外的是,那上官逸不似众人一般,对自己表现出鄙弃,反之,抚扇近前,拢扇提袖作揖,温言出口相询,一副想和自己交朋友的作态。

    没想到,这俊逸潇洒的公子哥,并不像长安城中其他纨绔总是狗眼看人低的牛气作态,反倒一副彬彬有礼,待人亲和的样子,这实在很反常。

    管他是不是惺惺作态故意讨一番表面功夫,所谓礼尚往来,先不说自己此刻不能露出马脚,单凭冒了苏东坡的名头,自己就不能丢了苏大才子的脸面。

    杨易作揖还礼,笑道:“见过上官公子,不才苏东坡,今日有幸,能在此间得遇长安第一才子,实乃三生有幸。”

    “原来是苏兄,你我有缘,殊途同归。”

    上官逸伸出手,用扇子点了点杨易的手臂,盯着杨易的下半身,抬起头,对杨易眨了眨眼,这动作看着有些轻佻,还有些暧昧。

    瓢了个瓢的西瓜皮!这家伙不会看他杨易哥哥长得帅,想那个啥吧,都说长得帅的常有龙阳之好,这上官逸细皮嫩肉的,该不会也有某些特殊癖好吧。

    看着一脸温笑的俊秀上官逸,杨易心头一惊,脑中不禁涌现漫山遍野的灿烂金菊,觉得腰下一阵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背起鸡皮疙瘩,那画面实在太美了。

    不对,这上官逸似乎话里有话,杨易低头朝自己下身一看,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自己从丝竹居匆忙出来,虽然换了身崭新的青衫,但脚上穿的,却还是高筒牛皮靴,此刻,牛皮鞋头露出了长衫之外。

    这样的靴子,耐磨而且笨重,士子秀才们基本是不会穿的,只有似杨易这般常年在江湖中奔波的人,由于常常面对长途跋涉,自身也有些武功,吃得住靴子的笨重,才会选择这样的靴子。

    好毒辣的观察力,此人绝不简单。

    杨易抬头对上上官逸的眼睛,已不敢再小看此人,此刻也把上官逸的话寻思透彻。

    看来,这上官逸是友非敌,他和自己一样,混入这长孙府,也不是为了什么抱得美人归。

    “诸位久等了,老夫乃是太子监周崇,今日推不过长孙小姐再三请求,特来此处与诸生一会,老夫出的考题很简单,咏春作题,为时半柱香,所作诗文老夫自当一一阅览评定,诸位开始吧。”

    杨易还在寻思着怎么与上官逸套话,就听道层层假山的尽头,传来一声威严苍劲的声音,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老者在两个家丁拥护下缓步踱来。

    这老者,身着狐裘,长须至胸,双鬓虽已略显风霜,国字脸上也添了沟壑,但一双眼睛深邃有神,走起路来,不怒自威,全身散发老儒浩气。

    太子监周崇,翰林学士,当今大唐第一名儒!

    长孙府好大的面子,竟然连这位向来以刚正不阿,行事一丝不苟而闻名的太子监都请得动。

    杨易不禁暗叹长孙府手眼通天,但他却不知道,其实,周崇会来这里,却不是卖长孙靖的面子,而是因为长孙飘絮。

    待周崇近前,众人纷纷行礼问好,周崇略微点头示意,看到上官逸时,愣了一愣,一抚长须,笑道:“子忆也喜凤求凰?”

    子忆正是上官逸的字,被周崇如此一问,上官逸倒也坦荡,上前作揖行礼,坦然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倒令先生见笑了。”

    周崇见此,并未说什么,只摇头一笑。

    待两个家丁端来了香炉,笔墨纸砚,又将笔墨纸砚分发下去,燃起香,考核终于正式开始了。

    这周崇办事果然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听到题目是“咏春”时,杨易早已想好了诗词。

    此刻接笔就写,笔走龙凤,一气呵成,写下的正是苏轼的蝶恋花.春景: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他本以为自己这样无耻作弊,定是速度第一的人,不料,抬头一看,已见上官逸把写好的作品呈给了周崇。

    而此刻,香柱尚未燃去半寸!

第二十六章:你下面不够硬

    什么叫倚马可待,才思敏捷,上官逸这下子总算是让杨易见识到了。

    有时候,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的。

    按下胸中讶然,杨易把写好的蝶恋花春景递转一旁的长孙府家仆呈给周崇。

    周崇接到手里,并未着急去看,而是抬眼瞥了瞥杨易,见杨易十分面生,顿时有些不屑,只略微点了点头,示意杨易在一旁先候着。

    着手放下杨易的题卷,拿起了上官逸的题卷,抚着垂胸的长须,品阅起来来,轻轻吟道:“花轻蝶乱仙人杏,叶密莺啼帝女桑。飞云阁上春应至,明月楼中夜未央。”

    读完,对候在一旁的上官逸笑道:“子忆此诗,寻常。”

    未得周崇夸奖,上官逸神色平淡,不见悲喜,近前作揖恭声道:“周监所言极是,子忆作此诗,只是追忆去岁在抚州飞云阁与知己畅饮。”

    “文合时宜而作,此诗虽然対题,但却不应当下之景,你姑且候着吧。”

    周崇淡笑着摆袖示意,拿起了杨易写得歪歪扭扭的蝶恋花,入眼,便已皱起眉头,这书法的美感,实在不敢恭维。

    顺眼而扫,突然眉头一展,双眼一亮,开口吟道:“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咽了咽口水,双眼颇为贪婪地盯着题卷,继续捕抓上面的字句,一副生恐遗漏半个字眼的模样。

    待看到最后一句,点头连连叹道:“好,好一句‘多情却被无情恼’,子忆此作极妙,可谓上上之作!”

    周崇激动之下,竟忘了此作并非出自上官逸之手,口误直呼上官逸之名,这让一旁的上官逸十分尴尬。

    但最为尴尬的,当属杨易。

    此时心头早已万马奔腾,本来已做好迎接万众瞩目的准备,谁知道,等来的不是美言如潮,而是这样的尴尬场面。

    上官逸笑了笑,轻声解释道:“周监,此乃苏东坡所作。”

    周崇愣了一愣,老脸一红,难掩尴尬,这才注意到候在一旁的杨易。

    难以置信地偏头探问道:“此作可是出自尔手?”

    气得郁闷至极的杨易只想破口大骂,但还是拱手道:“正是小生拙作,且让周监见笑了。”

    苏东坡?

    周崇深深地看了杨易几眼,越看越觉得此子气度不凡,在心头暗暗记住这个名字。

    此刻,半柱香时辰已到了,众才俊的诗作一一被两个家丁呈到周崇面前,周崇耐下性子,一一过阅。

    但看过杨易写的蝶恋花春景之后,后来的这些诗作再怎么也看不进去了,虽然它们并不至于不堪入目。

    而在内院,与此处一墙之隔,霜儿已又将写满诗词的纸页呈给了长孙飘絮。

    长孙飘絮看完词作,神色哀伤,长叹出一口气来,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是难得的佳作,加之方才的‘众里寻他千百度’,可见此人文思才学,苏东坡?只是可惜了,此人志不在此,若有机会,倒想会会此人,也会一会咱们长安的第一才子。”

    亭子里,经过周崇判定,最后过关的只有杨易、陆昌和上官逸三人,其余诸子,尽数淘汰。

    接下来,便是武比。

    家丁领着三人拐了好几条回廊,进入一间门上挂着“演武堂”牌匾的宽敞大屋。

    屋中正有十来条汉子在练武,兵器架上,刀枪棍棒,一应尽全。

    不多时,霜儿走进演武堂,身旁跟着一个光膀光头大汉,走到三人身前。

    走到杨易三人跟前,霜儿冷声道:“第三关,本是我家大公子主持考核,但大公子眼下有要事,托我代为考核,考题简单,应试者与令狐先生对战,只需撑过三个回合便可,三位公子,谁先请?”

    “在下令狐充,三位还是尽早退了吧,拳脚无眼,令狐手底下素来不知轻重,待会儿要是伤了三位,概不负责!”

    光头大汉侧着脸,斜眼瞥了瞥杨易三人,见杨易三人都是细皮嫩肉的读书人,话出口时,语气十分不屑。

    觉得令狐充这个名字很是耳熟,杨易不禁多看了这光头大汉两眼,待看到光头大汉脑门上的黑色鹰头刺青时,方恍然大悟。

    开口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关外的狼奴,怎么,好好的关外狼不做,到长安做狗来了?上官兄,陆兄,便让我先拔一拔头筹。”

    原来,这令狐充乃是关外的匪帮“沙漠鹰狼”的成员,沙漠鹰狼以沙漠鹰狼为图腾,成员自称狼神的使者,有一个明显的标志,那便是在额上纹有黑色鹰头刺青。

    这匪帮在关外猖狂至极,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过往商客,但凡被其盯上,无一不是人财尽没。

    两年前,杨易在缉捕一名采花大盗,追出雁门关外时,正好目睹沙漠鹰狼犯案,那一战,手刃狼奴十二名。

    没想到,今日在此又遇到了狼奴,是故,心生厌恶,开口也就毫不客气。

    身份被人看穿,令狐充极为愤怒,死死地盯着杨易,咬牙切齿道:“你今日,走不掉了。”

    但见令狐充杀气凛凛,杨易反而觉得有些犯难,倒不是惧怕这狼奴,而是生怕待会儿这狼奴杀红眼了,以命相搏,纠缠个没完没了,自己要是控制不住情绪,失手将此人打死。

    那样的话,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神行百变虽然其妙,但只能维持五个时辰,况且,每三天才能施展一次,如若不然,骨骼经脉承受不住,必定经脉爆碎,变成一个废人。

    心思急转,忽然有了对策,抬眼看着令狐充,笑道:“圣贤有云,君子于礼,我苏东坡今日拜会长孙府,是为了与美人互诉衷肠,一表倾慕之心,而不是和你打打杀杀,你敢空手接我三招么?若是三找未能将你击退,我自认输”。

    言语十分挑衅。

    什么?让人家站着给你打?什么叫做无耻,这就是无耻,而且是无耻至极!

    杨易此言一出,堂内瞬间哗然一片,一众练武的汉子,尽数围了过来,他们何曾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

    都知道你们这些舞文弄墨的向来不要脸,但也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吧?

    就连一旁的上官逸和陆昌也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羞与此人为伍呀,简直丢读书人的脸。

    不过,一干练武的汉子看清是令狐充之后,便乖乖闭上了嘴巴。

    同在长孙府卖命,他们比谁都清楚令狐充的实力,这令狐充不仅四十年内力深厚,更练就一身金钟罩,形同十三太保横练,内力外放成罡,不仅皮糙肉厚,耐打至极,又力大如牛,偏偏出手还十分狠辣,长孙府的护院家丁,无一是其敌手,放眼整个长安,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面对这样的超级硬茬,这文绉绉的青衫小子,这么无耻也属正常。

    毕竟,谁都怕死。

    向来一副清冷神情的霜儿,不禁掩嘴一笑,只当杨易这是害怕打不过令狐充,想取巧,但也不点破,挥手示意众人退到一旁,开口道:“点到为止,开始吧。”

    看着身形瘦弱的杨易对自己挤眉弄眼,令狐充再也忍不住了,淬出一口唾沫,双臂一振,张口骂道:“在长安,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你既然怕死,老子让让你又何妨,来吧,你能让老子退半步,老子管你叫爷爷。”

    瓢了个瓢的,大傻子,你家杨易哥哥是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砂锅大的拳头,害怕给你丫的秃噜脑门上开个瓢,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杨易一步往后跳开,看着令狐充就像看一个大傻子。

    出其不备,汇聚两分内力,一拳直直就朝令狐充的胸口直击。

    咚!

    拳头打到令狐充胸前三寸,就像打在一口铜钟之上,反震之力直接把杨易震得连连倒退五步,直欲跌倒。

    令狐充见杨易被自己的金钟罩罡气震退,不屑道:“小子,就是给你十招都奈何不了老子!”

    “哈哈,你看那小子,差点儿摔了个狗啃屎,我敢打赌,就是给他一百招,也无法让令狐充后退半步。”

    “这些细皮嫩肉的书呆子,也就玩一玩笔杆,吹吹牛罢了。”

    “你看他长那样儿,就是典型的银样镴枪头。”

    “令狐充是真硬啊!”

    围观的汉子们,哄笑连连。

    这令狐充倒是确有两把刷子,看来,得动点儿真格了,杨易对汉子们的哄笑选择了视而不见,暗使两分内力,灌注右臂,又往双腿灌了三分内力,拔身而冲,拳头向令狐充劈头盖脸砸去。

    金钟罩并非全身无懈可击,强在于与对敌时,分析敌人进攻路线,提前将罡气汇聚成罩。

    令狐充见杨易还和第一次一样直来直往,心头顿时不屑,金钟罩运使,重心防御胸前位置,只等杨易从自己面前倒退翻飞。

    哼,你以为我要袭胸么?不,你杨易哥哥对你这矬大汉的三十六D可没什么兴趣,杨易狡谑一笑,旋身扫腿,一记秋风扫落叶。

    本来觉得稳坐钓鱼台的令狐充正暗自得意,突然觉得下身一阵冰凉,随即小腿一软,一道无可匹敌的劲力,将自己下盘的防御破开,再要去稳住,已然无力回天,整个人被杨易一腿扫飞,直直倒退而去,一屁股摔到地面上。

    这?这怎么可能!

    不仅灰头土脸的令狐充目瞪口呆,围观的汉子皆尽沉默了,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你下面可不够硬呀。”

    杨易拂袖一扫青衫,再也不看还在觉得难以置信的令狐充一眼,走到霜儿面前,笑问道:“霜儿姑娘,小生这算过关了么?”

    “这是迎客令,小姐已在梧桐院内设席,自有家丁领苏公子前去。”

    霜儿淡淡而言,将一块竹牌递给杨易。

    好机会,这下子,自己便可趁机摸一摸这长孙府的门路了,接过竹牌,杨易心头窃喜,转身朝上官逸二人拱手道了一声,举步出了演武堂。

    留下一众汉子还在寻思琢磨他刚才到底是怎么将令狐充击飞的。

第二十七章:不良人程浩南

    出了演武堂,早有一个家丁等候,见杨易出来,咿咿呜呜,双手比划一通,盯着杨易手中的竹牌迎客令。

    此人,原来是个哑巴。

    杨易本来寻思着如何着手打听杜少丘的下落,又该如何去搜寻长孙府的把柄,见这哑巴比划,已然明白这是长孙府安排过来领路的家仆。

    也不去纠结长孙府为何会使唤一个哑巴作下人,把竹牌递给这哑巴。

    竹牌递到哑巴手中时,突然觉得哑巴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但也不好贸然发问。

    哑巴接了迎客令,躬身上前引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原来,这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瘸子。

    杨易有心摸清长孙府门路,脚步放慢了许多,一边走,一边观察,但见长孙府十步设一桩,防备十分严密。

    暗暗庆幸自己兑换了神行百变,若非如此,夜间孤身前来,定然无从下手,大有可能被人发觉,徒劳打草惊蛇。

    “想活命就管好自己的眼睛,另外,换一双鞋子。”

    过了长廊,穿进假山丛中,正走着,前面的哑巴突然突然低声而言,停住脚步。

    不等杨易惊讶,哑巴转过身来接着说道:“惊蛰雷动,潜龙升渊,今朝去岁。”

    杨易瞬间心头大骇,这,乃是不良人的接头暗语!

    压住心潮,开口低声而出:“侠义两宽,敢称不良,来世今生。”

    哑巴听到杨易脱口对出暗语,略微点了点头,将杨易拉进一旁的假山中间,开口问道:“何时雷动?”

    “贞观十四年春分蛙叫。”杨易回答。

    哑巴接着问:“刀配几何?”

    杨易笑了笑,回道:“侠字一人配两刀,义字刀尖一点血,某逢明月,尊从袁。”

    两人这算是打完了招呼,方才用的,皆是交头的暗语,杨易已在话里向哑巴表明自己加入不良人的时间是贞观十四年。

    “宁安县贞观十二年不良人,程浩南。”

    哑巴自报家门。

    “万年县不良人,杨易。”

    杨易也报出了自己的底细。

    程浩南听到这里,眉头一挑,显得有些惊讶,笑道:“原来是你,前岁袁帅西行前,招呼众人在长乐坊聚首,我从名单上见过你的名字。”

    难怪呢,我说怎么觉得你有些面熟呢,看来,是在长乐坊见过。

    杨易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先前会觉得此人面熟。

    不良人遍布长安各行各业,多为暗桩,也有像杨易这样在抚安司直接跟随不良帅袁天罡行事的明点,但后者终归是少数。

    这程浩南,看来是打进长孙府的暗桩,但具体是何人所遣,杨易就无从得知了,也不能问,因为这是每一个不良人必须遵守的规矩。

    所以,只对程浩南点点头。

    “探瓮何事?程浩南开口而问。

    “人命关天,抚安司上下皆尽命悬一线。”杨易如实相告。

    听及于此,程浩南点头道:“你我二人踩的点子不同,方才见你露出马脚,我还以为你故意为之,是来和我接头的明目,看来,会错人了。”

    瓢了个瓢的,什么马脚,哥哥这鞋子现在就是想换也换不了啊。

    杨易心头笑骂程浩南的同时,也在暗暗叫苦,这靴子,今日已经两次被人看出破绽了,再不换一双,迟早要坏事儿。

    也从陈浩南的话里头听出来了,原来陈浩南另有与人接头,把自己当成是接头人了,终归还是这靴子弄巧成拙。

    对了,上官逸!

    今天混进这长孙府的蹊跷之人,除了自己,就只有一个上官逸了,并且,上官逸也是从这靴子看出了自己的破绽。

    看来,要与程浩南接头的人,应该是上官逸,难道说,上官逸也是不良人?

    杨易这般寻思着,眼睛就瞥到了程浩南脚上的灰布鞋子,这款式的鞋子,搭配自己这一身青衫,正好是穷酸书生的标配。

    于是,双眼就像盯住黄花大闺女一般,闪了芒。

    这如狼似虎的眼神,已被程浩南捕抓到,笑骂道:“素昧平生,却要赔你一双新鞋。”

    “反正从此各行其事,自顾西东,既然江湖相忘,取你一双鞋子,也算对得起今日相识。”

    杨易嘿嘿一笑,伸手去接陈浩南脱下来的鞋子,也把自己的牛皮高筒靴脱了下来,换上布鞋。

    不良人的规矩,即使是生死之交,若非必须,在外相见,也要形同路人,这是为了彼此的安全。

    “走吧,迟了恐怕长孙小姐生疑,对了,你若想探长孙府深浅,在这里,不可能得到有用的信息,此间只是长孙府的皮,长孙府的肉,在这里。”

    程浩南换上牛皮靴,手指垂直,指向地面。

    长孙府有地下室!杨易看明白了程浩南的意思。

    得了有用的信息,杨易喜问道:“路在何方?”

    “我也不知道,潜入长孙府一年,我至今还未得到信任,不过,或许长孙飘絮的闺房有路,昨日黄昏,我见他们押了一个老叫花子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还有,你若是和长孙飘絮打交道,诸事一定要万分小心,长孙飘絮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程浩南说到这里,双眼四下一扫,皱眉道:“走吧,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巡逻的护院就要来了。”

    说完,朝前引路,已又是一瘸一拐的模样。

    杨易抬脚跟上,二人才走出不到五六步,果然就就遇到了巡逻的护院队,清一色的持刀大汉。

    堂堂当朝户部尚书,府宅竟是如此做派,果真是胆大妄为!

    看来,自己已不用搜寻什么证据了,只需找到杜少丘,解开陆家案的谜团,找出抚安司两个犯人的死因,抓捕驭使忘忧蛾的幕后黑手。

    然后一纸诉讼到御史台,状告长孙府违规建宅,私养府兵等等罪名,足够长孙靖父子掉脑袋了。

    杨易一边走,一边打定主意,不知不觉已跟随程浩南走到一处白墙前,院门上书“梧桐”二字。

    门口守着四个护院,程浩南上前递了迎客令,咿咿呀呀比划,接了迎客令的护院不耐烦道:“滚!老子识字,知道这是迎客令。”

    走上前来,却换上另一副嘴脸,对杨易恭声道:“苏公子里面请,我家小姐正在院中设席。”

    迈进梧桐苑,一阵香风迎面而来,扑鼻沁入心扉。

    香,真香。

    杨易皱了眉头,这,是曼陀罗花的香气。

第二十八章:一人问战三男

    院中一角,两颗梧桐树傲然而立,长安干燥,没想到一向扎根江南的梧桐,在此间也能存活。

    都已添新苞,它们今岁醒得比春天要早了许多。

    在两棵梧桐的中间,是一秋千架。

    院心是两个月牙小池,碧水幽幽,两个月牙池的中间,一条石板小桥纵穿而去,尽头一四角飞檐的亭子。

    亭中已挂纱帐,只见其中一道人影,合膝而坐,纱帐影影绰绰,看不见其容貌,依稀能辨是个女子。

    亭前候着六个婢女,清一色的翠衣,看容貌,都是豆蔻年华。

    距离亭子十步左右的桥上,已摆了长案、蒲团,案上果盘酒食琳琅,左右各摆香炉,袅袅檀香,但却压不过从纱帐内扑出,劈头盖脸而来的曼陀罗花香。

    细嗅花香源头,杨易展开纸扇,摇扇翩翩,举步向前,在长案前坐下,抬头凝望亭中人,但有纱帐遮掩,又被婢女们挡住了大半的视线,根本看不到亭中人的模样。

    不过,杨易心中已然明了,如此架势,定是长孙飘絮无疑。

    “茶是去岁雨后清明的嫩芽,客请自便。”

    杨易坐下后,亭中长孙飘絮淡淡而言。

    暗想不能失了礼数,杨易拢扇拱手道:“不才广陵郡苏东坡,素闻长孙小姐才名,今日特来拜会。”

    他把这套说辞吐出口后,自己都觉得害臊,这就形同于某人吹牛说自己是葫芦村金城武,富贵镇古天乐一样,跟大喊一声“我是京城马冬梅”也没啥区别。

    无非就是硬往自己脸上贴金,不怕牛皮吹爆。

    好在这里的人,根本没人知道苏东坡是谁,因为文曲星还未下凡,咱们的大才子苏子瞻还有几百年才出世。

    “苏公子换了新鞋,走路时,还请多留意脚下,长孙府的路虽然平坦,但公子莫觉得如履平地,桥上多风,谨防失足。”

    长孙飘絮突然冷冷开口,话里每一个字眼都好像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子。

    杨易心头猛然一跳,暗道自己已露端倪,更惊讶于长孙飘絮细致入微的恐怖洞察力。

    自己一路走来已尽可能地掩盖鞋子尺寸不合导致的别扭,但还是没能逃过此女的双眼!

    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装傻充愣了,故作自然地笑道:“家中贫寒,常洗旧鞋作新鞋,路常崎岖,单凭胸怀坦荡,不曾想过有来无回。”

    “倒也在理,路在脚下,终归是要走的,岁有所长,尺寸难免不合,总不至于削足适履。”

    出乎意料的是,长孙飘絮不知为何,并没有点破鞋子崭新的事,也没有言及其他。

    转而,挥手招了招亭前婢女,冷声道:“可惜,人但凡忘了脚下的尺码、轻重,往往就已走上不归路。星儿,去告诉望叔,哑巴该知道自己的尺寸了。”

    婢女应声而去,不一会,只听得院墙之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

    杨易紧紧咬住压根,他已听出那一声惨叫,乃是发至程浩南的嘴里。

    程浩南这根暗桩,被拔了!

    这就是暗桩的命,是每一个自愿成为暗桩的不良人,随时准备迎接的命。

    ‘素味平生,却要赔你一双新鞋’,程浩南说出这一句话时的笑容,此刻不断涌上杨易脑海。

    是自己害了程浩南!

    江湖路远,且行刀刃,岂曰无衣,与子同行,请程兄先与孟婆温酒,终有一日,杨某定叫长孙府上下尽数为程兄陪葬。

    杨易心头默念一声,暗暗咬牙,凝眸直视亭中纱帐里的人影。

    可惜,终归朦胧。

    长孙飘絮,确实可怕!

    亭中人不语,桥上人凝眉,气氛很是微妙,更多的,是说不出的尴尬。

    “哈哈,苏兄捷足先登,可曾一睹芳容?”

    这时,身后传来爽朗笑声,杨易回头一看,但见上官逸翩翩而来,其身旁,是鼻青脸肿的陆昌。

    杨易见此,随即压下胸中愤慨,笑着回道:“可惜,咫尺天涯,云里雾里,恰似江南烟雨。”

    说着,上官逸二人已来到案前坐下。

    上官逸颇为不羁,也不问候长孙飘絮,坐下径直抓取案上的酒壶,倒下满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又倒下三杯,笑道:“酒比茶快,好男儿当开怀大饮。”

    这般作态,先入为主,活脱脱像极了一个登徒子,这与先前杨易在府门所见时,截然不同。

    倒是鼻青脸肿的陆昌,甚为有礼,提袖作揖,向亭中长孙飘絮躬身道:“小生陆昌,见过长孙小姐。”

    可惜,他欲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长孙飘絮对此却视作不见,招了亭前一个婢女,吩咐道:“柳儿,客已入局,开盘吧。”

    “是。”

    婢女应声而下,捧来棋盘棋盅,在杨易三人身前摆好。

    这时,长孙飘絮才缓缓开口:“三位公子既已连过三关,定然文武皆备,飘絮无才,只学了几日博弈,今日想与三位公子讨教一番,还请不吝赐教,若是飘絮赢了,请三位公子打道回府,若是三位公子中,但凡有一位胜出,飘絮自会出亭把酒。”

    听到此话,上官逸又饮下一杯,摆手道:“指教就算了,切磋倒还可以,别人不知你深浅,但我还能不知道么,长孙师妹,云霄子师伯的棋艺,终南山玄真宫谁人不晓,就连我师傅号称‘千弈无敌’,也都甘拜下风,你是云师伯的得意弟子,博弈造化自不用说,只求莫让我落花流水便是了。”

    “却不知如何弈法?”陆昌温言相问。

    “三位公子各执一盘,飘絮斗胆,便同时向三位请教。”

    长孙飘絮还是淡淡的话语,听不出其中喜怒哀乐。

    什么?狂妄,简直狂妄至极!

    长孙飘絮这是要一对三呀,这不是摆明了讲,你们三个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本小姐一挑三问题不大。

    不仅杨易,上官逸和陆昌也不禁努了努嘴,这被人赤裸裸地看不起,三个大男人的脸上说不尽的尴尬。

    丢人,简直丢到它姥姥家的西瓜田里去了。

    三人在郁闷的同时,也有些愤慨,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受此大辱。

    你不能取个名字叫长孙飘絮就这么飘吧,我们哥三个可是还要面子呢。

    可惜,事实是:对不起,你们真的没有面子!

    因为棋局已经开始了。

第二十九章:一女力战三人

    棋盘是梨木所制,色润古朴,十九条线割据纵横,另成九星,长孙飘絮执白子,杨易三人执黑子。

    “本该白子先行,不过,黑子先行,方切合待客之道,三位公子请吧。”长孙飘絮依旧是淡然语气。

    “自当客随主便。”三人应声称是。

    三人的棋盘旁各有内放一百八十一枚黑棋的棋盅,杨易嘴上跟着应和,但手往棋盅里捻出一枚棋子时,就傻眼了。

    瓢了个瓢的,不会下围棋啊!

    不管是自己,还是原本那个书呆子杨易,都对棋艺一窍不通,一时,真不知道从何下手。

    在他这愣神的功夫,上官逸和陆昌已然落子。

    只听报棋的婢女唱道:“上官公子,第一手,黑棋,左一进六,落定!”

    接着,另一个婢女呼道:“陆公子,第一手,黑棋,右一进六,落定!”

    围棋有讲究,一般先占角,后占边,因为边角有棋盘边框的天险,不至于腹背受敌,上官逸与陆昌这是各占左右两边,先声夺人,小占先机。

    但杨易哪里懂得什么‘金角银边’的门路,心头暗骂去它丫的葫芦瓢,反正对围棋也狗屁不通,再也不管不顾,硬着头皮将指尖黑棋胡乱往棋盘上一扔,总算是落子了。

    黑子落定,只听案旁报棋的婢女喊道:“苏公子第一手,黑棋,天元落定!”

    天元?第一步棋,竟然走天元!

    噗嗤~

    刚报完棋的婢女,喊出声以后,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六个婢女也都掩嘴偷笑,忍俊不禁。

    上官逸与杨易座位相邻,侧过脸来,似笑非笑地说道:“苏兄真乃高人也!”

    高你大姨妈的葫芦瓢,单凭你们这些人偷笑的模样,难道我看不出来自己下了一步臭棋?

    杨易心中在疯狂问候上官逸的大姨妈、小姨妈,但脸上还是挂上了笑容,拱手向上官逸请教:“敢问上官兄,此棋有何不妥?”

    上官逸压下脸上的笑意,开口道:“棋局如两国交战,天元好比中原,虽然富庶,但是却无大江大山,天险难觅,易攻难守。自古兵家,必先争夺四周,逐鹿中原乃是最后为之,故,首步天元,棋输一半。”

    杨易这才明白,自己第一步棋是真的臭到不能再臭了。

    “休得无礼,棋无定数,未成死局,每一子,自然会有它的用处。”

    亭内长孙飘絮冷声呵斥捂嘴偷笑的六个婢女,六个婢女瞬间噤若寒蝉。

    紧接着,长孙飘絮又对应三人棋盘,白子一一落子。

    一女三男,你来我往,不多时,棋盘上已黑子白子交错。

    陆昌下棋很是小心,每一步,都瞻前顾后,思索再三之后才堪堪落子,是故,他身前的棋盘上,黑子白子,势均力敌,不分伯仲。

    此刻正紧锁眉头,思考下一步如何落子。

    上官逸则逢棋必争,杀气凛凛,一步一杀,但凡出现机会,黑子必定死死咬住白子,但一心只攻不守,夺取的“目”虽多,丢掉的也不少,历经一番厮杀,黑子反而落了下风,已呈颓势。

    但他俨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依旧我行我素,似乎只想着尽快结束这局对弈。

    杨易就更惨了,他本来就不懂围棋,开局又白送一步臭棋,见得棋盘上有空处,便随手落子。

    只当自己这是在陪这三人玩耍,也不在乎什么输赢,反正进这长孙府又不是为了什么搏得佳人一笑。

    只寻思着长孙飘絮的闺房在哪里,等棋局结束之后,怎么找机会潜进长孙飘絮的闺房,找到程浩南说的密道。

    又是一番厮杀,上官逸终于被杀得落花流水,败下阵来。

    黑子无处落子,已然输了。

    陆昌那边,黑白双方,各占半壁江山,针锋相对,谁也奈何不了谁。

    哐当哐当,唰唰唰~

    就在这时,三人身后响起铁链拖地之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被打得浑身血淋淋的汉子,被长孙望与四五个护院扯着头发拖地而来。

    杨易暗暗咬着牙,死死地压住自己的杀气,胸中早已波涛骇浪。

    这被揍得血肉模糊,浑身是血的不是别人,正是程浩南!

    “禀告小姐,奸细哑巴阿福,未曾开口。”

    长孙望甩手朝程浩南的脸上怒扇一个耳光,直扇得程浩南整张脸都摔到地面上。

    但程浩南一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长孙望,肿裂的嘴唇呸出一口鲜血,竟然笑了起来。

    “哼,人在长安,竟然做狗,辜负繁华,不过狗仗人势罢了,可笑!哈哈哈。”

    端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原来他混进这长孙府,所用的名字是阿福。

    “棋如人生,一步错,步步错,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诸事小心为上,苏公子,陆公子,切莫分心。”

    长孙飘絮的话语依旧淡然十分,似乎,并不曾看到眼前这一幕,开口竟然是出言提醒杨易和陆昌。

    “说,你潜入我长孙府意欲何为,受何人指使!”

    长孙望把脚狠狠地踩到程浩南脸上蹂躏。

    突然,嘴上两撇老鼠须一动,阴恻恻地笑道:“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查不到,你叫程浩南,宁安县人士,家中二老早故,尚有妻儿,你妻子张氏,每日家中织布维生,小儿五岁,尚未蒙学,你若是再不说,嘿嘿。”

    转头朝一旁的一个护院道:“蔡昆,你未有家室,渴了三十年的汉子,那张氏风韵犹存,便便宜你了。”

    这脸上有颗大黑痣的护院,闻言双眼放光,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双唇,淫淫笑道:“多谢望叔成全,憋了这么久,终于能吃顿饱饭了,嘿嘿嘿。”

    程浩南本来一脸决绝,视死如归的样子,听到长孙望点出妻儿时,双眼瞬间通红,似一头困兽,挣扎着要从地上起来,但被长孙望死死踩住,动弹不得,只能用燃满仇恨烈焰的双眼,死死瞪着长孙望,破口骂道:“长孙望老儿,江湖道义,祸不及妻儿!”

    “祸不及妻儿?我长孙望做事,向来不讲什么狗屁江湖道义,只求结果,说,你受何人指使?如若不然,你妻儿定步你后尘。”

    长孙望蹲下身子,一把掐住程浩南喉咙,将程浩南的头,抬了起来。

    这一刻,程浩南眼中的愤怒,连同坚守的火焰,动摇了。

    妻儿,终归是他永远放不下的牵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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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不良帅介绍:
系统?灵气复苏?武侠?悬疑?
这是一个貌似很混蛋的故事,因为系统确实奖励了主角一个蛋。
这也是一个有毒的故事,因为主角后来真的有毒啊!
“本次成功抓捕一名黄级大盗,恭喜宿主获得三千赏善点,可兑换一门新武技,可兑换一甲子内力,可储存,兑换或者储存?请宿主进行选择。”
杨易刚把盗匪孙千一脚踢进牢房,就听到了系统林芝琳温柔的萝莉音提示……长安不良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安不良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安不良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