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看不透的男人
“是...是...”
程浩南紧咬的铁牙,终于松开了一条缝,看这情形,他这是准备松口招认了。
“请两位落子。”
长孙飘絮冷冷出声,语气不容置否。
陆昌早被院中身后这一幕吓得战战兢兢,惊慌之下,黑子罗盘。
围棋讲究亦步亦趋,争一个“气”字,抢一个“劫”字,九个星位开外,一格一气,同气连枝,错一步,失一城,但凡一步走错,兵败如山倒。
子在盘中亦如人在局中,陆昌这落下的一黑子,由于心中慌乱,不似先前那般前瞻后顾,正正百密一疏,长孙飘絮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白子趁虚而入,占尽天机。
“陆公子执着于盘中局,百密一疏,该有此劫。”
长孙飘絮施然说道,听语气,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双方于是你来我往,又杀了九步,白棋将黑棋层层围住,形成死劫,恰如垓下之围,四面楚歌,陆昌终于无从落子,输了半步。
“拘泥自身,胸无大局,终归难以胜天半子,不过,能洁身自好也算难能可贵,当属凡中英杰。陆公子,承让了,星儿,给陆公子请茶。”
长孙飘絮吩咐婢女给陆昌奉茶,转而对杨易沉声问道:“苏公子为何迟迟不肯落子?”
杨易捻着一枚黑子,看着棋盘上,天元位旁,黑棋能走的最后一个格子,手悬在了半空,心思却全在程浩南那里,既担心程浩南会出卖自己,也隐隐有些希望程浩南招供,十分矛盾。
和程浩南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一鞋之恩,但人在江湖,兄弟,有时只需要碰杯时的一次对眼。
况且,每一个不良人,都会把其他不良人当作生死之交。
但此刻,程浩南受到的乃是妻儿生死的威胁,谁也无法保证他到底会不会谨守不良人的信条。
正纠结万分的时候,就听到程浩南有气无力地要吐出一个名字,也听到长孙飘絮的发问,顿时咬牙按下黑色棋子。
黑子落定,他的棋局,也已成了死局!
“一步错,步步错,不管是棋还是人,开弓难有回头箭,第一步往往至关重要,苏公子志不在棋,局不在此,飘絮看不透,承让了,星儿,请茶。”
婢女星儿听言近前躬身为杨易奉茶。
“说!”
长孙望这时又朝程浩南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这一把掌,力道很重,直抽碎程浩南两颗牙齿,满嘴溢出鲜血,脸高高肿起,凄惨至极。
被抽得满脸献血的程浩南,突然咧嘴凄然一笑,朝长孙望呸出一口鲜血,骂道:“呸,狗奴才,是你爷爷让老子来的!”
杨易再也忍不住了,就要张口。
“是我的人,放了他。”
却是上官逸抢先一步,洒然站起,直视亭中纱帐,又开口道:“云师伯曾传你一部仙籍《纳气诀》,不知长孙师妹把它藏在了哪里?我遣此人入长孙府,正是为了《纳气诀》。”
“上官师兄有大格局,可惜,杀棋太多,重伐易损,一步一杀,一杀一弃子,要么超凡入圣,要么止步红尘,败得理所当然。”
长孙飘絮话音刚落,纱帐无风而动。
咻!
一道紫黑光芒如闪,从纱帐内飞出,奇快无比,朝程浩南射去。
上官逸反应十分迅速,腰间宝剑自行出鞘,剑引人动,一人一剑,横到半路,势必要拦下这道紫光。
叮!
上官飘絮的宝剑刺向紫光,将紫光刺作两半,响声清脆,一半紫光飘落剑尖,另一半紫光却从剑尖划过,射到上官逸耳侧,割下上官逸一缕发丝,直直而去,射进程浩南的左眼。
“啊,我...我的眼睛!”
程浩南捂住自己溢出鲜血的眼睛,本来就狼狈至极的脸,痛得扭曲起来,但被长孙望死死踩着,挣扎不能。
上官逸捻下剑尖的紫黑花瓣,冷声道:“原来是曼陀罗花,长孙师妹的内功果然一日千里。”
“望叔,天色已晚,放了他,送客吧。”长孙飘絮下了令。
“小姐,这,这人是奸细!放...放了?”长孙望以为自己听错了。
“酉时,日夕,倦鸟归山林,放了,送客。”
长孙飘絮再度开口,语气冰冷,斩钉截铁。
“是。”
长孙望眼中尽是不甘,但还是松开了程浩南,朝上官逸和杨易三人道:“三位公子,请吧,阿三阿四,送客。”
杨易没想到自己折腾了一天,却是徒劳一场,好在总算是大概摸清了长孙府的底细,也探出了端倪,又见程浩南脱身,松出一口气,暗暗打算晚上天黑,换上夜行衣,再来此中查探,起身略微告辞一声,在家丁的带领下,举步走出梧桐苑。
上官逸不知为何,相当肆无忌惮,宝剑归鞘,将气若游丝的程浩南背起,大笑而去。
倒是陆昌,扭扭捏捏,终于吞吐出口:“敢问小姐,那彩...彩头,可...可还作数?”
原来,他到此间来,不过是为了一百贯铜钱的彩头。
平白无故被下令放走奸细,心头本就窝火的长孙望,看着眼前这身着青衫的穷酸,越看越觉得厌恶,从腰间掏出钱袋,取了一百贯铜钱扔给陆昌,骂道:“滚吧。”
铜钱有不少散落到地上,陆昌弯腰一枚一枚地捡了起来,直到将最后一枚铜钱捡完,才起身朝亭子内作揖答谢。
瞥了一眼长孙望,嘀咕一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出院而去。
但见杨易三人都已尽数离去,长孙望跪地朝亭中问道:“那上官逸在我们府中埋暗桩,心怀不轨,证据确凿,小姐为何放他如此大摇大摆离去,莫不是让外人看了咱们长孙府的笑话么,小人愚昧,请小姐赐教。”
“上官逸乃是当朝礼部尚书之子,又与我同门拜师玄真宫,我长孙家还没有到和上官家撕破脸皮的地步,况且,哑巴阿福脚上穿的鞋子,府中下人,你可见有谁穿过?你又曾在何处见过?”
长孙飘絮从亭子里缓缓走出。
“鞋子?抚安司!小姐是说...小人明白了,原来局外有局,小姐眼中有大局,小人佩服。”
“退下吧,阿兄的刀,也该磨好了。”
长孙飘絮走到杨易方才坐着的长案前,挥手示意,长孙望与一干护院,依言退下。
长孙飘絮捻起杨易棋盘上天元位置那一枚黑子,自言自语道:“众里寻他千百度,天涯何处无芳草,有意思,真正的对弈,开始了。”
转头朝上官逸原先的位置道:“你,也是我看不透的男人。”
第三十一章:又多了一个蛋
家丁在前头领路,杨易边走边暗暗观察,走了十来步,他突然觉得不对劲,虽然还是七绕八绕,但并非是来时走过的路,沿路已不见十步一桩的护院,反而常见假山亭台。
同时暗暗心惊,长孙飘絮确实是一个恐怖的女人,城府之深,令杨易此刻背生恶寒,长孙府手眼通天,不容小觑,自己与程浩南相逢不过半刻,长孙府不仅拔出了程浩南这条暗桩,更已经查明了程浩南的籍贯家室。
这般恐怖的效率,只能说明长孙府的情报眼线,恐怕已遍布长安,渗透各行各业。
面对这样庞然大物的对手,杨易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当然,也不会心生怯意,知难而退,他是这么一个人,对手越强大,心中越兴奋,迎难而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是好男儿该有的气魄。
况且,叔父杨平此刻正处生死攸关,纵然只是为了把叔父就出大理寺狱,杨易也不能退怯,更何况,不良帅袁天罡既然将帅令芙蓉玉拖李乘风转交给自己,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将在抚安司里供职的那些不良人的安危交给了自己,这也算是委以重任了。
不过,杨易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什么狗屁重任,而是救出叔父的同时,为长安城拔出长孙府这根毒刺,为大唐切掉长孙靖这颗毒瘤,这势必是一件天大的良善事,到时,不知道赏善罚恶系统会奖励自己多少赏善点,最好能将系统一举升级,那样,自己离回家也就不远了。
想是这么想,此刻心里却还是有诸多谜团缠绕,先不说陆家案与青竹林案、平康坊案,还有抚安司案之间的关联,幕后黑手是谁?意欲何为?
单说方才在对弈时,长孙飘絮,似乎话里有话,那作态,仿佛自己早已被她当作一枚棋子,玩弄于股掌,到底是什么令她如此成竹在胸?她又想做什么?
尽管心中疑窦丛生,但是见到上官逸等人就在身后不远处跟着,与自己同路,杨易压住心头疑虑,不多时,就被家丁带出了府门。
他本来想找时机,悄悄尾随上官逸,因为心头始终放不下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程浩南,但距入长孙府到现在,差不多已经快五个时辰了,神行百变的功效就要到时限,此时大意不得。
来到北市街上,七拐八拐拐,胡乱绕了两圈,确认身后没有尾巴之后,才择小路赶回丝竹居,前脚刚迈进丝竹居,神行百变的时限也到了,只觉脸上筋肉骨骼浑然一动,听得咔嚓两声骨头内响,杨易知道,神行百变此时已然失效。
“春雨惊春清谷天。”
一袭白衣的李乘风正在院中手执一支狼毫,身前石桌上,展开一铺宣纸,婢女嫚儿捧着砚台,跟在一旁,一旁假山丛中的石桌前,婢女絮儿正教两个孩子认字,教的却是二十四节气。
“杨大哥~”
见到杨易进来,杨山和杨鱼儿喜叫一声,奔了过来。
梳洗过后,兄妹两早已焕然一新,再没有半分乞儿模样,尤其是杨鱼儿,琼鼻弯眉,小脸虽然还有些大病初愈的苍白,但一双眼睛扑闪,充满了灵光,甚为可爱。
杨易越看越觉得鱼儿有些熟悉,似乎自己曾经见过她一样,但又实在想不起来。
看着梳洗过后,换上崭新衣服的兄妹两,杨易一扫心中关于此行的诸多沉重,看着杨山笑道:“你们自去跟絮儿姑娘认字,长些知识,过两年再长大些,我为你谋一份营生,你们二人,也好自食其力,好男儿,该当自强。”
杨山听言却没有立即称是,眼中闪着犹豫,好一会儿,终于眼神坚定地朝杨易说道:“杨大哥,我想习武,求求你教教我吧。”
看着双目炯炯,眼中尽是渴求之色的杨山,杨易笑问道:“为何习武?”
“不知道,就是想学武,不想认那些奇形怪状的字。”杨山很自然地回答,眼中不见丝毫杂色。
“跟鱼儿认字去吧,你若想习武,诸事过后,我便教你,但在此之前,必须多认些字。”
杨易点了点头,他倒不是想等杨山说出什么学了武艺,除暴安良,行侠仗义这等大话,他只想看到杨山眼中没有焕发属于尊严的色彩。
很庆幸,从杨山的眼里,自己看到了想要的东西,杨山想要习武,说明他已开始学会,或者说,开始渴求尊严,正在慢慢甩掉内心里,关于过去为奴的烙印。
得了杨易的应诺,杨山与鱼儿雀跃而去,又跟絮儿学起了认字。
“你的新鞋不合脚。”
这时,李乘风突然悠悠开口。
杨易闻声莞尔,近前笑道:“不走寻常路,顾不上尺寸。”
眼睛却已盯上李乘风的画作,只见画纸上烟雨朦胧,一条五爪金龙作势腾飞,占据画纸三分之二的篇幅,这龙,鳞片、龙爪,乃至龙须、龙角,都栩栩如生,美中不足的是,并没有眼睛。
龙不点睛,比之画蛇添足,美感也相去不远,都是至关重要的败笔。
见此,不由得问道:“李先生既然画龙,为何不点睛?”
“哈哈,惊蛰未知,潜龙在渊,天机不泄露。”
李乘风哈哈一笑,抖笔一洒,墨点散落画纸,密布如暴雨。
转头看了一眼杨山和杨鱼儿,笑道:“长安,还需要一场更大的风雨,惊蛰雷动,万物复苏,潜龙升空,那时,方是画龙点睛之时。”
他说得云里雾里,甚为费解,杨易听得一头雾水,只好告辞,回了西厢房。
将房门反扣,解下布囊,想把布囊里那个蛋拿了出来。
从早上在土地庙中开始,他就一直放心不下这古怪的蛋,尤其那两只七彩守宫到底是钻回了蛋中,他一直没研究明白。
打开布囊,却瞬间傻眼了。
蛋还在,但是,变成了两个!
一模一样,七彩斑斓,上有裂缝,只是体型比之原来的彩蛋要缩小了一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母鸡下蛋都还要打咯,乌龟下蛋都还要吐口水,就算是蚂蚁下蛋,也要土动泥翻!
这怎么不声不响,就多出了一个蛋来?
简直比老母猪上树,隔壁寡妇夜夜高歌,他大舅的外甥带着小姨子来长安卖绿豆糕还要骇人听闻!
莫非,布囊里有妖祟?
杨易提起布囊一倒,里面的碧玉长箫、帅令芙蓉玉,从纸人张家里取的画卷,尽数倒了出来。
第三十二章:镜中花水中月
又是一番折腾,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也找不到被人掉包的痕迹,这个蛋,就像凭空变出来的,或者说,是之前的彩蛋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分为二!
瓢了个瓢的,什么西瓜皮系统,奖励你杨易哥哥一个蛋,又没有说明书,天知道这蛋到底是怎么生蛋的,杨易此刻,果真是为之蛋何!
不多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嫚儿送来饭食,杨易只好将这些东西重新装进布囊里。
打开房门,嫚儿换了一身黑色劲服,身段玲珑,又添了几分英气。
“请问嫚儿姑娘,你手背上的刺青有何讲究?”
看着嫚儿将饭菜一一放到桌上,杨易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一句话。
不搞清楚嫚儿的来历,他始终觉得无法安心,李乘风这么无条件地帮助自己,实在反常,虽说他是不良帅袁天罡的师弟,但杨易总觉得不太对劲。
“在大月,我们都是细鳞神的子民,曼陀罗女神养育了细鳞神,便是养育了我们大月,是她在我们心中种下火焰,点亮我们大月子民的双眼,勇敢而坚定地朝彼岸花开前行,大月虽然没了,但我们大月人的心里,永远不会忘记细鳞神的意志,永远不会抹去曼陀罗女神的恩泽,大月的血脉,永远在沸腾,花神终有一日会重归大地!”
嫚儿一边说,一边抚摸手背上的曼陀罗花刺青,神色哀伤,似乎已陷入了无尽的追忆中去。
大月,即大月氏,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以细鳞蛇为图腾,国内气候干燥,土地贫乏,国力弱小。
贞观元初,西域三十六国混战,至贞观三年,大月与楼兰交战于阳古关,大月亡国,子民为奴。
同年,取得胜利的楼兰,亦步大月后尘,楼兰亡国。
谁也不知道,沿着孔雀河,水源充足的楼兰国,在取得一场大胜之后,为何一夜之间亡国。
有人说,那一夜,曾见天神下凡,更见神龙与朱雀大战。
楼兰,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至今,谁也不知道。
原来,嫚儿是大月的遗民,手背上的刺青竟是这样的来历,杨易这才知道嫚儿的来历。
这让杨易愈发觉得头大,如果自己所处的是记忆里,那个历史上的大唐还好,诸事可以参考一些自己记得的史料。
但这里,很明显不是历史上的大唐,自己,到底来的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是与历史共存的一个平行时空?还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李靖、魏征这些人的名字明显是一模一样,而且与历史上二人的地位也几乎一样。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易现在才觉得自己有多渺小无知,原来自己,一直都只是沧海一栗。
嫚儿出了房间,杨易一边吃饭一边思考,他想的并不是嫚儿怎么会成为李乘风的女婢,而是关于自己所在的到底是怎样的时空,怎样的世界。
另外,就是关于曼陀罗花香。
自从抚安司事发,自己好像总是能遇到曼陀罗花香,镜明台云霄子献仙灯,初遇李乘风,五尺巷遇猫九狸,纸人张,长孙飘絮,曼陀罗花香好像一直围绕着自己。
杨易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查一下关于紫色曼陀罗的资料或者传说,这也许会是解开种种谜团的有力线索。
这般想着,无意识地,就脱口而出:“绚丽的花开,跳跃的火焰,复仇的种子生根发芽,不可预知的死亡,夜的女神洒下最无间的爱。”
“异虫奇兽百草录!”
杨易猛然惊醒,自己在原来那个书呆子杨易所收集的一堆古书中,曾见过曼陀罗花的记载。
可惜,当时只当是闲书,一目十行,囫囵吞枣而读。
看来,得回一趟家。
吃过饭,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向嫚儿讨来新鞋换上,用一块布裹住长安刀,抱刀在胸,走出房门,准备先回家里找一找《异虫奇兽百草志》,然后摸进长孙府,刺探杜少丘的下落。
临丝竹居,却在院中遇到了李乘风。
李乘风还是一袭白衣,在院中水池旁负手而立,举头望月。
十六的月,已从十五的盈满转为亏缺,遥挂天际,蜡黄。
“你看,月亮像不像一只眼睛?”
李乘风突兀地转过身来,把杨易吓了一跳,其手里,明晃晃的,原来他还拿了一面铜镜。
杨易总觉得李乘风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云里雾里,甚为奇怪,此时又被李乘风没来由地这么一问,更觉莫名其妙。
抬头望了望天际的月亮,笑着回道:“世间哪有这般闪亮而巨大的眼睛,况且,纵有这般巨眼,为何只有一只?杨某不知李先生此问何意。”
“你怎知它只是独眼,你看,那水中不正是另外一只么?”
李乘风手指水池中月亮的倒影,一脸笑意地问杨易。
略微瞥了一眼水中月,杨易不假思索地就回道:“哈哈,李先生此言差矣,杨某虽是一介武夫,但也晓得水中乃是月亮的倒影,况且,水中月与天上月大小不一,怎会是同样的眼睛。”
“你又怎知不是因为它们离你的距离不一样,才让你觉得大小不一呢,我们能看见东西,是因为日月,是因为光,光,真是世间最奇妙的东西,所谓眼见为实,但眼睛,有时也会骗人。”
李乘风悠悠而谈,虽是与杨易对话,但其神态,更像是与自己对话。
听着李乘风的话,杨易顿时也觉得有些恍惚,总觉得李乘风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开口笑问道:“若如先生所说,那天上明月与水中明月本是一对眼睛,那么,到底是何人何物拥有这样一双巨眼,又是何人有此般通天彻地之能,竟能将如此双眼剥离?”
李乘风听到这里,向杨易晃了晃手中铜镜,铜镜反射月光,射进杨易的眼睛。
李乘风这才放下铜镜,抬手指了指天上的明月,笑道:“答案或许远在苍穹之上,你若问我,我只能告诉你,天机不可泄露。”
弄得杨易越发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不知所云。
但李乘风已又开口:“或许有一天,你会告诉我不一样的答案,你去吧,我还能保抚安司众人最后一日,过了明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的时间已经不多。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杨易见此,也懒得再与李乘风多做纠缠,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过,谁乐意和这么一个牛气轰轰的人总呆在一起。
况且,眼下还有要事,告辞一声,走出丝竹居。
杨易走后,李乘风拿起手中铜镜,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对镜子里的自己说道:“你在看着我,但我也在看着你。”
放下镜子,看了一眼丝竹居,已没有杨易的身影,叹道:“你想回家,我又何尝不是想回家,这天底下的人,又有谁不是在找归家的路。”
完毕,甩袖漫步回屋。
只剩院中水池里的月亮,还在随着天上的明月升高,明亮,下落,变暗。
第三十三章:母猪补药碧莲
出了丝竹居,避开熙熙攘攘的夜市,专挑巷子小路,杨易借着夜色,轻车熟路,摸到自家门口。
房门依旧贴着封条,门外有两个持刀羽林骁卫提着灯笼把守。
杨易见前门不通,折身绕到后院,蹬墙翻身,施展轻功,翻进自家后院。
对于自己家,他当然比谁都清楚,借着月色,轻轻撬开窗户,跃身而入。
因为门口的两个骁卫,此刻杨易不敢点亮灯烛,也不敢吹亮火折子,只能接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在屋中的狼藉里面摸索寻找《异虫奇兽百草志》。
好在是在自己家中,不多时,便从杂乱的书籍中摸到黑色书封的《异虫奇兽百草志》。
喵~
就在这时,一声猫叫骤然从身后响起,回头一看,只见一道从窗台黑影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一团白光从窗子直射进屋,便自己的见面打来,杨易眼疾手快,出手一接。
白光入手柔软,原来是一团纸,打开纸团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萤火岭。
杨易当即背生恶寒,竟然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还递话约自己在萤火岭见面。
他自付以自己三个甲子的内力,五十步以内,四周但凡风吹草动,自己定能洞察到,方才虽然一心找书,但总不至于毫无察觉。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来人内力之高,轻功身法之妙,远在自己之上!
将古书揣进怀里,起身破窗而出,正好看到一道黑影从墙头一闪而出,依稀能辩是一只黑猫。
“谁家的黑猫瞎了眼,竟然敢在大爷头上撒尿!”
只听门口的骁卫大骂一声,随后是嘡的一声,然后听得石子在屋瓦上滚落的声音。
大概是这骁卫捡石头去打黑猫,打到了谁家的屋瓦。
到底那骁卫是不是真被那猫站在头上撒尿,或者被打了屋瓦的人家里面,是不是有人正在进行某些奇妙事情而突然被打断,这些,杨易就不得而知了。
“嘿,赵四,猫在你头上撒春雨,看来你要走桃花运啦,你不是对张将军新娶的小妾日思夜想么,看来有机会咯。”
又是一个声音,显然是另一个骁卫在幸灾乐祸。
“滚蛋,谁特娘的不知道黑猫不祥,就是过了棺材都能诈尸,撞见黑猫为大凶之兆,你刘大脑袋也比老子好不到哪里去!”
“反正它没在老子头上撒尿!”
门口两人顶起了嘴。
杨易无心听这两人插科打屁,纵身出墙。
萤火岭并不远,出城往南几里路就到了,是一片草木萋萋的乱葬岗。
别看长安繁华,每件事都有两面性,光鲜亮丽的长安背后,也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王孙贵族,富贾们,自然可以在高楼倚楼把酒赏月,也可挑食山珍海味,但饿死的,颠沛流离的穷人,长安也不少。
那些人的尸体大多无人认领,衙门略微登记后,便会被人抬到萤火岭丢弃,地做棺材板,天为棺材盖,横尸于野。
若遇到有点良心的衙役,兴许会挖个坑掩埋,也许还会给立块无字碑。
但那终归是少数,吃力不讨好的事,大多没几个人愿意做。
岭上到处是荒丘,常有狐狸出没,最为奇特的是,岭上终年飘满萤火虫,不会随着季节消亡更迭。
在长安呆了三年,杨易对于萤火岭自然是知晓,但走到离城门不远的一家药店前时,才猛然发觉,自己到底要怎么出城!
翻墙,显然是不现实的,先不说城墙太高,单是城墙上,也有守城士兵分班巡逻。
至于硬闯出去,就更加不可行了,自己又不是铁头葫芦娃。
城门守着一队羽林军,正拿着杨易的通缉画像辨认盘问进出的行人。
再过三个时辰便是长安宵禁的时候,到时城门关闭,想要进出可就难了。
一时束手无策,杨易不免有些急躁。
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咬牙打定主意,不管了,先谎报身份户籍,浑水摸鱼,鱼龙混珠混出去再说。
进入药店胡乱买了两味药,付了钱,提着药包,把嘴一歪,偏着头,装作有先天歪嘴之疾的人,走了上去。
“姓名?”
手拿通缉画像的士兵,冷冷发问。
“马…马冬…梅。”
既然装作歪嘴的模样,做戏做全套,杨易装作说话不利索的样子。
“马什么梅?”
骁卫没怎么听清,再次发问。
“马…冬梅。”杨易再次说道。
“马东什么?”骁卫还是没听清。
“马…冬梅。”
尽管心中已经在问候这名骁卫的大姨妈和小姨妈,杨易还是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马什么梅?”骁卫又问。
“马卖皮。”
杨易压住心中千万头奔腾的草泥马,这次不再说马冬梅。
“哈哈哈,果真是个大傻子,你马卖皮是吧,不对,马冬梅是吧,哪里人?进城做什么?为何要出城?”
这骁卫突然哈哈大笑,看杨易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大傻子,不过,他确实没看错,杨易现在的扮相不正是一个大傻子么。
杨易没想到自己挖的坑,自己给掉进去了,郁闷无比。
但见这骁卫大笑,一旁的几个骁卫也围了过来。
杨易心头虽然有些慌,但还是装作嘴巴不利索的样子,歪着嘴道:“牛鼻村人,进城买药,正要回家。”
牛鼻村因为地形像牛鼻子而得名,离长安城不远,杨易随口撒谎。
“买的什么药,家中何人生病?”
骁卫继续盘问,看来,大理寺对于杨易的通捕很是重视,这些骁卫查得竟然这般细。
“内人刚刚分娩,身子虚,买…买些补药。”
杨易装作诚惶诚恐的胆小模样。
“药包拿来我看看。”
骁卫一把夺过杨易手里的药包,凑到鼻尖一闻,开口笑道:“大傻子,碧莲乃是帮助母猪分娩的助产兽药,你给你内人买补药买什么碧莲,难道你内人是老母猪不成,碧莲十分便宜,你这歪嘴,莫不是被药堂掌柜的白白诓了银钱,哈哈!”
六七个骁卫尽数哄笑起来。
“我…我…补…补药…碧莲…”
杨易一下反而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咦,王老二,我怎么觉得这歪嘴有些面熟。”
哄笑中的一个骁卫突然拍了拍手拿通缉画像的骁卫。
不好,要出事!杨易暗道一声不妙。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哗哗马车声,听得一声长吁勒马声,马车在众人身旁停下。
“表少爷,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好找!”
从马车里跳下来一个汉子,拍了拍杨易肩头,俨然一副见到老熟人的模样。
第三十四章:长安城外诡事
这汉子十分面生,杨易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他的表少爷了。
庆幸的是,经这汉子这么突兀一搅,众骁卫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那王姓的骁卫瞪眼喝道:“兀那汉子,你是谁家的车夫,马车里是什么人,这歪嘴的傻子可是你家亲戚?”
“我道是谁,原来是王骁卫,怎么,大理寺通缉的要犯还未抓到么?”
马车的帘子掀开,上官逸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说完还朝杨易暗使了一个眼神。
杨易会意,偏着头,歪着嘴,装作一副呆愣模样,叫道:“表…表哥。”
王姓骁卫见马车里坐的乃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公子,本来端起来的架子轰然而散,板着的脸变成了热切,舔着笑走到马车前,点头哈腰道:“原来是上官公子,卑职眼拙不识泰山,请上官公子见谅。”
上官逸乃是长安第一才子,又贵为礼部尚书上官承的公子,这王姓骁卫却是识得。
“王骁卫职责所在,不必多礼,对了,令兄想调迁的请书,家严今日已看过了,只待明日上朝过堂敲定即可,恭喜恭喜。”
上官逸脸上挂着笑意,似乎真的在恭喜这骁卫。
王姓骁卫闻言双眼一亮,激动道:“真的?太好了!卑职先行谢过上官大人,谢过上官公子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过顺水推舟,白白承了王骁卫的谢意了,惭愧惭愧。”
上官逸依旧是满脸笑意,转头便杨易道:“表弟,还不上车,迟了,恐怕姨父姨母等得着急,家中急事可耽搁不得。”
杨易又非傻子,已听明白上官逸的言下之意,顺着上官逸的话头,呆头呆脑地应了一声,抬脚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将藏在衣袖内侧的长安刀抽出。
“王骁卫公务繁忙,上官便不多作絮叨了,加之城外表亲有急事,就此告辞。”
上官逸抱拳,也跳上了马车。
“既是上官公子的表亲,定然无事,上官公子既然身有急事,卑职便不多作叨扰了,待明日,再设宴感谢上官公子为家兄之事劳神。”
上官逸的身份摆在那,况且又承了上官逸的恩情,加之上官逸所说的表亲家中有事与杨易方才说的什么老婆刚产子的事不谋而合。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承了人的恩情难免心虚,王姓骁卫不做多想,便城门下令道:“放行!”
城门处的一众骁卫门卒将路障拖开,退到两旁,让出了路来。
驾车的汉子跳上马车,拍马驾车。
杨易人在马车中,暗暗侥幸自己总算过关,但又好奇上官逸为何会帮助自己。
但看马车内侧躺着的,昏迷不醒的程浩南,暗想莫非是程浩南将自己不良人的身份告诉了上官逸?
“等等!”
就在马车即将驶出城门时,王姓骁卫的大喊声,从后面骤然而起。
杨易心头一跳,难道自己露出了破绽,终归还是被识破了?
思索着该如何脱身,是直接夺马疾弛出城,还是揍翻这些骁卫硬闯拼杀出去。
正拿捏不定,上官逸已笑着斩来一角车帘,问道:“王骁卫何事?”
王骁卫朝马车上递来药包,道:“表公子忘了拿药。”
原来是这破事,吓老子一跳!
杨易松出了一口气。
再无多事,马车弛出城门。
“上官与苏兄应该不顺路,就此拜别。”
马车出了长安城不远,在一树林中,上官逸抱拳笑道,竟然一点也没问杨易为何出城,也没问杨易要去哪里。
如此正中杨易下怀,本来还在寻思着怎么脱身,这下省事了,杨易抱拳道谢一声,跳下马车,上官逸既然不问,他当然也不会傻乎乎地自己去说。
“苏兄落了东西。”
药包被抛出车车,杨易接到手里时,马车也疾驰而去,看方向,是赶往程浩南的老家宁安县。
不再停留,寻了路,杨易准备穿过树林,赶往萤火岭。
常年缉盗,长安四周的路况地形他很熟悉,知道穿过这片树林,进入一条泥巴小路,往南走半盏茶不到,便是萤火岭。
出了小树林,突然听得隐隐约约吹锣打鼓的声音,跟迎亲的鼓乐一模一样。
谁家大晚上的娶亲,选的什么良成吉时?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杨易甩了甩头,继续举步朝前走,越走,那吹打唱跳的声音愈发清晰。
荒郊野岭的,谁家他姥姥的选这个时候来这里迎亲,真是活见鬼了!
这次是真的听得清清楚楚了。
停下脚步,伫耳细听,吹锣打鼓声又突然消失一空,静悄悄的,只有远山传来几声山鸟夜啼。
呼~
突然一阵冷风从后背吹来,耳中听得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正向自己奔来,杨易猛然一回头。
却是一片空荡荡,黯淡月光下,只不远处树木的黑影婆裟,似一头头怪兽在张牙舞爪。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杨易突然觉得光线越来越暗淡,月色在一点一点慢慢变红。
抬头一看,只见天边的月儿已变成一轮血月,不知何时聚起来的一朵乌云,猛然盖住了血月。
没了月色,四下瞬间变得漆黑。
呼~
又是一阵冷风刮开,杨易只觉数道气息正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涌来。
放眼一扫,只见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有一对绿幽幽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自己,并且正在向自己靠近。
瓢了个瓢的,杨易臭骂一声,壮了壮胆气,一把拔出长刀。
就在这时,喵~
猫叫声瞬起,八双绿幽幽的眼睛疾速奔来,扑到杨易身前不远处,扭打在了一起,猫叫声连连,乱作一团。
乌云退散,光线骤然变亮,月亮已不见血色。
杨易定眼一看,面前四只黑猫扭打作一团,其中一只黑猫嘴里叼着一只死老鼠。
你姥姥家的西瓜田!四只畜生抢腐肉,吓老子一跳!
把长安刀插回刀鞘,再不去看几只恶猫抢死老鼠,抬脚就走。
又走了十数步,翻过一个小土坡,已看到萤火绿芒点点如星的萤火岭。
远处萤火岭上,飘满绿幽幽的萤火,在萤火的下方,一团白光闪动,似是一盏灯笼。
咚咚锵,咚咚锵~
“月光光,心慌慌,天上的星星洒光芒,唤我来寻如意郎~”
突然,吹锣打鼓声又响了起来,不仅如此,还听到有女子在唱歌,唱的虽然是喜庆的调子,声音却又尖又细,阴森冰冷,倒像是唱戏的青衣所哼。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杨易寻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月色下,一队身穿喜服的男女,正抬着一顶大红花轿,从萤火岭上下来,朝自己疾速奔来。
不多时,便已奔到前方十步开外,有敲锣的,有打鼓的,有撒花的,但都眼神空洞,仿佛是一具具尸体。
而那些纷纷扬扬落地的,哪里是什么花瓣,分明是一张张白腊腊的纸钱!
队伍奔速不减,朝着杨易直冲而来。
瓢了个瓢的,以前常常佩服宁采臣,老子今日也有机会上演一出了!
杨易一把抽出长安刀,这时,这迎亲的队伍也已奔到身前,杨易还未劈出刀,就傻眼了。
一个个身穿红绿喜服的人,甭管是敲锣打鼓的,还是撒花的,就连那一顶大红花轿,也一起从自己身上一穿而过。
他们,仿佛就像一阵风,形同无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五章:萤火岭遇黑袍
杨易不信邪,长刀往刚从自己身上穿过的这迎亲队伍追劈而去,刀光映月如雪,从队伍当中劈落。
嗯哼?
什么事也没有!
迎亲队伍依旧前行,杨易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就在这时,耳边的鼓乐声,歌声蓦然消失,再听不见任何响动,迎亲的队伍也从杨易眼前猛然消失不见。
杨易回身一看,只见萤火岭上光影闪动,依稀中,见到一条黑影提着灯笼狂奔。
“何方宵小,装神弄鬼!”
杨易大吼一声,提上长安刀,全力施展轻功追风十三步,点地而飞,直奔萤火岭追击黑影。
追到萤火岭时,扑鼻便是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遍地凄凄草木中,荒坟乱石,断碑,纸钱,坟吊,狼藉一片,半空浮着无数绿芒萤火,将整个萤火岭都染成幽幽色彩。
岭上多为黄土,地面有些潮湿泥泞。
无心此间萤火唯美,杨易眼中只有越来越近的黑影。
因那黑影提着灯笼,又有萤火光芒照亮,已看得前面仓乱奔逃的黑影,乃是一个全身裹着夜行黑袍,头上脸上裹着蒙面黑巾的人。
“兀那宵小鼠辈!”
杨易吼一声,低头瞥了一眼地上杂乱的脚印,自己脚下速度又提快了几分。
追得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到距离黑影五步之内,突见黑影扑身一跃,跳进前方一个隆起的土包后,消失不见。
杨易不作停歇,五步奔至,稳住身形一看,这隆起的土包原来是座荒坟。
其上草高三尺,杂乱丛生,脚印到了这坟头便消失不见。
奇了怪了,莫非真是撞鬼了?明明看到是个大活人,怎么到了这坟头就不见了?
再联想那诡异的迎亲队伍,不禁后背发寒,猛起鸡皮疙瘩,难道,自己方才追的,正是这坟中鬼!
正大惑不解,突然瞥见坟头无字石碑前散了些黄泥,再一看石碑,暗道一声“有猫腻!”
寻常坟墓立碑都是竖立,而这石碑,竟然是横立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近前,手往石碑上下胡乱摸索,微光中,也不知道摸到了石碑哪个地方,耳中突然听得咔嚓一声,随即脚下一轻,整个人直直下坠。
不及细细思索自己怎么突然就从坟前下坠,只道此间原来暗藏玄机,墓碑上定是设有机关。
追风十三步轻身,黑暗中,人在半空强行扭身作燕子回巢,突觉脚下厚重,已然落地。
掏出腰间火折子吹亮,放眼一看,原来此间是个地下深坑,眼前是条地道,黑乎乎的,不知通往何处,而地面上,赫然是黄泥脚印。
原来真是人作祟,哪里是什么鬼!
将三尺长安刀压在胸前,以防不备,手握火折子举步进了密道。
密道狭窄,只一人能过,人在里面黑隆隆一片,若非手中有火折子,杨易断定,纵然自己内力深厚,视力比之常人要厉害得多,在这里,也定然双眼麻黑,目不能视。
借助火折子的微弱光亮,觅着脚印,小心翼翼而行,密道狭窄,自然不能再放足狂奔。
姑且不说路况不熟,最为要紧的是,奔跑状态下,若遇机关暗器,容易躲闪不及。
七拐八拐,大概一个时辰,走得杨易都有些烦躁起来,眼中终于看到亮光。
寻着亮光,又走了十数步,终于看到十步开外的一方石门,门上挂着一盏白惨惨的灯笼,正和方才所追击的黑袍人手中所提的那盏一模一样!
脚印,也一直延至石门前。
吹灭火折子,正要上前推开石门,突然轰隆声响,石门自行开启。
杨易向后一步跳开,与此同时,突然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冲面而来。
咻咻!
抬眼一看,只见一道银芒破空射来,在此电光火石之间,仰头倒地,左掌撑住地面,右臂抡刀而劈,将射到身子上空的银芒一刀劈落。
拍地而起,定眼一看,身旁地面上被劈落的却是一支白羽箭,已被斩作两截。
“暗器伤人,鼠辈!”
提刀冲进石室,却不见半道人影,只见室内有烛台灯笼,地面上散了一地杂碎。
刀尖挑拨地上的杂碎一看,却是一些戏班子唱皮影戏用的纸皮人,花花绿绿,每个纸人都画上了喜服。
但脚印一直延伸到了一旁的墙角里。
墙角,三团光芒闪动,杨易近前一看,却是两面铜镜,还有一些半透明的碎片。
这些碎片似是刚打碎不久,似琥珀,又似自己在二十一世纪时随处可见的玻璃,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材质。
将这些杂碎一把收进布囊,留待回去之后再细细研究。
此刻,杨易一头雾水,黑袍人到底去了哪里?
脚印明明进了石室,到这里便消失了,奇了怪了,莫非飞天遁地走了不成?
飞天遁地!
猛然心头大惊,急急两步后退,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似夜行蝙蝠一般,自上空斜身一掌劈下,劈至杨易胸前。
如此千钧一发之际,内力尽数灌注右臂,催发刀罡,一刀直劈打来的手掌。
“天罡正气!”
这一刀乃是系统兑换的玄级武功秘籍《天罡刀法》里最强的一招,杨易三年来,跑马江湖缉盗,纵横南北,靠这刀法无往而不利,不知已斩了多少穷凶极恶之徒的首级。
但黑袍人却并不畏惧杨易这又快又猛的一刀,电闪雷鸣之际,掌化作指,往上一接。
叮!
一声脆响,长安刀竟已被黑袍人的两根手指紧紧夹住。
这人的手,莫非是铁石做的不成?杨易微微愣神。
二者拼杀,最忌晃神,这是武者最不能犯的致命错误!
趁杨易愣神的机会,黑袍人另一只手已出一掌,不待杨易还手招架,已把长安刀劈落于地。
杨易也并非等闲之辈,没了长安刀的右臂,浑然一抖,内力尽数凝聚,勾手一记重拳,重重砸到黑袍人胸口。
嘭!
被轰碎裂的却是黑袍人身后的石门!
隔山打牛?
不,杨易并不会这等奇妙功法。
此刻心头已然大骇,这黑袍人竟然能已自身躯体为介,御力而出!
自己汇聚三个甲子内力的一拳,打到的就好像不是他,而是那道石门。
这,是什么诡异功法!这黑袍人竟然如此恐怖!
第三十六章:春风不度玉门关
但黑袍人何曾给杨易机会,趁此良机,五指成爪,快过电闪雷鸣,一把捏住了杨易的喉咙。
身怀三个甲子内力的杨易岂能这般束手就擒,全身内力猛然爆发外放,内劲外放。
黑衣人始料未及,没想到杨易还留有后手,大意之下,被杨易爆发出来的内力罡气震退数步。
“凡武境圆满?倒是有些资质,在灵气匮乏的当下,也算得上万中无一了,可惜对我来说,太弱了!”
黑袍人开口,声音透满沧桑感,又带着烟嗓的沙哑,蒙面黑巾没有遮住的双眼盯着杨易,凝眸如鹰。
尽管这双眼睛充满了阴厉狠辣的杀气,但不知为何,杨易竟然从中看到了一丝熟悉。
似乎,自己曾经与这双眼睛对视过。
“便让你见识见识凡武境以上的力量!”
就在杨易绞尽脑汁,回想自己到底曾在何时何地,见过这双眼睛的时候,黑袍人已冷喝出口。
声音还在石室内回旋尚未落定之时,身上的黑袍无风而起,腾腾黑气自全身蒸腾。
右手只伸出两根手指,骤然两指点出,两道耀眼黑光从他指尖涌出,朝杨易射来。
恐怖!
杨易此刻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危机感。
他能感受到这两道黑光中蕴含着势不可挡的恐怖力量,似乎可以崩山裂地!
如此关头,自己就算使尽全身内力,恐怕也无法招架这两道如刺的黑光。
这,难道就是凡武境的尽头?竟然恐怖如斯!
闪!
面对如此恐怖的未知力量,杨易第一个念头便是躲闪,毕竟,总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可惜,杨易身子未动,黑袍人射出的黑光已至额前。
这样的速度,简直堪比闪电,甚至,比起闪电还要迅疾!
完了!这次看来真的要凉到他姥姥家的西瓜田里去了!
杨易已然从惊恐变为绝望。
“囚!”
以为自己就要被两道尖刺一般的黑光刺穿额头时,突然听到黑袍人暴喝一声。
随即,只见额前两道黑色光刺光影大作,变成两条黑色光链,缠住自己全身。
被两条黑色光链缠住,杨易不仅发现自己全身动弹不得,更为致命的是,自己全身的内力好像也被抽空了一般,已完全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力量,这光链,又是什么东西?莫非这黑袍人真是妖祟不成!
“你觉得这样的力量很强大,很玄妙是么?但我告诉你,这样的力量,根本微不足道。”
黑袍人似乎看穿了杨易的心思,一边不屑地说着,一边走到被轰碎的石门口,抬手取下上方的灯笼,走了回来。
看也不看被束缚住的杨易,开口道:“它已经回来了,它们,已经开始苏醒,他们,也已经在归家的路上,好戏才刚刚开始,而我,只是一个引路人。”
杨易不知道这黑袍人说的它和它们,还有他们到底是谁,是人还是什么?
急忙喝声道:“休要装神弄鬼,陆家的案子,还有抚安司关押的犯人,是不是你杀的?”
轰隆隆~
黑袍人并没有回答杨易,而是走到一旁的墙壁前,手往墙上一按,墙壁哗哗而开,开出一道门来。
“真不知道袁天罡为什么会选了你这样的蠢货,想来,是因为他被困在西域楼兰白龙堆里,病急乱投医吧。”
黑袍人说完,就要转头走进石门中去,迈进去半个身子,突然又回过身来。
如鹰的双眼盯住杨易的眸子,开口道:“你的眼睛,有时正是用来欺骗你,用来蒙蔽你最为有效的东西。”
说到这里,眼神扫了扫杨易腰间的布囊,继续道:“贞观初年,春风不度玉门关。那年,我曾在万年县见过一件十分俗套的事,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在灯市上遇见了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孩。”
这一刻,杨易又从这黑袍人的眼中看到熟悉感,就好像,这双眼睛曾经无数次这样看着自己。
终于禁不住喊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黑袍人听此,眼神骤然一凝,冷冷道:“记住,万物有灵,力有限,气无穷。”
甩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进石门内,提着灯笼离去。
石门隆隆而响,闭合成墙。
没了灯笼,黑暗的石室内,只留下动弹不动,一脸茫然的杨易。
他当然不会傻到朝黑袍人离去的石墙大吼大叫,诸如什么“快放了我,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这样的狠话。
当人家是姥姥家西瓜田里去年表弟卖不出去的瓜皮么,既然把你捆住,傻子才会因为三言两语把你给放了。
同时,去恐吓一个比你强大无数倍的人,这种事,若是说出来,恐怕猪圈里的老母猪都能笑到起来跳舞。
但眼下,缠绕在身上把自己捆住的黑色光链却是极为棘手的麻烦,杨易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解开它。
此时,可真是又急又没有办法,就像一样四十岁的老光棍,好不容易娶了个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刚拜完天地,新娘子就暴毙了。
你能怎么办,顶多臭骂一句老天无眼。
越急越出大问题,杨易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得愈发沉重起来,昏昏欲睡,而困在身上的光链也越发变得黯淡。
盯着光链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终于偏头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突然听得嘈杂十分的喧闹声,杨易猛然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发现全身上下已行动自如,全身内力已尽数恢复。
掏出腰间的火折子吹亮,捡起地上的长安刀,走到黑袍人打开石门离去的石壁前上下摸索,寻找机关。
嘈杂的喧闹声正是从这石壁外传来。
不知道石壁外面到底是什么地方,心中只希望自己昏迷过去的时间不是太久,还能追到那黑袍人。
手在石壁上上下左右一顿乱摸,石壁平滑,虽然有些冰凉,但手感还不错,没有扎手的疙瘩。
好一会儿,才摸到一处凸起,用力一按,耳中听得隆隆作响的声音,石壁哗哗向两边退去,开出了一道石门。
杨易急忙闪身迈进石门中,眼前,原来是一条只一人能过的狭窄通道。
顺着通道,走了十步不到,又是一堵墙横在眼前,喧闹声入耳更为清晰。
“来来来~买大买小,买定离手,钱财身外物,富贵全在天,贱命,烂命,王孙命,尽可搏一搏啦!”
外面的声音,杨易听得出来,却是富贵赌坊里,那摇骰子坐庄的柜主。
第三十七章:偏信此刀不信命
石壁上有一手掌烙印,杨易只看一眼,便知这是开门的机关,倒也不怕其中藏有暗器机关之类,因为他明白,以黑袍人的恐怖的实力,若是想取自己性命,在石头室就不会放自己一马。
正因如此,现在又添了诸多疑窦,这黑袍人到底是谁,为何自己会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熟悉感,他为什么要引自己来萤火岭,难道只为了告诫自己知难而退?
这些问题,杨易无一得解。
心头疑窦丛生,思绪乱如麻,但眼前的石壁这时已经豁然打开,瞬间亮光大作,杨易走出来一看,原来,天色已然大亮,自己竟然足足昏迷了一夜!
眼前,是座白墙院子,自己方才走出来的石壁,却是院中一座假山。
院子虽然宽敞,但也能一眼扫尽,墙头约有两丈来高,这高度,寻常人难以攀爬,哪怕是一般飞贼,也难以翻越。
院门卧着两条大黑狗,正在打盹,所幸杨易从假山里出来时没有弄出大动静,未将它们吵醒,不过,就算杨易弄出大动静来,这两条大黑狗恐怕也听不见,因为院子后面的吵闹声实在嘈杂,都是些下注、呐喊声。
院墙之下,是一排排漆黑大铁箱,杨易扫眼数了一下,足有十七口。
为防两条黑狗发觉,杨易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这些箱子前,拔出长安刀,用刀尖轻轻撬开身前这口大箱子,瞬间心头大骇,呛味刺鼻,箱子里装的,竟然全是清一色的硝石、硫磺和木炭,这,是火药!
相继打开整整一十七口大铁箱,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火药!
如此数目的火药,便是炸掉半个长安城,也足够了!
“站住!你是何人?”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暴喝,富贵赌坊的柜主领着六个持刀大汉,从院门走了闪了进来,迅速将杨易团团围住,院门那里,两个大汉抬着一口沉重的大铁箱跟了进来。
“原来主人说得没错,真有只猫混进来,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风火麒麟,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柜主冷声而喝,随即吹响一声口哨,听得脚步声大作,数十个持刀大汉奔进院中,将杨易层层围住,只待柜主一声令下。
对方人数虽多,杨易却不慌张,长安刀横在胸前,盯住富贵赌坊柜主沉声怒斥:“千手罗,你私藏这么多火药,意欲何为?”
这柜主姓罗,摇得一手好骰子,人称千手罗,久在长安,杨易对这些三教九流甚为熟悉。
“与你何干,既然撞见了,就把眼睛留下来吧,杀!”
千手罗显然不想和杨易过多口舌之争,挥手下令。
一众持刀汉子挥舞明晃晃的宽刃短柄快刀,蜂拥而上。
两条大黑狗狂吠连连,张开血口,咧着獠牙,亦扑咬过来。
杨易反手握住长安刀柄,旋身一刀,内力灌注下,催发的刀罡之气,化作刀光耀眼,近前来的十几个汉子尽数倒地痛叫连连,竟然连杨易周身一步都未曾近得。
他们原本握在手中的短刀已经连同整条手臂一起,齐刷刷地被杨易一刀斩断。
两条大黑狗更是命丧当场。
而后面的一众汉子,也被刀罡之气直接震退四五步,直欲跌身倒地。
又见前面一干断臂的汉子,在地上打滚叫痛,哭天喊地。
顿时心生畏惧,不由得又朝后退了退,不敢再轻易上前。
显然,杨易这一刀的威力已经吓住了他们,这情况,谁上谁先死啊!
但他们却不知道,似这样威力巨大的刀气,杨易目前的内力也只能劈出三刀,毕竟,内力催发刀罡,消耗太大了。
此刻劈出一刀之后,其实额头已沁出细汗,体内只剩下五成不到的内力了,再劈出一刀之后,自己必定也会变成强弩之末。
不留余力,过刚易折的道理,杨易并非不懂,只是,当前不得不这么做。
千手罗的手下人数众多,近百条汉子,就是车轮战慢慢磨,也能把自己内力磨光,只能一击制敌,展现出足够的威慑力,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恭喜宿主罚恶成功,活得罚恶点五百点,恭喜宿主……当前累积罚恶点为六千点,兑换成赏善点,宿主当前拥有三千点赏善点。”
杨易脑中,系统林芝琳的声音一连重复了十几声,最后获得的赏善点竟然达到三千点!
赏善罚恶系统,惩罚恶人会获得罚恶点,罚恶点可以转换为赏善点,用来兑换系统奖品,但罚恶点的价值,只相当于赏善点的一半。
赏善罚恶系统的初衷是要宿主行善积累赏善点,并不主张宿主以暴制暴,赏善为主,罚恶为次。
但是面对那些穷凶极恶,坏事做尽的亡命之徒时,杨易可不管什么狗屁以德服人,毕竟,怙恶不俊才是最为可怕的。
“废物!”
千手罗见一干手下退怯,一脚蹬飞退到身前的一个大汉,大骂一声。
眸眼如蛇,盯住杨易,冷冷道:“不愧是风火麒麟,确实有两把刷子,不过,我此刻只需吹一声哨令,外面立即就会有人去给羽林军报信,你莫以为罗某对你无法奈何!”
杨易听此,忍不住笑了,反手拍开身后铁箱,道:“哈哈哈,千手罗,你莫非当杨某是三岁小孩?你这里私藏数量如此巨大的火药,羽林军若是到了,第一个抓的,必定是你千手罗!”
此话一出,满脸杀气腾腾的千手罗,眉头猛然一皱,双眼咕噜噜转定,咬牙切齿道:“鱼死网破,顾不上许多,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你做垫背的!”
杨易掏出腰间的火折子,向千手罗晃了晃,也冷声道:“若想鱼死网破,那就来吧!”说完,作势要吹燃手中的火折子。
“等等!”
见杨易掏出火折子,千手罗急声喝止,细眼滴溜一转,终于咬牙打定主意,道:“罗某想和你赌一局,敢不敢?”
杨易当然不是想真的来个鱼死网破,问道:“如何个赌法?”
“赌命!”
千手罗冷冷大声,从腰间抓出骰盅、骰子,接着道:“一局定胜负,你若赢了,罗某不仅会放你安然离开,更会送你一份天大的礼物!”
“什么大礼?”
杨易追问,他实在想不出这千手罗会送自己什么天大的礼物,万贯钱财?金银珠宝?还是美人豪宅?
“一个人,一条命。”
“什么人?”
“抚安司豹字号牢房捕员,你的叔父,杨平。”
什么?叔父杨平此刻正被关押在大理寺大牢里,千手罗竟然敢大放厥词,难道他是想劫狱不成?
杨易一直凝视着千手罗的眼睛,看其神色信誓旦旦,并不像是在诓人,当即脱口而问:“你想劫狱?”
听得杨易此问,千手罗冷哼一声,冷笑道:“我千手罗的赌注永远不会那么不入流,既然和你赌,便会还你一头清清白白的‘花脸豹’,而且,我还会告诉你一个能够解救你们抚安司这些臭猫的消息!”
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礼物!
杨易实在想不出千手罗的自信从何而来,但千手罗既然如此笃定,只能说明富贵赌坊背后的人,权势滔天,足以左右掌管大唐典狱的大理寺!
这样的人,为何会铤而走险,私藏如此多的火药,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怎么样,信不信你自己的命,敢不敢赌?”
但千手罗根本不给杨易多加思考的机会,已又咄咄追问。
杨易扫了扫围在自己四周的数十条持刀汉子,又看了一眼天日,旭日东升,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做耽搁了,今日,乃是抚安司众人提审论罪的最后一天!
昨夜被那黑袍人引到萤火岭,在地道里耗了一夜功夫,若真如李乘风所说,过了今日,抚安司忘忧蛾一案的真凶还未归案的话,抚安司众人恐怕真的要被推出来平息天子大怒,纵有冤情,也定会被强行盖棺定论,这,正是那些高堂之上的人,惯用的伎俩!
知晓事情不能再作耽搁,杨易刚想应允下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千手罗既然能抛出这么大的赌注,那么,他想要赢得的东西,自然非同小可,他,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如此一想,张口便问:“我若输了,该当如何?”
“说了赌一条命便是一条命,但我要的,却不是你的命,而是礼部尚书上官承的命!”
千手罗说完,把手中的骰子往头顶上空一抛,骰子落到胸前时,手中骰盅就势一扫,将三枚骰子尽数收进骰盅内,拔地而起,凌空翻身,落地身子如弓,单臂一砸,将骰盅重重扣定杨易身前的地面。
“柜主好身手!”
一众持刀大汉不禁拍手叫好连连。
千手罗起身冷冷一笑,紧盯杨易双眸,道:“天作骰盅地为盘,我们,全是方地圆天里的骰,点子大笑全是命,你敢不敢看看自己的命数!”
“命?杨某缉盗追凶三年,纵横南北,偏信此刀不信命!”
杨易猛拍长安刀,三尺长刀归鞘,抱刀在胸,盯着地上的骰盅。
他也不知道骰盅里到底会开出什么点数,但却明白,赌,这种事,十赌九诈,有赌便有局,既然是局,自然有人做手脚。
所以杨易从来不赌,他觉得只有愚蠢至极的人,才会去赌,去信命。
人,从来都是靠自己的双手!
但此刻,已然骑虎难下,这局,已不得不赌,只为了抚安司渡过现下难关。
“天命无常,富贵分大小,你是赌大还是赌小?”
千手罗冷笑着发问,看其神情,俨然一副胜劵在握的样子。
杨易把眼睛从地上静悄悄的骰盅移开,盯住千手罗皮笑肉不笑的脸,拍了拍胸前长安刀,沉声道:“杨某说了,偏信此刀不信命,向来都是你做庄,今日,便让你赌一赌自己的命!”
说完,单脚跺地,震得地面尘土飞扬,骰子骰盅从地面浮起,杨易伸手一抓,手举骰盅过顶。
疾速摇骰,众人只听得哐哐当当的骰子骰盅相撞之声不停。
千手罗神色一紧,闭起眼睛,专注聆听骰盅内的点数。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赌骰的高手,可以依靠双耳辨别盅内骰子的点数,千手罗既然号称千手罗,常年浸淫此行,自是此中内里行家老手。
“定!”
杨易甩手一砸,将骰盅扣到地面。
千手罗猛然睁开双眼,自信笑道:“你必输无疑!”
原本的点数就是他自己摇出来的,经此细听,已从骰子的转速和撞击的次数听得清楚,将点数听了出来,红点三个四,正好三个死!
杨易不为所动,只对眸沉声而问:“你只需赌大或赌小!”
“罗某生平只赌大,向来不问小,大!徐昆,给老子滚出来开盅!”
千手罗大吼一声,一个持刀大汉屁滚尿流地从后面跑了出来。
对赌有讲究,开盅第三人。
这是为了防止对赌双方有人在开盅时做手脚。
得了杨易和千手罗点头应允,徐昆弯下了身子,准备去开盅。
“你们说是咱们柜主赢还是这风火麒麟赢?”
“废什么话,这还用猜么,咱们柜主的赌技,长安至今无敌手。”
“说得对,你们忘了么,这杨易的叔父杨平,乃是众所周知的烂命,逢赌必输。”
“我看未必,上一次,咱们柜主不是输给那烂命鬼了吗。”
……
在汉子们的聒噪中,徐昆已把手按到了骰盅上。
“开!”
“开!”
杨易和千手罗同声而喝。
骰盅被徐昆一把提开,三个骰子叠在了一起,顶上,鲜艳的四个红点,四点!
“罗某说过,天地作钟人作骰,一生赌大不赌小!”
千手罗看着红色四点,脸上已露出胜利的喜悦。
面色已然苍白的杨易,看着点数,拍了拍胸前的长安刀,走到叠在一起的三枚骰子前,蹲下身子,沉声道:“杨某也说过,偏信此刀不信命,命运如刀!”
第一枚骰子被他拿开,第二枚骰子还是四点朝上。
第三十八章:变成你心里的样子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杨易身前的骰子,就等着杨易拿开第二枚骰子。
尽管他们心里已经笃定第三枚骰子也一定是四点,杨易输定了!
但人嘛,在事情没有盖棺定论之时,都不会死心。
第二枚骰子终于也被杨易拿来,确实是鲜艳的红色点数,但,却是一点!
四四一,九点,小!
“我说过,命运如刀,说吧,你怎么救出我叔父,又是什么消息可以救抚安司众人。”
杨易起身跺地一脚,骰盅咔嚓一声,碎裂开来,三枚骰子尽数碎成粉末。
这一脚以后,他体内已只剩下半成不到,但这一脚,也足已吓得千手罗与一众汉子面色大变,他们何曾见过这样深厚的内力。
杨易见自己敲山震虎已经起到效果,心里暗暗送了一口气,抱刀静待千手罗回答。
“杀死孙千和马啸风的,是魏浩,用的乃是早已失传的忘忧蛊,至于他从哪里得来的蛊虫,云容楼上那个人,或许知道,你走吧。”
千手罗一声令下,一众汉子退至两旁,给杨易让出道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杨易虽然还有几个问题想问千手罗,但自己内力的情况自己清楚,不宜在此多作停留,抱刀昂首而走。
待杨易走出院子,千手罗当即令人将这些装满火药的箱子抬进假山里的密道。
直至最后一口铁箱被抬进去,千手罗才松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我说过,天地骰钟人为骰,老子向来赌大不赌小,莫以为你用点儿小把戏就赢了,我不过是要用一用你这把刀!”
杨易穿过富贵赌坊嘈杂的赌档,出了门时,心里虽然松出一大口气,为自己方才瞒天过海而侥幸。
也庆幸并未被赌客们认出来,如若不然,自己价值一千钱的通缉捕文,对那些赌客来说,可是不小的诱惑。
但他哪里知道,这其实是千手罗早就打点好的结果。
此刻还在为自己方才在摇骰子时,用内力打进骰盅混淆千手罗的视听而得意。
刚才摇完骰子时,其实他的内力已所剩无几。
不过,他现在也不知道千手罗所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么,身为抚安司司丞的魏浩,官居三品,为何会舍下自己的前程性命,去杀两个死囚?
这一点让杨易很是疑惑,但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回丝竹居,换一身衣服,再乔装打扮一下。
自己此刻身穿夜行衣在街上晃荡,无异于寿星公吃砒霜。
这般想着,脚下加速,从富贵赌坊闪进一旁的小巷,绕开云容楼门前的大路,赶回丝竹居。
进了丝竹居,却不见李乘风和杨山兄妹,只有嫚儿一人,正在院中舞剑。
见到杨易慌里慌张地闯进来,也没有停下来。
杨易无心耽搁,径直往西厢奔去,将那身青衫换上,又收拾一番,把昨夜里捡的皮影纸人铜镜一股脑地装进另外一个布囊里,随意扔到床上,抓起画有小猪佩琪的纸扇就想出门。
但是这时,猛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懂乔装易容之术,也不敢轻易使用神行百变,顿时不知所措。
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走出房门,对院中舞剑的嫚儿问道:“敢问嫚儿姑娘是否懂得易容之术。”
嫚儿闻声止住身形,宝剑归鞘叮咛一声,转头看了看杨易,一言不发,回了屋去。
这一下,弄得杨易无比尴尬。
“宿主当前累积三千赏善点,兑换或者储存,请选择。”
好在系统林芝琳的声音响了起来,缓解此间尴尬。
系统能兑换的奖品,杨易先前早就看过了,除却自己已经兑换的神行百变,现在就只剩下纳元诀,小葵花妈妈点穴手,和百草经。
这三件奖品,杨易都不怎么有兴趣,当下就要下令将赏善点储存,但转念一想昨夜那个黑袍人,还有李乘风,实力都远在自己之上。
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强大了,但是现在看来,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的,大有人在!
另外,黑袍人所说的凡武境之上,此刻对杨易也充满了诱惑。
系统升到最高五阶等级,找到重回地球二十一世纪的契机,这些当然是头等大事。
但是,一切的前提是,自己得保证自己能够活下去,要是丢了命,还怎么升级系统!
思索再三,杨易决定还是先兑换一个甲子内力再说。
当即对林芝琳下了令:“兑换一个甲子内力。”
“兑换完成,宿主当前累积赏善点为零。”
兑换完成的提示音响起的同时,杨易已经感知到自己体内凭空增加了许多内力,丹田里由于先前内力耗尽的饥饿感瞬间消失不见。
“你想变成什么模样?”
突然,嫚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易偏头一看,原来嫚儿已抱着一个木盒走了过来。
杨易方才被弄得好不尴尬,此刻突然想戏弄一下这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微微一笑,直视嫚儿的碧眼,道:“变成你心里的样子。”
“坐下吧。”
嫚儿脸上看不出喜怒,走到近前示意杨易坐下去,她自己则把木盒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易容用的东西,诸如什么假胡子之类的。
我欲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照你姥姥家的西瓜田。
面对一脸平静无比的嫚儿,郁闷十分的杨易一屁股坐到门槛上。
但是,有求于人,不能发火呀,舔着笑脸问道:“嫚儿姑娘的巧手是什么模样都能变么?”
“休得油嘴滑舌,别仗着我家公子令我全力助你,便如此放肆!”
嫚儿冷哼一声,脸色转作冷淡。
一连吃瘪,杨易也懒得再去纠缠,响起自己在大学时曾经看过的武侠小说,正色道:“就请姑娘将我变作四条眉毛的男人。”
“何为四条眉毛?”嫚儿一脸不解。
“便是这样。”
杨易抬手把大拇指与食指往鼻尖下的上唇一抹。
嫚儿会意,为杨易贴了假胡子,又把杨易本来消瘦的脸化得略微胖了一些,把杨易向来喜欢尽数束起的长发,放下鬓角,又是一番折腾。
终于抓起铜镜,递给杨易,淡淡道:“好了,你看一下,可还满意?”
杨易接过铜镜一照,瞬间只想大喊一声:卧槽,这还真特娘的是陆小凤!
放下镜子,起身向嫚儿道谢,嫚儿似乎并不领情,收拾了木盒,转身就要走。
杨易摸了摸腰间,急忙对走出三四步的嫚儿喊道:“请嫚儿姑娘留步,杨某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嫚儿停下脚步,转身来。
“呃…这个,也并非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跟嫚儿姑娘那个…那个啥…借钱!”
杨易颇为不好意思,一个大老爷们开口向女孩子借钱,简直逊到没边了,但是没办法呀,自己要去的可是云容楼,长安第一销金窟!
“拿去!”
嫚儿解下钱袋抛了过来,脸上还是不见喜怒。
杨易伸手,悻悻地把钱袋接到手中,尴尬一笑,道声谢,出了丝竹居。
第三十九章:天上地下长安
出了丝竹居,摇着扇子向云容楼赶去。
长安城的早市已然喧闹,一眼看不到头的长街,人头攒动。
一路嗅着飘香诱人的羊肉汤味,杨易挤过人群,来到云容楼下。
云想衣裳花想容,十六层云容楼傲然屹立,杨易举头而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从那匹马嘴里把消息挖出来。
长安四匹马,溜风马马力仕,阴风马马回春,追风马塞上雪则是杨易的坐骑白马,而第四匹马,正是云容楼的主人,道上人叫他马王爷,但他到底姓不姓马,无人得知,正如云容楼为何能在长安屹立不倒,也无人知晓。
人们唯一知道的,便是马王爷掌握着长安地下世界最为准确的消息,但是,若想从马王爷嘴里得到消息,简直比登天还难,全凭马王爷愿不愿意告诉你。全看马王爷想要什么。
长安,坊间有云:地上姓李,地下马王爷。
既然已看到希望,终归是要搏一搏的,大不了,绑了这马王爷,杨易咬咬牙,紧了紧手中纸扇,打定主意,走进云容楼。
刚走进云容楼,杨易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铺满红毯的楼梯闪身上了二楼,不是别人,却是上官逸,但此刻身负要事,不便相认,杨易并未出声喊住。
却猛然想起一件令自己后背一凉,心惊不已的事,自己与上官逸初次见面,是在长孙府,当时靠着神行百变,完全变了模样,冒名苏东坡,待第二次见面,出城得上官逸相助之时,自己并未施展神行百变,上官逸在马车上竟然直呼自己为苏兄,上官逸他是怎么看出是同一个人的!
“给爷儿见早!请问爷儿雅登还是平步?”
一个肩上搭着一条跑堂白毛巾的小二奔来迎客,点头哈腰,脸上堆着热切。
雅登,自然就是上高层听曲儿看戏,饮酒作乐,花销数额自不用说。平步,则是和此刻一楼大堂里的众人一样,寻常吃饭,吃的也只是些普通饭食,只为填饱肚子,花不了几个钱。
“既不雅登,也非平步,欲开三只眼。”
传闻马神马王爷有三只眼,而这云容楼的那位,号称马王爷,杨易此话的意思,便是向小二言明自己来云容楼,是要找马王爷。
杨易话中的三只眼,这三个字一出口,身前的小二神色一凝,直起身子,奔到曲尺柜台,与掌柜的耳语一番,身形微胖的掌柜从柜台后走了出来,走到杨易面前,直视杨易双眼发问:“朋友走的那条道,夜里行船还是白天赶路,何事开三眼?”
被掌柜如此直视,杨易不露慌张,手往唇上的假胡子一抹,食指按在鼻梁上像极了影视剧里的楚留香,淡笑道:“天下路,通南北,大丈夫行万里路。在下凤留楚,白日挂帆,夜里停船,只怕头疼脑热,开眼只为分西东。”
二人用的都是黑话,杨易已向这掌柜的通了假姓名凤留楚,又言明了自己家里是开药铺的,找马王爷乃是有事相求。
微胖掌柜又上下仔细打量了杨易几眼,看杨易神色自然,点点头,道:“凤留香是吧,跟我来吧。”
跟着微胖掌柜一连爬了十六楼,好在内力深厚,杨易并不觉得气喘,令他诧异的是,身前领路的掌柜,尽管身形臃肿,但爬了十六楼,竟然不见丝毫气喘。
看来,此人也是内力浑厚之人,云容楼果真卧虎藏龙。
云容楼的顶层,第十六楼,只有一间屋子,朱漆木雕门前,站着两个汉子,单从他们眼中留转的精光,杨易已看出这两个汉子绝非等闲之辈,最少也是凡武境一个甲子以上内力的高手。
不仅如此,杨易还感觉到四周隐藏了数十道不压于这两人的气息,云容楼,的确不容小觑。
“禀告主人,有客求见,欲开三只眼。”
微胖掌柜对门躬身禀报。
“主人另有贵客,今日不开三只眼。”
里间传来的却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听闻此言,掌柜折回身子对杨易道:“客不凑巧,我家主人另有贵客,马王爷今日不开眼。”说完,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逐客之意,很是明显。
瓢了个瓢的,这是要吃闭门羹?
杨易犹不死心,朝里间喊了一句:“忘忧蛾!”
但屋内静悄悄的,并没有回应。
“客请,莫要你我难堪!”
掌柜的神色一冷,已没有了先前的客气。
就在这时,朱漆屋门打开,一个身穿红裙的少女,怀中抱着一只黑猫走出,一步一响,叮叮当当,杨易抬眼一看,却是少女手腕上系了一串铃铛,瞬间愣住了。
此女容貌,竟然和自己在万年县五尺巷遇到的猫九狸一模一样!
喵~
黑猫大叫一声,突然从少女怀中窜飞出来,似乎把杨易当成了仇敌,张牙舞爪扑咬过来。
“小狸~回来!”
杨易正准备出手,少女怒斥一声,摇晃手腕上的铜铃,黑猫身在半空,强行落地,碧幽幽的双眼狠狠瞪了杨易两眼,这才不甘张嘴喵叫一声,跳回少女怀中。
“小狸顽皮,客勿见怪,里边请。”
少女作出请的姿势。
“猫九狸?”
杨易有意无意地故意喊出口,暗暗注意少女的神情,但少女脸上不见波澜,只低头抚摸怀中黑猫。
看不出端倪,杨易暗暗留了神,抬脚迈进屋中,少女把屋门紧紧关上。
进屋便看见了屋中八仙桌旁坐着的上官逸,还有一道屏幕后带着青色三眼面具的人,此人,想必就是云容楼的主人,马王爷。
“坐吧。”
屏风后,戴着青色獠牙三眼面具的马王爷开口,声音很是沙哑,就像是喉咙发炎,得了风寒之人,但可以听得出,是个男人。
杨易走到八仙桌前,坐了下来,无视上官逸,朝屏风后的马王爷道:“在下凤留楚,欲求马王爷开第三只眼,看看忘忧蛊的源头,出自何人之手。”
一旁的上官逸听到忘忧蛊三个字时,眉头一皱,偏过头来,打量着杨易,杨易故作一副自然神色。
“长安,天上,地下,你我他,你们要问的事,乃是地下事。”
马王爷回着话,手握毛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第四十章:长安今夜有大雨(上)
听到青面马王爷的话,杨易不禁抹了抹唇上两撇胡须,看向上官逸,上官逸竟然和自己一样,也在找忘忧蛾的根源?
“你们要的答案,我有!”
屏风后,马王爷话音一冷,搁下笔,挥手一甩,屏风推开,人走了出来,甩手一挥,屋子左侧窗扉无风而开。
“你们可以再看一看长安,以后,这样的机会,恐怕再也没有了。”
杨易与上官逸起身走到窗旁俯瞰,十六层云容楼,站在此间,繁华长安一览而尽,皆入眼底。
“长安固然繁华,但有趣的,却是地下。”
马王爷悠悠叹出一口气,走到杨易二人身旁,青幽幽的面具上,画得栩栩如生的三只眼睛,盯着杨易与上官逸。
道:“忘忧蛊,出至巫蛊奴之手,却是长孙飘絮带进了长安,你们要的答案就是这样,猫儿,送客。”
马王爷说完话,退回屏风之后,抱着黑猫的红裙女孩走过来,下了逐客令。
比起弄明白长孙飘絮为何会指使魏浩杀掉孙千和马啸风,此刻杨易最好奇的是,向来不肯轻易开眼的马王爷,此番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获得这个消息的代价是什么,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消息吐了出来。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要价?”
“呵呵,有时,不问价才是最大的代价,猫儿,送客。”
尽管诸多疑点,杨易和上官逸还是走出了房间,临出门,杨易忍不住又多看了红裙少女几眼。
杨易二人下了第十六层楼以后,马王爷摘下面具,将写好的纸条弹到少女身前,对抱着猫的少女下令道:“通知千手罗,一切可以开始了。”
“是。”
少女将纸条接到手中,放进黑猫的嘴里,摸了摸黑猫的头,黑猫跳窗而去。不知会落到谁家的屋顶。
从云容楼下来,杨易与上官逸不曾有过言语交流,并非二人不是善谈之人,而是此刻各自心怀鬼胎,出了云容楼,便分道扬镳。
虽然得了消息,但杨易总觉得一切好像哪里不对劲,一路寻思着问题出在哪里,,不知不觉已走到丝竹居。
李乘风已在院中,见到杨易进来,便开口道:“你回家去吧。”
弄得杨易不知所以,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被人下了逐客令呢,这李乘风端是了得,自己这样乔装打扮,竟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嫚儿的易容术都是我教的,抚安司已经无事,你的通缉捕文已撤销,你叔父杨平也已经放出来了,难道你还想赖在这里不成?”
李乘风满脸笑意地看着杨易。
“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易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脚底都快跑穿了,兜了一圈又一圈,到头来,什么也没做,你却告诉我没事了?
“魏浩已经认罪,抚安司没事了,怎么,你不开心?”李乘风似笑非笑。
“只是心中尚有诸多谜团。”
杨易边说边把唇上的假胡子扯下,将脸上贴的假皮抹掉,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这时,嫚儿已把杨易的东西从西厢房收拾出来,打了一个包袱,走到杨易面前,将包袱递给杨易,杨易接过包袱查看,发现东西都在,点点头,将钱袋解下,扔给嫚儿,道:“原物奉还,分文未取,多谢了。”
絮儿将杨山和杨鱼儿带了出来,二人见到杨易,兴高采烈地奔着过来。
“长安今夜有大雨,明天,或许你会来找我。”
杨易带着两个孩子临出门时,李乘风突然悠悠地来了一句。
这两日,总感觉李乘风话里暗藏玄机,杨易每次听到,都是一头雾水,此刻亦是如此,不作多想,心中只想奔回家中,与叔父团聚。领着两个孩子出了丝竹居。
到了家门,门上的封条早就被撕掉了,进门,叔父杨平早已在院中藤椅上半躺着,见杨易进来,叔侄二人抱作一团,互诉冷暖,自不用说。
杨易把杨山与杨鱼儿的事与杨平一说,杨平自然欢喜十分,他如今年岁不惑过半,已近花甲,又妻室早亡,至今最大的遗憾就是未曾有一儿半女。
杨家本来就只有杨铮杨平兄弟俩,自杨铮沙场未归,杨易的母亲和婶婶芳年早故之后,整个杨家就只剩下叔侄二人相依为命,杨易算是杨家唯一剩下的独苗了。
此刻见到两个孩子,杨平眼中充满慈爱。
杨易把杨平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对杨山道:“你二人叫我一声杨大哥,我知你二人是有心报恩,这位,乃是我的叔父,膝下无儿女,你二人又自小孤苦伶仃,不若,拜我叔父为义父,也好做实你们口中这声杨大哥。”
本以为杨山会欣然答应,出乎意料的是,杨山眼中全是难以抉择之色,犹豫了好一会,才对杨平正色道:“杨大哥于我兄妹二人恩重如山,有杨大哥这句话,我本该应允才是,只是......”
说到这里,又吞吐了下来,转头看着鱼儿,倒是鱼儿口快,张嘴道:“我想念我阿爷了。”
杨易这才明白,原来二人放心不下杜少丘,这也难怪,自杨山与杨鱼儿入长安,已有两日,但杜少丘却一点消息没有,说来也怪自己昨夜被黑袍人诓去萤火岭,未能去长孙府打探。
念及于此,开口笑道:“你二人不必心急,我已得了你们阿爷的消息,今夜便去打探你们阿爷的生死。”
杨山听此,当即下跪,直呼:“多谢杨大哥。”
杨易将身子一偏,正色道:“我早跟你说过了,你的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若想跪,不若跪我叔父吧。”
杨山心思玲珑,岂会听不懂杨易的意思,扭身朝着杨平,拉下妹妹鱼儿,二人跪下磕头,唤道:“杨山,杨鱼儿拜见义父。”
此间皆大欢喜,杨易在为叔父与杨山兄妹开心之余,心里更多的却是沉重,终于还是打破一老两少,向杨平问道:“叔父,大理寺定案了?”
“废话,若未定案,你我叔侄能在此相见么,魏司丞认罪了,对杀掉孙千二人,造成长安恐慌的事,供认不讳,已签字画押。”杨平满脸慈笑,对新收的义子义女很是满意。
“可有说过他从何处得来的忘忧蛾?”杨易追问道。
“不知道,你若想知道,自己去大理寺问他好了,不过,你得赶快,不然,明日午时三刻,他便死了。”
杨平回着话,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递给杨易,道:“这是在大理寺牢房里,他偷偷托我交换给你的,同时,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说‘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要真相大白’。”
第四十一章:长安今夜有大雨(下)
铁牌入手,杨易只看一眼,就看出来这乃是自己当初追捕孙千、刘浪时,从刘浪身上所搜获的那一块云图狼头承字令牌。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要真相大白。”
杨易皱起眉头,仔细咀嚼这一句话,魏浩到底知道什么,想要隐瞒什么,到底是怎样天大的事,会令他这样一个三品要员不顾生死清白,极力去隐瞒。
“怎么?本是喜庆时刻,易儿为何愁眉不展?”
但见杨易闷闷不乐,杨平凝脸而问,显得极不开心。
杨易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颇为不合时宜,脸上堆上灿烂,笑道:“叔父莫怪,诸事尚有许多疑点,侄儿心中一时茅塞难开。”
“纵是天大的事,哪有我们一家团圆来得重要,去去去,赶紧去街上打二两酒,买些卤味羊杂,咱们一家今晚不醉不休。”杨平笑骂一声,挥手吩咐。
杨易回以一笑,暂时压下心中诸多疑团,回屋换上玄色公府,悬刀于腰,出了门。
走到街上羊肉摊前,才猛然惊觉,瓢了个瓢的,没钱呀!
“杨兄请留步~”
正在无奈之际,羊肉铺旁的棚子里,传来一声喊话,天底下姓杨的多如牛毛,杨易本不以为意,刚转过身走出两步,肩头被人轻轻拍了拍,回过头来看,却是上官逸。
这反而把杨易心头吓得一惊,自己此刻可是真实面貌,这上官逸有蹊跷!压住心中诧异,故作不识得上官逸的样子,抱拳道:“这位朋友,咱们素昧平生,为何唤住在下?”
上官逸意味深长一笑,道:“杨兄,你说上官是该称你为凤兄还是苏兄,或是马表弟呢。”
说完,玩味之色一收,正色低声道:“明人不说暗话,杨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上官逸有诸多蹊跷,杨易正好也想打破砂锅,见此点了点头,跟随上官逸进棚子里的桌子旁坐下。
“七叔,再来一碗羊肉汤,多放些薄荷。”
上官逸喊出一声,卖羊肉汤的老头应和而去,上官逸又使了使眼色,一旁两个家仆打扮的汉子点头站起身子,走到棚子外望风。
上官逸这才笑道:“杨兄可曾听闻寻龙诀?”
当然听过,‘摸金寻龙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若有千斤重,必有王侯居此间。’你杨易哥哥怎么会不知道,毕竟在大学时,也曾是某粉。
“传闻,昔秦王登台,遥见海外仙境,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自此数次东巡,终于派人远出海外寻药,欲求长生不死,所遣心腹徐福,禁尉军数人,带着童男童女组成出海寻药船队,穿过茫茫东海,历经海险天灾,瘟疫,死伤无数,包括徐福在内,最后只剩下五人,终于到达蓬莱仙岛,寻获不死药,还有一本仙籍。”
说到这里,低头吸溜一口羊肉汤,心满意足地啊出一口热气,继续道:“五人回到中土大秦,献上仙药仙籍,但不知为何,秦王服下仙药以后,依旧没有躲过轮回,长生梦碎,但那五人,却已销声匿迹,有人说,秦王服下的不死药,是假的,真正的不死药,早已被那五人偷偷分食。”
“寻龙诀。”
杨易见上官逸絮絮叨叨,并没有说到寻龙诀的事,忍不住出生打断。
“杨兄莫急,且带我慢慢道来,对了,羊肉汤来了,先尝尝吧,正月长安,春暖万物复苏还有些时日呢,羊肉汤祛寒岂不美哉。”
上官逸笑笑,又低头端起碗,吸溜起羊肉汤。
这时,被唤作七叔的老头,也把羊肉汤端到杨易面前,吆喝一声“客请慢用”,又忙活去了,杨易看着面前这碗飘着薄荷叶的羊肉汤,端起来吸溜一口,热汤下腹,舒舒服服。
上官逸已又开口:“徐福带回来的那本仙籍,正是寻龙诀,传闻,学得寻龙诀,可观星望气,独断龙脉,也有人说,得此书者便得了长生之谜!”
扯什么牛皮呢,怎么不说得了这本什么寻龙诀,蚂蚁一拳撂倒一万头大象。
杨易强忍住笑意,道:“不过是些传言碎语吧了,无从考证,况且,与我何干?”
“忘忧蛾。”
上官逸只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
听到这三个字,杨易心里起了波澜,忘忧蛾在秦时消失灭绝,难道,真与这传言有关?
“当年寻药归来的人,其中一人,正是九灵山玄真宫的开山祖师,亦是上官的祖师爷。”
上官逸又再次开口,终于已把他面前的羊肉汤喝光。
抹了抹嘴,道:“此事本与杨兄无关,可惜,杨兄抓了孙千,杨兄可知孙千为何杀赵泰?”
“素问兵部尚书的外甥赵泰赵公子仗着家中钱财阔绰,舅父王铎手握重权,一向放浪形骸,目中无人,无法无天,孙千杀赵泰,或者谋财害命,或者仇杀。”杨易不假思索。
上官逸摇头道:“非也非也,赵泰本只是个一无是处的二世祖,不足为提,不过,他看见了自己不该看见的事。”
“什么事?”杨易当即追问。
“足以令人指示孙千杀他的事。”
上官逸意味深长一笑,避开此事不再提,继续道:“令尊杨铮,陇西银甲军先锋,银甲军奉令镇守玉门关,为何会不明不白地死在楼兰阳谷关,尸骨无存,杨兄难道不觉得其中有猫腻么?”
杨易凝眉道:“叔父与我说过,当时西域诸国集兵阳谷关,欲对大唐不轨,陇西军奉命前去平剿,银甲军由于孤军深入,援兵无法增援,致使全军覆没,只逃得我叔父一人。”
“明人不说暗话,看来,杨兄依旧对上官心存戒备,不愿敞怀,众人都说银甲军乃是在阳谷关全军覆没,但我上官却知道,银甲军本来可以逃出来,但是,时任兵部尚书的长孙靖,严令制止援兵出关,银甲军才遭此灭顶之灾。”
紧接着又道:“长安的地下,不仅白骨累累,更掩埋了西周至今,整整一十二朝秘密,杨兄可知这些秘密是什么?”
杨易本在寻思杨铮之死,听此,急忙追问:“是什么?”
上官逸斩钉截铁地说道:“龙。”
说完,突然接着开口道:“惊蛰雷动,潜龙升渊,去岁今朝。”
果然,这上官逸也是不良人!
虽然早有猜测,但此时听到上官逸把不良人的暗语吐出,杨易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不良人,一般多是身负恶迹之辈,比如杨易,乃是因为杨铮杨平身负逃兵之名。
再或者,是那些出于贫苦的人,自愿奉上生死,讨一口饱暖。
似上官逸这样,身为礼部尚书的公子哥,锦衣玉食,又有长安第一才子之名,怎么甘愿加入不良人?
“其中诸多巨细,杨兄所想知道,明日来府中,上官此刻还有要事,告辞。”
上官逸说完便起身,迈出一步,突又回头道:“长安今夜有雨,必定地动山摇,到时,杨兄若觉得雷声不对,答案就此这里。”
说完,手指垂直指着地面,不待杨易发问,带着两个家仆就要急步离去。
第四十二章:我知道你不是你
撩出火来才说你现在不方便,有这么便宜的事么,瓢了个瓢的!但大庭广众之下,人家要走,你也不能用强啊!
此刻哪里还管得上买什么羊头狗肉,放下手中大碗,抓取长安刀,悄悄尾随上官逸三人,也不知上官逸有意还是无意,脚步不紧不慢,始终与杨易保持十步左右的距离。
不一会,过了热闹街市,拐个弯,过了一条巷子,来到一座府宅前,上官逸与门口两两个家丁道了一声,进入宅中去。
杨易藏在巷子里,把头探出去,抬眼看那府宅,宅门上一块大匾,上书周府二字,原来是太子监周崇的府邸。
上官逸身为长安第一才子,与周崇这等名儒有所交集也属正常,杨易不做多想,正要转身,突然看到斜地里几个大汉抬着一顶轿子来到周府门前,从轿中下来一个女子,这女子戴着垂纱斗篷,看不见面容,也进了周府。
杨易觉得这女子有些熟悉,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觉得周府必有蹊跷,折了小路,绕到周府后院,施展追风十三步,跃至墙头,借力上屋顶,轻声贴瓦而行,摸到周府正堂,掀开一片瓦,往屋内看去。
屋内除开上官逸与那蒙面女子和周崇,还有一白须飘飘的老者,此人,杨易见过,正是那夜献仙灯的玄真宫云霄子,云霄子的身旁,是个面容和蔼的黑须老头,身穿青褐宽袍。
还有一人,最让杨易吃惊,竟是丝竹居的李乘风!
屋内,周崇长叹道:“明日魏丞相出殡,必将满城惊动,诸位千万小心,长安不能乱。”
云霄子接话道:“这是自然,只是,龙泉已满,灵气泄漏已有百年,百年以来,我玄真宫虽然尽力护住九灵龙气,但幽冥府的人屡屡从中作梗,若非老夫在上元夜在城中洒满曼陀罗花香,那些畜生,恐怕早已爬出地面,祸害苍生,涂炭生灵。”
杨易趴在屋顶,听得屋中对话,一句也没听明白,什么灵气,什么幽冥府,闻所未闻。
而这时,屋内李乘风已开口道:“若非袁师兄未卜先知,将驭灵箫交给我,云道友却是好心办了坏事,西域曼陀罗,一花生两物,花香固然可以镇住幽冥太攀,但却对忘忧蛾充满了诱惑力。”
“说到这,确实是云某大意了,多谢李道友出手,不然,长安满城必将万劫不复。”
云霄子道谢一声,转头朝那斗篷女子道:“霜儿,你在幽冥府的人身边,可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戴着斗篷的女子回到:“那冥心假扮的长孙飘絮和魂影假扮的长孙靖一起,已掌控整个长孙府,而那长孙无常,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又觉得魂影真是他的父亲,一直不留余力地为魂影办事,长孙府地下,不出今夜,恐怕就能挖到龙穴所在了。”
“梁上君子,你应该听够了吧,想听就下来吧。”
云霄子抬袖,两道甩出一道绿光,朝杨易打来。
杨易暗道不妙,原来自己早已被人发觉,想要翻身而逃,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被云霄子打来的绿光直直击中脑袋。
瞬间,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这光团绿了。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屋顶滑落院中,一屁股摔到地上,这才觉得身子一轻,恢复了自由。
“进来吧,本不该让你知道,不过,你已经卷进来了。”
李乘风的声音从屋中响起。
杨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按住长安刀,走进屋中,被人用一种看大傻子的眼光盯着。
“坐吧,我知道你不是你,或者说,你不是原来的杨易,虽然你也叫杨易。”李乘风笑意盎然。
什么?丫的这么牛皮,连你杨易哥哥是穿越者都知道!
杨易吓得一屁股坐到板凳上,按自己看过的网络小说套路,不应该是没人知道自己的穿越者身份,然后自己可以靠着系统,一路扮猪吃老虎么?
这,你姥姥家的西瓜田,剧本不对啊!
“你不用诧异,你能来到这里,全拜我与袁师兄所赐,是我和袁师兄通过推背图布下九灵玄阵,想要将龙眼封住,防止龙气继续泄漏,可惜,天机难测,我与袁师兄终归算错一步,致使真龙逆鳞破阵而出,功亏一篑。”
说到这里,李乘风盯住目瞪口呆的杨易,继续道:“我与袁师兄无奈,只好自舍半生修行成果,靠推背图推算出下一个不良帅的人选,好帮助我们抓回逆鳞。得益于时空紊乱,死于非命的你,到了这里。可惜,你现在还太弱了,凡武境,只是武者最低的层次。”
云霄子接过话茬,道:“便让老夫来告诉你吧,这里,叫作九灵大陆,你也可以理解为你原本所在九州大陆的镜象,这里的一切,就像是你所在的九州大陆的影子,但这里发生的一切,不会对你原来所在那个地方的历史产生任何影响,二者,完全处于平行时空。”
也许是知道杨易一时间接受如此庞大复杂的信息,会很吃力,云霄子故意缓了缓。
好一会儿,才又对正皱着眉头绞尽脑汁的杨易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里,与自己原本的认知有很多熟悉的地方,但又存在很多不同?”
杨易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云霄子说得没错,自从自己来到这里开始,便已发现了古怪,国号大唐不假,天子却不是李世民,诸如秦琼等等许多隋唐名人也不闻其人。
此刻听了云霄子和李乘风的话,终于找到了原因,但还是对这样的奇妙时空充满了未解,开口问道:“莫非,你我众生都只是影子不成?”
云霄子笑着答道:“哈哈,非也,你我都是活生生的人,九灵大陆与九州大陆平行,但也有出入,两者不会互相影响,换言之,这里有一个杨易,九州也有一个杨易,二者一模一样,但二者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都是一个单独的,活生生的人。”
这就是说,此大唐并非自己在二十一世纪所了解的那个历史上的大唐,而是一个形同架空的大唐。
杨易听到这里,已有些想明白了。
也终于明白了李乘风这两日那些云里雾里的话,什么画龙不点睛,天上的明月与水中明月,无一不是在暗示自己,这显然就是怕自己一时间接受不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信息。
但心里还是觉得一切太过不可思议,问道:“你们既然有这许多天大的能耐,为何不自己去抓逆鳞,那逆鳞既然那么厉害,我一个弱小的凡武境武者,又能如何?”
“我们压根就不想选择你,是天机选了你,当时,我与袁师兄被困九灵阵中,刚推算出命格天煞孤星的杨易,他就被人活活打死了,只有天煞孤星才会找到逆鳞,所幸,你并没有改变杨易的命格。”
李乘风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那怎么没见你们有培养过我?”杨易对李乘风嫌弃自己的样子,感到十分不爽。
“放屁,这些年,你逢案必破,若不是我在暗中屡次三番帮助你,你真以为自己有这天大的能耐?”
没想到一向儒雅的李乘风,此时也爆了粗口。
难怪呢,我说这上官逸怎么每次都能认出老子,原来你们全是一伙的。
杨易此刻郁闷至极,到头来,原来自己一直是蒙在鼓里的傻瓜,瓢了个瓢的,这瓜,它不甜!
“过了今夜,你记住,以后你就是长安乃至整个大唐的不良帅,大唐的,甚至可以说整个九灵大陆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李乘风恢复了一脸正色。
杨易见四人八双眼睛尽数盯着自己,有些受宠若惊,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匡扶正义,除暴安良,抓回逆鳞,上官与霜儿会帮助你,逆鳞生与龙穴,受制于天地法则,只能躲着偷偷吸食龙穴泄漏出来的龙气,却不能直接投身龙穴,那样形同自投罗网。
令人头疼的是,近几年以来,江湖中出现了一股叫作幽冥府的势力,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找到了龙穴所在,正在极力破坏龙穴,为首自称幽冥府主,实力高深莫测,又神秘非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亦对龙穴虎视眈眈。”
回答的却是云霄子。
“这些事你们怎么自己不做?”杨易反问。
“并非我们不想做,而是有心无力,没时间了,今夜,我们便赶往西域,助袁师兄一起护住九灵阵,不然,九灵阵一毁,龙眼爆裂,九灵大陆将万劫不复。只有抓回逆鳞,我们才能出阵。”李乘风义正言辞。
“我有什么好处?”
杨易追问,他可没心思做什么救苦救难的大英雄。
“没有好处,你能得到的只有长安,一城长安,天下长安,世世长安。”
李乘风顿了一顿,狡诈一笑,道:“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等逆鳞归位,真龙开眼,九灵大陆时空恢复正常,你可以通过九灵阵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正所谓蛇打七寸,李乘风这些话,正正地打到了杨易的七寸,杨易最关心的,便是回到二十一世纪。
第四十三章:天上掉下个大馅饼
不管是做英雄还是做大侠,杨易都没有丝毫兴趣,但是听到可以回家,杨易心动了。
尽管在刚获得赏善罚恶系统时,就已经知道系统如果升到五阶,将会出现重回二十一世纪的契机。
但杨易无比清楚,系统升级到五阶将有多困难,或者说有多漫长。
自己豁出性命拼了整整三年,只让系统升到了二阶,距离五阶还有三个阶段,这意味着自己最少还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才能让系统升级到五阶。
而且,这十年里,还必须保证自己每一次缉捕盗匪都能成功,赏善罚恶所向披靡。
若是以前,杨易绝对有自信,但是,自从遇到李乘风和黑袍等人以后,他已经发现,在九灵大陆,这个与自己原本所在的九州极为相似的地方,比自己厉害的大有人在,而且这种差距,并不是一星半点。
念及于此,杨易盯住李乘风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我想知道凡武境的尽头是什么。”
“武学,永无止境,力的尽头,是气,凡武境之上,是丹元境。简而言之,你当前是凡武境圆满,以凡武境来算,应有三个到四个甲子内力,四个甲子往后,内力养丹田,丹田生元气,元气越浓郁,你的实力越强,内劲转为丹劲。到了丹元境,武技,已是外物,最决定胜负的,根源为元气,或者说,是丹劲。”
李乘风娓娓道来,抖袖一挥,掌心瞬间凝聚一团紫气。
开口道:“至于丹元境的力量,想必已不用我多作累诉,上次你接我那一杯茶,我连半成丹劲都没用。”
什么?半成丹劲不到,自己三个甲子内力,竟然不是半成丹劲一合之敌!
杨易这才知道凡武境与丹元境之间的差距,简直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盯着李乘风手中的紫气,杨易感受其中蕴含着一股令自己心惊肉跳的力量,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只觉这种力量让自己在些许恐惧之余,更多的是好奇而向往。
出口问道:“丹元境与凡武境如何分辨?”
李乘风挽起衣袖,沉声道:“丹元武者,臂布七星。”
杨易定眼一看,只见李乘风的小臂上,七点红点紧布,彷佛七星聚首。
“好了,该说的我已经了与你说了,帅令芙蓉玉也早就给了你,至于做不做这不良帅,全看你自己的选择,你若愿意承下这维护长安乃至整个大唐,整个九灵大陆的责任,明日,你自去先上官逸,你有什么不解之处,也可以向上官逸和霜儿询问,你走吧,今夜长安诸事,你还插不上手。”
李乘风说完,抬袖一拂,凭空生风,把杨易整个人直接卷起,甩出了周府。
人在半空,杨易本以为自己会甩个狗啃屎,突然身子一轻,卷住自己的风涣然而散,但脚下依旧有一股力道托着,整个人轻飘飘地落到周府门前。
看了看天日,已是正午,唯恐叔父杨平和杨山兄妹等得急了,不再耽搁,一路琢磨着方才听到的种种骇闻,往家中赶回。
离家门还有些距离,杨易已赫然发现自家院门口停了一顶大轿,轿子旁站着两排羽林军,左右各自六人。
这顶轿子,杨易却是认得,这乃是大太监马力仕的专属轿子!
难道,尽管魏浩已然认罪,但马力仕依旧还是不想放过叔父杨平,特地跑来此间刁难寻事?杨易有些忐忑。
“看,长安侯回来了!”
突然门口的羽林军兄,有一人看到了走来的杨易,放声大叫一声。
杨易停下脚步一看,出声之人,不是别人,却是自己那日蒙混出城时,遇到的王姓骁卫。
不等他问话,王骁卫已奔上前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喜道:“长安侯总算是回来了,赶紧进去,圣旨等着呢!”
长安侯?
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杨易更觉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身为抚安司一个捕员,虽然大有可能就要晋升捕侯,但依旧只是个连品阶都没有的不入流小吏,和侯爷可谓是相去甚远。
当即笑骂道:“王骁卫开的天大玩笑,切莫折煞卑职。”
“长安侯说的哪里话,陛下都已下旨啦,您尽管进去接旨,便知真假。不对,王?长安侯如何知道小人姓王?”
王骁卫初时嬉皮笑脸,突然满脸诧异,盯住眼神,细看杨易。
“母猪补药碧莲!”
王姓骁卫讶然出声的同时,杨易也笑道,此刻已不是价值一千贯铜钱的通缉犯,也就没了顾虑。
杨易进院一看,只见叔父与杨山兄妹站立门口,身旁的藤椅上,大太监马力仕竖起兰花指,手捧茶杯,翘着二郎腿,似涂满颜值水粉的白面脸,凑在茶杯上,正轻轻吹着茶气。
见杨易进来,放下茶杯,不阴不阳地说道:“哼,长安侯可真是天大的面儿,管叫咱家好等!”
因为王骁卫先前已透了口风,杨易知道这什么长安侯多半是指自己,当即抱刀合拳,略微低头道:“卑职不知马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马公公海涵。”
“哼,杨易接旨!”
马力仕冷哼一声,从藤椅上起身,抓出一卷黄布。
杨易虽然不曾上朝,却也识得这便是皇榜圣旨,当即躬身道:“草民杨易接旨!”
因为自己目前的身份尚未入品,圣旨面前,只能自称草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抚安司捕员杨易,三年来破案如神,大小一百零七起大案要案,无一不破,屡建奇功,保卫长安稳定,朕念其劳苦,特旨擢升杨易为抚安司特职捕侯,可令抚安司三班四房,另授杨易长安侯,赏一千贯,可入宫面见天子,可不跪朝臣,不跪王孙,只跪天子。可着紫蟒侯衣,另授唐卫鎏金腰带,金鞘长安刀,斩天下奸佞,诛世间恶邪。三日后,进宫面圣,望卿再接再厉,卫我长安,护我大唐,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易领旨。”
马力仕端着个马脸,将圣旨一合,递给杨易。
另有两名羽林军捧着紫色蟒衣,金鞘长安刀,一千贯铜钱,进来。
杨易接过圣旨,看了看蟒衣金刀,心里却已暗暗寻思。
天子李世这是唱的哪一出?
抚安司特职捕侯,号令三班四房,这跟抚安司司丞已无多大差别,只差一个称谓而已,算得上是实打实的好处。
加上这什么长安侯,天子以下,不跪他人,还有蟒衣金腰带,另有相当于自己以前听说过的尚方宝剑的金鞘长安刀。
这,是个天大的馅饼!
但杨易可不相信什么天上会掉馅饼的事,纵然会掉馅饼,怎么会砸到自己这么一个小吏头上?
这一切,实在太过奇怪。
莫非,是不良帅袁天罡与天子约好的一出戏?自己这是被安排了?赶鸭子上架,让自己不得不担下长安不良帅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了,不良帅与这长安侯不正是异曲同工么。
看来,袁天罡早有布局。
想到这里,还是不太明白这长安侯到底是干嘛的,当下抬头向马力仕问道:“敢问马公公,这长安侯是何官职?有何品级?”
“长安侯便是长安侯,不是官,也没有品。”马力仕似笑非笑。
瓢了个瓢的!他大姨妈和小姨妈的茄子,我道是个天大的馅饼,原来是个画出来的馅饼!
杨易瞬间有些郁闷,还以为自己得了这劳什子长安侯的称号,从此可以在长安城横着走,没想到,却是个虚名!
“好啦,圣上的旨意,咱家已经传到,长安侯记住了,三日后,入宫面圣。”
马力仕拍拍屁股,甩袖迈着鸭子步,肥硕身躯一步一颤,往院子外的大轿走去。
杨易这才意识到这溜风马过来传旨,尽管自己对其心生厌恶,却不能失了礼数,白白得罪这个阴阳人。
急忙出声道:“公公请留步!”
马力仕刚走到院门,闻言眉头一挑,回过身来,尖声问道:“怎么,长安侯还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公公远道而来,一路幸苦,杨某该设宴款待公公,公公洗一路风尘。”
没想到杨易越说,马力仕的脸上越难看。
待杨易最后一个字落定,马力仕突然抬起右手扶住额头,哎哎哟哟起来,直喊头疼。
看得杨易一头雾水,纳闷这马儿,怎么说说头痛就头痛起来了。
却是杨平心思玲珑,急奔回屋,出来走到杨易身旁,眼睛朝那羽林军捧着的钱盒上飞了飞,使了个眼色。
杨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马儿是老毛病又犯了。
“早闻公公常犯偏头痛,公公可要保重贵体呀。”
杨易抓了两串贯钱,藏在袖口,几步跨到马力仕身前,偷偷将钱塞到马力仕手中。
马力仕乃是此中老手,娴熟无比,接过两串两百贯钱,藏进袖中,脸上已堆上了笑。
开口道:“宫里头还有诸多杂事等着咱家,就不打扰了长安侯了。”
言罢,像只开心的老鹅,出门上了轿。
随着一声“起轿!”,轿子和一干羽林骁卫逐渐远去。
院中只剩下捧着刀衣和钱盘的两个骁卫,杨易又是一番打点,把两人送走。
至于叔侄二人,以及杨山兄妹如何欢喜交谈,又如何个中分析前因后果,不值一谈。
一番折腾下来,吃过饭,已是黄昏日暮。
杨易决定前往大理寺,见魏浩最后一面。
第四十四章:从床上滚落的杨易
大理寺的牢房既阴暗又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臭,昏暗角落里,甚至还传出老鼠细细碎碎的吱声。
魏浩被关押在最里间最昏暗的那间牢房里,并没有像杨易想象中那么狼狈不堪,相反,他的短须还像在抚安司时那么井然,整个人也完全没有临死之人的恐慌和颓然。
杨易见到他时,他正盘膝闭目养神,在昏暗牢房中,仿似入定的世外高人。
“魏司丞~”杨易晃了晃路上买来的酒。
听到杨易的声音,魏浩才缓缓睁开眼睛,待看清是杨易,突又闭上了眼睛,不冷不热地说道:“你走吧,酒留下。”
面对魏浩如此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作态,杨易心里咯噔一下,更加笃定了魏浩想要隐瞒着什么。
但魏浩这已经表明了死不开口,杨易一时间也感到十分无奈,不知该如何撬开魏浩的嘴。
只好把新买的两坛屠苏放到地上,自己也坐了下来,将其中一坛酒推进牢房内,酒坛不是太大,刚好可以从铁栏的缝隙穿过。
“入长安至今三年,多亏有抚安司的屋檐避雨,此酒,杨易多谢司丞三年里多加担待。”
杨易说这话,拍开酒坛子封布,屠苏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惹得隔壁牢房里的恶徒们疯狂吞咽口水。
唉~
魏浩长叹一声,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拖着脚链走到铁栏前,抓起酒坛。
“抚安司往后,靠你支撑了。”
魏浩撕下封布,仰头便饮。
啊~
舒服地吐出满嘴酒气,突然笑道:“魏某年方不惑,未知天命,天命却已难违魏某,哈哈哈!”
听得魏浩狂笑,杨易越发觉得魏浩杀孙千铁定大有隐情,出言问道:“孙千、马啸风真是司丞所杀?”
“没错。”魏浩直认不讳。
“为何而杀?”杨易追问。
“该死自然该杀。”魏浩语气很平淡,似乎杀死孙千二人只是一件不足为提的事。
这种平淡令杨易顿觉好奇,如果魏浩是因为孙千、马啸风是十恶不赦之徒而想要杀之后快,还当带着愤怒和喜悦才对,不该如此平静。
同时,魏浩的话,似乎话里有话。
“来,喝,临行一壶酒,此生忘断肠,多谢长安侯来送魏某最后一程。”
魏浩却提起酒坛撞到杨易的酒坛,也把杨易的思绪打断。
但杨易却更加惊讶了,魏浩是怎么知道自己被授予长安侯称号的?
各自灌下满满一喉咙烈酒,杨易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司丞如何得知杨某被圣上授予长安侯称号的?”
“哈哈哈,你的长安侯是魏某求来的,魏某岂能不知?”
魏浩狂笑,接着道:“一杯鸩酒换长安侯一身蟒衣,魏某不亏,往后,希望长安侯撑住抚安司的屋瓦,尽心为长安遮风挡雨,魏某泉下有知亦死而无憾矣,长安侯切记,陆家大案不可再查,言尽于此,干!”
说完,提坛过顶,仰头哗哗而灌,将半坛酒一口饮干。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哈哈哈!”
摔碎酒坛,大笑着往牢房深处走去,再也不看杨易一眼。
“司丞~司丞~”
不管杨易再怎么呼唤,再也不回只言片语,只背对着杨易,面壁闭眼静坐。
杨易无奈,只好放下酒坛,走出大理寺大狱。
按理说,魏浩杀气孙千、马啸风这两个死罪匪徒,算不上罪,魏浩的罪在于致使长安上元恐慌,但也罪不至死,但如今,却已被判死罪。
加之魏浩方才所言,杨易觉得魏浩之罪,其中猫腻必定牵扯颇大,或许,魏浩之死,乃是圣上的意思。
难道,陆家大案与天子李世有关?
细思极恐,杨易猛地打了冷颤。
如果陆家大案背后的凶手真是李世的话,那么,当时身为县令的长孙靖,不顾一切去掩盖这起冤案也就可以说得通了。
还有,长孙靖从那以后,平布青云,步步高升,从小小一县之令,爬到兵部侍郎这等高位,也就说得过去了。
但是,如果凶手真是李世的话,他为什么要杀死陆九璃?难道只是因为陆九璃的美色?
天子后宫佳丽三千,多少美人等着被翻牌宠幸临恩,因色杀人,这一点,实在是站不住脚。
还有,杨山所说的的那个蒙面人又是何人,又与陆家案是什么关系?
杨易越想越迷糊,理不出头绪来,不知不觉,已出了大理寺。
因为来时已与大理寺多人打了招呼,一路上倒也没人阻拦。
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但街上依旧热闹非凡,长安向来如此,只要还没到宵禁时刻,夜市比之白日,繁华不遑多让。
杨易看了看街上喧闹的夜市,紧了紧手中长安刀,决定回家换上夜行衣,去长孙府一探究竟。
到家时,杨平正带着两个孩子认字,杨易也不想打扰他们,轻声回房换了行装,出门而去。
长孙府戒备森严,硬闯无异于有去无回,这点杨易早就见识过,绕了整整一圈,才在长孙府西南墙外站定。
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好一会儿,确认墙内安静无人之后,才纵地施展追风十三步轻功,翻墙而入,借力墙头两度发力,飞上长孙府屋顶,身子贴在屋瓦上,扫眼观察长孙府。
长孙府很大,前院后院,左右两边又各自两个大院,屋舍林立。
前院并无异常,走廊里亮着灯笼,十步一哨,每哨各有两个护院把守。
倒是后院有些奇怪,一队队人进进出出,每个人怀中都抱着一个大坛子,也不知道坛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小姐,老爷让小人来传话,说万事俱备,何时点火?”
“等风来,听雷响。”
“是。”
杨易此刻趴在左边院子最高的屋顶上,正准备摸到后院那边去那些人在搬什么东西。
突然听到身下屋里响起话语声,其中一道声音,正是长孙飘絮的话音。
“小姐,热水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霜儿,你也退下吧,让望叔注意府里的风吹草动,今夜务必不要放进来一只蚊子。”
“是。”
霜儿?
白天在周崇府里,那女子虽然头戴斗篷蒙着脸,但杨易记得当时李乘风与云霄子一口一个霜儿地叫,这个霜儿和那女子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杨易轻轻掀开一片瓦,探眼往屋中看下去,瞬间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屋中,大浴桶里,一个面容绝美的女子正弯着腰,把脸埋进水中,背上一朵曼陀罗花刺青遍布全身。
突然哗啦啦水声响动,一朵绝美芙蓉出水,仰头闭目,把后颈贴在浴桶边沿。
这便宜了杨易,所有能看不能看的,都看了个遍。
正看得乐在其中,那女子眉头皱了皱,突地猛然睁眼,目光如蛇,正对杨易如饥似渴的眸子。
瓢了个瓢的!色之头上一把杀猪刀!
“既然还未看够,那便下来吧!”
女子抬手一甩,带出一片水花,曲指一弹,一粒水珠泛着烛光疾速朝杨易射来。
杨易暗道不妙,侧身一滚躲开,拍瓦弹身而起,就要跃下屋顶。
此刻哪里还管它什么出水芙蓉还是芙蓉姐姐。
人在半空,突然脑后冷风呼呼而来,不及回头,长安刀出鞘,看也不看,反身一刀,只听得唰唰布条撕裂的声音。
“来了还想走?”
身后一声暴喝,屋瓦翻飞,随即咻咻破风之声充耳不绝。
杨易原地拔身后翻,落到屋顶,单脚立在飞檐之上,双手握住长安刀刀柄,向朝自己射来的道道紫芒劈下,劈落一瓣瓣曼陀罗花。
眼睛盯住此刻身上披着一件薄纱的美人,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人正是长孙飘絮,或者说,是幽冥府的冥心。
“抓刺客!”
此处的动静已惊动长孙府的人马,府中瞬间火把灯笼大亮,人影闪动。
轰隆隆!
突然天空一声响雷,随即电闪道道,耀眼闪电撕裂苍穹,紧跟着,一声声怒雷炸响乾坤。
“来的可真是时候!”
冥心恨恨地怒喝一声,竟然纵身一跃,落进屋中,舍下杨易不管。
咻咻咻!
杨易正纳闷这芙蓉姐姐怎么就跑了,突然道道破风之声向自己射来,扫眼一看,原来院中一群群护院已在搭弓射箭。
不做多想,挥刀劈落射来的第一波箭矢,纵身一跳,落入冥心的屋内。
屋中却早已没了假长孙飘絮的身影。
“快,上~床!”
突然身后一声娇喝,不及细看,已被一道身影拉住手臂,带起扑上挂着纱帐的床。
电光火石之间,听得咔嚓一声机关触动的声音,身子一空,从床上滚落,落地却是一条暗道。
再看身旁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霜儿。
“不要说,不要问,见人尽管杀!”
霜儿冷冷开口,从袖口抽出一把黑光铮亮的匕首。
瓢了个瓢的萝卜青菜红辣椒,你带我上的床,还不准我说话?
杨易有些郁闷,但见霜儿神情十分凝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也暗暗留神,不敢马虎。
可是,终究还是开了口:“话虽如此,霜儿姑娘能不能先松开杨某的手?”
原来,杨易握着长安刀的右手还在被霜儿的左手拉着。
霜儿闻声俏脸一红,甩开杨易的手,向前探路。
两人还没走出两步,突然轰隆之声大作,地面震颤不已。
“遭了!幽冥府的人已经动手了,快,要是晚了,龙泉被炸,龙穴里的龙气尽数泄漏,这个世界即将大变!”
霜儿惊声而言,不顾地面震颤晃动,起身向地道深处冲飞出去,杨易见此只好飞身跟上。